意识回笼,夏久四肢瘫软,呼吸略带局促。他下意识想找佩剑,发现手脚被麻绳捆着,无法动弹。
他定了定神,打量起四周。隔壁柳翩生还昏迷着,同样被捆住了手脚。二人正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尘土飞扬,门窗紧闭,墙角垒着些看不清是何物的杂件。
“这、这是怎么回事……”柳翩生醒来后吓得赶紧往夏久身边挪,“我们、我们该不会是真的撞了鬼吧?”
“刚才那位女子……”夏久低头思忖,如若不是遭她暗算,贼人定不能得手,都怪自己因被救了一命就放松警惕。
“哇!漂亮姐姐居然是妖女吗!”柳翩生哭丧着脸,“我还以为是救命的神仙呢……”
“噤声!”夏久耳朵动了动,屋外传来窸窣声响,似是来人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女子走进屋来,正是放倒了二人的沈半夏。
“你先别急着哭。”
沈半夏瞥了柳翩生一眼,见他泫然若泣,赶忙出声阻止。
“没时间解释,先跟我走。”沈半夏拎着夏久的佩剑,迅速斩断束缚二人的绳子。
夏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暗暗盘算,先前中的毒还没彻底散去,他此刻没有十足把握硬闯未知的魔窟。
沈半夏领着二人往门外跑去,三人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前进。不料刚走出不远,就被一大汉拦住。
“半夏姑娘?”那人似乎是沈半夏的熟识,没有立刻抽刀挥过来。
“大牛,这二位是我的朋友,能否……”
“既然如此,姑娘快走。”大汉听罢爽快地点了点头,侧身放行。
“哦对了!”刚走了没几步,沈半夏像是想起什么,转身递给大汉一个药瓶,“本打算过两日再给你拿来,夏季阴湿,记得嘱咐大娘少用凉茶。”
“多谢沈姑娘!”大汉抱拳谢过。沈半夏这才继续带着二人偷偷摸了出去。
“总算出来了。”行至半山腰,柳翩生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姑娘方才给那人的是药吗?”
“你要尝尝?”沈半夏扔给他一个小瓶子。
夏久见了正想阻止,可柳翩生手比脑快,已经倒出一颗舔了舔,瞬间皱得鼻眼乱窜:
“好腥…”
“猪肝糜。”沈半夏没搭理,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为何要给那位大哥的娘亲这东西啊!”
“老太太吃不了肝脏。”沈半夏驻足,转身看着此刻正细细打量药丸的柳翩生。
其实大牛的阿娘只是因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夜盲和佝偻,多吃些蔬菜和肉类脏器就好了。
动物下水不算矜贵,但这个时代,对大多百姓而言更难的是生存。大牛家里还有妻儿,她阿娘根本舍不得吃,就算熬成汤水也没用。
无奈之下沈半夏只好唬她是丹药,说是自己同大牛换的。
云溪村地处大晏南地,因背靠栖云岭而得名。栖云岭终年云雾缭绕,山间涓流汇成溪水,最终并入净河将村子半绕,本该是物阜民丰的膏腴之地。
然而,因太祖晚年妄求长生,沉迷炼丹问仙,举国上下趋之若鹜,农田归于官有,百姓种什么,种多少,皆需上呈批验,苛捐杂税压得穷人难以喘息。
“你们快走吧。”她看了看身后的二人,鬼市异变得着实蹊跷,她虽终日苦求疑难杂症的新鲜刺激,但更不想轻易惹祸上身,毕竟五年下来,她早不是孤家寡人,甚至拖家带口的。
夏久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太愿意善罢甘休。
“算了。”沈半夏叹气,柳翩生好糊弄但这个夏久着实有些麻烦。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二人——
鬼市生变,先助拿二人。
“记得那个朝我们撒米的阿婆吗?”沈半夏解释道:“她故意撞开我们,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塞我手里的。”
“我阿妈和阿弟身子不好,我们也买不起药馆的药材。”沈半夏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到。
“所以我常去鬼市拿草药换物,顺便……”她顿了顿,侧过身来打量二人不菲的行头,“顺便替人看病。”
惊讶于大晏医疗管制的严苛,手握几国执照的沈大医生只能当个黑市鬼医。
“我不清楚为什么鬼市变成这样……”沈半夏拿出从二人额头上摘下的黄符,“这个上面浸了迷魂药。先前就算我不出手,应该已经有人准备拿下二位。”
“想搞清鬼市异变,夏公子不如从这黄符的来历查起。”
沈半夏耸了耸肩,心里默默道,这符跟筛选猎物的标记似的。
暮色四合,林间光线昏暗,三人一同往山下走去。
突然,柳翩生望着西南方向,惊呼出声。
“那火……怎地这般旺盛?”
远山处,一抹红光渐渐映入眼帘,沈半夏的心一瞬悬了起来——
那火光腾起的方向,正是云溪村。
*
沈半夏一路狂奔,栖云岭绿树成荫,此刻繁茂的枝叶,反倒成了火灾的助燃剂。
村中多是吊脚楼与茅草屋,一点火星便能引燃整片屋舍。
沈半夏跌跌撞撞奔至村口,只一眼,便如坠冰窖——
宛如惨烈的黑白画卷,目之所及一片狼藉,触目惊心。她疯了一般跑到自家门前,屋子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架,焦炭的刺激气味充斥着鼻腔。她踉跄着冲进屋内,在一堆残骸中,找到了张大和王氏的遗体。
奇怪的是,二人脸上竟无痛苦之色。
沈半夏浑身颤栗颤抖,指尖触电般地收回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的脑海里成型
——莫不是火灾前,村里人就早被下毒…
倏地,她力气像被抽空,灵魂出窍般眼前慢慢模糊失去了焦距。
她跪坐在被烧得黢黑的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滚落,砸在地上被炭灰染成黑水。
一家人…沈半夏瞳孔猛地一震——
不对,阿玉呢?
沈半夏手脚并用,跌跌撞撞朝尚未倒塌的那一头爬去,口中喃喃:“阿玉……阿玉可能还……”
那孩子体弱,中毒的话怕是早撑不住了。她发疯似地在烧焦的废墟中翻找,指甲撕裂,手上满是血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尘土漫天,沈半夏脱力地瘫软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
没有。
阿玉可能还活着。
她夺门而出,踩着残垣断壁,沿着昔日熟悉温馨,此刻面目全非的路挨个搜寻——
溪边、林下、屋后、石桥旁……
入夜后的村庄静得瘆人,唯有靠山的那头,山火未灭,仍旧烧得噼啪作响。
终于,在靠近溪流的鹅卵石岸上,她寻见了阿玉熟悉的身影。
浑身泥污的少年趴在石堆上,手里握着她留下的糖纸,身边滚落着一个破了半边的木盆。
沈半夏踉跄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搭上少年的颈侧……
——命定天算,早该是阎王殿前客咯!
“……谁?”
沈半夏瞳孔骤缩,猛一转身,可四下只有融入夜色的断壁残垣。
——咦?这丫头能听见本座的声音了?
刹那间,数道金光从阿玉心脏处绽开,刺目的光线照亮了整个云溪上空。
只见一名身着白袍的青年在光芒中缓缓现身,他发间随意挽着一支翠绿的烟斗,眼睑半阖,神色恹恹。
“你是何人?”
沈半夏被眼前之景吓得一楞,嘴唇微张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就算前世她不信鬼神仙怪,可魂穿大晏的事实让她无可辩驳。
“你居然可以瞧见本座了?”青年登时睁开了眼。
沈半夏迟疑点了点头。
“太好了!五年了,该是小娘子前世的功德散尽咯。”
见沈半夏真能瞧见自个儿,此人顿时眉开眼笑,他生了一副圆润和善的模样,倒是不似凶神恶煞的厉鬼,至少,在外貌上。
“我前世的功德?”
抓住他话里重点,眼前之人,也可能不是人,竟知晓她的前世今生?原来这就是她迟到了五年的,金手指?
“然也。”
青年从半空中跳到地上,笑眯眯得踱步至沈半夏跟前。
“本座乃黄瘟仙人座下修行神子——“
他一顿,双目上挑好一副得意模样,
“瘟神子,是也!”
"……"
沈半夏嘴角抽搐,不是说她前世功德吗?一枪爆头葬身异乡还不够惨,竟还被上身了一尊瘟神。
“那大仙这是要?”
沈半夏竭力压住面部神情,万一招惹了瘟神害了怀里生死未卜的阿玉就坏了。
“你个小丫头好生无礼,本座乃上仙,怎屑加害区区凡人。”
“可您老不是降灾病的瘟神吗?”能洞悉人心,可能真是神仙。
“是瘟神子!”
“了然,但从古至今民间习俗都是——送,瘟,神。”
“好你个黄毛丫头,不敬上仙!”
“那还请上仙救我阿弟性命!”
“这就对了嘛”青年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她紧紧抱住怀里的少年,“本座不可随意干涉凡人寿命。”
沈半夏黯然,果然瘟神都是降灾的。
“好你个……”青年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气得发抖,“这少年人早该五年前就命数已尽,要不是被本座上身的你施以援手。”
“上仙是说我可以救阿玉?”沈半夏打断他的话,方才黯下的眸光蓦地亮起。
“你必须救。”瘟神子笑道,“他与你命数已然纠缠在一起,你救他,更是救你自己。”
“此话怎讲?”
“本座乃五大瘟神之首黄瘟仙人座下,选中了你这个有缘的凡人。”、
瘟神子抖了抖白色道袍,负手绕着沈半夏二人踱步。
“你的命数,全靠本座续上。”他突然俯身凑到沈半夏眼前停住。
“你自然,要供奉本座。”
“如何供奉?”
“本座乃瘟神子,自然靠瘟病之气修行。”
“要我投毒,引发大规模疫病供你修行?”
“非也。”
“要我杀人越货,炼就人间地狱供你吸食?”
“休得一派胡言!”
“那何来瘟病之气?”
“本座是仙,自然只靠自发的瘟病之气修行。”瘟神子被沈半夏气得瞪大了眼。
“和你前世一般,”他摸了摸下颌,“要你悬壶济世,行医救人。”
“每救治一人,本座便可吸食他溢出的瘟病之气。”
“为何不能直接吸食病痛,岂不是更能救苍生于水火。”
“本座是上仙,不可胁迫,哪怕是瘟病邪气。”
沈半夏点了点头,算是搞清了瘟神附身的代价
——不仅没法力加成,还是个讨债系统。
“那我阿弟……”
“无碍,你在鬼市救了人性命,可以续上。”瘟神子摆手,“但若你二人一月内无法继续供奉本座,可就……”
沈半夏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双指继续搭上他的颈侧
——果然还有脉搏。
她小心翼翼地将人翻过来楼在怀里,喉头哽咽,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少年的脸上,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怀里的人发出轻轻呢喃:“阿…阿姐……”
沈半夏怔住,低头和阿玉对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狼狈的阿玉了——少年粉雕玉琢般的脸蛋,早已不复往昔般洁净,被浓烟和泥水染得黑黢黢的。
可她的阿玉,素来最喜欢干净。
他从不与村里孩子疯闹,性子安静乖顺,衣衫整洁。可能是因为体弱多病,他总喜欢安静地坐在屋檐下,眼神追着她走来走去。
五年前,二老用一个硬馒头把阿玉捡了回来。刚来时的阿玉,瘦的皮包骨头,衣衫下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跟沈半夏穿越前正在救治的灵沤国的难民小孩似的,脏兮兮的。
于是阿玉成了沈半夏穿越后收治的第一个病人。
阿玉虽然乖巧听话,但绝非一个省心的病人。常藏着忍着,宁肯疼得半夜蜷成一团,拽着她的衣角不放,也不吭一声。
沈半夏头疼,沈半夏不理解。小孩真是最难搞的患者。
有一日,她采药归来,看到阿玉在和邻居家的小孩对峙。沈半夏离得远,听不清楚二人的对话,只见对面的小男孩咧着嘴一脸挑衅,阿玉背对着他,小身板微微颤抖,双手收在胸前,大抵是护着什么,低着头不语。
突然,那东西被小男孩一把抢过。年幼的阿玉猛地抬头,用力地把对方掀翻在地,死死揪起他的衣襟,发出小兽般低声的怒吼。
阿玉拽得太紧,那人瞬间呼吸急促,脸色发绀,张大嘴却只能发出无声惊呼,眼中恐惧随着瞳孔一齐放大。
沈半夏上前一把拉开阿玉,这才看清他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但在看到沈半夏的刹那褪去了狠戾,眼底湿意氤氲,眼角通红。怯生生的,手里拽着她送的糖。
“阿,阿姐,我…”少年吓坏了,似是怕极了被沈半夏嫌弃,小心翼翼拽着她的衣摆一动不动。
沈半夏没有看他,反而转身盯了邻居家小男孩半晌,她神色惯是淡然,一举一动带着些清冷感,吓得小男孩“哇”得大哭跑回了家。
后来她拜托王氏带着一大包糖上门赔罪,一大包,让不懂节制的小屁孩,牙疼了整宿。
自那以后,阿玉粘她更紧了。
“阿姐,沈…半夏…你…别哭…”
少年虚弱的呼唤让沈半夏回神,她看着怀中的少年。五年光景,他明明已经长高了许多,可抱起来,为何依旧单薄得让人心疼。
瘟神子不知何时消失了,大概是重新附上了自己或者阿玉的身。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在这满地冤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瘆人。
沈半夏心头骤然一紧——不是天灾是人祸。那火是有人纵的,全村是被灭口的。
她不敢多想,立刻背起阿玉藏进最近的废墟里,屏住呼吸。待脚步声远去,沈半夏才敢猫着身子悄悄摸回家里,想看看是否能寻些有用的东西。
可屋内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翻了半天,竟只找到几枚铜板
她咬牙将铜板收起,草草葬了夫妇二人。她抹了把泪,回头望了眼满目疮痍的村子,这里不安全,纵使万般舍不得,她也不敢久留。
*
趁着夜色掩护,沈半夏背起阿玉,一路逃到了最近的县城——云合县。
大晏国夜间施行宵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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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戒备森严,城门紧闭,二人只能先躲在城外的草垛里等待天亮。
“瘟神子?”四下无人,见阿玉虚弱睡了过去,她低声轻唤。
“救阿玉的算吗?”
——自然算,你和你阿弟的瘟病可是本座修炼的饕餮珍馐。
“……一把年纪了还是清淡些的好。”
破晓时分,沈半夏吃力地背着阿玉窜入进城商贩的马车,用干草掩住身体,混入了城内。
云合县是南地最热闹富庶的县城。长街十里,朱楼夹道,绣幡招摇如云。青石板上蹄声嘚嘚,马蹄声与吆喝声此起彼伏。
与云溪村的人间地狱截然不同。
阿玉在进城的马车上发了高热,神志愈发不清醒。
沈半夏只得将他藏入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拿干草挡着,叮嘱几句后匆匆离开,四下寻觅吃食和药材。可她没几个钱,只能先在摊边买了一个包子。
忽然,一道身影从旁窜出,沈半夏凑近一瞧,是个蓬头垢面的瘦小老乞丐。
大概是争夺地盘成功了,小老头得意洋洋地捻着胡须,三两下就把战利品往嘴里塞,不消片刻,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沈半夏皱眉,立刻冲过去捏住他的下颌,从手边垃圾堆里掏出一截竹片,径直往老头喉咙里捅,逼得他将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好在吐得及时,老头缓过神来,一手撑墙,一边用力喘着粗气,“救命之恩,老头子铭记在心。”
沈半夏没空听他废话,径直问道:“大爷可知哪处可寻得药材?”
老头眼睛一亮,拍拍胸脯:“我带你去!且随我来!”
他领着沈半夏七拐八绕,来到镇中一家药馆的后巷,指了指墙根下的狗洞:“钻进去就是后院。”
沈半夏立马低身跟他钻了进去。二人偷偷摸入后院。她熟稔地辨识着草药,翻出些阿玉能用的药材。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快!”老头一把扯住她衣袖,躲进一边的柴房,轻轻掩上门。两人屏住呼吸。
“掌柜的,今儿药行那边又涨价了,说是西北的丹参进不了关…”
“唉,”掌柜叹气,“战事吃紧……药材运输愈发难了。‘龙涎草’也被禁了,坊间黑市里倒是流窜的厉害,价值千金……”
沈半夏听得一怔。她记得这味药极其稀罕,然而寻常病症根本用不上,为何会在市面上疯抢?
不等她慢慢琢磨,老头就扯着她袖子,示意人已离去,二人赶忙溜出后院。
回到小巷里,阿玉早醒了,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手中握着一块碎石。
接着,他突然猛地抓起石块对准自己…
“阿玉!”沈半夏大惊失色,立马飞扑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石头夺下。
阿玉一愣,随即猛地抱住她,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阿姐……别丢下我……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沈半夏的心脏被揪紧,只能紧紧回抱住他,顺着他的后背缓缓拍着,在他耳边喃喃:“别怕,我回来了。”
那老乞丐在一旁挠了挠头,小声说:“你们先跟我来吧,我有个地方能住。”
他所谓的“地方”,是一处驿站后头的破旧柴屋。
夜半,沈半夏蹲在缺了一根腿的破桌子前,望着跳动的烛光出神。
在大晏,医者药品皆受严管。药品归“药局”所管,行医需由“医局”颁证,医者必须有师门,方可挂号施诊。
阿玉的病,耽误不得。鬼市没了,药材无处可换;口袋里只剩几枚铜板,怕是连糊口都难。
还有个讨债的瘟神子。沈半夏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如何才能喂得饱这位上仙。
——世间百态愁苦之人比比皆是,酸甜苦辣应有尽有哟。
“那也得人人都让我治啊。”
她心下无语,自己本来也痴迷医理,最爱疑难杂症。然小女子徒有一身医术,没有师门根本无法进医馆坐诊行医;
用过药后,阿玉的高热总算退了。迷迷糊糊间醒来,就看到沈半夏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抱膝。
阿玉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到她面前。
“阿姐,拿去当了吧。”
沈半夏怔住。那块玉,是当年老夫妇死也不肯典当的东西,一是怕亲人寻他时,失了信物,二是……日后娶亲也许能用上。
“这……”她迟疑地望着阿玉。
“阿姐,我只有你了,我的命都是你的!”阿玉强硬地把玉佩塞进她手里,“阿姐,你是我的…是我的全部。”
沈半夏愣愣地看着他,微弱地火光在流动的空气中跳动着,阿玉漂亮的眼睛好似一汪湖水,深不见底却给她心安。
良久,沈半夏轻轻点头。
“好。我拿去换些药材,往后,我再想办法把它赎回来。”
她找了块破布仔细包好玉佩。她不识玉,只希望能多换点救命的药钱。
翌日一早,沈半夏独自前往镇中当铺。谁知,刚走至巷口,便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衣着华贵、面容俊秀,正是昨日在山中她救过的富家公子——柳翩生。
柳翩生一见她,眼眸一亮:“原来真的是姑娘!那日你走的太匆忙,我腿软根本追不上你!”
沈半夏没搭理他。柳翩生笑嘻嘻地跟了上来:“我还欠姑娘一命呢!你去哪,我陪你罢!”
沈半夏头疼不已,想着阿玉还在等药,二人正愁落脚之处,柳翩生腰间的配件哐哐当当惹人心烦。
她灵机一动,状似随口一问:“柳公子可有空宅子?”
“自然有!”柳翩生立马点头,“镇南还有一处闲置的别院,不过不大,也很久没人入住了,怕是…。”
沈半夏立刻点头:“走!”
二人匆匆回到老乞丐的破屋子,沈半夏立刻冲进去把阿玉一把背起,准备动身,阿玉见她回来,眼睛一亮,“阿姐!”
可下一瞬,看清她身后跟着的贵气逼人的公子后,阿玉的眼神顿时暗了下去,死咬嘴角,眼色不善。
沈半夏自然是毫无察觉,她一心急着给阿玉寻一处干净舒适的屋子养病。入了别院,沈半夏赶忙向柳翩生道谢,随即慌忙前去后厨熬药。
院中只留二人,气氛微妙。
柳翩生倒是一直笑眯眯的。他干脆跟在沈半夏后面看她忙前忙后,“沈姑娘这般医术,当真扁鹊再世。只是大晏医馆需有师门挂靠,不过在下有一记。”
“还请柳公子指点一二。”
沈半夏一听,搁下煽火的蒲团,起身转向柳翩生。
“虽入不了医馆,但姑娘可同在鬼市里一样,当个江湖郎中,摆个摊。”
“好主意!”沈半夏点头,心下一喜,当了三四年鬼市黑医,江湖郎中的岗她自然熟悉。
“如果需要,我可替姑娘担保抓药!”柳翩生拍了拍自个儿刻意挺起的胸脯。
沈半夏连连道谢,突然间看到了点希望。
——好主意,江湖奇人异事更加有趣,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奇珍。
然后,沈半夏身后,阿玉面色不善地盯着柳翩生,那眼神凶狠得像个自己领地被入侵了的受伤小兽。
咬牙切齿,却又无力反驳,只能心里怒道——
他就知道,这柳翩生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