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清确定, 他们提到了娄危?”祝闻祈神色凝重,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小女孩。
“娄危是谁?”阿清想了想,只是道, “ 他们说最近镇里来的那两个人必须要灭口, 要重点关注那个黑衣服的人。”
“还说, 黑衣服的大哥哥是冲着,冲着……”阿清歪着头回想了一会儿, “那个一直不和我说话的人来的。”
祝闻祈心神巨震,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对着阿清的爹娘交代道:“你们这两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切记不要让阿清露面,明白了吗?”
对面两人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茫然地点点头, 将怀中的阿清圈得更紧。
若是真像阿清说的那样,他不该将娄危独自一人留在那里。
他们是否得知娄危背后符咒的含义?又想拿来做什么?
生平第一次,祝闻祈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风如刀割般经过脸庞,眼睛被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祝闻祈却始终不敢放慢半分脚步。
快点, 再快点。
心底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连心跳声都遮盖过去。
从荒野,到郊外,再到城外, 祝闻祈脚步匆匆, 街道两旁的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浑然不觉,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赶在一切尚未发生前。
等祝闻祈“嘭”地一声推开包厢的木门时,娄危和县令的目光全然聚集在他身上。
他垂眸,目光落在娄危身上。
娄危手中还拿着筷子,随着他的到来停下了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而后将这丝疑惑重新压了回去,神色恢复平常。
心跳如鼓,口腔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铁锈味,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祝闻祈扶着木门,朝着两人露出笑意,鸦羽般眼睫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有点事耽搁了,还请县令不要介意。”
原主的脸一向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只要用那双带着幽蓝色调的眼睛看向人时,就能让人相信他所言一定为真。
县令“嗐”了一声,招呼着祝闻祈坐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还讲究这个?”
祝闻祈笑了笑,照例坐在了娄危旁边。
缺氧而带来的窒息感还弥漫在胸腔,祝闻祈将痒意尽数压了下去,和县令谈笑风生,灌了一杯又一杯酒。
娄危注视着祝闻祈的侧脸,有片刻失神。
每天早上赖床不起,私底下痛骂县令是傻x的祝闻祈此刻神色如常,游刃有余地将县令的试探一一挡了回去,勾起的嘴角保持着固定不变的弧度,眼底却带着冷意。
“……此次前来,实在是给刘兄带来了不少麻烦,若是之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尽管使唤我和我徒弟便是!”
不知何时,祝闻祈已经相当丝滑地转换了称呼,和刘县令称兄道弟起来,说着,仰头又干了一杯酒。
刘县令被哄得满面红光,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还是道长上道!来,再干一杯!”
推杯换盏间,祝闻祈重复着灌酒的动作,一部分趁着刘县令不注意把酒杯中的酒倒掉,一部分实在逃不过的,只能仰头喝下。
县令已经醉醺醺的,祝闻祈眼角也泛起一抹红,像是被打翻的红墨水,在眼尾处长长地拖曳出一笔。
娄危眉头紧蹙,不明白祝闻祈为何要把自己灌得这么醉,刚准备开口,祝闻祈左右晃了晃,而后一头栽倒进娄危怀中。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祝闻祈长发散开,整个人软软倒在娄危怀中,眼中水雾弥漫,一副已经神志不清的样子。
几乎是下意识,娄危整个人紧绷起来,手不知不觉摸上腰间的匕首。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有什么覆上了他的手。
微凉,柔软,而后坚定有力地将他的手握紧,不让他抽出匕首。
娄危瞳孔微微放大,再低头看向祝闻祈时,哪还有什么水雾弥漫,只余下针扎似的凌冽。
祝闻祈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另一只手揽上娄危的脖颈,借机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整个人凑在娄危耳边。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祝闻祈低声而迅速地说道,“趁现在,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还不等娄危反驳,祝闻祈又将手中攥了许久的百花令牌塞给娄危:“快!”
声音急促,略微破了音,引得县令的目光朝这边看来。
祝闻祈朝着县令笑了笑,离开了娄危怀中:“刘兄可尽兴了?若是没有,刘某就陪您再喝两杯。”
怀中骤然变得空落落,娄危垂眸愣怔片刻,站起身来:“出去透透气。”
从刚刚祝闻祈不在时娄危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寡言的状态,如今也维持着一贯的人设。县令喝得睁眼不知道白天黑夜,乐呵呵道:“好,好,好。”
祝闻祈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一头如墨般绸缎长发如瀑而下,将娄危的视线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娄危收回目光,转身出了门。
走出包间时,娄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
为什么祝闻祈什么都没交代,只是让他逃?
逃到哪里?之后要做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还把百花楼的令牌塞给了他?
娄危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楼下招呼客人的老板娘身上。
——
一直到了天黑,娄危都没再回来。
酩酊大醉的县令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手上喝酒的动作停下:“那位道长呢,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闻言,祝闻祈动作一顿,嘴角扬起的弧度仍然未变:“刘兄何必在意这个?来,我们不醉不归!”
就算这县令是个惊天的大傻子,此刻也不再继续喝酒,眼神警惕地看向祝闻祈:“这不好吧?本来就是为了你们二人准备的宴席,怎么好不在场呢?”
祝闻祈笑意依旧:“这话说的。我替他将刘兄的心意领下,刘兄可否满意?”
木窗外吹进来一阵微风,县令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这么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一改刚才歪歪扭扭的姿势,坐直,盯着祝闻祈,眼神像是在洞中吐着芯子的蛇。
“今日请两位来,是有要事相商。若是没有其他事,还请刘道长将人叫回来的好。”
包间内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祝闻祈放下酒杯,懒懒散散靠在靠背上:“县令到底有什么大事?我是他师父,有什么话,我代为转交即可。”
县令神色变得阴沉:“看样子,你是不肯放人了?”
“有什么话,”祝闻祈笑了笑,继续重复道,“我可以代为转交。”
见祝闻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县令彻底垮了脸,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寂静一片,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一点活物的声响都没有。
娄危一路回到了府邸当中,府中同样静悄悄的,小厮仍旧在打盹,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在回到自己厢房的路上,娄危步伐停顿半晌,目光落在祝闻祈的厢房内。
许是怕热,祝闻祈依旧没关上木窗,让娄危将厢房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桌上零零碎碎摆了一大堆丹药,被祝闻祈分门别类地堆在一起,每堆丹药上都标注了具体用途。
除此之外,一盆被拔了半圈刺的仙人掌静静放在木桌上,旁边还摆放着祝闻祈无聊时画的一堆小王八。
每个小王八都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旁边还写着娄危的名字。
娄危收回目光,看向院落。
只是厢房内空空如也,没有祝闻祈的身影。
不光祝闻祈没回来,县令同样不知所踪。
有哪里不对劲。
娄危眉头紧锁,手中的百花令牌不自觉攥紧,原本走向自己厢房的步子一拐,转身朝着百花楼的方向前行。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娄危已经敲开了百花楼的门。
老板娘在看到他手中的令牌时明显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令牌怎么在你这儿?”
娄危反应极快:“他之前来过这里?”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令牌,老板娘不可能问令牌为什么会在他手中。
“他现在在哪儿?”
顾不上其他,娄危语气中带上一丝不甚明显的焦急。
老板娘神色为难:“这……”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们朝着那个地方去了。”老板娘指了指北边。
娄危手中攥着前几日从黑衣人身上搜刮来的纸条,心下一沉。
——
越接近城北的温泉处,娄危的心跳就变得更快。
这次他顺着祝闻祈之前的脚步,在窄而蜿蜒的鹅卵石道上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假山前。
夜色漆黑如墨,安静如水。
娄危试探着将手摁在上面,没找到任何凸起。
不是这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娄危眉头越皱越紧,在假山上摸了一圈,总算在背面找到一个凸起。
他没有犹豫,摁了下去。假山缓缓从中间露出一条暗道,娄危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暗道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暗道两旁都插上火把,一直到尽头。
旁边传来隐隐的交谈声,娄危放轻呼吸,眼神落在一侧墙壁上松动的砖块。
他目光专注,指尖扣在砖缝与砖缝间,缓缓将砖块抽出。
而后与对面被架起来的祝闻祈对上目光。
一身雪白道袍已经尽数染血,裸露出的皮肤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直视。
鞭挞间,有什么东西从祝闻祈腰间掉了出来,飘飘然落在地上。
“老大,这是什么?”一人捡起来,给旁边的人看。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上面,看清是什么后,娄危瞳孔骤然放大。
第24章
染血的白纱和那天的记忆重合, 娄危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祝闻祈原本昏昏沉沉,在看到娄危的那一瞬间也陡然清醒过来。
“娄危对您的好感值+1,目前为-99.未知数值+10, 未知数值当前不可查。”
青天大老爷!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枉他跑了那么多个八百米折返跑, 不枉他吭哧吭哧带了那么多丹药,不枉他……
反正百尺竿头, 更进一步, 从此道路虽然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旁边被称为老大的人皱眉观察了白纱半天, 祝闻祈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随口道:“准备上吊用的,没用上。”
这种随意的态度自然激怒了领头人, 他怒喝一声:“给我打!”
在鞭子发出破空声响的间隙,系统在脑海中开口:“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青岩镇的真相任务已完成,奖励正在发放中……”
“发放奖励:50点基础数值、好感值限制解除进度:20%。”
“系统商城已经开放,宿主可以到商城中兑换需要的物品。”
还没等祝闻祈从加好感度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被解除进度四个大字当头一棒。
什么东西?
解除好感度限制还有进度条?
祝闻祈不可置信地质问系统:“你是不是从某个购物软件上得到的灵感?”
“由于当前好感度和获取数值相差不大, 所以宿主还需要完成几项任务, 才能解除好感度限制。”
祝闻祈:“。”怎么能碰到这么抠门的系统。
像是为了防止数据膨胀喊着羁绊啊解释权啊就冲上来的策划一样。
道路仍然是曲折的,前途不一定还是光明的,祝闻祈有气无力地对着系统说道:“现在商城能换什么?”
早在他被抓进来密室的一刻, 系统已经打开了痛觉屏蔽开关。所以不管被抽了几鞭子, 祝闻祈依然保持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边和系统说话,一边跟抽他的人唠嗑。
甚至还能挑衅两句:“今天没吃饭?”
于是对面的人脸都憋得通红,手上青筋暴起, 恨不得将祝闻祈抽成陀螺。
透过砖块,娄危看他的眼神更加震惊,祝闻祈微微点头,示意娄危别担心。
“娄危对您好感值+1,目前为-98。”
好感度这么好升的吗?他以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祝闻祈开始鼓励对面:“用点儿劲,你怎么干活的?”
对面:“……”
神经病!
老大只说让这人说出娄危的秘密,也没说要打死他!
没再听到好感度增加的提示,祝闻祈长叹一声,转头又问系统:“系统商城在哪儿打开?我逛会儿。”
对面:“……”红温了,真的要红温了。
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挑战。
“有件事需要提醒宿主,虽然痛觉屏蔽已经为您打开,但您依然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祝闻祈:“。”
草,不早说。
大概是因为心虚的缘故,系统主动向他推荐道:“商城现在正在售卖止血散,只需要五点数值。”
说着,系统商城的界面在他面前虚浮出现,角落上赫然写着:止血散,底下标注的价格是五数值。
祝闻祈迅速点进去,付款,使用,一气呵成。
“恭喜宿主脱离生命危险。”
他长松一口气,开始浏览商城内的其他物品。
除了止血散这类药物之外,还有类似于替身傀儡,真言咒,洗髓丹在仙界比较稀少的东西。
祝闻祈目光向上,甚至看到了一瓶可乐,售价一数值。
“你们商城还卖这种东西?”祝闻祈有些难以置信。
“不少穿到书中的宿主反映,古代生活实在太过无趣。在多名宿主的强烈建议下,我们决定将可乐上架商城。”
“还挺人性化,”祝闻祈一边说着,手一边不受控制地买了一瓶。
“可乐已经放入宿主背包中,可随时使用。”
他又在商城里逛了会儿,期间对面行刑之人手都被鞭子震得发麻,娄危也在他那方寸天地里左找右找,试图早点把祝闻祈救出来。
片刻后,祝闻祈总算找到了自己要买的东西,随即毫不犹豫地付款购买。
“破境丹已经放入宿主背包中,可随时使用。”
“宿主为何要购买破境丹?数值可以直接用来增加修为,无需宿主自行购买。”
“44点数值全加修为上能让我打过这几位吗?”祝闻祈目光环视了一圈暗室,除了现在正站在他面前的人之外,还有两个人正在门口守着,看起来修为都不低。
“速战速决。”
说着,祝闻祈对着“使用”按键摁了下去。
体内瞬间被灵力充盈,四肢百骸的经络都在片刻间被冲宽,祝闻祈眨了眨眼,连眼前的场景都有所变化。
这种变化自然被暗室中的几人察觉,连娄危都停了动作,从缝隙中看来。
祝闻祈转了转手腕,手上的麻绳应声而落。他从十字木架上挣下来,看着对面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人诚恳道:“实在不行,换份生计吧。”
……
等娄危反应过来后,祝闻祈已经在转瞬之间将几人全打趴下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着娄危的方向走来。祝闻祈在墙壁上摁了几下,一条暗道便从中间徐徐打开。
两人中间的障碍物彻底消失,娄危注视着祝闻祈,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娄危有太多要问,想问那条白纱是怎么回事,想问祝闻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为什么祝闻祈的修为突然大涨,瞬息就将几个人全部解决?
……抛开这些,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祝闻祈没把他供出来?
祝闻祈神色坦然,目光坦坦荡荡:“怎么了?”
身上的道袍血迹未干,身上无一处不是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就算是为了做戏,好玩,又为什么会将自己搭进去?
娄危定定地看着祝闻祈,半晌无言。
“……我不该连累你。”
良久过后,也只吐出来这一句话。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不见。
“娄危对您的好感度+1。为防止重复播报,之后每十点好感度向宿主告知一次。”
像是泄了气一般,祝闻祈头一次在娄危眼中看到了茫然。
在他的印象里,娄危总是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多数时间看向他时,祝闻祈同样也读不懂娄危的眼神。只有这次,眼底清清楚楚写着茫然二字。
许久过后,祝闻祈伸手摸了摸娄危的头。
好爽!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见娄危不反抗,祝闻祈又大力摸了几次,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好说,之后把桂花酥酪上供给我就行。”
娄危偏头,避开祝闻祈的目光:“地上那些都死了?”
祝闻祈大惊失色:“我是那种人吗?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他指了指地上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人。
“还留口气,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问完他们随你处置。”
说着,相当有眼力见地出了暗室,一边向外走,一边朝着娄危喊道:“我在外面替你放风。”
出了假山,外面依旧是一片寂静。
夜色如墨,弦月高挂,繁星点点。
左右等着也是无聊,祝闻祈开始和系统聊天。
“痛觉屏蔽什么时候失效?”
“系统103号为您服务。痛觉屏蔽宿主可以自由打开和关闭,但在打开期间,身上的伤口不会随着时间逐渐恢复。”?
“必须关掉才能恢复?那止血散的效果呢?”
“止血散只能保证您的生命安全,不对痛觉屏蔽开启期间的伤口起效。”
祝闻祈:“。”
原来命运馈赠的所有礼物,都已经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艰难开口:“先别关,等回去之后我自己关。”
天杀的,早知道就不开嘲讽了!
过了没多久,娄危也从假山当中出来了,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刚一转头,就和一脸凝重的祝闻祈对上了视线。
“以防万一,我还是得问一句……”祝闻祈正色看着他。
“都死了,没留下痕迹。”
“你会不会给伤员包扎伤口?”
两个人同时出声,而后同时沉默。
“……原来你想放他们一条生路?”半晌,娄危艰难开口。
祝闻祈错愕:“我这么大一个伤员站在你面前,你看不到?”
这合理吗!
娄危总算回过神来,明白了祝闻祈的意思。
大抵是祝闻祈现在还在活蹦乱跳,让他产生了祝闻祈受伤并不严重的错觉。
事实上,一直到两人回到县令府邸的厢房之前,祝闻祈也确实保持着生龙活虎的劲头。
直到娄危将厢房的门合上,一转身,就看见祝闻祈已经软软地躺在床榻上,一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
祝闻祈浑身上下连骨缝都在叫嚣着痛,冷汗浸透了后背上的衣服,他咬紧牙关,身上连一丝力气也无。
娄危眉头紧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头:“你现在感觉如何?”
祝闻祈“嘶嘶”地抽着气,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感觉自己像大润发被杀了十年的鱼。”
第25章
祝闻祈整个人像被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起来,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连娄危在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脑在意识的海中浮浮沉沉,祝闻祈眼前一时闪过了许多画面, 细想之下又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衣襟突然被人拉开, 脖颈下的皮肤突然暴露在凉意当中, 祝闻祈不自觉瑟缩了下,勉强睁开眼。
娄危正站在他面前, 手中还拿着一瓶金疮药, 由于刚才的躲避,此刻抿着唇, 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居然没有趁机给他下毒?
从暗室中出来之后,似乎娄危长久以来对他的敌意也消弭了不少。
祝闻祈眯了眯眼,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刚才没看清是你。继续吧。”
听到祝闻祈这句话之后, 娄危并未立刻行动,而是隔了半晌才道:“那你忍着点。”
说着,侧身坐在床头,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将祝闻祈整个人掰正,将他的衣襟拉到胸口的位置。
白皙皮肤上横七竖八布满了伤痕, 让人不忍心直视。
清凉药膏碰到皮肤的瞬间, 祝闻祈忍不住“嘶”了一声。
娄危立即收回手,观察着祝闻祈的反应。
有些伤口已经溃烂,边缘都化了脓, 金疮药药性猛烈, 涂在上面和给伤口撒盐没什么区别。
仿佛有锯子在使劲切割着每一根神经,祝闻祈太阳穴青筋直跳,第一次觉得麻药的发明那么伟大。
下唇都被他咬出了血,片刻后, 祝闻祈缓缓摇了摇头:“没关系,继续吧。”
娄危沉默着点了点头,只是这次涂抹的力度更轻了点。
像羽毛轻轻拂过一般,祝闻祈蹙眉,想让娄危干脆用力,又觉得难以启齿,只好闭上了眼。
……比刚才还难受,还说不出来。
娄危神色认真,并未察觉到祝闻祈隐秘的不适。他垂着眸,指尖沾了点白色药膏,一寸寸抚过伤口。
胸口处的伤口最为严重,直到娄危碰到某处溃烂,祝闻祈牙关紧咬,却还是有一丝喘息泄露出去。
“嗯……”
还没等娄危有所察觉,祝闻祈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迅速将手背塞进自己嘴里,双眼紧闭,不敢看向娄危。
什么b动静!
这正常吗!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了三个数,而后偷偷睁眼,心底疯狂祈祷娄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而后便和娄危对上目光。
祝闻祈:“……”
穿书这么多天,想321跳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
两人沉默地对视许久,祝闻祈受不了这种尴尬,刚想挪开目光,娄危就先将祝闻祈的手从嘴里拿了下来。
不知为何,娄危的手总是冰凉的,触碰到他手背时,似乎对伤口还有某种镇痛作用。
重点不是这个。
为什么娄危要把他的手拿开?
祝闻祈有些茫然,不知道娄危要做什么。
娄危并未解释,只是将自己的衣袖撕下来一截,卷吧卷吧塞到祝闻祈手中:“咬这个。你手上还有伤。”
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手背,发现自己手上果真也有伤口,还在向外渗血。
娄危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细致地上药。
上药的一分一秒似乎都格外漫长,祝闻祈几次昏了过去,又被伤口疼醒,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当中。
每次睁眼时,娄危都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手上永远沾着凉到有些熏眼睛的药膏,一丝不苟地给他上药。
到了后面,祝闻祈已经不能靠外面的天色来分辨时间,只能靠木桌上排列的金疮药数量来计算。
一瓶,两瓶,三瓶……
罗列到第五瓶的时候,胸前的伤口总算处理完毕,祝闻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娄危想要对着他的绔裤下手。
祝闻祈大惊失色,迅速吐出口中的布团:“呀咩咯!”
娄危停下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草。
“虽说你我之间没有男女有别这一说,”祝闻祈艰难道,“但男男也有别,剩下的伤等他自己长好可以吗?”
娄危蹙眉沉思了半晌,只是看着他:“凭之前的经验,不上药伤口很难好全。”
祝闻祈尬笑了一声,默默往角落缩了缩:“没事,真的不用。”
娄危神色坚持:“真的好不了……”
说着,又伸出手。
祝闻祈往后蛄蛹,娄危就向前,一退一进间,祝闻祈被逼进了角落。
“你等等……”
祝闻祈开始语无伦次,脊背一边向后弓,手一边试图摁住娄危的手臂。
娄危已经认定不上药好不了,此刻显得相当固执,干脆一把抓住祝闻祈双手,微一用力,就将祝闻祈的双手锁在头顶。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间拉近,鼻尖与鼻尖之间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对面的清浅呼吸。
娄危注视着他,眼底一片澄澈。
祝闻祈很少和人离得这么近过,脖颈连带着脸颊“噌”一下变得通红,连耳廓边缘都染上了一层绯红色。
他竭力往后躲,连疼痛都顾不上了:“你先冷静一下……”
娄危却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不由分说就要褪下他的裤子!
草草草草草!
祝闻祈猛地瞪大双眼,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了,一个头槌砸在了娄危额头上!
在丢人和丢清白间,祝闻祈选择了丢人。
头槌效果极佳,娄危大抵没想到祝闻祈还能有这么大的劲儿,连眼神都迷茫了片刻。
趁着娄危还没反应过来,祝闻祈像鱼一样滑出了娄危的禁锢,“蹭蹭蹭”后撤几步躲在了床边,一脸真诚道:“徒儿,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只是为师有难言之隐……实在不便麻烦你替我上药。”
娄危捂着头缓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过界。
沉默半晌之后,他下了地,将金疮药放在了床边:“师尊若是上不了药,直接喊我即可。”
说着,朝着门外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给祝闻祈关上门。
……这种莫名的愧疚到底是从何而来?
虽说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实在很难接受赤裸地接受别人的视线。
但当目光落在桌面上整整齐齐排了一列的金疮药,以及自己画的十几个写着娄危名字还没来得及收的小王八时,祝闻祈还是心虚地挪开目光。
娄危离开后,强烈的痛感再次如同海上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祝闻祈还没得及想好要不要随便编个理由找娄危解释一下,就被病魔打倒在床上。
之后意识浮浮沉沉,祝闻祈身上又开始发烫。
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又宛如身处炼狱,祝闻祈紧紧闭着眼,被吐掉的布团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只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连伤口再次渗血都顾不上了。
……好痛。
好想回家。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祝闻祈的思绪愈发混沌起来,整个人好像都在往下坠,似乎要坠入无底的深渊一般。
系统在他耳边焦急地说着什么,他耳边早就只剩下嗡鸣声,一个字都没听清。
迷迷糊糊间,祝闻祈居然还有心情和系统开玩笑:“要是我死了,记得和下一任宿主说无菌环境的重要性。”
嗡——
意识彻底坠入深渊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祝闻祈勉强清醒了一点,却还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床沿微微下陷,有人坐在了他旁边。
夜深露重,来人身上还带着凉意,祝闻祈正浑身滚烫难耐,下意识蹭上来人的手掌。
好凉。
热意被稀释不少,祝闻祈舒服地喟叹一声,不自觉将那人的手拉下来,圈进怀中,没注意到来人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而绷紧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身上的阵痛褪去,祝闻祈紧皱了一晚的眉头也跟着舒展下来。
阵痛褪去,涌上来的便是困意,祝闻祈也不记得自己后半夜是怎么过的了,只是任由困倦将他带入梦境当中。
在梦里,他整个人身轻如燕,完全没受到一点痛意的影响,在天上飞来飞去,在现实还没用过的御剑飞行,先在梦里实现了。
而后梦境中的画面猛地一转,祝闻祈晕头转向地掉在了平底锅里,被翻过来又转过去,折腾了好一阵,直到他完全没了反抗的力气之后,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最后在他身上撒了点盐,热腾腾地上了桌。
梦境到这里就此结束,祝闻祈缓缓睁开眼,日光从窗棂斜斜射下,照射在他眼皮上。
身上的疼痛已经一扫而空,连滚烫的体温都降了下去,祝闻祈一个鲤鱼打挺,忍不住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天不亡我!”
“宿主终于醒了。昨晚不论怎么喊,宿主都没有回应。”
此刻祝闻祈心情相当愉悦,哼着小曲便要下床换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
说着,祝闻祈的视线落在自己干干净净的道袍上。
祝闻祈:“……”不对。
他伸手在衣服上摸了好半天,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
大脑即刻宕机,还没等祝闻祈反应过来,门从外面被打开。
娄危推开门,而后走进来,与他四目相对。
第26章
“醒了?”
祝闻祈一动不动, 呆呆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又抬起头和娄危四目相对,整个人宕机在原地。
折腾了一晚上, 脸和清白都没顾上。
他的表情相当悲怆, 以至于娄危都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你身上的血全沾在了衣服上, 若是不及时处理,到时候换衣服会连带着皮肉一起撕下来。”
娄危鲜少一次性蹦出这么多话来, 祝闻祈情绪过了头之后, 也明白娄危说的有理。他紧紧拉着衣领,低着头不再对上娄危的眼神:“咳咳, 为师知道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娄危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说着,祝闻祈生硬地转移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启程?法阵已经修补好, 只剩下些收尾的事情要做。”
话题转得太过生硬,像是从盘山公路上硬生生挖了条隧道通过一样,娄危注视片刻后,还是将目光挪开了:“你的伤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就能启程。”
祝闻祈:“……”
天杀的, 他现在居然有点想念玄霜派了。
“这个好说, ”祝闻祈又将话题掰了回来,“但是青岩镇的事情还是得和门派报备,还有那驱魔镜……”
“驱魔镜我会统一销毁, ”娄危打断他, “你若是实在显得没事儿干,今天就将县令与魔族勾结之事写到信中,而后交给门派处理。”
祝闻祈:“。”
为什么他还是一点师尊的威严都没有。
这合理吗?
他长吁短叹了半天,最后摆摆手让娄危去做了。
待娄危离开后, 祝闻祈才总算敢抬眼,而后目光被桌上的东西吸引。
丹药依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写着娄危名字的小王八纸片儿还躺在木桌上,桌上只多了一份早点。
白粥还在冒着热气,灌汤□□薄馅大,看起来吹弹可破。
师尊的尊严虽然没有了,但在灌汤包面前也不是很重要。
祝闻祈骨碌下了床,一边吃着早点,一边从角落里扒拉出来几日没用过的纸笔。
“统,那天的任务奖励还剩下多少点数值?”
“103号为您服务。经查询,宿主剩余数值点为:29点。”
思索片刻后,祝闻祈还是将数值点全部□□在了修为上。
娄危的好感度欣欣向荣,一片向好,暂时不需要担心,别的数值加不加都差不多,不如加在修为上自保。
况且他真的挺想御剑飞行的。
“已经为宿主增加到修为上。”
“宿主当前修为:金丹中期。”
好耶!
回去可以试试自己能不能飞了。
祝闻祈心情愉悦,连寡淡无味的白粥此刻都变得有滋味起来,唰唰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将罗列县令罪责的信写好,封好口放在一边。
娄危那边同样进展顺利,臭着脸往那儿一站,就算是不信他的人也发怵,乖乖将驱魔镜交了出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驱魔镜被全部销毁,县令府邸被抄,在新县令到来前,先由百花楼的老板娘代为接管两日。
离开之前,老板娘看着祝闻祈的眼神有些惊奇:“你怎么后面不来了?”
猛地被提起当双面间谍的那段日子,祝闻祈下意识咳了两声,而后咳了个昏天暗地,面色通红:“咳咳……”
娄危看了他一眼,没接茬。
祝闻祈缓了半天,语气心虚道:“这不是日子好了,不需要打两份工了嘛……”
娄危面无表情地跟着点了点头:“嗯。”
老板娘虽然摸不着头脑,也还是表示了理解,并让他们有机会再来。
回去的路上,那种淡淡的尴尬氛围还弥漫在两人中间,一直到回去门派,小吉叽里呱啦跑过来迎接他时才被冲散。
“仙尊!”
祝闻祈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等会儿再回来,记得把桂花酥酪准备好,回来要吃。”
小吉点点头,乖巧地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
当日大会上抽签下山做任务的几组早就回到了门派,只剩下娄危和祝闻祈两人迟迟未归,所以当两人进入掌门殿内时,掌门威严的声音远远响起:“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大殿之上,掌门转过头来,一手捋着长白胡子,一边担忧地看向两人。
青岩镇的事情已经在信中全部说明,祝闻祈当然知道为什么掌门会这么问。
若是按照原主从前的修为来看,根本不需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绕,上去直接都杀光了。况且还有娄危的事情拖了几日才得以解决,自然超出了掌门的预期。
祝闻祈尬笑一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青岩镇风土人情还挺特别,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他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嘴欠才多在床上躺了几天,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拖延的这几日同样也少不了娄危的功劳,固执的要命,非要祝闻祈好得差不多才肯上路。
娄危相当坦然地和掌门对视:“确有此事。”
掌门依然面色凝重:“人没事就好。只是比武大会开始在即,须得尽早开始准备。”
比武大会?
那个让娄危找到自己本命剑的地方?
祝闻祈眼睛“唰”一下亮了,仿佛看到无数好感值在朝他招手,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热情洋溢起来:“掌门放心!比武大会我们一定会认真准备的!”
掌门:“?”
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
明明在之前的印象里,祝闻祈总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过去就勉强上个场,没等过两招就“诶呦”喊着要弃权。
但上进总是好事,掌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勉强道:“嗯,知道就好。这次务必给门派挣回来个名次!”
名次不名次的实在不重要,一回到自己的宫殿,祝闻祈就火急火燎架着娄危让他去练剑。
娄危皱眉,看向祝闻祈的眼神相当不解:“比武大会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祝闻祈翘着两郎腿坐在石桌上,一边享受着小吉递给他的桂花酥酪,一边理直气壮道:“咸鱼就不能拥有梦想了吗?偶尔想当奋斗批也很正常吧!”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练?”娄危还是不解。
祝闻祈:“。”
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懒得动,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没必要去争这个名次。在比武大会上勇夺头魁有什么用?助力他早点回家?
祝闻祈语气悠悠:“总要给年轻人多点机会,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去参加作甚?”
娄危:“……”
若是他记得没错,祝闻祈现在也没过三百岁,在仙界里都算年轻的那一批,怎么就变成老骨头了。
见娄危一时无言,祝闻祈继续循循善诱:“我又不会害你,你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先练着,有哪里不会再来问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娄危头顶上的好感值先是-1,而后又默默地加了回去。
随着娄危头顶的好感值上下横跳,祝闻祈坐直的身体又瘫了回去,一边看着娄危在树下练剑,一边吃着加了双倍糖的桂花酥酪。
夏日里,微风吹过树梢,不少花瓣纷纷飘落,娄危眼也不眨,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手中的剑,弓步左撩,回身上挑,架剑于胸——
一招一式,都做得干脆利落,赏心悦目。
手中拿的虽是木剑,却挥出了本命剑的凌厉气势。
原本阴郁寡言的少年终于露出锋锐到刺目的那一面,单单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产生人剑已经合一的错觉。
祝闻祈手中的动作一顿,难得沉默下来。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娄危本应该被冠予惊才绝艳的名号,早早在仙界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千百年之后,仍然被后人所传颂。
然而世事难料,好在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他放下手中的酥酪,将腰间的泼墨扇拿出,合上。
扇子破空而来,娄危眼角余光瞥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他抬手举起木剑横挡在胸前,相撞时震得手掌发麻。
片刻后,娄危放下剑,转头,扇柄已经深深钉在了树干上。
“你心思不在剑上。”
祝闻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树下,一身长袍纤尘不染,泼墨长发如瀑而下,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水墨画。
他伸手拔下泼墨扇,扇子在指尖转了一圈,而后扇柄拍在了娄危腕骨:“普通的起手式而已,杀气怎么那么重?”
娄危抬眸看着他,神色不明。
手中的木剑已经垂下,手却依然因为用力而泛白。
祝闻祈目光落下,注意到了这点。
他轻叹一声,贴在娄危身后,替娄危举起手中的剑。
“剑,并非时刻代表着杀人。”
“静下心来,才能真正领悟到其中剑意。”
两人距离太近,娄危甚至能感受到祝闻祈的呼吸。
然而祝闻祈目光专注,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一丝不苟地教娄危挥舞手中木剑。
横劈,上挑,下砍……
同样的动作,祝闻祈做起来,却显得平和深厚。
心中久散不去的沉郁在此刻随着招式被挥散,娄危逐渐专注起来,用心体会着其中剑意。
结束时,祝闻祈收回手,语气随意:“好了,你接着……”
话未说完,娄危同样转头。
方寸间,两人鼻尖擦过鼻尖,嘴唇距离不足一寸。
第27章
祝闻祈猛地后撤一步, 与娄危拉开距离,他迅速扫了眼娄危头顶的好感度,暂时没什么变化。
还好还好, 剧情没有走到另一个极端。
祝闻祈长松一口气, 理直气壮地对上娄危的视线:“现在明白了没?剑先练着, 有不会的再问我。”
娄危低头盯着手中的木剑半晌,而后点了点头。
还没等他转身, 祝闻祈余光便瞥见娄危头顶的好感值往上跳了一格。
草。
祝闻祈慌不迭地离开了树下, 回到石桌前舀了一勺桂花酥酪压压惊。
“统,你确定好感度变高之后变成奇怪的走向吧?”
“103号为您服务。穿书后, 一切剧情走向由您的行为决定。”
由他的行为决定?
祝闻祈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目光落在树下的娄危身上,思绪却早早飘了出去。
小吉颇为不服气地站在一旁, 忍不住开始嘴娄危:“他这是什么态度!连仙尊亲自指导都瞧不上!”
思绪被小吉打断,祝闻祈回过神来,随口敷衍道:“还好啦,他不是练得挺认真吗?”
原先杀气重重的剑意此刻已经平和下来,娄危一板一眼地按着他教的方式练剑, 风随着剑意劈出三尺外, 将零落而下的花瓣斩成两瓣。
祝闻祈看了半天,给突然增长的好感值想了条别的路径。
“我觉得应该是欣赏我。”
没头没尾的,祝闻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小吉:“?”
幻听了?
祝闻祈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你看, 他平日里对我毕恭毕敬, 连学练剑都那么认真,怎么不是一种景仰!”
没错!
加的那点好感值肯定是因为娄危觉得他厉害。
祝闻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最后忍不住一拍大腿,摇头叹息:“他怎么不早说!”
原来只要在娄危面前装x就可以加好感度了吗!
小吉忍不住后退一步, 瞪大眼睛看向祝闻祈。
怎么只是下山做了个任务,他家仙尊就得了失心疯?
谁给他酥酪里下药了?
此时娄危已经收了剑,朝着石桌的方向走来。
“林沐同说明日学堂子弟要前往演武场,你也要同随。”他坐到祝闻祈对面,无视了小吉的眼神,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
“为什么我也得去?”祝闻祈脱口而出,连手里的酥酪都顾不上了。
娄危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三个长老都去,你还是里面唯一一个正统剑修,为什么不去?”
站在一旁的小吉左看右看,死活没明白祝闻祈那个娄危欣赏他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祝闻祈试图挣扎:“我伤还没好全,头疼肩膀疼屁股也疼……”
他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娄危并不理会,只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开,远远地扔给祝闻祈一句话:“明日卯时集合,见不到人影林长老必然将你斩成八段。”
祝闻祈呆在原地,悲从中起。
怎么到哪里都逃不过早起!
小吉叹了口气,往酥酪里又加了一勺糖。
——
第二日。
祝闻祈在床上翻来覆去哀嚎了半天,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慢吞吞下床穿衣,娄危不知几时就已经离开,他只好独自前去演武场。
抵达的时候,正好是卯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林沐同本想赏他个大白眼,又碍于一众弟子都在他身后看着,只能隐晦地给祝闻祈递了个眼刀:“祝长老来了。”
说话时咬牙切齿,祝闻祈自然忽略,笑眯眯地扫过林沐同身后一群人。
这里的弟子都是第一次来演武场,之前都是在学堂内听林沐同讲些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现在自然兴奋不已,仰着头到处乱看,或者是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如今看到祝闻祈,乱瞟的也都收回视线,说小话的也闭了嘴,娄危也在其中,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长老好!”
弟子们齐齐开口,娄危抬眼看向他,而后幅度极小地挑了下眉,似乎没想到祝闻祈居然准时起来了。
祝闻祈笑了笑,微一颔首,就算是和他们打过招呼。
剩余两位长老,林沐同冷淡少言,叶知秋带着帷帽,从来到演武场到现在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群弟子见祝闻祈对他们态度温和,嘴角还常常挂着笑意,有人甚至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刚进门派时就有人和我说祝长老性格古怪,不好打交道,今日感觉也并非如此。”
身旁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你看见没,祝长老还朝着我们笑了!”
“天,若我当初选的是剑道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拜在祝长老门下。”
有人已经开始幻想拜在祝闻祈门下的幸福生活,而后便被旁边的人打破幻想:“你就别想了,学堂一年才有几人能成为内门弟子?咱们这届里估计也就葛安能通过考核……”
祝闻祈收回目光,对着面前的叶知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些弟子什么时候能明白,凭借在场几人的修为,他们的对话连有几个标点符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他们说的内容了。
林沐同实在听不下去这群人对祝闻祈的吹捧,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们:“行了,既然人已到齐,就准备前往演武场吧。”
“叶长老同我在前面开路,祝长老在后面断后。切记,路上不要掉以轻心。”
演武场并非像其他场地一样对所有弟子开放,据掌门描述,演武场因其性质特殊,所以需要三名长老同时在场,才能将其入口打开。
所以无论如何,祝闻祈都得来露个面。
此刻祝闻祈正走在队伍末尾,有几个胆大的凑到了祝闻祈跟前。
“祝长老,您今年还收徒弟吗?”
祝闻祈本在神游,通往后山的路越来越窄,两侧全被藤蔓覆盖,头顶则是郁郁葱葱的百年老树,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他还在琢磨后山的灵植为何长得这么茂盛,而后被提问拉回了思绪。
“每年学堂都是两个内门弟子的名额,通过考核的人会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自己的师父,而不是我们来选。林沐……林长老没和你们说这些吗?”
见祝闻祈一点不耐烦,还好声好气地回答了,又有几人被吸引过来,凑到他周围。
“林长老平日里从不和我们说这些。他只让我们学好该学的,其余的事一概不提。”
“就是啊,光让我们好好学,其他的什么都不说,若是我们有朝一日能成为内门弟子,还不知道要找别人讨教多少事情。”
弟子们怨声载道起来,还有一群一向拥护林沐同的弟子,忍不住和他们争执起来。
“林长老有什么错?他本就只是学堂的长老,难道还要操心你在门派的吃喝拉撒?”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没想过进入内门吗?提前了解一下门派内部又有什么问题?”
“哼,谁知道你怀的是什么心思,到底是了解门派,还是急着站队,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
眼见两拨人要吵起来,祝闻祈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急不缓地开口:“你们若是再大声些,就要把队伍前头的林长老喊过来了。”
娄危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不过没有过来,只是远远的看着。
祝闻祈此话一出,两拨人立刻安静了下来,生怕引来林沐同将他们训斥一顿。
确认没人再挑事儿后,祝闻祈目光扫过他们一圈:“林长老认真严谨,所以才会成为你们的老师,而不是我或叶长老的其中一个。”
“他一心扑在学堂的教学上,自然会忽略一些事情。”
弟子们都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
祝闻祈话锋一转:“但你们对未来有忧虑也很正常,有不明白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原本精神萎靡的那一波听到这话精神起来,开始围着祝闻祈叽叽喳喳地问些其他问题。
拥护林沐同的那波人因为祝闻祈说了好话同样对他心生好感,况且多了解点门派百利而无一害,听听也没什么不好。
一场小波澜就此解决,娄危收回目光,继续朝着前面走。
“长老长老,所以您今年还收弟子吗?若是还收,我就努力去提升自己,争取到时候年末考核能拜到您门下!”
祝闻祈嘴角含笑:“自然是收的,只是往年都没人拜而已。”
“怎么会这样!祝长老这般温和的人,错过是他们的损失!”
祝闻祈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没接这句话。
不论是之前被原主喷走说天赋不如小吉的,还是现在的娄危,听到这话估计都得吐血。
“就是就是,若我能占个名额,必然要选祝长老。”说这话的人是个剑修,看向祝闻祈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就算了吧,一年统共两个名额,里面有一个肯定是葛安的,你有信心当那个百里挑一的?”
“长老,若是想当您的弟子,平日里需要学些什么呀?”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得他脑袋疼,听见这话,祝闻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面上却不显,只是温和笑道:“你们同窗娄危就是我的弟子。想知道什么,尽可以去问他。”
娄危耳朵微动,扭头看向叫他名字的人。
第28章
还没等娄危反应过来, 平常对他避之不及的同窗全都哗啦啦涌了上来。
“娄危,祝长老平日里待你如何?会带你下山出去玩吗?”
“祝长老人是不是很好说话?你还有别的师兄弟吗?”
“你们平日里都练些什么呀?除了练剑,祝长老还会教你别的东西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他飞过来, 娄危应接不暇, 实在诧异为何这些人突然如此热情。
“不会下山。”
“只有我一个。”
想到自己那手惨绝人寰的字, 娄危沉默片刻,还是回答道:“只练剑。”
本以为如此简略的回答会让几人知难而退, 没想到反而激发了他们的热情。
“祝长老居然只收了你一个!我听说林长老和叶长老门下都有几十位弟子, 每日连请安都请不过来。”
“真好啊,有祝长老这么负责的师父, 只要有疑惑随时都能找他解答。”
“是啊,若是我能拜在祝长老门下,得烧几辈子的高香。”
娄危:“……”他们若是知道祝闻祈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估计也会对他产生改观。
他转头看向祝闻祈所在的位置,祝闻祈朝着他眨了眨眼,哼着小曲去研究小道两旁疯长的灵植了。
娄危:“……”
他转过头,继续应付那些人。
原本以为娄危会对那些人视若无睹,没想到大部分问题还是言简意赅地回答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给他吸引了火力, 祝闻祈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开始琢磨是不是后山的土壤比较特殊,所以灵植的长势才会如此喜人。
从演武场出来时还是他殿后,说不定可以趁其他人不注意铲点后山的土, 回去拯救一下半死不活的灵植们。
娄危那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林沐同发现之后,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几名弟子规规矩矩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还有几个在娄危附近的还想去问,见娄危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也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随着前行的方向越来越深入,能照到阳光的地方越来越少,逐渐变得阴森起来。
一群人也不在插科打诨,个个神经紧绷,生怕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魔物打个措不及防。
又走了一段路,前行的队伍渐渐停了下来。
林沐同转过身,目光由近及远扫了一遍,确认没人掉队后,才微微抬高声音:“就是这里。”
前面是两扇古朴而厚重的大门,大门上还盘绕着不少青苔,看起来颇为陈旧。
在门缝中间,有一处不大的地方凹了进去,正好能供人将手伸进。
林沐同率先将手放了上去,而后大门泛起微青色的光芒,最后在凹处上方凝聚成了一小束青绿色光芒。
叶知秋放上去时,凹处上方凝聚出一束绛紫色光芒。
最后是祝闻祈。
他从队伍末尾走到最前面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步伐而缓缓移动。
将手放上去时,更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祝闻祈:“……”
搞得他好紧张。
好在没出什么差错,当湛蓝色光芒亮起时,大门缓缓朝着两边打开。
演武场内空间极大,一眼望不到头,一脚踏进去时,还会激起无数回响。
演武场内阴森森的,光线全部被拒之门外,乍一看过去,仿佛有不少猛兽环伺在周遭,令人胆寒。
那群弟子各个你推我搡,谁也不敢先进去。
林沐同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开口道:“演武场作为弟子们修行的场所,设计成这样是为了锻炼你们的心志。若是连门派内的演武场都踌躇不前,等需要你们独当一面下山做任务时,又该如何自处?”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话音落下,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祝闻祈原本站在一旁困得打盹,此刻也清醒过来,目光一凝——
正是那天见到的葛安。
葛安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袍,外披葱绿鹤纹比甲,下巴微微抬起,对着林沐同微一行礼:“长老,我愿为学堂中各位同窗做个表率,先进去一探究竟。”
祝闻祈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娄危旁边,偷偷对着他耳朵道:“你说他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像个大茄子。”
难道周围的小弟没一个提醒他的吗?
娄危一时不察,下意识侧身躲开。看清是祝闻祈之后,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理睬。
前面的林沐同并不在意是谁先进入演武场,他点了点头,示意让葛安进去。
葛安抵上腰间佩剑,大步跨入演武场中。
事实上,演武场除了黑点,气氛阴森点外,和普通的修炼场地并无区别。
葛安踏进去之后,等了半晌,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转过身,看向一众人等。
林沐同用手快速掐了个法决,演武场内烛火从外到内盏盏亮起,将里面照得清晰可见。
没有猛兽环伺,也没有泛着寒光的机关,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台,两旁烛火下还放着许多把椅子。
在三位长老的带领下,学堂内弟子挨个走了进去,东摸摸西看看,眼里都闪着好奇的光芒。
站定至演武场正中央后,林沐同停了下来,对着身后一众人开口。
“在学堂学了那么多日的东西,今日就是你们实践的时候。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同窗作为对手,但要记住一点,不可重伤同窗。”
说完后,立即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陈玉!来和我过两招!”
“小灵,我能不能找你切磋?”
“有没有人和我一起?我现在是练气三阶。”
吵吵嚷嚷的动静充斥了整个演武场,众人各自找各自的搭子,而后去找林沐同登记排队。祝闻祈和叶知秋在一旁的椅子上旁观,若是有好的苗子,到时候可以收入门下。
混乱间,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娄危,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
祝闻祈顺着声音来处看去,果不其然是大紫茄子aka葛安。
葛安倨傲地看向一尺外的娄危,娄危闻言抬眼看他,眼中波澜不惊。
“你贵姓?”
明明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挑衅的意思,还是让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不是公开打葛安的脸吗?
在学堂里什么都要争第一名,为的就是把娄危这个内门弟子比下去。
结果娄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葛安倨傲的神情维持不住,面部肌肉稍显扭曲:“你说什么?”
那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找茬算什么!
祝闻祈忍不住在心里给娄危竖了个大拇指——就这个嘲讽爽!
葛安跳脚这会儿娄危已经站在林沐同面前,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见娄危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葛安气得面色扭曲,“噔噔噔”上前两步,怒气冲冲地在簿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两人写的晚,被排在了后面。所以只能坐在椅子上等待别人比完,自己才能上去。
还不等娄危坐下,祝闻祈边凑在他身边,颇为好奇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套嘲讽话术?能不能传授给我?”
娄危颇为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嘲讽话术?”
祝闻祈比划比划:“就刚才你问葛安姓什么这句。”
娄危反问道:“他叫葛安?”
“……”
过了半晌,祝闻祈艰难开口:“你不知道?”
“不知道,”娄危的神情不似作假,“记不住脸。”
合着葛安跳了这么多天,连名字都没能被记住。
祝闻祈在心中默默为葛安点蜡,开始观察台上的比试。
虽说是来观察有没有好苗子的,但祝闻祈并未想过自己还要收徒弟,糊弄娄危这个野路子还好说,若是碰上名门正派出身之士,说不了两句就得露馅。
所以看了没多久,祝闻祈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想一头栽倒进梦乡里。
直到远处传来“下一场:娄危,葛安”时,才翛然间清醒过来,一转头,发现娄危果真已经不在座位上。
一个是祝闻祈门下唯一的弟子,一个是天赋异禀的日月谷掌门之子,这场比试注定了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原本三三两两散落在各处的弟子们此刻小话也不说了,也不去看别人的比试了,全都围在台子周围凑热闹,互相下注看谁会获得这场胜利。
人头涌动,将台子上的场景挡了大半,祝闻祈左看右看,忍不住想起身观望台内的情形。
“祝长老对自己的弟子颇为上心啊。”
从路上到进来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叶知秋突然开了口,吓了祝闻祈一跳。
叶知秋整张脸挡在帷帽下,此刻帷帽正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
祝闻祈对这位神秘的叶长老一无所知,他的手不自觉地搭在座椅两旁的扶手上,回答的颇为谨慎:“毕竟就这一名徒弟,还是要照看一二的。”
话音落下后,叶知秋也没再回复,只是微一点头,随后又转头看向台子中央。
祝闻祈松了口气,趁着叶知秋没往他这边看,干脆站在椅子上瞭望。
葛安紧紧地盯着娄危,手中的剑反射出寒光,语气阴沉:“请吧,娄师弟。”
不管外界投射来多少目光,娄危始终能做到无动于衷,淡然处之:“请赐教。”
第29章
底下的弟子各个兴奋至极, 脑袋挤着脑袋,生怕错过一点细节。林沐同也站在擂台边缘,防止有人下手太重, 把对手给打飞出去。
眨眼间, 葛安已经抽出腰间佩剑, 怒喝一声便朝着娄危冲来!
学堂中大部分人因害怕葛安日月谷掌门之子的身份,不是对他百般讨好, 就是避之不及, 可说到底,都瞧不起葛安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但他到底是从小天地材宝堆出来的, 再加上本身天赋异禀,刚及冠的年纪就冲破了筑基期,拔剑出鞘时, 剑意不同于普通弟子的外散或是内敛,而是隐隐凝成了独属于自己的风格。
眨眼间,葛安已经近了娄危的身,正欲下劈,想将娄危竖着分成两半!
这是要置娄危于死地!
祝闻祈抓着扶手的手一紧, 心跳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快。
然而娄危的速度比葛安快上十倍还要不止, 几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是刹那间就出现在了葛安背后。
悬在喉口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祝闻祈松开手, 手心已经被汗液打湿。
下劈的惯性太大, 葛安一时间没能收回手。剑刃深深嵌在擂台当中,木渣四溅,竟是怎么拔也拔不出。
娄危匕首已经出鞘,冷冽寒光映出他的脸, 以及葛安扭曲的面容。
下一秒,葛安干脆不拔剑了,侧身滚地躲过娄危匕首。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血珠从脖颈处滚滚而落,葛安咬牙,一个踢腿将剑踢回手中,半蹲在原地伺机而动。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大部分人还没反映过来,眼前就变成了娄危站在擂台上毫发无损,葛安半蹲在台面上脖颈出血的情形。
祝闻祈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
“祝长老认为谁会赢?”叶知秋再次突兀开口。
他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面前的擂台。
擂台上两人还在僵持,都在寻找能将对方一击毙命的契机。
“叶长老怎么看?”祝闻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我自然不是那类秉持公平公正的人。”
听到回答后,叶知秋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快就消失不见,像是祝闻祈的错觉一般。
“我和祝长老心中的人选一样,”她话锋一转,“但这场比试并非全然由实力高低决定。”
祝闻祈眉心一跳,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叶长老的意思是?”
叶知秋转过头:“祝长老慢慢往后看吧。”
说完后,便不再出声了。
祝闻祈带着疑虑继续去看擂台内的情形,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两人已经重新缠斗在一起,确切来说,是葛安单方在面缠斗娄危。不管如何猛烈的攻势,娄危只是轻飘飘侧身躲过,或是用匕首挡过横扫而来的剑刃。
葛安累得直喘粗气,娄危岿然不动,连呼吸都没乱过一拍。
场上形式过于直观,擂台下押注葛安的弟子已经开始哀嚎,林沐同扫了他们一眼,又全都闭上了嘴。
祝闻祈虽然还对叶知秋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心存疑虑,却也想不到如何翻盘。
除非葛安想玩阴的。
葛安喘着粗气,眼神阴森地盯着娄危,像是刚出洞的毒蛇,让人不寒而粟。
“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句话声音太小,太轻,刚说出口就飘散在风中,在场大多数人都没听见他嘟囔了句什么。
娄危眼神一凝,和葛安拉开距离。
葛安朝着他阴恻恻地一笑,手按在剑鞘上,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对着剑柄摁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霎时间葛安朝着娄危的方向冲了过去,比他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手中剑刃反出寒光,映照出娄危平静的脸。
瞬间,葛安已经近身至娄危半尺远的地方,再次提剑!
然而这次扫向娄危的并非是带着寒光的剑意,而是细细密密像雨丝一样的银针!
娄危反应极快,举起匕首横挡出去一部分,迅速转头躲过刺向面中的针,然而朝他袭来的银针实在太多太密,还是有一部分扎在了手背,肩膀,脖颈上。
裸露出的脖颈部分立刻渗出了血珠,祝闻祈“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等有下一步动作,就被叶知秋“摁”在原地。
“现在不是你出场的时机。”她声音平淡,手上力气却极大,一时半晌让人难以挣脱。
祝闻祈声音第一次冷了下来:“什么时候该我出场,要等他死在上面,我再上去唱小寡妇上坟?”
叶知秋极不明显地摇了摇头:“你现在上去,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是在替娄危出头。”
“若是还想让他在学堂有立足之地,就不能上去。至少不是现在。”
焦急的心情一下子被冷水扑灭,祝闻祈双拳紧攥,闭了闭眼,重新看回台上。
除了他们这几位长老看清了葛安的暗器之外,台下的弟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寒光一闪,葛安这剑竟然伤到了娄危。
“怎么回事,娄危这剑居然没躲过去吗?”
“不知道。估计是没反应过来。”
“我就说嘛,还是葛兄技高一筹,娄危只是靠着小聪明才躲过去前面几招。”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前面几乎是娄危压着葛安打,然而现在形式逆转,想替娄危说话的人见这副场景,也只好缩起脖子不出声了。
葛安的剑一次比一次快,双眼猩红,明显能看出他状态不对劲。
林沐同皱眉,按理他现在应该暂停比试,但演武场自古以来的规矩,除非对面想将对手置于死地,或者有人主动认输,其余情形一概不能干涉。
他退回原地,只能盼望他们其中一人主动认输了。
随着葛安的速度越来越快,娄危心下有了想法,一边向后挡掉所有攻势,一边蹙眉看着葛安:“你用了什么?”
葛安咧着嘴,眼神隐隐带着点疯狂:“想知道?认输就告诉你。”
娄危挑了挑眉:“青天白日,你做的是哪门子梦?”
剑刃几乎快出了残影,葛安哈哈一笑,压低了语气:“那就等着下地狱吧!”
“就算我‘失手’在台上把你砍成重伤,或者干脆把你杀了,又能怎么样?”
“谁会替你讨回公道,门派吗?”
“别想了,”葛安语气癫狂,“你一个没名没姓,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孤儿,谁会在意你的死活?”
娄危神色丝毫不变,对葛安的话无动于衷:“你废话太多了。”
“还是你觉得你那师尊会替你报仇?”
娄危嗤笑一声,眼神专注地盯着葛安手中的剑,躲过一波又一波的银针:“我倒是从未想过。”
葛安死死盯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咧着嘴笑了起来:“我最多只需要和父亲知会一声,他就会出面把一切都解决掉。”
“而你呢会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无人替你讨回公道,”他一字一句道,“就像你家里人那样。”
娄危的神情终于产生了变化。
他抬眼,不再躲避那些四面八方飞来的银针,任由它们在脸侧划出血痕,眼神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你找死。”
激怒娄危之后,葛安反倒更加兴奋,手中剑挥出残影,剑影在娄危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娄危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磕了药的,却连一点要认输的意思都没有,连剑也不避,直直冲着葛安而去!
不要命了!
祝闻祈屏住呼吸,握着扶手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刀尖映在葛安瞳孔中,葛安咧嘴一笑,以近乎鬼魅的速度避开匕首,趁着娄危的身体还在因为惯性向前,抬手就要朝着娄危后背刺下!
“停!”一炷香刚刚燃完,林沐同即刻就喊了停止。
葛安已经红了眼,那还能顾得上停不停!?他将林沐同的话抛之脑后,刺下的剑依然不停!
铮——
不知从哪儿横空飞出一把扇子挡在葛安的剑前,扇柄与剑尖擦出火花,片刻后,葛安的剑跟着甩了出去。
“铛”的一声落地后,演武场内重归寂静。
不知何时,祝闻祈已经站了起来,腰间的泼墨扇消失不见。
既已喊了暂停,葛安盯了祝闻祈半晌,还是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当中。
“祝长老,弟子之间的比试,您出手恐怕是不太好吧?”
片刻后,娄危看着地上熟悉的扇子,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场下的祝闻祈身上。
一袭白衣,长发挽在身后,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无端地吸引别人的目光。
祝闻祈神色从容,不急不缓地朝着台上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祝闻祈丝毫不怯,走到葛安面前,定定地注视半晌后,开口道:“不知道这位……嗯,如何称呼?”
大抵是没想到祝闻祈第一句说的会是这个,葛安的面部肉眼可见的抽动起来。
“葛安。”他咬着牙道。
“啊,葛安,葛弟子,”祝闻祈转过头,朝着台下的弟子们笑了笑,“我记得林长老喊了暂停之后,你仍未收手。”
“台下的各位应该也看到了吧?”
台下弟子们面面相觑,对着祝闻祈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我记得也是这样。”
祝闻祈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葛安,笑得温和:“而在刚才的情形下,我徒儿的下场非死即伤。”
“情急之下,我才会出手。想必葛弟子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杀掉自己的同窗吧?”
娄危看向祝闻祈的侧脸,心中一动。
第30章
“温馨提示, 娄危如今对您的好感度为-89,未知数值+1。”
什么时候加了这么多?
祝闻祈扭头,发现娄危看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平常, 看不出一丝端倪。
“你伤势如何?”他小声对着娄危说道。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口, 但细如牛毛的银针扎在身上, 稍一动都可能会扎得更深,相当折磨人。
娄危愣怔片刻, 摇了摇头, 说出的话南辕北辙:“你不该上来。”
为什么要替他出头?
明明这么做捞不到任何好处,这次是, 上次在青岩镇也是。
娄危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理不清的思绪在心底悄然扎根。
祝闻祈眨了眨眼,假装自己没听见, 转头看向林沐同:“林长老,既然比试已经结束,还请你帮我把徒弟带下去。我还有几句话想和这位葛弟子说。”
既然祝闻祈这么说了,林沐同也不能当着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小心翼翼带着娄危下去时, 眼神警告祝闻祈让他不要乱来。
祝闻祈笑了笑, 不甚在意。
等台上只剩下祝闻祈和葛安两人时,葛安冷哼一声,:“演武场上从来都是两个人的比试, 从门派建立之初, 就没人会插手演武场上的比试。”
“祝长老,你越界了吧?”
祝闻祈瞪大眼睛,颇为无辜道:“这是什么规矩?我在门派这么久,竟是还没有葛弟子了解的多。真是惭愧。”
葛安所言不假。可也没人说不能插手。
底下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然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葛安肉眼可见地红温,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祝长老,你站到这儿就是来胡搅蛮缠的吗?”
不论葛安怎么说,祝闻祈始终笑容温润:“自然不是。我站在这里,是为了给葛弟子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
娄危刚坐到祝闻祈原先的椅子上,听到这话皱起了眉。
葛安同样不相信他说的话,眼神狐疑:“祝长老准备怎么道歉?”
“首先,我替娄危向你道歉。”
祝闻祈突然郑重其事起来,对着葛安行了个礼:“他没能尽兴陪你比试一场,是他的过错。”
娄危眉头紧锁,望着远处深深弯下腰的身影,心底忽地一跳。
“对不起,葛宁!”
葛安终于爆发:“我叫葛安!!”
“噗……”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先是只有一个人在笑,而后是几个人,最后整个人群中传来快活的气息。
娄危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忍不住哑然而笑。
他早该知道。祝闻祈憋着一肚子的坏水,就等着别人撞他枪口上。
祝闻祈直起身,眼神真诚:“嗯?真是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葛安自然不会信他这套说辞,若是眼里的怒火能化为实质,恐怕祝闻祈早就被他轰成一堆骨灰了。
祝闻祈假装看不见,自顾自地推进程:“除了口头上的道歉,还有一些实质性的补偿,还请葛弟子不要嫌弃。”
现在无论祝闻祈说什么,眼神多真诚,葛安一个字都不会信了,他冷冷道:“我担不起祝长老的补偿。”
“别这么说嘛,”祝闻祈眨了眨眼,“这也是我展示诚意的一部分。”
什么狗屁诚意!
到底哪里体现出来了!
还没等葛安反驳,台下就有人先他开口:“葛师兄就收下吧,祝长老又不会害你。”
“是啊,葛师兄先等祝长老说完呢?”
之前和弟子们插科打诨建立下的良好基础,成功让祝闻祈站在了道德高地上。他笑眯眯地看着葛安,只等葛安自己开口。
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葛安身上,没过片刻,葛安额角就出了汗。
来玄霜派之前,他爹确实说过有什么事情都能替他担着。只有一点,不可毁坏日月谷的名声。
如今这种情况下,他若是不应,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日月谷的人不够大气。
葛安咬牙挺了半晌,最后还是顶不住压力,率先开口:“祝长老请说。”
话音落下,祝闻祈收起散漫的笑意,目光对上葛安:“既然葛弟子没打够,那就由我陪你打一场,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娄危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落下,再次蹙眉。
他又想做什么?
葛安几乎是瞬间笑出声来:“祝长老,欺负人也不是这样的吧?”
“你一介长老,打我一个没入内门的弟子,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葛弟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急,”祝闻祈语气悠悠,“为什么不听我说完?”
“我不用灵力,也不用剑。”
“一炷香内,只要你能近我身,就算你赢。如何?”
远处的人影气定神闲,娄危定定地注视着,眼中情绪不明。
台下又开始讨论起来:“这又是什么打法,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葛安也不算吃亏吧?祝长老既不用灵力,也不用剑过招,要是一刻钟都近不了身,那也只能判他输了。”
“有道理……”
葛安冷笑一声:“这可是祝长老自己说的。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您,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祝闻祈笑意散漫,颔首示意可以开始计时了。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对着系统哀嚎:“统!快点出来!!”
“103号为您服务。宿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快快快,有什么能透支的数值点,全加到灵敏度上!”
“……系统内部并未开启借贷相关模式,宿主,提前消费不可取……”
“都到这会儿了还跟我聊这个,”祝闻祈不可置信,“看见了吗,对面这玩意儿是冲着把我剁成肉泥来的。”
系统沉默。
良久后,再次开口时系统显得有点卡:“经检测,宿主当初新手大礼包中的追踪符还未使用。可以为您更换为同等效应的明镜符,让您的五感更加敏锐,同时提升速度。”
祝闻祈毫不犹豫地摁下使用键,下一刻,葛安便直直朝着他冲过来!
远处的香被点燃,一点微弱火星忽明忽灭。
面前的一切都像是摁下了0.5倍速,五感变得敏锐,祝闻祈甚至能看到葛安眼中猩红的血丝。
葛安的动作在他眼中无限放慢,他背手转身后撤,拉出三尺远的距离。
而落在别人眼中,则是根本没看清祝闻祈是怎么瞬移到另一个位置的。
几次过招后,葛安连祝闻祈的衣角都没沾到。
台下的弟子目瞪口呆。
“我就说,娄危的身法那么快,肯定是祝长老教出来的。”
“祝长老这个速度,”一人艰难开口,“掌门来比试也碰不到他吧?”
“天呐,之前听说玄霜派中有人的身法堪称天下第一,居然是祝长老!?”
“祝长老简直太全能了!”
台下的声音越来越大,传到了台上两人的耳朵里。
葛安喘着粗气,牙都要咬碎了:“祝长老真是好手段。”
祝闻祈神态自若地摊开双手:“外界虚名而已。葛弟子不是很了解门派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天下第一这种名号谁都爱蹭,整个仙界不知道分出多少个天下第一了,哪儿能想到这个是真的!
他不能输!
想到此处,趁着祝闻祈挡住了台下弟子的视线,葛安一只手藏在袖管里,偷偷捏碎了手心中的丹药。
祝闻祈目光一凝,没放过葛安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他抬眼,发觉葛安眼中的血丝变得更多了。
葛安周身气质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阴笑一声,提起手中的剑横扫而来!
远处坐在椅子上的娄危屏息凝神,半瞬不眨地盯着场上的局势。
剑内再次射出细细密密的银针,祝闻祈借力蹬地,在空中后翻一圈,躲过了所有银针。还没等他落地,葛安已经冲到他面前,举剑朝着空中一划,竟是想要拦腰斩断他!
刹那间,祝闻祈的身体折叠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脚尖在剑刃上轻轻一点,将葛安和他的剑一起推了出去!
葛安狼狈地倒退了好几步,再次拉远了和祝闻祈的距离。
等他缓过来时,祝闻祈已经稳稳落在原地,毫发无伤。
灰白色香灰下忽明忽暗的火星终于熄灭,宣告着一切已经结束。
娄危靠回椅背上,自己也没发觉额角沁出了汗。
不知何时,那把泼墨扇已经重新回到祝闻祈手中,修长手指搭在檀木扇骨上,更衬得白皙如玉。
“葛弟子,可认这个结果?”祝闻祈嘴角笑容不变,看着他。
良久之后,葛安才开口,声音嘶哑:“……我认输。”
台下欢呼雀跃起来,林沐同也松了口气,准备在簿子上写下比试结果。
“可我不认。”
林沐同手一抖,墨汁便落在了纸面上,晕开了一大片。
他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祝闻祈。
又搞什么幺蛾子!
话音落下,葛安面色瞬间变了。祝闻祈神色不变,一步步朝着葛安走去。
葛安下意识想把剑藏在身后,却更加显眼起来。
祝闻祈站定,抬眼一字一句:“我总要为自己的徒弟讨个公道。”
娄危盯着祝闻祈的侧脸,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