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灯一时哑口无言,又觉得章离这套逻辑实在是无懈可击。
“你要试试吗?”章离又问。
顾灯还是觉得有些恶心,但又确实有点儿被吸引了,迟疑道:“这只鲸鱼已经被你弄干净了吧。”
“还有只小的。”章离说完潜进水底,又领了只小座头鲸上来。
说是幼崽,但也有橡皮艇那么长,而且性格比成年鲸鱼活泼,一上来就到处喷水,把顾灯衣服都弄湿了。但怎么说呢,没人会讨厌这种调皮。
顾灯抹了把脸,弯腰给鲸鱼抠藤壶。这玩意儿确实恶心,但抠起来还挺爽的,非常解压。
抠完脑袋还有下巴,可小鲸鱼依旧脑袋朝上,顾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抬头喊:“章离。”
后者会意,伸手拍了下鲸鱼脑袋,鲸鱼就乖巧地翻身,朝顾灯露出了肚皮。
顾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你认识它们?”
“算认识,”章离说,“4年前我在这里划船落水,这只座头鲸用鱼鳍把我送回了船上。自那以后,我每年都能在这里碰到它。”
顾灯睁大眼睛,难以想象鲸鱼竟然有这么深厚的记忆。同时也忍不住羡慕起来,人和鲸鱼竟然可以建立起这样神奇的联系。
听完这个故事,顾灯抠藤壶的动作都认真了起来。抠了一会儿他嫌手软,又招呼章离一起,两人合力,终于清理完了整只鲸鱼。
当顾灯抠下最后一只藤壶时,鲸鱼仿佛也知道似的,尾巴一甩就游开了。顾灯还来不及失落,小鲸鱼又游了回来,一边围着船转圈圈,一边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近距离听鲸鸣更是震撼,顾灯迅速录了段声音,可没想到他收起录音设备,小鲸鱼还在叫。
顾灯有些不放心,抬头问章离:“它怎么一直响啊?”
章离表情很放松,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顾灯还没想出原因,座头鲸又不停地把脑袋拱出水面,像猫脑袋一样拱来拱去。
顾灯又问:“它怎么一直拱水?”
章离还是不回答。
顾灯都要生气了,结果又看到小鲸鱼在水里挥动鱼鳍,很着急的样子。
顾灯是真急了,一把抓住章离胳膊:“你快看看,它怎么一直动来动去?该不会我抠藤壶时弄伤它了吧?”
章离这下是真笑了。
顾灯有些意外,这人平时看着凶巴巴的,但笑容却意外地爽朗,有很强的感染力。
“章离!”可惜顾灯无暇欣赏美色,语气反而更凶了。
“还看不出来吗?”章离笑着说,“它是在邀请你。”
顾灯:“啊?”
什么意思?鲸鱼折腾了这么半天,结果是求人撸?顾灯试探着伸出右手,快要碰到鲸鱼时又抬头问章离:“真的可以摸吗?”
章离:“你再晚一秒摸它,它就要自闭了。”
顾灯一咬牙,把手放了下去。
这种感觉很神奇,鲸鱼皮摸起来湿湿滑滑的,但又有些粗糙,比想象中硬。顾灯一下就迷上了这种感觉,撸完脑袋又撸下巴,一只手撸不过瘾,干脆双手左右开弓。鲸鱼叫声更大了,鼻子吭哧吭哧地喷着水,很兴奋的样子。
直到鲸鱼离开,顾灯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体,他低头看了眼双手,又翻手把掌心展示给章离,掩饰不住语气的兴奋:“我摸到鲸鱼了,好神奇!”
章离正要开口,却突然脸色一变。下一刻,海面突然一阵翻滚。
顾灯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章离迅速游到他身边,双手扶住橡皮艇,同时交代:“坐稳。”
根本没有顾灯反应的机会,章离话音刚落,海面就冒起了烧开水那样的大泡泡。顾灯只感觉身下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他整个人都被掀翻在了海里。
最初的喧嚣过去,入水后其实是非常安静的。再加上顾灯本来就会游泳,屏住呼吸后,就坠入了一片深蓝的寂静里。
但和一般的海底不同,因为这里有冰。浮冰像小岛一样飘在海面,不知哪里传来冰裂声,然后座头鲸发出鲸鸣。真的太漂亮了,顾灯一下就爱上了这里。
就是太冷了,他的衣服也不方便行动。顾灯正要上浮,章离从远处游来,托着他身体往上。
二人哗啦一声钻出水面,顾灯对上章离焦急的表情。
“没事吧?”
“没事儿,我会游泳。”
章离表情稍缓,托着顾灯上了橡皮艇。
顾灯脱掉湿漉漉的外套,问章离:“怎么回事?”
章离面露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它想和我们玩,结果没轻没重的。”
顾灯愣了下,简直哭笑不得,什么鱼啊这是?
不过他也没生气,又伸手摸了摸小座头鲸的脑袋。小鲸鱼又开始喷水,看这架势还想再来一遍,被章离冷漠地赶走了。母子返回族群,在海面喷出两条水柱,画出两道淡淡的彩虹。
船上,顾灯正低头脱衣服,硬壳,羽绒,抓绒……最后只剩下一套紧身压缩衣。
章离从橡皮艇里拿过一个防水袋,让他把衣服换上。
运动产品速干,再加上今天大太阳,其实没有很冷,顾灯拒绝了章离的好意。可惜不管他如何推辞,章离都不松口。
穿不穿衣服都是小事,顾灯没太放在心里,只是说:“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客气,我就是怕你感冒了。”
“没事,”章离说,“我的潜水服是半干衣,保暖性很好。”
顾灯便没再客气,低头打开了防水袋。
章离的装备很齐全,从外套、加绒到打底,甚至连袜子和内裤都有。顾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穿章离的内裤。
早在他打开防水袋时章离就转过了身,顾灯穿上章离的衣服,直接大了两个号。他其实不矮,也就比章离低了半个头。但章离骨架比他大,肌肉也多,背对他坐着时肩宽腰细,哪怕厚重的湿衣也挡不住鼓囊的肌肉。
顾灯有些羡慕,他当年也有腹肌出圈神图,可惜生病后体能越来越差,现在只剩下薄薄一层肌肉了。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不过是自怨自艾。顾灯把湿衣服塞进袋子里,说:“我换好了。”
章离转过身来,连胸肌也很大,顾灯更羡慕了。
或许是他眼神太直白,章离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顾灯轻咳一声,说:“你身材真好,怎么练的?”
他本来只是转移话题,没想到章离真说了一连串训练计划。训练量之多,进食量之大,远超常人。
见顾灯表情震惊,章离又解释,倒不是他痴迷健身,只是最近恰好临近他出发前,体能和体重都达到了最高峰。
每次外出拍摄前,章离都会尽可能增肌、增重,进行耐力训练。
他的拍摄多在无人区,少则半个月,多则几个月,虽然有少量补给点,但露营设备和摄影器材都要他自己背进去。动辄二三十公斤的行李,没点儿体力压根儿承受不了。
大体重背负的重量也更多,章离身高189cm,状态最好的时候,他体重能增到85kg。这个体重听起来很吓人,但身上其实一点儿赘肉没有,都是硬邦邦的肌肉。进山时他会尽可能增重,出来时往往会瘦10kg不止。
“就像动物一样。”顾灯说。
章离没有说话,但看表情,他似乎并不排斥这个形容。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回去的路上,顾灯感觉有点儿兴奋。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和世界隔了一层,就像是在玻璃罩里看世界,不管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就算亲身经历了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可当他摸到鲸鱼时,突然觉得世界变得清晰起来。顾灯莫名想说点儿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表达欲了。
他看了眼章离,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对着刚认识的人说人生感悟,怪冒昧的。
“怎么了?”章离问。
顾灯还在犹豫,按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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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灯这样的公众人物,是不可能对刚认识几天的人吐露心声的,可章离就是有这种能力。
或许是常年在野外活动,章离身上有一种罕见的真实感。这种真实感不是说他性格鲜明,情绪外露,就像一些人喜欢用力大笑、擅长做出夸张表情,或者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你的手喊你亲爱的。
相反,章离看起来挺平淡的,可这种平淡平等地包容着所有人,让人觉得他很真。想到这里,顾灯终于找到了一个准确的形容词——真诚。
真奇怪,他竟然在这个寡言少语、略显沉默的陌生男人身上找回了倾诉欲。或许正因为是陌生人,所以才更愿意吐露心声。
顾灯告诉章离:“我是一个很追求价值的人,觉得做一件事必须要有意义。如果我找不到这件事的意义,我就没法儿说服自己继续做下去。”
他写歌,是因为创作赋予了他价值。他来阿拉斯加看鲸鱼,是想从中获得某种治愈。所以他看见长满藤壶的座头鲸后崩溃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可是……”顾灯抬头看向夕阳,莫名有些鼻头发酸,“可奇怪的是,我现在竟然会因为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感到开心。”
他缩在章离宽大的冲锋衣里,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他明明在笑,却露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脆弱气息。
章离说:“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我问你答。”
顾灯:“但我不一定会回答哦。”
“可以。”
顾灯现在比较好说话,便同意了这个有些突兀的提议。
他们一起划到冰川那边去,顾灯停在硕大的冰川下,听见章离问他:“你觉得冰川是什么?”
怎么还要考他地理题?别人问这个问题,顾灯压根儿不会回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把这个人骂一顿。可问这个问题的是章离……
顾灯不觉得章离是这种无聊的人,他试着调动大脑储备的知识,说:“冰川应该是不会融化的冰体,主要出现在高纬度和高海拔地区。占地面积很大,但因为全球变暖,消融趋势加剧。”
章离又说:“你凑近看看。”
顾灯靠近冰川。
章离:“你看见了什么?”
“冰?”顾灯说完觉得这个回答太简单了,又补充道,“白的,不过有些地方是蓝色。”
章离:“摸摸看,有什么感觉?”
“冰……?冷的。”顾灯有些没底气,这问题也太简单了。
章离:“你能听见什么?”
顾灯听了一会儿,说:“好像有碎裂的声音。”
章离:“它们是静止的吗?”
“是吧,”顾灯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好像在很慢的移动。”
“好,我的问题结束了。”章离说,“接下来换你。”
这就结束了?顾灯被章离搞得一头雾水,最初他还以为章离要问他隐私,譬如问他为什么要退隐,或者为什么要独自来阿拉斯加,为什么害怕听自己写的歌,再不济也得问他为什么不敢看鲸鱼。
没想到竟然说了半天的冰川?
“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吗?”顾灯又开始寻找那该死的意义。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近距离看看冰川。”
“……?”
顾灯更迷惑了,他又不是没看过。可看章离的表情,也不像是戏弄他的样子。顾灯想不出答案,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些事情,否则会显得他很没魄力。
“好,那换我问了啊,”顾灯抬头看向章离,“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鲸鱼?”
话音落下,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章离才回答:“因为你送了我那首曲子。”
又是这个原因,顾灯此时已经没那么抗拒谈论这首曲子,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是一首半成品……”
“但我很喜欢,”章离看着顾灯,露出他特有的直白而真诚的表情,“我觉得这首曲子很好听,哪怕它只是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