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年之隔
就在岑鸣蝉还在迟疑的时候,笑笑再次发来了消息。
【听说你去试训了,恭喜,祝你成功】
见她提到试训,岑鸣蝉越发心里没底,因此回复得官方又客气。
【谢谢,借你吉言】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你很少找我叙旧的】
岑鸣蝉想了想,决定相信自己的眼光一次,她没有直接点出来是非的名字。
【据说有人花钱找演员演我,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吗?不方便也没关系】
笑笑答应得极为爽快。
【小事一桩,等我消息】
岑鸣蝉回复道。
【谢谢,我继续试训了】
然后她也与姐姐告别了一句,便将手机上交。
【姐姐我继续打排位去了,我会想你的!】
昨晚她也考虑过,是否要去找到助教说明一下情况。
毕竟父母从小教导她,在学校里遇到问题一定要去告诉师长,不要自己解决。
但是这件事她肯定不会让父母知道的。
父母在她童年时并不在她身边,她便逐渐面对父母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更何况父母对游戏也带有偏见,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只怕会劝她回来念书。
至于助教,岑洺蝉也决定先不说。
她并不是信不过清风,只是演员这种事本就比较灰色与隐蔽,根本不好分辨到底谁是演员。
她现在和one都在试训,属于竞争关系,这本身就很微妙。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她贸然拿着聊天记录去告状,说有人在买演员演自己,是毫无说服力的,甚至可能被冠以恶意竞争构陷他人的帽子。
不如查清楚,拿到证据,再去找助教。
主意打定,岑鸣蝉便沉下心来,将在线状态改为隐身后继续排位。
在她来试训前,也曾经搜索过关于职业选手与试训相关的帖子。
看完下面的回答后,她也不由担忧起来。
打游戏是她的爱好,是她放松身心的一种方式。如果把这种爱好变成工作,她真的还能喜欢《盛世》这款游戏吗?
如果每天重复很多局游戏,她会不会打到反胃“戒了网瘾”?
对于这些,她没有答案。
*
岑鸣蝉在对着电脑发呆。
昨晚的通话让她对写作的题材有了想法,但是那点想法如同掉进汪洋大海的一根针。
下周她应该就可以交接完离开*公司了。
常理来说,她如今衣食无忧,写作的事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她大可以摆烂一段时间,享受一下生活再去动笔。
只是她有些心急。
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在试训了,到时候她试训通过后,像昨天一样问自己写作进度的话,而自己若是还没有动笔,她是会羞愧得想钻地缝的。
既然决定做个更好的自己,那就要与对方一起努力,她不能成为落后的那一方。
好比两个人相约减肥,对方已经进入健身房开始每天线上汇报健身内容了,她却还在家里喝着肥宅快乐水啃着奶油蛋糕。
她良心不安,问心有愧。
只是她实在没有灵感,为此她去某站搜索《盛世》职业联赛的官方账号,想看一下最新的比赛。
《盛世》这款游戏推出多年,在全球手游市场的大浪淘沙中稳踞榜首之位,其职业联赛也一直备受瞩目。
她先前关注CL俱乐部的比赛只是因为出于不甘心,后面她渐渐放下也就不再关注。在这段期间里,她也看过不少电竞题材的小说。
有一些热血、感人且振奋人心,也有一些只是披着电竞职业选手的皮一心恋爱。
她戴着耳机,点开盛世职业联赛官方账号,此时官方的直播间里播放着昨天游戏比赛的视频。
好巧不巧,正是CL俱乐部的比赛,CL选择在蓝色方。
出于好奇,她点开了本赛季俱乐部成绩排名。在她的记忆里,CL俱乐部的成绩一直数一数二,然而那份排名表上CL却在倒数的位置上,比赛也是输多赢少。
由于不是实时比赛,直播间弹幕中很少,只零星飘过一些,但还是出现了充满人身攻击的恶毒发言,张口闭口骂选手畜生。
岑鸣蝉忍不住蹙起眉来。
因为她追过比赛,所以她知道在观众眼里,选手赢下一局比赛只是最起码的。
观众想看的是他们一直赢,还得干脆利落地赢,甚至要不能有失误地赢。
否则哪怕是赢下比赛,中间某个重要团战有队员犯错,都会被拉出来当“甲级战犯”批斗,他们的名字会被挂在虎扑、贴吧、NGA等相关版块的标题里。
她突然有些担忧起来。如果这些恶毒的弹幕是针对十八岁的自己,她看到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她被铺天盖地的恶评困扰着,她是否能撑得住呢?
岑鸣蝉没有答案。
屏幕里比赛画面在播放着,岑鸣蝉看得很认真,最后蓝色方逆风翻盘。
CL赢了。
真好。
岑鸣蝉并不怎么迷信,但还是觉得这是好兆头。
*
岑鸣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三的自习课。
相同的是,规矩很多,不允许使用自己的手机,没办法交头接耳讲话,她要专心,并且有人来回巡逻,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样要上到晚上九点。
不同的是,之前她在学习做题,而现在是在打排位上分。
但她还是如高三般期待“课间”。
她可以站起来走一走,取来手机看看姐姐有没有回她的消息,有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
当然最幸福的时刻还是“放学”,因为她回到寝室后就可以与姐姐连麦,直到第二天她醒来,才依依不舍地挂掉。
她把“高三”这个说法告诉了姐姐,姐姐表示赞同。
又到了九点,岑鸣蝉去亚克力盒中取来手机,往寝室赶去,一边走一边给姐姐发去语音消息。
“姐姐我放学了,你方便接电话吗?”
姐姐那边没有迟疑,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岑鸣蝉还在赶去寝室的路上,其他队友也都在不远处。
她压低声说道:“姐姐,等我回寝室。”
等到寝室,岑鸣蝉瞬间恢复真面目,她撒着娇:“姐姐我好想你。”
“我托朋友去问了,朋友还没有打听到消息。”
岑鸣蝉很巧妙地用朋友二字代替笑笑这位前任,免得姐姐知道后觉得她和前任关系不清不楚的。
她心想,朋友真是个万能的好词。
她是今天中午去找的笑笑,然而一下午过去了,笑笑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免有些沮丧。
“感觉可能会查不到是谁干的,实在查不到就算了。”
“我小号也是强者段位,这个号知道的人没那么多,不行我改个名字,这几天我趁着晚上把积分打上去,以后用小号试训。”
姐姐听完回道:“这也是个方法,但是你晚上偷摸打小号会不会太累了。”
岑鸣蝉叹了口气:“累点没关系,总比被搞心态好。”
她怕自己语气太丧太低沉,急忙又说道:“我才不会被影响心态呢!我是打不倒的岑鸣蝉!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喔!”
*
岑鸣蝉张张口,有很多话想说。
设身处地想想,对方此时肯定是委屈的,一肚子愤懑的。
然而她还在故作坚强与活泼,说着不要担心她的这些话。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处处做个开朗又“省心”的人。
在父母跟前,她总是表现得极其懂事。
在饭局上,同龄人或者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姐姐还在埋头吃饭时,她就会小心地端着茶壶给长辈续茶。
这种超出年龄的乖巧往往会得到其他长辈的夸奖——“鸣蝉这孩子是真懂事,你们以后可省心了”。
母亲往往会谦虚地讲:“真省心就好了,当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受了罪了。”
她窥见母亲脸上那份“教女有方”的得意,知晓她其实喜欢“省心”的小孩。
她越发懂事,与父母的电话里往往报喜不报忧,专门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讲。
父母不在身旁,有时候实在想他们,她只会窝在被窝里哭一哭,她从不当着奶奶的面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电话里也只会和父母说“很想你们,爱你们”。
她习惯了自我消化情绪,除非实在忍不住。大多时候,她都是外人眼里阳光开朗的那个她。
这样不好。
“鸣蝉。”她开口。
“嗯?”
“委屈吗?”她平静地问道。
“不委屈呀,姐姐。”似乎怕她不信一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委屈。”
岑鸣蝉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回答,不喜欢她欺瞒自己:“真的不委屈吗?”
“不委屈。”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给出的答案,只是语气沉闷了一些。
“确定不委屈?”
岑鸣蝉觉得自己真坏,她明知道对方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明知道一直问是在戳她的痛处,但她还是在问。
她想听她表达最真实的想法,不要她懂事,不要她故作坚强。
委屈还是不委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其实是有一点点委屈的,姐姐。”
岑鸣蝉终于问出来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听得有些难过。
小时候,姨家那位比她小一岁的表妹总是会与她单方面起争执,原因她已经记不得。
只记得表妹性子泼辣,从不吃亏,爱动手,一言不合就挠她的脸。
她那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表妹在她脸上挠出一道血印来。
因为母亲总是教导她,她是姐姐,要让一让妹妹。在外面不能受欺负,但是妹妹是家人,妹妹不是在欺负你,要忍一忍。
她眨巴着眼,有些想哭又觉得不合适,更何况咸咸的眼泪会刺激得伤口发疼。
母亲用棉签给她擦拭着伤口,然后轻轻地吹着,问她:“疼不疼啊?”
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不疼。”
母亲揽着她,还是在讲着妹妹是家人这种话。
她听得有点委屈,开口打断道:“妈妈,伤口其实有一点点疼。”
其实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发誓下次再也不跟表妹玩了,但她谨慎地选择把很疼改成有一点点疼。
就一点点,并不多。应该不至于让母亲觉得自己不“省心”。
如今她想起来往事,并不是要责备母亲偏心或者怎样,事实上她与表妹关系非常好,幼年时小打小闹她早已不在意,那道伤口也很浅,并没有留下疤痕。
她只是觉得,她现在有些不喜欢说出来“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委屈”的自己。
她不喜欢对方难受时候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乖巧装懂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面对自己,要坦诚一些。
“鸣蝉。”她温柔地开口,“我知道你很委屈,知道你在生闷气,所以你告诉我你很不高兴,很委屈,也没有关系。”
“我完全理解你,不会觉得你说出来很委屈这种话,你就不再可爱,不再讨人喜欢。”
“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忧,但是,这是难以避免的。”
“只要在意你,就难免担忧你今天是否开心,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受了委屈。”
岑鸣蝉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来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不需要你懂事地告诉我只有一点点。难过就是难过,委屈就是委屈,很多就说很多。”
“我表达得或许有些乱,但我的意思就是…”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电话里十八岁的自己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本来有……很多很多委屈,但是现在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谢谢你,姐姐。”
岑鸣蝉觉得这还不够,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one做的?”
她用的是“也”字。
“感觉只有他了。”十八岁的自己声音有些低沉,“我平时人缘很好的,基本不得罪人。他见我第一面就很讨厌我,就挑衅我。”
“你肯定也讨厌他吧。”
“很讨厌他,不喜欢被针对。”
岑鸣蝉轻笑道:“那你在电话里骂他吧,我听着,你小声一点,反正他也听不到的。”
*
岑鸣蝉有些怔住。
与姐姐认识这些天以来,姐姐的情绪似乎一直起伏不大,除了那次同她倾诉父母车祸意外那次。
姐姐的笑是轻声地笑,像是午夜一现的昙花那般短暂。从不会像她一样,兴奋起来能一蹦三尺高。
这些天更是没有见过姐姐动怒地爆粗口或者讲过他人坏话,反倒是她,打起游戏来就喜欢嘴队友。
偏偏姐姐的包容性又很强,面对自己打游戏爱骂人这件事,她也只是说着“相信你有分寸”这种话。
姐姐的家教真好。
有时候岑鸣蝉就在想,自己父母期待的应该就是把自己培养成姐姐这样的女儿吧。
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连讲话都是温柔的,不急不躁的。
姐姐肯定很让她的父母省心,不像自己,母亲总是讲她为自己操碎了心。
如果姐姐是她的亲姐姐,爸妈一定会很喜欢姐姐的,甚至可能要自己多向姐姐学习一下。
岑鸣蝉刚要脑补,忽然脸色一变,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不可以是自己亲姐姐,绝对不可以!
才不要和她做姐妹!我要做姐姐的爱人!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要谈甜甜的恋爱,要做很多很多幸福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先前的假设真的很异想天开,要被自己逗笑了。
姐姐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姐姐呢?拜托,她可是爸妈的独生女!
她在电话里喜悦地说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骂他,先放过他,留着以后再骂。”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好,我替你记着。”
*
岑鸣蝉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是把手机息屏后放在枕头边。
她此时没有睡意,她在回想与姐姐这段时间的接触,以及今晚与姐姐通话的内容。
她们今晚聊了很久,甚至在她洗漱时都还在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更多的是她提问姐姐回答。
说实话,这些天的接触让她完全get到了和姐姐谈恋爱有多幸福。
都说不要和姐谈,谈一次就忘不了,她现在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哪怕她和姐姐还没有在谈恋爱,她都觉得今后不会再有人比姐姐更了解她体贴她了。
然后她又不免产生担忧,万一姐姐是直女怎么办?
为此她决定试探一下姐姐。
她先是拐弯抹角地打探年龄。
“姐姐,听你声音感觉你才二十岁,但是你竟然工作了。”
“不要昧着良心讲话。”姐姐说道,“我今年二十七岁了。”
岑鸣蝉心里把二人过了一遍,姐姐二十七岁,而她十八岁,她们中间差着九岁。
这其实有点超过她的设想,因为听姐姐的声音完全是听不出来姐姐今年二十七岁。
九岁在她眼里年龄差并不算大,就是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幼稚太无趣。
岑鸣蝉决定今晚睡前去某著名百合博主下搜索一下相关微博——怎么追求比自己大九岁的姐姐。
第二个问题就是试探她的恋爱史。
“姐姐第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呀?”
“十八岁。”
姐姐回答得很简短,并没有透露出来最重要的信息,岑鸣蝉忍不住追问道:“…是和同班男同学吗?”
她问得很巧妙,在男同学前面加上同班两个字,显得不那么刻意。
姐姐轻笑着,让岑鸣蝉有种被看透的窘迫感:“没有,是和女孩子,她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
“高中不让谈恋爱,高考后才在一起的。”
岑鸣蝉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姐姐有过前女友,那她就有机会,但随即她的心头就泛起了酸意。
什么叫很漂亮,什么叫是我喜欢的类型。
姐姐都没有夸过她很漂亮这三个字,甚至都没夸过她漂亮。
她之前可是把自己打辩论赛的视频发给了姐姐,姐姐看完之后只夸她最佳辩手,甚至都没夸过她好看。
岑鸣蝉忍着那酸得发涨的心,又问道:“姐姐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呀?”
姐姐回答道:“说不上来,感觉不会再谈恋爱了。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很自由。”
岑鸣蝉那颗本来就发酸的心,此刻结了冰。
她那善于脑补的能力再次发挥特长,肯定是因为前任是个渣女,伤透了姐姐的心,才会让姐姐封心锁爱的。
前任坏坏!
岑鸣蝉生出来深深的嫉妒,到底是谁会那么幸运地得到姐姐的爱,又不珍惜!
她恨不得给这个前任扎小人。
当然,当务之急是安慰姐姐。
“姐姐,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要很难过。”
姐姐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很难过,你又脑补什么了?”
岑鸣蝉难为情地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姐姐有些啼笑皆非:“没有的事,不要乱想。”
随即姐姐说道:“时候不早了,好了,你该去睡了。”
岑鸣蝉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乖巧地回答道:“好的,姐姐。”
然后她就一直在床上躺到现在,完全没有睡意。
她辗转反侧。
脑海里还是回荡着姐姐那句“她很漂亮”的话。
很漂亮,岑鸣蝉有些不服气,姐姐的初恋到底能有多漂亮,能有自己漂亮吗?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比自己漂亮,那能有她的初恋楚千仪漂亮吗?
楚千仪真就是她在生活里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她在辩论社认识的公认的中文系花三辩,也没有楚千仪漂亮。
经管系的四辩也不如楚千仪漂亮。
当初就是楚千仪那张漂亮到可以去做明星的脸,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抛开初恋不谈,岑鸣蝉自认为自己也不算难看,但是她到现在都没得到过姐姐关于她容貌的任何评价。
连一句敷衍的“可爱”都没有讲过。
岑鸣蝉忽然起了攀比之心。
她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把房间的灯打开,然后打开美颜相机,找个光线充足不显黑的地方,开始凹造型。
她穿的还是那件很可爱的草莓吊带睡裙,肩膀处是系带,被她打成蝴蝶结的形状。
岑鸣蝉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裙,太幼稚了,一点也不成熟。
于是她把镜头上挪,把白色的墙体作为背景,最下面只拍到胸口上方。
这样露出来的最多是她的睡衣系带,不会显得很幼稚。
她挑好特效和滤镜,前后拍了好五六张。她看了眼时间,不确定沈欢与冉眉冬是否能充当她的军师,她决定试一试。
她先发给了沈欢,沈欢没有回复,看来是睡着了。
然后她又发给冉眉冬,图片发得慢一些,在转圈,岑鸣蝉等到照片都发过去,才准备打字。
然而她的那句“哪张好看,老婆快帮我选一下!”还没有发送,冉眉冬的彩虹屁就已经发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哪里来的漂亮小姐姐!我好爱!!!】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什么,魔镜说是我们的鸣蝉公主殿下】
【可恶,我家这么漂亮的鸣蝉以后要便宜哪个臭女人啊】
岑鸣蝉被冉眉冬夸得很开心,先前在那里姐姐因为容貌而产生的自卑被自己的亲亲闺蜜瞬间治愈。
【眉冬,看我不许带亲友滤镜!】
【快说,哪一张最好看!只许挑一张!不许说全部】
【你要是说全部,我就不爱你了】
【感觉拍得都不怎么好看呢】
冉眉冬太了解岑鸣蝉这性子,面对她说出来的这种话,一律视为鸣蝉公主殿下在撒娇,在等待夸夸。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你就是最漂亮的宝宝!】
【我觉得都很好看,真的很难选啊】
【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挑一下】
然后过了一分钟。
冉眉冬选择了其中一张发了回来。
【这张最好看,拍得很绝】
岑鸣蝉点开看了看,喔,她也很喜欢这张,但是她更喜欢另一张。
【我也喜欢这张!老婆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
【啵啵老婆!我最爱你了!你早点睡喔】
【晚安老婆!】
冉眉冬显然清楚她自拍是为了做什么。
【去吧去吧,快去把你的姐姐迷晕!】
岑鸣蝉不好意思地回复道。
【那我去了,晚安】
说完,她点开姐姐小窗,发送了两张最好看的照片过去。
她故作苦恼地打字道。
【姐姐,我选择困难症犯了,快帮我选选,你觉得哪张漂亮呀】
*
岑鸣蝉并没有睡着。
手机收到信息的一瞬间,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下,照亮了室内。
岑鸣蝉翻过身来,摸索着手机的位置,然后眯着眼点开消息,发现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了自拍。
自拍有两张,看起来比较相似,只有角度略微不同,看到系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大概率是她刚刚拍的。
她之前有件草莓睡裙,便是这种系带样式的。
照片上的女孩子明眸善睐,柔软的唇挽着笑意,往下看,是她精致的锁骨与雪白的肩。
那系着蝴蝶结的粉色系带,与礼物盒上的有些相似。
这是十八岁的自己,年轻、算得上漂亮,又有些小聪明。
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自拍仅仅到锁骨往下一点点,尺度把握得刚好。
然而岑鸣蝉却知道,在她的左胸旁边,有颗极小的色浅的痣。
岑鸣蝉把这两张自拍又看了一遍,觉得实在没什么大的区别,决定随便找一张回复她。
然而对方的消息再次发送过来。
【姐姐qaq我拍照技术好差啊,你觉得漂亮吗?】
岑鸣蝉注意到了她两次的用词,不是好看,而是漂亮。
岑鸣蝉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肯定是因为自己今天提到了楚千仪漂亮,她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拍了自拍发过来。
她忽然起了逗弄之心。
【鸣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第32章 孰美
岑鸣蝉看着姐姐发来的消息,一时不知道应该选择真话还是假话。
她本来以为姐姐已经睡着了,相处这些天她知道姐姐睡前会把手机设置成静音的习惯,发送消息也不会吵醒她,因此才会把自拍什么的发过去。
结果没想到姐姐竟然和她一样在失眠。
她想了想,把消息发送过去。
【我要听真话】
下一秒,安静的房间里,她的手机传出来了姐姐的声音。
“怎么还要打字,我们还在连着麦呢。”
岑鸣蝉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因为时间太晚,她怕隔音不好,因此将声音压得低一些:“姐姐,我要听真话。”
姐姐轻笑了一声,开口腔调又轻又软:“说真话之前,需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么晚了找我掌眼,是想把自拍发给哪个好姐姐,或者好妹妹?”
姐姐很少讲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质问,也不像吃醋。
更像是…打趣。
岑鸣蝉猜测姐姐应该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瞬间羞得脸颊发烫。
“我…”她张张口,干脆心一横,“我就是想发给你,我只有你一个好姐姐。”
她想接着讲讲她在吃醋,她在嫉妒,她为姐姐一句话失眠,但是她又偏偏没有什么立场去吃醋去嫉妒。
自己的失眠,也不是姐姐需要承担的责任。
她轻声说:“姐姐说前任漂亮,我…我也不丑的。”
“姐姐能不能,看看我。”
*
前任漂亮,我也不丑。
这句话说得没有逻辑,但也认证了岑鸣蝉的想法——因为自己在电话里提及了初恋漂亮,十八岁的自己生了闷气,大半夜地睡不着,爬起来“比美”。
然而还没等到她回应,她就听到了那句“姐姐能不能看看我”。
岑鸣蝉没来由地心脏猛跳了一下。
这倒是超过她的设想了,她本以为会是她逗弄对方,看她笨拙地解释,没料到对方选择打直球。
所以反倒是她落了下风。
“我一直在看着你。”她不再拐弯抹角,尽管称赞自己这件事足够羞耻,“你也漂亮,你很漂亮。”
“但是漂亮的宝宝应该早点睡觉,而不是半夜爬起来问我吾孰与城北徐公美。”
*
岑鸣蝉知道姐姐不像她喜欢把事情说得夸张,因此姐姐口中的“很漂亮”肯定是真的很漂亮。
而她自我评价的话,算不上很漂亮,她没想过要和姐姐那位很漂亮的前任打擂台。
然而她听到姐姐说她在问我吾孰与城北徐公美时,她却改了主意。
她有些紧张,声音发颤地问出来那句话:“那…吾与徐公孰美?”
这话一出,岑鸣蝉就有些后悔了。
她太敏感,姐姐接下来的回答但凡是有一点点委婉,她都能听得出来。
万一她输了,她今晚估计要躲在被窝里偷偷掉小珍珠的。
然而。
“鸣蝉。”姐姐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岑鸣蝉询问的“吾与徐公孰美”,是邹忌问客人的。
而姐姐那句回答君甚美,却是妻子回答邹忌的。
她想起《邹忌讽齐王纳谏》里那句“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
臣之妻私我。
这是她高中的知识点,她语文向来学得好,因此她清晰地记得此句中的“私”被翻译为偏爱。
岑鸣蝉在心里念了又念。
臣之妻私我。
我的妻子偏爱我。
姐姐偏爱我。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岑鸣蝉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嘭——嘭——嘭。
*
岑鸣蝉在每隔五分钟的多个闹钟里被吵醒。
昨晚她睡得太晚,安抚完要与楚千仪比美的十八岁自己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满打满算她昨天睡了不到六个小时,不过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倒是很公平。
岑鸣蝉赶到公司,进行着最后的交接,今天周一,最晚这周三她就可以走人。
而总部领导明天就要来公司视察。
岑鸣蝉低声叹气,总部领导怎么就不晚两天再来,她实在不想配合表演。
但她猜,招财树并不这样想。
由于总部设置在南方,高层极其信风水,分公司选址找大师看过不说,连打卡机旁这棵招财树的位置都是半仙指导过的。
可怜了这棵树。
本来它放在这里一直自由生长,平时顶多路过的人给它浇浇水。
然而上一周为了迎接领导到来,它的叶片天天被擦拭,生怕沾上一点灰,让总部领导看到后断了大家的财路。
都要擦出茧子来了。
本来想着它送自己离职一点问题没有,现在看来反倒是她黑发人要送绿叶树了。
然后她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发给了冉眉冬。
冉眉冬在中午吃饭时才回复她。
【辛辣,这笔法太辛辣了】
冉眉冬把擦出茧子那句话引用后是如此回复的。
【运用拟人的手法,形象生动地写出来同事擦拭次数之勤,表达了作者对职场深深的厌恶之情】
岑鸣蝉被她逗笑。
【醒醒,高考结束已经十年了,还在这里套语文阅读理解公式呢】
冉眉冬发来一个“没错”的表情包。
【今晚有约吗?】
岑鸣蝉想了一下,回得迅速。
【没有】
冉眉冬回复道。
【那今晚你是我的了,陪我去吃顿饭,然后去逛逛金店】
【我表哥的孩子满月,我准备送个金锁】
岑鸣蝉同意下来。
【好】
当然她没忘记跟十八岁的那个粘人精说一声。
【今晚出去跟朋友吃饭,晚一些回家,到家找你】
回应她的是一个表情包。
可爱猫猫在望着镜头,文字是“几点回来,和谁去,回来还最爱我吗”。
岑鸣蝉选择回应了前两个问题。
【和闺蜜去,不知道几点能回来】
她想了想又解释了一下。
【就是我高中认识的那位闺蜜,上次跟你讲话】
似乎还不够,她怕有人又漫天吃飞醋,于是又加了一句。
【我不是很喜欢社交,目前还有联系的就是你和她】
这次回复她的是一段语音,听起来像是赶路时发送的。
“姐姐,其实我觉得你多交点朋友也是很好的事情呀。”
岑鸣蝉听完这句语音也是不由低笑。
小骗子,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会倒是大方起来了。
她太了解自己,由于缺爱,她的占有欲很强,强到在某种程度上和楚千仪的偏执其实有点类似。
对比之下,她要克制与理性一些。
楚千仪要的是全世界只有彼此,而她要的是在小范围社交内的顺位第一。
说得再清楚点就是,楚千仪希望她能够断绝任何与外界的联系,远到路人多看她一眼,近到她亲生父母为她夹菜,楚千仪都会吃醋,闹脾气。
而她想要的是,恋人可以拥有三两个朋友,但是要把握分寸,而在任何时候,她要成为被选择的那一方。
所以什么多交些朋友,完全不可能是真心话。
她站起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打了过去,几乎是瞬间,通话就被接起来。
她先是关心。
“今早有没有迟到?”
“今天排位还顺利吗?”
对方乖巧地一一回答。
“差点迟到,但闹钟把我吵起来了。排位还算顺利,朋友那边还是没消息,估计凉了。”
“姐姐呢?”
岑鸣蝉说道:“我也是,差点迟到。今天工作交接顺利,预计周三离职。”
她顿了顿。
“离职之后准备听从你的建议,多交几个朋友。”
*
岑鸣蝉有些哑口无言。
当她看到姐姐说她仅有自己和闺蜜时,她毫无疑问地被取悦到了。
以至于她会大方地说出来“多交几个朋友”这种话。
然而这种话是电视台播放的神药座谈会,只能随便听一听不能当真。
如今像是有枚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不可以喔,外面都是大灰狼,它们会吃人的。”
“很可怕的,还是和我躲在一起吧。”
“我看你才像…”姐姐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鸣蝉?”
电话瞬间被挂断,手机里传来忙音。
岑鸣蝉有些疑惑。
刚刚听到的鸣蝉两个字,怎么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喊姐姐?
她怔在原地。
*
岑鸣蝉听到同事喊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差点惊得把手机丢出去。
她这段时间完全放松了警惕,也越来越习惯与十八岁的自己通话。
因此她今天才会在午休时间,在公司里把电话打了过去。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明明午休还没有结束,结果上司突然派人找她。
岑鸣蝉一路上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鸣蝉两个字,对方肯定听到了,而她处理的方式也很差劲。
要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并不愚笨,相反她很聪明,还很敏锐。这些天难免地她会暴露一些个人信息,如果对方把所有线索捋一遍,很容易发现端倪。
岑鸣蝉咬着牙进了办公室,上司客气地让她坐下,交代她明天记得化妆,陪一下公司领导。
这话说得实在微妙。
岑鸣蝉听得很烦,烦得想鲨人。
午休时间叫她来就这点破事,她都是离职要走的人了,她还负责伺候总部来的人?
明明有专门的迎宾人员,为什么要她出面?她是全公司的爹吗?公司的人都死绝了,就剩她一个不得不顶上?
八竿子打不着的活要她去做是图什么?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完美的借口把十八岁的自己忽悠瘸,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听眼前的人逼逼赖赖。
她脸色瞬间冷下来。
向来在公司以没脾气出名的她,破天荒地说了脏话:“哪个傻逼的安排?天王老子来了*,我他妈的都不伺候。”
上司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有些讪讪地说道:“这次是总部的秘书处点名要你接待的。秘书处那边说,领导和你年纪差不多一样大,我想着你们同龄人也聊得来。”
岑鸣蝉笑得更冷:“秘书处要是让我跳楼,我还得给他们表演一个?”
第33章 油画
这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岑鸣蝉自认为工作算得上兢兢业业,离职也是积极交接,想着与公司好聚好散。
没料到会出其他幺蛾子。
然而她此刻最担心的还是那声足以让她身份暴露的“鸣蝉”。
她点开社交软件,发现十八岁的自己并未发来什么消息。
这反而很不正常,匆促的挂掉电话,换她的性子应该是会来问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回到工位,咬着唇思考如何解释那声从同事口中说出的“鸣蝉”。
【刚刚手机放在一边,我用耳机跟你通话的,屏幕亮着,结果有好事的同事拿起我手机来乱翻,想问我备注的鸣蝉是谁,这才挂了电话】
这样的解释,有些苍白,也有些勉强,但她已经无法想出更好的说辞。
消息发送之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到秒回的回复。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上交手机试训去了。
然而内心的焦虑依旧令她坐立难安,整个下午她都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消息,看看是否有回复。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她下班之后,她选择打车前往与冉眉冬约定的吃饭地点。
在路上,她终于收到了消息。
【怎么有人素质那么低啊,乱动别人手机】
【姐姐不要生气喔】
【我在基地吃饭啦,助教说我们招到阿姨了,明天来试岗,明天我们就不用去圣迹那边吃了】
岑鸣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她回复道。
【那真的是太好了】
想想也是,遇到自己这种事实在太荒谬了,她再敏感,应该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她与冉眉冬吃饭时,忍不住吐槽了上司午休把她喊去,让她去接待总部领导的事。
她熟练地将鸭肠下进番茄锅中,眉染怒色地说道:“眉冬,你知道我怎么回他的吗?我问他,秘书处要是让我跳楼,我也得给他们表演一个?”
“拿秘书处压我,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冉眉冬看着她,问道:“明天你怎么办?”
岑鸣蝉冷冷笑道:“上班呗,我想看看是谁这么大架子,点名让我伺候他,也不怕我把他全家送进火葬场。”
她依旧是余怒未消,又说道:“傻逼公司,迟早倒闭。”
她说完,发现冉眉冬在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看着她,很温柔,又带着些缅怀。
她面对冉眉冬,怒气渐渐退去,表情也变得柔软起来:“眉冬,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
冉眉冬低下头,内心五味杂陈:“很久没有听过你这样骂人了。”
岑鸣蝉喜欢骂人这件事,冉眉冬早有领教。她一直把爱骂人的这个坏毛病归结于岑鸣蝉打游戏打的。
肯定是游戏里的人喜欢喷队友,这才教坏了鸣蝉,让她有了这么多骂人的词汇量,动辄就要把人全家送进火葬场,户口本只剩一页。
她也劝过鸣蝉少骂人,但是没什么作用,加上她觉得鸣蝉自己也有分寸,因此她便没有再多说。
后来亲友滤镜叠了八百层,她还将这种行为美化成了“性格鲜明”与“爱恨分明”。
那是什么时候岑鸣蝉变了的呢。
还是那场她不愿意提及的人祸,岑鸣蝉好似一夜就勘破红尘,性情大变。
先前她会在意的事,如今通通不在意;她也笑,笑得浅,再不会兴高采烈如中彩票。
她也不悦,只是蹙蹙眉,也就不再计较,爱骂人全家的毛病更是直接改掉。
用岑鸣蝉的原话来说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多积口德”。
她还是她,但是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她了。二十五岁那年宛如一道分水岭。
岑鸣蝉那幅原本色彩明艳,用笔大胆,饱和度极高的,热烈而绚丽的油画,自此却变成了寥寥几笔墨点的白色宣纸。
寡淡,单调,又疏离。
如今她再度听到岑鸣蝉骂人,觉得这样很好,很鲜活,让她很想念。
岑鸣蝉意识到她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过激了,事实上公司运营过程中,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奇葩问题。有一些她也会拿出来当笑话讲给冉眉冬听,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烦躁地骂街。
她捞出鸭肠,送到冉眉冬的碟中,她记得冉眉冬是不喜欢她这样骂人的,于是主动检讨道:“我刚刚不该骂人的。”
冉眉冬还是了解岑鸣蝉的,今天见面时她就发现岑鸣蝉的状态不对,有些不同以往的亢奋。
她在不安,她很焦躁。
像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要紧事。
于是她温柔问道:“发生什么了吗,鸣蝉?”
岑鸣蝉被问的一怔。这些年接触,她与冉眉冬都太熟悉对方的脾气性格。所以她能意识到她今天太烦躁了,冉眉冬肯定也能看得出来她这奇怪的状态。
事实上她今天其实不准备跟冉眉冬提及今天差点露馅的事。上一次冉眉冬让她二选一,她好不容易搪塞过去。
她担心如果把这些时间发生的事全盘托出,冉眉冬还是会让她做出选择。
她不想经历两难的境地,她宁愿两头都欺瞒着。
再亲密的关系,哪怕是血脉传承的母女,也会有彼此的秘密。
所以她与冉眉冬之间已经如同亲人,但也肯定会留有独立的一点点空间。
如果说上次见面吃饭时,她还能说出来“难缠”这种话,到今日,她想来想去便只剩下“可爱”与“粘人”两个字。
与难缠有些相似,但其中的厌恶感又没难缠那么重。
她现在觉得十八岁的自己很好,像是安装上电池就会往前迈步的小玩具,不知疲倦,不会停歇,心中充满年轻人的锐气。
而她已然垂垂老矣,她有些累,因此懒得多想,懒得计较,连被同事称赞的好脾气也是因为她懒得多讲话,懒得起争执,懒得看其他人愤怒的脸,懒得出现任何变动。
这两年唯一的变动便是她提出离职,离职最大的驱动力还来源于十八岁的自己。
变得再好一些,对得起父母,也对得起自己。
想到父母,她忽然想到还有几个月就到祭日,她得去为父母扫扫墓,跟他们好好聊聊,讲一讲最近发生的事。
遇到自己这件事,她只告诉了冉眉冬,晚一些她会告诉父母。
她去墓地的次数并不勤,一年也就两次。去的次数少,还能自欺欺人一下。骗自己只是在独居,没和父母住在一起罢了。
真踏进墓园,望着那一排排的碑,她会瞬间意识到天人永隔。
她在坟的外头,他们在里头。
冉眉冬见岑鸣蝉发怔好一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轻声道:“没事的鸣蝉,我只是看你有些不安,随口问一问。”
岑鸣蝉的思绪回笼过来,她看到冉眉冬关切的神色,改了主意:“刚刚走神了一下。”
“今天中午和她通电话,明明是午休,结果上司突然找我,找不到我就找同事找我。结果同事喊了我的名字,她应该听了去了。”
“我也想说辞解释了,看起来她相信了,但是又怕她起疑心。”
她顿了顿:“有点…烦。”
冉眉冬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为什么要瞒着她?”
她们默契地用“她”来形容另一个时空的岑鸣蝉。
“不知道。”岑鸣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说。”
“不想说那就不说。”冉眉冬为她捞出虾滑,“先好好吃饭,过会我们去逛街。”
她们这次吃的是火锅,等吃完已经是七点多。
见面地点选在的是商场内,比较出名的几家黄金品牌都在一楼。
她们一踏入店中,便立刻有化着淡妆的工作人员上前来,得知她们是为婴儿选择金锁后,便直接带着她们前往相关柜台。
说是陪冉眉冬选金锁,其实她们这些年的相处模式早已固定。
一般都是冉眉冬先挑选,等她选出来进入决赛区的两到三个商品后,再由岑鸣蝉来给出建议。
因此当冉眉冬挑选时,岑鸣蝉便询问了钻石柜台在哪边。
她想为冉眉冬挑选件钻石首饰。
这并非是她突然的念头,她近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如果说她在试图雕琢十八岁的自己,需要花费大量耐心与精力的话,那么一直在陪伴她的冉眉冬,则是她的雕琢者。
冉眉冬用爱浇灌她,让她从困境中渐渐走出来。冉眉冬不爱她提这些,但是这份恩情她总是要记在心里的。
情意太深太重,她还不完,便想着为她添点东西。
此时距离冉眉冬的生日不到两个月了,她是在给冉眉冬挑选生日礼物。
冉眉冬不收也得收。
但是她并不着急定下来要买哪一款,她要试探一下冉眉冬在这类型首饰上的偏好。
她刚走到柜台,就被一款钻石蝴蝶吊坠吸引,蝴蝶翅膀分为内外,内里镶嵌的是四颗被打磨好形状的红宝石,外面则是一圈钻石,躺在柜中光彩熠熠。
岑鸣蝉拜托工作人员将这款吊坠取出后放在掌心,她将细线交接的标签藏在指缝中,去寻找冉眉冬。
她们贴得很近,岑鸣蝉将掌心的吊坠拿给冉眉冬看,问道:“好看吗?”
冉眉冬本来低着头,在好几个金锁中挑选着,她在纠结样式,闻声转过头来认真看了好一会,给出高度评价:“好看,这蝴蝶造型太漂亮了。”
随后她又问道:“多少钱?”
一般冉眉冬问价格,那就代表确实喜欢。岑鸣蝉手指合拢,有些顽皮地笑道:“不告诉你。”
“你先挑,挑好喊我。”
然后她拿着这款吊坠回到原本的柜台,低声道:“帮我放回去吧,谢谢。”
这款吊坠需要单独搭配项链,她要等冉眉冬挑完金锁后,把她骗过来连项链一起挑好。
第34章 戒指
冉眉冬最终在岑鸣蝉的建议下,挑选了一款古法金锁,上面正反两面分别是岁寒三友与福禄寿。
用意极好。
见冉眉冬付完款,岑鸣蝉便牵着她的手来到先前的钻石柜台,挑中的依旧是那蝴蝶吊坠。
只是这次她让冉眉冬帮她再挑款素链。
素链的款式也有很多,随着专业人员的讲解,依次取出来不同款式的素链拿给她们选择,用来搭配那个蝴蝶吊坠。
什么心链、O形链、绞丝、麻花链,听得她头疼。
最终冉眉冬挑选了一款O形链。
岑鸣蝉打开素链锁扣,将蝴蝶吊坠穿上,然后走上前为冉眉冬戴上:“眉冬,充当一下我的模特吧。”
冉眉冬一听这话自然不会反对,她的眼光极好,搭配得恰到好处。
岑鸣蝉反复上下打量着,满意极了,她还不忘询问冉眉冬的意见:“你觉得好看吗?”
冉眉冬本来是面对着岑鸣蝉,听到她询问,她转过身去,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下:“我觉得很好看,鸣蝉。”
岑鸣蝉点头对着工作人员说道:“麻烦开一下单子。”
冉眉冬转过身来,工作人员为她解开项链锁扣,然后剪下标签开了单子。
岑鸣蝉并没有着急付款,因为她也想为自己挑选一个戒指。
事实上她很少戴首饰。
也就小时候戴过一块玉,结果还亲手把那玉摔了。
摔玉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知道新来的好生面熟的林妹妹也没有玉,便突然发作起了痴狂病,而是有同学与她争辩,玉到底是什么做的,会不会摔坏。
岑鸣蝉说玉是石头,摔得坏,同学非要说是铁,摔不坏。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岑鸣蝉摘下脖子间的玉,用力一掷。
岑鸣蝉赢下了这场“二小儿辩玉”,唯独可怜了那块玉被她摔为两半。
其实这一次,她本想直接买同款戒指送给冉眉冬。只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冉眉冬留下一点仪式感。
送戒指这种行为在大多人眼里,应该是情侣间的举动,而钻戒也大多用于求婚。
送上第一枚钻戒的机会,她决定留给冉眉冬未来的恋人。
而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了,因此不需要仪式感,她要送给自己。
她看上的是一款V型碎钻戒指,素净典雅,排钻流光溢彩,戴在她修长的手指上十分漂亮。
冉眉冬也是称赞连连,就连为她们服务的工作人员也询问她能不能为她的手拍一张照片,想发在朋友圈作为宣传图。
似乎怕她不同意,工作人员再次强调只拍手,绝不拍脸。
岑鸣蝉点头同意了。
有时候岑鸣蝉会觉得老天在同她开玩笑。
她是个声控,喜欢声音好听的女孩子,同时她还是个手控,看到修长白皙的手就会怦然心动。
而她在恋爱之路上两个最要命的优势就是她那不知道被夸了多少次好听的声音,以及好巧不巧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岑鸣蝉望着自己这双手,忍不住有些自得:“眉冬,帮我拍一张,然后发给我。”
冉眉冬答应下来,问她要不要戴上项链也为她拍一张,岑鸣蝉说不用。
照片发在了她的小窗,岑鸣蝉将戒指摘下,同样要求开单付款。
就这样,她拿着三张标签与单子去付款。
等她付完款回来。她将装有蝴蝶项链的手提袋往前一递,示意冉眉冬拿着,冉眉冬帮她拎东西已成习惯,因此顺手接了过来。
等她们走出商场,岑鸣蝉才笑着开口:“眉冬。项链你拎了一路,所以它是你的了。”
怕冉眉冬拒绝,她又紧跟着说道:“就当今年的生日礼物,提前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冉眉冬看着她,张张口要拒绝,最终还是点点头,她笑得很欢喜:“我很喜欢。”
“在我眼里,你就像钻石一样光彩夺目。”岑鸣蝉与冉眉冬牵着手,“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眉冬,遇到你我很幸运。”
冉眉冬看着岑鸣蝉,眼前这位相识十多年的挚友,有些鼻头发酸:“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鸣蝉。”
“好酸好酸。”岑鸣蝉笑着,“不许再煽情。我宣布现在解散,各回各家。”
这座商场选在CBD繁华地段,极难停车,所以冉眉冬也没有开车前来,不能送岑鸣蝉回家。
她叮嘱道:“国际惯例,到家互报平安。”
“遵命!”
岑鸣蝉在回去的路上打开手机,已经是接近九点。距离某人结束今天的试训回宿舍,只差十来分钟。
她先是把先前拍的火锅图发给了十八岁的自己,与她分享着今晚发生的事情。
【今晚和闺蜜吃的火锅,点了番茄锅与辣锅】
然后是冉眉冬选的金锁,她也拍了照片。
【朋友为刚出生的小外甥女挑的金锁,很漂亮】
最后才发送了冉眉冬为她拍下的手照。
【为自己买了个戒指,很漂亮很素净】
【我很喜欢】
*
岑鸣蝉结束了今日的试训,她去亚力克盒中取出自己的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社交软件,看看姐姐给她发消息了没有。
她点开大图。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美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手。
图片上,姐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手背肌肤似官窑产出的特供白瓷,又透着一层绯色的薄釉。本来光彩夺目的钻戒,反而被这双手比了下去。
而姐姐露出来的纤细的腕,如同夏日池边刚取出的一节白净细藕。
岑鸣蝉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她立刻停住脚步,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扣在胸口处,然后过了好几秒,她才又把那双手又看了一遍。
喜欢,太喜欢了,姐姐的手完全满足了她作为手控的所有幻想。
她心想,姐姐除了不和我在一起之外,真的是没有任何缺点。
岑鸣蝉强忍着内心沸腾的情绪快步回到宿舍。
关上宿舍门的下一秒,她就立刻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
【姐姐我可以!!!!】
【呜呜呜呜呜姐姐你养小狗吗,我可以排队,我这就去取爱的号码牌】
姐姐过了一会才回答。
【不养小狗】
就在岑鸣蝉在猜测这是不是姐姐又一次婉拒她的时候,她又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你不需要排队】
岑鸣蝉盯着这句话,心跳不由加速。
她越来越容易把姐姐这种话当真,总觉得那棵一直吃不到的胡萝卜近在眼前,她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品尝到其中的鲜美。
她告诫自己,岑鸣蝉啊岑鸣蝉,你要理智一点,万不能因为姐姐的糖衣炮弹失了心智。
你要克制,要清醒,绝不能成为姐姐的玩物。
下一秒,她再次看了一眼姐姐发来的手照,立刻克制又清醒地摇起了尾巴。
【那不需要排队的我可以申请与姐姐连麦吗?】
【我好想你喔姐姐】
当晚,她成功与姐姐第不知道多少次连麦睡觉。
*
岑鸣蝉第二天还是来到了公司,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但又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而她,作为传说中被秘书处钦点的“首席大太监”,被人事部同事找了去。关上门,同事求奶奶告爷爷地好说歹说,求她配合一下。
岑鸣蝉有些诧异,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她这个岗位清闲又混日子,非重要部门的重要成员,为什么偏偏指定她接待。
人事处的同事一直要与总部有沟通,也向来消息灵通:“这次来的据说是总裁和二太太的亲女儿,别忘了,二太太就是咱们这里的。”
这个八卦,岑鸣蝉听其他同事说过。
同事是这么说的。
传说中总裁前后有两位太太,大太太为他生下一女,后来二人离婚。
然后他还有位二太太,原是他的秘书,同样为他生下一女,并且二太太早就退出了公司经营,目前好像独立开着自己的公司。
至于有没有什么小三小四,同事没说,岑鸣蝉也只当个乐子听了便罢。
“具体是什么原因没说,说不定是你初中高中同学呢。”
这话反倒是点醒了岑鸣蝉。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有提报给公司总裁的OA流程,终点都是同一个名字——楚宁强。
这个充满七十年代起名风格的名字,她工作的这一年多,见过千千万万次。
岑鸣蝉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问道:“来的那位叫什么你知道吗?”
同事压低了声:“叫…楚千仪。”
宛如惊雷炸在耳边,到此,所有事情都连在了一起。
这是继“我遇到我”之后,岑鸣蝉在近期遇到的排名第二的又狗血又荒谬的事。
她竟然入职了初恋父亲的公司?
她当初入职时只知道母公司是上市公司,而他们这边是隶属的分公司。
至于老板姓楚,她是知道的,但是天下姓楚的人多的是,更何况老板是南方人,而她身处北方城市,因此她完全没和楚千仪联系到一起。
而她之所以不了解楚千仪的家庭情况那就更简单了。说真的,她们所上的重点高中里的有钱人数不胜数,有低调的,也有高调的。有家里从商的,也有家里从政的。
岑鸣蝉见过楚千仪的母亲,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女性,保养的极佳。
她知道楚千仪家境优越,但她和楚千仪谈恋爱时都很单纯,她不关心对方家里有几个小目标,楚千仪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家里有矿。
她们真的只是在单纯地谈恋爱,不谈金钱不谈其他。
而楚千仪也很少提及过父亲,这很正常,她也不爱提及父亲。
而她也终于想清了前因后果。
为什么楚千仪回国之后能够查到她的工作电话,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又为什么秘书处犯大病点名要她接待。
一切都因为她入职了这家公司——这家楚千仪他亲爹设立的公司。
岑鸣蝉抿着唇,她的脸色很难看。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其他同事急匆匆敲门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鸣蝉,总部领导已经来了,现在袁总办公室,点名要见你。”
袁总,也就是岑鸣蝉的上司。
岑鸣蝉看看同部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同事,又看了看那写满“活爹你站好最后一班岗算我求你”的人事部同事。
她无奈开口道:“我这就过去。”
岑鸣蝉走到上司办公室门前,轻轻叩门。
然后她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偌大办公室里仅有一人,正是她那阴魂不散冤家路窄的初恋——楚千仪。
楚千仪看着她,主动往前迎了几步,她眉目温柔荡漾如含春水,看起来深情款款。
她主动伸出手,开口柔声细语:“鸣蝉,真的是好巧。”
就在下一秒。
她就看到岑鸣蝉那戴在左手中指的钻戒,她脸色大变,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你订婚了?”
第35章 疯子
岑鸣蝉知道,面对楚千仪这种极度骄傲又偏执的人,最好的回应就是不回应。
因此她低下头,指腹珍爱地轻轻摩挲了几下戒指,唇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看起来像是见物思人。
她暗暗心想,不就是装嘛,谁不会呢。
楚千仪看看她这副珍视的样子,又看看她手指上那明显不值钱的碎钻素圈,她有些难以置信。
楚千仪宛如吃了隔夜菜一般,心里在翻山倒海。
她与岑鸣蝉如果不算上前一次见面的话,她们实在已经分别很久了。
久到如果不是在留学国外期间,某次与女友温存过后,对方吻她,带着醋意地问她初恋是谁时,她都不会想起来岑鸣蝉这个人。
而她这次回国,注定不会再回去。
因为她的母亲决定让她接手分公司,做出些成绩来给父亲看。
而当她查看分公司各部门情况时,意外看到有个熟悉的名字。
出于好奇,她调出来对方应聘时的个人履历,点开看到履历中的证件照,熟悉的眉目渐渐长开,比高中青涩时的样子还要漂亮,知性的气质也更添味道,她确认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初恋。
人事部为岑鸣蝉走的OA流程里,职业为分公司再普通不过的职员,每个月拿着三千元的薪水。
也就是说,岑鸣蝉工作一年赚的钱,甚至不及她一个包的价格。
这看起来实在是太廉价太好追了。
在高中时,她没有在意过对方的家境,但是她此时很庆幸她们之间的云泥之别,让她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与岑鸣蝉破镜重圆。
所以在上一次见面时,她很有自信,毕竟她足够漂亮,并且足够有钱。
如果她提出和好,她想不出来岑鸣蝉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对于她专门订制的千元花束,岑鸣蝉看都不看,然后她还得知了岑鸣蝉有恋人的事,连共度一夜这件事都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
楚千仪回到车里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花束丢到路边,随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她很不高兴。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岑鸣蝉并不懂这束花的名贵,不懂她所开的这辆白色宝马的金额,甚至不懂她一身行头的价格,所以她不知道与自己和好,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泼天富贵。
也或许是自己太含蓄,讲得不清楚,没有让对方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所以她决定再给岑鸣蝉一次机会。
她以总部高层的身份来到分公司视察,点名让岑鸣蝉接待。
小说里都这样讲,来自于上层的她的注视,会满足岑鸣蝉最大的虚荣心,她会让对方知道讨好她接近她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然后她看到了岑鸣蝉那廉价的订婚戒指,以及她那没见过世面的珍爱表情。
楚千仪想不通这些年岑鸣蝉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加起来甚至没有一克拉的廉价钻戒打动。
廉价,太廉价了。
楚千仪这三个字就不应该与廉价沾边,她的初恋也应如此。
她刚回国,需要有个稳定的伴侣,而她选中了这位很多年的初恋,因为缺钱的人总是好拿捏的。
如果说先前的她只是因为自尊心而在坚持的话,此时的她再度生出来一种救世主般的优越感。
她是来拯救岑鸣蝉的,她要将岑鸣蝉从贫穷这个泥坑里拉出来。
直到她玩腻为止。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鸣蝉,我不知道你的订婚对象是男是女,和那个人取消婚约吧。”
“我们和好。”楚千仪知道,穷人往往需要一种看起来不算伤人自尊的说法,所以她温情地披上一层“爱情”的外衣,她柔声说道,“我很喜欢你,你每个月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我的钱都是你的。”
然后她看着岑鸣蝉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岑鸣蝉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楚千仪知道,她一定是在自我矛盾,在自尊与金钱中进退两难反复纠结。
没关系,她很有耐心,她可以等岑鸣蝉想通。
半晌过后,岑鸣蝉终于开口,她问道:“楚千仪,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
岑鸣蝉真情实感地觉得楚千仪疯了。
她承认,楚千仪确实漂亮,但是再漂亮的人一旦是个疯子,那也只是个漂亮的疯子而已。
她对疯子向来敬而远之。
她张张口,想骂难听的脏话,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楚千仪对她没什么感情,想想也知道,将近十年没见,又不是在小说里给人家当白月光,有什么感情经得住这么久。
如果楚千仪真的在意她,以她发疯时的表现,头一件事就是每天送花,而不是她都离职即将交接完走人了,楚千仪点名要她接待。
而如今,楚千仪与她说着这样的话,她从中听出来了楚千仪那高高在上充满施舍感的话语的意思——我给你钱,你总能愿意给我当狗了吧?我有很多钱,你见过这么多钱吗?
这荒谬的话语让岑鸣蝉难以置信,楚千仪留学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她有了如此的自信,觉得钱可以买到一切。
再联想到上一次见面时,楚千仪在灯下说的那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岑鸣蝉有些反胃。
她承认这些年她陆陆续续见过不少傻叉,但是那些人基本可以用拉黑或者其他方式解决掉,从而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并且因为她与傻叉之间大多没有特别深的瓜葛,所以他们是死是活都与她没有关系。
然而楚千仪不同,她作为自己的初恋,算是她在感情史上的起点,是她第一座里程碑,是她第一个埋进坟里的前任。
再怎么不怀念,第一位总是会显得那么稍微特殊一点。所以她一直尽量保持着体面,努力维持着这段感情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美好的假象。
然后,楚千仪就给她玩了一场花的。
岁月确实会把所有人改变,但是曾经浇过水的误以为会抽出玫瑰的绿芽,有朝一日长大却变成了狗尾巴草,岑鸣蝉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像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夜的发烂发臭的饭菜被楚千仪端出来,赏赐般地要她再吃一遍,还要用那种“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吧”的眼神看待。
如果说先前上司午休时刻把她喊去的行为她还能唇枪舌战一番,点着鼻子骂的话,此时楚千仪的行为让她已经失去羞辱对方的想法。
她连跟冉眉冬吐槽的想法都没有,太脏了,楚千仪这种脏东西谁沾谁倒霉。
“楚千仪,你再来招惹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说到做到。”
随后她摔门而去,回到自己工位拎着包就走人。
在电梯里,她将戒指褪下,戴回原来的右手中指。
她并不在意戒指的戴法,但她知道楚千仪肯定了解这些,所以她在来办公室的路上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百度戒指戴法,更换了戒指的位置,第二件就是打开手机的录音。
她录音是出于自保,实在没想到楚千仪如此疯癫。
她将录音关闭,默认保存文件。
随后她立刻给人事部同事打电话并录音:“张姐,我的工作交接得差不多了,即日起我不会再来公司了,离职证明寄给我到付,晚一些给你地址。”
本来她的计划就是今天总部领导来,明天她给公司各位打过交道的同事每人订杯奶茶,算是体面结束这份工作,也算有始有终。
不管如何,她归根结底还是遵从了父母的教育,做一个事事体面的人。
但因为楚千仪的存在,她决定今天直接走人,反正工作已经交接完毕了。
在回家的路上,岑鸣蝉打定主意,过会到家一定要先洗个澡。
她要洗洗晦气。
不对,她要先洗洗眼睛,她到底是眼光多差,才会看上楚*千仪这种人。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等她到家,十八岁的自己应该就准备去吃午饭,她肯定会给自己拍照分享中午吃了什么,然后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
岑鸣蝉一怔。
她似乎越来越习惯把时间与十八岁的自己挂钩了。
*
岑鸣蝉收到笑笑的消息是在十点,等她看到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藏春,我帮你查到了】
然后是一个压缩包的文件。
岑鸣蝉本想直接打开,但她担心餐厅人多眼杂,于是她直接回到了寝室,没有去餐厅吃午饭。
此时的手机功能是可以打开压缩包的,然后她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里面分别是聊天记录与视频。
聊天记录里是在小窗对话,截图时间甚至早于自己去找笑笑之前。
她匆匆看过几张,回到了小窗。
【谢谢你,笑笑】
笑笑那边秒回。
【给你个账号,里面开了会员,聊天记录都有,如果有人怀疑截图作假的话,直接让他登录账号就行】
【我猜你试训期间没时间鼓捣这些,就给你都弄好了】
【加油啊藏春】
随后就真的发来一个账号与密码。
岑鸣蝉尝试登录,果然登录了上去,只是聊天记录加载需要时间。
与这个账号聊天的是个没有等级的小号,聊天时间同样早于自己去找笑笑帮忙打听。
岑鸣蝉望着这个账号,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换位思考,如果是笑笑拜托她打听,她估计只会去问问清风等人。而笑笑却把证据什么的全都打包好送到她跟前来。
笑笑做得真的足够多足够稳妥了,而她最开始还怀疑过笑笑是不是刻意隐瞒她。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笑笑发来一个“不要客气”的表情包。
【谢我做什么,以后万一真的能打职业了,有时间了回来陪我打把排位就行】
岑鸣蝉答应下来。
【好,一定】
然后她把这个压缩包在线转发给了助教李泽。
【助教你好,近期有人刻意针对我排位,您这边可以帮我查查吗?】
随后她将笑笑给的那个账号密码一起发送了过去。
岑鸣蝉盯着聊天界面,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
起初她只是想打听出来,然后让朋友卧底进去截图录像,万万没想到,笑笑竟然把这些都搞到了手。
她忍不住有些得意。
看我挑人的眼光,多好!
看我谈过的前任,多好!
第36章 指挥
岑鸣蝉回到家先去洗了澡,然后打开手机发现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发来了消息。
【姐姐姐姐!有个好消息喔!】
【朋友帮我收集好证据了,我都发给助教了】
随后是一张被截好的聊天记录图片,上面仅有两句对话。
【助教你好,近期有人刻意针对我排位,您这边可以帮我查查吗?】
【好的,我们会查清楚的】
然后是一张可爱兔兔在高兴地蹦蹦跳跳的表情包。
岑鸣蝉回复道。
【这是好事】
【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聊天框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随即就收到了消息。
【吃饭前收到的朋友消息,怕餐厅里其他人看到,就没去吃饭】
【这会心情很好,我一点也不饿】
岑鸣蝉看了眼时间,距离对方下午开始试训还有时间,于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她轻声说道:“多少要吃点东西的,不然对胃不好,鸣蝉。”
电话那头的自己看起来心情真的很不错,语气里都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我知道啦——姐姐!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岑鸣蝉回答完也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前脚理直气壮劝诫对方要好好吃饭,扭头就坦白自己也没吃的事实。
“姐姐。”对方轻声道,“感觉你有些疲惫。是发生了什么了吗?”
今天发生的事,并不适合告诉她,因此岑鸣蝉转移话题道:“很久没有听过你唱歌了,为我唱首歌吧。”
“好。”十八岁的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姐姐想听什么?”
“想听萧雪亭的《冬夜有雪》。”岑鸣蝉随口挑了首最近一直在听的歌。
“啊…”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大概过了二十来秒,才开口道,“姐姐,我没听过这首歌。刚刚也没搜到《冬夜有雪》。”
岑鸣蝉这才想起来,《冬夜有雪》是前年萧雪亭出的单曲,而电话那头的人与自己隔着整整九年的光阴,在她的时空里,还没有出现过这首歌。
如今日渐亲密的联系总是让她容易忘记这件事,她们之间互相分享着生活,晚上更是要通很久的电话,直到第二天先醒来的人挂断。
岑鸣蝉有些倦,她躺在沙发上,意兴阑珊地说道:“是我记错了。”
她语气中的疲倦实在明显,十八岁的岑鸣蝉握着手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哄好姐姐,她只能继续扮演着乖巧的角色:“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姐姐?如果你想安静一会,我就不吵你了。”
岑鸣蝉伸出手扯过一旁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然后她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
“我想睡一会,为我讲睡前故事吧。”
*
睡前故事?
作为一个成年人,睡前故事已经距离岑鸣蝉太过遥远。但是此时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姐姐,岑鸣蝉还是去百度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作为最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岑鸣蝉记得故事大概的梗概,但是因为看过太多版本,具体的内容她有些记不清,因此选择去搜索相关的内容。
她清了清嗓子,用最温柔的语调念着屏幕上的文字。
“在很久很久之前,王宫里生活着国王与王后……”
她自顾自地念着这个故事,等她念完这个故事时,她又去搜索了《灰姑娘》的故事,想着万一姐姐还没睡着,她就继续为她讲。
然而在她挑选不同版本的期间,姐姐一句话也没有讲。
岑鸣蝉也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就这样保持安静几分钟后,她终于确认姐姐已经睡着。
姐姐睡觉时没有什么坏习惯,只会偶尔因为翻身或者梦魇而发出些娇软的哼唧声音。
这样很好,岑鸣蝉心想。
让她有种错觉,姐姐此时正躺在她身侧,在撒娇要听她讲故事,而她捧着童话书,在哄自己的爱人午睡。
或者她可以再幻想一下。
以后要买一座有落地窗的大房子,通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正在落雪。而她和姐姐一起窝在壁炉旁的沙发上,互相依偎,或者在地上铺着柔软而厚度足够的地毯,她们就躺在地毯上,享受着片刻的静谧与温存。
然而闹钟打破了她的幻想时刻,提醒她需要前往训练室继续打排位了。
她手忙脚乱地关闭了闹钟,生怕吵醒了刚刚睡着的姐姐,然后她温柔地与姐姐道安:“午安,惊鹊。”
惊鹊二字在她唇边辗转,念得缱绻。她一直记得,惊鹊是姐姐的名字,然而她能够把这两个字喊出来的机会太少。
岑鸣蝉挂掉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离开了寝室。
回到训练室的她,刚好与助教李泽前后脚进门。
助教李泽一进门,便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手里动作看向他,他手里有个本子,他打开看了一眼说道:“今天下午三点,约了个队伍陪你们打。”
“中单位置需要轮换,打完会复盘。”
他先看向岑鸣蝉:“你和队友打第一四五局。”
再看向One:“你和队友打第二三六局。”
“今天总共约了六局,都好好打。你们之间确定一下指挥位。”
他不需要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在座众人都很清楚,这是在考验他们之间的磨合与匹配程度。
通常一个队伍的队友,需要相性合适。这种合适并非指的是大家都是莽夫或者大家都爱拉扯。
而是指他们能够在磨合中确定中心指挥位置以及团队打法。如果有人莽,那是一起莽,秀操作,还是有人能及时喊住这个上头开冲的队友。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
小快先开的口:“我做不了指挥。你们谁来?”完美随后表示自己更喜欢专注操作,无法指挥。
指挥考验的是选手的大局观与游戏意识。任何一个错误指令都可能影响比赛结果甚至直接葬送比赛。某个重要时间点,到底是推线还是开龙,是假装打龙实际吸引对方来到河道团战,是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把龙开了,还是他们明知道对方赶过来,决定拼惩搏一搏。
这都是指挥要考虑的问题,指挥在整局游戏里的重要程度与所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此时所有人除了打野狗哥确定签约外,都是处于试训状态,都担心背上指挥失误的大锅。
“我来。”“我来吧。”
压力最小的打野和岑鸣蝉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们选择挑起指挥大任。
然而队里只能有一个主指挥,岑鸣蝉主动选择谦让,她看向打野:“那你来吧。”
打野鼓励道:“你来也可以,之前排位里遇到过你,你指挥得不错。”
岑鸣蝉想了想与队友商议道:“那就我先指挥一局试试,如果我思路不对,换打野来。大家看可以吗?”
四个队友表示同意。
于是指挥位定了下来,中单是One的对局,指挥是打野。
岑鸣蝉所在的对局则由她来担任指挥。
如今他们试训所用的手机全是俱乐部提供,里面安装着相关的软件,手机接口处插着转化器,使得手机直连网线,从而改善对局延迟情况。
同时也有专门的录像软件可以用于复盘。
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助教得知对面五人已经开好房间后说道:“自定义房间,两道密码分别是2580和1234。”
岑鸣蝉当初战队里的朋友内战就是用的自定义房间。
自定义房间,一般由房主设置两道四位数的数字密码,进入房间的方式有两种,输入正确的两道密码或者被已经处于房间的好友邀请。
岑鸣蝉输入密码后进入房间,随后邀请四位队友。One与助教则处于观众席。
岑鸣蝉注意到,对面都是统一格式的账号,完全看不出来是否有熟悉面孔,并且是闭麦状态,想来他们和俱乐部这边一样,用的都是游戏外部的语音软件。
看起来应该是专业的陪练团队。
BP正式开始,本局共有六个ban位,每方三个。
对面显然做过功课,第一手就针对打野,Ban了狗哥一战成名的英雄雅典娜。
由于不知道对面擅长英雄,我方常规ban了版本强势的野边英雄阿波罗和辅助波塞冬。
轮到对面,对面秒锁岑鸣蝉最擅长的本命英雄——赫拉。
赫拉在当前版本并不算强势,也不存在非ban必选的情况,如今成功被送上ban位,足以见对岑鸣蝉这手本命英雄的尊重。
然后版本强势法师英雄阿芙洛狄特和射手英雄哈迪斯也被锁下。
进入游戏还没有出泉水,岑鸣蝉就在麦里说道:“边射对线,我们中路抱团,我升二级后一起进对面蓝区。”
随后边射二人正常前往自己分路,而野辅二人跟着她前往中路草丛。
辅助水饺往对方蓝区看了下视野后立刻说道:“在打蓝。”随后他前往中路协助岑鸣蝉清线,而打野狗哥为避免分到中路经验,赶赴河道龙坑位置。
和高手做队友的好处就是她不需要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队友完全能够明白她的思路。
对面打野英雄十分依赖蓝buff,如果他前期红区开野,那么打完红区三组野怪他就会空蓝无法释放技能,从而拖慢清野速度,所以他肯定要蓝开。
前期如果能够顺利抢蓝,将严重影响他的打野路线,以及能够拖延他前往分路蹲人的时间。
所以岑鸣蝉设计开局升二后,三人直接入侵对面野区。
游戏开局四十秒,岑鸣蝉清掉第一波兵线顺利升二,随后向对面蓝区靠拢,消耗对面血线。
开局五十秒,打野狗哥拼惩抢下对面蓝buff。
岑鸣蝉果断指挥道:“撤,水饺你掩护一下狗哥。”
随后三人成功撤退。
毫无疑问,一级团入侵野区的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这局游戏胜利的基础。
本局过程中虽然也有几次波折,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取得了胜利。
游戏进行到二十四分三十秒,对面水晶爆炸,游戏宣告结束。
麦里大家兴奋地还在讨论复盘与互相吹捧。
岑鸣蝉没有说话,她退出对局,回到房间,进入观众席,然后她在麦里说道:“到你了。”
这话是对One说的。
第37章 对局
由于岑鸣蝉和One要换位置,所以那句话在旁人听来没什么问题。
第一局游戏结束,助教提醒大家,游戏中途休息时间最多十分钟,如果双方都准备好的话会提前开始。
岑鸣蝉取了自己的手机揣着前往洗手间,等她出来,准备前往洗手台去洗手时,发现One在她前面,她只能等One先洗完。
One转头也看到她,主动开口道:“打得挺好啊。”
岑鸣蝉并没有什么与他闲聊的想法,她低头玩着手机,敷衍道:“也就那样吧。”
不料One听到她这句话,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她,嗤笑一声:“真能装。”
“哪里装得过你啊。”岑鸣蝉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在怼人这点上她从来没输过。
她偷偷把手机录音打开,然后笑意盈盈地说道,“先前助教问谁指挥的时候,我看你装缩头乌龟装得不是挺好的,向你学习。”
“你…”One回头瞪着她,头上青筋挑起,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
岑鸣蝉毫不示弱地回道:“无所谓,在此之前我会把你先送走。”
One瞪她一眼,故意把手上的水甩到她身上然后扬长而去。
岑鸣蝉把录音关闭,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她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把手机带出来,其实就是想跟姐姐说助教约了专业陪练团队的事。
但没想到会在洗手台这里和One狭路相逢。
录音是姐姐今中午教她的,如果遇到One在基地里针对她挑衅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就录音录像。
姐姐还告诉她,在俱乐部没有出调查结果之前,无论多生气,都不能把她知道有人买演员针对她那件事同其他人说,不能打草惊蛇。
岑鸣蝉答应下来。
事实上她已经在心里认定最大嫌疑人就是One。就在刚刚她看着嚣张的One在那里跳脚,真的很想说,自己已经告诉助教有人在买演员,证据什么的也发过去了,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但她还是忍了忍没说,她选择听姐姐的。
洗完手回到训练室,其他人都已就位,岑鸣蝉坐下后戴上耳机。
游戏房间的聊天页面里,对面五人已经全部发送数字1证明已经做好准备。
确认过己方也都准备好后,助教公屏打字道:“开游戏吧。”
游戏提前开始。
BP结束后,己方麦里仅有五名正在游戏的队员可以发言,岑鸣蝉和助教在观众席负责观战,不能出声。
《盛世》的观战方式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第一视角,她可以任意选择场上玩家的视角,只能看到该玩家在游戏过程中的施法情况、技能CD、视野与队友信号等。
第二种则是电竞比赛中最常用的上帝视角观战,观众席上的玩家可以看到全局局势,如果想专注某一条路可以调整,但是可能会错过其他路情况。
岑鸣蝉选择后者。
游戏在进行着,麦里辅助水饺在游走报点,而打野狗哥指挥思路清晰。而她最关注的自然还是中单位置的One。
哪怕她再不喜欢One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于能被邀约来试训的选手,手法操作拉满只是最基础的要求。
第二局第三局同样也以胜利结束。
如今压力来到了岑鸣蝉的身上,她和One每人三局,如今One比她多赢一局。
而她的目标是三局全胜,但她也知道其中难度。
第四局BP阶段,对面还是照常针对Ban,主要针对就是打野狗哥和中单的岑鸣蝉。
和上一局法刺不同,这一局助教给岑鸣蝉选择的是炮台法师英雄。
如果把拥有极高强度gank能力与瞬秒能力但是需要贴身施法、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法刺英雄比作近战的士兵的话,那么炮台法师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后方炮塔的存在,它们存在极强的poke能力,但是也有机动性差的通病。
说白了就是手长,经常用来消耗对面,但是容易被针对,自保性差,需要辅助多加照顾。
这就导致上一把岑鸣蝉还能作为团战发动机,带领队友四处抓人起节奏,这一局她就需要改变打法,必须前期求稳,先用发育来保证输出,并且只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寻找团战进场位置。
这是对她的考验。想要留下来,岑鸣蝉必须掌握法刺、炮台与功能性这三种不同类型的法师英雄。
每个版本都有自己的版本英雄,职业选手要根据版本甚至根据教练安排,拿出来不同的英雄配合比赛阵容与打法。
越是英雄海的选手越吃香,如果只有三板斧,那么职业选手上场后本命英雄被ban就可以直接原地退役了。
加载页面结束,众人的英雄在泉水从天而降。岑鸣蝉全神贯注,全身心投入到游戏中。
或许是One压在她心头的压力让她有些心急,也或许前面三局顺利赢下后队友开始轻敌,也或许是前面太消耗精力,这局游戏从开局便不顺利。
先是她依靠手长优势清完中路兵线后,决定从自家野区前往下路帮助队友建立优势,结果被反蹲一套带走。
中间她做出打龙决策后,又出现了被对面飞弹技能意外抢龙的失误,随后队友在团战时也出现操作变形空大招的情况。
而三路高地塔被带着大龙buff的对手一一拔掉后,对面兵线得到加强。
最终他们输掉比赛。
眼睁睁看着全员复活时间还有四十多秒,自家水晶被推掉后,岑鸣蝉心如刀割。
这宛如当头一棒。
游戏结束,她第一时间在麦里就自己的失误再次道歉做出检讨。
她知道,前期被蹲送出一血后其实影响到了她整局的心态与发育。她压力太大,导致过于心急,过于想证明自己的优秀。
随后其他队友也开始道歉,纷纷检讨自己在游戏里面的失误。
五个人主动复盘起来这局的局势,没有人在指责队友,更没有人心态爆炸。
他们在麦里简单复盘后又互相鼓励。
射手完美说道:“加油加油,下把赢回来!”
辅助水饺则是说:“下把我再专注点,保护好自己,把团开好。”
上单小快嘿嘿一笑:“看我把上路打通关!”
打野狗哥还在耿耿于怀被飞弹技能抢龙的事,心有不甘地说道:“我不能再被抢龙了,我可是国服第一打野。”
岑鸣蝉听着队友的话也放出狠话:“下把我要鲨十个,少一个都不行。”
最后她提议道:“我们喊个加油吧,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喊加油,好不好!”
队友纷纷附和:“好啊好啊。”“没问题,你起个头。”
岑鸣蝉看着四位队友的艾迪,她深深感受到了竞技的魅力,觉得浑身热血都在沸腾。
她扶了扶耳机的位置,捧着手机,高声喊道:“一!”
“二!”
“三——”
随后是五人异口同声的“加油!”
第五局,助教为岑鸣蝉选择了功能性中单。
岑鸣蝉将心里所有的压力一律摒弃,她想赢,单纯想赢,想和队友一起赢,兑现上一局失败后的誓言。
不是为了打败One而赢,不是为了留下来而赢。
而她再一次获得了命运女神的垂青,这一局游戏打破今天记录通关的最快记录,短短十八分钟零九秒便结束。
象征着胜利“Victory”的字样出现在了她的屏幕上。
属于她的三局打完了,两胜一负,接下来的是One的舞台。
岑鸣蝉身处观众席,恶劣地想看One也输掉这局游戏,但随后还是内心的善良战胜了这种想法。
她想看到一场精彩的游戏,输赢都可以。
第六局属于逆风翻盘,高强度的游戏令双方都有些疲惫,几次攻守位置对换,最终队友逆风翻盘,宣告游戏结束。
按照电竞乐子人常用的“控制变量法”,肯定是岑鸣蝉输给了One。
但是在结束后,助教跟他们讲先去吃饭后,还是忍不住夸了两位指挥。
“你们两个头脑很清晰,大局观顶尖。”
“尤其是藏春,很不错。”
来基地试训这些天,这还是助教第一次夸她,岑鸣蝉有些受宠若惊。
助教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去餐厅吃饭,吃完饭回来还要复盘今天的六局比赛。
岑鸣蝉也就把手机锁屏,然后去亚力克盒中取出自己手机,前往餐厅。
在去餐厅的路上,她忍不住先点开软件想跟姐姐分享游戏结果,然后再哭哭两句跟姐姐撒撒娇。
结果她看到了战队里朋友橙子发来的私聊消息,是一张她的英雄尸体冰冷地躺在地上的图片。
就是今天对局的画面。
岑鸣蝉立刻敲去问号。
【?】
橙子随后发来个笑嘻嘻的表情。
【猜猜今天谁和你打的比赛!】
橙子这么问,答案呼之欲出,岑鸣蝉见状一挑眉。
【说,你小子杀了我几次?】
橙子立刻喊冤。
【你还说呢,第一局你是住在上路了吗,神出鬼没的】
【刚开始不知道是要和你们打,就知道有人约了我们】
岑鸣蝉想想也是,第一局她和打野狗哥没少军训上路。但一想到对面其中是她的熟人橙子,她忽然开始担忧橙子有没有放水。
【坦白交代,你看到是我之后有没有放水?】
橙子恨不得对天发誓。
【春啊,我们可是专业团队,怎么可能放水】
【都是正常打的,打完以后他们都自闭了,都是高分段的,没想到才赢一把,丢人现眼】
【估计他们都吃不下晚饭了】
岑鸣蝉看着“才赢一把”四个字,恨不得把橙子揪出来打一顿,怎么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到对面是One,兄弟的敌人,你不应该突然爆种,把他吊起来打吗,你得给我报仇啊,怎么还能让他全胜的,可恶!】
橙子看她怨气满满的样子,问道。
【藏春,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岑鸣蝉发去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没有被欺负,就是觉得输了一局,怪丢人的】
橙子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输一局你就在这里哭天喊地,那我今天干脆剖腹自杀算了】
岑鸣蝉其实想过对面会不会有熟人,毕竟她和清风很熟悉,助教之前还是通过清风要到的她的联系方式。清风手里那些陪练代练陪玩什么的,她还是认识不少的。
但橙子并不在清风那里混,橙子在对面的话,那看来是助教寻找的其他的陪练团队。
一想到她第一局把橙子军训得躲在草丛里吃不了线,她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她心想,这世间还有什么把好兄弟吊起来打更快乐的事吗,那显然没有。
然后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有没有乖乖吃晚饭】
岑鸣蝉瞬间在心里推翻了刚才的说法。
还是有的,那就是收到姐姐的消息。
她立刻捧着手机回复道。
【报告姐姐,我马上到餐厅,到了给你拍照喔!】
第38章 月亮
因为招到了新的阿姨,俱乐部的人不需要再去圣迹那边“蹭饭”,这对不爱走路的岑鸣蝉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岑鸣蝉收起手机,前往餐厅。等她把饭盛好,先给姐姐拍照发了过去。
【新来的张姨做饭也很好吃喔!】
【那天助教统计了所有人吃饭时候的忌口,感觉自己好挑食,哭哭】
随后姐姐便开始宽慰她。
【我也挑食,不要紧的】
岑鸣蝉立刻发送了撒花的表情包。
【姐姐我先吃饭,今天时间比较紧】
由于教练给他们约了六局比赛,三点开始,打完已经是将近七点,留给他们吃饭的时候并不算多,因此岑鸣蝉决定等晚上结束试训回到寝室了再来跟姐姐撒娇。
等她吃完回到训练室时不久,所有人便都到齐,助教开始复盘。
这是岑鸣蝉第一次系统地对游戏局势进行复盘。
先前她自己上分时,偶尔也会复盘,但也无非是复盘最关键的最影响局势走向一次团战哪里出了问题,并不会针对某一局从头到尾进行复盘。
毕竟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改变,有复盘的时间她都能打完两把游戏了。
但是现在不同,职业选手是需要复盘的,他们要找出来问题。
助教讲得很细,每一个小细节都有关注到。比如说第一局岑鸣蝉为什么能和队友抱团入侵蓝区,他们是怎么操作的,而打野狗哥又是怎么拼惩拼赢的,而其他队友在做什么。
复盘让她看到了,他们中野辅三人抱团入侵对面野区时,上下两路都在拼命压线,把对手按在塔下,不给他们前往野区支援的机会。
看起来是他们野辅中三人的成功抢蓝,但实际上这是属于团队五人的胜利。
这对岑鸣蝉来说无疑是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随着复盘一点点进行,她看到了下路是如何利用阵容优势卡线的,看到号称孤儿路的上单是如何积极给予反馈的,在面对对面越塔又是如何操作,他在一对三的情况下换了对方打野的人头,当然也看到了自己的精彩单杀的操作。
在游戏中,岑鸣蝉是能感觉到第一局是三线优势的,这会让打野很舒服,控龙抓人一气呵成。
而三路线优,也是队友前期凭借个人能力一点点打出来的优势。
岑鸣蝉一直很自傲,她知道自己很强,其他人也知道她很强,加上她是女孩子的缘故,所以她总能得到很多称赞与吹捧。
高分段的女性太少,自身有水平且能开麦指挥的女性更少,她自然而然受到优待。
路人局里队友看到她的艾迪有时候会主动让出来位置,战队里认识的朋友都是高分段,而清风这种人脉哥也与她处得关系不错。
她在游戏里虽然算不上一呼百应,但也算是鼎鼎有名,这让十八岁的她越发骄傲起来,也难免有时会轻视队友。
加上路人局队友水平参差不齐,因此岑鸣蝉的打法倾向于孤儿打法,在关键时候她只会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队友。
信他们只会掉分,信自己才得永生。
尽管她至今没有打上国服第一,但她坚信那个位置不过是她囊中之物,封顶国服第一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是真正的第一,那其他不过是第二第三罢了,远不如她。
所以她才会用“藏春单枪匹马”的艾迪。
而在今天,随着助教的复盘,所有的细节摆在她眼前,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震撼的。
被她私下喷过的上单小快,能食草挤奶,在稳定抗压的时候还能优于对面赶赴团战,宁愿亏经济也要帮助队友建立优势。
也能在拿到本命英雄时拿到一血,一对多人时大方四杀,打穿对面。
打野狗哥在指挥上和她风格不同,但是她们在思路上也会有重合点,他会蹲守中路只为等待对面法师露头,会利用自身英雄特点为队友探草开路,会精准把握对面buff刷新时间,提醒她什么时候可以再度入侵野区。
刺客打野在他手里玩出花来,操作秀得飞起;战士型打野他也同样玩得顺手,能抗能打。
射手完美同样是个操作怪,在旁人看来最基础的补兵,他宛如开挂一般,表现得堪称完美,同样对线的情况下,他的经济总是优于对面。辅助游走时,他一对二,该稳就稳,该缩在二塔草丛就绝不露面,一口不贪。
而辅助水饺,全能辅助,软辅硬辅手到擒来。占视野、抗伤害、解控、护C他样样都做得很好。
第一局,岑鸣蝉用的法刺,依靠自身优势近身开团,最终丝血侥幸逃生,得益于辅助的手速。水饺为她套盾解控抬血,这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这才以保全她成功逃脱,没被对面拿到赏金。
这六局,是教练对他们所有人的考验。每一局都换新的英雄。法刺、炮台法师、功能性法师,她和One每人各拿一局。
其他人也一样。
小快用过法伤英雄,物理伤害战士,以及搭配软辅的坦边*。
狗哥拿过不同的法师打野、刺客打野与战士打野。
射手用了不同类型的ADC,带控制的不带控制的,有位移的没位移的,前期英雄后期英雄,他都尝试过。
而辅助水饺软辅硬辅都选过,有挂件型的,有开团型的,也有保护型的。
所有人都面临着考验,他们都在为了团队胜利而竭尽全力。
岑鸣蝉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助教为他们上的第一节课。
能被邀约来试训的都是天赋异禀的操作怪,在国服榜上有名,少年得意便难免轻狂傲物,觉得自己国服第一天下无敌的肯定不止她一个。
战队里认识的旺仔就曾经对她说过这种话;“在路人局,你就把其他队友当成四条狗在屏幕后面打游戏就行。”
尤其是在高分段有演员有老板的情况下,他们习惯无视队友,只相信自己。
那么助教就要让他们从这种思维里走出来,学会相信队友,托付后背。
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游戏的画面,助教李泽使用遥控器暂停,他拉来一旁的白板,用可擦马克笔写下来两个字——团队。
他注视着眼前六位选手,表情认真:“希望你们能够意识到你们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
岑鸣蝉那专门为试训购买的本子摊开放在她膝上,她低下头,在扉页上写了两个字。
“团队”。
尽管她的试训只有半个月,尽管她的试训结果未必合她心意,她还是想拿出来最好的表现。而她意识到了试训通过的关键,那就是团队意识。
个人的一枝独秀、单枪匹马固然亮眼,但在队友全都是顶级选手的情况下,团队合作更为重要。
岑鸣蝉豁然开朗。
九点一到,助教还是准时给大家“下了课”。复盘并没有结束,明天一早还要继续。
岑鸣蝉收起本子与笔,拿着手机往寝室走去。
回到寝室,她在电话里和姐姐分享了她今天复盘时的感悟。
她最后总结道。
“我们是一个团队。”
*
岑鸣蝉在电话里听着十八岁的自己说的话。
她说了很多,说她和打野关键时刻站了出来担任指挥,甚至用上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种话。
她惯用一些夸张的语气,岑鸣蝉知道,她只是想要表扬,想要夸夸,这实在明显。
于是她很配合很及时地送出了自己的称赞,她语气温柔:“鸣蝉很勇敢,敢于承担责任。”
她没有用“很棒”“很好”这种泛泛的话,而是讲她勇敢,讲她负责。
而毫无疑问的,某个十八岁的自己听完这话嘤嘤地开始撒娇:“呜呜姐姐,你夸到我心坎里去了。我要跟你结婚,听你夸我一辈子。”
她又讲,她在洗手间与One冤家路窄,讲One想用语言攻击她,反倒被她讲得灰头土脸。
岑鸣蝉精准捕捉到了“灰头土脸”四个字,她明白,有些人在炸毛,需要她的安抚,同时也在得意她打赢了这场“口舌之争”,需要夸夸。
十八岁的自己还讲了游戏结果,她说六局五胜,唯一那局是她输的,她好丢人,她不要活了,她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要学那楚霸王自刎在江东。
死之前她只想问姐姐一个问题,但她没有问是什么问题。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一个网络梗,她努力回想着,无奈地叹气道:“爱过,保大,不会游泳,谁也救不了。”
电话那边顿时传来轻快的笑声。
“我还以为姐姐不知道这个梗呢,原来姐姐也知道呀!”
然后她又讲,她的大彻大悟,从今天起她要做一个注重团队的人,牺牲小我,服务大我,争做团队道德模范标兵。
比如说,队友先吃我再吃。
然而刚说完这话,她就瞬间反悔了。
她控诉道:“他们太能吃了,而我饭量小只吃一点点。要是由着他们吃,感觉连一粒米也不会给我留下。”
岑鸣蝉听着她富有情绪地滔滔不绝地讲着,听得很愉悦。
十八岁的自己鲜活又跳脱,她夸张,她可爱,她喜欢撒娇。
她任何一点小心思,都被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十八岁的自己在她面前,是摊开的白纸一张,也是白色瓷碗里盛的水。
浅、清,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岑鸣蝉也不免得意起来,论世上谁了解十八岁的自己,不是十八岁的冉眉冬,不是父母。
而是我自己。
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想听什么想表达什么,她太了解,看得太清楚,因此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如对方的愿。
这实在太轻松了,轻松得让她觉得她们之间相处的舒适程度甚至胜过她与冉眉冬。
岑鸣蝉觉得太舒适了。
舒适到让她开始发散思维。
她心想,要是以后万一还谈恋爱,她和恋人之间相处起来也这么轻松舒适就好了。
她知道对方的喜好,送的礼物都能合恋人心意,不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去准备惊喜,还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等待惊喜揭晓时观察对方的情绪。
她是真的喜欢吗,还是不想拂了自己的面子,在硬装喜欢呢。
她能知道对方言语中隐藏的意思,她是在口是心非,是在故作坚强,还是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她一听便知,不用做送命题,不用深夜转辗反侧地思考爱人今天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话讲对,会不会哪里惹她不高兴。
退一万步讲,哪怕她遇到喜欢的人,只是想追求她,那应该也会很容易吧。
忽然,电话那边打断了她的思维。
“姐姐——你还在听吗?”
岑鸣蝉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皎洁的月亮,她回道:“我在听。”
第39章 封杀
岑鸣蝉知道,自己面对喜欢的人时,分享欲实在强烈。为此她被朋友打趣说“你在路上看到只蚂蚁,都要告诉女朋友。”
她也想过控制自己,但是当姐姐接通电话后,她还是忍不住事无巨细地都讲给对方听。而姐姐也会及时地给出她最合适的回应。
这就导致她大受鼓舞,分享欲越发强烈,宛如恶性循环。
她讲得热情,等她想起来要稍微收敛时,才发现她已经和姐姐讲了好久。
于是她怯生生地问:“姐姐——你还在听吗?”
而姐姐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钻进她的耳中,又钻进她的心里:“我在听。”
听到这三个字后,岑鸣蝉的心软作一团,姐姐在不厌其烦地听她讲着她的悲欢。
这瞬间该怎么形容呢,大概是春日枝头抽出第一支桃花,难以抑制的幸福感顺着血液流淌过全身。
她又问道:“姐姐,我会不会话太多了?”
然后她听到姐姐说:“不会,这样很好。”
姐姐回答的是“很好”,不是客套的“还行”。那是不是代表着姐姐喜欢听她讲这些呢?
岑鸣蝉再度欢喜起来。
*
第二日醒来,岑鸣蝉用过早饭后便前往训练室。原本说要今天早上复盘的助教却并没有来到训练室,他们几个人只能自觉地继续打排位。
岑鸣蝉暗自猜测会不会和她昨天的举报有关,但是又觉得这么快不可能出结果。
训练室里有个冰箱,里面放着各种饮料,岑鸣蝉取了罐凉可乐,一边打一边喝着。
临近中午吃饭时,一直在圣迹基地那边处理事情的经理周夏阳突然再次现身训练室,而在他身后的正是助教李泽。
他们没有说什么,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岑鸣蝉的第六感还是让她觉得肯定有事情发生。
一般距离吃饭时间仅有十来分钟时,他们都会停止排位,但岑鸣蝉却故意开了把排位,因此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训练室时,她还在训练室里打着排位。而与她一起留在训练室的,是One、助教与经理。
然后她发现三人几乎同时离开了训练室,去的方向也并不是餐厅,看起来像是去了会议室。
她的心猛跳起来。
等她打完这把排位立刻赶赴餐厅,在路上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
姐姐让她不要着急,静候消息。
由于她吃得最晚,因此她是最后一个回到训练室的,然后她发现One的位置上依旧没有人。
她问其他队友,One是不是去洗手间了,得到的答复却是从中午吃饭就没见到他的人。
而在下午三点左右,One回到了座位,脸色十分难看。与其同时她收到了助教的消息,让她打完这局去会议室一趟。
岑鸣蝉意识到,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应该是要揭晓了。
她在游戏结束后前往了会议室,她屈指轻扣会议室的门,随后听到周经理说道:“请进。”
周经理说话开门见山,俱乐部查到了找演员演她的老板是谁。
他说话含蓄一些,但是作为受害者的岑鸣蝉则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是One吗?”
“是他。”助教脸上有些尴尬,然后他讲述了One口中版本的故事。
据One所说,他与岑鸣蝉结怨已久。就在他首次误打误撞打上强者段位时,在排位里遇到了岑鸣蝉。
那时候岑鸣蝉便在用着“藏春”这个名字。
他们在排位里相遇,岑鸣蝉拿到中单位置,那时候还是个英雄勺只会打中单的One被迫补位,去了上单位,结果就是他对线被打穿,成为对面的ATM。
岑鸣蝉则在麦里羞辱他送人头。
第一次打上强者段位的One原本得意洋洋,被这么一骂,顿时恼羞成怒。
但是看着岑鸣蝉的战绩,One只能自认理亏,他确实打得不好,而岑鸣蝉几乎在一个人带着全队往前走。
本以为这局打完就江湖不见了,没想到他的朋友在岑鸣蝉的列表里。
岑鸣蝉把这一局截图发在了空间,锐评了两个字,太菜,评论区的三两个朋友也纷纷附和。
而One的朋友看到截图里熟悉的艾迪,立刻截图发给了One。“太菜”和藏春评论区里陌生人对One的羞辱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从此他把岑鸣蝉视为头号对手。
后来的他越来越强,他改过很多次艾迪,直到他确定下来叫“One”,而岑鸣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直在用“藏春”这个艾迪。
他们之后在排位里遇到过很多次,藏春也给他让过位置,甚至在麦里夸过他的中单。
藏春不记得他,但是他始终记得藏春发在空间的太菜两个字。
再后来他收到了CL俱乐部的试训。他心想,总算可以证明自己了,但没想到,藏春也跟着过来了。
所以,他旧愁新恨涌上来,想把藏春搞死,让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滚出基地。于是他托要好的朋友开着小号请演员,而钱的来源就是One上赛季给藏春战队队长打上国一的代练费。
故事讲到这里,岑鸣蝉总算搞清楚One从“第一面”便对她这么深的敌意到底来源于哪里。
助教也给她看了那张她发在空间的截图,是很久之前的,图里面那个上单当时还叫“花生油”。
但是哪怕看到这张图,岑鸣蝉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局了。
但她总觉得One的话语里有水分,她当面跟队友沟通时最多只会让他们别送了,听自己指挥,从来不会当面尽情羞辱。
她真正当面骂过的人仅有一个,那就是姐姐。还是在误开麦的情况下。
如果对队友说“别送了”这种话都算是羞辱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而她一天要在空间发很多条动态,有时候打游戏实在急眼了,她就会把菜狗队友的战绩截图在空间发泄一下。
她不会讲得很难听,一般就是说“太菜带不动”“累了想赢好难”这种话。但是她从来不记隔夜仇,这一局输了,她在这一个小时里很愤怒,但很快这件事就会翻篇。
除非是印象特别深刻或者遇到次数很多的艾迪,她才会记得自己当初喷过对方菜。
而她在打游戏里,也被人喷过。她觉得这很正常,打得菜被骂,她认了,连累队友掉分,挨几句喷也正常,又不会掉块肉。
她又不是神仙,不能把把Carry。菜就多练,练好了就不会挨骂。
岑鸣蝉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错,我可以承认错误,但是如果他只是介意我喷过他菜,他完全可以在遇到我坑他的时候喷回来。”
“他没有那么做,反而以此为借口,在我试训期间托朋友找演员演我,破坏竞技公平。”
她抬起头来:“我想知道,俱乐部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经理周夏阳看着她,开口问道:“你是当事人,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岑鸣蝉轻声说道:“我想先听听两位的想法。”
助教李泽咳了一声,慢慢说:“我们结束了他的试训,刚刚已经通知他了,让他最晚明天早上搬出基地。”
“再就是要求他当面向你道歉,但是他不肯接受,态度比较激动。”
“他毕竟还不是俱乐部签约的选手,没有签订任何协议与合同,我们无法对他做出其他处罚。”
岑鸣蝉听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被姐姐说中了。
就在昨晚,她其实跟姐姐讨论过这个话题。如果真的是One在买演员搞她,俱乐部会有什么处罚。
她满怀期待俱乐部为她出口恶气,而姐姐则是轻轻叹气道:“鸣蝉,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姐姐说成年人的世界是有社会规则的。像是这种传出来可能会对俱乐部名声有影响的事,俱乐部应该会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很大的可能就是结束One的试训,并且让他道歉。
毕竟哪怕是签约的选手,出现这种事,一般也只是发出公告解约并且要求赔偿。而One作为试训选手并没有签订合同,俱乐部对他的约束力其实很小。
如今俱乐部确实如同姐姐所说,只做了两件事,结束One的试训并且要求他道歉。
这并不能让岑鸣蝉满意。
她看向周夏阳,有些局促,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只再要求一点,俱乐部官博发公告说明此事。”
周夏阳沉默了一会,回道:“现在官博刚刚申请账号,没有什么关注度。”
言下之意是现在发出来也没几个人能看到。
“我知道。”岑鸣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盛世官方现在不举办赛事,不代表以后不举办。俱乐部消息肯定很灵通,如果盛世不准备搞专业赛事的话,俱乐部找我们试训是为了什么。所以——”
她顿了顿。
“他以不正当手段在试训期间和我竞争。不管以后我打不打职业,我都不想看到这种人出现在职业赛场上。”
在试训选手的俱乐部不止CL一家,盛世官方迟早要进军电竞市场,举办官方职业联赛。
如果CL俱乐部只是简单结束One的试训,那么以One的水平完全可以试训其他俱乐部,万一通过依旧可以成为职业选手。
而一旦CL俱乐部官博发出来他不正当竞争从而结束试训的公告,其他俱乐部会互通消息,会在邀约One试训这件事上斟酌再斟酌,避免后续比赛还没打,先被观众喷一顿,给俱乐部带来舆论危机。
简而言之,发这条公告的目的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封杀One,彻底断了他的职业之路。
会议室里很安静,仅有墙上的钟表在走动着。
最终她听到经理周夏阳叹息道;“最晚明天,你就会看到公告。”
岑鸣蝉并没有很高兴,她站起身来,向经理与助教深深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是我给两位添麻烦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姐姐口中所说的成年人的社会规则,尽管她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尽管带来这场麻烦的更多的是One,但是她还是要说出来“自己添麻烦”这种话。
她也想起来父母一直教育她做事要体面,只是她不确定这件事的处理方式算不算体面。
她只知道,她有些累。
走出会议室的岑鸣蝉倚着墙缓缓蹲下来,她先前出来的时候从亚克力盒中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就那样蹲着,给姐姐发去一条又一条消息。
【姐姐,俱乐部同意发公告了】
然后她把One口中版本的故事简单和姐姐说了一遍,当然她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她不认为自己真的开麦骂过One,但是空间她确实说了“太菜”这种话。
岑鸣蝉环视四周,眼里有些迷茫,也有些委屈,她低下头,给姐姐又发去一句话。
【姐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讨厌,我就是全世界最讨人厌的人】
第40章 春来
岑鸣蝉的手机亮了起来,是姐姐打来了电话。她想了想把电话接了起来。
她压低声说道:“姐姐稍等我一下,我出去跟你讲。”
姐姐回答道:“好,我等你,不着急。”
岑鸣蝉加快了步伐。
现在属于试训时间,理论来说应该在训练室打排位,但是助教也说过,遇到特殊情况可以短暂地离开一下,比如说签收快递、拿外卖或者接电话等。
来到基地这些天,除去前面几天需要去圣迹那边蹭饭,此后她都没有出过基地的大门。
这通电话肯定不适合在有人的地方打,因此她决定在基地外面与姐姐聊一聊。
等她走出基地才意识到今天天气真的很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连春风都是暖的、柔和的。
道路一旁高大树木的枝上已经绽出了花,岑鸣蝉不识得那花那树的名字。
打眼看去,那花有五瓣,生得团团簇簇,瓣有粉白两色,蕊则是嫩黄色的。
春风一过,随风而落,落在路上,也落在泥里。
岑鸣蝉来基地的时候是助教去接,直达基地门口。出来赶路吃饭时也大多低头看手机,或者步履匆匆,未曾留意过这些。
现在看到,她觉得春天来了,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常说“多出来走走”。
她是个极其感性的人,看到春来抽枝,竟然也会有些欢喜起来。
她开口问道:“姐姐,是春天来了吗?我看到路旁树上有花在开。”
*
事实上,春天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但是岑鸣蝉还是附和着:“是的,春天来了。”
她顿了顿关切地问道:“你发的消息我已经看完了,你还好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瞬间委屈起来:“也好,也不好。”
那就是不好的意思。
岑鸣蝉刚要问,对方则继续说道:“姐姐,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我们遇到的第一面,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坏很坏的,我开麦骂你了。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开的组队麦,不是想当面骂你的。但我确实骂人了,你肯定很讨厌我吧。”
如今往事重提,岑鸣蝉没有纠结于同她讲当时的感受,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对于讨人厌,你是怎么定义的。”
对方想了一会说道:“坏人就很讨人厌。我一直想做个好人,但我不是好人,我也讨人厌。”
岑鸣蝉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知道对方现在的心理症结所在。
从小到大接触的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都是教导她做一个好人,要正直,要友善,要懂事,要礼貌等等。
父母老师一直为她灌输一个想法:只有乖孩子、好学生才值得被喜欢,才不会讨人厌。
而十八岁的她,从念书起便人缘极佳,不喜欢她的人只会远离她不与她交往,而喜欢的人围绕着她,称赞她讨人喜欢。
因此前面那些年头,她过得顺风顺水,没有与别人起过争执。
然后她遇到了看她不顺眼的One。
她本来以为她是完美受害者,她没有任何的“道德污点”,可怜又无辜。
One针对她是因为她竞技水平太高,One是在嫉妒她,是One小心眼,她一点错误都没有。
结果这场恩怨因为她而起,她有错在先,她打游戏较真嘴队友,还把人家挂在空间里,这才让别人怀恨在心。
要是她脾气好一些,对队友宽容一些,是不是这件事就能避免了。
如果说这样的行为会让其他人厌恶自己,那么她前前后后也在空间挂过不少队友,不喜欢她的人是不是也有很多,只是她还没有遇到或者听到。
是她把事情搞得很糟糕,她再也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岑鸣蝉了,她真讨人厌。
十八岁的自己,性子刚烈,黑白分明,从不允许有缓冲的灰色区域。因此她一旦意识到“可能有很多人讨厌我”,她就会瞬间陷入自我怀疑。
我就是个坏人,我很讨人厌,我浑身上下都不讨人喜欢。
“你是不是好人与你讨不讨人喜欢是不挂钩的。”岑鸣蝉此时担任起来了人生导师的责任,她缓缓说道。
“比如说你是班长,今天你为同学解答问题,他们就会喜欢你。但是你检查卫生时给偷懒的他们扣了分,他们就开始厌恶你。”
“从始至终,你都是你,没有变过。变的是其他人的看法。”
“我同你讲这个是想告诉你,哪怕世间有人十全十美宛如圣人,也会有人不喜欢。”
“更何况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她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不能容许有人不喜欢你呢?”
“可…可以不喜欢。”电话那边夹着哭腔,“我就是觉得骂人很不好,我不该喷队友菜的。我不喷他,他就不会这么恨我。”
“那是他的借口。”岑鸣蝉立刻反驳道,“你打游戏有没有被队友骂过菜狗?”
十八岁的自己抽噎着:“有。但我就是打得不好,人家才会那么说我。”
岑鸣蝉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记仇,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我没有。我打得烂,挨骂我就认了。”
岑鸣蝉温柔地说道:“如果他耿耿于怀,他应该执着于正面击败你,然后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曾经你喷过我菜,但是现在我赢过你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而不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想把你踢出局。他用错了方式。”
“我这么讲,清楚吗?”
十八岁的自己抽泣着回答:“清楚。”
“鸣蝉。”岑鸣蝉轻声说道,“不要用别人的喜恶来评判自己的好坏,不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知道吗?”
十八岁的自己乖乖地回答道:“知道了。”
岑鸣蝉不免叹气,她现在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十八岁的自己还处于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阶段。
这样的她,该如何面对职业赛场上挑剔的注视与来自于不同观众的评价呢?
如果是正常的观众与战队粉丝对成绩不满意,质疑选手水平,倒也好说。毕竟赢了被吹,输了挨骂是职业选手的宿命。
但是岑鸣蝉怕的是另一种情况。
要知道,电竞项目一旦成立官方赛事,就会产生灰色地带。比如说电竞博//彩,说白了就是网/络/赌/博。
牵扯到钱,那就不是下一局赢回来的问题了。
赌/狗赢钱那是自己有眼光,输钱就是选手假赛,祖宗十八代都要被问候,言语往往肮脏污秽到不堪入目。
岑鸣蝉觉得十八岁的自己未必承受得了。
于是她问道:“你试训也有好几天了。鸣蝉,你想打职业吗?”
*
你想打职业吗?
岑鸣蝉被问得一怔。
如果说前些天,助教找到她时,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考虑”“不想打职业”。
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她想打职业。
她喜欢打游戏,喜欢在游戏里获得胜利,喜欢在游戏里与对面斗智斗勇,喜欢成为团队的大脑与指挥,喜欢与队友一起并肩作战。
这些天的试训并没有让她感到厌烦,更没有“戒掉网瘾”,她还是很喜欢这款游戏。
她思考清楚这点后,用手背抹去眼泪,坚定地说道:“我想打职业,姐姐。”
“你现在的心理素质是打不了职业的。”姐姐说话一针见血,“本来女性打职业就少,到时候你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有点失误就会把你送上微博热搜,到处都是骂你的帖子,你承受得了吗?”
岑鸣蝉脑补了自己被骂上微博热搜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
她底气不足地回道:“我到时候把论坛什么的软件都卸载…”
说完她意识到这是缩头乌龟的做法,治标不治本。
岑鸣蝉想了想,严肃地说道:“姐姐,从今天起我要锻炼自己的抗压能力。你对我说句难听的话吧。”
然后她听到姐姐说道:“岑鸣蝉,你一点也不可爱。”
岑鸣蝉的玻璃心瞬间轻轻地碎了一地。
她撅着嘴,原来止住的泪有又要涌出的迹象:“姐姐,你说得我想哭。”
电话那头,姐姐轻声笑了。
“我说的是反话。”
“你还是很可爱的。”
“这句不是反话。”
*
岑鸣蝉回到了训练室。
坐在她旁边的水饺刚刚打完排位,目送着她进来,结果看到她双眼哭得通红,等她坐好后忙问道:“藏春你怎么了?”
岑鸣蝉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打游戏打输后急眼了,被自己菜哭了。”
水饺一怔,然后劝慰道:“藏春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你很厉害的,不要在意一两局的输赢。你指挥得特别好,昨天晚上狗哥还跟我夸你了。”
听到狗哥夸自己,岑鸣蝉立刻来了精神,她兴致勃勃地问道:“狗哥怎么说我的?”
水饺看了一眼其他人在做什么,看其他队友都在专心戴着耳机打排位,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于是压低声,含含糊糊地说:“狗哥更想你留下。”
“你性格好,能指挥,英雄池深,中野亲近度高,狗哥说他喜欢你这样的中单,你们打得来配合。”
完事他又不忘叮嘱道:“你可别和狗哥说是我说的。”
“好,我不说。”岑鸣蝉点点头,答应下来,“我会尽力留下来的。
然后她开始沉下心来打排位。
等晚饭时候,她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自己的空间。
她在上交手机前在空间发了一条动态。
“以后我再因为打游戏骂人,我就是小狗!”
如今过去几个小时,那条动态下的评论队形十分整齐。
“当晚,藏春发了条新动态,对不起我就是小狗。”
这是旺仔抢在一楼的评论,其他人见状复制粘贴。
这不摆明了不相信她!
气鼓鼓的岑鸣蝉决定,从今天起,她要洗心革面给大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