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双臂轻张,眼帘低垂。
这是一个毫不设防的姿态,似乎在等贺庭州来搜她身。
贺庭州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他在大理寺任职数年,岂会看不出她的话术?只是不知怎么,心念微动间,竟罕见地生出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雁翎寻思,只要对方的思路被她的话语带着走,不管最终搜不搜身,她眼前的困境都能解决。
至于贺庭州,大概会自恃身份,不至于真的动手。
然而,对面之人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向她伸出了手。
雁翎一怔,霍地抬起眼眸。
不是吧?真要搜身啊?虽说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不怕他搜。可他要真动手,那也太尴尬了吧?
眼看他的手越来越近,雁翎心口莫名一阵发紧。
正欲开口,却见他抬手向上,竟是扶正了她的发簪。
诶?
雁翎眨一眨眼睛,呆愣了一瞬:“怎么?你不搜么?”
“那我自己来。”她快速回过神,解下腰间的荷包,力证自己身上空空,“呐,你看。”
想了想,她又撸起袖子,翻出两边的袖袋。
春衫轻薄,雁翎做这个动作时,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光洁莹润的手臂。
她肌肤白皙,夕阳下似是会发光一般。
贺庭州眸光一闪,倏地移开了视线:“搜身就不必了。”
他目光如炬,心细如发,早就看出她身上没藏东西。但是她先前的那番说辞,他并不相信。
哪有到书房去找贴身信物的?之所以没当场戳穿她,除了证据不足,无非是因为她有用且还能掌控。
“那……”雁翎忖度着道,“那你要是觉得我品行有亏,想和我解除婚约,我……”
“婚约是两家长辈定下,不会轻易解除。”贺庭州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但是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他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说的缓慢而清晰,分明有告诫之意。
雁翎暗暗松一口气,很好,话说到这里,这件事差不多算过去了。
她轻“嗯”了一声,乖巧表示:“我知道了。”
略一思忖,想到自己方才的话语作态,雁翎又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楚楚,神色诚恳地补充:“有你刚才那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再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少女声音柔婉,满是信赖,仿佛他简单的一句话就能令她放下所有的不安。
贺庭州对此不置可否。
今日发生的事多,雁翎此刻没有心情再同他周旋。她将荷包重新系在腰间,冲贺庭州轻轻颔首致意后,告辞离去。
少女背影翩跹,贺庭州也不阻拦,只是面无表情,负手于后。
直到她离开许久,他才推开书房的门。
一切如旧。
贺庭州视线逡巡,一一扫过书案、书架……并无被动过的痕迹。
突然,他目光一转,紧紧盯着放置画轴的书架。
这书房中的所有事物,他都了然于心。是以那点细微的、几不可察的变动,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很确定,这里被人动过。
所以,她所谋之物是一幅画?
贺庭州眉心微凝,目光转深。
他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控。与其一直被动提防,还不如主动提供机会,稍稍推她一把。
……
雁翎走出西院,心脏犹自砰砰直跳。
今日之事太过惊险,她好一番解释,也不知道贺庭州信了没有。
安全起见,近来她得小心一些,找东西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一放。
反正日子还长。
接下来的数日,雁翎老老实实在女学读书,闲了或是练字,或是帮卫夫人抄写佛经。
然而这天,女学课堂上,周夫子不教诗书,而是令众人作画。
“画画?”雁翎有些意外。
贺庭芳也小声道:“咦?以前一个季度才画一幅,这回怎么提前了?”
“三月了,各位姑娘就以‘三月’为题做一幅画吧。”周夫子神色淡淡,视线却瞥向了雁翎。
——周夫子自然不会说,前日世子问起秦姑娘的画技,她回答不出,才有今天的提前作画。
定国公府女学的姑娘们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少是稍微懂一些的,不至于一窍不通。唯独秦姑娘刚来,她尚不知其水平。
雁翎双眉微蹙,有些为难。
她知道,这是个接近书房、接近画卷的绝佳借口。可那天书房外被抓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提醒着她不可大意。
正思索间,周夫子已走至她跟前:“学过画画吗?”
“没有。”雁翎摇头。
别人犹可,温萦已“噗嗤”笑出了声,扭过头来瞟了她一眼。
周夫子面色微微一沉。
雁翎一本正经道:“夫子放心,我虽然没学过,但一定会认真对待的。”
周夫子轻轻颔首,这一点她相信。秦姑娘基础差一些,好在人是真的勤勉。
作画这种事虽看天赋,可再没天赋的人,只要多多练习,其画作也能勉强看得过去。只是让从来没学过的人直接画画,可能有些难度。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
温萦的画最先完成,朗声道:“夫子,我画的是桃花。三月桃花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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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切题?”
“唔。”周夫子点头,“算的。”
温萦颇为自得,扭头看一眼秦泱泱。
果然,后者手边除了一些废弃的宣纸,什么也没有。
雁翎眼眸低垂,一声不吭。眼看其他人陆陆续续完成了画,她仍没有多少进展。
回到居住的小院后,雁翎又动笔几次。然而笔好似不听使唤,她画出来的仿佛信笔涂鸦,笔触稚嫩,着实称不上好看。
锦书奉上一盏茶,低声道:“秦姑娘怎么不向世子请教?”
雁翎静默一瞬:“你觉得,我应该向世子请教?”
锦书没直接回答,只含笑道:“世子书画双绝,尤善丹青。”
“哦。”雁翎垂眸,若有所思。
晚间,她陪老夫人用膳,席间提到夫子要求作画一事。
老夫人当即笑道:“这有何难?让二郎教你就是。”
“这不太好吧?世子那么忙。”
“又不是整天让他教导。只需他得闲了抽出两刻钟指点一二。”老夫人一锤定音,“你别怕,我同他说。”
雁翎琢磨:她先时经常找借口去见他。若是这次刻意同他疏远,反倒令人生疑。还不如继续接近,单纯学画,不作其他,或许还能打消怀疑,便于她以后行事。
思及此,她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
贺庭州刚一回府,就被告知老夫人有事找他。
“知道了。”他略一颔首,信步赶至松鹤堂。
还未进去,便听到了里面隐隐传来说笑声。
贺庭州眉梢轻挑,直接掀帘入内。
看见他,雁翎立时噤声,默默站起身。
老夫人转头瞧见孙子,含笑招呼:“正说呢,你就来了。”
“祖母。”贺庭州近前施礼,视线在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雁翎则低眉敛目,一言不发。
这是那天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老夫人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开门见山地说:“二郎,女学的夫子让作画,可惜泱泱以前从没学过。你能不能教教她?”
“教她作画?”贺庭州略一挑眉。
鱼饵刚下,就迫不及待要上钩了吗?
“是啊。泱泱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你……”
老夫人话未说完,贺庭州就道:“可以。”
雁翎一怔。
却听贺庭州又道:“明日休沐,我正好有空,秦姑娘直接去西院找我就行。”
他声音淡淡,好似漫不经心,而雁翎心里却莫名的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