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写给九年后》 1、二十七岁 地铁上。 岑鸣蝉刷着知乎打发时间,在铺天盖地的小说中她看到一个问题——“你喜欢十八岁的自己吗?” 她想也没想下拉页面把这个问题刷了过去。 答案显然易见,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十八岁的自己,更不喜欢如今二十七岁的自己。 回到家中,岑鸣蝉把包一丢,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工作的疲惫感让她甚至不想点开外卖软件去做抉择,她只想躺一会,刷会b站或者打把游戏。 同样是做抉择,她只需要付出时间,时间对于她来说是很廉价的东西。 一天九个小时甚至十个小时,十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也不过折合人民币一百块。 她选择打开手游《盛世》,这是一款moba手游,自她大一那年推出,如今已经存在了九个年头,仍然热度居高不下。 上大学的她曾经很痴迷《盛世》,甚至因为防沉迷系统的存在,她开了两个账号,就是为了系统禁赛半个小时让她休息一下时,她可以登录另一个号与朋友开黑。 那时候的她生活无忧无虑,不需要担心明日是否会裁员降薪,也不需要每天上班如上刑,恨不得把领导祖坟刨掉。 她唯一的忧虑来源于游戏皮肤更新迭代得很快,她没有足够的钱去买。 十八岁时她也曾国服前十,甚至有俱乐部邀约她试训,虽然大部分俱乐部听说她是女生后就委婉表达可能不合适。 而如今二十七岁的她,精力与操作都开始跟不上。 岑鸣蝉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苍老。 或许自己真的老了,有时候金身都会按不出来。 岑鸣蝉自嘲着,点开了一把排位,游戏很快排到队友。 刚进入bp页面,她就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清脆,甜美,又好听,像是颗刚摘下的鲜红苹果香甜多汁。 她自顾自说着:“哎呀,我当然是在宿舍里面呀,室友都出去玩了。” “你爹我才不出去呢,我很宅,让我多走两步难如登天。” 岑鸣蝉闻声不由轻笑,然后她注意到小姑娘的艾迪——藏春单枪匹马。 有些眼熟。 她之前也用过。 那时候的她,中二,孤勇又非主流,这类的艾迪用过很多。 什么别来招惹藏春,保护我方藏春,以及,藏春单枪匹马。 藏春是所谓的“圈名”,代替她真实的名字,用于网络上的交友。 小姑娘还在讲着:“五楼一看就是玩中辅的,我拿射手位好了。” “躺好,爹带你十分钟通关。” 五楼说的就是岑鸣蝉。 小姑娘有些话多,甚至有些聒噪。 但可能因为艾迪重合让岑鸣蝉觉得很有缘分,她并没有屏蔽这个小姑娘,甚至打字表示自己可以辅助,对方想要什么辅助。 “她问我要什么辅助哎,其实玩啥都行,保我就可以。” 然后小姑娘打字说“都可以”。 岑鸣蝉意识到,她应该是在和朋友开黑,误把组队麦开成了全队麦。 最终岑鸣蝉拿到了中单,是个短腿脆皮的英雄,对面打野是个刺客,专门克制她的英雄。 游戏在进行着,下路的小姑娘果然捷报频传,而中路的她被对面打野针对得出不了塔。 甚至她路过河道都会被蹲。 战绩很快变成了0-5。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不满:“对面打野被养得好肥啊,把我们中路当猪杀。” “这中单好菜啊,一直在送。” 岑鸣蝉点开经济页面,看到自己仅仅比辅助高一点点的经济,不由也有些沮丧。 她把麦打开,轻声说道:“对不起啊,我这把确实打得不好。” “啊?”小姑娘似乎受到了惊吓,沉默了好一会,尖叫道,“我日我日我日,我开的全部麦吗?我靠我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她岂不是都听到了!”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小姑娘先开的口,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在麦里疯狂道歉:“对不起喔姐姐,我不是故意喷你的,我就是嘴碎了点,喜欢嘴队友,我不知道我开的全部麦,我没有真的要骂你的意思,实在对不住,对面打野抓你不是你的问题啦,我替你打死他!” 小姑娘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过会我们加好友好不好,我带你上分,我保证我不会再说你菜这种话了,实在对不起啦!” 游戏里有很多喷子,心态差的,嘴臭的,岑鸣蝉见识过很多,年轻气盛时她也曾经是喷子,遇到不停开麦喷人的也会开麦和对方对喷。 大多时候喷子一听她的声音知道她是女生,气焰就会没那么嚣张。 为此朋友说“好听的声音千篇一律,但我们鸣蝉的声音天下无敌。” 如果让岑鸣蝉挑出来自己的一个优点,那大概就是声音好听了。 甜妹是被夸的次数最多的,从十八岁开麦打游戏开始,她被夸到了现在。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在普通话考试时,由于机器故障,最后的口述作文,是公放的,每人大概就一到两句话的时间,确保所有人声音都被设备录上了,没有出现问题。 像是开盲盒,大家忍不住听着那有些失真的录音,低声猜测这是谁的声音。 等轮到岑鸣蝉时,很多同学都立刻听出来:“这是鸣蝉!”“鸣蝉声音真好听!” 但是岑鸣蝉听自己的声音却完全没有感觉,甚至觉得有些难听。 有些矫揉造作。 她有些走神了。 小姑娘见她没有说话,依旧是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嘛姐姐,别生气,我们过会加一下好友吧。” 岑鸣蝉又走神了。 她想起来那个午后。 她很宅,不喜欢出去玩,只想窝在宿舍里打游戏。 她坐在宿舍床上与网上认识的朋友双排,由于打的是小号,队友很菜,她一边习惯性嘴队友一边疯狂带飞。 她以为自己是开的组队麦,只有双排的队友能听到,而她的队友早已习惯了她的嘴碎,甚至会配合她阴阳怪气,因此她说出来毫无心理压力。 其他队友那么菜,嘴两句怎么了,她只是背后偷偷嘴罢了,人前她还是在鼓励队友的。 结果她误开了全队麦,其他四个队友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而她喷了一个中路小姐姐。 小姐姐很温柔,声音也很好听,开麦主动道歉,她这才知道自己开错麦的事,她主动提出来加好友带对方上分,然而小姐姐却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那时候的岑鸣蝉傲气一些,见对方没有加自己,也就不再上赶着,继续与朋友双排。 由于被队友抓现行这事十分尴尬,因此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这事。 如今,身份对换过来。 岑鸣蝉看着手机再度恍惚。 十八岁误开麦而射出的那枚子弹,好似穿越时空,于今日正中她的眉心。 她开麦回道:“好啊,打完这把我加你。” 2、二十七岁 岑鸣蝉又在发疯了。 这是看到岑鸣蝉发来的消息时,冉眉冬内心的第一个想法。 【眉冬,我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此时冉眉冬刚刚洗漱完,出于对闺蜜的爱,她还是特别捧场地回复了这条消息。 【怎么遇到的?】 聊天框里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冉眉冬盯着对话暗暗发誓,如果岑鸣蝉要是敢说在梦里,她就会在下一次与她见面时把她揍一顿。 【在游戏里。】 很好,冉眉冬躺在床上,终于看到来自岑鸣蝉的回答。 这个答案无理取闹的程度,与“在梦里”不分伯仲。 然而她已经习惯了岑鸣蝉不定时的发疯,工作一天的她选择战略性安抚。 【乖乖老婆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在屏幕那边的岑鸣蝉,看着这条消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晚安老婆。】 岑鸣蝉没有撒谎,她确实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此时对方就安静地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她们不仅加了游戏好友,还交换了其他联系方式,约好明晚一起上分。 岑鸣蝉知道,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荒谬到她觉得这像是有心之人的恶作剧。 然而当她看到对方的头像、网名与空间动态时,便知道这不是。 那是她十八岁用过的头像与网名,也是她十八岁在空间发过的频率为一天二十多条的无病呻吟的动态。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在吐槽大学那该死的晚自习。 只是点开评论,里面的人她大多记不起来是谁了,应该都是她的大学同学或者认识的网友。 二十五岁那年,她因为某些缘故,离职之后将全部联系方式换掉,除去与她关系最密切的冉眉冬外,几乎无人再能找到她。 当然,她当初那值钱的《盛世》游戏账号,也卖了出去,折成现金,准备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冉眉冬——这个陪伴自己十来年的朋友。 好在她从那段灰暗的时刻走了出来。 岑鸣蝉有些庆幸。 她躺在床上,点开与自己的聊天记录,仅有寥寥几句。 她并没有与对面的自己聊很多。 因为她始终难以相信,在屏幕那边的那个人,的确是十八岁的自己。 离谱的,像是她出现了幻觉。 第二天,岑鸣蝉没有主动联系对方,忙碌的工作令她脚不沾地。 等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热饭,此时距离下午上班只剩下半个小时,她甚至来不及吃完眯一小会。 我明天就离职。 她第n次在心里说道。 等到下午时,部门临时聚餐的通知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她只得点开聊天框。 【宝,我今晚公司聚餐,排位来不了了。】 对面几乎秒回。 【没事的姐姐,我们明天约也是一样的。】 看到这条消息,岑鸣蝉没有再回,把身心继续投入了工作。 等晚上九点,她在二场ktv时,却再次收到了消息。 【姐姐回家了吗?】 岑鸣蝉那时候喝得稍有醉意,她有些迷糊地想,有朝一日我竟然被自己关心了。 她忍不住低笑着回道。 【在二场,晚点才能走。】 岑鸣蝉倚着沙发,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加了一句。 【有点喝多了。】 【姐姐你喝酒了?你怎么回去呀?】 【打车】 对面想了一会。 【姐姐,你可以打上车了给我把电话打过来,我陪着你。】 岑鸣蝉回答得很简短。 【好】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对面的自己打电话报警的话,是否会有警察到来。 应该不会吧,她这样想着。 毕竟她们之间隔了足足九年。 她没有如约去联系对方,反倒是十八岁的自己积极地隔了半个小时再次送来关心。 【姐姐你准备回去了没有?】 岑鸣蝉此时坐在出租车里,手机时间显示是九点三十七分。 她选择隐瞒。 【刚打上车。】 对方发来很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那姐姐方便接电话吗?】 岑鸣蝉没有再回消息,她选择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起来,是一道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依旧甜美可爱。 “喂,姐姐。” “嗯。”岑鸣蝉应了一声,“有点醉。” 对方表现得极为乖巧:“姐姐,你闭眼休息一会,我不吵你。” “好。”岑鸣蝉闭上眼,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鸣蝉,今晚你几点睡?” 岑鸣蝉听出来,这是大学室友沈欢的声音。那是她在大学期间最要好的朋友。 毕业之后她回到处于三线城市的故乡,而沈欢去了魔都,久而久之便彻底断了联系。 不仅沈欢,她的大学同学基本全部在毕业后断了联系。 那头的鸣蝉似乎怕吵到自己,刻意压低了声音:“欢欢,我过会就睡,你先睡吧,我去阳台打电话。” 岑鸣蝉听到阳台两个字,忍不住劝道:“不要去阳台,阳台上会有蚊子叮你。” 岑鸣蝉记得,大学宿舍的阳台是露天的,专门让她们晾衣服用,有道玻璃门隔绝着阳台与卧室。 岑鸣蝉刚去学校时曾经在阳台上煲电话粥,等她回到床上才发现身上那大大小小的蚊子包。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阳台有蚊子的。” 还没等岑鸣蝉思考如何回答,十八岁的自己已经自我解决了这个疑惑:“你当初的大学是不是也是露天阳台,姐姐我跟你说,可讨厌了,阳台总有好多蚊子叮我。” 最后一句又甜又软,嗲嗲的,像是在撒娇。 岑鸣蝉闭着眼,再度低笑。 她越来越确定,电话的那头就是十八岁的自己。 十八岁的岑鸣蝉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个年纪的她刚升入大学,远离父母的掌控后便彻底放纵。 迷恋上打游戏的她,也开始网恋,或者说她的情况只适合网恋。 她声音好听,性格开朗,游戏技术也好,很容易就能有玩伴,也很容易就能在游戏里找到cp。 她对现实里爱情这种亲密的关系没有任何期待,甚至算得上排斥。 她只需要一个工具人,一个可以满足她庞大情感需求的工具人。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她看得顺眼的甲乙丙丁。 反正不久后就会更换。 她会在选择攻略对象后尽力表现出自己的好,通常她没有失手的时候。 岑鸣蝉知道,此时电话那头十八岁的自己,如此贴心、殷勤而主动的原因只有一个。 自己是她挑选过后的最新的攻略对象。 3、二十七岁 这段时间,岑鸣蝉很忙。 由于公司裁员,原岗位的同事被n+1愉悦送走,她要交接工作事宜。 而通过聊天,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也很忙。 小姑娘发来一屏的吐槽,最后是一段几秒的语音。 岑鸣蝉没有细看文字,而是先点开语音重复听了几遍——“姐姐我好生气呀!” 尾音可爱,又像是在撒娇。 岑鸣蝉知道,这是自己惯用的手段。 她轻笑着,去看对方发来的文字。 【姐姐,我从来没想过进文学社竟然还要交会费。】 【交钱也没关系,可怕的是没有任何团建活动,也没有拉赞助出书刊校内免费发放。】 【最可恶的是,竟然让我们中午十二点下课后去开会,大家都饿着肚子听社长吹牛。】 【如果他真的有才华,我就当是前辈传授经验,可是他写的什么都不是啊!】 原来是在跟她吐槽大学加入的文学社。 对于大学社团,岑鸣蝉还是有印象的。 她记得开学没多久,社团就开始招新,她按照喜好分别加入了电竞社、文学社与辩论社。 电竞社里男性居多,而且他们玩的更多的是大型端游或者steam里面的游戏,她当时没有买笔记本电脑,仅仅只喜欢玩手游《盛世》,因此很快便退出社团。 退出电竞社,属于彼此性情不合,大家好聚好散,体面分手。 而文学社,则让她怨念极深,铭记至今。 岑鸣蝉的高中属于当地重点高中,本科及线率能达88%,这还是不加上国际班的数据。 那时高中也有个文学社,大家因为文学爱好聚在一起,每学期都会出一本杂志免费发给师生。 文学社会在杂志上印上联系方式——一个面向全校师生的投稿邮箱。 会有专门的人整理稿件,审批稿件,修改错字语法,挑选优秀稿件,经过初审与终审,最终定下要采用的稿件,然后交给美工去排版。 尽管投稿并没有任何稿费,但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 谁不想自己的文字被刊登出来打印成册呢? 而岑鸣蝉与冉眉冬的相识,也是因为高中文学社的杂志。 那是高一运动会,岑鸣蝉突然被文学社的其他社员喊了一声,她从台阶上下来,发现对方身边站着一个长相可爱甜美的女生——冉眉冬。 冉眉冬显得有些自来熟:“鸣蝉,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文章,我很喜欢,一直想认识你。” 那时候岑鸣蝉并不知道,此时眼前这人将会成为自己此生最要好的挚友,她面对陌生人总是充满警惕与距离,因此她的回答客气、官方又疏离,连笑容都是公式化的:“谢谢你的喜欢,欢迎给我们投稿。” 到后来她们无比熟稔,再聊起来初见,岑鸣蝉笑得不行:“我估计你当时肯定在心里骂我,这人好能装。” 而冉眉冬看着她笑得很温柔,她说:“那时候我只觉得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 由于高中在文学社里面的美好体验,因此进入大学后,岑鸣蝉最期待的便是文学社。 等她真的加入,却发现真正在搞文学创作的很少。 文学社里没有文学,只有社会习气。 开会永远在东拉西扯,好不容易开会讲了件正事,学校文学社与市作协有联系可以协助社员申请,成功率不能保证,并且需要每人交二百元。 是不是二百,岑鸣蝉记得并不清楚,她就记得这场会议之后她直接跑路。 她宁愿自己单机写小说,给身边人传阅,也不想听社长吹牛、手下狗腿子们各种捧哏。 因此当她看完十八岁的自己的吐槽时,劝道。 【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退社吧。】 对面立刻发来可怜猫猫的表情,回答乖巧又听话。 【好的姐姐。】 【学校各系之间要举行辩论赛,我想代表中文系参加,最近社团在内部选拔,姐姐我可能比较忙。】 关于这场内部选拔,岑鸣蝉印象不深了,她只记得中文系与经管系一直是死对头,她们过关斩将把经管系吊起来打,甚至专门准备了道具嘲讽对面。 岑鸣蝉有些怀旧,她忍不住询问。 【辩题是什么?】 对方没有任何隐瞒。 【拿得起和放得下哪个更难,我方是放得下,我是四辩,负责自由辩论与总结发言。】 岑鸣蝉想起来这个辩题了。 【我大学也打过辩论社,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发言稿发给我,我帮你看看。】 不多一会,发来的是条语音。 “姐姐你真好,好爱你。” 十八岁的她的声音,像是鲜嫩甘甜的荔枝,咬一下便满口糖汁。 尤其是她还刻意地将声音放软。 岑鸣蝉太了解自己的小心机了,她觉得有些好笑。 像是刚上幼儿园的小外甥提出来要和自己单挑一样,有种幼稚的、笨拙的、可爱的好笑。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掺了蜜,发送语音:“姐姐哪里好?” 屏幕那边的岑鸣蝉,看到姐姐发来一句语音,忙不迭点开。 “姐姐哪里好?”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让她一瞬间心脏狠狠悸动,好像被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穿。 她冷静了一下,忍不住又听了一遍。 “姐姐哪里好?” 岑鸣蝉也说不上来。 从第一次遇到,姐姐就宛如一池水,清澈、干净又沉稳。 没有波澜,永远温柔,永远疏离,永远云淡风轻。 她有时像天边触不到的云,有时又像是拂面轻柔的风。 岑鸣蝉天生会被这样的人吸引。 或许是家庭的缘故,她骨子里就喜欢情绪稳定、温柔成熟的人,那是她最想成为的模样。 她试过,然而她做不到,她爱恨分明、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冷漠又尖酸。 姐姐很好,说话柔声细语,在游戏里被她喷过后也只会温柔道歉,换做是她的话,她肯定要把对方喷得狗血淋头,把他们全家都烧成灰扬了都不一定解恨。 如果是姐姐是落下的皑皑白雪,那她就是阴沟里腐臭的淤泥。 她这么想着,开始慢慢构思措辞。 岑鸣蝉本以为十八岁的自己会用惯用说法“姐姐哪里都好”来敷衍她,然而她失算了。 【姐姐很温柔,打游戏时心态好,脾气也好,与我认识这些天也一直在帮助我,是个心地善良内心强大的人。】 温柔、强大。 岑鸣蝉看着这四个字,忍不住展唇轻笑。 原来年轻时候的自己看人眼光这么差。 二十五岁那年,父母因为车祸离世,岑鸣蝉禁不住这样的打击,她已经决定,处理完丧事与后续事情便自杀。 那几个月里,她除了必要从不出家门,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不哭不闹,但也不讲话。 是冉眉冬搬来与她同住,宁愿每天花费三个小时通勤,也要陪着她。 年假用完后,冉眉冬不顾她的阻拦直接辞职。 岑鸣蝉知道,在冉眉冬离职进行工作交接的那个月里,她过得很难。 她要交接工作,还要照顾心如死灰的自己。 冉眉冬随时会打电话,一旦打不通电话,冉眉冬便会立马请假回来。 她记得很清楚,她有次难得睡着,却被推门声吵醒。她睁开眼,就看到冉眉冬虚脱地坐在地板上,她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低声抽泣,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牙印很深,岑鸣蝉心想,那肯定很疼。 她赤着脚,走到冉眉冬身边,依偎着控制不住发抖的冉眉冬。 冉眉冬反手抱着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你电话打不通,我要吓死了,鸣蝉。” 原来世间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意我。 岑鸣蝉心想,那真的是太好了。 岑鸣蝉看着哭成泪人的冉眉冬,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不要哭了,好吵。” 冉眉冬怔怔看着她,随后哭得更凶:“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从那天起,岑鸣蝉恢复讲话。 等车祸事宜彻底处理完,岑鸣蝉总算可以放心离去了。 经历过死别的她不准备留下社交软件让冉眉冬看着难过,她要假装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将社交软件注销,把视为心血的游戏账号卖掉,最终连同车祸赔偿金所在的银行卡,一起快递给了冉眉冬。 银行卡密码是冉眉冬的生日。 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冉眉冬再次救了她。岑鸣蝉躺在病床上看着冉眉冬,忍不住低声叹气:“你好讨厌。” “我就是很讨厌。”冉眉冬依旧是哭成泪人。 岑鸣蝉闭上眼,泪自眼角簌簌落:“你不讨厌。” 后来在冉眉冬的陪伴下,她慢慢走了出来。 如今的她,颓废、自闭又倦怠,像是一潭死水,也像是游荡在世间的幽魂,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处。 她亏欠冉眉冬的,冉眉冬要她好好活着。 从前,岑鸣蝉只愿意对冉眉冬好,然而她现在似乎又多了个选择——那就是十八岁的自己以及家人。 岑鸣蝉想起来初次打辩论赛时的窘迫,那时候刚进大学的她没有正装,参加比赛的西装还是问学姐借的,事后送到干洗店才归还回去。 这么想着,她点开聊天框,给十八岁的自己转了一千元过去。 【为自己准备一身用来打比赛的正装吧。】 【然后,把比赛赢下来。】 【你一定可以的。】 4、二十七岁 给对面的自己转账完没多久,岑鸣蝉就后悔了。 因为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不会收下这笔钱。 她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北方家庭,自小被教导着要在身上展现出一切充满女性力量的中华美德。 要温驯,要落落大方,要自尊自爱,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的大学是在省内某三线城市,当地物价与消费水平并不高,甚至对比岑鸣蝉的故乡城市来说,要显得落后一些。 因此在她大学期间的生活费在一千五百元左右。 如今她转过去的一千元对于上大学的自己算得上一笔巨款,在并不熟悉的情况下,她的转账显得有些冒昧与突兀。 很可能让十八岁的自己变得警惕,从而关系疏远。 哪怕她的用意只是想弥补当初的自己,她想让十八岁的自己有一身专门用来打辩论赛的正装。 那身正装要足够修身,要线条流畅,款式新颖,打辩论赛的时候穿一下,用不到时就将它挂在衣橱里。 只要自己有正装,就不用反复斟酌地开口去借,不用小心翼翼地穿着,也不用感激再三地归还。 然而十八岁的自己并不会收下这笔钱,她并不会接受陌生网友的好意。 果然,没多久消息就来了。 对面并没有收下转账,而是选择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发送过来,是雪白漂亮的萨摩耶配上“全国撒娇大赛冠军”的字样。 【哇,谢谢姐姐——姐姐你对我真好,好喜欢姐姐!】 岑鸣蝉盯着这条记录,生出来一丝恼怒。 十八岁的自己果然是个讨厌虫,嘴巴抹蜜,真话却寻不到多少。 姐姐长姐姐短,姐姐好姐姐妙,那你倒是收下姐姐的钱啊。 岑鸣蝉有些不高兴,她决定冷战一会。 紧接着,对方又发来消息。 【姐姐,我的发言稿马上就写完啦!到时候还得麻烦姐姐帮我看看,姐姐辛苦了!】 岑鸣蝉把这条信息看了三遍,看在发言稿的份上,勉为其难回复。 【不辛苦,你发给我,我会看的。】 发言稿直到傍晚才发来,那时候岑鸣蝉已经下班到家。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翻找当年那个专门用来写辩论赛发言稿的本子。 她记得,母亲为她收了起来。 当初毕业时,她本想把这个没剩几页空白纸的本子连同专业教科书一起卖掉。 但是那时候父母直接来学校接她回去,母亲为她整理着东西,在询问她这本子是做什么的,要不要扔掉,得知是她专门用来打辩论赛后,母亲把它带回了家。 母亲当初总是喜欢把一些有关她成长的东西留着,哪怕看起来像是收集了一堆破烂。 比如说家里至今有她几个月大的照片,中途搬了好几次家,这些东西都没有丢。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当年相机像素也很差,拍得她很丑,然而母亲就是好好珍藏着,时不时翻出来看看。 有时候母亲也爱拉着她一起看,跟她讲某张照片的故事,让她猜里面抱着她的是谁。 刚开始岑鸣蝉兴致勃勃,次数一多,她就变得不耐烦。都是些老掉牙的事,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母亲却仍喜欢拿出来反反复复讲。 如今,她想把那个本子找出来。 她找了好久,最终在床底抽屉里找到。 她飞快地翻开,前几页便是她这一次的发言稿与辩论赛期间做的对方论点漏洞。 然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十八岁自己发来的图片。 她当初打辩论赛一般会先写一份草稿,修改整合后,定下真正的发言稿,誊抄过程中有时候会做变动,所以哪怕是定稿的发言稿上也有反复修改的痕迹。 然而那图片上的发言稿却是字迹清晰、整齐,完全没有改动的痕迹。 岑鸣蝉忍不住低笑。 想都不用想,这是第三版——特供版。 在追求他人的过程中,她总喜欢展现好的一面,所以哪怕是发言稿这种东西,十八岁的她也力求完美,要字写得好看一些,整洁一些。 任何能加分的地方,她都不会放过。 她对比着两版发言稿的内容,完全一致。 在第一个论点里,她提到了当时最热的电视剧——那剧开局便是老戏骨的精彩表演。他在有些老旧的家里,拿着蒜就面吃,然而剧情往后,真相揭开,看似清贫的他却贪腐两个亿之多。 她以此为例,证明贪念拿起来容易,放下难。 其实大学时期的辩论赛并不正规,所找的评委未必懂辩论,所以那时候想要打动评委,更多的是展露气势。 一直到岑鸣蝉与队友为中文系拿第四年连冠,她们靠的依旧是气势。 要言语犀利,要一针见血,要一锤定音,要气势凌人,要走路带风,要无论端坐还是站立,都脊背挺拔如崖间青松。 这导致她的发言稿,更多的是要把自己的观点灌进对方脑内,而不是平静地说到对方心里。 很久之后,某视频app上架一款辩论综艺,因为她喜欢辩论,便集集都追。 她最喜欢的是两方陆续阐述观点过程中,她记录自己的投票情况,以及观察场内观众的投票情况。 她逐渐发现,得分最高的人,往往并没有气势激昂、嗓门震天,而是平心静气、有理有据地用知识、诡辩去包装自己观点。 所以,她想为当初的自己改一改发言稿,改得煽情一些,动人一些。 她将发言稿整理在word上逐句修改,最后排好版,将文件发给十八岁的自己。 同时她又想到,那时候的自己没有笔记本电脑,于是又转化成图片也一同发了过去。 看看时间,十八岁的自己这会正在上晚自习。 然而消息却是秒回。 【天啊,姐姐你也太辛苦了!稍等一下,我一个字一个字读。】 岑鸣蝉揉了揉太阳穴,闭眼休息了一会才回复。 【我按照我的习惯来改的,未必适合你。如果不喜欢,你用原稿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我读完了,我的天啊,你改得真好,我好喜欢!谢谢姐姐!】 岑鸣蝉站起来去为自己倒杯水,她一边走一边发语音说着对于辩论的理解,希望能对十八岁的自己有所启发。 不料对方陷入沉默。 岑鸣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一些。哪怕是她的原稿,她原来的表达方式,都足以让她代表中文系出战辩论赛。 她什么都不做,对方依旧可以稳稳拿下辩论赛冠军,将奖杯带回系里。 但是… 岑鸣蝉不知道为何,在知道对面是十八岁的自己时,总是忍不住想去干涉她。 或者说是修剪她。 是生在眼前的一株玫瑰,想要她枝叶按自己心情生长,尖刺要打磨得恰到好处,花瓣绽开的形状都得合她心意。 如果说父母老师可以教导我,那为什么我不能教导我自己。 无论是璞玉,还是块垫脚的烂石头,我都要把自己雕琢成满意的样子。 在岑鸣蝉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她也难免担忧,十八岁的自己未必愿意多一个“修剪”她的人。 此时对方的沉默似乎验证了这一点。 岑鸣蝉决定退让一步。 如果十八岁的自己真的无法接受的话,那ok,自己可以少管一点,彻底不管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她又追加了一句。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说得不一定对。】 然而对方依旧没回。 岑鸣蝉今天第二次有些不高兴。 她猜测对方现在也有些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她的掌控欲太明显,或许是因为想要“修剪”对方的心思惹来她的反感与抵触。 也或许她需要学着与十八岁的自己如何相处。 如今有个说法很流行,那就是与自己和解。岑鸣蝉盯着没有回复的聊天框,恼怒越发多起来。 十八岁的自己果然很讨厌,敏感,别扭,出现负面情绪从不沟通,每次都是憋在心里。 如果不开口,又该怎么和解。 岑鸣蝉又等了一会,终于等不下去,就在她要询问对方是不是不高兴时,等待已久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555555姐姐,刚刚班主任来了,来跟我们说校运动会的事情,讲了好久。】 【这还是我开学这么久第二次见到班主任,上次还是在军训的时候。】 【姐姐,你的语音我听过了,我觉得很有道理!】 【姐姐你好厉害,你超级棒!】 最后的最后还是那句。 【好喜欢你呀姐姐!】 岑鸣蝉堆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先前的不愉快全部烟消云散。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你有空,我们连麦,我陪你练一下发言稿。】 对面又是可爱萨摩耶的表情包,配着“什么都不会,只能靠卖萌维持生计的样子”的文字,显得无辜又招人喜欢。 而她发来的语音,语气欢喜得像是即将过年。 “姐姐我下晚自习了,如果姐姐愿意陪我练的话,那真的是太好了,我好幸福啊姐姐。” “遇到你我好幸运。” “只是,我担心会不会太麻烦姐姐了,我怕会耽误姐姐休息。” 最后一句,语气刻意得可怜巴巴,听起来像是沮丧耷拉耳朵的小狗,又带着期许的目光看着她。 岑鸣蝉选择把电话打过去,电话被瞬间接起来,背景有些嘈杂,听起来确实是大一新生下晚自习。 “你问我会不会太麻烦我是吗?” 对面的声音娇怯怯的。 “姐姐…” 岑鸣蝉心想,十八岁的自己真的是太会装可怜了。 “不会麻烦我。” “我乐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5、十八岁 “我乐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直到电话挂断,岑鸣蝉回到寝室,脑海里依然在往外涌出来这句话。 回来的路上,她的心里像是揣着一只小白兔般狂跳个不停。 拜托,如果这句话都不算姐姐喜欢我的证据的话,那还有什么才算! 她越发相信,姐姐肯定对她也有好感。 想到这里,她像是喝了蜜水般,捧着手机把姐姐发来的发言稿打开又看了一遍。 学校宿舍是六人寝,上床下桌。她找出来那个专门用来写发言稿的本子,打开台灯,一字一句地誊抄着。 “……据赵德汉交代,丁义珍第一次向他行贿是请他喝酒趁他醉酒时往他口袋中塞了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把贪欲拿起来难吗?当然难,赵德汉不敢拿,他前后犹豫煎熬了一个月才将钱取出来。那放下贪欲难吗?当然更难。难到他贪污受贿的赃款堆满整个冰箱、整张床,甚至是整面墙,难到短短四年,他敛的赃款从第一次的五十万累计达到两亿三千九百九十万五千四百元……” 这个准确的数字是姐姐在新的发言稿里加上的,岑鸣蝉抄完这段,轻声念着。 赃款堆满整个冰箱、整张床、整面墙的文字,把画面描绘了出来,而金额的对比也将带来更大的冲击力。 岑鸣蝉很喜欢新的发言稿,也很喜欢为她修改发言稿的人。 她想,一定是上天在眷顾她,才会让她遇到姐姐。 她忍不住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要第一万次赞美你,你写得真好!】 【呜呜呜我就是姐姐的小狗,姐姐好厉害】 【姐姐,等我忙完辩论赛,我们去甜蜜双排好不好】 没多久,姐姐就回了消息。 【好,到时候双排】 一提到游戏,岑鸣蝉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登录游戏账号了。 岑鸣蝉有三个号,分别是大号、小号、小小号。 大号在天梯榜前二十,现在可能已经掉出来了。 小号是她被游戏防沉迷系统制裁后登录的账号。 而段位最低的小小号,让她遇到了姐姐。 这段时间她这三个号都加上了姐姐的好友。 她刚先登录的是小小号,邮箱里有一堆小红点等待她处理。等她打开游戏邮箱一看,发现在好友赠送那一栏里有个礼物。 那是她本命英雄最贵的皮肤,建模很好看,特效也非常古风,是她最喜欢的皮肤。 这皮肤价格其实不算特别贵,就在二百元左右,但由于这是小小号,玩的时间要少一些,岑鸣蝉一直不舍得花钱去买。 没想到姐姐会送给她。 她领取完皮肤换上,然后美美地截图,又立刻跑去姐姐的小窗撒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皮肤的!】 【这是我最喜欢的皮肤!!!谢谢姐姐!!!】 【你肯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变的!!!】 【蛔虫听起来好像不那么可爱,姐姐一定是和我心有灵犀!】 【我不管我不管,姐姐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说完她又把截图发了过去。 【我已经穿上姐姐送的皮肤了,以后我要一局杀十个!】 聊天记录里,依旧是她在兴奋地刷屏,而姐姐情绪非常稳定。 【你喜欢就好。】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发现这个惊喜,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了一天。】 岑鸣蝉看到这句话,心头软软地塌了一块,姐姐偷偷为她准备了惊喜。 她立刻发过去哭泣小猫的表情包。 【最近真的超级忙,都没有时间和姐姐打游戏了哭哭】 【我要带着姐姐二十连胜上强者】 强者是手游《盛世》最高段位,对于岑鸣蝉来说是小菜一碟,而姐姐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她一怔。 【为什么不登录一下其他账号呢】 岑鸣蝉心想,不会吧,她不会三个号都送了皮肤吧。 【姐姐等我!我火速上号!】 等她打开大号,却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草”两个字。 整整八屏的皮肤赠送记录,前后加起来五十六个皮肤。 几乎包揽了她常用英雄的所有皮肤。 岑鸣蝉一个接一个地点开、领取,领到最后都有些麻木起来。 她来不及去体验新皮肤,只想躺在床上打滚。如果可以,她想抱着姐姐亲了又亲。 【!!!!】 【我该如何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 【我愿意给姐姐当牛做马!】 姐姐这次发来的是语音。 【你给我当牛做马,怎么看起来是我吃亏?】 岑鸣蝉听完语音,想起来前一段时间当玩笑话般分享给姐姐的热梗,瞬间脸红起来——“我给你当牛做马,你给我草就行。” 岑鸣蝉咬着唇,发了个无辜狗狗的表情。 【姐姐我要带你上强者!】 【不,我要打个天梯第一回来。】 而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姐姐,你什么时候生日呀】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后,姐姐的消息姗姗来迟。 【六月十二】 六月十二? 岑鸣蝉又惊又喜,她的生日也是六月十二。 【姐姐,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生日是同一天!!!】 【这该死的缘分!!!】 【呜呜呜呜呜我与姐姐同一天生日,我好幸福】 岑鸣蝉还没来得及同沈欢分享这件充满缘分的事,她竟然和喜欢的人同一天生日,就看到姐姐的回复。 【我们确实很有缘。】 岑鸣蝉忍不住托着腮,台灯下,她看着很有缘这三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三个字很好,缘分是一切的开始。如果姐姐也觉得她们有缘分的话,那她们在一起的希望岂不是更大了。 正当她暗自窃喜时,沈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鸣蝉,明晚出去唱歌。” “明晚还回来吗?”岑鸣蝉转过头来问道。 她们宿舍偶尔团建,之前出去通宵唱歌过。说是通宵,其实最晚三点她们六人就熬不住了,在包厢里横七竖八地睡了过去。等早上醒来全员迷迷糊糊的,一整天都没精神。 鉴于通宵唱歌的体验很不佳,因此她才要多嘴问一句。 “不知道。”沈欢一摊手,然后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有人请客,那人正在追歆歆,歆歆喊着我们去掌掌眼。” 岑鸣蝉瞬间了悟,原来是去当电灯泡,那就不去白不去了。 等到第二日,她们全员赶到ktv的包厢时才发现,除去歆歆的追求者,竟然还有他的五个舍友。 看起来像是有人有意安排了两个宿舍的联欢。 偌大包厢里,两侧分别有不同的沙发,最中间则是一个立麦。 岑鸣蝉见没有提前说明的情况下还有其他异性在,心里已经有一些不高兴。然而她本来就是来白嫖的,而且舍友都在,她也不好直接挂起脸来走人,因此她就窝在沙发上,连歌也不点。 问就是不会唱歌,五音不全。 她刚要给姐姐发消息,包厢的门突然打开,服务人员推着小推车进来,在桌面上打开了十几瓶啤酒。 沈欢低声问道:“鸣蝉你喝不喝酒?” 岑鸣蝉摇摇头:“我没喝过,我要打游戏。” 说完她就去跑去小窗找姐姐。 【姐姐姐姐,来双排吗?想和姐姐一起打游戏!】 姐姐的回复很迅速。 【我上号】 岑鸣蝉想了想,上了小小号,由于段位限制,目前大号与小号都无法与姐姐双排。 闪亮的灯球映射着七彩的灯光,音响播放着的伴奏在包厢里。 眼看着姐姐的麦亮起,岑鸣蝉却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她有些心烦意乱。 她赶忙打字:“姐姐我在外面,不方便说话,也无法听你说话,哭哭。” “你在哪里?” 岑鸣蝉盯着这句话,又看了眼隔得很远的那几位异性,计从心来。 她飞快地打字。 “在唱歌,有人追我舍友,请我们全宿舍来当电灯泡。” “本来以为只有他一个,结果他们宿舍的人也都在,好讨厌喔!” “好想回去,想回宿舍听姐姐跟我连麦打游戏。” “想听姐姐的声音,无论说什么都好。” 姐姐看起来今天不怎么吃她这套。 “那就回去。”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她此时刚坐下,她不愿意做那个扫室友兴的人。 她继续撒着娇。 “姐姐我想你,我现在就想听姐姐讲话。再听不到姐姐讲话,我就要哭哭了。” 由于她在打字,一直没有匹配队友。下一秒,姐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岑鸣蝉站起身来,同歆歆示意自己要出去接电话,然后小步走向门口的同时,她把电话接起来。 姐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不似先前温柔:“你是不是喝酒了?” 岑鸣蝉心里直喊冤,她撒着娇:“姐姐,我没有喝酒,我特别乖。” 姐姐嗯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然后回道:“鸣蝉要乖。” 似乎有股电流顺着她的脊背窜遍全身,她明明没有饮酒,此时却头脑一片空白:“姐姐,你刚刚喊我什么?” “鸣蝉。”姐姐又唤了一遍,“先前我听你舍友这么喊你。” 岑鸣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嘴里喊出来时,她心里又酸又涩,满满涨涨的,让她难以抑制地想哭。 她有些哽咽:“姐姐你再喊一遍好不好。” 姐姐的声调放得很缓很柔,像是冬日落在眼上的雪花,打湿了岑鸣蝉的睫毛:“鸣蝉。” “姐姐。”岑鸣蝉眨眨湿润的眸,她说,“我好喜欢你。” 6、二十七岁 十八岁的自己又在说“好喜欢你”这种话了。 对于这些,岑鸣蝉早已免疫。 她太了解自己,用句落俗的话来讲,她在爱情里是个缺爱的可怜骗子。 她在所经历过的恋情里,更多的是在寻求着新鲜感。像是置身在甘蔗堆里一直寻着最香甜的那根。她寻找得很努力,剥去甘蔗皮时很仔细,咀嚼汲取糖分时也很满足。 因此她并不吝啬付出一些时间、金钱、赞美与感情。 三分真情到自己嘴里说得像是有八九分,哄得恋人陪她醉生梦死。 但是很快,香甜的甘蔗便只会剩下食之无味的渣滓。她会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里,再去寻找下一根。 她是可怖的寄生虫,寄生在那缥缈的“爱”上吸血,以此填满内心巨大的空缺。 她记得,当初经管系的四辩是个清秀而文弱的女孩子,娇娇弱弱的,看起来满卷书生气。 年少时的爱恨都比较炽热,心动往往在一瞬间。她看到对方容貌的第一眼就喜欢,她羞于提及对方,也不好意思与对方搭一句话,见到对方总是心跳加速。 然而动情来得太过容易的后果,往往就是很难长久。 在辩论赛的决赛上,对方表现很差,她在自由辩论环节被自己质问得哑口无言,在总结发言时也糟糕差劲得不及自己一半。 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等比赛结束,两方握手的环节,岑鸣蝉大方地、正常地、客套地与对方握了手。 她发现,她不再喜欢经管系四辩那个小姑娘了。 这就是十八岁的自己当初做出来的事情。 也因此,岑鸣蝉从来不把对方讲的那些糖衣炮弹当真。 她心想,谁若是当真,那实在太蠢了。 所以她将手机放在睡裙口袋里,戴着耳机去到厨房打开冰箱,一边取出那盒草莓一边敷衍道:“鸣蝉要乖。” 电话那头十八岁的自己听起来乖巧无比:“姐姐,我乖,我最乖了。” 声音浸着哭腔,听起来怪可怜的。 岑鸣蝉将草莓轻轻倒进沥水果篮里清洗着,轻轻蹙眉:“不要哭。” 那头的自己明明有些哽咽,却还在嘴硬道:“姐姐,我没哭。” 岑鸣蝉懒得与对方再争执这个问题,于是选择转移话题,她低头看着果篮里那鲜嫩的草莓:“现在的草莓很甜,有没有买草莓吃?” 十八岁的自己向来有问必答:“我前几天买过啦!不过很讨厌的是,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为什么觉得上当了?”岑鸣蝉将果篮的水沥出,把草莓倒入盘中。 对方声音里有些被欺骗的气愤:“他们的秤好像不太准!” 岑鸣蝉想起来了。 去学校的第一年,她不知人心险恶。学校正门那里总会有一些流动摊贩在卖水果。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在第一个摊贩那里买完芒果,又找到第二家摊贩帮忙称一下,对方倒也没拒绝。 结果就是第二家称出来的重量比第一家还要多半斤。 从此岑鸣蝉再买水果,只从学校对面那条街上的水果店里买。最起码那些店开了几年,相对来说应该不会在秤上做手脚。 岑鸣蝉回忆着往事,下意识往嘴里塞了个草莓。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草莓真甜。 甜到她想与电话那头的自己分享。 然而,她低下头,望着那满满一盘草莓,不免有些沮丧,对方肯定是吃不到的。 命运转动齿轮,她意外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她如同《头号玩家》里的主角,获得了“extralife”硬币。 加一条命。 她们处于两个平行时空,只能靠着手机联系。 十八岁的自己无法改变自己如今的人生轨迹,而她却可以改变对方,看到自己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岑鸣蝉端着草莓,走回到客厅,语气平静:“学校附近不是有水果店?下次直接去店里买。” “我也是这么想的。姐姐,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呢。” 岑鸣蝉觉得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于是准备下逐客令,结束电话:“你出来也有一会了,该回去了,不然同伴要着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然后问道:“姐姐,你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我有回应吗?” 岑鸣蝉心想,这真是个无聊的问题,也只有小孩子才会纠结这些问题。 就好比恋爱时,总有人会问自己的伴侣“你会一直爱我吗”“会永远喜欢我吗”,这真的很蠢,也很无聊。 没有人能够保证以后的事,任何动听的回复的有效期永远只限于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秒。 而不是问句里的“一直”与“永远”。 “应该吧。”岑鸣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姐姐,为什么是应该吧…” 十八岁的自己听起来有些闹小脾气了,岑鸣蝉并不在意,哄她实在太小菜一碟,对方在自己眼里完全就是个道行没几年的小妖怪。 岑鸣蝉低声温柔地回道:“因为我要工作,工作忙碌时无法回应你,所以是应该吧。” 果然。 对方再开口,语气听起来完全脾气全无,乖乖巧巧的:“姐姐你说得对。”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姐姐,我要挂掉电话回去了。你会想我吗?” 岑鸣蝉蹙眉,一个无聊的问题接一个无聊的问题,十八岁的自己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但好在她还有一些耐心。 她反问道:“你想要我想你吗?” “我…”对方顿了顿,用很低的声音回答,“我想。” “如你所愿,鸣蝉。”岑鸣蝉回复道。 对方又是娇娇软软的腔调:“姐姐…” 岑鸣蝉生怕下一秒她会哭出来,因此及时打断:“没喝酒的鸣蝉很乖,应该有奖励才对。你们现在包厢里是十二个人对不对?” 岑鸣蝉问完这句话,突然想起来相处这些天,对方并未告诉过自己一个宿舍里有几个人,但好在十八岁的自己并没有起疑心,只是乖巧地回答:“对。” 岑鸣蝉打开手机,转账四百元过去:“过会去点奶茶,每人一杯。” “啊?”对方有些怔住,应该是去看了眼聊天框才又回道,“奶茶不需要这么多啊。” 岑鸣蝉这才想起来,这九年间,物价一直在上涨。 她记得当初高三时,某平价牌子的雪顶咖啡才五元一杯,如今已经涨价到十五元。 “多着的你拿去买水果吃。” “不用了,姐姐。” 话音刚落,转账便被退还回来。 “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再收姐姐的钱了。你送我那么多皮肤,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还了,以后我包你所有赛季上强者拿印记。如果你对积分有要求,我也可以用你号冲金榜。” 岑鸣蝉听明白了,她想用代打偿还自己的人情,但实际上她并不需要。 岑鸣蝉幼年时候没有芭比娃娃玩,但是舅舅家的表妹就有各式各样的娃娃,衣服精美,首饰齐全,甚至可以换发型。 岑鸣蝉只能在去舅舅家做客时,短暂地玩一小会,她很爱惜。 她也很懂事。 那时候家里资金出现问题,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她不会开口讨要还算得上昂贵的娃娃作为礼物。 等年纪大一些,家里生意好转,她也没再开口。 直到成年工作后,她为自己买了一个制造精美的古风娃娃。包装甚至没有开封,就是连盒一起放在书桌上。 有时候发呆,她就会幻想幼年的自己就有了这个娃娃,这么一想,她的人生里就没有那么求不得与遗憾了。 如今同样的道理,给十八岁的自己送一些皮肤,也不过是在自我补偿,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对方偿还。 给她,她拿着就是了。 岑鸣蝉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有些意兴阑珊:“都可以,随便你。” “姐姐。”对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高兴了吗?” 不高兴? 岑鸣蝉想了想,自己应该是有些不高兴了。 这些天,她一直是矛盾的,内耗的。 她是唯一知晓命运给了她“extralife”硬币的人,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十八岁的自己,又无法控制自己因为好奇而刻意接近对方。 她其实也不算喜欢十八岁的自己,却下意识为她做一些事,想弥补她,让她快乐一些。 她明知道对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产生好感,却仍忍不住施展手段与十八岁的自己“过招”。 她不想“extralife”依旧是经历她的人生,她想看到不一样的故事线。 但她不知道如何改变自己。 她没有足够的信心,也没有足够的耐心,更没有足够的计划。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联系能保持多久,不知道一旦发生改变会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不知道一旦自己作为“预言者”插手对方的人生,将背负如何庞大的责任。 一切的一切对她与十八岁的自己都是未知数。 如同头顶上有着用一根马鬃悬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岑鸣蝉有些烦躁不安。 或许她真应该把这个秘密告诉十八岁的自己,让对方与自己共享这个秘密,共同承担这份责任与压力。 她想,我真恶毒。 最终。 “我没有不高兴。”岑鸣蝉在电话里回道,“我只是有些累了,鸣蝉。” 7、二十七岁 “我有些累了”大概是最好的逐客令。 气氛瞬间骤冷下来,彼此沉默几秒后,岑鸣蝉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说:“既然累了,姐姐你好好休息,提前同你道一声,晚安姐姐。” “晚安,鸣蝉。”岑鸣蝉回完便挂了电话。 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在雪白的浴缸里蓄满温水,然后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 她没有撒谎,她确实很累。 随着浴缸里的水位慢慢上升,蒸汽开始在浴室里翻涌,明亮灯光在水汽包围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岑鸣蝉褪去衣物进入浴缸,赤·裸肌肤被没入温水中时,她不由惬意地闭上眼,脑海放空,什么也不想。 过了一会,她打开罐啤酒慢慢喝着。 她应该去辞职了,岑鸣蝉心想。 她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当初出去找这份工作更多的是因为冉眉冬,她想证明自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这样冉眉冬才能安心,不必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必担忧她会出现问题。 她不愿让自己成为阻碍冉眉冬往前走的人,她想要冉眉冬恢复正常的生活。 一眨眼距离那场变故已经过去两年,一切都趋于正常,她此时是否继续工作已经无关紧要。 她想去做点喜欢的事。 那她喜欢什么呢? 她想着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间两罐啤酒下肚,岑鸣蝉有些醉意上涌。 她闭着眼,她的腿忍不住磨蹭着,她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优雅地在水中起舞,她的身体微颤起伏,如轻盈的蝶,她的指腹动作轻柔,像是在某个午后,对着窗外盛放的蔷薇弹奏着世间最美妙的钢琴曲。 那湿软温热的触感,如同刚出笼的玫瑰软糕,娇嫩而鲜美。 她咬着唇,隐忍着,抵抗着那如潮水般袭来的快·感。 * 岑鸣蝉第二日醒得还算早。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看到了那句早安问好的消息。她强打精神回了个“早”,便又将手机扔至一旁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她来到洗手间洗漱,然后翻看着自己睡着期间收到的消息 【姐姐你醒啦!】 【姐姐我想今天练一下发言稿,到时候要麻烦姐姐帮我找找问题】 【姐姐辛苦啦】 【我猜姐姐又睡过去了】 【我乖乖等姐姐醒过来喔!】 聊天记录显得十八岁的自己乖巧又懂事。 岑鸣蝉等洗漱完,才回复消息。 【我醒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 【姐姐快起床去吃饭吧】 岑鸣蝉去冰箱里拿了罐速食粥,一边喝着一边回复。 【好,你几点练稿子?】 发来的是萨摩耶卖萌的表情包。 【我不着急,等姐姐忙完来找我就好】 岑鸣蝉看了眼时间,回复道。 【等我十分钟。】 岑鸣蝉喝粥的时候,还在回想昨晚的问题,她喜欢什么呢? 其实她也是有爱好的,她喜欢辩论,喜欢打游戏,以及喜欢写作。 辩论与打游戏首先被她排除。 辩手需要具备超强的心理素质与丰富的学识,要足够敏锐、头脑灵活、共情能力与煽情力都需要最佳。 她也曾看过新国辩的视频,清晰地知道自己与那些专业辩手的差距宛如天堑。 至于游戏,代练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电竞选手与技术类游戏主播,大部分都是吃的青春饭。反应迅速、操作细微、意识极佳,而如今二十七岁的她竞技水平已经下降,显然也不合适。 若是其他游戏类主播,少不了要取悦观众,也要有自己的直播风格。如今流量大多归于头部主播,新人主播极难出头。 而她放弃这两个选择的最大原因是,她不想出现在任何需要露面的场合,她不喜欢被他人注视、审阅。 如今便只剩下了唯一的选项——写作。 她看着这个在年轻时的梦想,陷入沉默。 岑鸣蝉曾经的梦想之一是用手中的笔养活自己,因此高中与大学她都选择加入文学社。 她从初中开始写作,那时候尚还流行一些“九岁妖后”、“霸道总裁爱上我”、“天才妈咪带球跑”、“冰山王子冰山公主同聚校园”的狗血剧情。 受此影响,她写的故事也大多是这些套路。 那时候网文刚刚兴起,家庭电脑普及率也不高,各家网文平台都在拼命收人。 岑鸣蝉年纪小,收到编辑站短时担心是骗子,到时候胡乱签了卖身契让她赔个百八十万,迟疑很久还是没有加对方的联系方式。 自此错过了第一次签约机会。 那个红极一时的小说网站被资本收购后濒临倒闭,因此显得那次的错过也不算遗憾。 后来,她也写。在高中的周记里写,在晚自习写,本子被同学来回传看,那是她第一批忠实读者。 再后来,她迷恋上了打游戏,彻底停下了她的笔。 一停就是好些年。 直到她现在遇到十八岁的自己。 她可以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冉眉冬从不会嫌弃这样颓然的她。然而她却有些畏惧,万一手机那头的人,哪天知晓了自己身份,她会失望吗? 会嗤笑一声,不屑地说,原来你到头来也就混成这样吗? 谁年少时都觉得自己会成为世界的中心,拿着最独一无二的剧本,成为最耀眼的主角。 随着年纪长大,大部分人终会明白,他们不过是这世界ol里最普普通通的npc。 只是十八岁的自己不会相信这些,她会觉得自己前途无限光明,永远一帆风顺。 只是,如果现在让她拿起来笔的话,她还写得出来东西吗? 岑鸣蝉对此没有答案。 写作的前提是她有蓬勃的表达欲。如今的她鲜少与外界沟通,能保持着联系的,也就只有冉眉冬,与手机里那个十八岁的自己。 想到十八岁的自己,岑鸣蝉忽然意识到,她走神了很久。 她一看时间,糟糕,此时距离她先前说好的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岑鸣蝉立刻发去消息。 【我这会忙完了,刚刚有些事】 依旧是秒回。 【姐姐方便接电话吗?】 岑鸣蝉直接将电话打过去,接通的第一秒,对面又是那句乖巧且甜美的称呼:“姐姐——” 尾音微颤,听起来特别可爱。 “我在。”岑鸣蝉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称呼,她站起身来往书房走去,“我去打开电脑,手机用来给你计时,稿子有没有提前熟悉?” “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现在读稿非常熟练,但是背稿有点磕绊。” 岑鸣蝉对这个说法比较满意:“不错。在学校的比赛不需要你背稿,只要别一直照着念就行。” 她打开电脑,迅速登录上社交软件,戴上耳机,把通话转移到电脑上,开口道:“开始吧。” 十八岁的自己这次没有再讲任何废话,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念稿:“谢谢主席,各位评委、观众,大家晚上好。首先感谢对方辩友的精彩发言。今天我们的辩题是…” 岑鸣蝉听着,偶尔看一眼手机上的计时软件显示的分钟数。 四辩总结陈词的时间是三分钟,一般来说时间保持在两分四十五秒最合适。 同时也要考虑到辩手的心理素质,在紧张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出现语速加快的情况。 第一遍念完,时间是两分三十秒,比预想时间要快十几秒。 “你的声音一直在颤。”岑鸣蝉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发言稿,“你很紧张。” “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仍然在颤,“…我有些紧张,我怕表现不好。” “把一些不该有的场外情绪抛去。”岑鸣蝉太清楚她因为什么而紧张,但她不想去哄着对方去念稿,反而表现得态度严厉,“再来一遍。” “好的姐姐。” 深吸一口气,又是那段熟悉的开头:“谢谢主席…” 声音自耳机中传来,足够动听,足够情绪平和,娓娓道来。 “……综上所述,我方坚持认为人生路上放得下更难。” “这一遍要好一些,第三段的情绪个人感觉还不太够。”岑鸣蝉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然后她将第三段念了一遍,“…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是慈母放不下即将远行的孩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外出漂泊的游子放不下自幼生活的故乡…” “这些都可以语气缓和一些。” “但是下一句的语气必须要改变。”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是赤胆忠心的将军放不下他所深爱的国家与百姓。放得下吗?放不下,怎么放得下,怎能放得下?” “这里语调要加快一些,把自己代入进去,你就是那位将军。” 岑鸣蝉教得很仔细,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一句一句地教。 语音那头十八岁的自己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撒娇意味:“姐姐。” 岑鸣蝉“嗯?”了一声。 伴随着羞涩的情绪,对方低声道:“你声音真好听。” “……” 岑鸣蝉一瞬间气结,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看过的短视频。 视频里,姐姐辅导妹妹写作业,而妹妹却在玩橡皮、玩铅笔、玩手指。 不争气的东西! 她不由沉下脸来:“岑鸣蝉,请你起立。” “啊?” 紧接着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起立了。 岑鸣蝉继续冷笑道:“看你挺有闲情逸致的。什么时候背过这稿子,什么时候再坐下吧。” 8、九年之隔 姐姐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岑鸣蝉乖乖站起来,拉开椅子,老老实实地站在桌前,捧着那誊抄好发言稿的本子,真就认认真真背了起来。 爱是什么呢?岑鸣蝉说不上来,她捏着本子的一角。 她能确定的是,她很喜欢姐姐。 岑鸣蝉低着头,轻声说道:“姐姐,我乖乖背稿,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她故意压低声音,扮足了楚楚可怜。 结果还没等到她心爱的姐姐开口,睡在她对床的沈欢,本来躺在床上刷着微博,听到她如此撒娇示弱,也忍不住探出头来学她的语气:“姐姐,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岑鸣蝉不由恼羞成怒起来,又碍于电话未挂,她咬着牙,通过耳机向电话那头的姐姐告状:“姐姐,有人欺负我,你管不管嘛,她学我讲话,她就是在笑话我。” 然后她听到姐姐轻笑道:“好,我这就报警把她抓起来。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好得很。 岑鸣蝉抿着唇,也压不住她上扬的唇角,她侧头看向沈欢,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欢欢,我姐姐说了,过会就把你抓起来。” 沈欢显然不以为然,反而侧躺,她用手撑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岑鸣蝉,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我好害怕呀,岑鸣蝉,你看你这点出息劲。” “我乐意!”岑鸣蝉瞪了自己的好友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不用沈欢取笑她,岑鸣蝉自己也知道,自己如今没出息得很。 不过短短这些时日,她就彻底动了心。 姐姐很好,性子好,脾气好,哪里都好,她愿意花时间为自己修改发言稿,愿意浪费周末休息的时间陪自己练稿子,也会花心思按照自己的喜好送皮肤准备惊喜。 然而岑鸣蝉仍然觉得她距离自己很远,她很不安。 姐姐很谨慎。 如落在她膝上的蝴蝶,静静地扇动着宛如蓝宝石的翅膀。等她想双手合拢捧住它时,它却轻盈飞舞,不给她任何机会亲近。 这场关系的主动权,自始至终都在对方手里。 这样的认知让岑鸣蝉有些挫败。 她一直很有自信。 在她看来,世间不会有让她失手的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他人口里再孤傲、再难以接近、相处的人,也会为她折腰。 她在情场上向来得意。 而如今,她却棋逢对手。 或者应该说,她遇到了挑战。 她笨拙得就像那只被用胡萝卜牵着鼻子走的蠢驴,明知道那根胡萝卜在用细线吊着。 但没办法,那胡萝卜总与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就在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地方。 偶尔给一些甜头,她便继续去追逐那根胡萝卜。追到最后,她生出来一丝不甘心与占有欲。 那么香甜的胡萝卜,她不想放弃,就算她放弃,也绝不可以便宜别人。 那是她的胡萝卜,是她选中的,是她看中的,是她先喜欢的。 “姐姐。”岑鸣蝉忍不住开口,“我昨晚梦到你了。” 姐姐似乎很好奇这个梦,她问道:“梦到什么了?” 岑鸣蝉慢慢讲着她的梦:“梦到我在打辩论赛,你就坐在观众席里,注视着我。我看不清你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你。” 姐姐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叹气:“这真是个美好的梦。” 岑鸣蝉咬着唇,她的脖颈微红,她回应道:“是的,那是个很美好的梦。” 岑鸣蝉撒了谎。 她梦到的根本不是这个场景。 她的确梦到了姐姐,也如她所说,姐姐的脸像是隔着层薄雾,她看不清。 只是她的梦,旖旎又艳·情。 她梦到姐姐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处看起来像是舞蹈室的房间,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 房间三面是墙,墙上都有那几乎与墙壁大小的镜子,剩下的一面是落地窗,落地窗正对着一满墙盛开的蔷薇。 此时阳光正好。 姐姐的手指白皙而修长,在她的注视下尽情游走。 而她跪坐在地毯上,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握住姐姐的手臂。 下一秒,她却被推倒在地毯上。 姐姐的唇舌温热又湿软。 她想要缴械投降。 她侧头,看到镜中的自己。 正无力地咬着指,呜咽细碎,眼尾泛红,沁出薄汗。 再然后,她醒了。 她睁开眼,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嘭——嘭——嘭。 * 岑鸣蝉听着十八岁的自己,讲着昨晚的梦。 其实她也很好奇,在台上打辩论赛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据沈欢在观众席上的的观察,“意气风发”四个字最为恰当。 只是,沈欢与她关系要好,看她总带着亲友滤镜,说的话不足为信。 由此,她也开始脑补梦里那副场景。 十八岁的自己,穿着正装,站得笔直,自信而大方地微笑着,礼仪得体口齿清晰地讲述着己方的论点。 而她坐在观众席上,化着淡妆,静静地注视着十八岁的意气风发的自己。 真好啊。 岑鸣蝉心想。 只是她与十八岁的自己,足足隔着九个年头,三千二百八十七天。 那是她穿越不了的光阴。 光阴后面,有她永远抵达不了的观众席。 她不由喟叹:“这真是个美好的梦。” * 岑鸣蝉又在撒娇了。 “姐姐。”她轻声嘟囔着,“再罚站,我明天就要腿酸地走不动路了。” “好好练。”姐姐听起来不生她的气了,“坐着吧。” “姐姐你真好。”岑鸣蝉得到姐姐的“口谕”,忙不迭坐下,并及时送上赞美。 然而姐姐并未吃她这套,话题一转:“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闲聊,先练稿子。” 岑鸣蝉拿起本子来,乖巧说道:“遵命,我的姐姐。” 那通电话打了足足三个小时,练到最后,岑鸣蝉口干舌燥。 比赛定在了下周二,系里为辩论社的这场内部选拔赛专门提供了教室作为比赛场地。 观众则从系里大一新生中选,每个班级自愿出五个人,可以加学分。 沈欢为了学分,更为了朋友,早早坐在了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 比赛前,岑鸣蝉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要去比赛了,我有些怕。】 消息过了一会才有回复。 【你是会拿辩论赛冠军的人,不要害怕】 岑鸣蝉低头这句话,不由绽开笑意。 【姐姐,等我为你捧冠军回来。】 【好,我等你。】 岑鸣蝉看到那四个字,没有再迟疑,她将手机收起来,再次在上场前温习着她的稿子。 最终,她端坐在桌前,静静等待主持人的开场发言。 她再度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嘭——嘭——嘭。 * 比赛很顺利,岑鸣蝉运气很好,她遇到的队友水平极佳,从一辩到四辩,个人辩论水平都完全胜过对面。 她和一辩的稿子全都是原创,而对面一听便知道是从某度上搜来的。 上面的论点,她早就同姐姐讨论过了。 她很有信心,她一定能赢。 然而在主持人没有宣布结果前,她还是开始不争气地紧张起来。 她在怕。 辩论赛评委需要为八位辩手与各自队伍评分,从而选出获胜队伍与最佳辩手。 “今天获胜队伍是正方——” 正方,是岑鸣蝉所在的队伍。 “今天的最佳辩手是——” 岑鸣蝉抿着唇,端坐着,今日队友表现都很好,无论是谁,她都为之高兴。 主持人是她的直系学姐,与她有过几面之缘,长相甜美,她此时含着笑看向正方四位辩手。 岑鸣蝉与学姐对上视线。 她听到学姐宣布道:“四辩,岑鸣蝉。” 观众席间掌声雷动,岑鸣蝉下意识去寻找沈欢,沈欢单手举着手机,正在拍她,另一只手似有似无地轻拍手背。 她们对视,会心一笑。 走出教室第一件事,岑鸣蝉就是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比完了。】 姐姐未卜先知一般,直接恭喜她。 【恭喜。】 岑鸣蝉开始撒娇。 【我还没有分享结果呢姐姐,万一是我输了怎么办】 【你是要拿冠军的人,怎么会输】 对这句话,岑鸣蝉很受用。 【姐姐,猜猜最佳辩手是谁?】 【我猜,是一辩。】 岑鸣蝉盯着一辩这两个字,不满地抿着唇。拜托,虽然说一辩确实表现很好,但是,哪怕是处于感情,也应该猜是自己才对呀! 此时的她尚有耐心,她回复道。 【猜错了】 【应该是二辩?】 岑鸣蝉瞪大眼,好好好,二辩也还不错,但是为什么姐姐要胳膊往外拐,觉得别人好? 岑鸣蝉有些委屈起来。 【还不对!!!!!】 连续的感叹号已经表明了,她有小脾气了。 【那应该是三辩吧】 岑鸣蝉瞬间气得不想理会姐姐了,她就没见过姐姐这样讨厌的人。 【哼!!!!!!!】 【难道是对方四辩?】 岑鸣蝉看着聊天记录,终于醒悟过来——姐姐故意的。 她立刻发出来一个萨摩耶委屈耷拉耳朵的表情。 【再也不喜欢姐姐了。姐姐坏!】 然后她把先前在教室拍的最佳辩手证书的图片发了过去。 不多时,跳出来的是一句语音。 岑鸣蝉出门没有带着耳机,因此她只能点开语音,然后立刻把手机放在耳边。 校园里此时不算吵闹,阳光正好。 她听到姐姐温柔地说:“我一直都知道,鸣蝉是最优秀的辩手。” 岑鸣蝉手掌轻轻捂着心口。 她不知第几次听到。 嘭——嘭——嘭。 9、二十七岁 岑鸣蝉没想到,她会收到那段视频。 起因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照片分享她的最佳辩手的证书。 而她玩笑几句过后,又想到先前对方提起的那个梦——十八岁的自己在辩论场,而二十七岁的她端坐观众席。 于是她半真半假发消息感慨。 【可惜我看不到最佳辩手大杀四方的样子】 对面看起来迟疑不决,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最终,她收到信息。 【姐姐真的想看吗?】 【姐姐夸夸我,我就给姐姐看。】 岑鸣蝉一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顺从她的意思。 【鸣蝉最乖,最棒】 然后,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她收到了一段视频。 岑鸣蝉下载视频,等下载完成后点击一下,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像素对比今日不算高,看得出来拍摄者是用手机拍的,画面有些抖。 视频的场地是在大学教室,而镜头对准的,正是十八岁的自己。 “接下来,请正方四辩总结陈词,时间为三分钟。” 视频里的岑鸣蝉站起身来,先是点头微笑致意,然后是她开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开头:“谢谢主席…” “……综上所述,我方坚持认为人生路上放得下更难。” 三分多钟的视频,岑鸣蝉戴着耳机,低头看得很仔细。 室内光线充足,现场杂音也不算多,十八岁的脸庞青涩而素净,她身着黑色西装与白色衬衣,看起来干练而沉稳,开口吐字清晰,语气不急不缓,情绪到位。 如果非要找缺点,那就是她的小动作过多,以及,还是能听出来她在紧张。 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 岑鸣蝉还记得,在打决赛前,突然要求中文系与经管系在自我介绍时加入口号。 她们的口号是二辩临时改编的。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中文辩论,横扫八荒。” 口号统共没排练几遍,她们就要上场。 岑鸣蝉很紧张,担心会出问题。为此她偷偷在手掌心写下这十六个字。 她已经记不得经管系的口号了,只记得四辩那个小姑娘突然卡壳,忘了词,气氛尴尬无比。 如今她想起来这件往事,心里突然产生些奇怪的感觉。 命运还会按照剧本走下去吗? 十八岁的自己,在过几天与体育系辩论赛结束后的那个夜晚,在辩论社学姐的带领下,遇到同样刚刚打赢比赛的经管系众人。 经管系除去四辩全是男性,而中文系四位辩手全是女性。 他们会在综合楼下的那片空地上,彼此自我介绍,会互相握手,提前认识。 包括高一级的前辈,都坚信着。 他们是彼此最难缠的对手。 他们将会在决赛会师。 那么,十八岁的自己,还会对那位文雅秀气的四辩一见钟情吗? 到时候,十八岁的自己,还会在决赛时,在掌心写下那十六个口号吗? 岑鸣蝉对此没有答案。 她忍不住,又把视频播放了一遍。 她想起来沈欢的评价——意气风发。或许沈欢是对的。 十八岁的自己,的确在辩论场上,意气风发,眼底有光。 辩论是她喜欢的事,她喜欢去找寻逻辑,喜欢与他人斗智。 岑鸣蝉这么想着,在小窗回复道。 【最佳辩手,实至名归。】 然而十八岁的自己却没有因为这句赞美而变得喜悦。 【哭哭,下场比赛就在周五,时间好紧,明天学姐去抽签。】 由于是各系之间打比赛,因此都是抽签决定对手、辩题与正反方。当然,这抽签也不是完全公平。 在前期,中文系与经管系会在有意安排下避开对战的机会。 学校会安排专门的教室用于比赛,中文系与经管系比赛时间一致,都是晚上七点开始,而教室观众,则是从比赛的两个系里抽调学生。 因此想要了解今年对手的水平,只能偷偷派人潜入比赛教室打探敌情。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几分好笑的。 岑鸣蝉回想着当初辩论的各种趣事,忍不住笑着回道。 【那就把好运气给你,祝你们抽个好签。】 【qaq还是要哭哭,时间好紧】 说完又是一个萨摩耶耷拉耳朵的委屈表情包。 岑鸣蝉看着那表情包,有些怀疑人生,难道先前十八岁的自己,一直这么喜欢撒娇吗? 她觉得是时候把十八岁的自己培养得稳重、冷酷、聪明一些了。 看起来就笨笨的,很好骗的样子,这可不行。 若是换做旁人,她也随便把录着自己的视频发过去吗,就不怕泄露隐私吗? 想到这,岑鸣蝉立刻化身严师,觉得有必要普及一下网络安全与个人隐私的知识。 当务之急是先阻止正在胡搅蛮缠各种撒娇的某人。 【不许哭哭】 【姐姐凶我,就要哭哭嘛】 岑鸣蝉盯着那句姐姐凶我,把记录也翻看了一遍,完全看不出来自己哪里凶,只看出来对方在无理取闹。 于是她回复道。 【不许撒娇】 【姐姐,抱——】 岑鸣蝉看着那条信息,心知若不是顺着她的心意,只怕她要在这里撒娇打滚很久,最终她选择妥协。 【抱抱】 【鸣蝉要乖】 下一秒,同事有事喊她,岑鸣蝉立刻放下手机去忙。 等她忙完,已彻底忘记她要当严师的事了。 * 等下班后,岑鸣蝉在去坐地铁的路上,打开手机翻看记录。 十八岁的自己自顾自在她小窗留着言。 【学校食堂好难吃,再也不要吃食堂了】 【我就是个在食堂上当受骗的小笨蛋,当场流下伤心的泪水】 【为什么酸辣土豆丝这么简单的菜,都做得这么难吃】 【可恶,竟然还放香菜】 【我宣布,做菜放香菜的人都有罪】 聊天记录最后一句是。 【如果有物种灭绝的投票,我双手双脚投香菜】 岑鸣蝉想也不想,把这句话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如果有物种灭绝的投票,我双手双脚投香菜】 然后下一秒,她收到了三个感叹号。 【!!!】 【姐姐也不喜欢吃香菜吗?】 【终于遇到自己人了5555555】 【香菜有种臭虫的味道,好讨厌,为什么它会被叫做香菜啊,到底哪里香】 岑鸣蝉觉得以上这些都是自己的心声,因此只回了两个字。 【附议】 十八岁的自己看起来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立刻转移话题嘘寒问暖见缝插针。 【姐姐是不是下班啦——好想姐姐!】 岑鸣蝉急着赶路,回得十分简短。 【对】 【姐姐今晚要不要和我打游戏】 【好】 【今天的姐姐好冷漠,是不是变心了不爱了感情变淡了】 岑鸣蝉停下脚步,回了三个字。 【没爱过】 很快,消息就回了过来,内容半真半假。 【拜托,这比变心了还要过分!】 【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岑鸣蝉此时也不着急赶路了,她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面十八岁的自己,如今对自己的心意,一眼便知。 她看起来很喜欢自己。 而这些时间,由于知道自己多情的性子,因此也没多做矫正。 但是,如果她起了好胜之心,愈战愈勇怎么办? 岑鸣蝉不由苦恼起来。 但随即,她又不再苦恼。 三天之后,十八岁的自己就会遇到经管系四辩了,到时候自然就移情别恋了。自己再适时引导,与她建立正常的朋友关系。 岑鸣蝉觉得这计划很通。 现在,就指望经管系四辩争口气了!最好一举拿下十八岁的自己。 * 岑鸣蝉回到家,吃过饭后便登陆了游戏,与十八岁的自己连着麦,开启了所谓的“甜蜜双排”。 进入bp页面后,她就听到十八岁的自己嚷嚷着:“姐姐姐姐,你拿个潘多拉跟着我。” 潘多拉,江湖人称混子英雄、挂件英雄,有手就行。大招是上队友身,以半开的盒子形态漂浮在队友头顶,为队友提供护盾和其他加成。 岑鸣蝉乐得开摆,反正这种低端局排位对于差点去打职业的自己来说属于小菜一碟,因此她想也不想秒选潘多拉。 而十八岁的自己选择了打野法师英雄宙斯。 开局意料之中的顺利,蓝开清野,又去红区吃怪升级,然后去帮下路抓人。 而岑鸣蝉全程开混,等有大招后就完美扮演挂件角色,挂在宙斯身上不下来。 而把自家蓝buff打到丝血时,十八岁的自己说道:“姐姐下来拿蓝。” 岑鸣蝉没有照办,她知道宙斯是个极度缺蓝的英雄:“你拿。” “我拿对面的。” 见姐姐还是不下来,十八岁的自己又撒娇道:“姐姐,这个蓝buff打我你管不管嘛,我要被它打死了呜呜,你快点打死它保护我嘛!” 岑鸣蝉无奈地解除附身状态,释放一技能拿下蓝buff。 对方显然很满意,欢喜道:“这样才好看!这蓝buff和姐姐的皮肤最配了!你看我怎么一把鲨十个喔姐姐!” 事实证明她没有吹牛。 她一路带着岑鸣蝉狂鲨,鲨到对面心态爆炸当众骂街。 【全部】第几页诗:对面宙斯,带女朋友上分? 【全部】第几页诗:炸鱼好玩吗? 【全部】第几页诗:真把自己当东西了? 然后是一连串的消音。 岑鸣蝉看到了那些话,低声劝道:“屏蔽他,不要理会。” 十八岁的自己显得很乖:“好的姐姐,我不和他对骂。” 不对骂,但是专抓着他鲨。 结算页面,岑鸣蝉看到,十八岁的自己是本局mvp,14-0-5的战绩耀眼而好看。 然而对方却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一直沉默着,也不讲话。 岑鸣蝉太了解自己性子,她推测,可能是因为自己劝她不要理会,让她误以为自己偏向外人了。 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到对方说道:“姐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一直也没在游戏绑亲密关系。我们绑一个好不好?” 岑鸣蝉下意识点开对方账号,想要查看她的亲密关系,却发现全部隐藏。 “姐姐,我认识的朋友比较多,大部分的关系都满了。你看…” 岑鸣蝉听出来对方的声音有点颤,她没有说话。 “你看,这个关系可以吗?” 下一秒。 游戏页面上显示过来一条绑定关系的申请。 “藏春单枪匹马申请成为您的恋人。” “同意”“拒绝” 10、九年之隔 岑鸣蝉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哪怕是今天上午辩论赛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时,她都没有这么紧张。 她刷新着亲密关系的游戏页面,故作镇静地说道:“姐姐,我把申请发过去了。” 她知道,她表现得太心急了太草率了。 就是上一局,对面射手发在公屏的那句“在带女朋友”的质问,让她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而随着游戏结束宣告胜利,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她想冲动一次。 姐姐太过神秘,透露的个人信息总是无关紧要,大学时候打过辩论赛、现在有工作、生日与自己同一天、不吃香菜,这些太过于泛泛与平常的标签,让她很难拼凑成姐姐的成长轨迹。 只要好友一删,她便再也无法知道姐姐到底是谁。 像是放飞的风筝,游戏似乎成了她唯一能握住的细线。 她在赌,赌姐姐有片刻的心软,赌她们会两情相悦。 然而姐姐没有讲话,也没有同意申请,气氛瞬间凝结而沉重。 岑鸣蝉沉默着,她在等待一个结果。 “鸣蝉。” 打破沉默的是姐姐。 “一定要这个关系吗?” 岑鸣蝉的心瞬间狠狠被揪起,她看着那迟迟没有回应的亲密关系申请,鼻头有些发酸:“这些天姐姐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喜欢你。” 回答她的,又是沉默。 “姐姐。”岑鸣蝉艰难开口,“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要陪着我,哄着我。 姐姐缓缓开口:“鸣蝉,世间有很多感情,并非只有爱情…” 姐姐说得委婉,岑鸣蝉已经听得明白。 她低着头,眼前有些模糊,她眨巴眨巴眼,眼前却仍是被层水雾蒙住:“姐姐,我不要好人卡。” 姐姐还是以沉默应对。 过了一会,她听到姐姐问道:“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把我删掉是吗?” 岑鸣蝉不由一怔。 因为,姐姐说对了。 * 岑鸣蝉很为难,为难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她太了解自己,因此一直坚信尽在掌握之中。 在爱情这方面,她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猎手,她可以花费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攻略对象身上。 对于她来说,她只喜欢最初不喜欢自己的人,她享受着狩猎到吞咽猎物的过程。 正式告白、提出想要确定关系的行为,于她而言并非是吹响冲锋的号角,而是拍卖会上成交的落锤。 她从不会在没有把握的中途落锤。 而如今,她却这样做了。 这便意味着,一旦自己处理得不够恰当,将会永远失去她。 岑鸣蝉太清楚自己那讨人厌的偏执性格。 小时候,父母忙于生意总不在她身边,一直委托奶奶照顾她,因此她特别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时间。 并且因为太过珍惜,她甚至生出来强烈的占有欲与攻击性。 她记得有一次,母亲带着她去舅舅家做客,她比舅舅家的表妹要大个几岁。 按理说,母亲抱一会表妹也在常理。然而岑鸣蝉却生出来嫉妒之心。 在她看来,与她相处时间极少的母亲,把宝贵的时间、把无比重要的爱分给了表妹。 她无法接受。 更无法接受的是,她忍了又忍没有发脾气,而是凑上前撒娇要母亲也抱一抱她时,得到的回答却是:“你这么大了,不要这么赖着妈妈。我抱青青一会,你乖。” 青青是表妹的小名。 岑鸣蝉想不通,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子,自己也很需要母亲的抱抱。 母亲很少抱她的。 为什么现在母亲宁愿去抱血缘关系更疏远的表妹,而不是自己? 岑鸣蝉看着母亲,忽然有了答案。 母亲不爱她了。 她板着脸,扭头就离开舅舅家,按照来时的路往家里走。 回家的路很远很长,但也很熟悉,她认路。 她那时候岁数小,孤身一人出门,很快就被察觉到不对的父亲开着车追上。 无论父亲如何呼喊,她都不愿停下,始终沉默着往家走去。 父亲的车开得很慢,就慢吞吞地跟着她身后。 直到年幼的她累得走不动路,蹲在路边掉眼泪。 最终在父亲的劝解下,她还是上了车回到了舅舅家。 如今,仿佛往事重现,十八岁的自己面对着她,提出来想要“抱抱”,想要她的爱。 岑鸣蝉忽然有些庆幸,她庆幸如此了解自己。 剖析内心,那一日的她需要的当真是母亲的拥抱吗,她想要的是母亲一直只把她抱在怀里吗? 其实不是的。 由于长时间与母亲分别两地,岑鸣蝉始终是不安的,她将表妹视为与她争抢母亲的假想敌。 她要的始终都是母亲顺位第一的位置,她要的是母亲在她与表妹二人中,毫不迟疑地表现出对她的倾向与偏心。 这样才能在岑鸣蝉心里加强“母亲最爱我很爱我”的认知。 很久之后,岑鸣蝉那时候都已成年,因为某个契机,这件往事被重新提及,成为她自小“倔强”“不容人”的证明。 而岑鸣蝉坚持与母亲复盘分析当日的情况,她始终认为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如果她是母亲,她一定会先把表妹放在一边,把幼年的自己抱在怀里,夸一夸她,亲亲她的脸。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玩心大,只要抱她一会,她就会自己从母亲怀里跳出去,蹦蹦跳跳欢天喜地去找其他表姐妹们玩。 等这时候,任母亲抱着表妹再久,她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吃醋。 母亲听完,用指腹一推她的眉心,笑骂道“蛮不讲理”。 换作今日,其实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十八岁的自己突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在不安。 岑鸣蝉很确定,在她们的接触中,她从未提及过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因此她不知道这一次岑鸣蝉把谁立为了虚空靶子。 但这并不要紧,她已经知道如何应对。 十八岁的岑鸣蝉此时想要的,依旧是顺位第一。如果一定要在游戏里建立这个亲密关系,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不能是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她需要的是安抚,是被选择,而不是什么确定真正的恋人关系。 如果这次不能如她的意,她定然不会维持着友情的假象。她会决绝地离去,像那日离开舅舅家一般。 她不能与十八岁的自己断开联系。 她要改变她,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最起码,她要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那场七年后的车祸。 她要父母健在。 所以,岑鸣蝉有不得不妥协的理由。 她面对着十八岁的自己,选择再次退步。这时她回想起母亲的评价,不由暗暗苦笑。 她心想,确实蛮不讲理。 然后,她点击了同意。 * 【恭喜,您已与深恩负尽建立恋人关系】 岑鸣蝉盯着屏幕上的这句系统提示,然后看着最新建立的恋人关系,心里有喜有悲又酸又涩。 她听到姐姐温柔地说:“鸣蝉,我确实无法失去你。” 岑鸣蝉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水珠,她心想,屋里一定是漏雨了。 岑鸣蝉把恋人关系的系统公告看了又看,她可真是个坏人。 她就是利用姐姐的不忍心下注,逼着她同意。 她有些哽咽:“姐姐,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姐姐回答道,“我只想让你安心。但是你也知道,哪怕关系绑定,这也不意味着什么。” 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地炸裂开来,岑鸣蝉死死盯着安心两个字。 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姐姐,我知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 游戏关系的绑定在一定程度上,的确让她们更为亲近了。 岑鸣蝉也终于知道了姐姐的名字——江惊鹊。这个名字令她更加坚信,她与姐姐之间的缘分。 她的名字中的鸣蝉取自“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是父亲所起。 而她推测,姐姐的名字也出自此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惊鹊、鸣蝉,她在心里默念着姐姐与自己的名字,十分欢喜,这听起来就很像是情侣名嘛。 她与姐姐就是天生一对。 而且更巧的是,江这个听起来还算稀有的姓氏,也与她很有缘分,因为她的母亲姓江。 于是,岑鸣蝉偷偷把姐姐两个字的备注改为了“惊鹊”。 游戏关系的绑定,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没有改变什么。 她与姐姐的相处模式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她絮絮叨叨留言很多,姐姐忙完回来选择重要的回复。 只是她们游戏双排时,那代表着恋人关系的粉色爱心,总会令她窃喜。 辩论赛的抽签结果已经出来,她们对战体育系,辩题对她们也十分有利——大学期间应不应该谈恋爱,她们是正方,论点是大学期间应该谈恋爱。 岑鸣蝉再度投入到紧张的写稿环节。 而姐姐也如上次一样,与她连着麦,讨论着这个辩题应该从哪些角度出发,对方可能会提出的论点。 “他们应该会搜集一些因为恋爱失败而导致自杀或犯罪的例子,以此论证大学生恋爱的弊端。” “同时会提及影响学习。” 岑鸣蝉早就想到了这两点,因此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两点都很好处理。如果说大学期间谈恋爱影响学习,那日后读研读博谈恋爱就不影响吗?这个说法完全是荒谬的,相反,爱情会令人奋进,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恋人完全可以相约考研、考公、考博。” “至于失恋或者其他原因导致出现的过激行为,可以定为以偏概全、因噎废食。应该将其归结于个体的心理素质,而不是整个集体都会出现的行为表现。” 电话那头的姐姐听完轻笑道:“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岑鸣蝉托着腮,用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纸张:“也不知道经管系这次和哪个系比赛,学姐说了,他们系是我们的死对头,我们系已经连赢两年了,今年要三连冠的。” “要不要打个赌,鸣蝉。” 岑鸣蝉来了兴致,她问道:“赌什么?” 姐姐笑着回道:“赌在决赛上,是你们赢还是对手赢。” “我这才第一轮入围赛,还没到决赛呢。”岑鸣蝉还没见识过其他系的水平,因此并不是那么信心十足,多少有些忧心忡忡。不过她并不会选择扫姐姐的兴,因此回道,“我愿意和姐姐打赌。” “打赌是我提议的,所以你先选。” 岑鸣蝉向来好胜,她想也没想地回道:“那我赌自己赢。” 姐姐并没有介意,只是笑着回道:“那我只能赌别人赢了。” 既然赌局定好,那么来到了岑鸣蝉最关心的问题。 她好奇问道:“赌注是什么呢,姐姐?” 接下来的赌注,宛如出现在墨西拿海峡的塞壬歌声,令她无法抗拒。 她听到姐姐一字一句地说:“赌注是,答应对方任何一个要求。” 11、二十七岁 岑鸣蝉觉得有必要与冉眉冬见一面,聊一聊近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 于是她给冉眉冬发去消息。 【老婆我好想你,要不要今晚一起吃饭?】 冉眉冬在一个小时后才回复。 【可以,你定,忙】 透过这简短的五个字,岑鸣蝉看出来,冉眉冬今日的确很忙。 因为换做平时,冉眉冬总会和她积极讨论去哪里吃饭的问题。 岑鸣蝉很少外出,大多时候下班后会直接回家。偶尔出去吃饭也都是与冉眉冬一起。 或者是参加避不开的公司团建。 对于岑鸣蝉来说,成年人的交际反而令她很舒适,因为真的很简单。 在高中时,她和冉眉冬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对方最要好的朋友”这种现在看起来十分无聊的问题,会在意对方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对方是不是和自己天下第一好。 大学时候,她们也要时不时煲电话粥确认对方的心里还有自己,生日也要绞尽脑汁地送礼物。 而工作之后,她们的聊天通常是过上几天才会聊几句话,除非遇到特别着急或者特别想念对方时才会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生日礼物想得到就送,想不到就由对方定,缺什么就送什么,想要什么就送什么。 简单、便捷又合心意。 她送过冉眉冬一个不记得名字的游戏卡带,因为她不接触这些,连网购店铺都是冉眉冬亲自选好的,她只负责打开冉眉冬发来的链接付款就好。 也送过冉眉冬同款的包包,她们有时候会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背着同款包出门见面。每到这时候,冉眉冬都会很欢喜,她会眉飞色舞地说:“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好姐妹”。 而冉眉冬送过她电动牙刷,她自己体验感极佳后才作为礼物送给了岑鸣蝉,如今就在岑鸣蝉家里的漱口杯中。 也为岑鸣蝉买过喜欢的歌手的音乐专辑,那位歌手出道多年,早在她们初中时就已经风靡网络。岑鸣蝉不舍得打开,一直珍藏着。 … 岑鸣蝉去问过相对关系好一些的同事后,决定了今晚与冉眉冬见面的地点。 【江康路上有一家新开的和牛自助,据说不错,我把定位发你】 又是过了好久,冉眉冬才回复消息。 【好】 地点敲定,那就只等两个人下班后见面。 在饭桌上,岑鸣蝉并未提及任何有关十八岁自己的事。 直到吃完饭,她与冉眉冬聊起来高中。 高三那年,她与冉眉冬都是十八岁。 岑鸣蝉对镜补着唇釉:“眉冬,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的梦想吗?” “记得。”冉眉冬望着她,眉眼说不出的温柔,“你当初想当个作家,还说等你出了书就写上亲笔签名,送给所有认识的亲朋好友。” “而我想开个花店,赚很多钱很多的钱,然后买一个大别墅,和你一起住进去。” 这是她们在毕业前夕,躺在操场草坪上谈及过的理想。 “原来你也都记得啊。”岑鸣蝉回想起那时候两个人的稚嫩,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冉眉冬看着她,表情说不出的愧疚与自责:“后来你游戏打得好,还想过去打职业,家里不同意,我也不支持,你就没去。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当初不应该拦着你,现在他们都说打职业很赚钱。” “你当初拦着我是对的。”岑鸣蝉伸过手去,轻轻与她握在一起,“那个时候真要去打职业完全就是想不开,条件太苦,我哪里受得了。” “我准备辞职了,眉冬。”岑鸣蝉微笑着,她笑得有些勉强,“想去追一追年轻时候的梦。你也知道,我手里有一些钱…” 提及手里那笔钱时,她表情黯然,那里面有父母的积蓄、车祸的赔偿款,以及出售父母生意产业的钱。 当时的她失去生活意义,父母这些年也没想过让她接手家里的生意,只想她健康长大,因此车祸事故发生后,她便将生意统统出售。 后来她也没有随意挥霍这笔钱,只将那些钱分别存在银行里,留了一小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事冉眉冬都清楚,如今岑鸣蝉再度提及她那难以触碰的伤口,冉眉冬也只能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鼓励道:“我觉得这样很好,早就应该为自己活着了。” 岑鸣蝉故作轻松说道:“那等我以后出书了,出名了,先给你签个百八十本,让你当传家宝。” “好。”冉眉冬笑着回应道,然后又忍不住叹口气,“可惜我已经不想开花店了,也不想开家咖啡厅,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所以你不要打别的主意。” 冉眉冬与岑鸣蝉相识十余年,已经很了解岑鸣蝉的性格。 岑鸣蝉曾经把那笔存有巨款的银行卡连同密码寄给自己,也提出过要动用那笔钱为她开一家花店,然而冉眉冬全部拒绝。 她只要岑鸣蝉好好地自在地活着。 也大概是这个缘故,后来岑鸣蝉才主动提出来,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她寻到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整日两点一线。 如今岑鸣蝉再度提及儿时梦想,冉眉冬是真怕她又说出来我给你开一家花店这种话。 儿时的梦想终归是有局限性的,那时候的她觉得开一家花店,整日摆弄花花草草很好。 也觉得开一家有格调的咖啡店也很好,整日浸泡在咖啡豆的香气中,心情好了就营业,心情不好就关门谢客。 但是真正工作后才清楚,这些看起来的美好与闲适都需要很高的成本。 她付不起后续那些成本,哪怕她能厚着脸皮接受鸣蝉出钱把店为她开起来。 岑鸣蝉于她而言,是除去亲人最亲近的人,她从心里无法接受自己动用鸣蝉手里那笔伯父伯母留下的钱。 所以她是真的不需要什么花店咖啡厅,所以她才让岑鸣蝉不要打给她开店的主意。 以上这些,岑鸣蝉心里其实都清楚。 但她又始终觉得她亏欠冉眉冬的,冉眉冬待她太好。 想到这里,她决定把最大的秘密告诉对方,她点开手机,打开聊天记录里,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那段辩论赛的视频,说道:“眉冬,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连接上耳机,把一边耳机分享给冉眉冬。 视频开始播放,冉眉冬看着手机屏幕里面的岑鸣蝉,看完之后她回想了一下,然后问道:“这视频哪里来的?我记得你大学时候就只让舍友录了决赛的视频来着,就是为了给我看。” “这一看就不是决赛那个视频,我记得决赛是在你们学校报告厅比的。我记性好吧?” 说到最后,她不由有几分得意。 毕竟大一已经是九年前的事,她能将九年前的事记得如此清楚,足以证明她们之间的感情。 岑鸣蝉看着她,轻声说:“眉冬,我真的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说罢她便将前因后果一一讲给了冉眉冬,又怕她不信,将一些有力证明给她看,比如说十八岁自己的账号,部分聊天记录等。 冉眉冬看着她,张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岑鸣蝉将手机收回来,平静地说道。 冉眉冬到底是大心脏,很快便也恢复了过来:“这种剧情我只在小说里见过,你打算怎么办?” “先联系着。”岑鸣蝉表情有些无奈,“我从来没想过,十八岁的我会那么难缠。” “难缠不是好词。”冉眉冬纠正道,“应该叫可爱。” “一点也不可爱。”岑鸣蝉立刻否定这个说法,她点开手机,看到先前因为吃饭而错过的消息。 【姐姐下班回家了吗?我想你啦!】 配图是个可爱猫猫睁着明亮眼睛的呆萌表情包。 岑鸣蝉忍不住低笑,然后补充道:“只有表情包可爱。” 冉眉冬看到她那明显写着“宠溺与纵容”的表情,想了想决定不戳穿她。 她有些担忧地说道:“我觉得,她喜欢你不是一件好事。但如你所说,你当初确实是个花心大萝卜。” 岑鸣蝉反驳道:“我向来专一。” 冉眉冬被她的无耻气到笑出声:“你忘了当初我为你写的恋爱观察记录了?” 岑鸣蝉也不由笑起来。 当初大学时候,她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但是依旧联系紧密。 岑鸣蝉放飞自我,形形色色的网恋对象换了不少,每一任都同冉眉冬提及过。 数量一多,冉眉冬便开始主动记录她的每一任的故事与标签,以防止岑鸣蝉提及她的前任们时,她对不上号,分不清谁是谁。 这份记录,便是由冉眉冬亲手所著的、所谓的岑鸣蝉恋爱观察记录。 提及恋爱观察记录,岑鸣蝉自然不能再厚着脸皮说自己专一,她转移话题道:“这件事跟你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 “是。”冉眉冬有些无奈,“今晚换我睡不着觉了。” 然后又是对视一笑。 等这顿饭散场,已经是晚上八点,她们在路口分别,约定好到家发一条报平安的消息。 岑鸣蝉这些年没有学车,因此准备打出租回去。等她坐在后座,不由想起来上一次坐在出租车里与十八岁的自己通话的场景,然后她才想起来,她一直没有回消息。 点开,未读消息有几条,全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 【姐姐不见了,落泪】 【姐姐是不是被人贩子抓走了,哭哭】 【我要姐姐——姐姐去哪了,是不是太困太累回到家就睡着了呜呜】 岑鸣蝉打字回复着。 【刚刚与朋友吃饭了,没有注意消息,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又是熟悉的秒回。 【!!!】 【可恶!是谁,竟然这么有魅力,把我姐姐拐走这么久,急得我都要报警了】 然后配着一张小白兔眼睛里冒火的可爱表情包。 岑鸣蝉一眼便看透对方的小心机,她在试探与自己吃饭的人的身份。 【是我最要好的闺蜜,是个女孩子,我们认识很久了,高中就认识】 或许是内心警报解除,十八岁的自己变得乖巧起来。 【好巧呀,我最好的闺蜜,也是高中认识的呢,姐姐】 岑鸣蝉轻轻笑着,看向窗外。 车窗外风景一闪而过,岑鸣蝉穿梭在城市的光影之间。 街边路灯投下长长的黑影,光与暗分割开来,车辆驶过,像是跳跃在钢琴琴键上。 她回想着这些年与冉眉冬相处的点点滴滴,最终发去一条语音。 “我相信,很多年之后,你们依然关系最好。” 12、十八岁 岑鸣蝉觉得自己真的是上头了。 明天就要打辩论赛,然而她看着发言稿却沉不下心来。 姐姐平时五点半下班,因此她习惯性在五点四十分左右问姐姐下班了没有。姐姐有时候在忙着加班,会晚一些回消息,但是最晚六点就会回消息。 然而今天直到七点,她都没有收到姐姐的消息。 为此她还找到沈欢,让她给自己发一条消息。 等收到沈欢的消息,岑鸣蝉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的手机没有出问题,是姐姐那边出问题了。 岑鸣蝉决定再耐心等一下,她中途陆续给姐姐发了几条消息过去,她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忍不住去找冉眉冬诉苦。 【姐姐不回我的消息了,是不是不爱我了,哭哭】 【她是不是遇到更好的更可爱的人了】 【她不会去约会了吧,西湖的水,我的泪】 【我应该在车底!】 【呜呜呜眉冬,我的老婆,你快安慰安慰我】 冉眉冬此时正在上晚自习,见到自家闺蜜又来哭诉感情上遇到的问题,忍不住打趣。 【你口里的姐姐又是哪个】 【稍等一下我看看编号排到第几了,我给她弄个编号先】 岑鸣蝉看到消息时后跟打开话匣子一样,以飞快的速度刷屏。 【!!!!】 【就是我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个声音好听人也温柔的姐姐啊!!】 【我前几天就跟你说过了,你是不是不记得了,你是不是也不爱我了呜呜呜】 【说好我才是你最爱的宝宝,是你一辈子都要守护的小天使呢!】 【再也不爱了,我的心哇凉哇凉的,再也暖不起来了】 冉眉冬见惯了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早已免疫,她回归了最初的话题。 【她可能只是在加班】 岑鸣蝉看着这八个字足足三遍,依旧在跟闺蜜哭哭啼啼。 【她之前加班也会回我消息的,根本不会不理我】 【肯定是被某个小妖精缠住了!】 【气死了呜呜呜呜呜,是哪个混蛋,让姐姐不理我了】 【我是不是有情敌了呜呜呜呜】 【我不要活啦!!!】 冉眉冬无奈地揉着眉,她太习惯恋爱中的岑鸣蝉的这幅嘴脸。 岑鸣蝉没什么安全感,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质疑对方的爱意,因此这样的戏码时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 冉眉冬应对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她肯定最爱你,就爱你】 【前几天不是还绑定了恋人关系了吗,昨天还跟你连麦讨论辩论赛了】 【就是变心,也没有这么快变心的】 【肯定是有事在忙,才没顾得上看消息,你在我这里哭哭啼啼就算了,可别去她那里哭哭】 对于这样的安慰,岑鸣蝉总是很受用。姐姐一直以来都那么好,那么喜欢她,昨天还跟她打了赌,姐姐肯定不会变心的。 她止住了在冉眉冬面前的哭天喊地,然后羞愧地回复。 【你说晚了,我已经去她小窗里哭哭了】 【那我就是想她嘛,我控制不住嘛】 冉眉冬看到消息后脸上露出一副名为“岑鸣蝉我就知道你已经去人家那里哭过了,这些年你在谈恋爱上真是一点出息没长”的表情。 【哭过也没关系的,我家鸣蝉这么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冉眉冬知道,按照岑鸣蝉的性子,接下来她应该还会继续就“我去姐姐小窗哭哭姐姐会不会觉得我烦人”一题,继续哭哭啼啼几十句。 然而命运这次怜爱了她。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姐姐回我啦!!!】 还没等到冉眉冬长处一口气,下条消息跳了出来。 【姐姐竟然是和朋友吃饭去了,呜呜呜呜所以还是不爱我了,她甚至中途没有看一眼手机】 很好,冉眉冬看着消息,总觉得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她却始终没有姓名。 她安慰的话还没发出,下下条和下下下条消息也如约而至。 【喔~姐姐是和闺蜜出去吃的饭,那没事了】 【眉冬我走啦~我去跟姐姐聊天去了,爱你啵啵】 看得出来,说话带波浪线的岑鸣蝉很开心,可算是把岑鸣蝉送走的冉眉冬自然也很开心。 【去吧皮卡丘!】 岑鸣蝉还是有点良心的,她为冉眉冬画下大饼。 【辩论赛有奖金,每人二百,等我打赢回来给你买生巧吃!】 冉眉冬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低笑。 生巧是近期突然冒出来的新鲜玩意,她与鸣蝉都没吃过,小小一盒就要六十块,贵得要命。 关于它的图片散布于空间有关礼物的动态里,经常被人转发并配文“想吃,给我买”。 她曾经转发艾特过岑鸣蝉,不过她不是真的要鸣蝉给她买。 她们经常看到好东西后艾特对方,说你赶紧暴富给我买,而被艾特的一方则画下大饼,说等我有钱给你买好多好多。 她们谁也不会当真,就是增进感情互相分享的一种方式。 她没想到岑鸣蝉还念着生巧这件事。 冉眉冬托着腮,忽然想起来高中同学私下对鸣蝉的评价。 “鸣蝉就像个小太阳一般,永远活力满满的,好像天下永远不会塌,没有什么事能够打败她。” 她觉得这个评价还不够合适,在她心里,岑鸣蝉就是个在生活里勇敢打小怪兽的奥特曼,扎辫子的那种。 也是她最要好,最可爱,最暖心的闺蜜。 * 终于盼来姐姐的岑鸣蝉摇起了尾巴。 【姐姐,我好想你,要抱抱】 自从那次她撒娇要抱抱,姐姐回应她“抱抱”两个字之后,岑鸣蝉就爱上了跟姐姐讨要抱抱。 哪怕只是简单的文字,她们根本无法拥抱,仍然会让她产生一种“她们很亲近”的感觉。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纵容她。 【好,抱抱】 看到这三个字,先前因姐姐不回消息而产生的焦虑、恐惧与烦躁的情绪,如退去的潮,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暖意与欢喜。 而作为炸毛小猫的岑鸣蝉也不复存在,现在的岑鸣蝉是乖巧、懂事、疯狂摇尾巴、渴望姐姐摸摸脑袋摸摸尾巴的小狗。 【姐姐到家跟我说一声喔】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我今晚也有在好好练习发言稿呢!】 而姐姐似乎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很配合地夸奖她。 【鸣蝉真乖。】 得到表扬的岑鸣蝉很是高兴,尾巴摇得更欢。 【我最乖啦姐姐!】 正当她回完消息,突然有游戏里认识的朋友来找到她,来人名叫清风。 【藏春,藏春出来】 藏春是她在游戏里的艾迪,也是所谓的圈名。 【怎么了?】 清风选择单刀直入。 【帮我打个单子,钻石上金榜】 《盛世》为moba端游《圣迹》的手游版本,段位与《圣迹》一致,分为青铜、白银、黄金、钻石、宗师、强者。 无论哪个区服,进入强者段位后的排位赛被称为天梯赛。天梯赛为积分制,可以单排也可以组排,对应榜单便是天梯榜。 天梯榜分为金银铜三榜,统共会记录三百人,每一百名玩家在一个榜单上。 天梯榜会按照国服所有玩家排位积分排名,每天零点实时更新。 进入金榜便意味着进入了国服前一百。 岑鸣蝉忍不住咋舌,按照现在代打的价格,这单子得五位数起步。 她和清风在排位里遇到,对方主动加的她好友,清风是当真无愧的“人脉哥”,靠着手里的陪玩团和代练团赚得盆满钵满,不少金榜的玩家都在他手底下打工。传闻中金榜乱不乱,清风说了算。 他也试图拉岑鸣蝉来当陪玩,毕竟有技术的女陪玩实在太少。 但是岑鸣蝉不想赚这个钱,因此一直没同意,但是她与清风关系却处得不错。 有时候清风会分她一点低分段的单子,她不带脑子一路连胜,能够赚点小钱。 给冉眉冬送礼物的钱基本都来自于此,不过岑鸣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接单了。 她有些不解,这还是清风第一次找她打上金榜的单子。 【你手里那么多代练,干嘛找我】 【姐姐,亲姐姐,他们哪有你狠,老板要求战绩好看,赛季末那群人自己号要冲金榜,还要帮其他老板冲金榜,根本忙不过来】 岑鸣蝉想了想,还是拒绝。 【打不了,我这里也有个上金榜的活】 清风发来三个问号。 【???】 【多少钱接的?】 【你开始接单怎么不找我啊,我认识那么多老板,咱们自己人,我还能亏待你吗?】 岑鸣蝉一看就知道,清风这是又打了让自己去他那里当陪练的主意。 【没收钱】 清风秒懂,由于他们关系很好,因此他很清楚鸣蝉喜欢女生并且喜欢在游戏里找cp的事。 【又在为爱上分了吗】 【别恋爱了藏春,女人只会影响你上分的速度】 【不如跟着哥哥赚钱】 【听哥哥一句劝,别再上女人的当了】 岑鸣蝉发过去一个“爬,赶紧爬”的表情包,示意清风闭嘴。 【你根本不懂给女人当狗的快乐】 【给姐姐当狗,我心甘情愿。】 清风见惯了她为爱折腰的样子,出于友情,他还是很愿意帮助这个游戏里遇到的爽快的小姑娘的。 【低分段需要五排车队就喊我,我给你组织车队】 岑鸣蝉想了想回道。 【不用安排,低分段好打,我一个打九个,我可不敢欠你清风老板的人情】 清风立刻回道。 【春啊,你这话也太见外了,咱们都认识多久了】 【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下,你有个心理准备】 岑鸣蝉见他如此说,心里有点疑惑。 【你说】 【cl俱乐部你知道吗?】 cl俱乐部?岑鸣蝉有点印象但是不多。 【不知道】 屏幕那头的清风恨不得把某度百科复制粘贴过去。 【圣迹你知道吧,cl是国内唯一拿过世界冠军的俱乐部】 【他们准备组一个分部打盛世】 【他们助教看上你了,刚刚联系我,问我你的联系方式】 岑鸣蝉刚要问他给没给,就见一个红包发了过来。 配合着道歉,显得颇有诚意。 【做哥哥的把你卖了,这个红包当赔罪了,不好意思啊,藏春】 13、九年之隔 其实这不是岑鸣蝉第一次被俱乐部联系。 由于她的账号一直在国服金榜前二十,加上她在游戏里爱交朋友,高分段里认识她有她好友的人并不少。 只是真正关系好的,并不多。 之前也有俱乐部试图通过一个不熟的列表好友联系过她,聊了几句,得知她是女生后便也作罢。 电子竞技职业赛场上,女性的数量实在少得可怜。俱乐部不想收女队员,岑鸣蝉可以理解。 因此,清风这次说cl俱乐部的助教想联系她时,她第一念头是,又来了一个不知道她性别的俱乐部负责人。 【你没有告诉他我的性别吗?】 清风立刻回复消息。 【我跟他讲过了,但他坚持想联系你】 岑鸣蝉想了想,觉得清风把自己联系方式给俱乐部的人这件事,倒也不算什么。 【那就给他,我们的关系,这点小事用不着道歉】 清风瞬间如释重负,催促着她收红包。 【确实,我们都认识好久了,快把红包领了买皮肤去】 岑鸣蝉并不是很想领这钱,因此拒绝得干脆。 【不领,没必要】 清风哪里在意这些小钱,见岑鸣蝉不收,也有其他办法应对。 【那我送你皮肤去。】 见他提到皮肤,岑鸣蝉想起自己大号里姐姐送的皮肤,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反正姐姐也看不到她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她厚着脸皮以“老婆”称呼姐姐。 【谢邀,我老婆都送过了】 【大晚上喂我狗粮??】 岑鸣蝉看到狗粮两个字,托着脸幽幽叹口气。 【实话是还在追,还没到手】 清风忍不住打趣她。 【这不是你的作风,你不是号称三天拿下一个人的?】 岑鸣蝉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吹牛的话怎么能作数!】 【跪安吧,我要追女朋友去了!】 清风见她没有收红包的意思,也没有再强求,与她道了别。 岑鸣蝉想起来她刚刚忙着与清风聊天,忽视了姐姐,赶紧奔赴姐姐的小窗。 她到了姐姐跟前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这些时日她也有点摸清姐姐的性子,因此她用了最危言耸听的说法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要被坏人骗走啦!】 果然不出她所料,姐姐立刻发来的消息,充满着关心。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岑鸣蝉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引蛇出洞还是打蛇上棍,她立刻回道。 【打字好麻烦喔,我想跟姐姐电话说,可以吗】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如她所愿的,姐姐的电话拨打了过来。 岑鸣蝉接通电话,开口第一句依旧是在嗲嗲地撒娇:“姐姐,我好想你。” “鸣蝉乖。”姐姐也依旧是惯用的温柔语气。 岑鸣蝉听到姐姐那边隐约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询问道:“姐姐到家了吗?” “刚到家,等我一下,我开灯。”姐姐那边安静了几秒,“好了,你继续说,是谁要把你骗走。” 岑鸣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里有人要骗走她,她不过是产生了一些想炫耀的小心思,她就是想要姐姐知道,她打游戏有多厉害。 “刚刚朋友给我打电话了,所以我才没及时回姐姐消息。”岑鸣蝉捏造了一个小小的谎言,用来解释她为什么没能及时回消息,她继续说道,“他跟我说,有俱乐部的助教找到他,问他要我的联系方式,想问问我要不要打职业。” 她故作忧虑地开口:“姐姐,我好担心对方是不是个骗子喔。” * 岑鸣蝉知道,命运的齿轮依旧在转动着。 她曾经有过一次去俱乐部试训的机会,俱乐部的经理还是教练来联系的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俱乐部的名字她至今还记得,名为cl。 记忆深刻的原因是,cl俱乐部派来联系她的那位负责人,整个过程里一直在给她灌鸡汤和画大饼,让本来对打职业不太感兴趣的她,对于成为一名职业选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以她联系了父母,商议自己向班导请假去参加俱乐部试训的事。 她的家庭教育比较传统,尽管父母在很多方面比较开明,但是在她十八岁那时,社会对于游戏与电子竞技的理解更多的是带有偏见性的。 在大众眼里,电竞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而是“网瘾少年聚在一起打游戏”。 父母自然对游戏也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这次请假需要请半个月,并非三两天,因此父母劝她不去参加试训。 而她也问过冉眉冬,冉眉冬查过cl俱乐部的情况,把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cl俱乐部前身是个小战队,仅有端游《圣迹》分部,去年冬天刚被资本收购,距离现在不到半年。 而负责人说要组建《盛世》分部,但是目前《盛世》官方还未举行过官方赛事,分部能不能组起来也是个未知数,这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因此冉眉冬也与岑家父母执相同的意见——不赞同岑鸣蝉付出时间孤身去很远的城市去参加试训。 岑鸣蝉最终拒绝了这次试训。 然而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打职业这件事。 后来在当年五月份,《盛世》官方宣布于今年七月举办第一期官方职业联赛,并放出十个联盟席位,俱乐部出资拍卖。 其中这十家里,就有cl,cl成功组建起《盛世》分部,并引进传说中的天才中单选手one。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岑鸣蝉懊恼过一段时间,然后她忍不住去关注《盛世》的官方赛事,关注cl,关注选手one。 她在天梯赛里遇到过one很多次,算得上五五开,甚至她自认为要略胜一筹。 如果one都能被称作天才选手,那她也是。 她有时在想,如果是她去试训,是不是就是她与one去追逐中单位置了,她是不是有机会打败one,让他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因此前面几个赛季关于cl的比赛,她一场没落下过。 等她对游戏不再那么感兴趣之后,也就渐渐地不再关注赛事。 后来再见到one的消息,就是在热搜上看到他退役了。 如今十八岁的自己在电话里提起来有俱乐部联系她,岑鸣蝉心情有些复杂。 她忍不住询问道:“准备联系你的是哪个俱乐部,你知道吗?” 十八岁的自己隔了十几秒回道:“是cl。” cl啊,岑鸣蝉的心微微发烫。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的不甘心。 如今,cl的橄榄枝再次向她抛来,第一次时,她选择了拒绝。 而这一次,她想让十八岁的自己亲手接住。 哪怕试训可能不通过,哪怕电竞这条路很难走。 她轻声说道:“去试一试吧,鸣蝉。” * 岑鸣蝉在犯难。 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复姐姐。 她讲这件事的最初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高手的身份,并没有想过真的去打什么职业比赛。 但是姐姐可能误以为她在纠结要不要去。 她想出了最合适的回答:“等他加上我,我会好好考虑的,姐姐。” 她与姐姐又闲聊了几句,见对方有些倦意,便贴心地提出让对方好好休息,然后彼此互道了晚安。 电话一挂,她就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请,申请验证处里写的是“你好,藏春,我是cl俱乐部的助教,请问您有打职业的想法吗?” 岑鸣蝉点击同意好友申请。 对方使用着标准的二次元头像,看起来像是来自于某个动漫,开口官方又客气。 【藏春,您好】 岑鸣蝉也足够客套。 【您好】 对方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cl俱乐部的助教李泽,现在我们想组建盛世分部,看您排位分比较高,想邀请您来参加试训。请问您现在方便聊一下吗?】 岑鸣蝉看了眼时间,此时不过晚上八点四十,她完全可以和对方聊一会,再去练习发言稿。 【有时间的】 【冒昧问一下您的年龄,您看方便吗?】 岑鸣蝉老老实实回答。 【我今年18岁】 【有考虑过打职业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考虑过打职业】 岑鸣蝉本以为自己说出来这句话后,对方会放弃邀请自己试训的念头,结果不料对方接下来开启了灌鸡汤外加画大饼模式。 话术包括且不限于【盛世官方赛事以后肯定会越做越大,到时候将变成真正的国际电竞赛事。】 【我看你真的很有天赋,特别适合来我们俱乐部】 【我看过你的排位视频,操作特别好,意识也很到位,不打职业真的会很可惜】 【以你的水平,拿个冠军完全就是轻轻松松】 【我们的教练团队都非常专业的,教练平易近人,会积极与队员沟通,你来了完全不用担心】 【如果你试训成功,我们完全可以围绕你建队,到时候你来当队长】 【要知道现在职业赛场上的女性特别少,薪资待遇这些都好说,俱乐部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数字】 【当然了说钱太俗气,你设想一下,当你代表国家,出国打比赛的场景】 【你出国打赢比赛,就是在为国争光,新时代的青年有哪个不想为国争光】 【想不想成为世界冠军,成为世界第一】 岑鸣蝉看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回了一个字。 【想】 cl俱乐部的助教李泽立刻发来一个“欢迎你”的表情包。 【那你要不要考虑来我们俱乐部试训呢?】 岑鸣蝉想了想。 【我要与家里人商量,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见她松口,对方立刻化身可爱小天使。 【当然可以,我等你的消息哟!早点休息!】 岑鸣蝉被“为国争光”“世界冠军”这种话,激励得热血沸腾,她决定明天给家里打个电话。 然后她放下手机,开始沉下心来练习发言稿。 等岑鸣蝉躺在床上,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她打开手机,忍不住想给姐姐发送消息。 这个时间点,她猜测姐姐应该是早就睡了,反正姐姐晚上手机静音,她发消息也不会把对方吵起来,因此她开始了她的碎碎念。 【姐姐,俱乐部的人来加我了,然后跟我聊了很久很久】 【我本来其实没那么想打职业的,但是我好像有点被他说动了】 【我想去试试看】 【感觉家里肯定不会支持我,爸妈都觉得打游戏是不务正业】 【但是我想去试一试,最起码现在很想去】 【不成功也没事啊,就是想去试一试】 【但是助教说,要试训半个月呢】 【到时候还得去请假,也不知道班导会不会给我批】 【想想就很好笑,请假时长:半个月,理由:我要去打游戏】 【明天我跟家里人好好聊一聊,看看他们什么态度吧】 【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们】 【唉,睡不着,犯愁,可是明天还有辩论赛】 【不知道明天辩论赛能不能赢下来】 【不对,不是明天,是今天,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岑鸣蝉就那样留着言,她望着没有回应的聊天框,突然生出来一丝孤单。 【姐姐我好想你,多希望你这会能和我说说话啊】 【我知道,你这会肯定睡了,晚安姐姐,做个好梦。】 然而一分钟之后,她却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没有睡,刚洗完澡,头发湿,你等我一下,我去吹一下头发】 大概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等到岑鸣蝉以为姐姐睡着的时候,姐姐的消息再次出现。 很长一段,岑鸣蝉看得很仔细。 【鸣蝉,其实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 与你相处的这些时间,我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这一点非常好,你被父母与师长悉心教导,在朋友的帮助与保护下,一直无忧无虑,单纯善良。 你习惯性听从父母的意见,这点很好,你在心底里相信,他们爱你,他们会为你做出最优的抉择,他们的人生阅历足够为你指明方向。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对自己负责。 父母与你生于不同的年代,境遇阅历完全不同,因此思维方式也会有所不同。上一辈人眼里的“好”未必是你们这一代眼中的“好”。 在父母眼里,你始终是一个小孩子,需要他们的呵护,需要他们牵着你的手,为你引路,为你扫清障碍。 父母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愿意为你做这些。 你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心底里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遇事不决就要问一问父母,问一问朋友。 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呢,鸣蝉? 想去试训,那就去试一试。 我们今天来认真思考一下试训这件事。 去试训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无非是耽误半个月的课程,浪费半个月的时间,试训不通过,你继续回来念书。 你可以负担这样的后果吗,是完全可以负担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人生有很多容错的机会,你还年轻,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并非在劝你要顶撞父母,也并非劝你必须要去试训或者怎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时候,在可以负担后果的情况下,不如顺着心意。 多试一试,也没有关系。 我也清楚,你担心试训成功,担心自己会走电子竞技选手这条未曾被父母规划过的道路。 所以你会把试训这件事视作人生分岔路口,难免无法轻易抉择,难免畏手畏脚。 但是其实没有那么难选,去试训不代表一定要去打职业。 你完全可以把试训当作是一门考试,一次实验,甚至是一场旅行。 愿你此生坚韧,不失勇气。】 14、九年之隔 如果不是二十五岁那场巨大的变故,岑鸣蝉也不会觉得“做个小孩子”有哪里不好。 在她的大部分童年里,父母是一直缺席的。他们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外出经商,赚得盆满钵满,然而在人生最得意时却惨遭破产的打击,消沉过一段时间后他们夫妻二人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说起来也是个励志故事。 只是他们的独女却成为这段励志故事中那隐形的牺牲品。 岑鸣蝉一直寄养在奶奶家里,由奶奶抚养长大。 等后来父母决定回归家庭时,岑鸣蝉已经十几岁。 没人教导过她应该如何与父母相处,这些年她为了让父母喜欢,让父母多看一眼,她将怨怼、委屈、思念等众多情绪吞咽入肚,极力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 只是她到底是个孩子,偶尔在她觉得被抛弃被放弃不被爱的时候,她便会显露出真实的性格。 母亲后来曾经把她抱着怀里,问她怨不怨父母出去打拼,没有把她带在身边。 她摇着头懂事地说不怨,贴心地说着“我知道你们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这种话。 但实际上她是怨的。 她曾经很羡慕邻居家的姐姐,姐姐家境不好,连客厅里的沙发都是破旧的。然而她去找姐姐玩,却总是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那个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对于姐姐来说这实在是稀松平常,而在岑鸣蝉的记忆里,她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没有一家三口一起看过电视,父母总是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离去。 而她还要为了不让他们难过,在告别时还要不痴缠不撒娇不哭闹。 后来父母终于回归家庭,把岑鸣蝉接回身边。 他们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没有经过任何考试,也没有任何教材供他们参考,仅仅是因为一次成功的□□结合,伴随岑鸣蝉呱呱落地,他们三人都拥有了各自的身份。 此后的相处中,他们一直在摸索,一直在磨合,一直在弥补,一直在修复。 父母意识到这些年在情感方面对女儿的亏欠,加倍得关爱与呵护,逐渐演变为有些变质的病态的掌控欲。 而岑鸣蝉因为缺失父母的关爱,因此将管束视为父母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她很享受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享受着他们注视她,关爱她,为她定下规矩。 然而人性都是复杂的。 父母在苍老,岑鸣蝉在长大,在渴望自由。 她按照父母对她人生的规划,做个淑女,好好学习,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进入本省理想的大学。 距离达成“完美一生”的成就便只剩下找个好工作,有段好姻缘。 那些被压抑着的欲望,那些近在咫尺的自由,终于在她离家去念大学后,得以疏解,得以获得。 岑鸣蝉渴望自由,却又像是刚出窝的雏燕,飞翔时惴惴不安,风雨时总想躲藏于父母羽翼下。 她也为了“自由”据理力争过,也曾通过沟通让父母妥协,但终归她还是做了一个“小孩子”——大事全由父母决定、很难真正坚持自我的小孩子。 这样很好,她不需要背负责任,所有的压力与责任都是父母在承担。 也正因如此,一场意外而失去父母的岑鸣蝉,宛如天地崩塌末世来临,如失去掌舵者的船,她悲痛欲绝,又惶惶不可终日,最终想要通过结束生命的方式得到解脱。 在冉眉冬陪伴她的那段漫长日子里,冉眉冬为她买来很多书,同她重新分解与构造家庭、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 最终她走了出来,开始学着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如今,二十七岁的岑鸣蝉,面对十八岁依旧乐于躲在父母庇护下的自己,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不把十八岁的自己从父母精心搭建的温室里拉出来,哪怕她改变了二十五岁的那场车祸走向,那依旧是徒劳无功。 因为在平行世界的自己,依旧是那个脆弱的,怯懦的,逃避责任的可怜虫。 那么把她拉出来的第一步,就是让她顺从心意,先迈出来第一步。 也因此,她才将那么一段话发给十八岁的自己。 她不知道那么一段话到底有没有作用,不确定十八岁的自己到底有多油盐不进。 她等了好一会,才等来回复。 【谢谢你姐姐,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同我讲过这么掏心窝的话了,我会好好与父母沟通的。你说得很对,我应该多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去试训,我会说服他们的。】 【谢谢你,姐姐】 岑鸣蝉看到最后回复,心头好似有巨石落地。 她展唇轻笑,如三月春日枝头上的桃。 十八岁的自己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最起码还是听劝的。 她温柔地回复道。 【鸣蝉要乖,要快快长大,变成一个大人】 * 岑鸣蝉第二日睡醒并没有着急给父母打电话,在她眼里,与体育系的辩论赛要更加重要。 她准备比完赛后再与父母在电话里好好沟通。 与体育系的比赛,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太多,她们完全以碾压之态结束比赛。 结束完比赛,披上外衣,本想直接回宿舍就给姐姐报喜的她,没料到会发生一个小插曲。 本次比赛是大二的学姐伊橙带队,她们一行五个人下楼后,在行政楼前遇到了同样打完比赛的经管系。 对面也同样是大二的学姐带队。 伊橙学姐为她们介绍着对面学姐的身份,随后两队开始互相自我介绍与握手。 心念姐姐的岑鸣蝉本来想敷衍几句赶紧走人,然而当她注意到对面娇小的四辩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了几秒。 坦白地说,经管系的四辩完全长在了她的择偶标准上。 灯光下,是张白净淡雅的脸,她的眉纤长,宛如柳叶,眼里似乎裹着一湖荡漾的水,澄澈又漂亮。 她像是一卷翻开的竹简,文雅清秀。 有一说一,这完全是岑鸣蝉的菜。 岑鸣蝉忍不住感慨,这个四辩长得真好看。 也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子,姐姐到现在都没给她发过自拍。 她已经给姐姐发过视频了,姐姐已经知道她的模样,看起来姐姐对她的长相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然姐姐肯定就不理会她了。 要不,等她赢下决赛,赌注就定为她和姐姐开个视频吧。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冒昧了,岑鸣蝉心想,万一姐姐难为情怎么办,万一到时候见光死怎么办? 她虽然不是特别颜狗,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好看一些。 也不用特别特别好看,像自己一样,差不多算得上好看就可以。 她想得正入神,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来,发现是她们的三辩。 三辩戏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是不是看上对面四辩了?” 岑鸣蝉的性取向没有刻意隐瞒过,而辩论社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清楚她喜欢女生,因此三辩见她魂不守舍,才故意逗她。 “没看上她。”岑鸣蝉笑着回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回到宿舍后,岑鸣蝉立刻去同姐姐报喜外加诉苦。 【姐姐我又赢了!!!!】 【本来早早就打完比赛了,结果下楼遇到了经管系,真是冤家路窄喔】 【耽误我回来跟姐姐一起打游戏了都】 姐姐的回复看起来对经管系比较感兴趣。 【他们怎么样?】 岑鸣蝉努力回想,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对方五个人的脸和它们分别的姓名,只记得除了四辩是个女孩子其他全是男的。 【都是学姐在和他们说话,我就握了个手,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样的】 【对面四辩怎么样?】 对面四辩?岑鸣蝉有些疑惑为什么姐姐会询问她,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是个女生,我忘记她叫什么了,看起来没我厉害,希望她输给我的时候别哭鼻子】 【姐姐你问对面四辩做什么?】 姐姐的解释看起来十分合理,甚至岑鸣蝉从中读出了姐姐对她的关心与偏爱。 【她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比较好奇】 看到好奇两个字,岑鸣蝉突然想起来对方四辩长得比较好看这件事,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万一姐姐好奇对方长什么样怎么办,万一姐姐觉得她比我长得好看怎么办? 岑鸣蝉决定自救,她要争宠! 【姐姐不要好奇她嘛,她没有我可爱!没有我乖!】 她疯狂地摇着那并不存在的尾巴。 【姐姐不如好奇好奇我,问我什么都可以,我一定有问必答!】 * 岑鸣蝉盯着屏幕里的聊天记录,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定的计划失败。 她本来以为,就十八岁自己那个花心程度,今晚见到经管系四辩后,会立刻心动,摇着尾巴粘上去。 最不济也得开启暗恋模式,准备打完决赛后接近对方。 但很明显,这一切因为自己的出现发生了变化。 十八岁的自己非但没有喜欢上四辩,反而因为自己的追问,开始隐隐把她视为假想敌。 岑鸣蝉开始头疼起来。 她忽然有了个冲动,她想给冉眉冬打电话,她想问一问,当初那个恋爱观察记录的本子还在不在,自己下一朵桃花大概什么时候盛开。 前任救救!!! * 岑鸣蝉觉得是时候与姐姐甜蜜双排培养感情了。 因此没等到姐姐回复,她就发去消息。 【姐姐姐姐,我们去打排位好不好】 她登录上了小小号,按照她的习惯,小小号早就应该上强者了。 只是她遇到姐姐之后,便刻意保留着与姐姐差不多的段位,就是为了能和姐姐双排上分。 姐姐回复道。 【好,我上号】 岑鸣蝉登录上账号,看着亲密关系,最终选择了公开亲密关系。 不同于她先前为了绑定关系时找的借口,她当时说亲密关系都满了,就只剩了一个。 实际上她的亲密关系一栏中空空荡荡,仅仅只有一位。 恋人——“深恩负尽”。 她点进去,查看着任何能查看的信息。 战绩隐藏,她看不到姐姐有没有和其他人打游戏。 亲密关系隐藏,她也看不到姐姐是不是与其他人绑着闺蜜或者基友的关系。 姐姐上号邀请了她,然后开麦说等一等,她先把该领的奖励领取了。 岑鸣蝉撒着娇:“姐姐你把亲密关系公开好不好?” 姐姐回答得极为爽快:“好,我打开。” 过了一会姐姐说道:“我打开了。” 岑鸣蝉再度点击进入,瞬间心花怒放。 那代表着亲密关系的一栏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怎么不能算是双向奔赴呢! 岑鸣蝉难压唇角笑意,把亲密关系看了又看。 她有些得寸进尺地想,如果自己提出来她们换上可可爱爱的情侣游戏名,姐姐会不会同意呢? 岑鸣蝉其实好奇过,为什么姐姐会用“深恩负尽”这四个字作为艾迪。 “深恩负尽”四个字取自顾贞观的《金缕曲》——“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整首词读下来,直教人愁绪万千,郁结在心。 如今姐姐单挑出来其中的“深恩负尽”用作游戏艾迪,是因为什么呢? 她是不是遇到了让她觉得“深恩负尽”的人,那个人会是谁呢?会是姐姐喜欢过的人吗? 岑鸣蝉心头突然泛起名为嫉妒的酸意,她无法容忍有那么一个人在姐姐心里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酸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岑鸣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在麦里问道:“姐姐,你的艾迪真好听,你为什么起这个艾迪呀?” 15、九年之隔 岑鸣蝉有时候会在想,是不是冥冥之中剧本早已写好。 年轻时候的她,总是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她看过一些书,特别喜欢挑选看起来逼格很高的句子当做社交软件上的个性签名。 其中她最喜欢的两句便是“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每一句都显得那么历经沧桑、富有故事。 那时候她只把这两句当做是彰显自己个性的工具,她很满意,甚至沾沾自喜。 却没料到,它们全部成为谶言。 父母于她是师长是友人,更是至亲至爱,而她负尽双亲的深恩,如无根浮萍飘零。 如今她又遇到十八岁的自己,周旋许久。 岑鸣蝉并不想逢人便道苦难,世间苦难深重,不是仅有她痛苦不堪,说得多了只会遭人烦。 更何况,自揭伤疤本就需要勇气。 然而今日被十八岁的自己询问,她却控制不住心头的情绪。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有父母在,我就有家。” “我总觉得哪怕今年我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只要他们在,我都可以是个小孩子。” “但是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两年前,他们外出谈生意,有人醉驾飙车,迎面撞了上来,两车五个人,都走了。” 对面司机载着他的未婚妻,父母这边是他们与司机叔叔。 五个人,三个家庭,因为一个人的醉驾,彻底命运改写。 “是有点后悔的,后悔没对他们再好一些。” “不懂事的时候总觉得日子很长,还有几十年,一切都能慢慢来。” “有我这样的女儿,他们应该也会很苦恼吧。” “这些年,我让他们操碎了心。” 岑鸣蝉慢慢讲着,讲得鼻头发酸,讲得眼眶泛红,讲得泪流满面。 她捂着心头。 好疼。 * 好疼。 岑鸣蝉不明白,明明这是姐姐的故事,她为什么会听得心里直泛疼。 像是有双怪物的手穿过自己的胸膛狠狠地攥着她的心脏。 疼痛蔓延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掉泪。 她确实心疼姐姐有这样不幸的遭遇,但这份痛苦不该来得这么汹涌。 汹涌得让她有一种“这件事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的错觉。 岑鸣蝉抽出桌上的纸巾,擦着泪,开口便是哭腔:“姐姐,你不要哭,我抱抱你。” 她努力地笨拙地安慰着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岑鸣蝉没想到,看起来温柔又强大的姐姐,原来背后有着这样的故事。 她愧疚得想骂自己一顿,如果不是自己胡乱吃醋,故意提起来这个艾迪,姐姐就不会回忆起来父母离世的事情了。 她忽然有些想家,有些想父母。尽管不久前他们才刚一起过完年。 过年… 岑鸣蝉一联想到姐姐独自过年的样子就觉得难受:“姐姐,等以后,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来我家过年吧。” 她咬着唇,泪珠一颗一颗地掉。 “我不想你孤零零的。”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过后,耳机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突然,抽泣声戛然而止。 她们的通话显示已挂断。 * 岑鸣蝉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情绪彻底崩溃。 她胡乱擦着泪,见时间还早,冉眉冬应该没有睡,她直接把电话拨打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 她刚一开口便止不住大哭。 “眉冬,我…” 冉眉冬刚接通电话便听到鸣蝉在哭,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安抚道:“鸣蝉,你先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她说…她说让我去…她家里过年。”岑鸣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我过不去,我过不去。” “我想见见爸爸妈妈,可我过不去,去不了,我根本就去不了。” “我为什么去不了。” “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还有父母,我却没有了。” “为什么要喝酒?” “他喝酒开车,他该死,他就应该去死,活该下地狱,他就该千刀万剐,可他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爸妈?” “我真想把他杀了,可是他死了,我杀不了了。” “我总不能把他的骨灰从坟里刨出来吧。” “我不知道他埋在哪了。” “我连恨谁都不知道,我只能恨我自己。” “我为什么不对他们再好一点?” “我好想再见他们一面,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我爸我妈。” “她刚刚说,我以后可以去她家过年。” “我好想去啊,眉冬。” “我想和爸妈再坐下来吃顿饭,就一顿,就一顿好不好。” 岑鸣蝉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主语换了又换,急促地喘着粗气,听起来特别不对劲,像是要背过气去。 “眉冬…” 冉眉冬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打开免提,呵斥道:“岑鸣蝉,闭嘴。” 那声呵斥很管用,岑鸣蝉瞬间住了声。 她脱下睡衣,来到衣橱前迅速选好衣服:“呼吸,鸣蝉。” 冉眉冬有些担心岑鸣蝉的状态,一旦她哭背气过去怎么办。 “鸣蝉,还记得怎么呼吸吗?听我说,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鸣蝉听话…” 这样的话重复了很多遍。 直到冉眉冬换好衣服,拿上钥匙,走到门口把家里的灯都关掉,她低声叹气,温柔地说道:“鸣蝉,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不要挂电话,乖乖的。” * 随着开门声响起,冉眉冬到了。 岑鸣蝉家的钥匙她一直有,就是为了及时能找到岑鸣蝉。 她第一时间就去卧室去寻岑鸣蝉,果然,岑鸣蝉就缩在床与墙壁那并不算宽的空隙中,赤足坐在地板上,窝成一团。 “鸣蝉,我来了。” 冉眉冬走上去,跪坐在她身前,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把她揽在怀里。 岑鸣蝉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她只说了一个字:“疼。” 冉眉冬抚摸着她披散的发,声音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轻柔:“那肯定疼啊,你疼,我也疼。” “我本来不这么难过的。”岑鸣蝉看起来要比先前平静一些,她同自己最亲近的人慢慢讲着前因后果,“但是她说,要我以后去她家里过年,我就无法控制自己。” 冉眉冬听着,她轻轻拍着岑鸣蝉的背,她看着眼前这个相识十多年的朋友,如今如被雨淋过的蝴蝶,在她怀里颤颤巍巍的。 脆弱得不堪一击。 再回想刚见到岑鸣蝉时,她那开朗得被称作小太阳的性格,那漂亮又活泼的笑容。 冉眉冬意识到她错了。 错得很离谱。 原本她以为,岑鸣蝉能够遇到十八岁的自己是件好事。 岑鸣蝉能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那场车祸,算是弥补她心中最大的遗憾,甚至她可以通过对方见到父母的照片或者视频。 对岑鸣蝉来说,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慰藉,可以支撑着她走完余下的人生… 然而,今天岑鸣蝉同她哭诉“我过不去,我去不了”,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手机那边的平行时空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游戏,岑鸣蝉是这场游戏的唯一用户。 她得到的正反馈越多,便越入戏。越入戏,便越想穿越时空,前往那个父母还活着的世界里。 她无法看着岑鸣蝉此后的人生里沉迷在这种虚幻中,无法看着她一次一次因为去不了那个世界而痛苦不堪,更无法接受此后岑鸣蝉的世界里满是虚幻、痛苦与无能为力。 她担心终有一日,她最爱的挚友会因为想进入平行时空而离她而去。 她必须改变些什么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加了好友。 明明岑鸣蝉已经要走出来了,她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惩罚,给她这颗包裹着毒药的致幻糖果。 岑鸣蝉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她不能再回到先前那个心灰意冷想要自杀的状态。 冉眉冬突然意识到,那段提心吊胆的光阴里,她也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心理阴影。 她畏惧岑鸣蝉有自杀的念头,她畏惧岑鸣蝉会离开她。 冉眉冬伸手去拿岑鸣蝉的手机,岑鸣蝉好似发觉什么一般,她一把抓住手机死死握着。 她们对视着。 冉眉冬惯用哄她的口气:“把手机给我,鸣蝉。” 她与鸣蝉之间没有秘密,鸣蝉家的钥匙她有,鸣蝉的手机密码甚至银行卡密码她也都知道。 只要她拿到手机,便可以把源头掐断,此后的鸣蝉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岑鸣蝉哭得有些虚脱,开口也有些有气无力:“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冉眉冬没有任何的隐瞒,她看着眼前的挚友,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把她删掉。” 那个“她”是谁,她们心知肚明。 “不。”岑鸣蝉摇了摇头,虚弱又坚定,“我不能失去她。” “鸣蝉。”冉眉冬依旧是温柔地与她讲着道理,“我们不是要开始新的生活吗?你要写文,去完成当初的梦想。为什么还要沉浸在过去呢?” “我没有。”岑鸣蝉咬着唇,重复着先前的话,“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冉眉冬看着她,决定下一剂猛药:“如果,只能二选一。我和她,你选谁?” 岑鸣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 16、九年之隔 在此之前,岑鸣蝉从没想过冉眉冬会说出来“二选一”这种话。 但好在,她们相识数年,她太清楚冉眉冬嘴硬心软的性子,也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她伸出手,怯怯地去勾冉眉冬的手指,语气十分可怜:“眉冬,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话说得实在不讲道理,然而冉眉冬看到岑鸣蝉可怜又无助的神态,还是忍不住心软。 岑鸣蝉身边已经没有了亲人,朋友更是仅剩下自己。 她哪里真的舍得抛下岑鸣蝉。 所谓的二选一,说到底也不过看谁先心软。 这些年,岑鸣蝉总是这样,扮足可怜模样,就是吃准了她会心软。 高中时的岑鸣蝉娇气又粘人,连上个厕所都要冉眉冬陪着去。偶尔冉眉冬懒得动弹,岑鸣蝉便要低声问“眉冬你不喜欢我了吗”,配上她那小鹿般的无辜又清澈的眼睛,冉眉冬瞬间缴械投降。 冉眉冬与岑鸣蝉一样,都是独生女。她五月份的生日,而岑鸣蝉六月的生日,比她小一些。 冉眉冬曾经想过,若是自己有个亲妹妹,大概最好就是岑鸣蝉这样的。娇气又可爱,活泼又讨喜,爱出风头,更爱嗲嗲的撒娇。 虽然后来鸣蝉性子沉稳许多,但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愿意撒娇的。 最重要的是,鸣蝉她重情又善良,别人对她好,她便也掏心掏肺。 在冉眉冬心里,岑鸣蝉就是这世间最可爱最完美的妹妹。 若是非要挑出来缺点,那便是鸣蝉在恋爱方面,属实有些不做人。 但无所谓,她冉眉冬双标又护短。 旁人喜欢我们家鸣蝉,那是鸣蝉有魅力。留不住我们鸣蝉,那是自己没本事。 “岑鸣蝉。”冉眉冬看着岑鸣蝉,连名带姓地喊她,有些无可奈何,“你不许装可怜,我没有说不要你。” “我不管。”岑鸣蝉眼见着这关要过去,她抱住冉眉冬,亲昵地互贴脸颊,“我们要一辈子都不分开。” 冉眉冬被她抱了个满怀,也只好与她继续抱在一起,她说话温柔:“我很久之前就把你当家人看待,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对你没有别的期待,只想你能好好地过下去。” “不工作没关系,追逐梦想也可以,或者干脆就宅在家里打游戏,我都不会讲你。我是怕你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岑鸣蝉唯恐冉眉冬越说越坚定要自己删除联系方式的想法,她开始胡搅蛮缠:“我分得清,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岑鸣蝉你真的是…”冉眉冬被她的说法气笑,但是打又不舍得打,只能叹口气,“快去洗把脸睡觉。给我留的那间卧室还能不能住?” 岑鸣蝉见警报彻底解除,身心也都放松下来,她倚着床边:“能住,一直给你留着。” 冉眉冬仍然有些不解气。 从接到电话到穿衣赶来,她始终提心吊胆,直到真正看到岑鸣蝉的那一刻,她才彻底安下心来——鸣蝉还好好的。 然而她不知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这只是第一次。 冉眉冬在心里记着数,再有下次,她一定不会再心软,一定会亲手斩断那条来自九年前的线。 她看着岑鸣蝉,举起来手,最终也只是落在她发顶,轻轻地拍了一下。 “该打。” * 姐姐失踪了。 说失踪也不算恰当,准确地说是,姐姐不回消息了。 电话挂断之后,岑鸣蝉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敢再把电话拨过去,只在小窗里拼命留着言,疯狂道歉。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来你的艾迪的】 【是我不好,姐姐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姐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随时找我就好】 【姐姐,我不应该提什么过年的事,我只是有些心疼你】 【怪我说错话了,姐姐你骂我一顿吧】 …… 【姐姐,你还好吗?】 * 岑鸣蝉并不太好。 先前她哭得太凶太急,等她彻底止住哭泣,两眼已经有些肿起来,太阳穴与眉心也泛着疼。 这会让她睡,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冉眉冬见状,便决定先陪她讲会话,晚一些了再回卧室睡觉。 两年前她就住在客卧里,陪着岑鸣蝉度过那段艰难岁月,后来家里只有岑鸣蝉,那间客卧便一直为她留着。 冉眉冬想起来鸣蝉先前说过的离职去写文的事:“准备什么时候离职?” 岑鸣蝉回道:“周一就去。” 冉眉冬点点头,又笑着打趣道:“我们的大文豪,想好题材了吗?” 岑鸣蝉低笑着回答:“准备写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冉眉冬,在给岑鸣蝉讲故事。” 说罢,她们对视一笑。 她们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很久之前的往事。聊初见,聊在文科班相遇,聊她们的点点滴滴。 等她们聊完尽兴,已是午夜十二点,她们互道了晚安。 岑鸣蝉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了那些道歉的留言。 此时的她,情绪已经趋于平静。 她回复道。 【我没事,晚安】 没过几秒之后,她便收到了回复。 【晚安姐姐】 * 岑鸣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姐姐的好友还在不在。 看到好友还在,她也就安了心。 由于昨天事发突然,她处理得也不算好,导致她现在有些畏畏缩缩,她不确定姐姐有没有生她的气。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发早安的时候,姐姐的消息先到了。 【早】 她立刻跟进。 【早安姐姐!】 互道早安之后,聊天框里便又陷入沉默。 岑鸣蝉决定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她直接拨通母亲的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妈妈,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然后她便将俱乐部邀约她试训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我知道你和爸爸大概率不会同意我去,但我就是想去试一试。” “我还年轻,试一试也没关系的呀。” “我这次是真的很想去,妈妈,让我做主一次好不好?” 岑鸣蝉低着头,等待着母亲接下来委婉劝她的说辞。 然而母亲却只沉默一会便回道:“如果真的想去,那就去吧。只是如何保证安全呢?他们是不是骗子呢?我可以和他们聊一聊吗,要么我陪你去,或是爸爸陪你去。” 岑鸣蝉想了一下:“我联系一下俱乐部的助教,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聊一聊。如果确定去的话,我自己去就好了,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她仍然有些不确定,低声问道:“妈妈,我真的可以去吗?我担心爸爸不同意。” 母亲的声音很是温和:“想去就去吧。至于你爸,我去说服他。” 岑鸣蝉听到这样的回答,心情瞬间大好:“妈妈我好爱你!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母亲没有理会她的糖衣炮弹,只是一如既往地叮嘱她:“把自己照顾好,好好上课,好好吃饭,天气冷了就加一床被子,小心些不要感冒,要常看天气预报。” 换平时岑鸣蝉肯定会觉得母亲唠叨,但现在她十分欢喜,因此高高兴兴应了下来:“这些我都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吧,我爱你。” 等挂完电话,她便去找到了cl俱乐部的助教李泽。 【您好,请问在吗?】 消息过了一会才回复。 【在的在的】 【我同家里商量过了,家里是比较同意我去的,但是他们比较担心安全问题】 岑鸣蝉正要思考如何委婉点说出“父母担心你是骗子”,就看到助教的回复。 【我们基地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如果不放心完全可以开视频的,到时候让你父母也看一下基地环境】 岑鸣蝉见他如此上道,也是开心不已。 【那我把你的微信推给我的母亲,可以吗?】 【当然可以。】 岑鸣蝉见他同意,也松了一口气,立刻拉了个群。她相信以李助教这灌鸡汤的本事,肯定能说服她的母亲。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母亲发来消息。 【如果想去的话就去吧,只是不可以没有和家里人商量就签合同。】 岑鸣蝉立刻回道。 【臣谨遵太后懿旨!】 见解决了一大难题,岑鸣蝉也长出一口气。 她现在算得上春风得意,辩论赛她打赢了,现在俱乐部试训她也可以去参加。 想到辩论赛,岑鸣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辩论赛还没有结束。 她立刻给李助教发去磕头的表情包。 【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我可以晚几天去试训吗?】 【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在参加学校的辩论赛,想打完比赛再去,最多还有三场。】 【大概要多久呢?】 岑鸣蝉先前听过学姐提起过赛程,想进入决赛需要连赢三局,大概会在半个月内比完。 【半个月,实在不好意思】 李助教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消息,岑鸣蝉猜他应该是去和其他负责人商议去了。 【可以等你半个月】 【但是不排除这半个月我们找到合适人选的可能性】 岑鸣蝉咬着唇,有些为难。 辩论赛她想赢,试训她也想去。 这该如何是好? 17、九年之隔 原本欢天地喜的岑鸣蝉有些沮丧起来。 她真是个小废物,姐姐被她惹哭了,好不容易父母同意她去试训,但是她有可能因为辩论赛而耽搁试训。 她怎么什么也做不好啊!她真的又蠢又笨又讨人厌! 岑鸣蝉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一看,是姐姐发来的消息。 【下场辩论赛什么时候打】 岑鸣蝉见姐姐此时还在关心她,心情也再度好起来。 【今天晚上学姐去抽签定对手和辩题,周二就比赛】 【比赛一共有几场?】 【一共四场,十六进八,八进四,四进二,和决赛】 【好好准备,加油】 岑鸣蝉盯着姐姐最后一句话,试探性地回复。 【姐姐抱抱】 过了一会她收到了期待的回复。 【好,抱抱】 岑鸣蝉瞬间觉得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行了。 姐姐还愿意抱我!她心里有我!我不管,这就是姐姐爱我的证明! 姐姐爱我,我也爱姐姐! 岑小狗再次摇起了赛博尾巴。 * 冉眉冬睡醒起来时,发现岑鸣蝉早已起床。 互道早安后,岑鸣蝉招呼冉眉冬洗漱过后来吃早饭,她已点好外卖,此时温度刚好。 吃饭时候,冉眉冬忍不住与她聊起来一桩八卦:“鸣蝉,还记不记得容蔓学姐?” “容蔓学姐…”岑鸣蝉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冉眉冬见她想不起来,忍不住提醒道:“我们高中文学社的容蔓学姐,当时都传她和孟学长是一对,是公认的模范情侣,你忘了?” 冉眉冬一提文学社,岑鸣蝉瞬间有了印象,容蔓高她们三级,等她高一进入文学社时,容蔓已经高考结束升入大学。 但她当初看过容蔓在文学社自办杂志上投的稿,是篇发生在明朝期间的短文,文章不算长,但足以见文学功底与历史基础的深厚。 “是有些印象。”岑鸣蝉回道,她不以为然地问道,“她后来和孟学长结婚了?” 她们口中的孟学长,也是当年风云人物,前任学生会主席,家境优越,人长得也不错,性格豪爽大方,很受欢迎。 哪怕考入大学,高中里也流传着他的传说。 “没有。”冉眉冬摇摇头,“他们压根就没在一起过。顾因之你还记得吧?” 顾因之,岑鸣蝉自然是记得的,他是冉眉冬的表哥,也是同班同学。 与冉眉冬相关的事,她向来记得清楚。 岑鸣蝉见冉眉冬有些藏着掖着,摆明了要吊她胃口,便催促道:“有八卦就快点说,不许卖关子。” 冉眉冬见她催促,于是笑着说道:“此时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我表哥和容蔓学姐结婚有几年了,前几天,容蔓学姐生下个女孩,下个月满月宴我得去参加。” “我知道你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提起来是因为容学姐也在写小说,据说是个大佬,具体笔名我忘了,需要的话我帮你问问她在哪里写。” “再就是,容学姐和楚千仪关系很好,十有八九满月宴上会见到她。听他们说,她最近准备筹划一场校友会,之前找人打听过去你的联系方式。” “要是见到她,你帮我上柱香就行。”岑鸣蝉见她提及楚千仪,面无表情地喝着粥,“前任在我眼里,坟头草三尺高。至于联系方式,随便她打听。” 楚千仪是岑鸣蝉的初恋,二人相识于文学社,但碍于学业,一直将情意藏于心底,直到她们高考结束。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三天,学校放烟花庆祝本期学生过本科线的高达90%。 那一晚的烟花很美,再美也比不过楚千仪。 楚千仪主动表白,岑鸣蝉点头答应。 烟花之下,是她们勾在一起的指,与未知的未来。 只是这段青涩的恋情并没有维持很久,楚千仪听从家里安排,决定出国留学,不再留在国内。 她想劝岑鸣蝉同自己一起出国,甚至愿意分担学费,但岑鸣蝉摇头拒绝。 她的家境并不差,负担她出国费用实在小菜一碟,但是岑鸣蝉只想留在国内。 楚千仪离开去机场那天,岑鸣蝉没有去送。 没有去送的原因是,在她们谈不拢之后,岑鸣蝉因为不想谈跨国恋,主动提出分手,二人好聚好散。 当然,这是对外的版本。 真实原因是岑鸣蝉与她交往过一段时间后觉得性情不合,便借着她要出国的事提了分手。 后来再谈恋爱便是她在大学期间放飞自我,大学毕业后的岑鸣蝉也依旧坚持网恋路线不动摇,见一个爱一个。 谈不久,自然也不用谈什么未来与以后。 所以真要算起来,岑鸣蝉在现实里也就和楚千仪谈过这一场恋爱。 大学期间岑鸣蝉也不乏有过几位追求者,其中男女都有,她全都拒绝。 谈到联系方式,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大学的一件往事。 就是大一那次,全宿舍去替歆歆掌眼,结果发现歆歆追求者的舍友也在,六男六女,硬是搞出来了联谊会的意味在。 那晚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唱歌,双方接触不多,也没有拉群什么的,但是第二天一早,除去她与歆歆外,其他四位舍友都分别收到了来自对方宿舍的好友申请,有的舍友加了,有的舍友没有。 没有人加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大一开学没多久便向全体室友出柜,她们都知道她的性取向。 最后五对里,一对都没成。 但这件事也导致她与歆歆不如与其他舍友关系亲密。 虽然她的联系方式没被出卖给对面宿舍,但她心里终归是不爽的。 她总觉得歆歆与她的追求者一同设了个局。 她不喜欢这样的欺瞒。 她回想着往事,冉眉冬却误以为她在想楚千仪打听她的事,冉眉冬说道:“能找到你的就只有我,她能找得到才怪了。别想了,先吃饭吧。” 被她一提醒,岑鸣蝉便收回思绪,专心喝着有些放凉的粥。 等吃完饭,二人收拾好,冉眉冬便离开了岑鸣蝉的住处。 岑鸣蝉躺在沙发上,胡乱想着事情。 周一提离职,尽快交接后她便可以宅在家里写作。 只是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关注小说网站了,她需要先了解现在小说网站的情况。 她想起冉眉冬先前所说的容蔓学姐也在写文,或许找个圈内人打探一下情况更方便,转念一想她们之间毕竟隔着三个年级,虽然高中相同,但并未见过面,实在不熟,确实也不好去打扰。 不如她自己花时间去了解。 她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那边如何了,家里到底同不同意她去试训。 想到此,她点开手机发去消息。 【试训的事情,和家里商量了吗?】 * 姐姐的消息来得刚刚好,岑鸣蝉本就因为这件事苦恼着。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姐姐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坏消息是辩论赛还有半个月,可能会影响到试训】 【好消息呢】 岑鸣蝉咬着唇回道。 【父母已经同意我去试训了,姐姐,我有点怕,我怕这半个月他们会找到其他合适的人】 不多时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cl并不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真的想去试训,还是会有其他机会的】 岑鸣蝉想想也是,她堂堂国服前十,就不信连试训的机会都得不到了。 清风也认识不少俱乐部的人,如果实在不行,她可以找清风帮她联系俱乐部试训。 这么一想,她瞬间不再忧愁。 【姐姐你好厉害,简直就是我的定海神针!我要姐姐抱抱】 姐姐这次依旧没有拒绝她。 【好,抱抱】 岑鸣蝉盯着抱抱两个字,再次心花怒放。 * 岑鸣蝉下午睡醒过后,便开始搜索当下最热的小说平台。 经过她的汇总,发现大概分为三类。 一是专注男频向的网站,其中佼佼者为盛文文学网,走的是稿费分成路线。 二是专注于女频向的网站,如春水文学网及其平替版的锦书中文网,同样稿费分成。 三则是男女频都有,主打免费小说,走的是稿费分成、保底或买断的路线。 岑鸣蝉先点开的盛文文学网,版面上强推了一本名为《首辅之路》的历史类小说,推荐语也十分简短——“美女作家西岭最新之作”。 岑鸣蝉忍不住点开页面一探究竟,这位名叫西岭的作者仅有五部作品,分别是《清初》《盛唐》《永乐年间》《民国那年春》与最新的这本《首辅之路》。 每一本都成绩斐然,是当之无愧的顶级头部作家。 但岑鸣蝉最好奇的还是一件事——这位作者到底有多好看。 她点开作者页面,不由眼前一亮。 作者的长相实在符合她的审美了。 盛文诚不欺我,作者果然好看。 照片中,作者本人似乎在接受采访,她一身素净纯白旗袍,领口缀着珍珠凤凰扣,面容姣好,气质端庄又清冷,像是倒映在池中的弯月,疏离又雅致。 岑鸣蝉本着欣赏美的态度,打开了她的作品《首辅之路》。 起初只是想看一下这位名叫“西岭”的作者的才情是否匹配得上她的美貌,不料这一看便上了头。 用pc端看文不方便,岑鸣蝉立刻去用手机下载了盛文的app,躺着去看文。 在看完所有免费章节后她有些意犹未尽,立刻又注册账号充了盛文币后购买付费章节看下去,直到天色渐晚。 文字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西岭用极佳的文笔、丰富的历史知识为读者展现着大明朝的风土人情,剧情更是设计得跌宕起伏。 岑鸣蝉忍不住赞叹,然后她截图发给了冉眉冬。 【老婆,我发现了一本盛世好文,诚邀你一起品鉴】 【最重要的是作者长得实在好看,好看到我想和她结婚】 然后她便将作者照片也一并截图过去。 冉眉冬的消息回复得极快。 【……】 【鸣蝉,虽然但是,恐怕你没机会和她结婚了】 岑鸣蝉也不过是见到漂亮的姐姐随意同冉眉冬口嗨一句,倒不是真的想结婚。 按理说冉眉冬见多了她口嗨,应该不会当真,只会顺着她的话回“结,随二百。” 但这次冉眉冬的反应看起来不太对劲,岑鸣蝉有些疑惑与不解。 【???】 冉眉冬这次发来的是语音。 “照片里的这个人是我表嫂,她是容蔓学姐啊。” 岑鸣蝉怔在原地。 ……世界竟如此之小,她竟失恋如此之快。 而与其同时,她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姐姐,辩题出来了,当今社会,竞争与合作哪个更重要,我们是竞争,呜呜感觉这题好难,哭哭,想要姐姐抱抱】 18、九年之隔 见十八岁的自己又来哭哭,岑鸣蝉放下手头看得正起劲的文,立刻回复道。 【连麦练一下?】 随后对方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接起来的那一刻,岑鸣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已经越来越习惯帮助对方。 但又转念一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只当是乐于助人积攒功德了。 “姐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欢快又轻松,听起来充满活力。 “我陪你先搜一下这个辩题相关的辩论稿。” 岑鸣蝉的思路很清晰,她们先寻找这个辩题正反双方的论点与发言稿,总结归纳后针对性地写出来发言稿。 然后她会和十八岁的自己模拟自由辩论的环节,提出来观点,互相进行反驳。 两个人一直练到临近晚饭的时间,岑鸣蝉有些饿,便提出来晚些吃完饭再练。 然后对方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我会想你的,姐姐。” 岑鸣蝉这种话听得多,但是时间一长,她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看起来像是玩了一款宠物养成游戏。宠物很黏人,喜欢撒娇,每次看到她都想被摸摸安抚。 一旦忽略宠物很久,对方就会情绪低落。 而自己不上线时,它就在自己的世界里玩耍与生活。 她这么一想,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重生之我给自己当电子宠物。 她点开外卖软件翻看着,实在没什么想吃的,便点了近期常点的那家海鲜粥。 等待外卖的时间,她再次点开盛文的软件,那本《首辅之路》写得实在太好,让她忍不住想读下去。 都说文人相轻”,但是在岑鸣蝉眼里,应该是“文人相惜”。 文字是很神奇的东西,无数作家通过它构造全新的奇妙的世界,新的故事。 越是写作的人往往对文字越敏感,越能分辨哪些是巧思,哪些是敷衍。 岑鸣蝉写过文,所以知道写作的不容易。 高中时语文老师要求每周都要写周记,内容题材不限,岑鸣蝉便拿来写文,写完之后往往同学间传看,经常出现她的周记本不知道传到哪个同学手里的情况。 写文对她来说是个辛苦活,有灵感时洋洋洒洒,没灵感时抓耳挠腮。 高一时语文老师误以为她在抄录网上的小说敷衍了事,于是在晚自习上提醒大家的周记一定要原创。 岑鸣蝉在课后找到语文老师,跟他解释自己周记的内容,全是原创。 语文老师这才知道他误会了学生,于是鼓励道:“你写得很好,要继续努力。” 那时候的岑鸣蝉,爱写也爱看,等上了大学,她便沉迷游戏,逐渐放下了写作。 初中时,网文刚刚兴起,人们版权意识不足,盗版资源满网乱飞。 甚至有专门的资源群群发邮件,里面满是盗版书的链接和文件。 岑鸣蝉当时看的也大多都是分享来的盗版资源。 等她后来工作了,手头有钱了,但是现象级的网文也变得少起来,她也渐渐不再看文。 想到这,岑鸣蝉往盛文账号里充了一笔钱。 她回想着当初看过那些比较出名、她印象深刻的书,一本本搜索着。 加入书架,购买章节,打赏礼物,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这样,她的书架从刚开始的几本,迅速增加到几十本。 她看文有个习惯,如果很喜欢某个作者的某一本书,她会爱屋及乌,继续去看这个作者的其他书。 因此她找起那些很久之前看过的书来会容易一些。 只是她再买,也无法为年轻时看过的书全部买单。 当初她的书单太杂,看的书又太多,多到她有很多书,她连书名都想不起来。 慢慢来吧,她这样宽慰自己。 * 岑鸣蝉决定晚上随便吃一点,结果外卖还没点上,就有朋友来找她聊天。 【藏春,最近忙什么呢,群里见不到你,在游戏里也见不到你,看你天梯排名也掉下来了】 来找他的是秋秋,之前在战队里认识的管理,他们曾经一起双排过,也聊过天,关系不错。 【白天上课,晚上准备辩论赛,哪有时间打游戏】 秋秋直接说明了来意。 【今晚战队内战,怕你看不到群里消息,他们让我喊你参加】 岑鸣蝉这才想起来,她确实前几天把群屏蔽了。屏蔽的原因也很简单,群里有些人的发言着实恶臭。 战队类似于游戏里的家族、联盟、公会,说白了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 他们战队为了保证战队赛的胜率,对于天梯积分要求比较高,能进去的基本都是高分段的人。 而高分段里,又以男生居多。 岑鸣蝉先前无聊时也会与大家水群,后来遇到姐姐之后便更多心思放在姐姐身上,群里去的次数逐渐变少。 前几天,她深夜无聊翻看战队群的消息,看到有几个比较不怎么认识的人在聊着自己在游戏里遇到的女玩家,语言轻佻下流又带有偏见,把她恶心坏了。 但是战队里毕竟有认识很久的朋友,她也不好直接退队,于是便将群屏蔽了,眼不见为净。 想起来那几个恶臭男玩家的发言,岑鸣蝉的火气瞬间起来,连带着同样性别为男的秋秋也被她迁怒。 【不去,我可不配和男的一起打游戏】 秋秋到底是和她熟悉,见她如此阴阳怪气就知道有人得罪她了。 【我说你怎么好几天不出现,群里哪个人惹到你了,和我说我把他踢了】 岑鸣蝉见状也不客气,搜着关键词,把那天群里的聊天记录截图甩在了小窗。 【踢不踢随你,但是今晚内战有他们三个,我不去】 秋秋比对过之后松一口气。 【今晚内战没他们,来的基本都是熟悉的人,就一个你可能不认识,但是游戏里也肯定见到过】 岑鸣蝉瞬间来了兴趣。 【谁?】 秋秋连着对方游戏截图一起甩过来。 【one啊,也是打中单的】 对于one,岑鸣蝉是有印象的,天梯赛遇到过很多次。 【那确实遇到过】 秋秋见状追击。 【今晚来不来,大家都很想你】 大一新生周天是有晚自习的,岑鸣蝉决定先问一下时间,看看自己能不能去。 【几点?】 【七点半】 七点半,那时候已经在上晚自习了。 岑鸣蝉本想晚自习的时候写写稿子,但她这段时间游戏玩的次数少,秋秋一来找她打内战,就重新唤起来了她对游戏的渴望。 【来,但我要上课,开不了麦】 见她松口,秋秋也是高兴不已。 【藏春公主殿下能来,就是我们的福气了,哪里还敢要求殿下开麦】 岑鸣蝉被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求你说句人话吧哥】 * 岑鸣蝉一直不知道自己大学设立晚自习的目的是什么。 晚自习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胆子小的玩手机,胆子大的直接逃课。 只有在学生会的学姐学长来检查时,大家才会装模作样打开书。 当然也有些真的在学习的,但是是少数。 都说上了大学就解放,然而身为大一学生的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得到了解放。 周一到周五有早操,要早起,周天到周四有晚自习,都会有学生会来检查。 每周三有宿舍卫生检查,床上不能有人,阳台不能有晾衣架,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 为此岑鸣蝉抱怨吐槽了好几次。 等七点坐到教室里开始晚自习,岑鸣蝉叮嘱坐在她旁边的沈欢到七点二十时喊她一声,随后她打开那个专门用来写辩论发言稿的本子,起着草稿。 她写得起兴,以至于沈欢中途喊她打断她思绪时,岑鸣蝉十分难受。 她看着写了一半的发言稿,又想想在等她打内战的游戏好友,好想放他们鸽子的岑鸣蝉最终还是决定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她登录游戏的第一时间,就有人拉她进入了开好的内战房间。 岑鸣蝉戴着耳机,耳机里传来秋秋的声音。 “藏春来了,藏春去红蓝哪方?” 岑鸣蝉打字道。 【随便】 秋秋见状又问道:“one呢,one去哪边?” 随后岑鸣蝉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我去藏春对面,藏春先选。” 岑鸣蝉实际上五个位置都会,但是玩的最好的还是中路,one和她类似,也是精于中路。 见对方又把问题甩给自己,于是她主动说道。 【我去蓝色方】 两位中路确定好位置,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抢位置。 “我和藏春一队,藏春带带,我躺。” “要点脸,上次内战你就和她一队。” 由于战队里的女性本就少得可怜,像岑鸣蝉这种打得好性格也好的,属于凤毛麟角,因此显得岑鸣蝉十分抢手。 这次内战,除了one基本都是熟人,岑鸣蝉干脆直接点名。 【我要和橙子一队,旺仔你去对面】 很快队伍就分配好了,但是观战席少了一位,向来喜欢当和事佬的秋秋提议大家再等个五分钟。 由于都是熟人,因此这个提议没有人反对。 但是大家守着游戏页面不能进,又实在无聊,于是开始闲聊。 聊着聊着,岑鸣蝉突然听到有人问了一句。 “one,听说有俱乐部找你试训,真的假的?” 试训? 岑鸣蝉立刻竖起小耳朵。 one倒也没藏着掖着主动承认:“对的,我和那边约好了,准备下周过去试训。” 岑鸣蝉的好奇心瞬间拉满,她飞快打字。 【是哪个俱乐部啊,方便说一下嘛,到时候飞黄腾达带带兄弟】 one看到了她在游戏里的发言,轻笑了一声:“飞黄腾达没什么希望,只是去试训而已,我去的是cl。” 随后耳机里便是其他人的恭维声。 “cl挺难进的吧,牛啊one哥。” “厉害厉害。” “苟富贵,勿相忘。” 岑鸣蝉得到答案,决定潜水到开游戏。 cl?原来你小子也去cl。 本来把内战当娱乐赛打的岑鸣蝉,瞬间严肃认真起来。 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发誓,这局她要追着one杀。 把他鲨得妈妈都不认识。 然后她就听到one略带挑衅地问道:“藏春不是也收到cl的试训邀请了吗,你什么时候去试训?” 麦里瞬间安静下来。 19、入v通知 去cl试训的事情,岑鸣蝉只告诉了父母、姐姐与冉眉冬。 其他朋友,包括知道cl助教要来联系她的清风,都不清楚这件事。 如今这件事被one直接点了出来,加上她先打探的对方消息,岑鸣蝉瞬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但好在大家都是熟人,麦里短暂的安静之后立刻又开始吵吵闹闹起来,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藏春去试训的事。 “不愧是藏春,祝你试训成功。” 这是秋秋。 “孩子长大了,和兄弟们都有小秘密了,都不跟兄弟们说。” 这是关系更好的橙子。 “藏春,我早就看出来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以后去了cl可别忘了兄弟们,到时候兄弟们还配和你一起打排位吗?” 这是被岑鸣蝉赶去红色方的旺仔。 “咱们战队我唯一认识的妹妹都要被拐走了。” 这是战队队长温酒。 岑鸣蝉打字一一回应。 【确实联系过我,还没确定要不要去试训】 【谢谢秋秋】 【橙子别狗叫,我不是你兄弟,我是你爹】 【旺仔故意恶心我,组织决定开除旺仔的队籍,永不录用】 【酒哥,那是试训,又不是去结婚】 “以后和我双排,别跟旺仔狗东西玩,他只会在排位里演你。” “打职业的女生还是挺少的,春啊,你可得加把劲啊。” “藏春,竟然有人质疑你,你赶紧打个国服第一给他开开眼。” 大家七嘴八舌互相斗着嘴,和先前大家听到one要去试训时众人那客套又官方的恭维相比,实在对比鲜明。 one见自讨没趣,也不再开麦。 随着最后一名观众到场,游戏正式开始。 在房间里大家开麦都是全体麦,进入bp页面后便是组队麦。 仅有同队五个队友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对面五人和观众席上的观众都听不到。 岑鸣蝉这时候才打字问道。 【one是谁拉来的】 橙子立刻回答:“他自己进战队的,之前他接过酒哥的单子,酒哥见他技术不错就问他打不打内战,估计酒哥和他也不熟,你别往心里去。” 酒哥是战队众人对队长温酒的称呼。温酒是个标准的富二代,爱打游戏,也爱在战队里当散财童子。 光建立这个一百五十个人的战队就花了不少钱,更不用说他上赛季砸重金上国服第一的费用。 见岑鸣蝉没再说话,橙子怕她还是有些不高兴,于是劝道:“藏春你别搭理他就是了,到时候试训把他打趴下。兄弟们都支持你。” 岑鸣蝉不由一笑。 【没生气】 【这把好好打】 此话一出,其他四个队友纷纷响应。 “我们肯定好好打,藏春你放心。” “就是,看兄弟们速通对面。” “这局ban什么,都听你的。” 由于大家都是熟人,因此ban的也都是对面比较绝活的英雄,没有搞特别针对。 岑鸣蝉在上晚自习,无法开麦指挥,只能在最后调整的时间里打字。 【开局抱团进红,橙子下路别来】 对面红色方选择的常规阵容,刺客打野,战士上单,法师中单,射手和硬辅走下路。 而岑鸣蝉这边的蓝色方,选择的则是双边阵容,即上单和下路都是战士,本局没有射手。 游戏开局四十秒,上中两路速清兵线,除去下路外四人抱团进入对面红区拿下一血。 开局四分钟,蓝色方借助优势抱团拿下小龙,滚起雪球。 五分十三秒,蓝色方拿下中路一塔。 六分二十秒,红色方红区处发生团战,蓝色方一换四,取得优势。 八分五十二秒,红色方六座外塔全部被拔除,仅剩三路的高地塔。 十分十八秒,蓝红两方经济差拉开到五千,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 十一分二十四秒,红色方上路高地塔被推,红色方五人被迫高地抱团。 十三分五十一秒,蓝色方做出决策,准备打完大龙一波结束比赛。而红色方决定放手一搏,最终在大龙处双方发生团战,红色方团灭,蓝色方仅付出辅助一人阵亡的代价。 十四分十一秒,蓝色方拿下大龙,携带大龙buff的蓝色方五人,分三路带领兵线。 十五分二十秒,红方水晶被攻破,游戏宣告胜利。 水晶破碎的前一秒,岑鸣蝉所使用的英雄,站在了one所用的英雄的尸体上,原地回城。 俗称“坟头蹦迪”,以示羞辱。 麦里是兄弟们欢呼庆祝的声音! “推家推家推家,赢了!!!!” “牛逼!!!!!” “我们是冠军!!!!” “爽!!!!!” 游戏结束,大家再次回到房间,依旧是除去岑鸣蝉外全体开麦,依旧是插科打诨。 温酒笑骂道:“你们五个对兄弟下手真狠啊,十五分钟推平,不给活路是吧。” 橙子笑着回道:“冤有头债有主,都是藏春发信号指挥的。” “藏春还是牛的,当初排位里遇到她,就觉得她打得很凶。” 麦里在热热闹闹地复盘,突然one说了一句话:“娱乐赛罢了,打赢一把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本祥和的气氛瞬间凝固。 然后他又冷笑道:“藏春,喜欢回城开嘲讽?有本事我们cl基地见。” 说完他就退出房间,随后退出战队。 动作之快,以至于被他点名的岑鸣蝉都没来得及打字开喷。 岑鸣蝉想了想,打字道。 【你们玩,我得去准备辩论赛】 【放心,我没生气】 【彩笔输不起恼羞成怒的样子我见多了】 说完她也退出了房间。 岑鸣蝉哪里会不生气,于是她转身飞奔到姐姐小窗里哭唧唧。 【呜呜呜呜姐姐有人欺负我——】 【他骂我!他好凶!!!】 * 岑鸣蝉听完前因后果,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命运的齿轮在变动,然而轨迹却发生了偏移。 在她十八岁那年,她与家人还有冉眉冬聊过之后便果断拒绝了去试训的邀请。 而如今十八岁的自己,却因为答应试训,被one找上门来挑衅。 她记得,当初她还在看比赛时,one就有一些赛场外的舆论风波,传闻他脾气大,曾顶撞过教练。 她决定先简单安慰一下十八岁的自己。 【他输不起,是他丢人,你不要生气】 岑鸣蝉不确定one的消息来源是什么,大概率是cl内部。 一想到消息保密做得这么差劲,岑鸣蝉担心日后cl俱乐部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正当她还在担忧时,十八岁的自己看起来已经调整好了。 【姐姐我没生气,我已经想好怎么恶心他了】 岑鸣蝉有些好奇。 【你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试训前打到国服第一,把艾迪名字改成“真正的one”,让他当个跳梁小丑】 国服第一,可不就是真正的第一吗,岑鸣蝉明白,她这是想恶心one。 但是国服第一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换做岑鸣蝉现在的脾气,她肯定不会搭理one这种人,费再多口舌都没有,试训时候见真章就是了。 但她也不反感十八岁自己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这样很好,有仇就报,不会吃亏,更不会受委屈。 【但是,我又觉得那三个字母凑在一起就让我恶心】 【姐姐,你有什么圈名吗?】 一同发过来的是可爱萨摩耶支起耳朵摇头晃脑的可爱表情包。 岑鸣蝉迟疑了一下。 【云舒】 岑鸣蝉随意取的,云舒两个字取自那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好——】 岑鸣蝉见这一话题聊完,想问问她发言稿写得怎么样了,而此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工作号的电话。 岑鸣蝉有两个手机号,一个用于工作,一个用于日常。 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来电,此时时间是晚上八点零四分。 岑鸣蝉不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打电话给自己,又怕是同事遇到了紧急事宜前来求助。 于是她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开口便是:“你好,哪位?”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道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鸣蝉,好久不见。” 岑鸣蝉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紧接着对方便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楚千仪。” 岑鸣蝉心头一紧。 合格的初恋女友,应该是埋进坟墓永不诈尸,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供后人偶尔悼念的,但很显然,楚千仪没有遵守这个游戏规则。 她,复活了。 第20章【VIP】 第20章 九年之隔 仔细算来,她和楚千仪已经有九年多、近十年没见过了。 高考后的那个夏天,她们确实短暂地相爱过,但是不久之后就分手了。 岑鸣蝉在恋爱方面是个提分手就真的放下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白月光朱砂痣。 在她看来,分手应该体面,好聚好散之后互不打扰才是彼此最大的体面。 岑鸣蝉想了想,决定还是礼貌一些,因此她客套地问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她语气如此冷淡,幽幽叹口气才说道:“鸣蝉,这些年你变了好多。我们怎么也算老朋友了,你难道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岑鸣蝉并不想与她叙旧,她轻笑道:“你回国了啊,欢迎回国。” 岑鸣蝉在转移话题,就是为了委婉告诉楚千仪,我们没有什么好叙旧的。 楚千仪似乎并没有放弃,她柔声细语地说道:“鸣蝉,明天晚上,我去接你,我请你吃顿饭吧,有些事想和你聊一聊。” 这真是个麻烦。 岑鸣蝉有些头疼,想了想答应下来:“好。” 然后她便将电话挂断,没有说自己公司的地址。 既然楚千仪搞得到自己工作的手机号,那自己的公司地址她肯定也很清楚。 * “事情就是这样。我同意了明天和她吃饭。”岑鸣蝉在电话里把楚千仪那事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是冉眉冬,她蹙着眉,有些不满岑鸣蝉答应赴约这件事:“我陪你去,免得出什么事。” “她有些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好就是别招惹她,否则都不得安宁。”岑鸣蝉无奈地说,“法治社会,她胆子又小,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还是不放心。”冉眉冬语带担忧地说道。 岑鸣蝉安抚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等哄得冉眉冬放完心,岑鸣蝉没什么心情去询问发言稿的事。 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楚千仪想做什么。 这些年,她一直喜欢文弱、秀雅、温柔、娴静的女孩子,越是看起来有书卷气,她越沉迷。 而很巧的是,楚千仪便是这一类人。 她柔声细语,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要文采有文采,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也有家世。 岑鸣蝉的家境相当不错,但是与楚千仪家里相比,那还是差得太多。 楚千仪作为独女,更是众星捧月长大,所以当初她说出钱承担岑鸣蝉出国所有费用并非是吹牛,而是当真能做到。 在高中时,她的异性追求者络绎不绝,但没有任何一位能获得她的芳心。 直到高考结束,传来她与岑鸣蝉在一起的消息,众人这才知道她们二人的性取向。 能被楚千仪这样出了名难追的漂亮女孩子主动追求,岑鸣蝉还是有几分得意的。但随后命运就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 楚千仪与她很类似,她们都缺爱,因此刚开始在一起你侬我侬,腻歪在一起,看起来很是和谐。 但时间一长,岑鸣蝉就发现了她们之间的不同。 岑鸣蝉是喜欢在追求和恋爱的过程里喜欢扮演“满分恋人”的角色,而楚千仪则是没谈恋爱时表现打满分,谈恋爱后迅速变了一个人。 她的占有欲发作起来十分偏执,打电话必须要接,不接电话就是连环call。 一旦消息没及时回复或者电话没接,就要和她说明正当的理由并且接受一系列的盘问。 社交软件账号更是被她拿去,那些被她视作凡是有可能成为她情敌的人,都被她无情删除。 她删除好友的首个目标自然是与岑鸣蝉最要好的朋友冉眉冬。 不得已,岑鸣蝉瞒着她,又申请一个小号方便与冉眉冬联系。 结果这件事不幸被楚千仪发现,楚千仪与她大吵一顿,随后更加变本加厉。 此后她们的交流里不可以出现除她们两个之外的任何人。 提到的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和岑鸣蝉是什么关系,楚千仪都会生气,需要被哄。 甚至要求岑鸣蝉与她发生关系,交换彼此的第一次,以确保此生互不背叛。 岑鸣蝉没有同意。 在她看来,那种事情要你情我愿,而不是成为爱意的枷锁。 更何况,就算发生了什么,自己能保证一辈子不变心吗,楚千仪能保证吗? 如果这是在小说里,岑鸣蝉或许会称赞一声“好嗑,随二百,这偏执女主真可爱”,但是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觉得非常痛苦。 起初她还是有些受用的,她觉得楚千仪那是很在意自己的表现,楚千仪喜欢吃醋,她就喜欢哄。 她错误地以为她在被爱着,因此她一直在退让,努力扮演着“满分伴侣”的角色。 但随着楚千仪越来越过分,岑鸣蝉实在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她是缺爱,但不意味着她要成为那根被对方咀嚼榨干的甘蔗,等对方觉得自己索然无味后再被无情抛弃。 这时命运聆听到了她的祷告,楚千仪被家里要求出国留学。 这给了岑鸣蝉成功跑路的机会。 她忍了又忍,最终以不想异国恋的理由提出分手。 见恋人提出分手,楚千仪本想抗争,坚持与岑鸣蝉一起留在国内,结果家里以断绝经济来源为威胁。 到底是被家里娇生惯养宠大的小姑娘,她再疯再闹,也要向家里低头。最终楚千仪接受她必须独自出国的事实。 爱人,更爱己,这没什么不好,岑鸣蝉反倒庆幸楚千仪爱自己的程度还没到要寻死觅活的地步。 而岑鸣蝉提完分手,果断换了联系方式,连夜出去旅游,直到确定楚千仪已经离开国内后,她玩了个痛快才回来。 后来也有人问起她们的分手原因,岑鸣蝉统一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一直都是说“异国恋太难”。 在她看来,她已经为这段恋情画上最体面的句号,也在外面为楚千仪保留了最完美的形象。 如今楚千仪再度找来,岑鸣蝉是有些心里没底的。 她倒不至于自恋到觉得楚千仪时隔九年仍然爱着她,但是她实在是怕楚千仪会给自己如今这每天两点一线、无聊就去养电子宠物的生活增加困扰。 九年了,她的恋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一个又一个,早已要忘记楚千仪是哪个。 楚千仪肯定也一样。 她宽慰自己,九年了,她变了,楚千仪肯定也变了。年少轻狂时发疯,岁数大了也就不爱折腾了。 更何况她们现在的关系只能算是前任,算是同校同学。 只要她们的关系不是情侣,楚千仪还是很当人的。 这么想着,她给十八岁的自己发去消息。 【明晚我有事情出去吃饭,这次估计没法陪你磨发言稿了。】 她很快收到了回复。 【姐姐又要公司团建吗?公司真讨厌。】 岑鸣蝉看着这句话,忍不住涌出来一个念头:与楚千仪对比,那还是十八岁的自己更可爱一些。 你看,她只会这样动用小聪明打探消息,最多也就要求绑个亲密关系。 根本不会做什么偏激的事。 不过转念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比性。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应的是那句话——我们只是网友,你占有欲别太强。 但是她当初与楚千仪可是恋人关系。 【不是,要跟朋友出去吃个饭】 朋友是个很笼统的说法,她不能说她要和初恋出去吃饭,她还得满足一下对方的好奇心。 【好的,姐姐早去早回,我会想你的】 * 第二天是周一。 岑鸣蝉在上午主动找到上级领导提出了离职的请求。 岑鸣蝉所在的公司集团是上市公司,而她隶属于分公司。 年前就传出来过总部想要裁员的消息,年后果然约谈了同岗位的一位同事,她其实刚交接完没多久。 裁员计划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隔一段时间约谈一位,就是怕出现**。 如今岑鸣蝉主动提出离职,明显是在给人事行政部的同事减负。 当然,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领导劝她再留一留,最后又表示“如果你坚持,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岑鸣蝉表示确定离职,然后在下午便去了人事行政部,沟通过后,她需要先从OA里走离职流程,等流程走完后开始交接,最晚一个月后可以离职。 她的岗位并不算重要,不需总部人事给她过流程,因此当天流程便已归档。 等五点半准点,她便拎起包离开了公司。 公司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宝马,车窗缓缓降落,露出那张曾经让岑鸣蝉神魂颠倒的脸——楚千仪微微笑着,漂亮的唇涂着层枫叶红的唇釉,看起来柔软无比,如当初一样好亲。 岑鸣蝉与她对视,再次感慨,抛开事实不谈,自己当年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楚千仪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如笼雾远山般的黛眉之下是双含情目,清澈明亮,像是浸在水中似的,水盈盈的,看了就让人怜惜。 她们九年未见,容颜都有所改变,但岑鸣蝉还是能认出她来。 “鸣蝉。”楚千仪显然也认出她来,说话的语气还是当初那般娇弱,和当初歇斯底里与她吵架时完全不同,“坐副驾驶吧。” 岑鸣蝉想也没想,直接打开后座的车门。 后座上放着一捧花束,里面的鲜花种类大概有三到四种,以玫瑰为主。 岑鸣蝉装作没看到一般,坐在了花束旁边。 楚千仪见她没有反应,转过头来说道:“送你的,庆祝我们久别重逢。” 岑鸣蝉刚要张口以“花粉过敏”为借口婉拒,楚千仪就好似提前知晓一般:“当初我也送过,可别说自己花粉过敏。” 那确实。 当初刚在一起的时候,楚千仪每天都要送她一束花,助力她年仅十八,提前出柜。 岑鸣蝉想到往事,不由看向窗外,声音有些冷淡:“同学重逢,不需要送花。” 楚千仪被她同学两个字一噎,顿了顿,又问道:“我提前定好了西餐,你看可以吗?” “都可以。”岑鸣蝉不想与她多纠缠,她有些不耐地说,“或者有什么事你直接说,说完我回家。” 楚千仪依旧情绪稳定,温柔地开口:“坐下来聊一聊吧,出了国之后才意识到高中同学情谊的珍贵。” 岑鸣蝉以沉默应对。 吃饭期间,楚千仪什么都没讲,看起来就是想与她见一面吃顿饭。 没提从前,没提现在,也没提未来。 她优雅地用餐,反倒让岑鸣蝉心事沉重,时刻担心她说什么发疯的话。 岑鸣蝉沉默着,心里暗想,断头饭也不过如此了,她完全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这份沉默在楚千仪吃完后便被打破。 楚千仪开始追忆过去,她怀念的表情配合着缅怀的语气,显得情深意浓:“鸣蝉,你变了好多,之前你很喜欢讲话的。” 岑鸣蝉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千仪,你我九年没见,变化都是有的。如果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不如直说。” 楚千仪眨了一下眼,柔和灯光下她的眼睛透着水光,浸着满满深情:“我们和好吧,鸣蝉。” 岑鸣蝉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或者应该说楚千仪疯了。 一共恋爱不超过两个月的前任,时隔九年来找你和好,这不是有疯病而是有什么? “或者。”楚千仪轻轻启唇,“我们可以做情人,鸣蝉。” “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张脸,我也有些想你。我们做情人,互不约束,你看怎么样?” 岑鸣蝉看着她,看她雪白的肌肤,漂亮的眉目,柔软的唇。 单论楚千仪的长相,她确实很喜欢,很心动。 楚千仪见她打量着自己的脸,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我们可以先试一试。如果可以,我们保持开放式的关系,你还是自由的。” “我知道你喜欢自由。”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配合。” “你喝醉了。”岑鸣蝉看着她,“喝醉了就应该回家。” 她不知道楚千仪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今日的谈话让她明确了一件事——九年前的分别,的确让她们渐行渐远。 情人两个字讲得很美好,笼罩着一层温情的暧昧,但是说到底就是那种仅限于皮肉的关系。 楚千仪在对她发出一夜温情缠绵的邀请。 或许是为了圆高中毕业后没有睡到一起的遗憾,也或许在国外这几年她一直如此。 哪怕是一夜情在国内很普遍,在女同这个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缺的事。 只是她不喜欢这种事,她觉得恶心。 或许是她守旧,她不想与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像发情的兽类一般,交缠着发泄欲望。 她内心里,依然渴望的是有一段稳定的恋情,有个足够契合的恋人。 能够接受自己的掌控欲,在生活中找到平衡的那个点,在床上,能够与自己找到合适的节奏,抵达极乐。 尽管看起来很遥远,但她一直在等。 “鸣蝉,我没有喝醉。”楚千仪看着她,眸子里开始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我出国这几年过得很苦,我也谈了几个女朋友,可是她们都没有你疼我。” 岑鸣蝉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当初因为她太想体面,因此到最后都是用的“不想异国恋”的借口。尽管她们也争吵过,但最后她没有与楚千仪彻底闹翻。 就楚千仪那个病态的占有欲,估计这些年一直没有收敛。 时间是个好东西,把这段短暂的初恋加上一层又一层的滤镜,这才让楚千仪觉得,到头来还是岑鸣蝉与她最合拍。 然而楚千仪也知道,岑鸣蝉其实并不喜欢那令人窒息的管束,但她仍然选择自欺欺人。 “我已经有恋人了,我们感情很稳定。”岑鸣蝉不想再与她纠缠,她开口道,“而且我从来不吃回头草,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 岑鸣蝉依旧保持着体面:“我们性格并不合适,你应该也意识到的。千仪,愿你遇到合适的人。” 这顿饭算得上不欢而散。 岑鸣蝉离开餐厅,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她坐在车里,打开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信息。 首先是冉眉冬的。 【见面怎么样,还好吗】 【鸣蝉,看到之后回一下消息】 岑鸣蝉无奈地回复着。 【很荒谬,我果然不能指望她当个人】 【她想和我做情人】 【我和她说我有爱人了,估计不会再来纠缠了】 再然后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姐姐和朋友会面了吗?】 【姐姐尽量不要喝酒,要注意安全喔】 岑鸣蝉回道。 【在回去的路上了。】 消息依旧是秒回。 【要打电话吗姐姐,我可以陪着你!】 然后是一个可爱猫猫凑上来亲镜头的表情包。 岑鸣蝉看着这个表情包,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年轻真好,永远一副不会被打败的样子,是路边蓬勃的向日葵。 而她,像是稻田边风吹日晒千疮百孔的稻草人。 但她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姐姐。”依旧是甜美的声音,像是掺了一整罐的蜜。 岑鸣蝉看着窗外,街边灯光映照着她的脸,她叹气道:“心情有一些不好,为我唱首歌吧,鸣蝉。” * 岑鸣蝉很乖。 她听出了姐姐声音里的疲惫,她小心翼翼地回道:“姐姐喜欢听谁的歌,我看看我会不会。” “听萧雪亭的。” 岑鸣蝉瞬间窃喜,萧雪亭是她最喜欢的歌手。他的歌,自己如数家珍。 尽管歌词都已背过,但她还是搜了歌词,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她最爱的那首古风歌:“青衫凭栏…” 姐姐全程在听着,没有讲话,也没有打断,只在她唱完时说道:“继续。” 岑鸣蝉又挑了一首偏现代歌曲:“风吹过热气球…” 唱完这首,她又继续换了一首:“街角的猫在吵…” 那天,她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前后为喜欢的人唱了七八首歌。 最后她听到姐姐叹息说:“鸣蝉,你很好。” 岑鸣蝉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她乖巧地回答道:“姐姐你也很好。” 姐姐很好,好到让她不舍得放弃。 岑鸣蝉心想,只要姐姐一直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那么不与自己在一起,也没关系。 她是天边的月亮,不属于自己,但也不属于其他任何人。 她的光亮照拂着自己的路。 她一直在,就好了。 * 车里很安静,司机师傅全程保持着沉默。 岑鸣蝉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十八岁的自己为自己唱着歌。 一首接着一首。 没有不耐烦,中途不过喝了几口水,就那样乖巧得唱着。 她很乖,像一只小狗狗。 对她好一些,她就会惦记着,然后把同样的甚至更多的好还回来。 她有很多朋友,很讨人喜欢,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偶尔耍性子,也总会有朋友包容她。 虽然幼稚,虽然好胜又斗勇,虽然脾气有时候差一点,虽然打游戏时爱骂人,虽然她多情了一点。 但是,今晚给予自己温暖的也是她。 以十八岁自己的性子,哪怕此刻需要她唱歌安抚的人是其他方式认识的普通朋友,她也会陪伴着对方,满足对方的要求,陪她度过艰难的时刻。 或许这像个活人的样子。 她心想,这样也挺好的,被不少人喜欢,应该也不算很讨厌。 其实在她离开餐厅时,楚千仪曾经问过她:“这个月底,有校友会,你来不来?” 她想也没想得就拒绝。 楚千仪看着她,说:“高三的语文老师也会来。” 而她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离开。 她有些畏惧见到那位老师,老师姓李,待她很好。 上一位语文老师会质疑她的周记是否是原创,而李老师却会认真读完她的周记,写下感想与批注。 那时候她的周记也并非都是些爱情小说,偶尔也会写一些国恨家仇。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文笔稚嫩,对于世界的认知也很浅薄与片面,但是李老师一直鼓励她写作,会在执教的班里称赞她,并且坚信她会在写作上有大出息。 但她放下笔已经很久了。 她很怕再见面,老师会问一句:“还有没有在写东西啊。” 那时候的她应该如何回答呢,又该如何面对恩师呢? 她没有答案,索性选择逃避。 等她拿起笔来,写出来成绩,再去探望恩师吧。 当晚,岑鸣蝉做了个梦。 她梦到十八岁的自己就站在街边,自己面前,清脆地喊着自己姐姐。 然后她跟自己回了家。 家里父母都在,父亲与母亲在包着饺子,见她回来,母亲问她:“鸣蝉,这是谁呀?” 她刚想说“妈妈,这是十八岁的我啊”,结果她就醒来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梦,可能是因为她有些想念父母了,也可能这些天她与十八岁的自己走得太近。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梦里的饺子还没下锅,就整齐摆放着,她在梦里没能吃上。 20-30 第21章 九年之隔 八进四的辩论赛如期而至。 晚上七点,岑鸣蝉与三位队友在充分准备后都显得信心满满。 她们四位都是女性,各有各的风格。 一辩走的是稳重而理智的路线,她负责开篇立论。 二辩遍览群书,知识渊博,经常喜欢在攻辩小结时提问对方的软柿子。古书曾言某句话,请问对方辩友如何理解。 她提问的那句话,自恃看书很多的岑鸣蝉都完全没有听过,需要二辩把出处说出来,把句子翻译成白话。 三辩应该是辩论水平最高的一位,她头脑敏捷,思维逻辑自洽,语言组织能力也强。 四辩便是岑鸣蝉,她更偏向于用发言煽动在场观众的情绪。人都是感性的,会被打动,从而改变立场。因此她的发言稿中也存在大量的排比句,就是为了把现场情绪推向高潮。 面对这样全方位各有所长的对手,社科系完全一触即溃。 主持人宣布获胜队伍为中文系时,现场响起来了欢呼与掌声,岑鸣蝉与队友走到对面社科系对方辩友面前,一一握手。 下一场,四进二。 如果能够抽到经管系,那么今年她们可以让经管系以四强身份结束这次的辩论赛路程。 当晚抽签,四个系的辩论队伍都在现场。 由某位学校领导抽签。 岑鸣蝉所在的中文系对战教育系,而经管系的对手是历史系。 同时抽出了辩题——当今社会,能力与机会哪个更重要。 走出教室时,她听到经管系的一辩对着她们说:“决赛见。” 岑鸣蝉没想到,四进二的比赛还没打,对方竟然直接预定决赛相见。而历史系和教育系的人就在她们后面。 岑鸣蝉与队友对视之后,她笑道:“下场加油。” 回到宿舍,岑鸣蝉立刻跑去姐姐小窗。 【姐姐!我们赢啦】 【下一场和教育系比,她们也好强喔】 * 岑鸣蝉在看文。 她终于确定了她想尝试的网站——春水文学网,然后她就面临着一个问题。 她没有梗。 由于长时间不再写作加上她很久没看网文,她完全不清楚现在现在流行的网文风向。 她下载了春水的手机app,先是为她的童年买了单,然后她点开书城首页,随意选择几本排名靠前的现代言情加入书架。 那几本书看起来有些类似,都是先婚后爱,老房子着火。 其实与她在初中和高中时流行的总裁文学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那时候的总裁文学,更多的是平民女主醉酒后与总裁一夜情后出国带球跑,生下的必定是儿子,而且还是个天才,与总裁一个模子刻出来,还乖巧懂事,是父母产生爱情的最强助攻。 总裁男主乘坐的一般是劳斯莱斯幻影或者加长版。 而现在女主的身份多是娱乐圈的明星,无论是影后还是十八线,和男主因为某些缘故先婚后爱,并*且是隐婚。 公开后全娱乐圈都震惊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如此甜蜜。 男主的座驾也变成了黑色迈巴赫。 总裁文学她当初也写过,或许这个频道会适合她。 她又去看了古代言情,提取关键词就是追妻火葬场、强取豪夺与重生。 岑鸣蝉决定先不考虑古代言情。 她陆陆续续往书架里添加了很多本书,其中言情耽美百合都有,她决定看完这些排名靠前广受好评的书之后再去尝试进军春水文学网。 这么想着,她就点开一本开始阅读。 过了一会,恼人的消息来了,打断了她看小说的节奏。 见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岑鸣蝉瞬间没了脾气。 【恭喜你,下一场的比赛时间定下来了吗?】 消息很快被回复。 【这周五晚上七点,决赛的也定下来了,下周二晚上】 岑鸣蝉念着刚刚看到兴起的文,因此回复得很简短。 【加油,我先忙】 此后的几天,她过上了单调而充实的生活。 白天她忙着与同事交接工作,晚上则投身网文这片汪洋大海中。 玄幻、仙侠、网游、西幻以及她之前从没看过的无限流、废土、赛博朋克等种类的文,她通通来者不拒,并且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 岑鸣蝉这几天在姐姐那里失宠了。 她想不明白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就在这周一的晚上,姐姐还与她通了电话,并且主动夸奖她。然而一觉醒来,姐姐开始变得冷淡起来。 具体的表现是见不到人,回消息的时间变得很长,并且回得很短,充满了敷衍的意味。 岑鸣蝉忍不住,又去找冉眉冬哭哭。 【眉冬,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qaq她都不搭理我了】 冉眉冬早已习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状态,走的还是传统的安抚路线。 【怎么会呢,她就爱你一个,最爱你了】 岑鸣蝉抿着嘴,委屈又可怜。 【她真的不爱我了!她今晚回到家就不见了,到现在都没回我】 冉眉冬贴心地帮对方找好了理由。 【可能她在加班】 岑鸣蝉想了想,这倒有可能,但是这份冷淡已经维持两三天了。 先前的姐姐,一知道辩题,便会陪她一起磨发言稿。她们二人连着麦,有说有笑,要聊很久很久。 但是这一次,明明比赛更重要了,关系着要进决赛,姐姐却不再主动提出来陪她一起练了。她又不好意思次次都吵着姐姐陪她磨发言稿。 岑鸣蝉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她可能是有新欢了,有新的宝宝了】 【她都不陪我练发言稿了】 冉眉冬针对第二句对症下药。 【可是你自己也很厉害呀,不需要姐姐陪你,你也可以写出来很好的发言稿,不是吗】 岑鸣蝉想想也是,她不能太依赖姐姐。这是自己的比赛,要亲自赢下来。 【是这个道理,可是姐姐都不关心我有没有遇到难题,有没有写完稿子,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我了】 【眉冬,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冉眉冬在这种事上,一向喜欢和稀泥,因此她又回复道。 【不问你是因为相信你,信任你,只有小朋友才需要姐姐天天盯着】 岑鸣蝉继续撒泼打滚。 【我不管,我就是小朋友!我要姐姐盯着我,要她爱我】 【我要姐姐,给我姐姐】 面对处于无理取闹状态的岑鸣蝉,冉眉冬早已修炼出来了足够的道行。 【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空间,可能她处于社交的倦怠期】 岑鸣蝉看到这句话,变得老实起来。 【老婆你说得对!】 岑鸣蝉觉得冉眉冬说的在理,每个人都会突然有那么几天不想社交,谁也不想搭理。 很有可能姐姐现在就处于这种自闭的状态。 岑鸣蝉心想,哪怕是自己这种爱交朋友的、活泼好动的,都有时候会突然丧一下,陷入自闭状态。那姐姐偶尔自闭也很正常嘛。 她丧的时候,哪怕是冉眉冬找她,她都提不起来精神回消息。 最起码现在姐姐还是在回她消息的呀! 岑鸣蝉突然有些愧疚。 姐姐现在一定身心疲惫吧,这种状态下还要理会自己。 而她不知好歹地还想闹脾气。 岑鸣蝉跑去小窗,把这几天姐姐与她的聊天记录又翻看了一遍。 虽然姐姐回得看起来比较简短,但是姐姐基本还是在回复她的。 姐姐心里还是有我的。 岑鸣蝉劝慰着自己,岑鸣蝉,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好好表现。再忍一忍,再给姐姐一点点时间就好了。 然而第二天睡醒,昨天自我安慰的鸡汤彻底过期,她再次焦虑起来。 今天她就要和教育系打比赛了,但是姐姐看起来忘记了这一件事。 她今天和自己聊天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岑鸣蝉不由有点点委屈,然后决定与姐姐赌气。 好,你不关心我,那比赛的结果,我也不要告诉你了。 这次四进二的比赛,依旧是中文系以碾压之势赢下比赛。 然而赢下比赛的岑鸣蝉并没有显得很高兴,因为一晚上了,姐姐都没有发来消息。 她灰心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姐姐qaq我比完了!是我赢了喔!】 【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配着一个萨摩耶耷拉耳朵的表情包。 * 岑鸣蝉刚换下衣服,准备先去洗个澡,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忙? 说实话这几天倒也不是很忙,白天虽然交接,但是谁上班不摸个鱼呢。晚上的话,她回到家就看小说,也没忙什么。 她又认真看了眼消息,四进二的比赛打完了,那应该就只剩下决赛了,决赛完再去试训。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回道。 【也还好,怎么了?】 消息刚一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姐姐】 岑鸣蝉先是一怔,随即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几天她看小说实在上头,因此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阅读上面,其他娱乐活动一切暂停。 有时候看到兴起,她会完全忘记要回消息这些事。 她几乎没有交际,遇到十八岁的自己之前,下班后会联系她的也就只有冉眉冬,以及偶尔发癫的同事或者领导。 是十八岁的自己增加了自己看消息、回消息、使用社交软件的频率。 但偶尔,她依旧会忘记查阅消息。 她也曾经想过,她们之间频繁的联系是否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遇到楚千仪之后,之前那被管束的噩梦再度浮现在脑海中,这让岑鸣蝉深深地自省。 她一定要引以为戒,绝不能面对十八岁的自己时“修剪”过度。 孩子长大了,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先前辩论赛的发言稿,她次次都要插手,是想让十八岁的自己改变一下辩论的方式。事实证明,十八岁的自己还是很聪慧的,她的表现越来越好,自己完全可以放心。 因此她这次才没有多过问,想着给对方一点自己发挥的空间。 自己沉迷看小说,外加放她一点自由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可能让她产生了误会。 这才让她试探性地过来问自己是不是在忙,是不是哪里不高兴。 按照自己当初的性子来说,她推测,对方这几天日子肯定不好过。 想到敏感多疑的她这几天都提心吊胆的,甚至可能一边赌气一边又没出息地来找自己。 岑鸣蝉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主动把电话打了过去,决定把话说清楚,免得有些人夜长梦多,辗转反侧。 电话并没有立即接通,大概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 岑鸣蝉温柔地开口道:“鸣蝉,你是不是想我了?对不起,是我这几天冷落你了。” 第22章 九年之隔 岑鸣蝉在迟疑要不要接电话。 如果接电话的话,看起来真的很没有出息。姐姐冷落自己好几天,自己应该很生气地直接挂掉才对。 但是她又不舍得挂电话,岑鸣蝉决定晚一会接姐姐的电话。 岑鸣蝉,你一定要有出息,绝不能轻易地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在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 然而电话在响着,岑鸣蝉忍了足足五秒,还是没忍住接起来了电话。 她现在接电话不代表着没出息。 岑鸣蝉自我宽慰着。 犯罪嫌疑人在法庭上还有发言的权利呢,她现在不过是给姐姐一个解释的机会罢了。 不料没等她开口,姐姐先道歉了:“鸣蝉,你是不是想我了?对不起,是我这几天冷落你了。” 岑鸣蝉听完直想掉眼泪。 这几天,她过得很不好,她担心是哪里做得不好,担心姐姐是不想理她了,更担心姐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种断崖式般的突然冷淡,让她无法接受。 她反复挣扎、内心矛盾,胡乱安慰自己又因敏感而频频推翻先前的逻辑,从头到尾她像个自作多情的小傻子。 真的很蠢。 被冷落的滋味真的很难熬。 见不到姐姐的时候,她会时刻惦念,会焦虑,会烦躁,会想歇斯底里,甚至半夜睡醒都要抓起手机来看一眼,姐姐有没有发消息。 到最后她开始自我妥协,只要姐姐出现就好了,只要姐姐还在就好了,只要姐姐说几句好听的,她就可以当无事发生。 然而等姐姐真的同她道歉的时候,她又开始有怨气,为什么不多回一下消息,为什么明知道那是冷落还要欺负自己,让自己此刻如此委屈与难过。 岑鸣蝉张张口,却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 岑鸣蝉在心底叹气。 她轻声哄道:“鸣蝉,先不要哭,听我讲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鼻音很重的“嗯”。 岑鸣蝉缓缓说道:“我周一向公司提了离职,这几天白天一直在忙离职的事情。” “晚上忙是因为我准备全职写作,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在研究写作相关的事。” 岑鸣蝉很聪明地把自己沉迷小说这事模糊说明了一下。 “我不太喜欢社交,社交软件用的也很少。有时候手机静音会忘记看有没有你的消息,有时候忙起来也会顾不上回消息。” “当然,我知道你会很委屈,我可以道歉。”岑鸣蝉决定进行小小的妥协,“这件事我也想好了处理方法。以后我回到家会把静音状态关闭,这样有声音提醒,就可以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鸣蝉。”她轻声细语,听起来温柔无比,“这样可以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是强忍哭腔的声音:“姐姐,我会不会太不懂事了…” 伴随着抽泣声,十八岁的岑鸣蝉开始一边抹着泪一边自我检讨:“你在忙正事,我却…我却不懂事…在闹脾气。” 岑鸣蝉听着这话,瞬间觉得自己着实不当人了一点,她立刻回道:“不是你不懂事,是我没有告诉你我有事情要忙。下次我一定先告诉你。” “姐姐…”带着哭腔,这声姐姐喊得又娇又嗲又楚楚可怜,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也不是想闹脾气,我就是有点想你,是我不好。” 岑鸣蝉有些哑然。 她哑然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在看小说却骗对方自己在研究正事,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先前戏称对方为“电子宠物”的行为有多过分,有多荒谬。 如果这是个放置类的养宠游戏,那么她不必在意宠物是否会伤心。因为对方只是一堆用1和0写出的数据,在冰冷地按照程序执行者。 哪怕是伤心,也是程序要求它表演出来伤心。 而此时电话那头的,实际上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思想,有思维,有感情,会开心,会难过,会愤怒,也会小心翼翼地在意着她的感受。 自始至终,在她看来,她都是二人之间的主导者。她知道对面是十八岁的自己。 她也曾有过疑问,我是谁,谁是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哪个世界是真正的世界,哪个时空是真正的时空。 二十七岁的岑鸣蝉与十八岁的岑鸣蝉,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岑鸣蝉。 在她眼中,二十七岁的自己才是正版,她是真正的岑鸣蝉,对方更像是某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的盗版货。 如果出现一场意外,她们二人只能存活一个,那生死的选择权必须得在自己手里。 她因为这九年的光阴差距,生出来类似先知的优越感。 她像是上帝一般,修改着对方的人生轨迹,她掌握着一切。 为此甚至有些得意。 岑鸣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是我错了,鸣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 姐姐第二次道歉了。 岑鸣蝉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眼泪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唤起对方的内疚感,但是哭得久了,内疚感就会消失,换来的将是厌烦。 她擦一擦眼泪,故意强颜欢笑说道:“那姐姐你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好不好。” 姐姐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鸣蝉最乖,最可爱。” 岑鸣蝉恢复到先前的乖巧状态,用最后的哭腔回道:“姐姐,我最乖了。” 然后她便选择转移话题:“姐姐准备全职写作,有想好写什么题材吗?” 姐姐又是轻轻叹气,回答道:“还没有,还在想题材,为此我很苦恼。” 岑鸣蝉刚要开口说我陪你一起想,就听到姐姐说:“来吧,说一说你这几天的生活。” 岑鸣蝉于是开始乖乖汇报:“我这几天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我有在好好上课。” “队友夸了我的发言稿,说我每次都写得很好。教育系还是很厉害的,但是我们更厉害,所以她们还是输了。” “经管系也打赢了历史系,所以今年的决赛还是我们两个系比赛。” “辩题也已经出来了,要做大海里面的小鱼还是做小河里面的大鱼。” “我们是要做大海里面的小鱼。” 姐姐突然打断道:“想个口号吧。” 岑鸣蝉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姐姐解释道:“有个口号,凝聚力更强一些。” 先前的比赛从没人说过口号的事情,岑鸣蝉又不想直接拂了姐姐的面子,于是她轻声说道:“那我和队友商量一下吧。” 这句话其实就是在敷衍姐姐,辩论队主要是伊橙学姐说了算,她和队友商量也并不作数。 好在姐姐没有强求,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 口号的话题迅速被跳过。 * 辩论赛的决赛选在了报告厅,到时候各系都要抽人去参加比赛,更是有全程录像。 得知这件事的岑鸣蝉难免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决赛,台下有几百双眼睛看着他们,甚至还有镜头对准他们。 本来想走独立自强路线的岑鸣蝉,不可避免地又去寻找姐姐帮助。 依旧是在通着电话。 岑鸣蝉软软地撒娇道:“姐姐我紧张,你陪我练练好不好?” 姐姐听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笑道:“陪你可以,你也得说句好听的。哄得我高兴了,我就陪你。” “姐姐。”岑鸣蝉娇嗔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那天哭鼻子!” “没有。”姐姐回答得很干脆,“我只是想欺负你一下。” “好姐姐——”岑鸣蝉撒娇惯了,此时说些好听的话,根本难不倒她,她拖长音,“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我最爱你了。” * 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演练着辩论环节。 抛开缺点不谈,十八岁的自己目前与自己相处得还算愉快,她是个很合适的妹妹人选。 傲娇又可爱,嘴甜且暖心。 有些坏毛病,但是看在年纪小,倒也可以原谅。 岑鸣蝉作为独女,没有体验过家里有其他兄弟姐妹的感觉。 冉眉冬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但她很难把冉眉冬当做姐姐。因为大多时候她们相处的模式是同龄之间密友的相处模式。 会嬉戏打闹,会插科打诨。 与她小时候想象中的姐姐,还是有些差距的。 想象中的姐姐,要温柔知性,要跳出她这个年纪,有更高的见识与认知,要足够稳重成熟,情绪稳定,要在大事上能做决断,成为她的主心骨。 岑鸣蝉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符合几条。 但她知道如果她这时候敢说出来,自己一直把对方当做妹妹看的这类话,她们的关系马上就会迎来世界末日。 如今,对方对自己产生的好感到底到哪个程度,岑鸣蝉自己也说不清。 她知道自己的脾气秉性,知道自己在恋爱中的表现分别代表何意。 但她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情因何生,又会因何灭。 像是六月天。 说变就会变。 她只能寄希望于未来某个瞬间,对方睡醒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不过如此,然后转头去寻找下一个。 对于这样的结果,岑鸣蝉其实也不够满意。 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她们能够和平过渡到姐妹的阶段。 她越来越贪心了,她想把自己身上那些坏毛病,都从十八岁的自己身上都“修剪”掉。 比如说,遇事软弱。 再比如说,缺爱。 第23章 九年之隔 伊橙学姐拿到了中文系会议室的钥匙。 那个摆放着众多中文系荣誉奖杯、证书、牌匾与奖状的会议室,一般仅用于系里开重要会议。 如今系领导将会议室拨出来给辩论社排练用,一切都为了最后那场辩论赛决赛。 岑鸣蝉同一辩各自找了个地方练习发言稿,二辩还在删删改改,而三辩不知道去了哪里。 岑鸣蝉本来站在窗前背诵发言稿,转身正好看到三辩鬼鬼祟祟地推开门进来。 然后她朝其他三个队友招着手:“快来快来,给你们个好东西。” 岑鸣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好奇,她还是拿着本子走了过去。 三辩从口袋里掏出来四包口味不同的小鱼干,分给队友一人一包,最后一包留给了自己。 二辩顺手收进口袋里,打趣道:“还以为你去哪了,原来去买零食了。” “不是零食。”三辩难掩笑意,“凑近点偷偷告诉你们。” 岑鸣蝉附耳过去。 * 辩论赛决赛于下午三点半正式开始,地点在报告厅。 按照彩排,需要选手和辩论赛主席先入场,校级领导坐在第一排,而非领导的评委坐在第二排,其他各系学生按情况入场。 而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伊橙学姐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学校临时要求两个系都出一个口号,用于比赛开场的自我介绍环节。 岑鸣蝉瞬间一怔。 口号? 她忽然想起来姐姐曾经说过的,想一个口号吧。那时候她以商量为借口敷衍过去,结果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需要口号。 姐姐简直就是个预言家。 时间匆忙,想口号这件事交给了博览群书的二辩。 岑鸣蝉忍不住跑去跟姐姐撒娇,她实在不好意思提临时增加口号的事,决定这件事不拿出来同姐姐哭哭。 【姐姐,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比赛了qaq我紧张】 【姐姐中午记得睡一会,我比完赛就回来找你】 她刚要再发一句消息,就被拍了拍肩。 拍她肩膀的是二辩,她们四人聚在一起,二辩开口说道:“口号我想好了,你们看看行不行。”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中文辩论,横扫八荒。” 这个口号迅速获得四票通过。 岑鸣蝉将这十六个字写在了辩论赛发言稿左侧的空白纸上。她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倒背如流仍然不放心。 她担心自己怯场,忘记这临时增加的口号。 她有些焦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姐姐回复了她,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加油,岑鸣蝉】 岑鸣蝉看着这条消息,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加油,岑鸣蝉! * 距离比赛还剩半个小时。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左手执笔,在右掌心歪歪扭扭地写着东西。 二辩好奇,凑上前来看她在写什么。 结果发现她抄在掌心上的,正是自己想出来的十六字口号。 岑鸣蝉见队友发现,难为情地收起手来,她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怕我怯场,影响大家发挥。” 二辩没有笑话她,只伸出手来,掌心朝下:“我们一定会赢的,鸣蝉。” 岑鸣蝉把手搭上去,二人手掌下压,一同喊道:“加油!” * 下午三点半。 偌大的报告厅,台下坐满了人。 台上仅有九个人,正反双方共计八位辩手,以及辩论赛主席。 随着主席的开场白,首先要自我介绍的是正方,也就是岑鸣蝉所在的一方。 按照排练,她们四人需要依次站起来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正方一辩沈南琳。” “大家好,我是正方二辩朱紫茗。” “大家好,我是正方三辩赵萌。” 三辩话音刚落,岑鸣蝉站起身来。 她面向台下,微笑着扬声道:“大家好,我是正方四辩岑鸣蝉。我们的口号是——”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中文辩论,横扫八荒。” 口号整齐又响亮,她们四人的表现无可挑剔,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随着落座,掌声响起。 等掌声停止,便轮到反方自我介绍。同样气势十足,唯一不同的是经管系的口号是一人一句。 而等到四辩时,她紧张地卡了壳。 岑鸣蝉端坐着,看着对面四辩脸上显而易见的慌乱,心里开始幸灾乐祸。 岑鸣蝉从没想过被她们视为劲敌的经管系,其实也不过如此。 从开篇立论到自由辩论,很明显都是中文系更胜一筹。 就剩下了总结发言阶段。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她一定要比对面四辩表现得更好才可以。 按照规则,由反方四辩先发言。 岑鸣蝉抿着唇,听着她的稿子,手掌偷偷往下摸了摸口袋。 确认那个法宝还在。 反方四辩发言完毕,主席看向正方:“接下来,请正方四辩总结发言,发言时间同样为四分钟。” 岑鸣蝉闻声站起身来,她先向主席点头示意,声音坚定:“谢谢主席,各位领导、评委、观众,大家下午好。首先感谢对方辩友的精彩发言。” “今天我们的辩题是在人生中,应该做大海里的小鱼还是小溪里的大鱼…” “…面对以上真知灼见,希望队友辩友能够迷途知返,知错就改。如果执迷不悟,一错再错,那么这——就是坚持做小溪里的大鱼的下场。”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了口袋里先前三辩买回来的小鱼干。 报告厅里瞬间笑声一片。 岑鸣蝉微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发言稿:“综上所述,我方坚持认为在人生中,我们理应做大海里的小鱼。” 这包小鱼干,便是三辩想出来的“损招”,借机嘲讽“安于现状,不肯去海中一搏”“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的对方辩友。 在小溪里自认为是大鱼,其实也不过是盘中餐。 实际上这个战术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制作小鱼干的其实是海鱼。对应着深海里的小鱼,其实是在打她们正方自己的脸。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在岑鸣蝉发言稿的引导下,没人会去细想到底小鱼干是用什么做的。 岑鸣蝉心里其实没太有底。 她担心临时增加的这一招会弄巧成拙。 * 台上,主席拿着统计好的分数单,开始公布最后结果:“此次辩论赛的结果已经出来,正方总体得分为96.7分。” “反方总体得分为94.1分。” “此次获胜方为正方!” 岑鸣蝉与队友齐齐起身,在轰鸣的掌声中,她们挪开椅子,前往反方所在的位置,去与对方辩友握手。 从一辩开始,经管系一辩说着“恭喜恭喜”,而她们的一辩沈南琳谦虚回应“承让”,然后塞给对方一包小鱼干。 这是她们队伍没打比赛前就约定好的,只要是赢下比赛,就要把小鱼干送给对面,看他们戴上痛苦面具。 其他队友同样给了对位辩友一包小鱼干。 轮到岑鸣蝉,她看着对方四辩那张脸,忍不住觉得有些可惜。 四辩真的很好看,此时她表情失落,如同被雨打落在地的梨花。 让岑鸣蝉生出来一丝怜惜之心。 但是怜惜归怜惜,岑鸣蝉还是微笑着强行把小鱼干塞到了对方手里。 然后她轻声说:“不用谢。” 将嘲讽拉到最满。 * 此次辩论赛的奖品为牌匾与奖金,牌匾属于系里面的荣誉,等她们合照过后,要放在会议室里。 而奖金后续将于一周内发放。 系领导与校领导一起上台,为她们颁发牌匾并合影留念。 在胜利的喜悦中,岑鸣蝉有些飘飘然。 她很喜欢这种在台上赢得比赛的感觉,也很喜欢台下为她响起的掌声与欢呼声。 仿佛天地都在为她加冕。 这一刻真的是太美好了。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台下坐着姐姐,那该多好。 她应该会给我一个用于庆祝的拥抱吧。 也或许,会有一个温柔的亲吻。 * 【姐姐,我赢啦!】 岑鸣蝉看到这条消息时,距离发来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她离开工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打了对方的微信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听起来那边有些吵闹。 十八岁的自己声音里满是兴奋,喋喋不休地讲着:“姐姐,我在回去的路上,我这边可能有些吵。” “姐姐,你没看到我今天表现得有多好!” “那包小鱼干真的被我用上了,姐姐你不知道经管系的人脸上有多难看。” 小鱼干的用途,她在三辩讲完之后就跟姐姐说过了。 她啧了一声。 “这一招实在是损,太损了,不过我觉得损得好。” “经管系一直不服气我们,这次我们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也不知道他们今晚做梦的话,会不会梦里都是小鱼干。” “应该会吧。”岑鸣蝉笑着回道,显得非常捧场。 果然。 “姐姐你真好。”十八岁的自己哼唧着撒娇,“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过分呀?” 岑鸣蝉心想,这有什么过分的,当年我又不是没做过。 对方一辩被她们气得拉着个驴脸老长。 “不过分啊。”她轻声说道,“年轻就该有年轻的样子,意气风发,无所顾虑。” 对方听起来极为受用,又继续了她的撒娇:“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我就是要赢了上嘴脸。姐姐你真好,我宣布,你就是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这句话在岑鸣蝉看来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她的人,当然是自己。然后才是冉眉冬。 岑鸣蝉主动提起之前的赌局:“我们的打赌,你赢了。有什么想要的奖励都可以提出来。” 电话那边的自己很明显地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说道:“姐姐,你给我发一张照片好不好?” 似乎怕岑鸣蝉拒绝,她又赶忙解释。 “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 第24章 九年之隔 岑鸣蝉心里没底。 她不确定现在自己提出来照片的事,算不算冒昧。 她很难定义她与姐姐的关系,生疏点讲她们就是打游戏认识的网友,亲密点讲她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 大概也就仅限于此。 她对姐姐几乎没有设防,她的名字、她的生日、她的喜好,以及录有她本人的视频,她全都分享给了姐姐。 姐姐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让她无缘由地信任到底,没有怀疑。 “如果…”岑鸣蝉主动开口,她想说如果你不方便那就当我没说,是我冒昧了。 姐姐打断了她的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鸣蝉,我基本不自拍。” 似乎是担心她不相信,姐姐继续讲道:“我是个很无趣的人,生活从不记录也不分享。也没什么朋友,自拍了也没人可发,所以,我没有自拍。” 姐姐不分享生活这点,岑鸣蝉是知道的。 她早在加上姐姐的联系方式的时候,便去她的空间还有朋友圈都逛了一圈。 本着了解姐姐喜好的初心,她点进去,却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设置,全都是最原始的状态。 姐姐的网名是个简单的句号,没有任何文字,至于什么个性签名,更是没有。 游戏里也是一样,除了“深恩负尽”作为游戏艾迪,游戏个签也空着。 姐姐低声哄着她:“这段时间熬夜熬得凶,脸色难看。过段时间我同你开视频,好不好?” 不管熬夜是不是姐姐的借口,总之姐姐先给她画了个饼。 岑鸣蝉是乐意收下这个饼的,她乖巧地答道:“好,姐姐,我都听你的。” 毫不意外的,她听到了姐姐的夸赞。 “鸣蝉真乖*。” * 辩论赛结束的第二天,岑鸣蝉跟CL的助教李泽联系好,确认还需要自己去试训后,便去找班导请假。 这还是她开学以来第一次去五楼的办公室。 她本以为班导会盘问她很久或者教育她心思要放在学习上,没料到班导同意得很爽快,爽快得令她有些难以置信。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班导主动解惑道:“那个俱乐部那边,是叫俱乐部吧,已经和学校联系过了,我前几天就知道这事了。” 岑鸣蝉这才知道原委,但她又开始好奇,CL的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学校的。 她和助教李泽沟通的时候,从来没提及过自己在哪个大学念书的事。 岑鸣蝉转念便有了答案,与助教联系过的还有她的母亲,很有可能是母亲说的。 请完假回到宿舍,岑鸣蝉先联系的CL的助教。 【您好,我已经请完假了,我大概什么时候去基地试训比较好】 对方回答得很是迅速。 【越快越好】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讨人厌的One,也说过要去CL试训的事,她好奇问道。 【One在试训吗?】 助教过了一会才回。 【在的】 岑鸣蝉心想,这个One倒是没吹牛。 【我去和家里说一声就去订票,订好来联系你。】 岑鸣蝉先联系的母亲。 母亲只是叮嘱她:“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小心,警惕一些。遇到事情就联系家里,实在不行就报警。每天都得和家里报平安,知道吗?” 岑鸣蝉此时自然要做乖宝宝,她听话地回道:“我知道啦妈妈,我最爱你啦!” 电话挂完,母亲为她转来一万元钱。 【出门在外该花就花,钱不够再跟家里要】 【出行就打车,坐正规的出租车。你人生地不熟的,不要坐地铁也不要坐公交,不要迷路了】 【他们那边说了会派人去接你,会安全很多,你晚上尽量不要独自出门】 母亲还在陆陆续续给她发着消息,电话里叮嘱过的事,看来又准备在微信再讲一遍。 岑鸣蝉没耐心等母亲发完消息,她直接给冉眉冬打去电话,兴高采烈地分享着她要去试训的事。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 “眉冬,我准备坐高铁去!学校这边没有机场,我还得坐高铁转去别的地方去机场,太麻烦了,我懒,不如买直达的高铁。” “我还要整理行李箱,要带着半个月的衣服,好麻烦喔。我的拖延症要犯了!” “我在想都带什么东西,晚点回去得列个清单。感觉一些日用品我到了现买就可以。” “我先给我妈打的电话,然后就立马给你打了。看了吧老婆,我最爱你了!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在试训,有没有熟人,高分段我认识不少人呢!” “我跟你讲,那个One也在基地,我好讨厌他!我好面子,要是打不过他可就丢脸死了!以后还怎么面对江东父老!酒哥他们肯定会笑话我的!” “你说我要不要问问助教,试训不成功能不能给我几张圣迹分部选手的签名照,我有朋友喜欢CL的选手,托我要张签名照。” “哈哈我给忘了他们喜欢的选手叫什么了,过会也得列个清单。” “眉冬,我好开心,但是我还有些紧张,感觉今晚要睡不着了。” 说到最后,岑鸣蝉情绪有一点点低落。 “眉冬我好想你,我们都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了。” 上了大学之后,她和冉眉冬去了不同的城市,平时只能靠着电话和社交软件联系,只有节假日放假才能回家约着吃饭逛街。 冉眉冬很有耐心地听完,才担忧地问道:“我也想你。鸣蝉,你自己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啦!”岑鸣蝉的手里捏着班导给她开的假条,满意地端详着,“我可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岑鸣蝉!” 在冉眉冬面前,她永远恃宠而骄,理直气壮:“不许像我妈妈一样唠叨我!我肯定会把自己照顾好的,眉冬,你要说最爱我了,要夸奖我,要说岑鸣蝉你就是最棒的宝宝!” 冉眉冬对于她这幅嘴脸也是见得惯了,因此无奈说道:“鸣蝉确实最棒,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好嘛,我知道啦——”岑鸣蝉拖长音,“快夸我!万一以后我扬名立万,到时候我给你签一万张签名照,你想给谁就给谁!去闲鱼卖钱都行!” 冉眉冬见她人还没到基地就开始做美梦,被她逗笑道:“你说的一万张,少一张都不行!” 岑鸣蝉此时在心里幻想美好生活,她立刻回道:“就我和老婆的交情,十万张都不过分!” 然后她心虚而讨好地说道:“老婆我最爱你啦,好啦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姐姐报喜。” 冉眉冬瞬间起了捉弄之心:“不许挂电话,你说得最爱我,怎么可以挂我的电话去找别的女人?” 岑鸣蝉使用撒娇大法:“好眉冬,我肯定最爱你呀,不然为什么先给你打,好不好嘛,我挂一下电话。” 冉眉冬不过是想逗一逗她,于是回道:“去吧,去找你的姐姐吧。记得有出息一点,岑鸣蝉。” “我超有出息!”岑鸣蝉嘴硬一句,然后甜甜地说道:“拜拜眉冬!” 岑鸣蝉挂完电话,又给姐姐打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姐姐没有接。 岑鸣蝉看了眼时间,知道姐姐这时候还在上班,因此她选择给姐姐留言。 在此之前,她要先敷衍一下妈妈那一整屏的叮嘱。 【妈妈——我知道啦!我一定把自己照顾好,你放心吧,我最爱你了!】 然后她收下妈妈的转账,转战姐姐的小窗。 【姐姐,我请完假了,请假超级顺利,俱乐部那边已经和学校联系过了】 【我过会去订票,明天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就出发了】 【姐姐,你有工作先忙就好!】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 【谢谢姐姐你鼓励我去试训,我最爱你了!】 * 岑鸣蝉是临近下班才看到消息的。 总部领导这一周要来区域分公司视察,整个公司上下忙里忙外。 消息一出,由人事行政部监督,各个部门纷纷干起了保洁的工作,里三层外三层开始打扫本部门的卫生。 连二楼行政打卡机旁边的招财树叶,每一片都被擦得锃光瓦亮。 虽然岑鸣蝉递交了辞职申请,但也无可避免地参与到了这场给资本家当狗的集体狂欢中。 因此临近下班,领导发令今天先到此为止后,众人才去收拾个人物品准备下班。 岑鸣蝉没有着急收拾,而是先看了一眼有没有消息。 【恭喜,路上注意安全,祝你一路顺风】 【问一下基地位置,看看周围配套设施齐不齐全,免得到了那里找不到超市】 【如果基地选在繁华点的地方,那只收拾衣服就够了】 岑鸣蝉忍不住想多叮嘱她一些,就像很久之前,每次开学前母亲都要叮嘱她一样。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她说的这些,母亲应该都讲过了吧,甚至应该讲得更多更细。 她回道。 【总之,照顾好自己。】 *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 由于时间紧,舍友们没有出去聚餐,只在得知她要离开半个月的消息后祝福她试训顺利。 而与她关系最好的沈欢,执意要送她去高铁站。 临近分别,沈欢与岑鸣蝉抱了抱。 等结束拥抱,沈欢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检票进站:“要加油啊鸣蝉!” 她们提前出发的,此时距离岑鸣蝉的车次到站还有一个小时,因此时间上并不着急。 岑鸣蝉看着自己在大学里关系最好的朋友,心里生出来些不舍,她强颜欢笑道:“放在电影里,我应该跟你说,混不出来人样我就不回来了,然后留给你一个帅气的背影供你目送。” 她一手拉着行李箱,又伸出另一只手,与沈欢的手牵在一起:“我会加油的,欢欢。” 沈欢怕耽误她的时间,催促道:“好了,进去吧,到地方了在宿舍群里报一声平安。” “好。”岑鸣蝉松开手,拉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与沈欢挥手告别着,最终她走进高铁站,按照车票上打印显示的候车厅,找到了个空位。 她先拍了张手拿车票的图片,把重要的信息打上马赛克后,发在了空间。 配文是“出发,新的旅程!” 她去试训的事,昨天她直接发在了空间里,点赞评论纷纷过百,评论区里全是恭喜、牛逼、太厉害了这一类的话,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她人缘还是不错的,有些已经不联系的高中同学看到之后也都评论祝福了她。 她的列表里大部分都是关系要好的同学与游戏里认识的朋友,但凡是不开眼乱说话的早被她删除了好友。 动态刚发出去,战队里认识的朋友们就开始积极评论。 橙子:“苟富贵,藏春姐!” 秋秋:“一路顺风~” 岑鸣蝉无暇回复他们的消息,她需要先和其他人报平安。 她点开姐姐的窗口,发送了消息。 【我已经在候车厅啦,距离高铁到站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同样的消息她复制粘贴给了妈妈、冉眉冬和CL的助教李泽。 然后她来到评论区,享受着被亲友们评论与关心的快乐。 * 岑鸣蝉看到了那条关于车票的动态。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十分显白,纤细修长又好看。 想起前几天的辩论视频里,她的指甲还是原色,岑鸣蝉猜测她应该是这几天去做的美甲。 她不由也伸出手来,做了同样的动作,与图片做对比。除去她没有做美甲外,几乎没有区别。 她很早知道对面就是十八岁的自己,但是还是有种很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再看看她配上的文字,“出发,新的旅程!” 很有活力,像是勇敢无畏的小狗,在努力狂奔向未知的远方。 点赞已经几十个,评论也有很多条,在动态下面,十八岁的自己与他们互动着,看起来很热闹很喜气。 评论里称呼各有不同。 喊她“藏春”的应该就是当初自己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偶尔几条喊她“鸣蝉”的,就是现实里认识的朋友了。 单靠网名,她一个也辨认不出来。 时光太残忍,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大部分已经在她的记忆里失去姓名,只能靠着某个契机想起。 她又往下翻着,动态有很多。 十八岁的自己很喜欢分享生活,像个不停碎碎念的话痨。 上课迟到、食堂的饭不好吃、点的外卖忘记备注不吃香菜这一类的小事,要发在空间里哭哭。 连下课后看到天边好看的夕阳,也会拍下来发给自己后再发在空间里分享给朋友们。 更多的则是一些游戏截图。 她Carry全场,游戏胜利了,她要截图发在空间得意炫耀;她Carry全场,游戏失败了,她也要发在空间哭哭求安慰。 看起来是个十足的网瘾少女。 朋友们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爱分享的她。 任何她现在看起来都十分无聊的动态下面,都会有人评论。 翻了好一会,岑鸣蝉觉得有些累。 她回到最初的动态,点了个赞,然后评论道:“要加油!” 几乎是没过几秒钟,她就收到了回复。 “姐姐我会加油的,要抱抱——” 岑鸣蝉看着还在撒娇的自己,轻笑着回道。 “好,抱抱。” * 岑鸣蝉出发得很早,早上十点钟的票,如果中途没有意外的话,五个来小时的车程,下午三点多就能到。 助教李泽和CL《圣迹》分部的经理周夏阳会来高铁站出口接她。 关于这件事,李泽给她解释过。由于刚开始组建《盛世》分部,大部分工作人员还在招募中,因此上层临时让《圣迹》分部的经理同时担任《盛世》分部的经理,马上就会派新的经理下来。 而目前教练也还在招募着,试训结果主要是助教李泽和经理周夏阳说了算。 换旁的有经验的选手,这时候就察觉出来分部组建太匆忙。 但岑鸣蝉没有任何职业经验,完全不懂俱乐部的人员构成,因此表示理解,没有任何异议。 这次试训出行的费用,由俱乐部那边买单,机票或者商务座都可以报销,因此岑鸣蝉直接选的商务座。 她收下商务座赠送的零食,然后戴上耳机逛着b站。她早有准备,昨晚下载了好多感兴趣的视频。 这样五个小时的车程,她完全不会觉得无聊。 她所乘坐的这趟列车,商务座不提供午餐。她也没什么胃口,背包里装着不少昨晚舍友塞给她的零食,饿了可以垫垫。 就这样,她顺利抵达了目的地——S城。 临到站前,她又给姐姐等人发去报平安的消息。 【马上到站了,一切平安】 收到她的信息后,助教李泽立刻给她发来电话,要求全程保持着通话,免得初到S城的岑鸣蝉迷了路。 很快列车停稳,商务车厢与外面车厢隔离的门被打开,岑鸣蝉站起身来,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往外走去。 她来到了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S城。 顺着拥挤如蚁群的人流,岑鸣蝉拉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去。 这一刻,踏足在陌生的土地里,看着身旁形色匆忙的路人,她难免产生一种孤独感与渺小感。 她通过耳机同助教说着自己的穿着:“我今天穿的是白色外衣,黑色裤子,鞋子也是白色,没有戴帽子,行李箱是黑色。” 李泽咳了一声:“我们举了个牌子,上面写着藏春看这里。很显眼,你应该可以看得到。” 岑鸣蝉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好,我尽量找你们。” 等她来到最外面的出口,瞬间就在围栏外看到了那个传说中很显眼的牌子。 牌子一分为二,左边蓝色打底,黄色的加粗宋体写着“藏春”,右边黄色打底,红色加粗宋体写着“看这里”。 岑鸣蝉总觉得这样的配色很熟悉,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我看到你们了,我在往那边走。” 她拉着行李箱急忙朝着那边走去,她目标明确,直奔牌子而去。 而助教李泽也很快看到了她。白衣黑裤白鞋,配上黑色行李箱,性别也对得上。 他立刻招着手。 岑鸣蝉绕着出口的通道,与俱乐部的人迅速会师。没有过多的寒暄,助教李泽和经理周夏阳带着她去停车的地方,俱乐部有专门的车来接。 坐在车里副驾驶时,岑鸣蝉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竟然真的来到了S城,在去基地的路上了。 后座是周夏阳与李泽,她和这两位实在算不熟。和助教她好歹还沟通过,临时经理她从没接触过,因此她一直保持着沉默,然后打开手机发送着消息报平安。 【我们在去基地的路上了,俱乐部出车来接的,很安全别担心】 许是看出来她的拘谨,经理周夏阳主动关心道:“在高铁上吃午饭了没有?” 岑鸣蝉收起手机来,回道:“没有吃,吃不下。” 周经理回道:“过会去基地简单收拾一下,先去吃点饭。喜欢吃什么,新来的刘姨做饭特别好吃。” 李泽助教也插话道:“对的,那个阿姨做饭特别好吃。我们暂时跟着圣迹那边吃,阿姨已经在招着了,等招到阿姨,就不用过去了。两个基地离得不远,也就一二百米,就当饭后消食了。” 可能是怕她不高兴,李助教又说道:“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先委屈委屈。” 岑鸣蝉与他们相处还是紧张:“没事的,我不是很饿,就不麻烦阿姨帮我单独做了。等晚饭跟着大家一起吃就行。” 周经理嗯了一声,没有强求:“那你吃东西有什么忌口,记得和我们说一下。” “葱姜蒜香菜都不吃。”听到对方问自己忌口,岑鸣蝉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这样说出来显得十分挑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葱姜蒜有时候也能吃。香菜的话,阿姨正常放就行。” 她没有说的是“大不了那个菜我不碰了”。 周经理和善无比,带着安抚意味:“香菜你不用担心,圣迹那边也有选手不吃,已经跟刘姨说过了。” 岑鸣蝉心想,这世间果然还是有同道中人啊,她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个不吃香菜的人是谁啊?” 周经理回道:“林熠,圣迹那边的队长,也是打中单的。” “好巧。”岑鸣蝉感慨道,林熠这名字有点熟悉,她低下头打开手机的备忘录,那里记录着朋友们当时想要的选手签名照。 林熠,艾迪Star——对应的是旺仔。 岑鸣蝉想起来了,旺仔喜欢的女孩子喜欢这个选手,因此旺仔拜托她,如果可以的话,帮他要张签名照。 怕岑鸣蝉搞不懂这人是谁,旺仔直接把对方的赛场艾迪和真实姓名都写了出来。 赛场艾迪—— 岑鸣蝉想到这四个字,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为自己起个赛场艾迪。 按照先前她查的资料,选手可以按照个人习惯起一个中文艾迪名字,但是在游戏比赛时,显示的都是英文。 比如说,如果岑鸣蝉用鸣蝉作为赛场艾迪,那么在游戏比赛页面她的艾迪便是CL.MingChan,而不是CL.鸣蝉。 或者她可以直接用蝉的英文Cicada,作为赛场艾迪。 藏春是她游戏名,她不准备拿来作为打比赛,她需要好好想一下赛场艾迪,简单好记又好听。 毕竟赛场艾迪要伴随着她的职业生涯。 正当她在绞尽脑汁构思赛场艾迪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是不是想得太久远了。 岑鸣蝉忍不住失笑。 她还没到基地,试训还没成功,就在想什么样的名字适合用来打比赛了。 基地里可还是有个敌人在呢。 一想到那个讨人厌的One,岑鸣蝉的笑意就渐渐退去。 她垂下眼。 One是吧。 你爹来了。 第25章 十八岁 基地选在了近郊的别墅群中。 那辆喷着CL俱乐部队标的车辆稳健行驶着,最终停在某栋别墅前。 “我们到了。”周经理说道。 岑鸣蝉推开车门下车,助教李泽已经取来她的行李箱,主动走在她前面:“来吧,我带你进基地看看环境。” 周经理则没有跟来,他接了个电话,直接去了圣迹分部那边。 别墅门口是电子密码锁,李泽刷了指纹,带着她去到三楼寝室放下行李后,和她约定好半个小时后带领她熟悉环境。 岑鸣蝉简单收拾了一下,继续同姐姐等人报了个平安,便提前去了一楼约定碰头的地点。 CL俱乐部之前主要参与了《圣迹》与《荒野》两个项目,前者为Moba端游,后者为FPS端游,而《盛世》是涉足的第三个项目,属于Moba手游。 助教先带她参观的是一楼,一楼主要是餐厅、图书室、会议室与训练室。 但是目前餐厅如同摆设,因为专门的做饭阿姨还没有招到,他们需要先去《圣迹》项目那边蹭饭吃。 训练室的话,助教没带她进去,只是路过时同她说了一下要求:“你们现在试训以打天梯赛为主。明天早点起床,去圣迹那边吃完早饭后回来打卡。早上打卡时间为九点,打卡次数是要计入考核的。” “他们现在在里面打天梯,晚点吃完饭,你可以进去和他们互相熟悉一下。” 然后是二楼,二楼主要是心理咨询室、理疗室与小型健身房,目前还在建设中。 三楼则是队里各个成员的寝室。 由于她是女孩子,因此她拥有单独的寝室,其他队友则两人一间。 在助教带领她参观的期间,岑鸣蝉忍不住轻声询问:“我可以和家里人开个视频,让他们看一下基地吗?” 李泽一怔,随后点头说道:“可以。你今天没有训练任务,主要是先熟悉环境。如果有缺少的日用品,可以直接线上购买,不用出门去买。” 助教李泽说的是星望集团旗下的商场,推出了线上购物专人派送的服务,不过需要下载专门的APP。 李泽叮嘱道:“早饭时间是八点到九点,午饭是十二点到一点,晚饭是六点到七点。你最好提前一点出发去吃饭。” “试训期间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与我沟通。” 岑鸣蝉乖巧地回答道:“好的。” 等逛完基地,岑鸣蝉回到寝室,开始选购日用品,配送时间选在了今晚八点。 然后她开始回复消息,未回的消息又多又杂。 最先回复的就是被她置顶的三人,母亲,眉冬与姐姐。 对于母亲,她总是习惯把事情说得越简单越好。说得越多,母亲就越操心,越要唠叨。 【我参观完基地了,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 而对于冉眉冬,她则可以畅所欲言。 【我逛完基地啦,等我有空录个视频给你看,基地条件还是很好的!】 【我还没跟队友见面,晚点再去】 【也不知道阿姨做饭好不好吃,他们说阿姨手艺很好的】 【可是老婆你也知道,我最挑食了,哭哭】 冉眉冬过了一会才回复她。 【鸣蝉,我一瞬间以为你不是去试训,而是去吃席了】 岑鸣蝉顿时恼羞成怒。 【不吃饱哪里来的力气去打天梯赛!】 【冉眉冬!你竟然嘲笑我,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冉眉冬没有再回她,估计是在上课。 岑鸣蝉于是转战下一个目标。 她先给姐姐发去可爱小猫在门边探出脑袋的表情包。 【姐姐——我到基地啦!如果你对基地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开视频带你参观喔!】 姐姐也没有回复她,应该也是在忙。 岑鸣蝉顿时感觉人生寂寞,她在宿舍群里报了个平安,把其他人的消息随意回复了一下,然后选择去整理物品。 她从行李箱里把衣物取出来,依次在衣橱里挂好,又把自己常用的一些物品也都摆放好。 此时距离晚饭时间将近还有一个小时,她选择打开游戏打一把天梯赛。 时间完全来得及。 她这段时间游戏打得没有之前勤,加上又是赛季末,她的游戏排名已经掉得非常难看。 她翻阅着天梯金榜的排名,看到One排名国服第五。 不管她承不承认,One其实都是个劲敌。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点击排位。 游戏进入,她在三楼,而一楼正好就是熟人——橙子。 橙子立刻打字。 【给三楼中,她带飞】 然后他打开麦克风:“你这是到了吗,藏春?” 岑鸣蝉在天梯赛里遇到橙子,也是觉得很巧。她开麦回道:“对,我到了。” 橙子毫不客气地说道:“那我玩打野,给你当狗,你带我赢。” “OK。”岑鸣蝉答应得很爽快。 而夹在他们中间的二楼,也开了麦:“三楼是藏春本人吗?” 橙子抢答:“她是啊。” 二楼立刻痛快说道:“那我辅助,藏春带一把,我冲金榜前五十呢。” “好。” 整一局,岑鸣蝉体验到了野辅二人极致的呵护服务。 尤其是辅助,专盯着她操作,岑鸣蝉残血了他就用治疗技能抬血并给她套上盾,该挡技能时挺身而出毫不含糊。 岑鸣蝉被养得天肥,逢人便鲨,对面五个人在她眼里就是行走的提款机,最终以12-0-4的战绩结束游戏,全场无敌。 临退出结算页面前,她与橙子告别:“不打了,去吃饭。” 岑鸣蝉拿着钥匙与手机出门,等她走到一楼,训练室里正好有人在往外走。 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一米七多的个头,不算高。 两人打个照面,都吓一跳。 只见对方试探性问道:“…你是藏春?” “我是。”岑鸣蝉点点头,她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是哪位?” 总不能冤家路窄,她出门就碰见One那个小崽子吧。 对方挠挠头:“我游戏艾迪小快,我们天梯遇到过。前两天助教说你要来试训。你是不是要去吃饭,我带你过去?” ……小快。 岑鸣蝉一听到这个艾迪,瞬间表情微妙起来。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和小快也算得上是冤家路窄。 小快这个艾迪,烧成灰她都记得。 就在她这赛季冲击金榜前十的那一局,小快玩的射手,把她可是坑惨了。 游戏结算,她是败方mvp,其他四个队友被对面当猪一样鲨,战绩全是负的。 当时气得她把游戏截图甩给冉眉冬,把小快还有其他三个菜狗队友骂了一顿。 而冉眉冬也很配合地用“他们好菜”“心疼宝宝”“老婆打得真好”等话术,及时得把打游戏打上头的岑鸣蝉哄好。 在网络上,岑鸣蝉急眼的时候,能说出来“终有一天我要把这些菜逼全家都鲨了”这种话,但是在线下,她向来遵纪守法,弱小无助,且手无缚鸡之力。 说到底,不过是口嗨罢了。 但她毕竟私下嘴过对方,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尴尬的。 岑鸣蝉看了眼训练室,见说话的这会功夫也没人再出来,自己又不认路,只能强忍尴尬,客套地说道:“好,谢谢你。” 好在小快没有再与她搭话,他安静地走在前面,岑鸣蝉就跟着后面,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然后她一边走路一边疯狂给冉眉冬发消息。 【要死了要死了,我嘴过的人要成为我的队友了】 【我之前还骂过他,说他打得这么菜,不如去电子厂拧螺丝,结果现在人家在给我带路,要带我去餐厅吃饭】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 【我以后不能随意嘴人了,真的好尴尬】 【我发誓,我以后打游戏不偷偷骂人了】 【我要对这个世界多点包容多点爱】 【我要不给他磕个头算了】 【好尴尬好尴尬,谁能来救救我!】 【老婆你去哪了呜呜呜你快出来哄哄我,我要哭哭了】 然后她发现她发错了人,她把消息发给了姐姐。 最要命的是,她想起来她与姐姐相遇的契机——就是因为她随便嘴队友,误把组队麦开成了全队麦,把姐姐喷了一顿。 结果姐姐不计前嫌还同意加她好友。 ……她不会唤起姐姐这段不够美好的回忆吧! 于是她又开始疯狂给姐姐道歉。 【呜呜呜呜姐姐,当初是我不懂事,我不应该随便嘴队友】 【我真不是故意要说你的,我就是忍不住嘴贱说两句】 【姐姐我可以道歉,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我现在已经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了】 她刷了整整两屏,姐姐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岑鸣蝉长长叹一口气,情绪低沉下来的时候,姐姐的消息来了。 消息有点长。 【鸣蝉,公司有些事,这几天有些忙,回消息也会慢一些。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说,空闲时候我看到消息就会回你。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是想参观一下你的基地的,主要是担心条件太差,你住得不习惯。 你打游戏容易生气这件事,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好是因为你还年轻,快意恩仇,喜怒由心,是这个年纪的通病。更何况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没做什么极端的事。 说不好的缘故,相信你也清楚,骂人终归是不好听的。 当然,我也知道你心里有分寸,与你一起玩的朋友,无论输赢如何你都不会生气。 这一点很好,不要因为游戏伤害了与朋友的感情。 所以我不会劝你什么,你自己选择就好,我相信你。 还有,你前面的消息是不是发错人了。】 看到最后一句,岑鸣蝉忍不住又去翻了翻她先前发的消息。 然后她看到了那句“老婆你去哪了呜呜呜你快出来哄哄我,我要哭哭了”的记录。 她习惯性在单身的时候与冉眉冬互称老婆,一旦她脱单,就会为了避嫌把老婆这两个字改成眉冬。 为此冉眉冬笑话过她——“单身喊老婆,脱单喊眉冬”。 但是这件事,姐姐并不知道。 如果她解释的话,姐姐会不会相信她,会不会觉得她为人没有分寸。 从姐姐的角度来看,她发这句话的语气亲昵又暧昧,尤其是还加上了老婆这个称呼。 看起来像是她这个渣女,有了恋人的情况下还花心地追求自己,试图脚踏两条船,而她错把应该*发给恋人的消息发给了自己。 岑鸣蝉瞬间要碎了。 她立刻给姐姐拨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不顾姐姐还没开口,立刻压低声,急切地解释着:“姐姐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谈恋爱。我也没有老婆,没有脚踏两条船。我之所以喊她老婆是因为那人是我的闺蜜,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我就是喊习惯了,我知道这可能没太有分寸,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改。” “我真的就喜欢你一个人,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委屈又可怜,急得要哭出来:“姐姐,我不想你误会我。” 第26章 九年之隔 “我没有误会,我相信你,不要担心,不要怕。” 岑鸣蝉听出对方声音中的焦急,她温柔地安抚着。 原来这就是被自己爱着的感觉吗? 曾经有过一位朋友,是如此评价她的——“鸣蝉,真羡慕你每段感情都像是初恋一般。” 当时的她只是笑笑,便将话题跳了过去。如今她再想起来这句话,竟然有些想笑。 这些年她遇到很多人,也短暂地爱过很多人。每段亲密关系,几乎都是一致的开头、过程与结尾。 刚开始时浓情蜜意,中间阶段渐渐生出裂隙,最后由她直接喊停,好聚好散。 每一任都轰轰烈烈全心全意地爱,没有哪个特别喜欢与难忘,也没有哪个让她爱到非她不可。 说每一任都是初恋,倒也恰当。 坦白说这些年回头来找她的前任们,不止楚千仪一人。她们总在分手很久后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到她,以做朋友的方式留在自己好友列表里,然后会偶尔联系,像老友一般叙叙旧。 岑鸣蝉不知道前任们这样的行为,到底是因为恋爱时太过美好与融洽,而导致分手后对方仍然愿意与自己保持联系。 还是对方从来没有深爱过自己,没爱过所以轻而易举地放下,因此分手后才能如此体面。 人都有劣根,岑鸣蝉也不例外。 她想每一任都体面分手绝不纠缠,又想她们失去自己后整日悲痛欲绝、困在爱情那座围城里。 她也曾经在某个深夜问过某位前任,为什么要回来加自己的联系方式。 对方给的回答很简洁,仅有五个字:“因为你很好。” 这句话看起来像提醒自己点到为止的敷衍,成年人说话行事已经有了分寸,岑鸣蝉自然不会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否则就像是刻意在找对方赞美自己。 如今,她终于知道被十八岁的自己爱着是什么样的体验。 电话那头传来的心急如焚的声音浸着些许哭腔,动人、娇软又好听,听起来深情专一,又很在意自己。 她心想,小骗子,装得真好。 然后她听到对话里陌生异性的声音:“藏春,你怎么不走了?” 十八岁的自己先是扬声回答了对方:“在打电话,马上就来。” 然后她又压低声乖巧地说道:“姐姐,我在去基地吃饭的路上。你一定要相信我,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没有骗你的。” 岑鸣蝉看一眼就知道她那消息是发给冉眉冬的,询问她是不是发错了,也只是提醒她那些记录要重新发给眉冬,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想到她会多想。 她劝道:“我相信你,乖乖去吃饭,好不好?” “好。”十八岁的自己永远表现得那么听话又懂事,“我先去吃饭,晚一些空闲了再来找姐姐。” “我会想你的,姐姐。” 岑鸣蝉轻笑道:“好,要想我。” * 岑鸣蝉挂了电话,小步追赶上去。 先前因为焦急,她直接原地停下与姐姐在电话里解释,等小快回头一看,两个人已经隔了很远。 她低着头小声道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接了个电话。” “你眼睛有点红。”小快盯着她,慢吞吞问道,“是遇到难过的事了嘛?” “没有。”她摇摇头否认。 小快没有再多问,他继续前面带路:“走吧。” 等到圣迹基地,餐厅里没几个人。 小快同她讲着基地的情况,教练、经理和领队全都是跟队,在基地里住着,数据分析师、助教和心理咨询师等人则是每天打卡上班。 两个俱乐部如今都挤在同一个餐厅里吃饭,显得有些拥挤。 桌子一旁摆放着专门的餐盘与餐具,都已消毒。而阿姨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已经有部分菜品都已装盘摆出来,这里吃饭全部都是自取。 小快喊她过来排队,叮嘱道:“想吃什么就自己盛。” 岑鸣蝉刚要点头,就看到助教同几个男孩子也来了。他看到岑鸣蝉也是松一口气:“本想喊着你一起,结果没找到你。还好你自己过来了。” 新选手来试训,他作为现在基地半个主事人,按理说应该是好好安排的。 周夏阳负责两个基地来回跑,他的工作重心又在圣迹那里,难免顾及不到这边。 而他又要负责招募、面试还要负责各种筹备工作,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候他也想不通,明明什么都没准备好,俱乐部这么着急找选手试训是图什么。 然而这样的抱怨他也只能埋在心底,不能说出来。 想到此,他有些歉意地说道:“最近基地事情太多,有时候可以顾不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岑鸣蝉客气地回道:“没事的,您有事先忙就好。” 李泽嘱咐道:“过会吃完饭记得去训练室,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岑鸣蝉乖巧地点点头,她视线一转,看到跟随助教一起来的那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点头算是同他们打过招呼,她想着今晚吃完饭大家就要互相认识,此时没必要多说话,于是转过身去继续排队等待打饭。 菜品种类很丰盛,前前后后是十多样,那盛菜的餐盘与汤碗也大得多。 岑鸣蝉饭量小,但是吃饭挑剔,因此纠结来纠结去,反倒是打饭最慢的那一个。 餐厅里有两张长桌,她寻了冷清的那张去坐。 在她旁边,坐着个她不认识的人,加上她,这桌不过两个人。 再抬头,原本对面空着的座位也坐了个人。 餐盘一推,她听到对面的人笑道:“藏春,你竟然还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岑鸣蝉一听便知道,这开口带着敌意的,除了One那个菜逼外,没有别人。 她念着自己刚来试训,于是低头吃着饭,只装作没听到。 然而One依旧在不依不饶:“敢不敢今晚打一场删号战?输了的明天卷铺盖走人。” “真别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也不看看,女的有几个能打职业的。” 见One开始扯性别,典型的给脸不要。岑鸣蝉不想继续装聋子,她有些被惹烦了。 试训机会是她凭本事得到的。 她尊重俱乐部的选择,接受与One同时竞争试训机会与中单位置,她也尊重她的对手,一切都实力说了算。 她是个愿赌服输的人。 但是从自己决定来试训开始,One就一直在挑衅、恶心她,看起来真的很下贱。 很输不起。 打游戏这么久,只有她喷别人的份,还没有别人在她面前跳脚的时候。 不就是国服第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这就打个国服第一回来。 她抬头,笑盈盈看向对方,低声开始阴阳怪气:“那把战队赛输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你很怕我吗?很担心赢不过我?” “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才会这么害怕别人走动。” One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先低声笑起来。 岑鸣蝉这才想起来这张餐桌上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她不由看了身旁那人一眼,他看起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与此同时,One也在看这个人。 他见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无辜地说道:“你们继续。” 被他这声笑打断,继续是肯定不可能继续了。 有One这个倒胃口的人在,岑鸣蝉简单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而她身旁那位也吃饱起身。 对方先将餐盘里剩余的饭菜倒掉,岑鸣蝉也学他倒掉饭菜。 然后她又学他把餐盘与餐具放在了指定的位置。 先前坐在她身旁的人没着急去洗手,眼见她放下餐具,开口说道:“确实很少有女生打职业,祝你成功。” 岑鸣蝉抬过头来,眼神坚定:“我会努力的。” “我是林熠。”他顿了顿,“刚放下餐具,手脏,就不同你握手了。” “我是岑鸣蝉。”岑鸣蝉与他互通姓名,“我朋友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在职业赛场上取得好成绩。” “借你吉言。”林熠笑了笑,“还有,阴沟里老鼠那句话,真的很飒。” * 岑鸣蝉洗过手后便是原路返回基地。 她记得助教李泽的叮嘱,直接去了训练室。训练室里除了小快,还有个不认识的男孩子。 小快见她回来,走上前主动为他们二人介绍彼此:“这就是藏春,天梯赛里都见过,打得可厉害了。” “这个是冯春,至于他的游戏艾迪…”小快有些说不出口,“还是他自我介绍吧。” “我叫冯春,游戏艾迪是…”那个名叫冯春的男孩子看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蝶宝的狗。” …蝶宝的狗,也是熟人,高分段里出了名的打野。 岑鸣蝉记得他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他打野确实玩得好。 第二个就是他换cp是真的勤快,并且他的游戏艾迪也是固定一个格式,某宝的狗。 每换一个cp他就换一次名字,因此在她战队里,橙子那些人八卦他的时候,私下都是称他为狗哥。 小快又说道:“还有三个人吃饭还没回来,分别是One、完美和我爱吃水饺,你应该也都遇到过。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就行,估计过会助教来了会给我们开会。” 这三个艾迪一念出来,岑鸣蝉确实觉得熟悉,都是天梯赛的老熟人了。 至此她清楚了全部试训队员的构成,小快是打上单的,狗哥打野,她和One是中单,完美和水饺下路两人组,分别是射手和辅助。 她按照小快说的,找了个没人的座位,然后开始疯狂给姐姐发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原来只有我这个位置有两个人在试训,不公平,其他位置都只有一个人的】 【呜呜呜呜呜姐姐,One又欺负我,他在吃饭的时候挑衅我,害得我都没吃下饭】 【我一定要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才可以,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姐姐你也不用担心我喔!我也不是软柿子的,我也嘲讽他了】 【我说阴沟里的老鼠才会害怕别人走动,我在骂他胆子小】 她还要继续刷屏,就看到姐姐引用了那句“阴沟老鼠”的话,然后回复了自己。 【好骂,骂得好】 岑鸣蝉眨巴眨巴眼。 印象里姐姐是个极度爱好和平的人,之前她们双排,对面满嘴脏话,各种人身攻击,姐姐也只是劝她屏蔽,不要计较。 如今姐姐却和她同仇敌忾,说她骂得好。 这是不是代表着,姐姐与她关系更加亲近了,姐姐更加在意她了? 岑鸣蝉瞬间又欢喜起来。 她发去萨摩耶摇尾巴的表情包。 【姐姐,藏春这个艾迪我用烦了,你帮我起一个新的好不好嘛】 她心想,如果用着姐姐起的艾迪的话,也算是变相的情侣艾迪了吧! 第27章 九年之隔 事实上,岑鸣蝉也在为名字犯愁。 她不准备用云舒作为笔名,藏春这个年少轻狂时起的名字也不再适合她。 她想来想去,始终没有答案。 忽然她想到一件往事。 小学时候,班里有几个顽劣的男同学喜欢给其他人起外号,而名为“鸣蝉”的她,自然而然被起了与“蝉”有关的外号——“岑知了”。 他们从不喊她名字,都是挤眉弄眼喊她“知了”“知了”。等到夏天,树上阵阵蝉鸣时,他们喊得更是起劲。 岑鸣蝉岁数小,不懂事,又好胜,面子薄,被起了这样的外号自然不高兴。 为此她打电话给父母“兴师问罪”,她想问问为什么父母要给她起这样叫人耻笑的名字,然而一张口就是委屈得哽咽。 接电话的是母亲,母亲听完她伴随着抽泣的哭诉,耐心地同她讲这个名字的来历。 原来他们一直盼着生个女儿,他们幻想着要将女儿养得自尊自爱、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此父亲空闲时候总要捧着本诗词合集,在母亲旁边念着,美曰胎教,陶冶女儿情操。 那一日念到这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时,突然发生胎动,她在妈妈肚子里伸了脚。 父亲觉得她与这句有些缘分,便从中择了“鸣蝉”二字,作为她的名字,母亲欣然同意。 蝉在古诗词里,往往是代表着品格高洁,他们期盼着未诞生的女儿能成为一个如蝉一般品德高尚的人,能自土壤中钻出,攀爬上树,振翅飞翔,坚韧而向生。 最后母亲劝慰道:“忍一忍吧,你越生气,他们叫得越起兴;你不理会他们,他们觉得没意思,便不来惹你了。” 岑鸣蝉挂了电话,擦擦泪。 也确实如母亲所说,她学着不理会他们,那些人见逗她也没什么意思,便也渐渐地不再故意那样喊她。 很久之后,当岑鸣蝉看那些关于家庭教育的书时,她思考过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忍一忍”。 忍一忍,总能过去。 她忍了,所以那个外号慢慢便不被他人提起。 如果她不忍呢? 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走父母的老路,要忍。也因此,她渐渐抛弃掉性子的毛躁,逐渐沉稳下来。 如今,十八岁的自己撒着娇,让自己帮她起个名字,她又想起来那个讨人厌的外号,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简简单单一个“蝉”字,写满了父母对她的期望。 “Cicada。”她说,“意思是蝉,希望你做个高洁、纯粹而坚韧的人。” 她听到电话那头的自己说道:“好。” 岑鸣蝉此时坐在电脑前,她点开春水文学网的注册作者身份的页面,在笔名那一栏里,敲下几个字母。 Cicada。 她决定了,这就是她的笔名。 * 岑鸣蝉在找到姐姐为自己起个新艾迪前,其实她也想过一个新的艾迪——“云舒天天开心”。 有些俗气,但是是她目前最想实现的愿望,她想要姐姐天天开心。 姐姐看起来很累,或许是工作,也或许是其他缘故,她觉得姐姐身上始终笼着一层倦意,很淡,但确实存在着。 让她不知道做什么,才能为姐姐梳洗掉那份疲倦。 姐姐始终若即若离,有时候与她很是亲近,又好像在刻意保持着距离。 姐姐很多事都不会同她讲,她能知道的关于姐姐的信息很少。 岑鸣蝉仔细回想这些天,她所能拼凑出来的信息——姐姐六月十二的生日、不喜欢吃香菜、姐姐在高中打过辩论赛、喜欢写作、有个关系很好的闺蜜并且是在高中认识的。 她应该也喜欢听萧雪亭的歌,那天她很累时,让自己唱的就是萧雪亭的歌。 而姐姐经历过不幸,父母双亡。 岑鸣蝉忽然一惊,因为除去最后一条,其他信息套用在她身上也完全适用。生日、经历、喜欢的歌手、吃饭的忌口,竟然一模一样。 世间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姐姐好似世间另一个自己。 但随即,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而且她要比姐姐幸运一些,父母都还在,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这世间从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我是我,姐姐是姐姐。 她是鸣蝉,姐姐是惊鹊。 岑鸣蝉登录上游戏,使用改名卡,把大号的艾迪改为了“Cicada”。 蝉。 岑鸣蝉决定了,如果自己决定打职业,这就是自己的赛场艾迪。 * 岑鸣蝉刚把游戏艾迪改完,训练室的门便被推开。 助教李泽与其他队友回来了。 助教为她介绍着现在队伍的情况,目前队里的打野“狗哥”是俱乐部确定要签下的选手,除此之外其他人都在试训阶段。 岑鸣蝉想起来助教曾经给她画的大饼——“可以围绕你建队”。 怎么看这句话都像是红烧牛肉面包装上的大块牛肉,它确实存在,但是会缩水很多。 正常职业选手作息一般是晚睡晚起,十一点钟起床,晚上通常要熬夜到很晚。 而要求他们早睡早起,早上九点就要打卡,是俱乐部暂时维持的规矩。 训练期间,由俱乐部提供专门的游戏手机供他们训练。后期《盛世》官方决定举办职业联赛、开放并竞拍联盟席位后,会有专门的赞助商提供比赛专用机。 俱乐部将会购买专用机型号的手机用于训练,训练设备不得随意下载其他游戏与社交软件。 岑鸣蝉一怔,那她自己的手机岂不是用不上了。 而助教似乎看出了岑鸣蝉的疑问,继续说着。 他们几个人的手机都要上交,统一放在一旁的亚克力盒中,盒子是抽屉样式,贴着写有他们名字的标签。 允许必要时候使用个人手机,但是不能把手机拿回个人座位上长时间使用。 总之就是管理严格,但也还算是人性化。 等助教说完,岑鸣蝉在心里叫苦不迭,她过会一定要跟姐姐说一下这个情况。 她要让姐姐知道,二十四小时随时待机秒回小天使岑鸣蝉即将下线。 随后就是队友之间互相的自我介绍。 大概是因为助教在,One没有再作妖,勉强做了个人。岑鸣蝉自然也配合着他的表演,二人完全没有先前在餐厅时的剑拔弩张。 由于岑鸣蝉今天刚到基地,因此今晚不需要参加训练。她在训练室里随便打了几把排位后就接到了电话。 她在app上定的生活用品已经由专人送到了。 岑鸣蝉也就离开训练室,拎着那些生活用品回到宿舍收拾整理。 她开着扬声器,一边收拾一边与姐姐通着电话:“姐姐,以后我可能没法及时回消息了,他们要没收我的手机。”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没关系的,你先忙试训的事。” “我会想你的,姐姐。”岑鸣蝉收纳着桌上的物品,“姐姐你会想我吗?” “应该会吧。”姐姐回道。 这样的答案已经令岑鸣蝉足够欢喜,她撒着娇摇着尾巴:“姐姐,这段时间没法跟你一起打游戏,你不许忘了我。” “姐姐,我可以每天晚上回来跟你通电话吗?” * 每晚都通电话。 这个要求实在粘人。 岑鸣蝉想了想她们联系的频率,觉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的账号里没几个人,现在一直在线,其实就是为了回复十八岁的自己的消息。 白天工作的空闲时间,她会看一眼有没有消息要回。 有时候她半夜醒来也要摸起来手机看一眼,看看十八岁的自己有没有深夜emo,开启网抑云时刻。 需不需要自己在困得睁不开眼、下一秒随时会睡过去的时刻,敷衍地打字让她乖一些早点睡。 她开始有些习惯对方的存在,习惯她常常与自己分享清早的雾、傍晚的夕阳、奇形怪状的云以及那些零碎的日常。 她最爱哭哭啼啼对着自己撒娇,言语夸张又生动,一字一句分享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而她也借此重温那段十八岁的回忆。 如今,十八岁的自己迈出了第一步,来到俱乐部试训。 这是她没有过的新鲜的体验,她很好奇每日发生的事,也很期待对方与自己分享试训生活。 “可以,你回到宿舍给我打过来。” 她看了眼时间,决定今天的通话到此为止。 她说道:“鸣蝉,我要去洗澡了。” * 岑鸣蝉没想到,今日的姐姐如此好说话。 她不仅同意每天都与自己通电话,甚至姐姐要去洗澡想挂电话,自己随便撒娇几句,她就真的没有把通话挂掉。 而是把手机放在一边去洗澡了。 岑鸣蝉戴上耳机静静地等待着姐姐洗完澡回来,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姐姐说。 耳机里没什么声音,很安静,没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猜测姐姐应该是把手机留在了卧室。 而她的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一副场景,雪白的肌肤上滚落着水珠,一路往下。 像是迷路的小鹿,跃过起伏的山岭,跨过宽广的平原,最终藏身于幽深的丛林。 前些天那场旖旎的梦也再度浮现,姐姐那柔软的唇舌在探索着更软更湿更热的地方,贪婪地,在吻,在含,在咬,在吸。 像是在玩傀儡游戏,一切都已失去自己的控制,所有主动权完全都在姐姐手里。 她被牵引着,升空又坠落。 她像是对外展览的藏品,而姐姐是唯一的参观者。 姐姐有权欣赏她,阅览她,最后享用她。 落地窗外蔷薇盛放着,而蜂鸟停在空中吸食花蜜。 呼吸在起伏,随之还有情欲。 岑鸣蝉有些难为情。 好热。 第28章 试训 岑鸣蝉洗澡时总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伴随而来的是后腰发酸。 这两个征兆表明她即将来月经。在她的家乡,月经往往被“好事”两个字所替代。 尽管已经学习了足够的生物知识,她仍然无法把这件事与“好事”两个字联系起来。 因为她有严重的痛经,夏天时症状最轻,春秋次之,最严重的是冬天。疼起来的时候额上冒虚汗,有时半夜也会从睡梦中疼醒。无奈之下她便只能与暖宫贴与止疼药为伴。 她也曾看过中医,医生诊断为子宫后位,具体原因没说个清楚。医生也开过药,她吃过但总觉得没什么作用,还不如止疼药来得有效。 她洗完澡,披着未干还在滴水的发,去翻找着抽屉中的止疼药,免得半夜疼醒了还得现找。 独居就是有这个缺点,万事都要靠自己。 找到暖贴和止疼药后,她才回到卧室,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 她把通话调成免提:“我回来了。” “姐姐。”免提将对方声音放大,似乎带着点颤音,她重复着,“你回来了。” “我有些想你。” 岑鸣蝉留的是长发,手中的毛巾很快便擦得湿溻溻的。 小腹隐隐的下坠感让她很不舒服,她蹙着眉问道:“常备的东西都买齐了吗?暖贴和布洛芬有没有买?” 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乖巧懂事:“都买了,姐姐,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她说完,摸了摸依旧能滴水的湿发,“等我一下,我去吹头发。” 等她吹完头发,十八岁的自己宛如汇报工作一般,把今天发生的大小事都说了一遍。 明天是周末,她不需要上班,因此她很有耐心地听对方情感充沛滔滔不绝地讲着,时不时也会说几句话作为回应。 她们通话了很久,最后的最后,她听到对方问道:“姐姐,今晚可以不挂电话,就这么连着吗?” 连麦睡觉。 这是她毕业后网恋时爱做的事。 情投意合的前期,总是如同老式蛋糕的奶油般甜得发腻,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连晚上睡觉时也不想分开。 刚开始岑鸣蝉总是会有偶像包袱,担心自己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的坏习惯,但是碍不过恋人的请求,最终还是同意。 事实证明她睡觉时没什么坏习惯,据恋人所说,她睡得不安稳,会翻身,会无意识哼唧几句,听起来可爱无比。 面对十八岁的自己,她自然没什么偶像包袱。她们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同一个人,她对十八岁的自己完全知根知底。 只是连麦睡觉这件事,看起来有些亲密,所以她有些迟疑。 “刚到新环境,我有点不适应,就是想姐姐陪陪我。” “姐姐,我睡觉很乖的,绝对不会吵你。我们试一试好不好,如果你觉得我吵,就挂掉。” 岑鸣蝉无声地笑着,小骗子又在卖惨。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心情变得很好很好,于是她答应下来:“好,我不挂电话。” “姐姐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对方声音软软的,像是桂花糕,又藏不住欣喜之情,“那我先去洗漱了!我很快回来!” * 姐姐同意了。 岑鸣蝉再次欢喜雀跃起来,她所在的房间带着个独立的卫生间,她先去洗澡,又去洗漱。 柔亮的灯光下,她身穿粉色的草莓睡裙站在洗手台前刷着牙,她抬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素净的一张脸,没有任何妆容。 她的眉随父亲,色浓,这次出发前,擅长化妆的沈欢帮她修剪过,据说修的样式是弯月眉。 只是她不懂化妆,看不出来这弯月眉与柳叶眉到底有什么区别。 眼睛的话,也还算得上好看,曾经有朋友评价她长着双狐狸眼。 总体来说,她还算好看,虽然比起来初恋楚千仪还稍微差一些。 想到初恋,岑鸣蝉也是心情复杂起来。楚千仪美则美矣,实在太疯,但好在她出国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岑鸣蝉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可惜了。如果自己再好看一些,直接能凭借美貌把姐姐拐到手可多好。 但她向来想得开,现在姐姐同意和她连麦睡觉,就是一个最好的开端。 她将房间的门锁好后便回到床上,把灯熄灭,她钻进被窝里,对着枕边的手机小声说道:“晚安姐姐。” 姐姐在电话里温柔地与她互道晚安:“晚安鸣蝉。” 岑鸣蝉将一小部分被子卷了卷,抱在怀里,软软的,像是抱着姐姐一般。 窗帘隔绝了室内的光线,漆黑的环境有利于她尽快入眠。 她闭上眼,酝酿着睡意。 五分钟后,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把屏幕点亮。屏幕的光亮有些刺眼,她眯着眼,把手机光亮调到最暗。 打开聊天软件的页面,确认与姐姐通话还在进行后,她心满意足地再次躺好,闭上眼,并将怀里被子抱得再紧了一些。 姐姐还在,在陪着我。 真好。 总有一天,我可以抱着姐姐睡觉的。 这么想着,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岑鸣蝉在每隔五分钟一个的闹钟的吵闹声中,艰难地起了床。 这算是她正式试训的第一天,她还记得教练昨天的叮嘱。 她要穿衣洗漱,出门吃饭后回来打卡。 刘姨见她来打饭,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菜。 岑鸣蝉随便说了两道家常菜,刘姨点点头,催促她快去吃饭。 不同昨天晚餐时的热闹,圣迹基地里仅有他们盛世分部的人在。 岑鸣蝉好奇问道:“其他人呢,刘姨?” 刘姨对俱乐部成员的作息时间早已熟悉,说话时总带着长辈的慈祥:“他们和你们不一样,晚上要熬夜,每天差不多十一点才起,起来直接吃午饭了。” 岑鸣蝉点点头,笑得乖巧又甜美:“我明白啦,谢谢刘姨。” 早饭种类也还算齐全,有牛肉蒸包、猪肉玉米煎饺、韭菜鸡蛋菜饼和火腿蛋炒饭,粥类有小米粥、八宝粥、豆浆,一旁还放着几种咸菜和白糖罐。 岑鸣蝉饭量小,只夹了个牛肉蒸包放在餐盘上,然后往盛有热豆浆的碗里加了几勺白糖。 她有嗜甜的毛病,别人可能喜欢白米粥配榨菜,但她却喜欢放绵白糖。 如果不是用油条配豆浆的话,那她也会在豆浆里加糖。 由于今天起得早,她的早餐时间十分充裕。她把早饭拍了照发给了姐姐,不忘试探姐姐吃饭的习惯。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她对姐姐的爱没有强烈到要与她奔现的地步,可能日后她追到姐姐,与姐姐相恋分手又相厌的整个过程里,她们都没有机会见一面,吃一顿饭。 但她还是想了解姐姐更多一些。 她想寻到她们更多的契合点,以证明她们确实天生一对。 【姐姐,这是我的早饭喔!】 【豆浆里面放糖了,甜甜的,超好喝,推荐姐姐你也试一下!】 姐姐并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今天是周六,岑鸣蝉猜测姐姐应该是还没睡醒。 吃过早饭,她回到基地,在打卡机前打上卡后她前往了训练室。 陆陆续续的,所有人都到齐,岑鸣蝉看了一眼和姐姐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豆浆放糖上,然后便把手机放在了那个亚克力盒中。 专用的训练机和匹配的蓝牙电竞耳机分到她手里。选手机位则是并排在一起,有专门的电竞桌椅,她等其他人落座后,选了个离One最远的位置作为固定机位。 在新手机上,认*证登录了个人的游戏账号后,岑鸣蝉再次查看了天梯榜。 金榜上,One还在第五的位置,而她的目标是国服第一,她要证明自己的天赋。 岑鸣蝉调整好耳机后点击排位,开始了今天的上分之旅。 今早助教李泽说过,如果可以,最好所有人都开麦与队友沟通,有没有指挥能力也是试训的内容之一。 毕竟队伍建立起来后要确定出来一个主要指挥位。 岑鸣蝉喜欢开麦,但是她只喜欢与认识的人打游戏时开麦。 比如说,她会在低分段双排开麦吹吹水,战队内战时,如果她能开麦的话也会开麦沟通,天梯赛偶遇朋友,需要她指挥时她也会站出来。 但是如果是没有朋友的话,她很少开麦。 打到高分段,基本都算是高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游戏思路,也有属于高手的傲气。如果她盲目指挥,反倒会容易惹起争端。 第一局排位,她就遇到了熟人——小快。 他们目前的机位从前往后分别是,小快、One、狗哥、完美、水饺和岑鸣蝉。 她和小快隔着四个机位,见排到一起,两个人远远地探头对视一眼。 岑鸣蝉立刻开麦道:“给我中。”同时担心有些人没开听筒,她又打字讲了一遍。 小快随后也打字道:“三楼上单。” 这一局打野属于通天代的水平,开麦指挥时游戏思路清晰,操作也很犀利。 游戏结算时,打野Mvp,岑鸣蝉的评分高小快零点四分,排名第二,小快第三。 岑鸣蝉见打野玩得这么好,不由生出来了惜才之心。这么厉害的打野,就应该来我们CL试训。 我们、CL。 等她反应过来,不由自嘲地笑起来,真奇妙,明明自己刚来,却开始把这里当做成为一个集体。 更何况,他们队里的打野已经确定是狗哥了。 岑鸣蝉没再继续发散思维,她继续点击排位上分。 一直到午饭时间,她没再遇到朋友或者CL俱乐部的人。 临近吃饭时候,她去取自己的手机,想看一下没有新的消息。 姐姐回复了她。 【豆浆放糖确实好喝,我也喜欢放糖】 【好好试训,加油!】 她刚要回复时,突然蹦出来一条新的消息,是清风发来的。 【藏春,你这几天打排位小心点,我得到消息,有老板在买演员撞你排位】 几乎瞬间,岑鸣蝉就看向了One所在的位置,One此时低着头在打排位。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 【知道对方是谁吗?聊天记录或者截图有没有?】 清风回得迅速。 【我听别人讲的】 【藏春,你知道规矩的,如果不是关系好,我都不会来找你说这事】 清风言下之意就是他手里有,但是不能给她。 其实也不怪清风不仗义,国服环境已经被一些人搞得很臭了。 高分段演员俨然形成了一条灰色产业链。 这世间有钱人很多,打游戏的有钱人也不少。 比如说岑鸣蝉所在战队的队长清酒,标准用游戏打发时间的富二代。 他游戏水平不算高,但是架不住钱多,所以他找代打帮他上号,同时联系游戏里的演员,直到他的账号被打上国服第一。 而有些有钱人不愿意找代打上号,他们有一定的游戏水平,这种情况下他们直接重金找到人脉哥帮他们联系演员。 这些有钱人被称为“老板”和“导演”。 游戏里的演员是指的那些收了钱为人办事的人。比如说有老板想要冲击金榜,那么演员会通过群连麦的方式同时与老板一起点击排位,这样会增加匹配到老板的概率,俗称撞排位。 如果能和老板排到同一局的话,分为两种情况。 和老板是队友,那么演员需要疯狂Carry带老板打赢。 和老板是对手,那么演员也会正常发育,甚至开局碾压,然后他们在某个关键节点出现人为的“小失误”。 这种“小失误”非常不明显,谁能保证自己整局游戏不出现失误? 然而在高分段里,一旦出现失误,就会产生雪球效应,增加对面翻盘可能,从而“痛失好局”。 在外人看来十分正常的翻盘局或者顺风局,都有可能是老板和演员在背后故意操纵游戏结果。 而清风属于“人脉哥”,老板之间会互推,而他手底下的陪玩和代练也都是高分段的人,你举荐我我推荐他,因此他人脉极广。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口风要紧,别人才会放心找他。 因此他能来提醒一句,已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仁至义尽。 岑鸣蝉无法要求他必须交出来记录。 岑鸣蝉在某些方面,是个道德感很弹性的人。 她曾经被人联系过,问她一局五百当演员来不来。 这对于任何一个大学生来说都算得上是巨大的诱惑,只要简简单单演三局,加起来也就一个来小时,就能拿到一个月的生活费。 更何况本身有实力的前提下,哪怕是掉了积分,也完全可以再打上来。 岑鸣蝉选择直接拒绝,她不屑于赚这个钱。 然而她也知道目前国服演员众多的这个情况,因此对于找代打的清酒和人脉哥清风,她也没有保持距离。 算作朋友,但又不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她只要求自己,不要求他人。 在上分时她也遇到过不少老板和演员,有一些她看得出来,有一些可能她也没有发现。 她看出来的演员,通通都点击举报,可惜真正受到惩罚的很少。 如今清风找到她,说有人联系演员演她,这对于还在试训的她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有人想让她在试训期间一路连跪。 岑鸣蝉心里一沉,她攥着手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小快见她原地不动,催促道:“走啊藏春,吃饭去了。” 岑鸣蝉强颜欢笑道:“我回个消息,这就去。” One不知何时也来到她身侧,伸了个懒腰:“走了,吃饭去了。” 岑鸣蝉死死盯着他。 换她的脾气,她肯定会直接翻脸,她想把One这个菜逼骂得狗血淋头,但她忍了下来。 她要先查出来老板是谁。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印痕,她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冷静。 岑鸣蝉收回视线,她低着头笑了笑,然后将手机收入口袋,语气轻松:“好啊,一起去。” 第29章 委屈 说是一起去,其实也还是一前一后地往圣迹基地那边走。 岑鸣蝉与One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她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什么One对她的敌意那么大。就算是他们要共同竞争中单位,也不至于在他那里刷出来这么高的仇恨值。 好在她到现在都算心态平和,若是他们反目成仇,为了个中单位打破脑袋,最后谁也没留下,那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了。 岑鸣蝉一边走,一边想着对策。 等到下午,她还是照常排位,只是偷偷把在线状态改成了隐身。 想要和她撞到同一局里,是要掌握她的排位时间的。一旦有她的好友,就可以随时观察她的状态。 如果显示的是“队列中”,就代表系统在给她匹配队友与对手,那么这时候差不多积分的人点击排位,就有很大几率能撞到她。 而她进入隐身状态后,列表好友就无法得知她的情况。 她刚开始打游戏时,很喜欢交朋友,到后来遇到性格合得来的,她也会加好友。 因此她的好友成分很复杂,她不确定哪个好友会成为“内鬼”,干脆选择对全体好友隐身。 同时她又关闭了战绩显示。 下午排位同样有输有赢,但总体来说她是在上分的状态。 岑鸣蝉在一局游戏结束后,将手机反扣放在桌面上,双手捂住脸。 清风的话完全影响了她的心态,她现在有些草木皆兵。 一旦队友出现失误,哪怕是上单被对面三个越塔抓死这种完全不算失误的死亡,都会增加她心头的烦躁,她会觉得这人就是老板派来的演员。 一下午的排位下来,在取得胜利之前,只要是有一点点不顺,她都想骂人。 她想抓狂,但助教一直在观察着他们,她不能表现出有什么异常。 岑鸣蝉选择全程闭麦,全程低气压地打着游戏。 这样的心态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她的操作,局数一多,她有些想哭。 但她现在还不能哭,她向来好胜,她绝不能示弱,不能让One看了她的笑话去。 她要坚持到晚上,回到寝室。 她太了解自己,一旦她找冉眉冬或者姐姐倾诉,肯定就会委屈地掉泪。所以她晚饭时候都没有去取自己的手机。 她强撑着一口气,直到晚上九点所有人可以离开训练室,她从亚克力盒中取出手机,回到了寝室。 一打开社交软件,就看到了好多条未读消息,她先打开了姐姐的消息。 14:00。 【好事来了,不太舒服,吃上止疼药准备去睡会】 【你有事给我留言,看到我会回】 17:30。 【醒了,你记得吃饭】 【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而为就好】 20:02。 【我等你训练完】 21:01。 【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没出现,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还是不开心?】 看到最后一句,压抑一整天的情绪再也隐忍不住,她手指颤抖地给姐姐打过去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就低声哭了起来:“姐姐,我委屈。” * 岑鸣蝉很久没在电话里听别人哭得那么凶,又那么克制了。 可能是她住在基地,担心隔音不好,所以她一直在哭,小声得哭。 十八岁的自己呜咽着,满口里都在重复着“姐姐我委屈,有人欺负我”这种话。 岑鸣蝉听得有些难受,又有些心急,她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对方却只顾着哭泣。 这是认识十八岁的自己以来,岑鸣蝉首次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上一次自己情绪崩溃,会下意识寻找最信任的人。自己哭得凶,觉得天要塌下来时,冉眉冬会深夜驱车前来,陪伴着自己从崩溃边缘一步步走出来。 而此时十八岁的自己,在电话那头同样情绪失控,她却无法做出与冉眉冬同样的行为。 她可以深夜买票,规划行程,足以抵达这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她却无法跨越时空,来到十八岁的自己面前,抱一抱她,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不要委屈,谁欺负她,自己都会保护她。 “鸣蝉,先不要哭,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很委屈,也知道有人欺负了你,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对吗?”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抽泣着,磕磕绊绊地、带着哭腔地讲完了前因后果。 最后她委屈地、泪眼朦胧地问道。 “我做错什么了吗,姐姐?” 做错什么了吗?岑鸣蝉被这句话问住了。 其实十八岁的自己没做错什么,来基地试训是自己劝导的结果。 如今她遇到事,便开始慌乱,惶恐与委屈。 实属正常。 她这一生,前头过得太顺。 二十五岁前吃过最多的苦,那就是幼年与父母的分离之苦,父母在外经商,而她跟随奶奶长大。 除此之外,她算得上顺风顺水,人生赢家。 她性格讨喜,朋友众多,家人疼爱。父母那一辈的叔叔伯伯阿姨姑姑没有一个不夸她懂事乖巧的,网络上认识的朋友更是天南海北哪里都有,时不时就能收到些特产。 她情场得意,想要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每次也都是她厌烦了提出分手,被甩的次数至今都是零。 学业上,虽不是最好,但学校也拿得出手。 工作上,距离大富大贵差得远,但也胜在稳定轻松。 她家境优越,父母生意赚来的钱,她啃老到下下下辈子,还有剩余。 所以她挑剔,柔弱,又娇气,像是温室里养的花,禁不住一点风吹雨打。 她性格里的爽朗与活泼不过是浮于表面。 真正的她,内心脆弱、又不知人间疾苦,也因此,她才想在二十五岁那场变故发生前,让自己变得强大一些,坚韧一些,果决一些。 想到此,她开口回道:“不要再哭了,鸣蝉。” “你要明白,很多事不是能用对错来评判的。” “我们要做的,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告诉我,除了哭之外你想怎么解决?” 电话那边的自己还有些哽咽,但好歹开始整理思绪:“想找找证据,看看…是不是他花钱在搞我。” 岑鸣蝉点点头,引导她继续说下去:“很好,如果想收集证据,你应该做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 再开口,思维逻辑已然清晰很多:“我认识一些朋友,找他们打听。如果真的找演员,肯定不是同一组人全天蹲我,应该会联系好几个。到时候看看朋友能不能开个号混进去。” 岑鸣蝉温柔地说着:“鸣蝉很棒。现在你也有了对策,那就可以去做了。” “鸣蝉,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找了人演你,心态很重要。如果你一直焦躁不安,是很难试训成功的。” “我也曾经关注过电竞比赛,一个团队想要一直取得胜利,其实是很难的。” “我相信你有足够的竞技水平,但是有没有强大的心脏,有没有团队意识,可能这是他们更想试训的内容。” “要赢得起,也输得起,要有担当,关键时候能扛着压力拉着状态不佳的队友往前走,要有团队意识,要接受外界的质疑与议论。” “不要忘了,你是个女孩子。电子竞技的舞台上,女性太少太少。” “身处男权社会中,享受男权社会福利的多数人会觉得女性本身就弱小与低贱,他们畏惧女性掌握话语权,畏惧她们身处台前绽放自身的光芒,于是他们开始用话语、用各种手段打压女性,并对女性带有偏见与歧视,恶劣地压缩着她们的生存环境。” “如果你真的能留下来,这只会是一个开始。你将被观众拿着放大镜逐帧审视,一旦出现问题,他们会说,你看,女性就是打不了电竞。” “这条路很难。” “姐姐。”电话那边突然开口,“我还是想试一试。” “我不哭了。” “如果次次委屈次次哭,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的。” “我只是今天太委屈了,情绪有些失控。” 这话说得太过懂事,谨慎又小心翼翼。 岑鸣蝉听得有些心疼对面的自己:“可以哭,我会安慰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在你身边。” 永远,是个很荒谬的词,任何诺言的有效期仅仅只限于说出口的那一刻。然而岑鸣蝉还是说出来了“永远”这种话。 因为这一刻,她确实真情实感地想永远陪着她。 陪着她,见证另一个世界自己的成长,同时督促着自己也成为更好的人。 或者就是命运安排这场时空交叠的用意吧。 “很抱歉,我不在你周围,能为你做的事很少。”岑鸣蝉说着,“但只要你需要我,你告诉我,一定很愿意帮助你。” 她喟叹道:“你很好,比我要好。” “姐姐,你说会永远陪着我,是吗?”十八岁的自己如此问着。 “是的,我会永远陪着你。”岑鸣蝉这样回复着。 * 永远,真是个美好的词。 姐姐说要永远陪着她。 岑鸣蝉心头微微发烫,她擦去泪水:“我也想永远陪着你,想永远喜欢你。” 姐姐真好,像是一池温泉水把她细细地紧密地包裹着,让她觉得温暖、舒服又放松。 她眨了眨眼:“姐姐,今晚我们还可以继续连着麦睡觉吗?” 电话那边传来姐姐的轻笑声:“可以。都听…” 姐姐顿了顿。 “…宝宝的。” 岑鸣蝉一怔。 她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心急速地跳动着:“姐姐,你刚刚喊我什么?” “宝宝啊。”这次姐姐没有任何停顿,“看你像个娇气的豌豆公主,最爱掉金豆豆,不是爱哭的小宝宝是什么。” 明知道姐姐是在打趣她,岑鸣蝉还是忍不住纠正道:“我才不是豌豆公主。” 她低声说着,难压唇角笑意:“但是姐姐可以喊我宝宝。” “只能喊我宝宝。” 第30章 前任 岑鸣蝉躺在床上,手机被她反扣在枕边。 她一直在想先前通话的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里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试探性地问今晚能不能连麦睡觉时,她有些想笑。 她再一次见识到自己打蛇上棍的本事,但是她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娇气、爱哭、明明委屈又要故作坚强的样子真的有些可爱。 可爱到“宝宝”两个字迅速过了一下脑子后就从口中说了出来。 “宝宝”这个称呼她其实在很久之前用得很勤,被她拿来与人暧昧,被她拿来称呼冉眉冬与其他关系要好的同性朋友。 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关系好的一种表达方式,一切源于海王的自我修养罢了。 但今天好像又有些不同。 岑鸣蝉有些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她越来越无法清晰地定义对方与自己的关系。 是年幼几岁的妹妹,是平行时空的自己,是悉心培养想要修剪的玫瑰,是伫立窗前歌唱不曾离去的夜莺,更是她要护在身下的幼兽。 终有一天她会看着她独立,看娇嫩的玫瑰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看不谙世事的她能够在社会丛林中生存。 在此之前,她要确保自己一直在她左右,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进步。 岑鸣蝉忍不住叹了口气。 或者她应该在自省时,把内心剖析得再清楚一些。 她从床上坐起来,点开手机屏幕,通话的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增加着。 她不想承认的是,她面对着十八岁的自己生出来了占有欲。 她知道,对方此时的殷勤与热情都来源于爱情,来源于那莫名其妙的心动与得不到的不甘心,但她还是想维持下去。 她太了解自己,因此想要把这份爱意的有效期延长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这份占有欲并非是像楚千仪面对自己时那种恨不得“我们彼此相爱,背叛全世界”的偏执。 而是,她想掌握对方的一切,要她追逐,要她倾诉,要成为最特殊的存在。 她享受着对方时时汇报的乖巧,享受着自己掌握对方一切动向的满足感。 她不能被取代,也不能接受自己被取代。 这份占有欲或许是来源于她一定要改变对方软弱性子的决心,也或许来源于她一定要改变二十五岁那场车祸的坚定,也或许是其他缘故。 但是她确实生出来了占有欲。 她今日很不舒服,吃了止疼药便迷迷糊糊地睡去。然而她醒来时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在试训,知道她手机经常不带在身上,但是在晚饭都没有看到对方消息时,她还是忍不住烦躁起来。 这实在太少见了,对方如同消失了一般。 为此她忍不住隔一段时间就发条信息。 她很少因为某一个人不发消息或者不回消息烦躁了。 她完全可以找借口说她的烦躁是月经在作祟,很多人都讲处于经期的女性容易喜怒无常。但是她无法欺骗自己,在看到十八岁自己打来电话的那一刻,她其实是有在松一口气的。 岑鸣蝉越想越烦,决意不再去想,但是二人先前通话的内容还是在往她脑海里钻。 “姐姐,你的文怎么样啦!” 她有些苦恼地说:“还没想好。” “那——”十八岁的自己拉长了音,“等我成为职业选手了,姐姐可以把我当做主角来写!到时候把我写得天上地下举世无双年年冠军!” “不要。”她笑着拒绝。 拜托,把自己写成主角,真的很自恋耶,但是对方的话似乎也提供了思路。 她曾经看过电竞比赛,也差点参加试训,如果十八岁的自己能够真的试训成功成为职业选手,也可以为她提供素材与专业帮助。 她若是以职业选手为主角,写一本专业性强的电竞文,未尝不可。 前几日她在查看春水文学网去年年度好文时,看到一本小说,题材是无CP。 先前她看过的小说或多或少都有感情线。 这是她从未看过的类型,为此她专门去了解过何为无CP,了解过后她想试一试。 她无心恋爱,甚至自认为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宛如死水的心早已无法因爱情而泛有涟漪,因此她觉得自己写不出来那些甜甜的感情线。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去掉感情线。她去写电竞题材的文,文里只有充满友情、成长与进步的事业线。 没有多余的爱情线。 于是她又说道:“让我再想一想。” 想一想,是否让你成为我笔下的主角。 * 岑鸣蝉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她把One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 她与姐姐的通话并没有挂掉,她安静而小心地听着那边的声音,很遗憾地是几乎没有声音。 她看着通话,又不舍得挂掉,但是她又怕吵醒还在睡觉的姐姐,于是她将自己这边静音,然后去洗漱出门。 其实昨天她在电话里隐瞒了一部分计划。 她的计划分为PlanA和B。 A的话是她去问一问清风愿不愿意同她讲为“老板”联系“演员”的人脉哥是谁,如果愿意说,那就直接找朋友打入敌人内部。 B则是如果清风不愿意讲,她就要去找个并不是很愿意联系的人去问——她的前任游戏cp,笑笑。 笑笑是国服知名富婆,她人脉极广,游戏打得差一些,但是架不住她出手实在大方。 四个队友完全可以把她抬到不属于她的高度。 她和笑笑认识还是因为清风。 清风手底下不少高分段选手,有的是代练,有的是陪玩,其中技术好的女陪玩很少,而笑笑一进群就说要点四个技术型女陪玩。 钱不是问题,她只要女陪玩,要求技术过关,声音好听,还要嘴甜,能哄她开心。 技术型女陪玩本就少,更何况也有一些女陪玩正接着单,四缺一之下,清风想到了藏春,立刻去找她江湖救急。 岑鸣蝉一听说有人点四个女陪玩,顿时不想理会。 她不想当陪玩的原因,一是因为她确实不算缺钱,二是她不想遇到一些傻叉还得赔笑脸。 虽说赚钱嘛不寒碜,但有些男性实在恶臭,看一眼都要yue出来的地步,她又不缺钱,干嘛要找罪受。 清风立马解释,老板是女的,这反而让岑鸣蝉来了兴趣,于是本着帮兄弟忙的心态,她跑去陪着笑笑开麦打了几把。 结果笑笑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她,当晚打完心甘情愿按照陪玩团的规矩,充值重金换取好友位。 清风见状,也只能找到岑鸣蝉,并且转了一笔钱过去。 那是岑鸣蝉唯一一次同意临时救场去做陪玩,不料就开启了一段恋情。 只是这份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分手原因也很简单,性情不合。 笑笑喜欢热闹,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哪怕是与岑鸣蝉一起打游戏,也常常是喊上其他人一起五排。 而在白天上课期间,岑鸣蝉哪怕能偷着带耳机打游戏,但是也无法开麦。她在麦里听着笑笑与其他人有说有笑,总是会很烦躁。 次数一多她便提了分手,笑笑也算干脆,挽留也只说了一句“我还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的作用几乎为零,岑鸣蝉想也没想直接删了好友。 然而分手一个来月后,笑笑再次在社交软件上申请了她的好友,验证消息那里填的是分手还可以做个朋友。 岑鸣蝉同意了好友申请,点进空间才发现,笑笑已经谈了新的一任。 说是做朋友,也不过是偶尔笑笑来找她聊几句问问近况。 由于前任这层关系实在尴尬,岑鸣蝉其实不太想去找笑笑,去找前任寻求帮助真的很丢脸,万一对方不帮忙显得自己真的很不识趣。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在清风那里多下点功夫,她知道清风通常睡到中午才起床,因此并没有着急找他,等中午吃饭时再联系他就是了。 岑鸣蝉在圣迹那边吃完早饭,然后回到基地打卡,继续开始一天的排位。 上午的排位同样有输有赢,整体赢多输少,金榜名次在缓慢提升着。 助教依旧是如同巡逻队长一般,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情况。 等到中午吃饭时,岑鸣蝉查看着未读的消息。 【醒了,早安】 【起床吃点东西,然后构思小说。若是能写出来,先给你看】 她低着头笑着回复。 【那太好啦!我要做姐姐第一个读者!】 姐姐立刻回复了消息。 【是不是到午饭时间了?乖乖先吃饭】 岑鸣蝉在姐姐小窗里哭哭啼啼着。 【呜呜试训让我和姐姐聚少离多,好恨】 【每天都觉得很想姐姐】 【今晚还可以继续连麦睡觉吗?】 姐姐只回应了她最后一句。 【可以】 岑鸣蝉又去找到清风。 【感觉确实有人在撞我排位,兄弟一场,你消息来源是什么,能不能透露给我一下】 清风那边过了好一会,直到岑鸣蝉回到基地要交回手机继续排位时才发来消息。 【我手底下有个代练,听是非说的,然后告诉我的】 岑鸣蝉一看是非两个字,心里冒出来一个艾迪。 【惹是生非?】 【对】 岑鸣蝉看到这个对字,也是有点头疼。 惹是生非,圈名是非,也是个高分段选手,最要命的是,这人和笑笑关系特别好。 千绕万绕,还是绕不开,得去找笑笑。 岑鸣蝉只得从列表里把那死了埋好的前任挖出来,语气显得客气又别有用心。 【笑笑,在忙吗】 岑鸣蝉刚发出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是非能告诉其他朋友,那是不是代表着他极大可能也告诉了笑笑。然而笑笑并未提醒过她这件事。 想到此,她立刻把那条消息撤回。 就在她撤回的下一秒,笑笑却回复了她。 【怎么了,藏春,怎么突然找我?】 语气疑惑又无辜。 岑鸣蝉突然有些拿捏不准了。 30-40 第31章 九年之隔 就在岑鸣蝉还在迟疑的时候,笑笑再次发来了消息。 【听说你去试训了,恭喜,祝你成功】 见她提到试训,岑鸣蝉越发心里没底,因此回复得官方又客气。 【谢谢,借你吉言】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你很少找我叙旧的】 岑鸣蝉想了想,决定相信自己的眼光一次,她没有直接点出来是非的名字。 【据说有人花钱找演员演我,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吗?不方便也没关系】 笑笑答应得极为爽快。 【小事一桩,等我消息】 岑鸣蝉回复道。 【谢谢,我继续试训了】 然后她也与姐姐告别了一句,便将手机上交。 【姐姐我继续打排位去了,我会想你的!】 昨晚她也考虑过,是否要去找到助教说明一下情况。 毕竟父母从小教导她,在学校里遇到问题一定要去告诉师长,不要自己解决。 但是这件事她肯定不会让父母知道的。 父母在她童年时并不在她身边,她便逐渐面对父母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更何况父母对游戏也带有偏见,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只怕会劝她回来念书。 至于助教,岑洺蝉也决定先不说。 她并不是信不过清风,只是演员这种事本就比较灰色与隐蔽,根本不好分辨到底谁是演员。 她现在和one都在试训,属于竞争关系,这本身就很微妙。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她贸然拿着聊天记录去告状,说有人在买演员演自己,是毫无说服力的,甚至可能被冠以恶意竞争构陷他人的帽子。 不如查清楚,拿到证据,再去找助教。 主意打定,岑鸣蝉便沉下心来,将在线状态改为隐身后继续排位。 在她来试训前,也曾经搜索过关于职业选手与试训相关的帖子。 看完下面的回答后,她也不由担忧起来。 打游戏是她的爱好,是她放松身心的一种方式。如果把这种爱好变成工作,她真的还能喜欢《盛世》这款游戏吗? 如果每天重复很多局游戏,她会不会打到反胃“戒了网瘾”? 对于这些,她没有答案。 * 岑鸣蝉在对着电脑发呆。 昨晚的通话让她对写作的题材有了想法,但是那点想法如同掉进汪洋大海的一根针。 下周她应该就可以交接完离开*公司了。 常理来说,她如今衣食无忧,写作的事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她大可以摆烂一段时间,享受一下生活再去动笔。 只是她有些心急。 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在试训了,到时候她试训通过后,像昨天一样问自己写作进度的话,而自己若是还没有动笔,她是会羞愧得想钻地缝的。 既然决定做个更好的自己,那就要与对方一起努力,她不能成为落后的那一方。 好比两个人相约减肥,对方已经进入健身房开始每天线上汇报健身内容了,她却还在家里喝着肥宅快乐水啃着奶油蛋糕。 她良心不安,问心有愧。 只是她实在没有灵感,为此她去某站搜索《盛世》职业联赛的官方账号,想看一下最新的比赛。 《盛世》这款游戏推出多年,在全球手游市场的大浪淘沙中稳踞榜首之位,其职业联赛也一直备受瞩目。 她先前关注CL俱乐部的比赛只是因为出于不甘心,后面她渐渐放下也就不再关注。在这段期间里,她也看过不少电竞题材的小说。 有一些热血、感人且振奋人心,也有一些只是披着电竞职业选手的皮一心恋爱。 她戴着耳机,点开盛世职业联赛官方账号,此时官方的直播间里播放着昨天游戏比赛的视频。 好巧不巧,正是CL俱乐部的比赛,CL选择在蓝色方。 出于好奇,她点开了本赛季俱乐部成绩排名。在她的记忆里,CL俱乐部的成绩一直数一数二,然而那份排名表上CL却在倒数的位置上,比赛也是输多赢少。 由于不是实时比赛,直播间弹幕中很少,只零星飘过一些,但还是出现了充满人身攻击的恶毒发言,张口闭口骂选手畜生。 岑鸣蝉忍不住蹙起眉来。 因为她追过比赛,所以她知道在观众眼里,选手赢下一局比赛只是最起码的。 观众想看的是他们一直赢,还得干脆利落地赢,甚至要不能有失误地赢。 否则哪怕是赢下比赛,中间某个重要团战有队员犯错,都会被拉出来当“甲级战犯”批斗,他们的名字会被挂在虎扑、贴吧、NGA等相关版块的标题里。 她突然有些担忧起来。如果这些恶毒的弹幕是针对十八岁的自己,她看到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她被铺天盖地的恶评困扰着,她是否能撑得住呢? 岑鸣蝉没有答案。 屏幕里比赛画面在播放着,岑鸣蝉看得很认真,最后蓝色方逆风翻盘。 CL赢了。 真好。 岑鸣蝉并不怎么迷信,但还是觉得这是好兆头。 * 岑鸣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三的自习课。 相同的是,规矩很多,不允许使用自己的手机,没办法交头接耳讲话,她要专心,并且有人来回巡逻,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样要上到晚上九点。 不同的是,之前她在学习做题,而现在是在打排位上分。 但她还是如高三般期待“课间”。 她可以站起来走一走,取来手机看看姐姐有没有回她的消息,有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 当然最幸福的时刻还是“放学”,因为她回到寝室后就可以与姐姐连麦,直到第二天她醒来,才依依不舍地挂掉。 她把“高三”这个说法告诉了姐姐,姐姐表示赞同。 又到了九点,岑鸣蝉去亚克力盒中取来手机,往寝室赶去,一边走一边给姐姐发去语音消息。 “姐姐我放学了,你方便接电话吗?” 姐姐那边没有迟疑,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岑鸣蝉还在赶去寝室的路上,其他队友也都在不远处。 她压低声说道:“姐姐,等我回寝室。” 等到寝室,岑鸣蝉瞬间恢复真面目,她撒着娇:“姐姐我好想你。” “我托朋友去问了,朋友还没有打听到消息。” 岑鸣蝉很巧妙地用朋友二字代替笑笑这位前任,免得姐姐知道后觉得她和前任关系不清不楚的。 她心想,朋友真是个万能的好词。 她是今天中午去找的笑笑,然而一下午过去了,笑笑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免有些沮丧。 “感觉可能会查不到是谁干的,实在查不到就算了。” “我小号也是强者段位,这个号知道的人没那么多,不行我改个名字,这几天我趁着晚上把积分打上去,以后用小号试训。” 姐姐听完回道:“这也是个方法,但是你晚上偷摸打小号会不会太累了。” 岑鸣蝉叹了口气:“累点没关系,总比被搞心态好。” 她怕自己语气太丧太低沉,急忙又说道:“我才不会被影响心态呢!我是打不倒的岑鸣蝉!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喔!” * 岑鸣蝉张张口,有很多话想说。 设身处地想想,对方此时肯定是委屈的,一肚子愤懑的。 然而她还在故作坚强与活泼,说着不要担心她的这些话。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处处做个开朗又“省心”的人。 在父母跟前,她总是表现得极其懂事。 在饭局上,同龄人或者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姐姐还在埋头吃饭时,她就会小心地端着茶壶给长辈续茶。 这种超出年龄的乖巧往往会得到其他长辈的夸奖——“鸣蝉这孩子是真懂事,你们以后可省心了”。 母亲往往会谦虚地讲:“真省心就好了,当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受了罪了。” 她窥见母亲脸上那份“教女有方”的得意,知晓她其实喜欢“省心”的小孩。 她越发懂事,与父母的电话里往往报喜不报忧,专门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讲。 父母不在身旁,有时候实在想他们,她只会窝在被窝里哭一哭,她从不当着奶奶的面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电话里也只会和父母说“很想你们,爱你们”。 她习惯了自我消化情绪,除非实在忍不住。大多时候,她都是外人眼里阳光开朗的那个她。 这样不好。 “鸣蝉。”她开口。 “嗯?” “委屈吗?”她平静地问道。 “不委屈呀,姐姐。”似乎怕她不信一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委屈。” 岑鸣蝉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回答,不喜欢她欺瞒自己:“真的不委屈吗?” “不委屈。”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给出的答案,只是语气沉闷了一些。 “确定不委屈?” 岑鸣蝉觉得自己真坏,她明知道对方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明知道一直问是在戳她的痛处,但她还是在问。 她想听她表达最真实的想法,不要她懂事,不要她故作坚强。 委屈还是不委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其实是有一点点委屈的,姐姐。” 岑鸣蝉终于问出来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听得有些难过。 小时候,姨家那位比她小一岁的表妹总是会与她单方面起争执,原因她已经记不得。 只记得表妹性子泼辣,从不吃亏,爱动手,一言不合就挠她的脸。 她那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表妹在她脸上挠出一道血印来。 因为母亲总是教导她,她是姐姐,要让一让妹妹。在外面不能受欺负,但是妹妹是家人,妹妹不是在欺负你,要忍一忍。 她眨巴着眼,有些想哭又觉得不合适,更何况咸咸的眼泪会刺激得伤口发疼。 母亲用棉签给她擦拭着伤口,然后轻轻地吹着,问她:“疼不疼啊?” 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不疼。” 母亲揽着她,还是在讲着妹妹是家人这种话。 她听得有点委屈,开口打断道:“妈妈,伤口其实有一点点疼。” 其实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发誓下次再也不跟表妹玩了,但她谨慎地选择把很疼改成有一点点疼。 就一点点,并不多。应该不至于让母亲觉得自己不“省心”。 如今她想起来往事,并不是要责备母亲偏心或者怎样,事实上她与表妹关系非常好,幼年时小打小闹她早已不在意,那道伤口也很浅,并没有留下疤痕。 她只是觉得,她现在有些不喜欢说出来“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委屈”的自己。 她不喜欢对方难受时候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乖巧装懂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面对自己,要坦诚一些。 “鸣蝉。”她温柔地开口,“我知道你很委屈,知道你在生闷气,所以你告诉我你很不高兴,很委屈,也没有关系。” “我完全理解你,不会觉得你说出来很委屈这种话,你就不再可爱,不再讨人喜欢。” “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忧,但是,这是难以避免的。” “只要在意你,就难免担忧你今天是否开心,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受了委屈。” 岑鸣蝉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来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不需要你懂事地告诉我只有一点点。难过就是难过,委屈就是委屈,很多就说很多。” “我表达得或许有些乱,但我的意思就是…”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电话里十八岁的自己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本来有……很多很多委屈,但是现在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谢谢你,姐姐。” 岑鸣蝉觉得这还不够,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one做的?” 她用的是“也”字。 “感觉只有他了。”十八岁的自己声音有些低沉,“我平时人缘很好的,基本不得罪人。他见我第一面就很讨厌我,就挑衅我。” “你肯定也讨厌他吧。” “很讨厌他,不喜欢被针对。” 岑鸣蝉轻笑道:“那你在电话里骂他吧,我听着,你小声一点,反正他也听不到的。” * 岑鸣蝉有些怔住。 与姐姐认识这些天以来,姐姐的情绪似乎一直起伏不大,除了那次同她倾诉父母车祸意外那次。 姐姐的笑是轻声地笑,像是午夜一现的昙花那般短暂。从不会像她一样,兴奋起来能一蹦三尺高。 这些天更是没有见过姐姐动怒地爆粗口或者讲过他人坏话,反倒是她,打起游戏来就喜欢嘴队友。 偏偏姐姐的包容性又很强,面对自己打游戏爱骂人这件事,她也只是说着“相信你有分寸”这种话。 姐姐的家教真好。 有时候岑鸣蝉就在想,自己父母期待的应该就是把自己培养成姐姐这样的女儿吧。 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连讲话都是温柔的,不急不躁的。 姐姐肯定很让她的父母省心,不像自己,母亲总是讲她为自己操碎了心。 如果姐姐是她的亲姐姐,爸妈一定会很喜欢姐姐的,甚至可能要自己多向姐姐学习一下。 岑鸣蝉刚要脑补,忽然脸色一变,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不可以是自己亲姐姐,绝对不可以! 才不要和她做姐妹!我要做姐姐的爱人!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要谈甜甜的恋爱,要做很多很多幸福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先前的假设真的很异想天开,要被自己逗笑了。 姐姐怎么会是自己的亲姐姐呢?拜托,她可是爸妈的独生女! 她在电话里喜悦地说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骂他,先放过他,留着以后再骂。”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好,我替你记着。” * 岑鸣蝉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是把手机息屏后放在枕头边。 她此时没有睡意,她在回想与姐姐这段时间的接触,以及今晚与姐姐通话的内容。 她们今晚聊了很久,甚至在她洗漱时都还在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更多的是她提问姐姐回答。 说实话,这些天的接触让她完全get到了和姐姐谈恋爱有多幸福。 都说不要和姐谈,谈一次就忘不了,她现在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哪怕她和姐姐还没有在谈恋爱,她都觉得今后不会再有人比姐姐更了解她体贴她了。 然后她又不免产生担忧,万一姐姐是直女怎么办? 为此她决定试探一下姐姐。 她先是拐弯抹角地打探年龄。 “姐姐,听你声音感觉你才二十岁,但是你竟然工作了。” “不要昧着良心讲话。”姐姐说道,“我今年二十七岁了。” 岑鸣蝉心里把二人过了一遍,姐姐二十七岁,而她十八岁,她们中间差着九岁。 这其实有点超过她的设想,因为听姐姐的声音完全是听不出来姐姐今年二十七岁。 九岁在她眼里年龄差并不算大,就是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幼稚太无趣。 岑鸣蝉决定今晚睡前去某著名百合博主下搜索一下相关微博——怎么追求比自己大九岁的姐姐。 第二个问题就是试探她的恋爱史。 “姐姐第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呀?” “十八岁。” 姐姐回答得很简短,并没有透露出来最重要的信息,岑鸣蝉忍不住追问道:“…是和同班男同学吗?” 她问得很巧妙,在男同学前面加上同班两个字,显得不那么刻意。 姐姐轻笑着,让岑鸣蝉有种被看透的窘迫感:“没有,是和女孩子,她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 “高中不让谈恋爱,高考后才在一起的。” 岑鸣蝉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姐姐有过前女友,那她就有机会,但随即她的心头就泛起了酸意。 什么叫很漂亮,什么叫是我喜欢的类型。 姐姐都没有夸过她很漂亮这三个字,甚至都没夸过她漂亮。 她之前可是把自己打辩论赛的视频发给了姐姐,姐姐看完之后只夸她最佳辩手,甚至都没夸过她好看。 岑鸣蝉忍着那酸得发涨的心,又问道:“姐姐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呀?” 姐姐回答道:“说不上来,感觉不会再谈恋爱了。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很自由。” 岑鸣蝉那颗本来就发酸的心,此刻结了冰。 她那善于脑补的能力再次发挥特长,肯定是因为前任是个渣女,伤透了姐姐的心,才会让姐姐封心锁爱的。 前任坏坏! 岑鸣蝉生出来深深的嫉妒,到底是谁会那么幸运地得到姐姐的爱,又不珍惜! 她恨不得给这个前任扎小人。 当然,当务之急是安慰姐姐。 “姐姐,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要很难过。” 姐姐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很难过,你又脑补什么了?” 岑鸣蝉难为情地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姐姐有些啼笑皆非:“没有的事,不要乱想。” 随即姐姐说道:“时候不早了,好了,你该去睡了。” 岑鸣蝉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乖巧地回答道:“好的,姐姐。” 然后她就一直在床上躺到现在,完全没有睡意。 她辗转反侧。 脑海里还是回荡着姐姐那句“她很漂亮”的话。 很漂亮,岑鸣蝉有些不服气,姐姐的初恋到底能有多漂亮,能有自己漂亮吗?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比自己漂亮,那能有她的初恋楚千仪漂亮吗? 楚千仪真就是她在生活里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她在辩论社认识的公认的中文系花三辩,也没有楚千仪漂亮。 经管系的四辩也不如楚千仪漂亮。 当初就是楚千仪那张漂亮到可以去做明星的脸,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抛开初恋不谈,岑鸣蝉自认为自己也不算难看,但是她到现在都没得到过姐姐关于她容貌的任何评价。 连一句敷衍的“可爱”都没有讲过。 岑鸣蝉忽然起了攀比之心。 她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把房间的灯打开,然后打开美颜相机,找个光线充足不显黑的地方,开始凹造型。 她穿的还是那件很可爱的草莓吊带睡裙,肩膀处是系带,被她打成蝴蝶结的形状。 岑鸣蝉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裙,太幼稚了,一点也不成熟。 于是她把镜头上挪,把白色的墙体作为背景,最下面只拍到胸口上方。 这样露出来的最多是她的睡衣系带,不会显得很幼稚。 她挑好特效和滤镜,前后拍了好五六张。她看了眼时间,不确定沈欢与冉眉冬是否能充当她的军师,她决定试一试。 她先发给了沈欢,沈欢没有回复,看来是睡着了。 然后她又发给冉眉冬,图片发得慢一些,在转圈,岑鸣蝉等到照片都发过去,才准备打字。 然而她的那句“哪张好看,老婆快帮我选一下!”还没有发送,冉眉冬的彩虹屁就已经发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哪里来的漂亮小姐姐!我好爱!!!】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什么,魔镜说是我们的鸣蝉公主殿下】 【可恶,我家这么漂亮的鸣蝉以后要便宜哪个臭女人啊】 岑鸣蝉被冉眉冬夸得很开心,先前在那里姐姐因为容貌而产生的自卑被自己的亲亲闺蜜瞬间治愈。 【眉冬,看我不许带亲友滤镜!】 【快说,哪一张最好看!只许挑一张!不许说全部】 【你要是说全部,我就不爱你了】 【感觉拍得都不怎么好看呢】 冉眉冬太了解岑鸣蝉这性子,面对她说出来的这种话,一律视为鸣蝉公主殿下在撒娇,在等待夸夸。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你就是最漂亮的宝宝!】 【我觉得都很好看,真的很难选啊】 【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挑一下】 然后过了一分钟。 冉眉冬选择了其中一张发了回来。 【这张最好看,拍得很绝】 岑鸣蝉点开看了看,喔,她也很喜欢这张,但是她更喜欢另一张。 【我也喜欢这张!老婆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 【啵啵老婆!我最爱你了!你早点睡喔】 【晚安老婆!】 冉眉冬显然清楚她自拍是为了做什么。 【去吧去吧,快去把你的姐姐迷晕!】 岑鸣蝉不好意思地回复道。 【那我去了,晚安】 说完,她点开姐姐小窗,发送了两张最好看的照片过去。 她故作苦恼地打字道。 【姐姐,我选择困难症犯了,快帮我选选,你觉得哪张漂亮呀】 * 岑鸣蝉并没有睡着。 手机收到信息的一瞬间,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下,照亮了室内。 岑鸣蝉翻过身来,摸索着手机的位置,然后眯着眼点开消息,发现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了自拍。 自拍有两张,看起来比较相似,只有角度略微不同,看到系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大概率是她刚刚拍的。 她之前有件草莓睡裙,便是这种系带样式的。 照片上的女孩子明眸善睐,柔软的唇挽着笑意,往下看,是她精致的锁骨与雪白的肩。 那系着蝴蝶结的粉色系带,与礼物盒上的有些相似。 这是十八岁的自己,年轻、算得上漂亮,又有些小聪明。 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自拍仅仅到锁骨往下一点点,尺度把握得刚好。 然而岑鸣蝉却知道,在她的左胸旁边,有颗极小的色浅的痣。 岑鸣蝉把这两张自拍又看了一遍,觉得实在没什么大的区别,决定随便找一张回复她。 然而对方的消息再次发送过来。 【姐姐qaq我拍照技术好差啊,你觉得漂亮吗?】 岑鸣蝉注意到了她两次的用词,不是好看,而是漂亮。 岑鸣蝉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肯定是因为自己今天提到了楚千仪漂亮,她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拍了自拍发过来。 她忽然起了逗弄之心。 【鸣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第32章 孰美 岑鸣蝉看着姐姐发来的消息,一时不知道应该选择真话还是假话。 她本来以为姐姐已经睡着了,相处这些天她知道姐姐睡前会把手机设置成静音的习惯,发送消息也不会吵醒她,因此才会把自拍什么的发过去。 结果没想到姐姐竟然和她一样在失眠。 她想了想,把消息发送过去。 【我要听真话】 下一秒,安静的房间里,她的手机传出来了姐姐的声音。 “怎么还要打字,我们还在连着麦呢。” 岑鸣蝉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因为时间太晚,她怕隔音不好,因此将声音压得低一些:“姐姐,我要听真话。” 姐姐轻笑了一声,开口腔调又轻又软:“说真话之前,需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么晚了找我掌眼,是想把自拍发给哪个好姐姐,或者好妹妹?” 姐姐很少讲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质问,也不像吃醋。 更像是…打趣。 岑鸣蝉猜测姐姐应该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瞬间羞得脸颊发烫。 “我…”她张张口,干脆心一横,“我就是想发给你,我只有你一个好姐姐。” 她想接着讲讲她在吃醋,她在嫉妒,她为姐姐一句话失眠,但是她又偏偏没有什么立场去吃醋去嫉妒。 自己的失眠,也不是姐姐需要承担的责任。 她轻声说:“姐姐说前任漂亮,我…我也不丑的。” “姐姐能不能,看看我。” * 前任漂亮,我也不丑。 这句话说得没有逻辑,但也认证了岑鸣蝉的想法——因为自己在电话里提及了初恋漂亮,十八岁的自己生了闷气,大半夜地睡不着,爬起来“比美”。 然而还没等到她回应,她就听到了那句“姐姐能不能看看我”。 岑鸣蝉没来由地心脏猛跳了一下。 这倒是超过她的设想了,她本以为会是她逗弄对方,看她笨拙地解释,没料到对方选择打直球。 所以反倒是她落了下风。 “我一直在看着你。”她不再拐弯抹角,尽管称赞自己这件事足够羞耻,“你也漂亮,你很漂亮。” “但是漂亮的宝宝应该早点睡觉,而不是半夜爬起来问我吾孰与城北徐公美。” * 岑鸣蝉知道姐姐不像她喜欢把事情说得夸张,因此姐姐口中的“很漂亮”肯定是真的很漂亮。 而她自我评价的话,算不上很漂亮,她没想过要和姐姐那位很漂亮的前任打擂台。 然而她听到姐姐说她在问我吾孰与城北徐公美时,她却改了主意。 她有些紧张,声音发颤地问出来那句话:“那…吾与徐公孰美?” 这话一出,岑鸣蝉就有些后悔了。 她太敏感,姐姐接下来的回答但凡是有一点点委婉,她都能听得出来。 万一她输了,她今晚估计要躲在被窝里偷偷掉小珍珠的。 然而。 “鸣蝉。”姐姐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岑鸣蝉询问的“吾与徐公孰美”,是邹忌问客人的。 而姐姐那句回答君甚美,却是妻子回答邹忌的。 她想起《邹忌讽齐王纳谏》里那句“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 臣之妻私我。 这是她高中的知识点,她语文向来学得好,因此她清晰地记得此句中的“私”被翻译为偏爱。 岑鸣蝉在心里念了又念。 臣之妻私我。 我的妻子偏爱我。 姐姐偏爱我。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岑鸣蝉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嘭——嘭——嘭。 * 岑鸣蝉在每隔五分钟的多个闹钟里被吵醒。 昨晚她睡得太晚,安抚完要与楚千仪比美的十八岁自己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满打满算她昨天睡了不到六个小时,不过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倒是很公平。 岑鸣蝉赶到公司,进行着最后的交接,今天周一,最晚这周三她就可以走人。 而总部领导明天就要来公司视察。 岑鸣蝉低声叹气,总部领导怎么就不晚两天再来,她实在不想配合表演。 但她猜,招财树并不这样想。 由于总部设置在南方,高层极其信风水,分公司选址找大师看过不说,连打卡机旁这棵招财树的位置都是半仙指导过的。 可怜了这棵树。 本来它放在这里一直自由生长,平时顶多路过的人给它浇浇水。 然而上一周为了迎接领导到来,它的叶片天天被擦拭,生怕沾上一点灰,让总部领导看到后断了大家的财路。 都要擦出茧子来了。 本来想着它送自己离职一点问题没有,现在看来反倒是她黑发人要送绿叶树了。 然后她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发给了冉眉冬。 冉眉冬在中午吃饭时才回复她。 【辛辣,这笔法太辛辣了】 冉眉冬把擦出茧子那句话引用后是如此回复的。 【运用拟人的手法,形象生动地写出来同事擦拭次数之勤,表达了作者对职场深深的厌恶之情】 岑鸣蝉被她逗笑。 【醒醒,高考结束已经十年了,还在这里套语文阅读理解公式呢】 冉眉冬发来一个“没错”的表情包。 【今晚有约吗?】 岑鸣蝉想了一下,回得迅速。 【没有】 冉眉冬回复道。 【那今晚你是我的了,陪我去吃顿饭,然后去逛逛金店】 【我表哥的孩子满月,我准备送个金锁】 岑鸣蝉同意下来。 【好】 当然她没忘记跟十八岁的那个粘人精说一声。 【今晚出去跟朋友吃饭,晚一些回家,到家找你】 回应她的是一个表情包。 可爱猫猫在望着镜头,文字是“几点回来,和谁去,回来还最爱我吗”。 岑鸣蝉选择回应了前两个问题。 【和闺蜜去,不知道几点能回来】 她想了想又解释了一下。 【就是我高中认识的那位闺蜜,上次跟你讲话】 似乎还不够,她怕有人又漫天吃飞醋,于是又加了一句。 【我不是很喜欢社交,目前还有联系的就是你和她】 这次回复她的是一段语音,听起来像是赶路时发送的。 “姐姐,其实我觉得你多交点朋友也是很好的事情呀。” 岑鸣蝉听完这句语音也是不由低笑。 小骗子,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会倒是大方起来了。 她太了解自己,由于缺爱,她的占有欲很强,强到在某种程度上和楚千仪的偏执其实有点类似。 对比之下,她要克制与理性一些。 楚千仪要的是全世界只有彼此,而她要的是在小范围社交内的顺位第一。 说得再清楚点就是,楚千仪希望她能够断绝任何与外界的联系,远到路人多看她一眼,近到她亲生父母为她夹菜,楚千仪都会吃醋,闹脾气。 而她想要的是,恋人可以拥有三两个朋友,但是要把握分寸,而在任何时候,她要成为被选择的那一方。 所以什么多交些朋友,完全不可能是真心话。 她站起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打了过去,几乎是瞬间,通话就被接起来。 她先是关心。 “今早有没有迟到?” “今天排位还顺利吗?” 对方乖巧地一一回答。 “差点迟到,但闹钟把我吵起来了。排位还算顺利,朋友那边还是没消息,估计凉了。” “姐姐呢?” 岑鸣蝉说道:“我也是,差点迟到。今天工作交接顺利,预计周三离职。” 她顿了顿。 “离职之后准备听从你的建议,多交几个朋友。” * 岑鸣蝉有些哑口无言。 当她看到姐姐说她仅有自己和闺蜜时,她毫无疑问地被取悦到了。 以至于她会大方地说出来“多交几个朋友”这种话。 然而这种话是电视台播放的神药座谈会,只能随便听一听不能当真。 如今像是有枚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不可以喔,外面都是大灰狼,它们会吃人的。” “很可怕的,还是和我躲在一起吧。” “我看你才像…”姐姐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鸣蝉?” 电话瞬间被挂断,手机里传来忙音。 岑鸣蝉有些疑惑。 刚刚听到的鸣蝉两个字,怎么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喊姐姐? 她怔在原地。 * 岑鸣蝉听到同事喊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差点惊得把手机丢出去。 她这段时间完全放松了警惕,也越来越习惯与十八岁的自己通话。 因此她今天才会在午休时间,在公司里把电话打了过去。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明明午休还没有结束,结果上司突然派人找她。 岑鸣蝉一路上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鸣蝉两个字,对方肯定听到了,而她处理的方式也很差劲。 要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并不愚笨,相反她很聪明,还很敏锐。这些天难免地她会暴露一些个人信息,如果对方把所有线索捋一遍,很容易发现端倪。 岑鸣蝉咬着牙进了办公室,上司客气地让她坐下,交代她明天记得化妆,陪一下公司领导。 这话说得实在微妙。 岑鸣蝉听得很烦,烦得想鲨人。 午休时间叫她来就这点破事,她都是离职要走的人了,她还负责伺候总部来的人? 明明有专门的迎宾人员,为什么要她出面?她是全公司的爹吗?公司的人都死绝了,就剩她一个不得不顶上? 八竿子打不着的活要她去做是图什么?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完美的借口把十八岁的自己忽悠瘸,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听眼前的人逼逼赖赖。 她脸色瞬间冷下来。 向来在公司以没脾气出名的她,破天荒地说了脏话:“哪个傻逼的安排?天王老子来了*,我他妈的都不伺候。” 上司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有些讪讪地说道:“这次是总部的秘书处点名要你接待的。秘书处那边说,领导和你年纪差不多一样大,我想着你们同龄人也聊得来。” 岑鸣蝉笑得更冷:“秘书处要是让我跳楼,我还得给他们表演一个?” 第33章 油画 这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岑鸣蝉自认为工作算得上兢兢业业,离职也是积极交接,想着与公司好聚好散。 没料到会出其他幺蛾子。 然而她此刻最担心的还是那声足以让她身份暴露的“鸣蝉”。 她点开社交软件,发现十八岁的自己并未发来什么消息。 这反而很不正常,匆促的挂掉电话,换她的性子应该是会来问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回到工位,咬着唇思考如何解释那声从同事口中说出的“鸣蝉”。 【刚刚手机放在一边,我用耳机跟你通话的,屏幕亮着,结果有好事的同事拿起我手机来乱翻,想问我备注的鸣蝉是谁,这才挂了电话】 这样的解释,有些苍白,也有些勉强,但她已经无法想出更好的说辞。 消息发送之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到秒回的回复。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上交手机试训去了。 然而内心的焦虑依旧令她坐立难安,整个下午她都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看一眼消息,看看是否有回复。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她下班之后,她选择打车前往与冉眉冬约定的吃饭地点。 在路上,她终于收到了消息。 【怎么有人素质那么低啊,乱动别人手机】 【姐姐不要生气喔】 【我在基地吃饭啦,助教说我们招到阿姨了,明天来试岗,明天我们就不用去圣迹那边吃了】 岑鸣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她回复道。 【那真的是太好了】 想想也是,遇到自己这种事实在太荒谬了,她再敏感,应该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她与冉眉冬吃饭时,忍不住吐槽了上司午休把她喊去,让她去接待总部领导的事。 她熟练地将鸭肠下进番茄锅中,眉染怒色地说道:“眉冬,你知道我怎么回他的吗?我问他,秘书处要是让我跳楼,我也得给他们表演一个?” “拿秘书处压我,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冉眉冬看着她,问道:“明天你怎么办?” 岑鸣蝉冷冷笑道:“上班呗,我想看看是谁这么大架子,点名让我伺候他,也不怕我把他全家送进火葬场。” 她依旧是余怒未消,又说道:“傻逼公司,迟早倒闭。” 她说完,发现冉眉冬在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看着她,很温柔,又带着些缅怀。 她面对冉眉冬,怒气渐渐退去,表情也变得柔软起来:“眉冬,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 冉眉冬低下头,内心五味杂陈:“很久没有听过你这样骂人了。” 岑鸣蝉喜欢骂人这件事,冉眉冬早有领教。她一直把爱骂人的这个坏毛病归结于岑鸣蝉打游戏打的。 肯定是游戏里的人喜欢喷队友,这才教坏了鸣蝉,让她有了这么多骂人的词汇量,动辄就要把人全家送进火葬场,户口本只剩一页。 她也劝过鸣蝉少骂人,但是没什么作用,加上她觉得鸣蝉自己也有分寸,因此她便没有再多说。 后来亲友滤镜叠了八百层,她还将这种行为美化成了“性格鲜明”与“爱恨分明”。 那是什么时候岑鸣蝉变了的呢。 还是那场她不愿意提及的人祸,岑鸣蝉好似一夜就勘破红尘,性情大变。 先前她会在意的事,如今通通不在意;她也笑,笑得浅,再不会兴高采烈如中彩票。 她也不悦,只是蹙蹙眉,也就不再计较,爱骂人全家的毛病更是直接改掉。 用岑鸣蝉的原话来说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多积口德”。 她还是她,但是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她了。二十五岁那年宛如一道分水岭。 岑鸣蝉那幅原本色彩明艳,用笔大胆,饱和度极高的,热烈而绚丽的油画,自此却变成了寥寥几笔墨点的白色宣纸。 寡淡,单调,又疏离。 如今她再度听到岑鸣蝉骂人,觉得这样很好,很鲜活,让她很想念。 岑鸣蝉意识到她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过激了,事实上公司运营过程中,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奇葩问题。有一些她也会拿出来当笑话讲给冉眉冬听,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烦躁地骂街。 她捞出鸭肠,送到冉眉冬的碟中,她记得冉眉冬是不喜欢她这样骂人的,于是主动检讨道:“我刚刚不该骂人的。” 冉眉冬还是了解岑鸣蝉的,今天见面时她就发现岑鸣蝉的状态不对,有些不同以往的亢奋。 她在不安,她很焦躁。 像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要紧事。 于是她温柔问道:“发生什么了吗,鸣蝉?” 岑鸣蝉被问的一怔。这些年接触,她与冉眉冬都太熟悉对方的脾气性格。所以她能意识到她今天太烦躁了,冉眉冬肯定也能看得出来她这奇怪的状态。 事实上她今天其实不准备跟冉眉冬提及今天差点露馅的事。上一次冉眉冬让她二选一,她好不容易搪塞过去。 她担心如果把这些时间发生的事全盘托出,冉眉冬还是会让她做出选择。 她不想经历两难的境地,她宁愿两头都欺瞒着。 再亲密的关系,哪怕是血脉传承的母女,也会有彼此的秘密。 所以她与冉眉冬之间已经如同亲人,但也肯定会留有独立的一点点空间。 如果说上次见面吃饭时,她还能说出来“难缠”这种话,到今日,她想来想去便只剩下“可爱”与“粘人”两个字。 与难缠有些相似,但其中的厌恶感又没难缠那么重。 她现在觉得十八岁的自己很好,像是安装上电池就会往前迈步的小玩具,不知疲倦,不会停歇,心中充满年轻人的锐气。 而她已然垂垂老矣,她有些累,因此懒得多想,懒得计较,连被同事称赞的好脾气也是因为她懒得多讲话,懒得起争执,懒得看其他人愤怒的脸,懒得出现任何变动。 这两年唯一的变动便是她提出离职,离职最大的驱动力还来源于十八岁的自己。 变得再好一些,对得起父母,也对得起自己。 想到父母,她忽然想到还有几个月就到祭日,她得去为父母扫扫墓,跟他们好好聊聊,讲一讲最近发生的事。 遇到自己这件事,她只告诉了冉眉冬,晚一些她会告诉父母。 她去墓地的次数并不勤,一年也就两次。去的次数少,还能自欺欺人一下。骗自己只是在独居,没和父母住在一起罢了。 真踏进墓园,望着那一排排的碑,她会瞬间意识到天人永隔。 她在坟的外头,他们在里头。 冉眉冬见岑鸣蝉发怔好一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轻声道:“没事的鸣蝉,我只是看你有些不安,随口问一问。” 岑鸣蝉的思绪回笼过来,她看到冉眉冬关切的神色,改了主意:“刚刚走神了一下。” “今天中午和她通电话,明明是午休,结果上司突然找我,找不到我就找同事找我。结果同事喊了我的名字,她应该听了去了。” “我也想说辞解释了,看起来她相信了,但是又怕她起疑心。” 她顿了顿:“有点…烦。” 冉眉冬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为什么要瞒着她?” 她们默契地用“她”来形容另一个时空的岑鸣蝉。 “不知道。”岑鸣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说。” “不想说那就不说。”冉眉冬为她捞出虾滑,“先好好吃饭,过会我们去逛街。” 她们这次吃的是火锅,等吃完已经是七点多。 见面地点选在的是商场内,比较出名的几家黄金品牌都在一楼。 她们一踏入店中,便立刻有化着淡妆的工作人员上前来,得知她们是为婴儿选择金锁后,便直接带着她们前往相关柜台。 说是陪冉眉冬选金锁,其实她们这些年的相处模式早已固定。 一般都是冉眉冬先挑选,等她选出来进入决赛区的两到三个商品后,再由岑鸣蝉来给出建议。 因此当冉眉冬挑选时,岑鸣蝉便询问了钻石柜台在哪边。 她想为冉眉冬挑选件钻石首饰。 这并非是她突然的念头,她近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如果说她在试图雕琢十八岁的自己,需要花费大量耐心与精力的话,那么一直在陪伴她的冉眉冬,则是她的雕琢者。 冉眉冬用爱浇灌她,让她从困境中渐渐走出来。冉眉冬不爱她提这些,但是这份恩情她总是要记在心里的。 情意太深太重,她还不完,便想着为她添点东西。 此时距离冉眉冬的生日不到两个月了,她是在给冉眉冬挑选生日礼物。 冉眉冬不收也得收。 但是她并不着急定下来要买哪一款,她要试探一下冉眉冬在这类型首饰上的偏好。 她刚走到柜台,就被一款钻石蝴蝶吊坠吸引,蝴蝶翅膀分为内外,内里镶嵌的是四颗被打磨好形状的红宝石,外面则是一圈钻石,躺在柜中光彩熠熠。 岑鸣蝉拜托工作人员将这款吊坠取出后放在掌心,她将细线交接的标签藏在指缝中,去寻找冉眉冬。 她们贴得很近,岑鸣蝉将掌心的吊坠拿给冉眉冬看,问道:“好看吗?” 冉眉冬本来低着头,在好几个金锁中挑选着,她在纠结样式,闻声转过头来认真看了好一会,给出高度评价:“好看,这蝴蝶造型太漂亮了。” 随后她又问道:“多少钱?” 一般冉眉冬问价格,那就代表确实喜欢。岑鸣蝉手指合拢,有些顽皮地笑道:“不告诉你。” “你先挑,挑好喊我。” 然后她拿着这款吊坠回到原本的柜台,低声道:“帮我放回去吧,谢谢。” 这款吊坠需要单独搭配项链,她要等冉眉冬挑完金锁后,把她骗过来连项链一起挑好。 第34章 戒指 冉眉冬最终在岑鸣蝉的建议下,挑选了一款古法金锁,上面正反两面分别是岁寒三友与福禄寿。 用意极好。 见冉眉冬付完款,岑鸣蝉便牵着她的手来到先前的钻石柜台,挑中的依旧是那蝴蝶吊坠。 只是这次她让冉眉冬帮她再挑款素链。 素链的款式也有很多,随着专业人员的讲解,依次取出来不同款式的素链拿给她们选择,用来搭配那个蝴蝶吊坠。 什么心链、O形链、绞丝、麻花链,听得她头疼。 最终冉眉冬挑选了一款O形链。 岑鸣蝉打开素链锁扣,将蝴蝶吊坠穿上,然后走上前为冉眉冬戴上:“眉冬,充当一下我的模特吧。” 冉眉冬一听这话自然不会反对,她的眼光极好,搭配得恰到好处。 岑鸣蝉反复上下打量着,满意极了,她还不忘询问冉眉冬的意见:“你觉得好看吗?” 冉眉冬本来是面对着岑鸣蝉,听到她询问,她转过身去,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下:“我觉得很好看,鸣蝉。” 岑鸣蝉点头对着工作人员说道:“麻烦开一下单子。” 冉眉冬转过身来,工作人员为她解开项链锁扣,然后剪下标签开了单子。 岑鸣蝉并没有着急付款,因为她也想为自己挑选一个戒指。 事实上她很少戴首饰。 也就小时候戴过一块玉,结果还亲手把那玉摔了。 摔玉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知道新来的好生面熟的林妹妹也没有玉,便突然发作起了痴狂病,而是有同学与她争辩,玉到底是什么做的,会不会摔坏。 岑鸣蝉说玉是石头,摔得坏,同学非要说是铁,摔不坏。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岑鸣蝉摘下脖子间的玉,用力一掷。 岑鸣蝉赢下了这场“二小儿辩玉”,唯独可怜了那块玉被她摔为两半。 其实这一次,她本想直接买同款戒指送给冉眉冬。只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冉眉冬留下一点仪式感。 送戒指这种行为在大多人眼里,应该是情侣间的举动,而钻戒也大多用于求婚。 送上第一枚钻戒的机会,她决定留给冉眉冬未来的恋人。 而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了,因此不需要仪式感,她要送给自己。 她看上的是一款V型碎钻戒指,素净典雅,排钻流光溢彩,戴在她修长的手指上十分漂亮。 冉眉冬也是称赞连连,就连为她们服务的工作人员也询问她能不能为她的手拍一张照片,想发在朋友圈作为宣传图。 似乎怕她不同意,工作人员再次强调只拍手,绝不拍脸。 岑鸣蝉点头同意了。 有时候岑鸣蝉会觉得老天在同她开玩笑。 她是个声控,喜欢声音好听的女孩子,同时她还是个手控,看到修长白皙的手就会怦然心动。 而她在恋爱之路上两个最要命的优势就是她那不知道被夸了多少次好听的声音,以及好巧不巧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岑鸣蝉望着自己这双手,忍不住有些自得:“眉冬,帮我拍一张,然后发给我。” 冉眉冬答应下来,问她要不要戴上项链也为她拍一张,岑鸣蝉说不用。 照片发在了她的小窗,岑鸣蝉将戒指摘下,同样要求开单付款。 就这样,她拿着三张标签与单子去付款。 等她付完款回来。她将装有蝴蝶项链的手提袋往前一递,示意冉眉冬拿着,冉眉冬帮她拎东西已成习惯,因此顺手接了过来。 等她们走出商场,岑鸣蝉才笑着开口:“眉冬。项链你拎了一路,所以它是你的了。” 怕冉眉冬拒绝,她又紧跟着说道:“就当今年的生日礼物,提前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冉眉冬看着她,张张口要拒绝,最终还是点点头,她笑得很欢喜:“我很喜欢。” “在我眼里,你就像钻石一样光彩夺目。”岑鸣蝉与冉眉冬牵着手,“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眉冬,遇到你我很幸运。” 冉眉冬看着岑鸣蝉,眼前这位相识十多年的挚友,有些鼻头发酸:“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鸣蝉。” “好酸好酸。”岑鸣蝉笑着,“不许再煽情。我宣布现在解散,各回各家。” 这座商场选在CBD繁华地段,极难停车,所以冉眉冬也没有开车前来,不能送岑鸣蝉回家。 她叮嘱道:“国际惯例,到家互报平安。” “遵命!” 岑鸣蝉在回去的路上打开手机,已经是接近九点。距离某人结束今天的试训回宿舍,只差十来分钟。 她先是把先前拍的火锅图发给了十八岁的自己,与她分享着今晚发生的事情。 【今晚和闺蜜吃的火锅,点了番茄锅与辣锅】 然后是冉眉冬选的金锁,她也拍了照片。 【朋友为刚出生的小外甥女挑的金锁,很漂亮】 最后才发送了冉眉冬为她拍下的手照。 【为自己买了个戒指,很漂亮很素净】 【我很喜欢】 * 岑鸣蝉结束了今日的试训,她去亚力克盒中取出自己的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社交软件,看看姐姐给她发消息了没有。 她点开大图。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美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手。 图片上,姐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手背肌肤似官窑产出的特供白瓷,又透着一层绯色的薄釉。本来光彩夺目的钻戒,反而被这双手比了下去。 而姐姐露出来的纤细的腕,如同夏日池边刚取出的一节白净细藕。 岑鸣蝉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她立刻停住脚步,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扣在胸口处,然后过了好几秒,她才又把那双手又看了一遍。 喜欢,太喜欢了,姐姐的手完全满足了她作为手控的所有幻想。 她心想,姐姐除了不和我在一起之外,真的是没有任何缺点。 岑鸣蝉强忍着内心沸腾的情绪快步回到宿舍。 关上宿舍门的下一秒,她就立刻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 【姐姐我可以!!!!】 【呜呜呜呜呜姐姐你养小狗吗,我可以排队,我这就去取爱的号码牌】 姐姐过了一会才回答。 【不养小狗】 就在岑鸣蝉在猜测这是不是姐姐又一次婉拒她的时候,她又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你不需要排队】 岑鸣蝉盯着这句话,心跳不由加速。 她越来越容易把姐姐这种话当真,总觉得那棵一直吃不到的胡萝卜近在眼前,她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品尝到其中的鲜美。 她告诫自己,岑鸣蝉啊岑鸣蝉,你要理智一点,万不能因为姐姐的糖衣炮弹失了心智。 你要克制,要清醒,绝不能成为姐姐的玩物。 下一秒,她再次看了一眼姐姐发来的手照,立刻克制又清醒地摇起了尾巴。 【那不需要排队的我可以申请与姐姐连麦吗?】 【我好想你喔姐姐】 当晚,她成功与姐姐第不知道多少次连麦睡觉。 * 岑鸣蝉第二天还是来到了公司,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但又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而她,作为传说中被秘书处钦点的“首席大太监”,被人事部同事找了去。关上门,同事求奶奶告爷爷地好说歹说,求她配合一下。 岑鸣蝉有些诧异,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她这个岗位清闲又混日子,非重要部门的重要成员,为什么偏偏指定她接待。 人事处的同事一直要与总部有沟通,也向来消息灵通:“这次来的据说是总裁和二太太的亲女儿,别忘了,二太太就是咱们这里的。” 这个八卦,岑鸣蝉听其他同事说过。 同事是这么说的。 传说中总裁前后有两位太太,大太太为他生下一女,后来二人离婚。 然后他还有位二太太,原是他的秘书,同样为他生下一女,并且二太太早就退出了公司经营,目前好像独立开着自己的公司。 至于有没有什么小三小四,同事没说,岑鸣蝉也只当个乐子听了便罢。 “具体是什么原因没说,说不定是你初中高中同学呢。” 这话反倒是点醒了岑鸣蝉。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有提报给公司总裁的OA流程,终点都是同一个名字——楚宁强。 这个充满七十年代起名风格的名字,她工作的这一年多,见过千千万万次。 岑鸣蝉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问道:“来的那位叫什么你知道吗?” 同事压低了声:“叫…楚千仪。” 宛如惊雷炸在耳边,到此,所有事情都连在了一起。 这是继“我遇到我”之后,岑鸣蝉在近期遇到的排名第二的又狗血又荒谬的事。 她竟然入职了初恋父亲的公司? 她当初入职时只知道母公司是上市公司,而他们这边是隶属的分公司。 至于老板姓楚,她是知道的,但是天下姓楚的人多的是,更何况老板是南方人,而她身处北方城市,因此她完全没和楚千仪联系到一起。 而她之所以不了解楚千仪的家庭情况那就更简单了。说真的,她们所上的重点高中里的有钱人数不胜数,有低调的,也有高调的。有家里从商的,也有家里从政的。 岑鸣蝉见过楚千仪的母亲,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女性,保养的极佳。 她知道楚千仪家境优越,但她和楚千仪谈恋爱时都很单纯,她不关心对方家里有几个小目标,楚千仪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家里有矿。 她们真的只是在单纯地谈恋爱,不谈金钱不谈其他。 而楚千仪也很少提及过父亲,这很正常,她也不爱提及父亲。 而她也终于想清了前因后果。 为什么楚千仪回国之后能够查到她的工作电话,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工作地点,又为什么秘书处犯大病点名要她接待。 一切都因为她入职了这家公司——这家楚千仪他亲爹设立的公司。 岑鸣蝉抿着唇,她的脸色很难看。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其他同事急匆匆敲门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鸣蝉,总部领导已经来了,现在袁总办公室,点名要见你。” 袁总,也就是岑鸣蝉的上司。 岑鸣蝉看看同部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同事,又看了看那写满“活爹你站好最后一班岗算我求你”的人事部同事。 她无奈开口道:“我这就过去。” 岑鸣蝉走到上司办公室门前,轻轻叩门。 然后她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偌大办公室里仅有一人,正是她那阴魂不散冤家路窄的初恋——楚千仪。 楚千仪看着她,主动往前迎了几步,她眉目温柔荡漾如含春水,看起来深情款款。 她主动伸出手,开口柔声细语:“鸣蝉,真的是好巧。” 就在下一秒。 她就看到岑鸣蝉那戴在左手中指的钻戒,她脸色大变,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你订婚了?” 第35章 疯子 岑鸣蝉知道,面对楚千仪这种极度骄傲又偏执的人,最好的回应就是不回应。 因此她低下头,指腹珍爱地轻轻摩挲了几下戒指,唇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看起来像是见物思人。 她暗暗心想,不就是装嘛,谁不会呢。 楚千仪看看她这副珍视的样子,又看看她手指上那明显不值钱的碎钻素圈,她有些难以置信。 楚千仪宛如吃了隔夜菜一般,心里在翻山倒海。 她与岑鸣蝉如果不算上前一次见面的话,她们实在已经分别很久了。 久到如果不是在留学国外期间,某次与女友温存过后,对方吻她,带着醋意地问她初恋是谁时,她都不会想起来岑鸣蝉这个人。 而她这次回国,注定不会再回去。 因为她的母亲决定让她接手分公司,做出些成绩来给父亲看。 而当她查看分公司各部门情况时,意外看到有个熟悉的名字。 出于好奇,她调出来对方应聘时的个人履历,点开看到履历中的证件照,熟悉的眉目渐渐长开,比高中青涩时的样子还要漂亮,知性的气质也更添味道,她确认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初恋。 人事部为岑鸣蝉走的OA流程里,职业为分公司再普通不过的职员,每个月拿着三千元的薪水。 也就是说,岑鸣蝉工作一年赚的钱,甚至不及她一个包的价格。 这看起来实在是太廉价太好追了。 在高中时,她没有在意过对方的家境,但是她此时很庆幸她们之间的云泥之别,让她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与岑鸣蝉破镜重圆。 所以在上一次见面时,她很有自信,毕竟她足够漂亮,并且足够有钱。 如果她提出和好,她想不出来岑鸣蝉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对于她专门订制的千元花束,岑鸣蝉看都不看,然后她还得知了岑鸣蝉有恋人的事,连共度一夜这件事都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 楚千仪回到车里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花束丢到路边,随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她很不高兴。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岑鸣蝉并不懂这束花的名贵,不懂她所开的这辆白色宝马的金额,甚至不懂她一身行头的价格,所以她不知道与自己和好,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泼天富贵。 也或许是自己太含蓄,讲得不清楚,没有让对方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所以她决定再给岑鸣蝉一次机会。 她以总部高层的身份来到分公司视察,点名让岑鸣蝉接待。 小说里都这样讲,来自于上层的她的注视,会满足岑鸣蝉最大的虚荣心,她会让对方知道讨好她接近她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然后她看到了岑鸣蝉那廉价的订婚戒指,以及她那没见过世面的珍爱表情。 楚千仪想不通这些年岑鸣蝉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加起来甚至没有一克拉的廉价钻戒打动。 廉价,太廉价了。 楚千仪这三个字就不应该与廉价沾边,她的初恋也应如此。 她刚回国,需要有个稳定的伴侣,而她选中了这位很多年的初恋,因为缺钱的人总是好拿捏的。 如果说先前的她只是因为自尊心而在坚持的话,此时的她再度生出来一种救世主般的优越感。 她是来拯救岑鸣蝉的,她要将岑鸣蝉从贫穷这个泥坑里拉出来。 直到她玩腻为止。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鸣蝉,我不知道你的订婚对象是男是女,和那个人取消婚约吧。” “我们和好。”楚千仪知道,穷人往往需要一种看起来不算伤人自尊的说法,所以她温情地披上一层“爱情”的外衣,她柔声说道,“我很喜欢你,你每个月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我的钱都是你的。” 然后她看着岑鸣蝉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岑鸣蝉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楚千仪知道,她一定是在自我矛盾,在自尊与金钱中进退两难反复纠结。 没关系,她很有耐心,她可以等岑鸣蝉想通。 半晌过后,岑鸣蝉终于开口,她问道:“楚千仪,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 岑鸣蝉真情实感地觉得楚千仪疯了。 她承认,楚千仪确实漂亮,但是再漂亮的人一旦是个疯子,那也只是个漂亮的疯子而已。 她对疯子向来敬而远之。 她张张口,想骂难听的脏话,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楚千仪对她没什么感情,想想也知道,将近十年没见,又不是在小说里给人家当白月光,有什么感情经得住这么久。 如果楚千仪真的在意她,以她发疯时的表现,头一件事就是每天送花,而不是她都离职即将交接完走人了,楚千仪点名要她接待。 而如今,楚千仪与她说着这样的话,她从中听出来了楚千仪那高高在上充满施舍感的话语的意思——我给你钱,你总能愿意给我当狗了吧?我有很多钱,你见过这么多钱吗? 这荒谬的话语让岑鸣蝉难以置信,楚千仪留学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她有了如此的自信,觉得钱可以买到一切。 再联想到上一次见面时,楚千仪在灯下说的那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岑鸣蝉有些反胃。 她承认这些年她陆陆续续见过不少傻叉,但是那些人基本可以用拉黑或者其他方式解决掉,从而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并且因为她与傻叉之间大多没有特别深的瓜葛,所以他们是死是活都与她没有关系。 然而楚千仪不同,她作为自己的初恋,算是她在感情史上的起点,是她第一座里程碑,是她第一个埋进坟里的前任。 再怎么不怀念,第一位总是会显得那么稍微特殊一点。所以她一直尽量保持着体面,努力维持着这段感情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美好的假象。 然后,楚千仪就给她玩了一场花的。 岁月确实会把所有人改变,但是曾经浇过水的误以为会抽出玫瑰的绿芽,有朝一日长大却变成了狗尾巴草,岑鸣蝉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像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夜的发烂发臭的饭菜被楚千仪端出来,赏赐般地要她再吃一遍,还要用那种“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吧”的眼神看待。 如果说先前上司午休时刻把她喊去的行为她还能唇枪舌战一番,点着鼻子骂的话,此时楚千仪的行为让她已经失去羞辱对方的想法。 她连跟冉眉冬吐槽的想法都没有,太脏了,楚千仪这种脏东西谁沾谁倒霉。 “楚千仪,你再来招惹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说到做到。” 随后她摔门而去,回到自己工位拎着包就走人。 在电梯里,她将戒指褪下,戴回原来的右手中指。 她并不在意戒指的戴法,但她知道楚千仪肯定了解这些,所以她在来办公室的路上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百度戒指戴法,更换了戒指的位置,第二件就是打开手机的录音。 她录音是出于自保,实在没想到楚千仪如此疯癫。 她将录音关闭,默认保存文件。 随后她立刻给人事部同事打电话并录音:“张姐,我的工作交接得差不多了,即日起我不会再来公司了,离职证明寄给我到付,晚一些给你地址。” 本来她的计划就是今天总部领导来,明天她给公司各位打过交道的同事每人订杯奶茶,算是体面结束这份工作,也算有始有终。 不管如何,她归根结底还是遵从了父母的教育,做一个事事体面的人。 但因为楚千仪的存在,她决定今天直接走人,反正工作已经交接完毕了。 在回家的路上,岑鸣蝉打定主意,过会到家一定要先洗个澡。 她要洗洗晦气。 不对,她要先洗洗眼睛,她到底是眼光多差,才会看上楚*千仪这种人。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等她到家,十八岁的自己应该就准备去吃午饭,她肯定会给自己拍照分享中午吃了什么,然后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 岑鸣蝉一怔。 她似乎越来越习惯把时间与十八岁的自己挂钩了。 * 岑鸣蝉收到笑笑的消息是在十点,等她看到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藏春,我帮你查到了】 然后是一个压缩包的文件。 岑鸣蝉本想直接打开,但她担心餐厅人多眼杂,于是她直接回到了寝室,没有去餐厅吃午饭。 此时的手机功能是可以打开压缩包的,然后她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里面分别是聊天记录与视频。 聊天记录里是在小窗对话,截图时间甚至早于自己去找笑笑之前。 她匆匆看过几张,回到了小窗。 【谢谢你,笑笑】 笑笑那边秒回。 【给你个账号,里面开了会员,聊天记录都有,如果有人怀疑截图作假的话,直接让他登录账号就行】 【我猜你试训期间没时间鼓捣这些,就给你都弄好了】 【加油啊藏春】 随后就真的发来一个账号与密码。 岑鸣蝉尝试登录,果然登录了上去,只是聊天记录加载需要时间。 与这个账号聊天的是个没有等级的小号,聊天时间同样早于自己去找笑笑帮忙打听。 岑鸣蝉望着这个账号,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换位思考,如果是笑笑拜托她打听,她估计只会去问问清风等人。而笑笑却把证据什么的全都打包好送到她跟前来。 笑笑做得真的足够多足够稳妥了,而她最开始还怀疑过笑笑是不是刻意隐瞒她。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笑笑发来一个“不要客气”的表情包。 【谢我做什么,以后万一真的能打职业了,有时间了回来陪我打把排位就行】 岑鸣蝉答应下来。 【好,一定】 然后她把这个压缩包在线转发给了助教李泽。 【助教你好,近期有人刻意针对我排位,您这边可以帮我查查吗?】 随后她将笑笑给的那个账号密码一起发送了过去。 岑鸣蝉盯着聊天界面,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 起初她只是想打听出来,然后让朋友卧底进去截图录像,万万没想到,笑笑竟然把这些都搞到了手。 她忍不住有些得意。 看我挑人的眼光,多好! 看我谈过的前任,多好! 第36章 指挥 岑鸣蝉回到家先去洗了澡,然后打开手机发现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发来了消息。 【姐姐姐姐!有个好消息喔!】 【朋友帮我收集好证据了,我都发给助教了】 随后是一张被截好的聊天记录图片,上面仅有两句对话。 【助教你好,近期有人刻意针对我排位,您这边可以帮我查查吗?】 【好的,我们会查清楚的】 然后是一张可爱兔兔在高兴地蹦蹦跳跳的表情包。 岑鸣蝉回复道。 【这是好事】 【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聊天框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随即就收到了消息。 【吃饭前收到的朋友消息,怕餐厅里其他人看到,就没去吃饭】 【这会心情很好,我一点也不饿】 岑鸣蝉看了眼时间,距离对方下午开始试训还有时间,于是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她轻声说道:“多少要吃点东西的,不然对胃不好,鸣蝉。” 电话那头的自己看起来心情真的很不错,语气里都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我知道啦——姐姐!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岑鸣蝉回答完也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前脚理直气壮劝诫对方要好好吃饭,扭头就坦白自己也没吃的事实。 “姐姐。”对方轻声道,“感觉你有些疲惫。是发生了什么了吗?” 今天发生的事,并不适合告诉她,因此岑鸣蝉转移话题道:“很久没有听过你唱歌了,为我唱首歌吧。” “好。”十八岁的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姐姐想听什么?” “想听萧雪亭的《冬夜有雪》。”岑鸣蝉随口挑了首最近一直在听的歌。 “啊…”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大概过了二十来秒,才开口道,“姐姐,我没听过这首歌。刚刚也没搜到《冬夜有雪》。” 岑鸣蝉这才想起来,《冬夜有雪》是前年萧雪亭出的单曲,而电话那头的人与自己隔着整整九年的光阴,在她的时空里,还没有出现过这首歌。 如今日渐亲密的联系总是让她容易忘记这件事,她们之间互相分享着生活,晚上更是要通很久的电话,直到第二天先醒来的人挂断。 岑鸣蝉有些倦,她躺在沙发上,意兴阑珊地说道:“是我记错了。” 她语气中的疲倦实在明显,十八岁的岑鸣蝉握着手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哄好姐姐,她只能继续扮演着乖巧的角色:“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姐姐?如果你想安静一会,我就不吵你了。” 岑鸣蝉伸出手扯过一旁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然后她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 “我想睡一会,为我讲睡前故事吧。” * 睡前故事? 作为一个成年人,睡前故事已经距离岑鸣蝉太过遥远。但是此时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姐姐,岑鸣蝉还是去百度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作为最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岑鸣蝉记得故事大概的梗概,但是因为看过太多版本,具体的内容她有些记不清,因此选择去搜索相关的内容。 她清了清嗓子,用最温柔的语调念着屏幕上的文字。 “在很久很久之前,王宫里生活着国王与王后……” 她自顾自地念着这个故事,等她念完这个故事时,她又去搜索了《灰姑娘》的故事,想着万一姐姐还没睡着,她就继续为她讲。 然而在她挑选不同版本的期间,姐姐一句话也没有讲。 岑鸣蝉也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就这样保持安静几分钟后,她终于确认姐姐已经睡着。 姐姐睡觉时没有什么坏习惯,只会偶尔因为翻身或者梦魇而发出些娇软的哼唧声音。 这样很好,岑鸣蝉心想。 让她有种错觉,姐姐此时正躺在她身侧,在撒娇要听她讲故事,而她捧着童话书,在哄自己的爱人午睡。 或者她可以再幻想一下。 以后要买一座有落地窗的大房子,通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正在落雪。而她和姐姐一起窝在壁炉旁的沙发上,互相依偎,或者在地上铺着柔软而厚度足够的地毯,她们就躺在地毯上,享受着片刻的静谧与温存。 然而闹钟打破了她的幻想时刻,提醒她需要前往训练室继续打排位了。 她手忙脚乱地关闭了闹钟,生怕吵醒了刚刚睡着的姐姐,然后她温柔地与姐姐道安:“午安,惊鹊。” 惊鹊二字在她唇边辗转,念得缱绻。她一直记得,惊鹊是姐姐的名字,然而她能够把这两个字喊出来的机会太少。 岑鸣蝉挂掉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离开了寝室。 回到训练室的她,刚好与助教李泽前后脚进门。 助教李泽一进门,便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手里动作看向他,他手里有个本子,他打开看了一眼说道:“今天下午三点,约了个队伍陪你们打。” “中单位置需要轮换,打完会复盘。” 他先看向岑鸣蝉:“你和队友打第一四五局。” 再看向One:“你和队友打第二三六局。” “今天总共约了六局,都好好打。你们之间确定一下指挥位。” 他不需要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在座众人都很清楚,这是在考验他们之间的磨合与匹配程度。 通常一个队伍的队友,需要相性合适。这种合适并非指的是大家都是莽夫或者大家都爱拉扯。 而是指他们能够在磨合中确定中心指挥位置以及团队打法。如果有人莽,那是一起莽,秀操作,还是有人能及时喊住这个上头开冲的队友。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 小快先开的口:“我做不了指挥。你们谁来?”完美随后表示自己更喜欢专注操作,无法指挥。 指挥考验的是选手的大局观与游戏意识。任何一个错误指令都可能影响比赛结果甚至直接葬送比赛。某个重要时间点,到底是推线还是开龙,是假装打龙实际吸引对方来到河道团战,是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把龙开了,还是他们明知道对方赶过来,决定拼惩搏一搏。 这都是指挥要考虑的问题,指挥在整局游戏里的重要程度与所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此时所有人除了打野狗哥确定签约外,都是处于试训状态,都担心背上指挥失误的大锅。 “我来。”“我来吧。” 压力最小的打野和岑鸣蝉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们选择挑起指挥大任。 然而队里只能有一个主指挥,岑鸣蝉主动选择谦让,她看向打野:“那你来吧。” 打野鼓励道:“你来也可以,之前排位里遇到过你,你指挥得不错。” 岑鸣蝉想了想与队友商议道:“那就我先指挥一局试试,如果我思路不对,换打野来。大家看可以吗?” 四个队友表示同意。 于是指挥位定了下来,中单是One的对局,指挥是打野。 岑鸣蝉所在的对局则由她来担任指挥。 如今他们试训所用的手机全是俱乐部提供,里面安装着相关的软件,手机接口处插着转化器,使得手机直连网线,从而改善对局延迟情况。 同时也有专门的录像软件可以用于复盘。 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助教得知对面五人已经开好房间后说道:“自定义房间,两道密码分别是2580和1234。” 岑鸣蝉当初战队里的朋友内战就是用的自定义房间。 自定义房间,一般由房主设置两道四位数的数字密码,进入房间的方式有两种,输入正确的两道密码或者被已经处于房间的好友邀请。 岑鸣蝉输入密码后进入房间,随后邀请四位队友。One与助教则处于观众席。 岑鸣蝉注意到,对面都是统一格式的账号,完全看不出来是否有熟悉面孔,并且是闭麦状态,想来他们和俱乐部这边一样,用的都是游戏外部的语音软件。 看起来应该是专业的陪练团队。 BP正式开始,本局共有六个ban位,每方三个。 对面显然做过功课,第一手就针对打野,Ban了狗哥一战成名的英雄雅典娜。 由于不知道对面擅长英雄,我方常规ban了版本强势的野边英雄阿波罗和辅助波塞冬。 轮到对面,对面秒锁岑鸣蝉最擅长的本命英雄——赫拉。 赫拉在当前版本并不算强势,也不存在非ban必选的情况,如今成功被送上ban位,足以见对岑鸣蝉这手本命英雄的尊重。 然后版本强势法师英雄阿芙洛狄特和射手英雄哈迪斯也被锁下。 进入游戏还没有出泉水,岑鸣蝉就在麦里说道:“边射对线,我们中路抱团,我升二级后一起进对面蓝区。” 随后边射二人正常前往自己分路,而野辅二人跟着她前往中路草丛。 辅助水饺往对方蓝区看了下视野后立刻说道:“在打蓝。”随后他前往中路协助岑鸣蝉清线,而打野狗哥为避免分到中路经验,赶赴河道龙坑位置。 和高手做队友的好处就是她不需要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队友完全能够明白她的思路。 对面打野英雄十分依赖蓝buff,如果他前期红区开野,那么打完红区三组野怪他就会空蓝无法释放技能,从而拖慢清野速度,所以他肯定要蓝开。 前期如果能够顺利抢蓝,将严重影响他的打野路线,以及能够拖延他前往分路蹲人的时间。 所以岑鸣蝉设计开局升二后,三人直接入侵对面野区。 游戏开局四十秒,岑鸣蝉清掉第一波兵线顺利升二,随后向对面蓝区靠拢,消耗对面血线。 开局五十秒,打野狗哥拼惩抢下对面蓝buff。 岑鸣蝉果断指挥道:“撤,水饺你掩护一下狗哥。” 随后三人成功撤退。 毫无疑问,一级团入侵野区的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这局游戏胜利的基础。 本局过程中虽然也有几次波折,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取得了胜利。 游戏进行到二十四分三十秒,对面水晶爆炸,游戏宣告结束。 麦里大家兴奋地还在讨论复盘与互相吹捧。 岑鸣蝉没有说话,她退出对局,回到房间,进入观众席,然后她在麦里说道:“到你了。” 这话是对One说的。 第37章 对局 由于岑鸣蝉和One要换位置,所以那句话在旁人听来没什么问题。 第一局游戏结束,助教提醒大家,游戏中途休息时间最多十分钟,如果双方都准备好的话会提前开始。 岑鸣蝉取了自己的手机揣着前往洗手间,等她出来,准备前往洗手台去洗手时,发现One在她前面,她只能等One先洗完。 One转头也看到她,主动开口道:“打得挺好啊。” 岑鸣蝉并没有什么与他闲聊的想法,她低头玩着手机,敷衍道:“也就那样吧。” 不料One听到她这句话,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她,嗤笑一声:“真能装。” “哪里装得过你啊。”岑鸣蝉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在怼人这点上她从来没输过。 她偷偷把手机录音打开,然后笑意盈盈地说道,“先前助教问谁指挥的时候,我看你装缩头乌龟装得不是挺好的,向你学习。” “你…”One回头瞪着她,头上青筋挑起,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 岑鸣蝉毫不示弱地回道:“无所谓,在此之前我会把你先送走。” One瞪她一眼,故意把手上的水甩到她身上然后扬长而去。 岑鸣蝉把录音关闭,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她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把手机带出来,其实就是想跟姐姐说助教约了专业陪练团队的事。 但没想到会在洗手台这里和One狭路相逢。 录音是姐姐今中午教她的,如果遇到One在基地里针对她挑衅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就录音录像。 姐姐还告诉她,在俱乐部没有出调查结果之前,无论多生气,都不能把她知道有人买演员针对她那件事同其他人说,不能打草惊蛇。 岑鸣蝉答应下来。 事实上她已经在心里认定最大嫌疑人就是One。就在刚刚她看着嚣张的One在那里跳脚,真的很想说,自己已经告诉助教有人在买演员,证据什么的也发过去了,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但她还是忍了忍没说,她选择听姐姐的。 洗完手回到训练室,其他人都已就位,岑鸣蝉坐下后戴上耳机。 游戏房间的聊天页面里,对面五人已经全部发送数字1证明已经做好准备。 确认过己方也都准备好后,助教公屏打字道:“开游戏吧。” 游戏提前开始。 BP结束后,己方麦里仅有五名正在游戏的队员可以发言,岑鸣蝉和助教在观众席负责观战,不能出声。 《盛世》的观战方式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第一视角,她可以任意选择场上玩家的视角,只能看到该玩家在游戏过程中的施法情况、技能CD、视野与队友信号等。 第二种则是电竞比赛中最常用的上帝视角观战,观众席上的玩家可以看到全局局势,如果想专注某一条路可以调整,但是可能会错过其他路情况。 岑鸣蝉选择后者。 游戏在进行着,麦里辅助水饺在游走报点,而打野狗哥指挥思路清晰。而她最关注的自然还是中单位置的One。 哪怕她再不喜欢One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于能被邀约来试训的选手,手法操作拉满只是最基础的要求。 第二局第三局同样也以胜利结束。 如今压力来到了岑鸣蝉的身上,她和One每人三局,如今One比她多赢一局。 而她的目标是三局全胜,但她也知道其中难度。 第四局BP阶段,对面还是照常针对Ban,主要针对就是打野狗哥和中单的岑鸣蝉。 和上一局法刺不同,这一局助教给岑鸣蝉选择的是炮台法师英雄。 如果把拥有极高强度gank能力与瞬秒能力但是需要贴身施法、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法刺英雄比作近战的士兵的话,那么炮台法师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后方炮塔的存在,它们存在极强的poke能力,但是也有机动性差的通病。 说白了就是手长,经常用来消耗对面,但是容易被针对,自保性差,需要辅助多加照顾。 这就导致上一把岑鸣蝉还能作为团战发动机,带领队友四处抓人起节奏,这一局她就需要改变打法,必须前期求稳,先用发育来保证输出,并且只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寻找团战进场位置。 这是对她的考验。想要留下来,岑鸣蝉必须掌握法刺、炮台与功能性这三种不同类型的法师英雄。 每个版本都有自己的版本英雄,职业选手要根据版本甚至根据教练安排,拿出来不同的英雄配合比赛阵容与打法。 越是英雄海的选手越吃香,如果只有三板斧,那么职业选手上场后本命英雄被ban就可以直接原地退役了。 加载页面结束,众人的英雄在泉水从天而降。岑鸣蝉全神贯注,全身心投入到游戏中。 或许是One压在她心头的压力让她有些心急,也或许前面三局顺利赢下后队友开始轻敌,也或许是前面太消耗精力,这局游戏从开局便不顺利。 先是她依靠手长优势清完中路兵线后,决定从自家野区前往下路帮助队友建立优势,结果被反蹲一套带走。 中间她做出打龙决策后,又出现了被对面飞弹技能意外抢龙的失误,随后队友在团战时也出现操作变形空大招的情况。 而三路高地塔被带着大龙buff的对手一一拔掉后,对面兵线得到加强。 最终他们输掉比赛。 眼睁睁看着全员复活时间还有四十多秒,自家水晶被推掉后,岑鸣蝉心如刀割。 这宛如当头一棒。 游戏结束,她第一时间在麦里就自己的失误再次道歉做出检讨。 她知道,前期被蹲送出一血后其实影响到了她整局的心态与发育。她压力太大,导致过于心急,过于想证明自己的优秀。 随后其他队友也开始道歉,纷纷检讨自己在游戏里面的失误。 五个人主动复盘起来这局的局势,没有人在指责队友,更没有人心态爆炸。 他们在麦里简单复盘后又互相鼓励。 射手完美说道:“加油加油,下把赢回来!” 辅助水饺则是说:“下把我再专注点,保护好自己,把团开好。” 上单小快嘿嘿一笑:“看我把上路打通关!” 打野狗哥还在耿耿于怀被飞弹技能抢龙的事,心有不甘地说道:“我不能再被抢龙了,我可是国服第一打野。” 岑鸣蝉听着队友的话也放出狠话:“下把我要鲨十个,少一个都不行。” 最后她提议道:“我们喊个加油吧,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喊加油,好不好!” 队友纷纷附和:“好啊好啊。”“没问题,你起个头。” 岑鸣蝉看着四位队友的艾迪,她深深感受到了竞技的魅力,觉得浑身热血都在沸腾。 她扶了扶耳机的位置,捧着手机,高声喊道:“一!” “二!” “三——” 随后是五人异口同声的“加油!” 第五局,助教为岑鸣蝉选择了功能性中单。 岑鸣蝉将心里所有的压力一律摒弃,她想赢,单纯想赢,想和队友一起赢,兑现上一局失败后的誓言。 不是为了打败One而赢,不是为了留下来而赢。 而她再一次获得了命运女神的垂青,这一局游戏打破今天记录通关的最快记录,短短十八分钟零九秒便结束。 象征着胜利“Victory”的字样出现在了她的屏幕上。 属于她的三局打完了,两胜一负,接下来的是One的舞台。 岑鸣蝉身处观众席,恶劣地想看One也输掉这局游戏,但随后还是内心的善良战胜了这种想法。 她想看到一场精彩的游戏,输赢都可以。 第六局属于逆风翻盘,高强度的游戏令双方都有些疲惫,几次攻守位置对换,最终队友逆风翻盘,宣告游戏结束。 按照电竞乐子人常用的“控制变量法”,肯定是岑鸣蝉输给了One。 但是在结束后,助教跟他们讲先去吃饭后,还是忍不住夸了两位指挥。 “你们两个头脑很清晰,大局观顶尖。” “尤其是藏春,很不错。” 来基地试训这些天,这还是助教第一次夸她,岑鸣蝉有些受宠若惊。 助教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去餐厅吃饭,吃完饭回来还要复盘今天的六局比赛。 岑鸣蝉也就把手机锁屏,然后去亚力克盒中取出自己手机,前往餐厅。 在去餐厅的路上,她忍不住先点开软件想跟姐姐分享游戏结果,然后再哭哭两句跟姐姐撒撒娇。 结果她看到了战队里朋友橙子发来的私聊消息,是一张她的英雄尸体冰冷地躺在地上的图片。 就是今天对局的画面。 岑鸣蝉立刻敲去问号。 【?】 橙子随后发来个笑嘻嘻的表情。 【猜猜今天谁和你打的比赛!】 橙子这么问,答案呼之欲出,岑鸣蝉见状一挑眉。 【说,你小子杀了我几次?】 橙子立刻喊冤。 【你还说呢,第一局你是住在上路了吗,神出鬼没的】 【刚开始不知道是要和你们打,就知道有人约了我们】 岑鸣蝉想想也是,第一局她和打野狗哥没少军训上路。但一想到对面其中是她的熟人橙子,她忽然开始担忧橙子有没有放水。 【坦白交代,你看到是我之后有没有放水?】 橙子恨不得对天发誓。 【春啊,我们可是专业团队,怎么可能放水】 【都是正常打的,打完以后他们都自闭了,都是高分段的,没想到才赢一把,丢人现眼】 【估计他们都吃不下晚饭了】 岑鸣蝉看着“才赢一把”四个字,恨不得把橙子揪出来打一顿,怎么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到对面是One,兄弟的敌人,你不应该突然爆种,把他吊起来打吗,你得给我报仇啊,怎么还能让他全胜的,可恶!】 橙子看她怨气满满的样子,问道。 【藏春,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岑鸣蝉发去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没有被欺负,就是觉得输了一局,怪丢人的】 橙子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输一局你就在这里哭天喊地,那我今天干脆剖腹自杀算了】 岑鸣蝉其实想过对面会不会有熟人,毕竟她和清风很熟悉,助教之前还是通过清风要到的她的联系方式。清风手里那些陪练代练陪玩什么的,她还是认识不少的。 但橙子并不在清风那里混,橙子在对面的话,那看来是助教寻找的其他的陪练团队。 一想到她第一局把橙子军训得躲在草丛里吃不了线,她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她心想,这世间还有什么把好兄弟吊起来打更快乐的事吗,那显然没有。 然后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有没有乖乖吃晚饭】 岑鸣蝉瞬间在心里推翻了刚才的说法。 还是有的,那就是收到姐姐的消息。 她立刻捧着手机回复道。 【报告姐姐,我马上到餐厅,到了给你拍照喔!】 第38章 月亮 因为招到了新的阿姨,俱乐部的人不需要再去圣迹那边“蹭饭”,这对不爱走路的岑鸣蝉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岑鸣蝉收起手机,前往餐厅。等她把饭盛好,先给姐姐拍照发了过去。 【新来的张姨做饭也很好吃喔!】 【那天助教统计了所有人吃饭时候的忌口,感觉自己好挑食,哭哭】 随后姐姐便开始宽慰她。 【我也挑食,不要紧的】 岑鸣蝉立刻发送了撒花的表情包。 【姐姐我先吃饭,今天时间比较紧】 由于教练给他们约了六局比赛,三点开始,打完已经是将近七点,留给他们吃饭的时候并不算多,因此岑鸣蝉决定等晚上结束试训回到寝室了再来跟姐姐撒娇。 等她吃完回到训练室时不久,所有人便都到齐,助教开始复盘。 这是岑鸣蝉第一次系统地对游戏局势进行复盘。 先前她自己上分时,偶尔也会复盘,但也无非是复盘最关键的最影响局势走向一次团战哪里出了问题,并不会针对某一局从头到尾进行复盘。 毕竟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改变,有复盘的时间她都能打完两把游戏了。 但是现在不同,职业选手是需要复盘的,他们要找出来问题。 助教讲得很细,每一个小细节都有关注到。比如说第一局岑鸣蝉为什么能和队友抱团入侵蓝区,他们是怎么操作的,而打野狗哥又是怎么拼惩拼赢的,而其他队友在做什么。 复盘让她看到了,他们中野辅三人抱团入侵对面野区时,上下两路都在拼命压线,把对手按在塔下,不给他们前往野区支援的机会。 看起来是他们野辅中三人的成功抢蓝,但实际上这是属于团队五人的胜利。 这对岑鸣蝉来说无疑是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随着复盘一点点进行,她看到了下路是如何利用阵容优势卡线的,看到号称孤儿路的上单是如何积极给予反馈的,在面对对面越塔又是如何操作,他在一对三的情况下换了对方打野的人头,当然也看到了自己的精彩单杀的操作。 在游戏中,岑鸣蝉是能感觉到第一局是三线优势的,这会让打野很舒服,控龙抓人一气呵成。 而三路线优,也是队友前期凭借个人能力一点点打出来的优势。 岑鸣蝉一直很自傲,她知道自己很强,其他人也知道她很强,加上她是女孩子的缘故,所以她总能得到很多称赞与吹捧。 高分段的女性太少,自身有水平且能开麦指挥的女性更少,她自然而然受到优待。 路人局里队友看到她的艾迪有时候会主动让出来位置,战队里认识的朋友都是高分段,而清风这种人脉哥也与她处得关系不错。 她在游戏里虽然算不上一呼百应,但也算是鼎鼎有名,这让十八岁的她越发骄傲起来,也难免有时会轻视队友。 加上路人局队友水平参差不齐,因此岑鸣蝉的打法倾向于孤儿打法,在关键时候她只会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队友。 信他们只会掉分,信自己才得永生。 尽管她至今没有打上国服第一,但她坚信那个位置不过是她囊中之物,封顶国服第一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是真正的第一,那其他不过是第二第三罢了,远不如她。 所以她才会用“藏春单枪匹马”的艾迪。 而在今天,随着助教的复盘,所有的细节摆在她眼前,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震撼的。 被她私下喷过的上单小快,能食草挤奶,在稳定抗压的时候还能优于对面赶赴团战,宁愿亏经济也要帮助队友建立优势。 也能在拿到本命英雄时拿到一血,一对多人时大方四杀,打穿对面。 打野狗哥在指挥上和她风格不同,但是她们在思路上也会有重合点,他会蹲守中路只为等待对面法师露头,会利用自身英雄特点为队友探草开路,会精准把握对面buff刷新时间,提醒她什么时候可以再度入侵野区。 刺客打野在他手里玩出花来,操作秀得飞起;战士型打野他也同样玩得顺手,能抗能打。 射手完美同样是个操作怪,在旁人看来最基础的补兵,他宛如开挂一般,表现得堪称完美,同样对线的情况下,他的经济总是优于对面。辅助游走时,他一对二,该稳就稳,该缩在二塔草丛就绝不露面,一口不贪。 而辅助水饺,全能辅助,软辅硬辅手到擒来。占视野、抗伤害、解控、护C他样样都做得很好。 第一局,岑鸣蝉用的法刺,依靠自身优势近身开团,最终丝血侥幸逃生,得益于辅助的手速。水饺为她套盾解控抬血,这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这才以保全她成功逃脱,没被对面拿到赏金。 这六局,是教练对他们所有人的考验。每一局都换新的英雄。法刺、炮台法师、功能性法师,她和One每人各拿一局。 其他人也一样。 小快用过法伤英雄,物理伤害战士,以及搭配软辅的坦边*。 狗哥拿过不同的法师打野、刺客打野与战士打野。 射手用了不同类型的ADC,带控制的不带控制的,有位移的没位移的,前期英雄后期英雄,他都尝试过。 而辅助水饺软辅硬辅都选过,有挂件型的,有开团型的,也有保护型的。 所有人都面临着考验,他们都在为了团队胜利而竭尽全力。 岑鸣蝉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助教为他们上的第一节课。 能被邀约来试训的都是天赋异禀的操作怪,在国服榜上有名,少年得意便难免轻狂傲物,觉得自己国服第一天下无敌的肯定不止她一个。 战队里认识的旺仔就曾经对她说过这种话;“在路人局,你就把其他队友当成四条狗在屏幕后面打游戏就行。” 尤其是在高分段有演员有老板的情况下,他们习惯无视队友,只相信自己。 那么助教就要让他们从这种思维里走出来,学会相信队友,托付后背。 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游戏的画面,助教李泽使用遥控器暂停,他拉来一旁的白板,用可擦马克笔写下来两个字——团队。 他注视着眼前六位选手,表情认真:“希望你们能够意识到你们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 岑鸣蝉那专门为试训购买的本子摊开放在她膝上,她低下头,在扉页上写了两个字。 “团队”。 尽管她的试训只有半个月,尽管她的试训结果未必合她心意,她还是想拿出来最好的表现。而她意识到了试训通过的关键,那就是团队意识。 个人的一枝独秀、单枪匹马固然亮眼,但在队友全都是顶级选手的情况下,团队合作更为重要。 岑鸣蝉豁然开朗。 九点一到,助教还是准时给大家“下了课”。复盘并没有结束,明天一早还要继续。 岑鸣蝉收起本子与笔,拿着手机往寝室走去。 回到寝室,她在电话里和姐姐分享了她今天复盘时的感悟。 她最后总结道。 “我们是一个团队。” * 岑鸣蝉在电话里听着十八岁的自己说的话。 她说了很多,说她和打野关键时刻站了出来担任指挥,甚至用上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种话。 她惯用一些夸张的语气,岑鸣蝉知道,她只是想要表扬,想要夸夸,这实在明显。 于是她很配合很及时地送出了自己的称赞,她语气温柔:“鸣蝉很勇敢,敢于承担责任。” 她没有用“很棒”“很好”这种泛泛的话,而是讲她勇敢,讲她负责。 而毫无疑问的,某个十八岁的自己听完这话嘤嘤地开始撒娇:“呜呜姐姐,你夸到我心坎里去了。我要跟你结婚,听你夸我一辈子。” 她又讲,她在洗手间与One冤家路窄,讲One想用语言攻击她,反倒被她讲得灰头土脸。 岑鸣蝉精准捕捉到了“灰头土脸”四个字,她明白,有些人在炸毛,需要她的安抚,同时也在得意她打赢了这场“口舌之争”,需要夸夸。 十八岁的自己还讲了游戏结果,她说六局五胜,唯一那局是她输的,她好丢人,她不要活了,她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要学那楚霸王自刎在江东。 死之前她只想问姐姐一个问题,但她没有问是什么问题。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一个网络梗,她努力回想着,无奈地叹气道:“爱过,保大,不会游泳,谁也救不了。” 电话那边顿时传来轻快的笑声。 “我还以为姐姐不知道这个梗呢,原来姐姐也知道呀!” 然后她又讲,她的大彻大悟,从今天起她要做一个注重团队的人,牺牲小我,服务大我,争做团队道德模范标兵。 比如说,队友先吃我再吃。 然而刚说完这话,她就瞬间反悔了。 她控诉道:“他们太能吃了,而我饭量小只吃一点点。要是由着他们吃,感觉连一粒米也不会给我留下。” 岑鸣蝉听着她富有情绪地滔滔不绝地讲着,听得很愉悦。 十八岁的自己鲜活又跳脱,她夸张,她可爱,她喜欢撒娇。 她任何一点小心思,都被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十八岁的自己在她面前,是摊开的白纸一张,也是白色瓷碗里盛的水。 浅、清,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岑鸣蝉也不免得意起来,论世上谁了解十八岁的自己,不是十八岁的冉眉冬,不是父母。 而是我自己。 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想听什么想表达什么,她太了解,看得太清楚,因此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如对方的愿。 这实在太轻松了,轻松得让她觉得她们之间相处的舒适程度甚至胜过她与冉眉冬。 岑鸣蝉觉得太舒适了。 舒适到让她开始发散思维。 她心想,要是以后万一还谈恋爱,她和恋人之间相处起来也这么轻松舒适就好了。 她知道对方的喜好,送的礼物都能合恋人心意,不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去准备惊喜,还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等待惊喜揭晓时观察对方的情绪。 她是真的喜欢吗,还是不想拂了自己的面子,在硬装喜欢呢。 她能知道对方言语中隐藏的意思,她是在口是心非,是在故作坚强,还是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她一听便知,不用做送命题,不用深夜转辗反侧地思考爱人今天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话讲对,会不会哪里惹她不高兴。 退一万步讲,哪怕她遇到喜欢的人,只是想追求她,那应该也会很容易吧。 忽然,电话那边打断了她的思维。 “姐姐——你还在听吗?” 岑鸣蝉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皎洁的月亮,她回道:“我在听。” 第39章 封杀 岑鸣蝉知道,自己面对喜欢的人时,分享欲实在强烈。为此她被朋友打趣说“你在路上看到只蚂蚁,都要告诉女朋友。” 她也想过控制自己,但是当姐姐接通电话后,她还是忍不住事无巨细地都讲给对方听。而姐姐也会及时地给出她最合适的回应。 这就导致她大受鼓舞,分享欲越发强烈,宛如恶性循环。 她讲得热情,等她想起来要稍微收敛时,才发现她已经和姐姐讲了好久。 于是她怯生生地问:“姐姐——你还在听吗?” 而姐姐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钻进她的耳中,又钻进她的心里:“我在听。” 听到这三个字后,岑鸣蝉的心软作一团,姐姐在不厌其烦地听她讲着她的悲欢。 这瞬间该怎么形容呢,大概是春日枝头抽出第一支桃花,难以抑制的幸福感顺着血液流淌过全身。 她又问道:“姐姐,我会不会话太多了?” 然后她听到姐姐说:“不会,这样很好。” 姐姐回答的是“很好”,不是客套的“还行”。那是不是代表着姐姐喜欢听她讲这些呢? 岑鸣蝉再度欢喜起来。 * 第二日醒来,岑鸣蝉用过早饭后便前往训练室。原本说要今天早上复盘的助教却并没有来到训练室,他们几个人只能自觉地继续打排位。 岑鸣蝉暗自猜测会不会和她昨天的举报有关,但是又觉得这么快不可能出结果。 训练室里有个冰箱,里面放着各种饮料,岑鸣蝉取了罐凉可乐,一边打一边喝着。 临近中午吃饭时,一直在圣迹基地那边处理事情的经理周夏阳突然再次现身训练室,而在他身后的正是助教李泽。 他们没有说什么,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岑鸣蝉的第六感还是让她觉得肯定有事情发生。 一般距离吃饭时间仅有十来分钟时,他们都会停止排位,但岑鸣蝉却故意开了把排位,因此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训练室时,她还在训练室里打着排位。而与她一起留在训练室的,是One、助教与经理。 然后她发现三人几乎同时离开了训练室,去的方向也并不是餐厅,看起来像是去了会议室。 她的心猛跳起来。 等她打完这把排位立刻赶赴餐厅,在路上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 姐姐让她不要着急,静候消息。 由于她吃得最晚,因此她是最后一个回到训练室的,然后她发现One的位置上依旧没有人。 她问其他队友,One是不是去洗手间了,得到的答复却是从中午吃饭就没见到他的人。 而在下午三点左右,One回到了座位,脸色十分难看。与其同时她收到了助教的消息,让她打完这局去会议室一趟。 岑鸣蝉意识到,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应该是要揭晓了。 她在游戏结束后前往了会议室,她屈指轻扣会议室的门,随后听到周经理说道:“请进。” 周经理说话开门见山,俱乐部查到了找演员演她的老板是谁。 他说话含蓄一些,但是作为受害者的岑鸣蝉则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是One吗?” “是他。”助教脸上有些尴尬,然后他讲述了One口中版本的故事。 据One所说,他与岑鸣蝉结怨已久。就在他首次误打误撞打上强者段位时,在排位里遇到了岑鸣蝉。 那时候岑鸣蝉便在用着“藏春”这个名字。 他们在排位里相遇,岑鸣蝉拿到中单位置,那时候还是个英雄勺只会打中单的One被迫补位,去了上单位,结果就是他对线被打穿,成为对面的ATM。 岑鸣蝉则在麦里羞辱他送人头。 第一次打上强者段位的One原本得意洋洋,被这么一骂,顿时恼羞成怒。 但是看着岑鸣蝉的战绩,One只能自认理亏,他确实打得不好,而岑鸣蝉几乎在一个人带着全队往前走。 本以为这局打完就江湖不见了,没想到他的朋友在岑鸣蝉的列表里。 岑鸣蝉把这一局截图发在了空间,锐评了两个字,太菜,评论区的三两个朋友也纷纷附和。 而One的朋友看到截图里熟悉的艾迪,立刻截图发给了One。“太菜”和藏春评论区里陌生人对One的羞辱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从此他把岑鸣蝉视为头号对手。 后来的他越来越强,他改过很多次艾迪,直到他确定下来叫“One”,而岑鸣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直在用“藏春”这个艾迪。 他们之后在排位里遇到过很多次,藏春也给他让过位置,甚至在麦里夸过他的中单。 藏春不记得他,但是他始终记得藏春发在空间的太菜两个字。 再后来他收到了CL俱乐部的试训。他心想,总算可以证明自己了,但没想到,藏春也跟着过来了。 所以,他旧愁新恨涌上来,想把藏春搞死,让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滚出基地。于是他托要好的朋友开着小号请演员,而钱的来源就是One上赛季给藏春战队队长打上国一的代练费。 故事讲到这里,岑鸣蝉总算搞清楚One从“第一面”便对她这么深的敌意到底来源于哪里。 助教也给她看了那张她发在空间的截图,是很久之前的,图里面那个上单当时还叫“花生油”。 但是哪怕看到这张图,岑鸣蝉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局了。 但她总觉得One的话语里有水分,她当面跟队友沟通时最多只会让他们别送了,听自己指挥,从来不会当面尽情羞辱。 她真正当面骂过的人仅有一个,那就是姐姐。还是在误开麦的情况下。 如果对队友说“别送了”这种话都算是羞辱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而她一天要在空间发很多条动态,有时候打游戏实在急眼了,她就会把菜狗队友的战绩截图在空间发泄一下。 她不会讲得很难听,一般就是说“太菜带不动”“累了想赢好难”这种话。但是她从来不记隔夜仇,这一局输了,她在这一个小时里很愤怒,但很快这件事就会翻篇。 除非是印象特别深刻或者遇到次数很多的艾迪,她才会记得自己当初喷过对方菜。 而她在打游戏里,也被人喷过。她觉得这很正常,打得菜被骂,她认了,连累队友掉分,挨几句喷也正常,又不会掉块肉。 她又不是神仙,不能把把Carry。菜就多练,练好了就不会挨骂。 岑鸣蝉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错,我可以承认错误,但是如果他只是介意我喷过他菜,他完全可以在遇到我坑他的时候喷回来。” “他没有那么做,反而以此为借口,在我试训期间托朋友找演员演我,破坏竞技公平。” 她抬起头来:“我想知道,俱乐部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经理周夏阳看着她,开口问道:“你是当事人,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岑鸣蝉轻声说道:“我想先听听两位的想法。” 助教李泽咳了一声,慢慢说:“我们结束了他的试训,刚刚已经通知他了,让他最晚明天早上搬出基地。” “再就是要求他当面向你道歉,但是他不肯接受,态度比较激动。” “他毕竟还不是俱乐部签约的选手,没有签订任何协议与合同,我们无法对他做出其他处罚。” 岑鸣蝉听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被姐姐说中了。 就在昨晚,她其实跟姐姐讨论过这个话题。如果真的是One在买演员搞她,俱乐部会有什么处罚。 她满怀期待俱乐部为她出口恶气,而姐姐则是轻轻叹气道:“鸣蝉,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姐姐说成年人的世界是有社会规则的。像是这种传出来可能会对俱乐部名声有影响的事,俱乐部应该会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很大的可能就是结束One的试训,并且让他道歉。 毕竟哪怕是签约的选手,出现这种事,一般也只是发出公告解约并且要求赔偿。而One作为试训选手并没有签订合同,俱乐部对他的约束力其实很小。 如今俱乐部确实如同姐姐所说,只做了两件事,结束One的试训并且要求他道歉。 这并不能让岑鸣蝉满意。 她看向周夏阳,有些局促,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只再要求一点,俱乐部官博发公告说明此事。” 周夏阳沉默了一会,回道:“现在官博刚刚申请账号,没有什么关注度。” 言下之意是现在发出来也没几个人能看到。 “我知道。”岑鸣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盛世官方现在不举办赛事,不代表以后不举办。俱乐部消息肯定很灵通,如果盛世不准备搞专业赛事的话,俱乐部找我们试训是为了什么。所以——” 她顿了顿。 “他以不正当手段在试训期间和我竞争。不管以后我打不打职业,我都不想看到这种人出现在职业赛场上。” 在试训选手的俱乐部不止CL一家,盛世官方迟早要进军电竞市场,举办官方职业联赛。 如果CL俱乐部只是简单结束One的试训,那么以One的水平完全可以试训其他俱乐部,万一通过依旧可以成为职业选手。 而一旦CL俱乐部官博发出来他不正当竞争从而结束试训的公告,其他俱乐部会互通消息,会在邀约One试训这件事上斟酌再斟酌,避免后续比赛还没打,先被观众喷一顿,给俱乐部带来舆论危机。 简而言之,发这条公告的目的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封杀One,彻底断了他的职业之路。 会议室里很安静,仅有墙上的钟表在走动着。 最终她听到经理周夏阳叹息道;“最晚明天,你就会看到公告。” 岑鸣蝉并没有很高兴,她站起身来,向经理与助教深深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是我给两位添麻烦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姐姐口中所说的成年人的社会规则,尽管她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尽管带来这场麻烦的更多的是One,但是她还是要说出来“自己添麻烦”这种话。 她也想起来父母一直教育她做事要体面,只是她不确定这件事的处理方式算不算体面。 她只知道,她有些累。 走出会议室的岑鸣蝉倚着墙缓缓蹲下来,她先前出来的时候从亚克力盒中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就那样蹲着,给姐姐发去一条又一条消息。 【姐姐,俱乐部同意发公告了】 然后她把One口中版本的故事简单和姐姐说了一遍,当然她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她不认为自己真的开麦骂过One,但是空间她确实说了“太菜”这种话。 岑鸣蝉环视四周,眼里有些迷茫,也有些委屈,她低下头,给姐姐又发去一句话。 【姐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讨厌,我就是全世界最讨人厌的人】 第40章 春来 岑鸣蝉的手机亮了起来,是姐姐打来了电话。她想了想把电话接了起来。 她压低声说道:“姐姐稍等我一下,我出去跟你讲。” 姐姐回答道:“好,我等你,不着急。” 岑鸣蝉加快了步伐。 现在属于试训时间,理论来说应该在训练室打排位,但是助教也说过,遇到特殊情况可以短暂地离开一下,比如说签收快递、拿外卖或者接电话等。 来到基地这些天,除去前面几天需要去圣迹那边蹭饭,此后她都没有出过基地的大门。 这通电话肯定不适合在有人的地方打,因此她决定在基地外面与姐姐聊一聊。 等她走出基地才意识到今天天气真的很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连春风都是暖的、柔和的。 道路一旁高大树木的枝上已经绽出了花,岑鸣蝉不识得那花那树的名字。 打眼看去,那花有五瓣,生得团团簇簇,瓣有粉白两色,蕊则是嫩黄色的。 春风一过,随风而落,落在路上,也落在泥里。 岑鸣蝉来基地的时候是助教去接,直达基地门口。出来赶路吃饭时也大多低头看手机,或者步履匆匆,未曾留意过这些。 现在看到,她觉得春天来了,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常说“多出来走走”。 她是个极其感性的人,看到春来抽枝,竟然也会有些欢喜起来。 她开口问道:“姐姐,是春天来了吗?我看到路旁树上有花在开。” * 事实上,春天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但是岑鸣蝉还是附和着:“是的,春天来了。” 她顿了顿关切地问道:“你发的消息我已经看完了,你还好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瞬间委屈起来:“也好,也不好。” 那就是不好的意思。 岑鸣蝉刚要问,对方则继续说道:“姐姐,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我们遇到的第一面,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坏很坏的,我开麦骂你了。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开的组队麦,不是想当面骂你的。但我确实骂人了,你肯定很讨厌我吧。” 如今往事重提,岑鸣蝉没有纠结于同她讲当时的感受,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对于讨人厌,你是怎么定义的。” 对方想了一会说道:“坏人就很讨人厌。我一直想做个好人,但我不是好人,我也讨人厌。” 岑鸣蝉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知道对方现在的心理症结所在。 从小到大接触的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都是教导她做一个好人,要正直,要友善,要懂事,要礼貌等等。 父母老师一直为她灌输一个想法:只有乖孩子、好学生才值得被喜欢,才不会讨人厌。 而十八岁的她,从念书起便人缘极佳,不喜欢她的人只会远离她不与她交往,而喜欢的人围绕着她,称赞她讨人喜欢。 因此前面那些年头,她过得顺风顺水,没有与别人起过争执。 然后她遇到了看她不顺眼的One。 她本来以为她是完美受害者,她没有任何的“道德污点”,可怜又无辜。 One针对她是因为她竞技水平太高,One是在嫉妒她,是One小心眼,她一点错误都没有。 结果这场恩怨因为她而起,她有错在先,她打游戏较真嘴队友,还把人家挂在空间里,这才让别人怀恨在心。 要是她脾气好一些,对队友宽容一些,是不是这件事就能避免了。 如果说这样的行为会让其他人厌恶自己,那么她前前后后也在空间挂过不少队友,不喜欢她的人是不是也有很多,只是她还没有遇到或者听到。 是她把事情搞得很糟糕,她再也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岑鸣蝉了,她真讨人厌。 十八岁的自己,性子刚烈,黑白分明,从不允许有缓冲的灰色区域。因此她一旦意识到“可能有很多人讨厌我”,她就会瞬间陷入自我怀疑。 我就是个坏人,我很讨人厌,我浑身上下都不讨人喜欢。 “你是不是好人与你讨不讨人喜欢是不挂钩的。”岑鸣蝉此时担任起来了人生导师的责任,她缓缓说道。 “比如说你是班长,今天你为同学解答问题,他们就会喜欢你。但是你检查卫生时给偷懒的他们扣了分,他们就开始厌恶你。” “从始至终,你都是你,没有变过。变的是其他人的看法。” “我同你讲这个是想告诉你,哪怕世间有人十全十美宛如圣人,也会有人不喜欢。” “更何况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她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不能容许有人不喜欢你呢?” “可…可以不喜欢。”电话那边夹着哭腔,“我就是觉得骂人很不好,我不该喷队友菜的。我不喷他,他就不会这么恨我。” “那是他的借口。”岑鸣蝉立刻反驳道,“你打游戏有没有被队友骂过菜狗?” 十八岁的自己抽噎着:“有。但我就是打得不好,人家才会那么说我。” 岑鸣蝉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记仇,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我没有。我打得烂,挨骂我就认了。” 岑鸣蝉温柔地说道:“如果他耿耿于怀,他应该执着于正面击败你,然后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曾经你喷过我菜,但是现在我赢过你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而不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想把你踢出局。他用错了方式。” “我这么讲,清楚吗?” 十八岁的自己抽泣着回答:“清楚。” “鸣蝉。”岑鸣蝉轻声说道,“不要用别人的喜恶来评判自己的好坏,不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知道吗?” 十八岁的自己乖乖地回答道:“知道了。” 岑鸣蝉不免叹气,她现在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十八岁的自己还处于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阶段。 这样的她,该如何面对职业赛场上挑剔的注视与来自于不同观众的评价呢? 如果是正常的观众与战队粉丝对成绩不满意,质疑选手水平,倒也好说。毕竟赢了被吹,输了挨骂是职业选手的宿命。 但是岑鸣蝉怕的是另一种情况。 要知道,电竞项目一旦成立官方赛事,就会产生灰色地带。比如说电竞博//彩,说白了就是网/络/赌/博。 牵扯到钱,那就不是下一局赢回来的问题了。 赌/狗赢钱那是自己有眼光,输钱就是选手假赛,祖宗十八代都要被问候,言语往往肮脏污秽到不堪入目。 岑鸣蝉觉得十八岁的自己未必承受得了。 于是她问道:“你试训也有好几天了。鸣蝉,你想打职业吗?” * 你想打职业吗? 岑鸣蝉被问得一怔。 如果说前些天,助教找到她时,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考虑”“不想打职业”。 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她想打职业。 她喜欢打游戏,喜欢在游戏里获得胜利,喜欢在游戏里与对面斗智斗勇,喜欢成为团队的大脑与指挥,喜欢与队友一起并肩作战。 这些天的试训并没有让她感到厌烦,更没有“戒掉网瘾”,她还是很喜欢这款游戏。 她思考清楚这点后,用手背抹去眼泪,坚定地说道:“我想打职业,姐姐。” “你现在的心理素质是打不了职业的。”姐姐说话一针见血,“本来女性打职业就少,到时候你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有点失误就会把你送上微博热搜,到处都是骂你的帖子,你承受得了吗?” 岑鸣蝉脑补了自己被骂上微博热搜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 她底气不足地回道:“我到时候把论坛什么的软件都卸载…” 说完她意识到这是缩头乌龟的做法,治标不治本。 岑鸣蝉想了想,严肃地说道:“姐姐,从今天起我要锻炼自己的抗压能力。你对我说句难听的话吧。” 然后她听到姐姐说道:“岑鸣蝉,你一点也不可爱。” 岑鸣蝉的玻璃心瞬间轻轻地碎了一地。 她撅着嘴,原来止住的泪有又要涌出的迹象:“姐姐,你说得我想哭。” 电话那头,姐姐轻声笑了。 “我说的是反话。” “你还是很可爱的。” “这句不是反话。” * 岑鸣蝉回到了训练室。 坐在她旁边的水饺刚刚打完排位,目送着她进来,结果看到她双眼哭得通红,等她坐好后忙问道:“藏春你怎么了?” 岑鸣蝉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打游戏打输后急眼了,被自己菜哭了。” 水饺一怔,然后劝慰道:“藏春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你很厉害的,不要在意一两局的输赢。你指挥得特别好,昨天晚上狗哥还跟我夸你了。” 听到狗哥夸自己,岑鸣蝉立刻来了精神,她兴致勃勃地问道:“狗哥怎么说我的?” 水饺看了一眼其他人在做什么,看其他队友都在专心戴着耳机打排位,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于是压低声,含含糊糊地说:“狗哥更想你留下。” “你性格好,能指挥,英雄池深,中野亲近度高,狗哥说他喜欢你这样的中单,你们打得来配合。” 完事他又不忘叮嘱道:“你可别和狗哥说是我说的。” “好,我不说。”岑鸣蝉点点头,答应下来,“我会尽力留下来的。 然后她开始沉下心来打排位。 等晚饭时候,她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自己的空间。 她在上交手机前在空间发了一条动态。 “以后我再因为打游戏骂人,我就是小狗!” 如今过去几个小时,那条动态下的评论队形十分整齐。 “当晚,藏春发了条新动态,对不起我就是小狗。” 这是旺仔抢在一楼的评论,其他人见状复制粘贴。 这不摆明了不相信她! 气鼓鼓的岑鸣蝉决定,从今天起,她要洗心革面给大家看看! 40-50 第41章 永远 等从餐厅吃完晚饭回来,岑鸣蝉发现训练室里没了One的身影。 就在刚刚吃晚饭时,她也没有看到One。 过了一会,经理周夏阳出现在了训练室,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短暂的小会。就在会上,他简单说明One为通过试训找演员阻碍岑鸣蝉上分的事,同时提醒大家试训期间要严格约束自己。 等他讲完,助教李泽又通知大家今天全员放个小假,所有人可以直接回寝室休息了,明天他们将迎来新的战队成员。 俱乐部招聘到了新的战队经理与领队,原来的经理周夏阳将不再负责盛世分部。 岑鸣蝉没想到经理更换得如此快,她念着来试训前旺仔叮嘱她的事。 等散会,岑鸣蝉拿上手机紧追着经理周夏阳出了门。她轻声唤住对方,先是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有些难为情地问道:“周经理,请问当初拜托您帮我要一张签名照的事…” 她说得小心翼翼,看到周夏阳略微迷茫的神色便意识到,他给忘了。 她又补充道:“我也不是在催您的意思…” 周夏阳看着她笑着说道:“你不提我真要忘了。这样吧,你跟着我去圣迹那边,我让林熠现场给你签一张。” 岑鸣蝉心想反正闲着也没事干,那就跟着去吧,于是点头说道:“好,麻烦您了。” 周夏阳带着她去了圣迹的训练室。 岑鸣蝉先前来到圣迹这边的基地,也只去过餐厅吃饭。她忍不住将两个基地进行对比,她打量着训练室的环境,发现圣迹的训练室要比他们训练室大一些。 周夏阳让她坐着稍等一下,岑鸣蝉也就听话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到别人的地盘上,她难免有些拘束。 好在圣迹的队员都戴着耳机打着*游戏,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不久后周夏阳回到训练室,手里拎着个印着俱乐部队标的手提袋,里面似乎装着些什么东西。他从中取出来金色马克笔与两张不同的照片,分别是定妆照与春季赛赛后照片。 周夏阳示意道:“走吧。”岑鸣蝉也就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向林熠机位走去。 林熠正巧打完排位,抬头便看到站在他侧边的周夏阳与他手里的照片,顿时明白又要签名。 然后他也看到了先前在餐厅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他接过照片来,主动问道:“需要写to签吗?” 岑鸣蝉一怔,神色有点迷茫:“什么是to签?” 岑鸣蝉没有追星的爱好,她唯一喜欢的是歌手萧雪亭,但也只是个单纯的歌迷,远不如其他粉丝狂热。 她对这位歌手的爱仅限于买一张新专辑,日后有机会买到演唱会票的话,她会去听演唱会的地步。 因此林熠问她要不要to签时,她并不知道什么是to签。 林熠看她懵懂的样子,便清楚她大概率是在帮亲朋好友要签名照,他耐心解释道:“就是在签名时候写上to谁,再按照对方要求写上祝福的话。不过这照片很小,大概也就只能写一句。你可以问问你朋友需不需要。” 岑鸣蝉点点头,乖巧回答道:“好。”然后她直接给旺仔打去了电话。 旺仔要比她岁数大一些,已经到了和女朋友谈婚论嫁的岁数,与女朋友一直同居着。 电话很快接通,旺仔了解清楚情况后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女朋友月月。 得知藏春就在自己喜欢的选手身旁帮自己要to签时,她的欣喜几乎要从电话里溢出来。她提出来一个小小的请求,问藏春可不可以让自己和林熠讲一句话,不方便也没有关系。 岑鸣蝉有些为难,她看着林熠,想想与旺仔的交情,还是选择代为转告。 林熠听完没有拒绝,伸手接过来电话,然后说道:“你好,我是林熠。” 岑鸣蝉听不到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只能看着林熠与对方通话。 林熠沉默地听着,然后说道:“谢谢你支持我这么久。” 他轻轻点头:“好,我现在写,再次谢谢你的支持。好的,我这就把手机还给她。” 然后他就把电话还给了岑鸣蝉。 岑鸣蝉看着林熠打开马克笔,在照片正面的右下方写上“Star林熠”,然后又把照片翻过来,在白色背面飞快写着。 “to月月” “祝你天天开心,新婚快乐。” 电话里,月月在对她表达着感谢:“谢谢你藏春,之前听赵奇说你能帮我要到照片,我还不太信。谢谢你啊。” 岑鸣蝉猜测,赵奇应该是旺仔的真名。 她笑着回道:“不用谢。我明天一早就给你寄过去,你过会把地址发给我。” 月月十分客气与欢喜,忙不迭说道:“好的好的,真的很谢谢你。” 电话挂掉,岑鸣蝉主动道歉:“不好意思,朋友实在喜欢你,所以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不太好拒绝她,向你道个歉。” “没事,不算打扰。”林熠解释道,“她刚刚也没说什么,是个很理智的粉丝,说是我老粉丝,支持我两三年了。希望我能坚持做自己,好好打比赛,取得好成绩,还说自己要结婚了,希望能得到祝福。” 说完他又问道:“还有一张,需要我写什么吗?” 岑鸣蝉想了一下,说道:“那就送给我吧,祝我试训顺利,能成为职业选手。可以吗?” “可以。”林熠低头写着祝福的话。 岑鸣蝉主动介绍着:“我叫岑鸣蝉。上山下今的岑,清风半夜鸣蝉的鸣蝉。” 林熠点点头,写完后将两张签名照一起交给她,然后鼓励道:“试训加油。” “谢谢你。”岑鸣蝉接过签名照来,“您先忙吧,我不打扰了。” 她看向周夏阳,周夏阳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并肩一起往外走去。 等出了训练室,周夏阳将手里手提袋交给她了:“里面是一些战队周边,主要都是林熠的。运营这个点已经下班了,我就看着给你装了点,应该还挺全的。你到时候可以送给朋友。” 岑鸣蝉看着装得满满的手提袋,心里有点难言的滋味。 她不想承认的是,因为先前周夏阳对One的“从轻发落”,她其实心里是有点怨怼的。 在她看来,周夏阳作为处理特殊事件经验丰富的战队经理,应该比她先想到俱乐部发公告的事。 结果最后还需要她这个当事人主动提出来。但是现在她拎着这袋周边,她的心开始动摇了。 她心软起来,或许俱乐部也有自己的思量,更何况这件事,已经如自己心意去处理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于是她再次鞠了一躬,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周经理。” 周夏阳看着她,微笑道:“职业赛场女孩子很少的,你要加油啊。” 岑鸣蝉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鼓励她了,她点点头,信心满满地回道:“我会加油的。” 回到寝室,岑鸣蝉忍不住将手提袋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 里面的东西很多很杂,有印着选手艾迪的口罩、护腕、发带、胸针、围巾,信封信纸,也有亚克力插件,编织手绳、鼠标垫,钥匙扣。 最下面是一件战队t恤。 岑鸣蝉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又把林熠写给月月的那张签名照用信封装好。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于是打开微博,搜索Star林熠,发现他的超话里有近百万粉丝。 林熠和她一样,都是中单位。 想起来先前电话里月月那兴奋而激动的声音,岑鸣蝉忍不住在想,如果我真的能够站在职业赛场上,以后也会有人这么喜欢我,支持我吗? 他们会呐喊我的名字,让我比赛加油吗? 会支持我很多年很多年,会因为我写下对他们的祝福而这样欢喜吗? 她一瞬间开始羡慕起林熠来。 她也想有人这样支持自己,想收获很多很多的支持。 以及很多很多的爱。 在电话里,她与姐姐讲了同样的话。 最后的最后,她忍不住用艳羡的语气说道:“我也想要有人这么支持我,我也要很多很多的粉丝。” 说完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难为情地问道:“我是不是太虚荣了,姐姐。” “这不是虚荣,这是人之常情。”姐姐温柔地说道,“以后你也会有很多很多的支持者,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但是他们都不如我来得早,我才是你第一个粉丝。” 姐姐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称得上俏皮与得意。 岑鸣蝉听到后心里被欢喜充斥着,回想着机缘巧合的相遇,以及与姐姐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的心里满满涨涨的。 她又想起来如果不是姐姐劝导她,她甚至可能不会选择来俱乐部试训。而这一路上,姐姐一直在陪伴她,听她絮絮叨叨,听她分享着无聊的日常,听她哭闹撒娇,毫无怨言。 她忍不住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道:“姐姐,遇到你我好幸福,也好幸运。” 然后她又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网络相识的关系总是很浅的,在网上畅谈天地,但拔了网线之后在现实里只会“纵使相逢应不识”。 她在游戏里也遇到过彻夜长谈的朋友,但也会因为一些其他缘故与他们挥手告别。用文艺的话来说就是归还于人海。 她不想将姐姐“归还于人海”。 她扁扁嘴巴,委屈地说道:“我不要和姐姐分开,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她想起来先前总是挂在嘴边的“姐姐我好喜欢你”,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姐姐,我不愿意欺骗你,直到今天,我还是很喜欢你,很想和你成为恋人。” “但是希望你不要有压力。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没有回应也没有关系。”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就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我表白,我就不表白了。” “你喜欢我做什么,不喜欢我做什么都要和我讲。” “如果我们只能做朋友的话,那我也可以接受。” “因为…” 她顿了顿。 “失去你,会比被你拒绝更让我难过。” 第42章 吃醋 “失去你,会比被你拒绝更让我难过。” 岑鸣蝉没想过,十八岁的自己会讲出来这样委屈又卑微的话。 她在情场向来得意,未曾失手,如今却宁愿退步,说“可以接受做朋友”。 并非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手段,而是她确实不想失去自己。 这些天,她们的关系日渐亲密,用电话联系得极勤,每晚也要通着电话睡觉。 这和她之前网恋的情形有些类似,又有些不同。作为恋人,持续保持如此亲密的联系会让她觉得受到束缚,从而对这段感情感到厌倦,但她面对十八岁的自己时,却觉得可以接受这样的亲密关系。 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这是比孪生姐妹更加亲密的关系。 十八岁的自己总是话很密,叽叽喳喳,像是枝头的喜鹊。 报喜,也报忧。 与她通话,听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是在春日暖阳中,悉心埋下颗种子,浇水,施肥,然后看到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她在走与自己不同的道路,尽管这条路前途未卜,但终归让她看到了一些不一样。 这很有趣。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大学期间热门的一个手游,名叫《旅行青蛙》。十八岁的自己就是那只会背着包出门的可爱青蛙,她为自己带回来明信片,让自己知道她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岑鸣蝉很清楚,而这一切都基于“她爱我”。她先前便意识到她产生了占有欲。 她想一直霸占这个顺位第一的位置,那么前提就是,对方要一直爱着她。 可是对方太年轻,十八岁的心性定不下来,遇到更好的更漂亮的,便会移情别恋。 等她登上职业赛场,只要能打出来成绩,肯定会如她所想一般,拥有很多很多支持者,获得很多很多的爱。 缺失的爱会由其他人补上,而自己的位置自然而然也会被取代。更何况,她已经在追求自己这件事萌生出来了退意。 岑鸣蝉想到这个可能,忽然有了些危机感。 她有些想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想以什么身份陪伴十八岁的自己。也或许她清楚,只是觉得那想法太过自私与卑鄙,让她难以启齿。 她不需要情爱,她只想维持着这样的亲密关系,她贪婪地想要十八岁的自己在单相思的前提下永远爱着自己。 岑鸣蝉心想,我真恶毒。 然后她做了一件更恶毒的事。 她在电话里温柔地为对方放下饵料:“我很喜欢听你讲说喜欢我这种话,我们不是只能做朋友。” “但是这需要时间。鸣蝉,你愿意等吗?” 毫无疑问地,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坚定回答道:“我愿意,姐姐。” 她满意地喟叹道:“真乖。” * 第二日,岑鸣蝉起来后对镜化了个淡妆。 如今步入四月初,气温渐渐转暖。她看了眼天气预报,今日气温最高26℃,最低13℃,适宜出门。 她刚出门下楼就发现满城风絮,只得又折回去取来口罩,免得柳絮扑入口鼻。 她本次目的地是市图书馆,反正她这会也没有创作思路,不如走出家门,去图书馆里看看书。 这并不是她的主意。 就在昨晚,她一边连麦一边整理着书单,本想全部从线上网购送货到家,但是十八岁的自己却给了这件事不一样的解法。 “姐姐——我觉得你可以去图书馆呀!如果真的喜欢到时候再买一本也不迟。” 这是个很不错的建议。 岑鸣蝉这两年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乏味。她知道三年前,市图书馆搬迁新址,但她从没去过。 她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等她抵达图书馆,发现入口处有常见的检测仪器设备,通过之后她先查看了在一楼大厅的地图,又去前台办理押金手续。 本市图书馆对外开放,可以凭借身份证借阅,分为可以借阅五本书的个人档与借阅十本书的家庭档。 押金分别是一百元与二百元。 岑鸣蝉选择个人档,毕竟她借阅十本书,单是带走都会很沉很麻烦。反正她现在也没别的事情,空闲时间比较多,随时可以来馆里借阅书籍。 然后她直奔三楼的文学馆而去。 图书馆大致分为几个馆,每个馆都有多台专门用于检索书籍的电脑设备,让借阅者可以通过检索,明确该书籍所在的馆藏、编号与位置。 年少时她就对鬼怪一类书感兴趣,所以这次她的书单大多也与之有关,比如说《聊斋志异》《子不语》《搜神记》等。 整个文学馆里静悄悄的,她踏进门开始,便受到氛围影响,把动作放得极轻。 落地窗前摆放着木制桌椅,供借阅者阅读与休息。 由于今天是工作日,馆内人不多。有一看就是学生打扮的大学生,手机放在一边,捧着书读得津津有味,也有和她差不多年纪正在刷题考公考编的,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得出来对方并非第一次来,熟练地检索完书籍后便直奔那列书架而去。 岑鸣蝉寻了个没人的位置,轻轻地挪动椅子,打开那本全部是文言文的《子不语》看着。 阳光穿过隔热的落地窗投入馆内,洒在身上令她感到无比惬意。馆内静谧,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而她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道路上车水马龙,与那茂盛成荫的树木。 岑鸣蝉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照片上,桌面摊开的是那本《子不语》,另外基本整齐堆放着,而镜头穿过落地窗,拍到了那枝繁叶茂的树木与通透干净的蓝天。 【我到图书馆了】 【风景很美,与你分享】 给十八岁的自己发完这两条消息后,岑鸣蝉便将手机放置到一边,专心阅读起来。 临近午饭的时间,馆内走动声多了起来。岑鸣蝉抬起头来看着走动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借阅的五本书,有些不知所措。 她要抱着这五本书去吃东西吗? 她很喜欢在馆内读书的氛围,在这里她可以抛弃所有杂念,沉下心来,任由时间流逝。 或许是她脸上的迷茫太过明显,原本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小姑娘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字,然后把手机推到了她跟前。 小姑娘打开了备忘录,上面写着几句话。 “姐姐你好,你可以把你借阅的书留在这里,去外面吃完饭后再回来继续看。” “这里的人素质都很高,不会偷拿你的书的。” “一楼有咖啡厅,可以提供意面,你也可以点外卖,在外面的沙发就是专门设置的用餐区。” 这些提醒简直就是及时雨。 岑鸣蝉看完之后抬起头来,充满感激地做出谢谢的手势,正好对上小姑娘害羞腼腆的神色。 她将手机推回去,然后打开自己手机的备忘录,把想说的话写在备忘录里亮给对方看。 “原来外面的沙发区域是用餐区,谢谢你,我这是第一次来。” “你的提醒太及时太有用了,十分感谢你。” 对方看看她,用备忘录回复道。 “不要客气,姐姐~出门在外互帮互助!” 岑鸣蝉看完之后点点头,二人对视一笑。 岑鸣蝉最终还是把书留在了桌子上,她今天出门仅仅带了个手提包,并不能将书装下。 她已经有两三个小时没有饮过水了,有些口渴的她决定去一楼的咖啡厅买杯生椰拿铁。 等她到咖啡厅点单时,她想起来坐在她对面的小姑娘对她的帮助,她改口道:“…再加一杯生椰拿铁。” 她拎着两杯咖啡回到馆内。 在入口处有两位工作人员,轻声唤住她,对方并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贴在一旁的公示。 “禁止携带饮用水及饮料进入。” 图书馆设置了专门用来放置水杯和饮料的长桌,借阅者可以把手里饮品统一放在长桌上,口渴了来到前台位置喝两口。 岑鸣蝉其实注意到了这个提醒,她无声地点点头,将两杯咖啡放在了长桌上。 左边那杯她已经饮过,右边那杯是送给那个热心的小姑娘的。 然而等她回到座位却发现原本坐在她对面的小姑娘已经离开。 她原本背着书包来刷题的,如今桌上空荡荡,教材书全都不见,椅背上也没了她的书包。 岑鸣蝉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因为那杯咖啡无法送出觉得浪费了钱,而是为二人的缘分感到可惜。 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有时候缘分真的很浅,浅的只有一面之缘。 岑鸣蝉打开手机,按照十八岁自己的作息,这会她应该在吃午饭了。 果然,她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呜呜呜呜呜姐姐那边的图书馆好大好新】 【我家里那边的图书馆据说很老旧,是七八十年代建的】 【我也好想和姐姐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喔】 【我到时候要坐在姐姐的左手边,陪伴姐姐】 岑鸣蝉下意识看了眼左手边,由于馆里人不多,因此她将自己白色的手提包放在了左手边的座椅上。 她笑着把包的照片给对方拍了过去。 【我左手边的位置被占了】 对方的消息很快发过来。 【我宣布,现在这个漂亮的白色包包暂时取名叫鸣蝉二号】 【我暂且容忍它陪伴姐姐一会,只能一小会】 【可恶,总有一天坐在姐姐左手边的人是我】 然后发来的是小白兔栽倒在地流眼泪的可爱表情。 岑鸣蝉有些无奈。 【怎么有人连包包的醋都吃】 或许是昨晚她说的那句“我很喜欢听你讲说喜欢我这种话”让对方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十八岁的自己发来了消息。 【我就是很爱吃醋】 【我嫉妒阳光可以洒在你身上,嫉妒空气可以拥抱你,也嫉妒不认识的路人可以见到你】 第43章 透题 这份爱意是如此灼热,以至于让岑鸣蝉觉得承载着这段文字的载体,她的手机似乎有了温度。 她将手机放在书上,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并没有额外的视线为她而停留。 一直注视着她,深深爱着她的,只有十八岁的自己。 她将包拎了起来,放在了桌上,然后重新拿起手机拍了左手边的空位照片发送过去。 【现在这个位置是你的了,为你留着】 * 岑鸣蝉在回训练室的路上看到了这条消息,欢喜得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从昨天开始,她一直潜伏在林熠的微博超话里,然后发现有粉丝制作了那种Q版的棉花娃娃。 她心想,如果以后也有她的棉花娃娃就好了,到时候买一个送给姐姐,姐姐就可以把娃娃放在左边座椅上。 四舍五入就是她本人在陪着姐姐!谁都别想霸占姐姐!只有她可以! 更何况,姐姐也说了,那个位置是她的了。 岑鸣蝉满心欢喜。 【姐姐我最爱你啦!】 回到训练室,岑鸣蝉需要将手机上交,她只得依依不舍地和姐姐告别。 【姐姐我去试训啦——等我晚饭时候找你!】 然后她把手机锁屏放进了亚克力盒中。 就在今天,基地来了两位新人,分别是经理沈云芝和领队常溪文。 两位都是女性。 沈经理今年三十来岁,身上有种成熟女性的魅力,像是大姐姐一般,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永远带着笑,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 而常领队的年纪看起来并不算大,像是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来到基地时身穿JK制服,性情也爽朗,自我介绍时落落大方。 她们的到来,很大程度上平衡了这个基地的性别比例。岑鸣蝉见到领队的第一眼,就对这个年纪相似的姐姐产生了亲切感,她想和对方成为朋友。 而随着经理的到来,全员作息时间再次被调整。中午十二点起床,下午一点打卡试训,一直到晚饭前都是个人rank时间,而晚饭过后则是约训练赛与复盘。 直到晚上十二点,才会结束当天试训,全员打卡回寝室休息。 这是电竞职业选手标准的作息时间,现在调整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快适应这样的作息。 这对岑鸣蝉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姐姐先前有工作的缘故,一直睡得比较早。她之前晚上九点“放学”回去,洗澡过后再与姐姐连麦,腻腻歪歪一会后两个人一起睡觉。 到现在时间调整到十二点结束试训,她忙完估计都要一点来钟,哪里来的时间与姐姐聊天呢。 岑鸣蝉不由沮丧起来。 但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去沮丧了。 队里领队的职责之一就是负责约训练赛,先前队里没有领队,只能把李泽助教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训练赛都是他来联系。 而常领队一来便将这个工作接了过去,她已经约了陪练与岑鸣蝉等人打训练赛,时间就定下了下午。 岑鸣蝉的心思完全被训练赛吸引,加上她是队里指挥,更加专注游戏。 等BO7结束后,岑鸣蝉已经累得不想讲话了。七局里,他们赢下四局,输了三局。 岑鸣蝉坐在餐厅里,给姐姐发去消息,讲述了作息更换的事。 【感觉以后不能和姐姐连麦睡觉了,哭哭】 姐姐隔了一小会才看到她的消息。 【没关系,我可以晚睡,等你放学】 岑鸣蝉忍不住弯起唇角,但是为了表现她的懂事和体贴,她还是言不由衷地回复道。 【可我不舍得姐姐晚睡,哭哭】 【姐姐还是早点休息吧】 姐姐的回复还是那样的温柔。 【我很喜欢听你与我分享一天发生的事,所以晚点睡很值得】 岑鸣蝉把这句话看了好几遍,她总觉得在恋爱这门考试里,身为考官的姐姐似乎在偷偷给她递答案。 “我很喜欢你说喜欢我这种话。” 这都是姐姐说过的话。这让岑鸣蝉忍不住猜测,姐姐其实喜欢她炽热的爱意,喜欢她表现出来有多爱她,因此她才会“恃宠而骄”地说出吃醋那样的话。 而她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姐姐没有恼怒,反而把包收了起来,告诉她那个位置是她的了。 她意识到,或许姐姐在感情上并没有安全感,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表现得再好一些,让她相信自己确实很喜欢她,只喜欢她。 至于如何表现呢,这看起来又是一个难题。 而现在,姐姐再次透题给她。 “我很喜欢听你与我分享一天发生的事。” 岑鸣蝉眼前一亮,她忍不住同姐姐撒着娇。 【姐姐,听你这样讲,我感觉我要长出来尾巴了】 【想摇尾巴】 然后她发送了纯白萨摩耶在摇毛茸茸的尾巴的表情包。 【看,这就是正在摇尾巴的我↑】 姐姐立刻回复了消息。 【原来鸣蝉是一只小萨摩耶啊】 【那我要摸一摸萨摩耶的尾巴根】 尾巴根… 岑鸣蝉看着这两句话,呼吸一滞。她不确定姐姐现在是不是因为还在图书馆里的缘故,所以发来的只是文字,而不是杀伤力更强的语音。 一想到姐姐慢条斯理地说出来这两句话,她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羞赧地抿着唇回道。 【不可以摸那里!】 姐姐选择明知故问。 【为什么不可以?】 岑鸣蝉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控诉着对方的行为。 她发去萨摩耶用小白爪子捂住眼睛的表情包。 【姐姐欺负人!】 这次姐姐发来的是语音。 岑鸣蝉急忙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戴上,连接蓝牙之后她点开这段语音。 耳机里,姐姐的声音温柔缱绻,如同春日傍晚铺在她身上的夕阳。 【没有欺负人,我欺负的是会摇尾巴的小狗】 岑鸣蝉听得耳根发红,她做贼一般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视她后,她急急忙忙扒了两口饭掩饰自己的异样。 而在微信里,姐姐又发来了几条语音,她点开第一条,语音自动按照顺序播放着。 【我从图书馆里出来了,现在要回家】 【好好吃饭,好好试训】 【不要太想我】 岑鸣蝉听完最后一句,问道。 【那可以有一点点想姐姐吗?】 这次发来的依旧是语音,可以听得出来姐姐心情十分好。 【可以】 岑鸣蝉把上面聊天记录那段关于摇尾巴的言论全部截图,转而发给了她最好的朋友冉眉冬。 【眉冬呜呜,这次我的爱情真的来了】 【我要和姐姐结婚】 【我要赚钱给姐姐买戒指】 然而冉眉冬对她这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她把岑鸣蝉截图上的那句“想摇尾巴”四个字圈出来,并且给出锐评。 【我愿称之为今年岑鸣蝉同志最没出息的发言】 岑鸣蝉毫不在意被评价为没有出息。 【你再好好品一品!你有没有品到一丝爱情的甜美!】 冉眉冬到底是亲亲闺蜜,她相当配合。 【品到了】 【我觉得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建议两年后立刻领证结婚】 【我负责当伴娘】 岑鸣蝉被闺蜜的话成功鼓舞到了。 【我和姐姐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喔】 冉眉冬见她这幅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 【岑鸣蝉同学,别忘了你还在试训】 提到试训,岑鸣蝉那滚烫的想和姐姐结婚的心瞬间凉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先前的委屈。 【5555555老婆,有人欺负我】 她飞快地把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遍,等待着冉眉冬的安慰。 在等待的期间,她忽然意识到,她今天忘记了一件事。 在昨晚,小快给她发来消息,说One收拾好行李,连夜离开了基地。 于是她在心里将此事彻底翻篇,她记得今天得给旺仔和月月寄快递,但是完全忘记了之前周经理答应她今天俱乐部官博要发处罚公告的事情。 她登录上了微博,搜索了CL俱乐部盛世分部的官方微博账号,然后看到了那唯一的公告。 【CL俱乐部处罚公告】 【近日收到关于试训选手曾庆阳(ID:One)出现系列违规问题的举报及证据,俱乐部在第一时间展开详细调查,现将调查结果与处理结果公示出来】 【试训选手曾庆阳(ID:One)在试训期间通过不正当手段,买通其他玩家故意操控排位结果,试图影响同位置其他选手的试训效果】 【经反复调查情况属实,此选手的行为已严重违反CL俱乐部规章制度与选手行为准则,作出处罚如下:】 【俱乐部已中断该选手的试训并永不录用,同时将此选手这种严重违纪行为公开】 【CL俱乐部自成立以来,坚决反对与抵制在游戏对局中出现这类操控排位结果的行为,反对选手在试训期间采用不公平竞争的手段,并对此零容忍】 【我们将继续加强内部管理,要求试训选手规范自身行为,未来也将加强对试训选手的筛选调查,共同维护健康和谐的游戏环境。】 岑鸣蝉将这条微博截图发给了姐姐。 【彻底结束了】 再回过头来看冉眉冬的消息,她已经刷了满满一屏。内容包括且不限于“我们亲亲宝贝鸣蝉受委屈了”“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东西”“这么玻璃心就不要出来打游戏了”等等。 岑鸣蝉把俱乐部处罚公告的截图也发给了冉眉冬。 其实她现在再提起来One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不要生气啦眉冬,俱乐部已经做出来处罚了】 冉眉冬发来抱抱的表情包。 【鸣蝉乖乖,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要替你骂死他】 岑鸣蝉知道,其实冉眉冬不爱骂人,她向来冷静又清醒,面对她自己的事情时从不会用骂人这种方式发泄情绪。 但遇到自己受委屈的事情时,她就会像个小超人一样,做挡在她前面的盾牌。 岑鸣蝉眼底有点点湿润。 【眉冬,遇到你我好幸福】 【抱抱——】 第44章 温柔 在岑鸣蝉即将登顶国服的时候,她为期半个月的试训宣告结束了。 战队经理沈云芝与助教李泽把她喊去了会议室,告诉她试训已经通过,如果她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同CL俱乐部签订合同。 岑鸣蝉并没有立即签约,她表示需要与家里人商量。沈经理并没有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只同她讲等她与家里好好沟通后的结果。 CL俱乐部给的待遇相当不错,如果签五年的话,年薪三百万,直播合同另算。后期能夺冠的话,将会额外发放*年终奖。 但如果签两年或三年,则年薪二百四十万,直播合同另算,无年终奖。 而这次CL俱乐部决定将他们正在试训的五人全部签下。 很快,小快就偷偷摸摸把她拉进了一个五人群,并第一时间帮她改好了群名片。 【小快】:好了,全员都在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狗哥】:你们签了几年? 【藏春】:还没签,不想签五年 【完美】:还得和家里商量 【水饺】:俺也一样.jpg 岑鸣蝉其实特别想问问大家的薪资待遇,但是又担心问关于钱的事并不合适。 【小快】:自己人,都相处这么久了,透个底,给你们报价多少 【狗哥】:五年合同的话,二百出头 【完美】:差不多 【水饺】:同上 【小快】:藏春你呢 岑鸣蝉选择实话实说。 【藏春】:五年三百,三年二百多 群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完美】:合理,职业赛场见不到女生,藏春只要打出来成绩,不愁没粉丝没流量 其他人纷纷附和。 岑鸣蝉没有再看群里,她把这件事先在电话里告诉了姐姐,她们聊了很久。 挂掉电话后,她选择给母亲打过去电话。 她签约最大的阻碍是她的父母,准确地说是她那位固执的父亲。 电话接通,她撒娇道:“妈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不等母亲回应,她就把俱乐部要和她签约的事情说了出来,重点讲了薪资待遇。母亲并不在意那百万年薪,只是问道:“那你的学业要怎么办呢?” 岑鸣蝉本想极力跳过这个问题,但没想到母亲抓重点抓得如此稳,她只得实话实说:“如果打职业的话,需要去办理退学。”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母亲便陷入了沉默。 “好吧,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我这次真的很想打职业。”岑鸣蝉叹了口气,“我还年轻。实在不行这次退学了,我下次再考回去就是了。” “你们又不指望我继承家业,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打完职业后继续我的学业。你这次可以站在我这边吗,妈妈?” “让我想想,鸣蝉。”母亲并没有立刻给予答复,“等你父亲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 听到母亲还要再与父亲商量,岑鸣蝉有些不满,她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的性格,你和他商量,到时候万一被他说服,就会掉过头来一起劝我。我反正决定好了,你们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都要打职业。” 她心一横,完全忘记姐姐先前让她好好撒娇说服母亲的叮嘱:“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把合同签了。” 母亲听完她这样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无奈地纵容地笑着说道:“鸣蝉,你太小孩子气了。告诉妈妈,为什么非要打职业?” 岑鸣蝉扁着嘴:“就是喜欢,就是想打,就是想拿个冠军回来。” 母亲叹气道:“你还太年轻,以后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岑鸣蝉反驳道,“我说过了,如果你们坚持我念书,我可以不打职业后再去念书。” 母亲没有再劝说她,还是那句话:“等我消息吧。” 挂掉电话后,岑鸣蝉有些沮丧。 这就是当好孩子的下场,不管说什么都会被视作小孩子不懂事。 尽管她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她内心里还是期待着父母能够理解她,支持她。 或者说她只需要母亲支持她就够了,她不指望家里那固执己见思想古板又大男子主义的父亲能够理解她。 她苦恼地趴在床上,原本说好和家里聊完后要和姐姐说一声,现在她完全没有精神去找姐姐聊天。 她将被子往脑袋上一埋,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中午,她翻看着群消息,群里其实也没再聊几句。 他们五个人年纪最大的是下路射手完美十九岁,而上单小快最小,今年十七岁,其他两个队友和岑鸣蝉一样,十八岁成年了。 这种关系到后半生的大事,基本都需要和家里商量,很少有人能自己做主。 岑鸣蝉垂头丧气地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感觉家里不会同意的】 【有点紧张,还有点难过】 * 岑鸣蝉看到这条信息时,人正在图书馆。这一周的时间,她成了图书馆的常客。 她本来打开手机只是想看一眼时间,如今她需要安抚一下惴惴不安的十八岁的自己。 说实话,她也不确定家里能不能同意。 事实上,她一直觉得她面对父母以及父母面对她时都有一种别扭的矛盾感。 他的父亲,是传统东亚家庭的父亲,都讲“父爱如山、父爱无声”。岑鸣蝉觉得这样讲倒也没错,父权压在她头顶确实如同一座山。 父亲很少与她谈心,一直试图建立在这个家中大家长的权威。偶尔关心她也只是问几句她的学业,偏偏连她念几年级都记不住。 他随时随地都试图立一些他不需要遵守而岑鸣蝉必须要遵守的规矩。有时候吃饭时也要挑她的错处,跟她讲哪里哪里做得不好,让她吃顿饭都得不到安生。 而通常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她只需要低眉顺眼地一声不吭,母亲自然会出面制止父亲的说教。 “这饭还能不能好好吃了?” 岑鸣蝉时常觉得母亲就是这个家的救世主与润滑油。若不是她的存在,这个家真的会散。 她的母亲是一位坚强独立且勤劳勇敢的女性,她在年轻时并没有选择成为家庭主妇,而是与丈夫共同打拼事业。 在她身上,完全可以看到传统女性的坚韧力量。对外,她是铁娘子,雷厉风行,行事干脆利落,在合作对象口中是情商高、人缘佳的存在。 对内,她对家尽心尽力,悉心照顾着女儿,关注着她的成长,是位良师益友。 她会在女儿月经初潮时,打开卫生巾,告诉她卫生巾的使用方法,告诉她从今天起她是一个大姑娘了。也会在知道女儿的性取向后选择接纳,并且搜索相关生理知识后,在女儿即将去念大学时,将指套的使用方法告诉她。 那节仅有母女二人的家庭生理课上,母亲坦然自若地在手指上套着指套,告诉她如果真的遇到喜欢的人,要发生这种亲密的行为,一定要慎重,也要注意卫生。 这让岑鸣蝉羞得脸红到耳根。 当然,世间没有哪位母亲是完美无瑕的。 岑鸣蝉的母亲一直将女儿视作孱弱的雏鸟,需要她的臂膀,女儿的人生方向,需要她来掌舵。在她面前,岑鸣蝉的自由很少。 岑鸣蝉自始至终并没有怨过母亲,相反,她很爱她的母亲。 比起那位高高在上只会指责她出门衣服穿得薄的父亲,她更喜欢会在她发烧时与她贴贴脸颊试她体温的母亲。 而在她初中初次尝试写小说时,她只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批评她不务正业,只是告诉她可以写,但是功课不能落下。 因此,在十八岁的自己想要去打职业时,她建议对方先说服母亲,再让母亲说服父亲。 讲道理在母亲那里是讲得通的。 她知道母亲在意的是她的学业,所以她让十八岁的自己给母亲画大饼——“我可以打完职业后继续我的学业”,用来说服母亲。 她选择给十八岁的自己灌鸡汤。 【鸣蝉,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母亲】 【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永远不要放弃】 而在当晚,她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姐姐!我家里人同意啦,妈妈说明天来基地陪我签合同,然后陪我回学校办理退学】 岑鸣蝉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说服父亲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因为这件事争吵。 父亲总是会指责母亲“一直在惯着孩子”,“迟早要把孩子带坏”。按照他的性子,这次应该也会讲出来这种话来与母亲大吵一架,而母亲则坚定的站在十八岁的自己这边。 最终父亲妥协。 岑鸣蝉坐在床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低头回了一句。 【恭喜你得偿所愿】 然后她忽然觉得很想念母亲。 她去翻出来之前母亲收起来的那沓旧照片。她记得里面有一张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印象深刻。 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照片上,母亲很漂亮。那是还是九十年代,她烫着洋气的卷发,推着一辆自行车,身上白裙子显得她温柔又知性,对着镜头甜甜笑着。 看起来无忧无虑甜美自在。 那是二十二岁的母亲,距离认识父亲还有两年,距离成为她的母亲还有四年。 婚姻带给女性的到底是什么呢? 岑鸣蝉曾经问过母亲这个问题,母亲想了很久,最终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答案呼之欲出。 在母亲眼里,这场婚姻送给她最好的礼物,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岑鸣蝉那时候很不解,她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是你的累赘吗?如果没有我,你和父亲是可以离婚的…” 母亲只是把她揽在怀里说:“没有孩子会是母亲的累赘。” 想到这句话,岑鸣蝉又发去消息。 【鸣蝉,以后好好打比赛】 【赢下来,赢给你的妈妈看】 第45章 夕阳 第二日,岑鸣蝉还在训练室打排位时,无意间看到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影。 她知道母亲今天要来基地和俱乐部谈签约的事情。 然而当她真的看到母亲的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她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母亲,特别想飞奔过去抱抱她,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的排位赛还没打完,她也不想在队友面前抱着妈妈哭鼻子。 助教走过来,告诉她会先带着她的母亲逛逛基地,随后会在会议室里详谈她签约的事情,到时候她可以直接去会议室。 岑鸣蝉点点头,趁着回城的功夫对着母亲招了招手。 整把排位赛,岑鸣蝉都显得心神不宁。等她打完这一局便直奔会议室而去,然而会议室里空空如也。 她猜测母亲等人应该还在逛着基地。 她实在无聊,于是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姐姐,我妈妈到啦,助教好像在带着她逛基地,我在会议室里等他们回来】 【我好没有出息喔,见到妈妈的那一瞬间好想哭哭】 【我自从开学还没回过家呢,也有两个月没见到她了】 姐姐似乎在忙,并没有回复她的消息。百无聊赖的岑鸣蝉只能趴在桌子上苦等,直到母亲等人走进会议室。 岑鸣蝉欣喜地走上前抱着妈妈的胳膊,和她紧邻着坐下。 那场关于她未来的“谈判”聊了很久,母亲对于电子竞技实在知之甚少,加上《盛世》官方至今没有公布要举办官方赛事的消息。 这让母亲有些担忧,若是官方没有举办赛事的打算,而岑鸣蝉直接退学的话,将会对她的未来造成严重的影响。 在这个过程里,作为当事人的岑鸣蝉,发言机会并不多。她只有一腔热血,合同上的条条框框她完全不在意,也未必看得懂,而母亲却要保证自己的孩子签的不是“卖身契”,途中甚至与律师沟通过合同事宜。 最终母亲还是同意了让她签下这份合同。 岑鸣蝉拿着签约专用的钢笔,在签字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时按下手印。 合同一式三份,一份给选手,一份给俱乐部,另一份要留给未来成立的赛事联盟官方备案。 * 在岑鸣蝉的寝室里,母亲与她长谈了一番。 母亲始终担心这条路她会走得艰难,岑鸣蝉只得使用撒娇大法,她抱着母亲的胳膊,依偎在她肩头,说着“自己已经长大了”“有你这样理解孩子的妈妈我好幸福”“我最爱你了”这种话,试图给母亲灌迷魂汤。 事实上岑鸣蝉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她唯一庆幸的是家里的条件足以让她有机会试错。哪怕职业选手这条路走不通,她也还有其他的机会。 母亲没有再多劝她,只是告诉她,在参观基地的过程里,她与沈经理聊了很多。 沈经理也一直在称赞她,夸她养出来的女儿识大体,性格好,打游戏也有天赋,是个被教育得很好的小姑娘。 听母亲这么讲,岑鸣蝉也不免有些得意,她邀功一般撒着娇:“别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可是你的心肝宝贝。妈妈,我在外面没有给你丢人喔,我有好多好多朋友,他们都很喜欢我。” 母亲伸手揽着她,温柔说道:“我女儿最优秀了。” 母亲来得匆忙,连夜订票,又一早赶来,其中辛苦,母亲不说,她也知道。岑鸣蝉所在的寝室是两人居,她本想留母亲与她住一晚,但是母亲笑着拒绝:“我来的时候就订好酒店了。” 岑鸣蝉无可奈何,只能送母亲出了基地。 此时阳光正好,春风吹拂。岑鸣蝉喊住要走的母亲,笑着撒娇道:“妈妈,我们合个影吧,下一次你来基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好不好?” 母亲笑着答应下来。 于是她和母亲站在基地前,用手机自拍了一张。 回到寝室的岑鸣蝉开始收拾行李,明天她要和母亲返回学校,开始办理退学手续。 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说服那固执又迂腐的父亲的,她猜测母亲会因此和父亲大吵一架,甚至可能会被自己和父亲气哭。 再想到母亲今天从头到尾没有过一句指责与埋怨,只是温柔地在她的倔强与任性买单,岑鸣蝉的心里宛如刀割般难受。 她想起姐姐昨晚与她说过的话。 【赢下来,赢给你的妈妈看】 岑鸣蝉暗暗发誓,一定要打出来成绩,不能给母亲丢人。 以后要是打入决赛,到时候她就邀请母亲来观赛,她要让母亲在观众席上亲眼看到自己是如何拿下冠军奖杯的。 岑鸣蝉此时豪情万丈。 在《盛世》这款游戏里,她要做全国第一,要当冠军! 她正脑补着夺冠时那风头无两的场景,忽然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幻想。 她点开一看,是姐姐发来了消息。 【爱哭鬼,想妈妈了就抱一抱她,告诉她你很想她】 岑鸣蝉回复道。 【我才不是爱哭鬼,姐姐你以后只能喊我宝宝!】 【你就喊过我一次宝宝,哭哭】 【我的合同已经签好了,我也是职业选手啦】 【姐姐,刚刚送妈妈离开基地的时候,我和妈妈在基地前拍了一张照片喔】 【偷偷告诉你,我妈妈特别漂亮,我上高中时候家长开会,同学都觉得她是我的姐姐】 【看——我妈妈漂亮吧!】 说完,她把合照发送了过去。 * 岑鸣蝉生病了,病得不重,只是换季时常见的感冒与发烧。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在外卖软件上点了份粥,送来之后勉强吃了几口,就服药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 十八岁的自己不停地发来消息,最后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岑鸣蝉点开照片。 CL基地门前,树木青翠欲滴,脚下是零落的花瓣。十八岁的自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身穿白色卫衣、黑色长裤与白鞋,显得青春、充满活力且朝气蓬勃。 而母亲身穿卡其色风衣与白色连衣裙,眉目间透着温婉娴雅又成熟的气息,言笑晏晏。 岁月怜惜她美丽的母亲,在她脸上没舍得留下太多痕迹,也难怪高中时同学总会感叹她母亲是如此年轻漂亮。 这些年,她与母亲的合照并不算多。基本都是在一些重要场合,比如说她大学报道那天,母亲与她在学校门口合影。 再比如说她毕业那天,母亲依旧是与她在学校门口合影,并将四年前开学的照片做对比。 等她工作,她和母亲的合影便只有在她生日那天了。 她年轻时拍山拍水,拍夕阳落下时那美丽的天空,拍枝头绽开的花,拍墙角孤零零的草,拍奇形怪状的云,唯独没有把镜头对准朝夕相对的家里人。 到后来失去了,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怜惜眼前人。 她看着这张照片选择保存下来,随后从网站上找了家能够发顺丰的店。 她要把这个照片洗出来装进相框里,摆放在书桌前。 十八岁的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自己没有走过的路,成为了职业选手。 岑鸣蝉一条条地回复道。 【好,以后不喊你爱哭鬼了】 【不许哭哭】 【喊宝宝可以,心情好了就喊】 【妈妈很漂亮】 十八岁的自己并不对天南海北的网友设防,岑鸣蝉觉得这一点很不好。尤其是她即将成为职业选手,大大小小的事都可能引起舆论风波。 【以后不要给网友发照片,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是可以给我发,因为我不会害你】 对于以上两点,她很快收到了答复。 【知道啦姐姐,我以后不会在空间什么的发自拍啦,也不会私聊发给别人的】 【姐姐,我感觉有人想吃独食喔~】 吃独食? 岑鸣蝉想了想,这么说倒也没问题,她确实希望对方只与自己保持着这么紧密的联系。 于是她坦然承认。 【我的确想吃独食】 * 岑鸣蝉其实也不知道她和姐姐的感情怎么定义,大概算是暧昧阶段。 从那天她撒娇让姐姐喊她宝宝,姐姐确实开始换了称呼,看起来心情好时就会喊她宝宝。 这让岑鸣蝉觉得距离吃到那根胡萝卜又近了一步。 她回到学校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很多人,她在大学的生活仅仅半年,与大部分同学关系实在一般。 因此在她办好手续的前一天,她请了几位舍友吃饭。相逢一场,讲究个有始有终。 散席时,与她关系最好的沈欢搂着她脖子不放,哭哭啼啼说不想她退学,不想和她分开,不要她走。 岑鸣蝉无奈地抱着沈欢,哄道:“我今晚还在宿舍住呢,我不走。” 又安慰了好一会,沈欢才止住哭泣。 第二天,母亲为她办理最后的手续,而她负责收拾行李。 岑鸣蝉把没启封的日用品还有衣架台灯这种小物品,纷纷送给了沈欢。先前她囤在宿舍的零食则是分给了沈欢及几位舍友。 等她要处理大学教材书时,岑鸣蝉忽然有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她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短短半年,就要退学。这些教材书,上课时未必珍惜,但是当她要真的处理时,她还是产生了些难舍的情绪。 母亲则劝她留下当做纪念,到时候会帮她收在家里。 同样留作纪念的,还有那个专门为辩论赛而买的本子,上面写满了她的辩论稿。 岑鸣蝉在辩论社群里留下有缘山水再相逢的话后便退出群聊,与之一起的,还有宿舍群聊。 这倒不是因为她冷血无情,而是半年的光阴在人生长河里始终太短,今日她离开时依依不舍,但是明日就会有新的舍友搬进宿舍,与她们朝夕相处。 她终归要走的路与几位舍友不同,以后估计也很难有共同语言了。 岑鸣蝉收拾好行李,与母亲最后一次漫步在校园里。 她为母亲讲着这半年来发生在每一处的趣事。 她抱怨着老食堂的饭菜难吃,称赞着新食堂好吃的流沙包,诉说着与沈欢匆匆忙忙去上课的故事。 在行政楼,她参加过辩论赛,在文学楼的二楼,有她最常用的上课教室。 而艺术系楼前的空地,是中文系跑早操的地方,她说,妈妈,我真的很讨厌跑早操。 然后她指着远处的建筑说,那里是报告厅,她打辩论赛决赛的地方。 那里是篮球场,她们体育课在那里练过太极拳。 她讲得很多很碎,关于大学记忆真的很少很少,大部分时间她就是在上课与打游戏。唯一能拿出来讲的,就是她在辩论赛上如何舌战群雄。 母亲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傍晚的夕阳很美,余晖洒在校园里。来往行人各自奔忙着。 她牵着母亲的手,她们走得很慢很慢。 岑鸣蝉望着文学楼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再见,我的大学—— 第46章 病中 岑鸣蝉仍在发烧。 吃过药了仍是无济于事。 她只能强打起来精神打车前往附近最大的诊所。那家诊所是父亲同学的父亲所开设的。她小时候生病,常去的便是这家。如今经过数十年的经营,诊所规模已经越来越大。 最终她躺在诊所的床上接受静脉输液。 岑鸣蝉脑袋昏昏沉沉,看着一滴一滴药液落下,逐渐起了睡意。 梦里她来到了CL的基地前,与母亲并肩而立,亲昵地靠在一起。 她举起手机,笑着拍下了这个场景。她刚要把拍好的照片给母亲看,她就醒了过来。 望着诊所白色的天花板,岑鸣蝉有些怅然。 或许是先前十八岁的自己把这件事讲得太过详细,才会让她梦到这样的场景。又或者她实在想念母亲。 她回过神来,发现输液瓶中的药液一点不剩,软管中的药液也已经不多,不由庆幸醒来的时间刚刚好。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一旁有位好心的阿姨帮她喊来护士,护士为她拔下注射针,并提醒她按住棉签。 护士蹙着眉问道:“家里人没陪你来?” 岑鸣蝉看看周围,笑得有些酸涩:“没跟他们讲。” 护士看了看她,劝道:“下次最好让家里人陪着点。” 岑鸣蝉知道对方说这话的用意。 现在是流感高发期,整个诊所上下都很忙碌。来静脉注射的人几乎都有家里人陪着,那样去卫生间也方便。病人身边有人照料,万一出点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把医生喊来。 刚刚就是旁边那位陪着女儿来输液的阿姨帮她喊来的护士。 她低头独自按着棉签,有些想母亲,也有些想冉眉冬。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冉眉冬在工作。如果她开口喊她来陪自己打点滴,冉眉冬肯定立刻请假过来找自己。 但她不想这么做。 不要矫情,岑鸣蝉。 不过是打个点滴,只要她明天不像今天一样睡着,就不会出现问题,又何必让冉眉冬抛下工作来陪着她度过这漫长的输液时间。 冉眉冬为她已经操了太多的心了。 岑鸣蝉拎着药打车回到家里。 明天她还得去输液,她不能再睡着了,万一血液回流怎么办? 她换下衣服躺在床上,点了个份外卖粥,然后查看消息。 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十八岁的自己发来了消息。 【姐姐,你退烧了吗?】 【你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药呀姐姐?】 她想也没想把电话拨打了过去,电话铃声一直在响,但是对方却迟迟不接电话。 岑鸣蝉有些没了耐心,刚要挂断,电话显示接通了。 十八岁的自己主动解释着:“姐姐,我手机放在卧室里了,刚刚没听到,还好你没有挂掉。” “嗯。”她有些恹恹,不太想讲话。 她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把电话打过去。 可能是生病让她变得软弱,她不想一个人,她想找个人陪着自己。 “姐姐,听你声音好疲惫,要不要睡一会?”对方的情绪也不免低沉下来,“看你这个样子,我有些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对方说心疼两个字,岑鸣蝉的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很不舒服,一直在低烧。” 她盯着手背上被她按的有些发青的针眼,继续说道。 “刚刚一个人去打点滴时睡着了。” “有点委屈。” 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回家了,接电话也未必方便,但她还是说道。 “要你陪我。” * 如果说“有些委屈”还能看作是姐姐在表达内心感受的话,那“要你陪我”四个字瞬间让岑鸣蝉意识到一件事情。 姐姐正在撒娇。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同姐姐撒娇,要她哄自己。如今身份互换,岑鸣蝉毫无抵抗能力。 她选择缴械投降。 她低声哄着,用最温柔的声音:“我陪着你,姐姐。只要你不挂电话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姐姐回道:“好。” 姐姐那声简简单单的“好”让岑鸣蝉心跳一停,或许是因为生病让姐姐说话有气无力,听起来慵懒乖巧又柔弱。 让她有一种她正在被姐姐需要与依赖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宛如催生爱意的灵药,让她瞬间从心里涌出无限的欢喜与幸福感。 她忽然意识到,她真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姐姐。 她问道:“姐姐,要不要再眯一会,我可以为你讲个睡前故事。” 姐姐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听。” 这个果断中带着些孩子气的任性回答,让岑鸣蝉的心再度软成了一滩水。 姐姐好可爱,可爱到她的脑海里出现那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后瞬间如同肆意疯长的野草,她浑身的细胞都在发出叫嚣的声音。 这样陌生的可爱的姐姐,就应该被她按在床上亲得浑身发软。 她想去吻她微烫的额头,吻她薄薄的眼睑,吻她或许带着水光的眼尾,吻她柔软的在说“不听”的唇瓣。 “姐姐,你这么可爱实在太犯规了。”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你这样让我好想亲你。” 姐姐非但没有生气,回答反而俏皮可爱:“好可惜,你亲不到。” 像是打趣,像是挑衅,更像是引诱。 岑鸣蝉的脊背开始泛起酥麻感,好在家里没人,她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跟姐姐通着电话。 她意识到,不能再就这个问题与姐姐纠缠下去了。 她主动换个话题:“姐姐要记得好好吃药,把自己照顾好” * “药好苦,不吃。” 岑鸣蝉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病中的她太脆弱,也太矫情。 矫情得让她此刻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刚刚独自输液的委屈。 所以她要胡搅蛮缠,要无理取闹,要挑战对方的耐心,要对方被自己牵引着情绪走。 以证明,她在被深深爱着。 她原本以为经历过那些事的自己已经不再需要爱。然而在看到诊所中那互相陪伴的恋人,为女儿盯着输液管的母亲,把正在输液的外孙女抱在怀里的婆婆时。 岑鸣蝉意识到,她还是需要爱的,甚至要比其他人,需要的更多。 她的心中一直存在着巨大的缺口,在遇到十八岁的自己之前,那份缺口始终被她忽视。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她发烧时,母亲为她端来碗感冒冲剂,要她喝下。 她总是要用被子盖住脑袋耍脾气说不喝,好苦。 母亲并不会气恼于她的任性,只会温柔地哄着她,跟她讲那药一点也不苦。 岑鸣蝉这时候就会委委屈屈地拉开被子,露出脑袋来,控诉着母亲让她喝药的行径:“这药就是很苦,你在骗我,你就是不爱我了。” 母亲会用手背试一下她滚烫的脸颊:“没有骗你,你尝一尝。生病了不舒服就得喝药,喝完药睡一觉,身体就好了。” “让你喝药,是担心你的身体。怎么会不爱你呢?” 岑鸣蝉其实想听的无非就是最后一句,听到之后她就会乖乖地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然后再躺回被窝里。 如今面对十八岁的自己,她再次使用了一样的招数。 她委屈地说道:“让我吃那么苦的药,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 岑鸣蝉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把某件事与爱不爱牵扯进来,是她撒娇或者说无理取闹时常用的招数。 让我吃药就是不喜欢我了,不让我亲亲就是不喜欢我了。 如今姐姐说了类似的话,岑鸣蝉才顾不得姐姐是不是在撒娇,她恨不得对天发誓以证明自己那颗忠贞不渝的心。 “喜欢你,就喜欢你。我最喜欢姐姐了。” 她回忆着与姐姐最初的相遇,慢慢说道:“从遇到你开始,我就特别喜欢你。” “本来以为你会因为我误开麦讲了你的坏话而讨厌我,但是你没有。” “姐姐你不嫌弃我,帮我改发言稿,很有耐心地陪我一遍遍练习。” “那时候我就觉得,一定要对得起你的付出,一定要把冠军拿回来。” “还好最后是我们赢了,赢的那瞬间我真的好开心。” “姐姐,遇到你真好,我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出来。” “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有时候脾气很差,有时候还喜欢无理取闹,打游戏还喜欢骂人。” “做事也丢三落四的,总是不带脑子。” “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有时候觉得你就是天边的月亮,距离我好远好远。” “我好想靠近你一点点*,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姐姐,你以后会喜欢上我吗?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可以交给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的。” “我不想错过你。” “我总觉得以后无论遇到多少人,都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温柔,这么包容我了。” 电话里,岑鸣蝉自顾自地说着,姐姐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听起来像是睡着了。 岑鸣蝉自嘲地笑了笑。 “感觉姐姐你睡着了。” 她温柔地说:“睡着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想听,以后我还会讲给你听的。”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很喜欢你。” * 岑鸣蝉并没有睡着。 她听着十八岁的自己讲着如何喜欢自己这种话,好似有过堂风穿过她心口的空缺,在她耳旁呼啸着。 她一直都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很久了,从对方第一次打来电话时,她就知道。 她心想,她真是个恶人。 “没有睡着。”她开口说道,“说爱我,鸣蝉。”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我爱你,姐姐。” 岑鸣蝉没有给予回应。 她本来就是个在利用对方感情的恶人。 她闭上眼,却发现她心口的空缺,在此时被十八岁的自己补上了小小的一块。 第47章 饮粥 对于岑鸣蝉来说,目前有两个好消息。 一是她距离国服第一就只差一到两局的胜利了。 二是经历过两天静脉注射后,姐姐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 姐姐不再那么病恹恹,甚至主动提出来要和她一起打游戏。 岑鸣蝉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能孔雀开屏的事情,她主动问道:“姐姐想打排位还是想打匹配?” 如果打排位,她就只能登录小号或者小小号,如果是匹配,她就直接用大号。 姐姐回答道:“匹配吧,随意玩玩。” 岑鸣蝉便登录大号,邀请姐姐进入游戏。岑鸣蝉并没有着急选择分路和英雄。她知道姐姐主要玩中路法师和软辅,她想玩个能和姐姐打配合的位置。 姐姐进入游戏锁下潘多拉:“玩点简单的。” 潘多拉确实相对来说简单,典型的挂件英雄。岑鸣蝉于是紧跟着锁下打野英雄阿波罗。 阿波罗是本赛季版本T0级别的英雄,在高分段非Ban必选。 岑鸣蝉虽然更擅长中路,但是她其他分路也全部会玩,只是水平高低不同而已。 她的打野虽然不算厉害,但用来打随机的匹配局,足够虐菜了。 在游戏加载的时候,岑鸣蝉英雄右上方有个数字2,加上她独特的游戏金框,代表着她的排位积分如今排在全国第二。 姐姐声音柔如羽毛,轻轻地挠着岑鸣蝉的心:“宝宝,你要保护好我。”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撒娇。 岑鸣蝉觉得此刻就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愿意去的。 她信誓旦旦:“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 一进入游戏,队友便开始公屏打字。 【全部】赞美诗:打野国二,真的假的? 【全部】赞美诗:打野打完给个好友位呗 【全部】陪颖宝上分:国二,这么牛? 【全部】祝你好运:我也想要个好友位 【全部】蓝瘦香菇:我也想要 岑鸣蝉的好友申请通常是关闭的。一旦有人试图加她,系统就会提示“该玩家拒绝添加任何好友”。 排位里遇到打得好的队友,对方要求给个好友位时,她会主动在游戏结束后申请对方的好友。有时候也会闹出来对方打字求她给个好友位结果她申请时被提示对方拒绝加好友的笑话。 其实很好理解。 上了天梯榜的玩家基本都会禁止其他玩家添加好友,不然每天的好友申请都会被各种骚扰挤爆。 岑鸣蝉刚开始打游戏时不知人心险恶,始终开着好友申请的权限,等她打上金榜后就见识了人类的多样性。 加她的人有很多,申请理由不尽相同。有人求她带上分,有人主动cpdd。 有人以为她是男生,然后男装女问要不要看腿照的,也有人以为她是找代打打上金榜,她本人是个富婆的,求认识求送皮肤的。 岑鸣蝉选择一键忽略好友申请后,立刻狼狈地把好友申请的权限关闭。 盛世游戏好友的数量是有上限的,一般在路人匹配局遇到的队友想她留个好友位时,她都是忽视当没看到的。 姐姐在麦里主动提醒:“他们想加你呢。” 岑鸣蝉想也没想就回道:“不加,我有姐姐就够了。” 姐姐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她低笑着:“真乖。” 或许是姐姐这句“真乖”让她打了鸡血,也或许是开局队友口中的“国二”使她背负起偶像包袱,总之这一局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最终以十三杀一死亡十助攻的极高KDA结束游戏。 整一下午,岑鸣蝉都陪着姐姐打游戏,直到母亲敲门来催她吃饭。 母亲站在门口温柔地朝她招手:“鸣蝉,该吃饭了,给你煮了鲜虾生蚝粥,你先前不是说想喝来着。” 这鲜虾生蚝粥还是从姐姐那里听来的。 先前她监督病中的姐姐好好吃饭,要她把每日三餐拍给自己,其中便有鲜虾生蚝粥。 岑鸣蝉是北方人,喝这类海鲜粥要少一些,她更偏爱甜粥。但是架不住姐姐说确实很香,建议她有机会也试一试,于是她就撒娇同母亲讲自己想喝。 岑鸣蝉一听母亲为她煮了鲜虾生蚝粥不禁喜笑颜开,但是她与姐姐这局游戏还没有打完,她肯定不可能先抛弃姐姐的。 因此她头也不抬地回道:“知道啦,妈妈,你先去,我马上就到,这局很快打完。” 母亲点点头,见她手指在屏幕上乱飞,便只是简单催促一声:“好,你快一点。” 随后就为她把门关好。 岑鸣蝉见母亲离开她的房间,说道:“姐姐,我们先打就是了。” 她知道,按照姐姐的性子肯定会劝她打完这把赶紧挂电话去吃饭,然而姐姐那边却没了动静。 “姐姐?”岑鸣蝉有些疑惑。 “我在。”姐姐回道,声音有些颤抖,“宝宝,我们可不可以一直连着麦,我想听听你那边的声音。” 岑鸣蝉觉得有些奇怪,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也没什么。 病中的姐姐就是比平时粘人一些,姐姐愿意粘她这是好事,于是她爽快答应下来:“好,我到时候戴着耳机。” 游戏很快结束,岑鸣蝉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戴着蓝牙耳机去吃饭。 饭桌上,父亲与母亲都在。 母亲见她打完了游戏,对着她招了招手:“快来,再不来粥都要凉了,到时候腥了就不好喝了。” 岑鸣蝉看了一眼父亲,随后坐在母亲旁边的位置。 这是她退学回到家与父亲共用的第一顿晚饭。 她其实有些不想面对父亲,她担心父亲在吃饭时候又给她立规矩,讲一些她不喜欢听的话。 果然。 她一落座,父亲就蹙着眉头询问:“退学手续都办完了?” 又在明知故问,岑鸣蝉有些不想理会,她怕父亲接下来说个没完。 岑鸣蝉低头舀起一勺粥,用唇试了试温度,正适合喝。 温热的粥进入口腔,海鲜的鲜香与米香混在一起,姐姐诚不欺我,果然又鲜又好喝。 而关于父亲的询问,她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父亲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张张口最终还是没再说别的。 只有母亲与她时不时聊两句,问她基地生活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从家里带上的。 这个属于岑鸣蝉的假期很短,办理完退学手续,回家又住了两天,马上她就得启程回基地了。 想到要回基地,下次回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岑鸣蝉就有些惆怅。 这顿饭总体来说吃得还算愉快,主要是仰仗父亲没有为她上政治思想课。 父亲看了看她,还是说道:“早一点睡,不要熬夜。去了那里也一样。” 如果这话是母亲来说,岑鸣蝉肯定会同她解释,职业选手的作息是固定的。晚上要到十二点,第二天中午才起。 但是说这话的是父亲,她便会担心把职业选手作息讲出来,父亲会责骂她或者给她迎面泼一盆冷水。 因此她敷衍地答应道:“知道了。” 母亲则是看她喜欢喝今日的鲜虾生蚝粥,又问道:“要不要再喝一碗?看你很喜欢,下次你回来还给你煮。” “下次回来之前提前说,想吃什么菜都告诉我,我给你做。” 母亲总是这样熨帖,给足她家庭的温暖。 岑鸣蝉摇了摇头:“吃饱啦,喝不下了。” 她的唇角扬起笑,依偎着母亲:“知道了妈妈,你真好。”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此刻的耳机里,传来了姐姐压抑的低泣声。 * 岑鸣蝉在哭。 当父母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时,岑鸣蝉便开始流泪。 她从一旁抽来柔软纸巾捂住眼睛,很快便将纸巾彻底打湿。 她对父亲的感情是矛盾的。说恨,倒不至于。说爱,也有一点,只是不像爱母亲那样爱他。 父亲对她大概也是一样。没有到讨厌的地步,但是对她的爱也就那样,算不上很多。 她的父亲并非十恶不赦,只是从子女的角度出发,她觉得对方在“父亲”一职上,不算合格。 她知道在外面父亲的口碑极佳。 或许是因为社会对于男性的道德要求本就很低,在旁人眼里,他勤恳能干,白手起家,赚得盆满钵满。 更是与发妻不离不弃相互扶持二十载,在外没有沾花惹草搞出桃色绯闻,已经是最佳的丈夫与父亲人选。 岑鸣蝉在饭局上听到这种话时,其实有些不忿。她的母亲也一样,同样对丈夫与家庭忠诚,同样陪父亲从低谷中熬出来,却被视作本分与应该。 如今时隔两年,她通过与十八岁的自己的通话,再次听到父母的声音,她有些欢喜,但更多的是想念与哀恸。 她很想母亲,也很想父亲。 很想很想。 电话里,父亲劝十八岁的自己早点睡,母亲问她要不要再喝一碗粥,这些熟悉无比的日常对话,对她而言已成奢望。 父母如今睡进那窄小的盒子里,埋葬在陵园内。 他们变成烈火燃尽后的一抔灰,变成刻在墓碑上的一行字,变成环绕着遗像框上的一朵黑色纱花,变成冰冷的藏在玻璃后浅浅微笑的灰色遗照。 最终成为旁人口里的一句“可惜”。 想到此,岑鸣蝉忍不住低泣成声。 命运让她与十八岁的自己相遇,让她能够借此再听一听父母的声音。 像是命运为她寄存了一台时光CD机,播放着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她听得到,甚至看得到。 但也仅限于此。 耳机里,是十八岁自己急切的关心:“姐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岑鸣蝉伸手连抽几张纸巾,胡乱擦拭着眼泪,她哽咽道:“我没事,我很好。” 第48章 国一 岑鸣蝉后知后觉地想通了姐姐哭泣的原因。 先前姐姐同她讲过,姐姐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不幸离世。而她刚刚去吃饭时,母亲一直在关心她,这或许让姐姐想起来了自己的父母,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同姐姐道个歉,但又总觉得怎么讲也不合适,她只能懊恼地暗暗决定,以后有关父母的话题不能在姐姐面前提及。 听到姐姐落泪,她很心疼。 那通电话始终没有挂掉。 就在晚上,病情有所稳定的姐姐坐在电脑前开始列故事的大纲,而她则打开游戏,冲刺国服第一的位置。 她距离国服第一只差十积分了,只需要再赢一局就能超过对方。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点击排位的匹配键。随着手机轻微的一声震动,排位开始。 岑鸣蝉主动预选了本命英雄赫拉,同时在队内分享英雄战绩,高达80%的排位胜率已经说明一切。 【队伍】Cicada:让一下中单,谢谢 岑鸣蝉没有讲什么她要冲国一的话,只是发送英雄胜率让队友给她让一下位置。 人心是很难测的东西,总有一些人喜欢做出来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之前她冲金榜时,在队伍频道里求爷爷告奶奶,让队友给她让让位置,同时发了胜率。为了增加可信性,她打字说金榜就差一局了,给个机会,相信她一把,她能带飞。 然后一楼队友瞬间秒锁中单位,同时也打字说道:“我也一把金榜。” 这局游戏当然是以失败告终。 等游戏结算后,岑鸣蝉点开那位说一把金榜的玩家资料,发现他实际上距离金榜还差个二百来分,擅长的分路也并非中路。 气得岑鸣蝉把游戏结算页面截图挂在空间置顶三天。 好在岑鸣蝉这次运气不错,一楼队友帮她拿下赫拉。 岑鸣蝉松了一口气,在麦里问道:“姐姐,我会在游戏里开麦指挥,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姐姐温柔地回答道,她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又好听。 岑鸣蝉于是立刻在游戏里开麦:“这局我来指挥可以吗?” 她声音一出,帮她选下赫拉的一楼队友立刻也跟着开麦:“你是藏春吗?” 岑鸣蝉有些迟疑,她不确定这个一楼是敌是友,她承认道:“我是。” 一楼继续说道:“你改名了啊,要不是你开麦我都没认出你来。在冲国一呢?” 岑鸣蝉含糊说道:“对,改名了。” 一楼也没再多问:“我打野,第三个蓝开始你吃。” 随后他亮出倪克斯的胜率,76%,看起来也是他的拿手英雄。 进入游戏后,辅助前往中路帮忙清线,岑鸣蝉利用赫拉法刺的特性,一直在消耗对面血量。 在她的指挥下,全员思路清晰,换线、开龙、支援、压线、抱团推塔一气呵成。 然后他们集结三路兵线上高地。 由于对面有炮台法师,清兵能力强,两波兵线都被对方轻松清完。 场面渐渐僵持起来。 外面的兵线推不进去,而对方也困守高地出不来。 最终,岑鸣蝉把握住时机,闪现开大一波切入后排,一套带走双C,而她使用的英雄随后被围攻死亡。 游戏画面里,赫拉的权杖绽放着最后的光芒,她头顶王冠在金苹果树下沉沉睡去。 与她形影不离的孔雀本来围绕她起舞,最终扇动翅膀,停落在她手边,哀鸣一声后将如星河灿烂绚丽的尾羽覆盖在了赫拉身上。 下一秒,对面的水晶破碎,屏幕中央出现了“Victory”的字样,游戏宣告胜利。 岑鸣蝉没有尖叫出声,她屏息凝神,心脏砰砰跳着,心跳声逐渐盖过外界一切声音。 她紧张地点开结算页面,惴惴不安的心瞬间落地。 本局她是mvp,加了整整二十分。 她回到天梯榜单的页面,属于她的“Cicada”艾迪出现在了金榜第一的位置。 她就停在这个页面,先是欣喜地截图下来,随后一直看着那高踞首位的艾迪,视线却开始模糊。 “姐姐…”她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 姐姐在电话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宝宝?” “我打上国服第一了。”岑鸣蝉抽噎着,“虽然可能过会就会被追上,但我现在是国服第一了。” “这是好事。”姐姐笑着安慰她,“所以现在是喜极而泣了对吗?” “对。”岑鸣蝉擦着泪,她使用改名卡,把艾迪改成了“云舒天天开心”,随后再次截图。 她把截图发给姐姐,她期待着姐姐的反应。 “姐姐你看,我现在是国服第一了!” * 岑鸣蝉一眼就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新改的艾迪——云舒天天开心。 她先是一怔,随后无奈地笑起来。 云舒是她当然临时胡诌的一个名字,没想到对方还记得。 她明知故问:“你的名字是刚刚改的吗?” 随后她就听到十八岁的自己有些羞赧地说道:“是的姐姐。” 她带着期许地问道:“你会喜欢吗?” “我很喜欢。”岑鸣蝉温柔地看着这个带有祝福寓意的艾迪,“很高兴你在游戏巅峰的时刻,仍然想着我。” 十八岁的自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岑鸣蝉有些好奇她想提什么要求,她爽快地答应道:“可以。” “姐姐,我…”对方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把恋人关系换到我的大号上吗?” 岑鸣蝉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她回复的是“你等我一下。” 随后她登录游戏账号,上号购买了张改名卡。 她询问道:“如果我想换一个艾迪,你更喜欢我称呼你鸣蝉,还是…藏春?” * 岑鸣蝉的脑袋要宕机了。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要把自己的名字写进新的艾迪里面吗? 岑鸣蝉唯恐会错姐姐的意思,她轻声问道:“姐姐你是要…” 姐姐语气轻松,带着笑意打断她的话:“我还以为我表达得足够清楚。” 岑鸣蝉的心里瞬间“啪”地一声炸开烟花。 她强行按捺下内心的喜悦,急忙解释道:“姐姐,我就是怕我误会你的意思。我…喜欢你喊我鸣蝉。” “好。”姐姐温柔应声。 然后她就看到姐姐的艾迪由“深恩负尽”变成了“鸣蝉平安喜乐”。 云舒天天开心。 鸣蝉平安喜乐。 放在一起,像极了情侣艾迪。 而且,这两个艾迪里倾灌着她与姐姐对彼此美好的祝愿。 她期待姐姐天天开心没有忧愁,而姐姐盼望她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姐姐在电话里问道:“喜欢吗?” 岑鸣蝉点点头:“喜欢,很喜欢。” 感觉今晚做梦都会笑醒。 姐姐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你解除关系的申请我已经同意了,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下一秒。 游戏页面上显示过来一条绑定关系的申请。 “鸣蝉平安喜乐申请成为您的恋人。” “同意”“拒绝” 岑鸣蝉看着这条申请,不免有些感慨。 她还记得当初她用小号“哄骗”姐姐同意绑定关系的场景。那时候她还要处心积虑地撒谎,说其他关系都已经满了。 如今她与姐姐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姐姐也越来越不排斥与她的亲近,甚至默许她的吃醋与占有欲。 岑鸣蝉选择了同意申请。 先前她积攒的亲密度道具如今派上了用场,她决定全都赠送给姐姐,一定要把大号和姐姐的亲密等级堆起来。 她一种种地送着,直到系统提示她今日亲密度已达到上限时才停下。 望着那一堆亲密关系里唯一的那个恋人图标,岑鸣蝉很欢喜,但随即又担忧起来。 姐姐会不会因为她朋友太多而不高兴啊。 她知道,姐姐人脉关系简单,游戏亲密关系列表里干干净净仅有自己。生活里除了自己之外就是那位让她吃醋不已的闺蜜。 而她喜欢热闹,天南海北朋友遍地,当初说亲密关系都满了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她大号确实除去恋人关系外都安排满了。 她决定同姐姐解释一下:“姐姐,我之前打游戏比较喜欢交朋友,但我遇到你之后就没怎么同别人玩过了。” 为此她还被清风等人评价为见色忘友。 “我知道。”姐姐在轻声叹气,这让岑鸣蝉的心里一沉。 姐姐反问道:“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岑鸣蝉的心瞬间又飘了起来。 她咬着唇。 爱是什么呢,爱是情绪随她言行起伏,飞升或下坠都不受自己控制。 * 岑鸣蝉把最新的截图发在了空间里,截图上显示她用“云舒天天开心”的艾迪登顶国服。 同时她又配上文字——“第一。” 这条动态刚发出去,评论区就热闹起来,基本上都是变着法子夸她厉害。 小快看到她的动态后跑来私聊她。 【藏春,你什么时候回基地?】 岑鸣蝉回复道。 【后天就回去,你呢?】 小快的答案让她出乎意料。 【我已经回来了】 岑鸣蝉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快?】 小快解释道。 【我那个学校很垃圾,根本不管学生,办完退学我就回基地了】 【刚刚看到你国一了,厉害啊】 岑鸣蝉谦虚起来。 【没有没有,运气好而已】 小快又说道。 【回来一起双排啊】 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岑鸣蝉觉得小快人如其名,心直口快,是个可以交的朋友,因此她没有拒绝。 【好,回去双排上分】 等到第二天,岑鸣蝉重新去看排名,她已经从国一再度掉回了国二。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她与对方并没有拉来巨大的差距,想要保持住国一的位置就必须分数足够高,或者她排位次数足够多。 然而她今天需要收拾回基地的行李,并没有时间再去把积分追回来,想稳住国一的位置需要等她回到基地。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能当一夜的国一也很棒了。 * 回到基地的岑鸣蝉再度开始了重复的生活。 中午十二点起床吃饭,下午排位外加训练赛,吃过晚饭后复盘训练赛,然后晚上十二点回宿舍与姐姐连麦聊一会再睡觉。 她的国一位置基本稳定了下来。 这期间,姐姐一直陪着她晚睡。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俱乐部迎来了新的教练——陈竹。 据说陈教练曾经是《圣迹》职业选手,后来退役去玩手游《盛世》。 而手游《盛世》本就是在端游《圣迹》官方出品,是在《圣迹》基础上改的。 所有英雄技能一致,只是因为手游对节奏要求更快,所以官方对兵线、地图与野怪做了一定的调整与修改。 而随着陈教练的到来,另一个官方消息炸上热搜第一。 《盛世》官方决定将于今年七月份举办第一届官方赛事,近期将以拍卖形式面向资本推出十个联盟席位。 这条消息得到了众多老牌俱乐部盛世分部的官方账号转发,资本早就知道官方要举办赛事的消息,因此这段时间都在招兵买马。 比如说CL俱乐部,目前五位选手已经签约,经理、教练、助教、领队都已招聘,只缺心理咨询师和数据分析师。 至于策划运营美工一类,也都全员到岗。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竞拍联盟名额的事并不是岑鸣蝉等人需要操心的,磨合一个多月的他们迎来了新的挑战——领队常溪文通过人脉联系到了其他俱乐部的领队,并且为他们约好了训练赛。 如果说先前花钱找陪练只是小打小闹的话,如今他们要面对的是真正的会在以后比赛里遇到的对手。 教练同他们聊了训练赛的注意事项。 第一点是不能对外泄露训练赛结果,训练赛阵容一律要保密,这点双方都会遵守。 第二点则让岑鸣蝉很惊讶,因为教练说如果在训练赛的局势里处于大逆风很难翻盘的情况,可以投降重开。 岑鸣蝉先前在俱乐部管理条例里看到过,为保持竞技精神,职业选手不得在排位赛中投降,违者是要罚款的。 而他们五个人都有对应的直播合同,在直播期间排位投降,罚款翻倍不说,俱乐部也会出专门的处罚公告。 因此岑鸣蝉一直以为训练赛也必须坚持到最后一秒,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对于这些注意事项,岑鸣蝉认真记着笔记,生怕自己违反条例会被罚款。 很快,竞拍结果出炉,CL俱乐部以三千万的金额拿下了盛世联盟席位。岑鸣蝉连同其他队友成为第一批在盛世联盟注册身份的职业选手。 她注册的赛场艾迪是“cicada”。 * 二十七岁的岑鸣蝉同样生活重复,她为了能够陪伴十八岁的自己,也渐渐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作息基本与对方一致。 在十八岁的自己在打训练赛与排位的时候,岑鸣蝉则是在电脑前写着她的文。 或许是受十八岁的自己影响,她想来想去,最终选择去写无女主CP的友情向电竞文,中心梗是重生。 为寻觅灵感,她把原本放弃的比赛再度捡了起来,甚至开始“补课”多年前旧版本的经典赛事视频。 每当她看到CL俱乐部的比赛视频时,她总会盼着CL能赢,但是这个俱乐部到如今已经彻底没落为垫底战队,沦为其他俱乐部的背景板。 岑鸣蝉面对着屏幕,写下了故事的开头。 “金色的雨落下的时候,沈青然尚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坐在电竞椅上,下一秒却被欢喜雀跃的队友一把拉起来抱住,金色的彩带洋洋洒洒自上而落。 舞台亮眼的灯光纷纷投射到属于胜方的他们那侧,场地是全是粉丝与观众齐声呐喊“VTG”的声音。 那象征着世界冠军的奖杯就摆在舞台中央,她只需要走几步就可以和队友一起把它捧起。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到奖杯前,然而她的指尖还没有触碰到奖杯,她就醒来了。 …是场梦。 然而等她环视一周看到周围环境时,却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写得起兴,第一章洋洋洒洒三千多字。 女主自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重生了,此时的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七岁,刚刚接到俱乐部试训的邀请。上一世的她被哄骗着签下十年的合同,她出不起天价违约费,于是被迫一直为俱乐部打工。 直到职业生涯末期,失去利用价值的她被合同打包送走,她遇到了真正的好队友,然而她此时竞技水平已经不复当年。 终其一生,职业生涯中没能拿下一次世界冠军。 岑鸣蝉写得并不算快,基本就是一天三千多字,其他时候她在补习电竞相关的知识或者是看书。 她去图书馆的调整为半月一次,每次去之前都会提前准备好书单。 日子闲适又惬意,而当她的故事写了五万字的时候,她登录上春水文学网的账号,以“cicada”的笔名发布了她的小说——《无冠之王》,首发三万字。 她的小说如同砸入海中的石子般,泛起小小涟漪便没了动静,她知道这是没有与网站签约的缘故。 网站流量有限,总会优先推送签约作家的作品。 岑鸣蝉去研究了春水文学网签约的相关内容,并且准备这周末就去试一试,在此期间,她始终保持着日更。 结果等她登录账号要更新最新的章节时,忽然收到了一篇站短。 “春水文学网编辑与您联系中” “你好,我是无CP组的编辑微光,看到您有原创作品正在连载中,请问您是否有意向与网站签约呢?如果有意向签约,麻烦添加一下我的好友,备注写明你的笔名与作品名。期待您的回复,祝您生活愉快。” 最下面一行,是编辑的联系方式。 岑鸣蝉把这条站短截图,准备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十八岁的自己,结果她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姐姐,我的职业选手身份刚刚注册好啦,沈经理说过两天全员要去拍官方定妆照喔~】 岑鸣蝉不由欢喜地扬起唇角。 今日双喜临门。 第49章 化妆 岑鸣蝉的签约十分顺利。 加上编辑的联系方式后被询问了几个关于写作与网站的问题后,编辑便通过后台站短发来了签约链接。 岑鸣蝉一边搜索着签约的注意事项,一边按照链接里的提示与内容推进着签约的进度,最终她在两天后成功挂上“签约作家”的认证。 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分享好消息时,思考片刻后还是没有直接发出来站短截图,她没有暴露自己的笔名,也没有说是哪个网站,只笼统地告诉她自己收到了编辑的签约站短。 而截图被她发给了冉眉冬,冉眉冬看到之后很为她欣喜,并且提出来要请她吃饭来庆祝这件喜事。 岑鸣蝉没有拒绝,与她把吃饭时间定在了下周。 她记得十八岁的自己今天要去拍定妆照,她很期待十八岁的自己化上淡妆的样子。 * 岑鸣蝉今日要去拍定妆照。 沈经理特意提醒了她在内的所有队友,一定要洗澡洗头,记得穿上队服。 这些天他们在基地一直穿自己的衣服,直到昨晚才发了新队服。 他们的队服样式特别简单,上身是白色半袖,胸口处有CL的队标,而下身则是黑色长裤,同样印有队标。 据沈经理所说,这只是初代版本的队服,是为了应付本次的定妆照。后续会采纳选手意见,设计新的队服,同时在队服上增加赞助商的logo。 等他们登场比赛时,将会穿上新的队服。 沈经理叮嘱他们去试一试大小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会给他们更换。岑鸣蝉回到寝室,发现自己的衣服长短肥瘦正好,于是便将队服留了下来。 新衣服到手不能直接穿,是需要先过清水洗一遍的。因此等晚上回到寝室她先把衣服洗出来,又用公用洗衣机甩开。 下午一点,她身穿队服出现在训练室与队*友集合,由领队常溪文与经理沈云芝带队,他们将前往官方指定的拍摄地点。 基地前停靠着俱乐部专用的大巴,大巴上同样贴有CL队标,金色的队标漂亮又闪亮。 沈经理说,这辆大巴以后将载着他们来往于基地与设置在S城的比赛场地。 岑鸣蝉走出基地看到大巴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想起来小学时学校组织的春游,同样也是有人带队,也是乘坐大巴,不免失笑。 S城的天气温暖湿润,岑鸣蝉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大巴的每个窗口都有白色窗帘。大巴行驶的途中,她拉来窗帘一角,好奇地往外看去,此时路上大部分行人都穿上了半袖,车水马龙。 等抵达拍摄场地,沈经理先是与官方通过电话,然后带领他们前往化妆室,选手与教练都需要化妆与做发型。 在去化妆室的路上,他们几人商量着化妆的顺序。最终性格爽快的小快被推出来当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至于岑鸣蝉,她从未化过妆,因此她选择当最后一个。 她要先看看队友的化妆效果再说。 等他们抵达化妆室,却发现化妆室里并没有人。岑鸣蝉找了个靠近门口的空位坐下,与姐姐汇报着进度。 【我们到化妆室了,但是这里没人,估计要等一等了】 消息刚发出去,就响起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岑鸣蝉离门口比较近,因此她起身直接把门打开:“哪位?” 然后她看到了今日的化妆师。 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岑鸣蝉想到的是姐姐。 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化妆师,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她化着精致的淡妆,气质温柔成熟,她见到门被打开,漂亮的眉目中先是错愕,随即又友好地展唇轻笑。 她的指轻轻捋着耳边的碎发,主动问道:“你是今天来拍定妆照的选手吗?” 岑鸣蝉点点头,往后退一步给她让出来进门的位置。 那位漂亮的化妆师进门以后,主动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温憬,今天负责大家的妆造。如果你们有喜欢的发型款式,请准备好照片,到时候直接告诉我。” “过一会我另一位同事也会到。请问哪一位先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快举起手来,像是上课回答老师提问一般,他扭捏地说道:“…我。” 化妆师温憬见状又是轻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小快坐在化妆镜前的座椅上:“请。” 就在她给小快化妆的功夫,她的同事黎明珠也到了,于是排在第二位的狗哥由她化妆。 按照顺序,第三位是水饺。岑鸣蝉主动找到水饺,商量着和他换一下顺序。 水饺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好啊。” 岑鸣蝉抿着唇,目光再次投向给小快化妆的温憬。 温憬,她在心里默默念道,真是个好名字。 很快就轮到了她,岑鸣蝉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有些局促,一想到对方要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她就有些紧张,像个乖宝宝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你不要紧张,放松一些。”温憬看出她身体僵硬,出声安抚她,“你对于妆造有什么要求吗?” 岑鸣蝉坐得放松了一些,听到询问她摇了摇头,望着镜子前的自己她根本想不出来自己要什么样的妆容,于是礼貌地说道:“您看着来就好。” “你长得好看,简单一弄就能出效果。”温憬认真看着她的眉眼,先取来修眉刀给她修着眉型,眼神一瞟落在她下眼睑淡淡的乌青色上,“我看选手基本都熬出了黑眼圈。” “嗯。”岑鸣蝉闭着眼不敢乱动,生怕给对方添麻烦。因为要为她修眉,温憬靠她很近,她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幽香,“必须得熬夜,没办法。” 温憬温柔地扫去岑鸣蝉肌肤上的碎眉,开始为她化妆:“没事,你的还不算明显,都可以遮住的。” 温憬是个很温柔的化妆师,手里动作轻盈又麻利,面对她讲话时也是商量的语气居多。 在为她涂睫毛膏时,温憬与她对视然后温柔地说:“睁开眼睛,不要怕。” 岑鸣蝉看着她,忍不住睫毛轻颤,刷子温柔地扫过她的睫毛,她的眼瞳里倒映着温憬那温柔而漂亮的面容。 “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少岁?”这些问题也逐渐在化妆期间从温憬的口中问出,岑鸣蝉向来有问必答,因此没有隐瞒。 淡粉色的眼影抹在眼睑上,温憬说:“清风半夜鸣蝉,你的名字很好听。” 漂亮的烂番茄色唇釉点在她的唇上,温憬说:“原来你十八岁啊。” 岑鸣蝉想回答马上下个月她就十九岁了,但是因为温憬在将唇釉晕开,她无法开口。 等妆容完成,温憬笑着对她说道:“女孩子就应该漂亮些。看看还满意吗?” 岑鸣蝉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向镜子。 镜中人看起来漂亮又娴静,远山般的黛眉下是清澈的眸子,水盈盈的,似雪白瓷碗里盛着的荔枝核儿,柔软的唇透着娇红。 岑鸣蝉点点头,镜中的人也在点头。 她看向温憬,由衷地表示着感谢:“很漂亮,谢谢你。” 温憬并没有揽功,她谦逊地说道:“是你本来就好看。” 话音刚落,已经化好妆的小快立刻闪现到岑鸣蝉面前,主动竖起大拇指:“藏春你是真的漂亮!” 岑鸣蝉从座椅上站起来,说道:“是温憬姐姐的手巧。” 他们队友之间惯用艾迪称呼彼此,哪怕岑鸣蝉注册了新的赛场艾迪,小快依旧习惯称呼她为藏春。 就像是打野狗哥,他的赛场艾迪为夏星,但是岑鸣蝉还是习惯性喊他狗哥一个道理。 岑鸣蝉同温憬再次表达了感谢,时间紧迫她刚要通知下一位来化妆,就被温憬叫住。 温憬拿着手机,上面有个二维码,见她有些惊愕,笑着说道:“加个好友吧,如果有喜欢的发型或者妆容,可以发图给我。” 岑鸣蝉看她一眼,用手机扫了二维码发过去了好友申请。 回到座位上的岑鸣蝉,点开手机看到温憬已经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而她的置顶里,姐姐发来的消息还没有回复。 【等一等就应该到了】 【不要着急】 岑鸣蝉低头回复着消息,忍不住唇角上扬。 【姐姐我化好妆了】 【要是你愿意夸夸我的,或许就能获得我限量版的自拍喔】 【可恶,限量版自拍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吸引人的样子】 【我要哭哭了!】 她点开手机的拍照软件,寻找角度拍摄了一张照片。她欣赏了好几遍,确认拍得很漂亮后才又回到聊天页面,结果发现姐姐已经回复了她的消息。 【怎么会不吸引人呢】 【我很想看,鸣蝉最乖最好,一定会给我看对不对?】 见姐姐这样讲,岑鸣蝉哪里会不愿意,她把自拍发送了过去,然后紧张地等待着姐姐回复。 【紧张搓手手】 * 岑鸣蝉点开照片,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她化着淡妆,看得出来化妆师很了解她的长处是什么。她长着漂亮的狐狸眼,如今她眼里含笑,睫毛纤长,确实像是一只狡黠又勾人的小狐狸。 岑鸣蝉忍不住走去卫生间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认真比较,现在的自己与十八岁的自己在面容上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的。 而十八岁的自己眼里有光,像是火山中的滚烫岩浆,又像是燃得烈烈的火,充满锐气与活力。 她站在原地,回复道, 【很漂亮,这样很好看】 【化妆师的技术也很好】 * 收到消息的岑鸣蝉见到姐姐提及化妆师时,忍不住再次看向先前为她化妆的温憬。 她忽然生出来一丝短暂的心虚感。 她没有看过姐姐的照片,只见过她那双漂亮到让她想吻想咬的手,因此在她幻想姐姐的样貌时,总期待着如此温柔与她契合的姐姐,能够完美地符合她所有择偶标准。 她初见温憬,便觉得是自己的菜,长相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姐姐,而接触时对方展现的性格、说话语气也与姐姐相似,就如同姐姐走出屏幕来到她面前一般。 但是要说她对温憬有什么想法,那肯定是一点也没有的。 她会遇到很多漂亮的温柔的人,或许会有人比温憬更像姐姐,也或许会有人比姐姐漂亮,她无法控制自己对于美的欣赏,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她只喜欢姐姐。 对于美,她只有欣赏,但是对于姐姐,她则是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不许夸别的女人,只可以夸我】 【醋坛子被姐姐打翻了,哄不好了】 她撒着娇,耍着赖,唇角一直上扬着。 岑鸣蝉专注地低头看着手机,等待着姐姐哄她,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温憬化妆空隙间偶尔投来的充满探究的视线。 第50章 拍照 看到十八岁的自己在撒娇说醋坛子打翻,岑鸣蝉意识到自己最近太纵容她了,但她还是选择顺着对方的意。 【好,不夸别人】 【鸣蝉最乖】 她回复完消息,便打开春水的App查看自己小说的数据,这是她自从发文之来做的频率最高的一件事。 十八岁的自己在游戏里登顶国服,而她如今却只是刚刚与春水签约,在做一个扑街作者。这样的反差让她有些无法接受,先前骨子里的好胜似乎在慢慢苏醒,让她不甘心落后太多。 但是由于前期没有签约没有曝光,她的文评论区空无一人,收藏数寥寥无几,急又急不得。 就在岑鸣蝉登录上账号例行公事般看一眼收藏有没有涨幅时,她发现她收到了一条评论。 【软糖糖糖】:太太加油 这未必是她第一位读者,但却是第一位给她评论的读者,自己的文字被看到是一件令岑鸣蝉无比愉悦的事情,她立刻回复了对方。 【Cicada】:谢谢,会加油的 读者简短的四个字如同深夜时为她燃起的一盏油灯,让她在看到光亮的同时感受到微弱的暖意。 十七八岁时在周记本上写小说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写作是一件漫长而枯燥的事情。那时候的她思维活跃而跳脱,总是源源不断地产生新脑洞,她涉猎的题材广泛,因此什么题材她都写过。 小说每写完一章就会立刻在班级内部传阅,她会收到来自同学的正面反馈,因此写得更加起兴。 如今她正式成为一名网络作家,坐在电脑前码字时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初的状态。年轻时写文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如今写文却如坐针毡,一句话反复修改删减,再不复当年行文流畅。 岑鸣蝉打开写作软件,敲下今天的第一句话。 “在沈青然的职业生涯中,给予她最多鼓励的是一位视频攻略制作者。” 《无冠之王》这本小说,更像是在十八岁的自己的催化下的产物。如果不是对方前去试训,岑鸣蝉大概率不会选择电竞作为第一本的题材。 也正是因为与对方的相遇,岑鸣蝉才决定把“重生”定为核心梗。 人生总会有遗憾,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站在某个时间点的分岔路口,其实是察觉不到自己做出了抉择的,只有很久之后回望这一刻,才会意识到原来故事早在这里发生改变。 她笔下的人物“沈青然”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与队友夺冠,而她的遗憾则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命运垂怜,给了她一枚硬币,让她与十八岁的自己相逢。 那么她也要给“沈青然”一枚加一条命的硬币,让她因重生而有机会弥补遗憾,要她亲手捧起那座象征冠军的奖杯。 想到此,岑鸣蝉忽然来了灵感,她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 “那位视频攻略作者的网名名叫花猪猪,是游戏圈里少有的女性创作者…” 这一章节她写得极其尽兴,等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发现十八岁的自己早已发来了消息。 【qaq姐姐,我感觉自己像个商品一样】 * 岑鸣蝉一行人都化完妆后,被官方人员引导着前往拍摄棚。 他们需要按照俱乐部提供名单上的顺序依次拍摄定妆照。每个人的定妆照分为五组,根据摄影师不同的要求,做出不同的动作配合拍摄。 场地里仅有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作为背景,而在远处的桌子上,则放着一些拍摄道具。 第一个拍摄的是射手完美,前几张照片拍得极其顺利,拍到最后一张时,他被要求做出本命英雄庆祝胜利的动作。 看着完美脸上的不自然,岑鸣蝉双手合十暗暗祈祷,摄影师到时候千万不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英雄赫拉的招牌动作,这也太羞耻了。 她和经理沈云芝坐在一起,沈经理瞥见她双手合十的小动作,说道:“下一个就是你了。”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前来寻找岑鸣蝉:“Cicada选手是吗?这边。” 岑鸣蝉立刻站起身来,跟着她前去拍摄。 等她站在摄像机前,不由眯起眼,在她正前方的两旁有两台光线刺眼的补光灯。 摄影师是位女性,看起来三十来岁,她身穿白色西装,干练又清爽。 她上下打量着岑鸣蝉,随后对着身旁助手问道:“Cicada的道具呢?” 助手立刻回道:“我去拿。”很快他就取回来一个棕色的玩偶。 看样子似乎是个小号的知了毛绒公仔,样子看起来又呆又笨。 摄影师看到这玩偶的样子,蹙着眉,看起来十分不满意这个玩偶,她摆摆手:“给她。” 岑鸣蝉从助手手中接过来这个毛绒公仔,静静地等待着摄像师下一步指令。 “把玩偶抱在怀里,微笑看镜头。” 岑鸣蝉此时已经适应了补光灯的光线,她按照要求将玩偶抱在怀里,然后微笑着看向中间的摄像机。 “笑得再自然一点。” 岑鸣蝉其实很喜欢自拍,也喜欢和朋友合影,但是她不习惯被陌生人用镜头记录。 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如同洋娃娃一般任人摆布,这种感觉很糟糕。 摄影师提醒着她:“想一下今天最开心的事,Cicada。” 如果说今天什么事最开心,莫过于姐姐夸她漂亮。 岑鸣蝉心想,我就是很漂亮,我要把姐姐迷得非我不可,到时候让姐姐哭着喊着要跟自己在一起。 想到此,她不由展唇一笑。 而这个瞬间也成功被摄影师捕捉,她按下快门,做了个OK的手势:“很好,这次笑得很自然很好看。” “把玩偶去掉,再来一张,Cicada再做一下抱臂的动作,站直看镜头,不要有表情,眼神坚毅一点。” 岑鸣蝉把玩偶交给工作人员,然后按照摄影师的要求照做。 就这样,她拍摄了五组不同的定妆照。 等她回到座位,忍不住低声同沈经理抱怨道:“拍照好折磨。” 沈经理原本看着场中正在拍摄的小快,闻声转过头来:“过几天你得去拍摄赛前宣传片,这是官方联盟要求的,每个俱乐部都要去。” “可以不去吗?”岑鸣蝉一听到还得去拍宣传片,瞬间垮脸。 “不可以的。”沈经理轻笑着,“你不要怕,到时候配合拍摄就好了。” 岑鸣蝉实在不喜欢这种拍摄氛围,她不满地蹙着眉:“不可以叫其他人去吗?” 沈经理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讲话。 岑鸣蝉瞬间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CL俱乐部为什么单独给她更高的薪资,无非就是因为电子竞技的赛场上,女性的数量太少。 如果她能打出来成绩,会比同类型的男性拥有更高的热度与流量。如果她打不出来成绩,印证了其他人对于电竞选手的性别歧视,那也不要紧。 俱乐部最怕的不是挨骂,而是没有热度。 这些道理,姐姐都同她提前讲过了。 沈经理让她去拍第一届官方赛事的宣传片,就是官方为了关注度与话题考虑,把她拉出来宣传一下。 想到这里,岑鸣蝉不免有些情绪低落。她更期待自己与俱乐部是千里马与伯乐的关系,这将是一段佳话,能够为这场利益交易蒙上一层温情的面纱。 她趁着周围人没注意,给姐姐偷偷发去了一条消息。 【qaq姐姐,我感觉自己像个商品一样】 中途她也查看过手机,姐姐一直没有回她。这使得她的情绪更加低沉。 直到“放风”时间结束,她坐上大巴准备回基地,才收到姐姐的消息。 【为什么这么讲?】 岑鸣蝉思考着怎么措辞。 【感觉是我矫情了,我就是不习惯别人给我拍照,尤其是做什么都要听他们的,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她很快就收到了姐姐的安慰。 【听他们的话是因为他们是专业的摄影师,就好像在游戏里听你的指挥,是因为你是最优秀的指挥者,都是一个道理】 【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商品,你不是,永远也不会是】 岑鸣蝉原本低落的心再度浮了起来。 【没错,我才不是商品,我是姐姐的宝宝!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中单!】 姐姐的回复很简短,但不妨碍岑鸣蝉的心坐上过山车直达云霄。 【没错】 就在她寻找撒娇的表情包时,忽然她收到了一条消息。 点开一看,是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再一看添加好友的时间,想起来这是化妆师温憬。她先前加上对方时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备注。 温憬发来消息主要是与游戏有关。 【鸣蝉你好,我也是盛世的玩家。听说你的本命英雄是赫拉,我也很喜欢这个英雄,但是总是玩不好。你方便教教我玩这个英雄的小技巧吗?】 说到她的本命英雄,岑鸣蝉可来了精神。如果说天底下哪个人对赫拉这个英雄理解最深,那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作为赫拉千场玩家,从她第一次上架时岑鸣蝉就一直在玩,中途赫拉重做更改技能,岑鸣蝉也没放弃。 随着这个英雄的游戏场次玩得越多,她越发掌握这个英雄的诀窍,赫拉作为法刺,被她玩出了花来。因此哪怕赫拉不再是版本强势,有时候和熟人撞车时,得知自己在对面,也会把赫拉ban掉。 如今温憬问她赫拉的玩法,无疑是找对了人。 见自己“威名在外”,连刚认识的化妆师都知道自己的赫拉天下无敌,岑鸣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此她热情地回复道。 【你等我一下,我把我的铭文和出装截个图发给你】 【至于赫拉的打法,晚一点我整理个攻略给你】 50-60 第51章 地盘 岑鸣蝉登录上游戏,把英雄技能、自己专用的铭文和出装,截图过后一律发给温憬。 【这是我的出装和铭文,你可以看一下】 【最后一件装备你也可以换成金身,看你个人喜欢】 然后她准备为对方讲解赫拉的被动与主动技能,又因为打字麻烦,她选择直接发语音。 此时大巴上比较安静,她一开口立刻引来队友回头。 小快往后探着身子打趣道:“藏春老师小课堂开课了。” 岑鸣蝉正在讲着英雄技能,被他一打段顿时思路全无,她瞪了小快一眼,把这段语音结束后她回应道:“没错,藏春小课堂开课了,有兴趣的都来报班,费用是五百块。上完课包你上国一,上不了来找我,可以退一半。” 小快挠了挠头:“怎么感觉你在骂人250呢?” 岑鸣蝉笑得轻快,她一摊手,表情无辜:“我可没有这么说。” 被他们插科打诨一闹,其他人也纷纷讲起话来。狗哥主动提议道:“回去的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把游戏,上号上号,来把大乱斗。” 岑鸣蝉怕自己打起游戏来忘了时间,她决定先把小课堂结束了再来和队友们打游戏:“你们先打一把,我上完课就来。” 水饺一边上号一边催促她:“快点啊藏春,我们五黑,不能四缺一。” “知道了知道了。”岑鸣蝉口头敷衍着,低头一看,温憬已经听完了她的语音。 【听到你的队友说你课堂开课了】 【很荣幸能上鸣蝉老师的课】 看看,温憬姐姐说话多好听。 岑鸣蝉回复道。 【你太客气了,我还没有讲完,我继续讲】 然后她继续发语音讲着赫拉这个英雄的技能与诀窍。 “…以上这些就是我对赫拉的理解了,如果你需要文字版的攻略,我有时间给你做一个。” 语音发送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回复, 【不用了,鸣蝉辛苦了,谢谢你这么耐心地教我】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热心的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岑鸣蝉被夸奖得有些飘飘然,她特别想说没错我就是又热心又厉害又讨人喜欢,但是想了想她与温憬刚认识,最好还是继续维持谦虚人设。 她回复的极其官方客套。 【没有啦,谢谢你的夸奖】 然后她立刻把温憬最后夸她的那两句和她的回复,一并截图发给姐姐,在姐姐面前她就没有这些顾虑。她知道姐姐会宠着她,因此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在姐姐面前要夸夸,撒娇打滚。 【呜呜呜呜呜呜呜姐姐我被别人夸奖了,好开心!】 【我宣布,在我心里,我就是全天下第二讨人喜欢的人!】 【第一是姐姐喔~】 最后的波浪线如同她摇起的赛博尾巴,她挑了个萨摩耶摇尾巴的表情包一起发了过去。 * 岑鸣蝉在看书,她最近在看的那本书名为《非暴力沟通》。 这是她在知乎搜索好书推荐时,被提到次数很多的一本。 图书馆里用电子设备的人不算多,大部分人都是放弃电子设备专心看书。岑鸣蝉入乡随俗,把纸笔捡了起来。 她写的一手好看的钢笔字,工作之后有了收集钢笔的癖好,家里书房里有她专门存放钢笔的柜子。 她又专门买了漂亮的本子用来记录书单,进图书馆前,她会提前同十八岁的自己讲一声,随后将手机调整为静音收进包里。 进入借阅室,她先打开本子,搜索着今日书单上的书籍位置,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后按照笔记去各个不同的书室借阅。 而就在她前几天,站在电脑前抄录书籍位置时,忽然被一位异性搭讪。 “你是专门做了书单吗?” 岑鸣蝉记得入神,压根没注意身旁有人过来,头顶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让她一惊,尽管对方声音压的足够低。 她没有说话,只是停下手里动作点点头。 对方见到她,继续问道:“你的字很好看,介意我看一下书单吗?” 岑鸣蝉没有拒绝,想着来图书馆的人基本都是为了看书而来,也就沉默地将本子递了过去。对方用手机把那一页拍了照后将本子归还回来。 岑鸣蝉没有当一回事,接过本子准备继续抄录。 不料对方又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们加个微信?” 这样的语气…岑鸣蝉蹙着眉,抬手指了指手上的戒指。那戴在中指的戒指,代表着热恋中。 她在本子一侧的空白页上迅速写下一行字。 “有恋人了。” 对方哦了一声,立刻转身离去。 其实事情如果到这里倒也不算什么,无非是一场无趣的被她完美解决的搭讪。 戏剧性的是她之后前往洗手间时正好路过外面供人吃饭的沙发区域,看到了向她搭讪的那位。 对方一边低头吃着外卖一边在打着电话,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今天遇到个眼睛还行的,结果是个哑巴。” “哑巴也就算了,竟然还有男朋友。” 这两句话飘进路过的岑鸣蝉耳中,对号入座的她没有理会。事后她将这件事当乐子讲给了冉眉冬与十八岁的自己听。 二人的看法一致,同仇敌忾,把这位脑子看起来没有发育完全的人喷了一顿。 尤其是十八岁的自己感情最为到位,她愤怒地在电话里说道:“姐姐,我要把他毒哑。” 她惯用夸张语气:“他能在图书馆见到我的姐姐,是上天的恩赐。他不三叩九拜就算了,竟然还敢背后乱讲话。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他。” 同时她又喜滋滋地表扬道:“姐姐做得很好。” “我早就说过了,外面很危险的,都是大灰狼。只有我最好最可爱,姐姐你不要理会其他人,跟我玩就够了。” 岑鸣蝉有些享受对方因为自己的事情情绪起伏的感觉,听到后面那句充满占有欲的话也没有太多的排斥。 占有欲是相互的,她也希望对方注视的视线一直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温柔地说道:“知道了。” 岑鸣蝉看着书,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不免想起这件事来。 她回忆着十八岁的自己用哄孩子的语气同她讲外面都是大灰狼,忍不住低笑,忽然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家中为了不错过消息,她都是将手机调整为铃声状态。 她其实不用点开手机也知道,肯定就是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她和冉眉冬的联系其实并不算多,基本都是有事才联系。而十八岁的自己不一样,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同她讲。 查看消息后的她顿时明白了,这是挨夸的小狗在外面强装矜持,直到回家才做回自我,兴奋地疯狂摇尾巴。 而她在等待着自己的抚摸与贴贴。 【你比我要讨人喜欢,所以你是第一名】 岑鸣蝉看着屏幕上那摇着尾巴的萨摩耶表情包,心情很好,因此她多问了一句。 【这是谁在夸你?】 十八岁的自己秒回消息。 【是今天遇到的化妆师姐姐,她问了我关于游戏的问题,我跟她讲过之后她这么夸我的】 【名叫温憬,这个姓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姐姐】 岑鸣蝉蹙起眉来。 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开启了与她完全不同的人生。她们人生的重合点仅停留对方前往CL俱乐部试训前。 此后的光阴里,对方将会很多她不认识的人,比如说这位化妆师。 她忽然有些不安。 像是春日里风筝因风而起扶摇直上,她不确定手中的细线是否足够坚韧结实。 岑鸣蝉忍不住轻轻叹气,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过是十八岁的自己认识了一位新的同性,而且也是完全正常的工作接触,自己就莫名其妙有了危机感。 这样不好。 聊天框中是她没有发送的句子——“不许与她走得很近”。 这句话完全是她因为第六感打出来的,看起来实在有些蛮横且不讲道理。 不能这样,岑鸣蝉告诫自己。 她把这几个字删除,改为了更加平和的话语。 【知道了,鸣蝉要乖】 这样的对话她们讲了很多次,因此对方的回复也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我最乖啦姐姐!】 【最爱你了——】 看到最后四个字,岑鸣蝉的不安渐渐褪去。 * 由于完美在车上打了一局游戏后觉得脑袋昏沉,为避免他晕车,本来说好的五黑大乱斗小队成功解散。 无事可做的岑鸣蝉骄傲地回看着与姐姐的聊天记录,她自认为在给予姐姐安全感方面,她一向做得很好。 她就是要让姐姐知道自己心里只有她。 看完记录的她撑着脸,掀起窗帘来看向窗外,忍不住在想,如果姐姐同意跟她在一起该有多好,那她就可以再理直气壮一些吃醋了。 岑鸣蝉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贪心。 明明知道姐姐的生活里每天保持联系的人只有她,明知道姐姐的性取向,但是前几天当她听到有异性与姐姐搭讪时,她仍是忍不住想跳脚。 在姐姐跟前,她总是容易失去理智,原始的因求偶而产生的强烈占有欲会占据上风。 她像是划分好地盘的母狮子,任何觊觎的视线落在姐姐身上都是对她的挑衅,她恨不能立刻同对方厮杀在一起。 等姐姐出现,她会偷偷掩饰先前因厮打而留下的痕迹,岁月静好地出现在姐姐面前,伏低身体,扮足了乖巧姿态,与姐姐贴在一起。 与姐姐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渐渐知道了姐姐喜欢她做什么,姐姐喜欢她乖巧听话,喜欢她事无巨细的报备,喜欢她满眼里都是自己的样子。 那她可以做得再好一些。 在此之前她将会驱赶所有误入她领地的外来者,姐姐将会成为她一人的所有物。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姐姐。 第52章 豌豆 随着盛世第一届官方职业联赛的日期越发临近,基地里不免人心浮躁起来。 岑鸣蝉也不例外,尤其是官方通知这次赛事的揭幕战是他们CL对战老牌豪门俱乐部KDG,也就是说官方赛事第一场就是岑鸣蝉他们来打。 国人都讲究着开门红,揭幕战带给全员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提前一天的时候,沈经理就告诉岑鸣蝉,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俱乐部微博会官宣中单选手,运营已经为她注册了已经认证过的职业选手官方账号。 俱乐部通过询问岑鸣蝉的母亲,知道了她出生的时间,正是下午三点十五分。 差不多三点的时候,岑鸣蝉就开始坐立不安。 签约过后,俱乐部对他们的管理反而要放松一些,而他们在训练室里吃外卖、玩玩手机也是可以允许的。 岑鸣蝉握着手机满怀心事地在训练室里走来走去,宛如巡逻小队长。 小快看着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叫苦连天:“藏春,你晃得我头疼。” 岑鸣蝉还没开口,旁边完美先替她说了话:“俱乐部马上就发微博,她紧张也正常,等明天官宣你的时候你也会这样。” 岑鸣蝉附和道:“就是就是。”然后继续来回踱步。 直到她定在三点十五分的闹钟响起,岑鸣蝉点开微博,一眼便看到了俱乐部发出来的官宣公告。 【CL俱乐部人员官宣公告】 【经过与选手本人的友好且愉快的沟通,我们很高兴地向大家宣布,即日起,选手岑鸣蝉(ID:Cicada)正式加入CL电子竞技俱乐部盛世分部,与团队队友一起征战即将到来的职业联赛。】 【初见她,操作精彩绝伦,巾帼凌云登高,惊艳全场。登顶国服兑现天赋与勤勉,指挥之位彰显沉着与冷静。 她是锋芒毕露的刺客,飒沓如流星。她是运筹帷幄的指挥,入掌银台护紫微。她是岿然如山的后盾,任尔东西南北风。 青娥志存高远,蝉鸣亦冲云霄。 欢迎@CL俱乐部选手Cicada加入CL大家庭,期待我们众川赴海,共创佳绩!】 配图则是她当初抱着知了公仔拍的那张定妆照。 看到那句“青娥志存高远,蝉鸣亦冲云霄”时,岑鸣蝉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有激动有喜悦,也有不知所措。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在原地,然后将俱乐部公告截图发给了姐姐。 她的手机页面始终停留在与姐姐的对话框里。或许她应该讲些什么,感慨一下试训不易,或者展望一下未来。 但她什么也讲不出来。 她用职业选手的账号转发评论了这条微博,配文是—— “你好,我是CL俱乐部中单选手Cicada。” * 岑鸣蝉收到消息时正在写文。 听到消息提示音后,她敲完手头的这句话,然后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十八岁的自己这次只发来了一条消息,很简单,是CL俱乐部官宣的微博。 她细细读着这条公告,直到她看到那句“青娥志存高远,蝉鸣亦冲云霄”。 宛如昏暗世界中,有道天光劈开混沌。 回顾一生,她实在算不得志存高远。她无心继承家业,学习的专业也是她最感兴趣的汉语言文学,她嫌读研麻烦,没有继续攻读学业。 她一直衣食无忧,不为生计发愁,因此当初时常有些浪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后来她突遭不幸变故,过得更加浑浑噩噩。 她知哪日生,不知何日死,人生漫长而充满意外,或许她会高楼纵身一跃,也或许她会老死在家中。 若不是遇到十八岁的自己,大概她不会产生改变当下生活的想法。 而如今,她看到这句“蝉鸣亦冲云霄”,看着这三点十五分的时间,忽然想起来父母对她的期望。 盼她成人,盼她欢喜,盼她平安,也盼她出息。 岑鸣蝉想了很久,最终回复道。 【很喜欢这句话】 【青娥志存高远,蝉鸣亦冲云霄】 【愿你在职业赛场上不坠青云之志。】 * 岑鸣蝉回复了姐姐一个“好”字。 她翻看着官博下的评论,渐渐蹙起眉头来。 【??????】 【女的也能打职业?这么久了职业赛场一共出了几个女选手啊,找她来选秀吗?】 【CL为了恰流量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圣迹分部留着林熠那条狗,盛世又找了个女的打职业,CL什么时候死】 【隔壁赛事澳洲女队玲珑塔才过去多久,坟头草都还没长出来】 【女的也能国服第一?建议严查代打】 【不会有人觉得试训期间也能找代打试训吧,说严查代打的人的脑子被僵尸啃了?】 【说代打的人什么段位,是不是没在游戏里排到过藏春啊】 【Cicada就是藏春,国服出了名的女中单,现在是国一,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藏春打职业我是真的服,看官博的意思,她还是队里指挥?】 【欢迎Cicada选手入队,祝职业生涯顺利】 【好好好,加油啊藏春!】 【揭幕战不是她打吗,我看下一个玲珑塔的就是CL】 …… 毫无疑问,因为她的性别,评论区已经吵成一片,战火甚至蔓延到了她的微博私信。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她不知道那些汹涌而来迎面冲击的恶意来自于哪里,仅仅因为她是女生吗? 但是国一是她亲手打上的,试训也是她自己争取到的。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早就之前姐姐就提醒她这条路很难走了,也正因为姐姐前期的嘱咐与心理铺垫,让她此刻看到这些评论,尚能保持清醒的理智,不至于委屈地掉眼泪。 她想起来最后看到的评论,提前给她钉死了棺材,预言她揭幕战玲珑塔。 玲珑塔是谐音梗,谐音是零龙塔,是指大逆风的情况下全局没有拿下一只远古生物与推掉对方一座防御塔。 岑鸣蝉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赢下来揭幕战,狠狠打这群喷子的脸。 她抿着唇把自己的手机放回了亚克力盒中,然后坐回位置上,一言不发地戴上耳机,打开游戏开始排位。 等到临近晚饭时,忽然坐在她旁边的水饺轻轻地叩了叩桌子,岑鸣蝉戴着耳机,抬起头来看向水饺。 然后她一手向上扶住耳机,露出左边耳朵来。 水饺看到她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有点难为情:“藏春…你看一眼…群里。” 岑鸣蝉见状有些疑惑,她去取来自己的手机,翻看着消息。 那个由小快组建的群,本来是他们签约前为了互通消息建立的,如今变成了他们的五人小群。 时不时会讨论点哪家外卖,或者其他事情。 俱乐部官博下的评论区有在控评,但是架不住国服第一是个女生并且签约CL俱乐部打职业的消息实在有些震撼。 随着“盛世职业联赛出现首个女选手”“CLCicada”“藏春”三个词条登上热搜,相关内容里的评论走向已经完全控制不住。 小快:【@藏春这几天别看那些论坛软件了,喷子们什么也不懂】 小快:【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中单,和你打过才知道你玩得有多好】 小快:【兄弟不太会说话,嘴笨,总之我挺你】 完美:【藏春,我们一定会赢的,赢下来他们就不会逼逼了】 狗哥:【藏春,我很久之前就在排位里遇到你了,那时候就觉得你打得很好】 狗哥:【后来知道你能来试训,有机会和你做队友我挺开心的】 完美:【反正你别理会别人怎么讲,由他们说去】 小快:【就是就是】 过了五分钟,小快再次发言。 小快:【@水饺兄弟们在这里掏心掏肺,她怎么还能冷酷无情地打游戏的,快喊她看群】 水饺:【嗻】 水饺:【喊你之前我也想说一句,藏春你真的很好,你别在意其他人说什么】 小快:【没错,别搭理他们】 消息并不多,岑鸣蝉看完也没有花很长时间。 看到官博评论区里对她的质疑时她没有哭,看到私信里莫名冲上来问候她全家的她也没哭。 但是她看完这些消息,与水饺对视时看到他的不好意思时,岑鸣蝉忽然眼前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她想起来助教为她上的第一节课——“希望你们能够意识到你们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 我们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 她在对话框里敲下几行字,陆续发送出去。 藏春:【有人贷款我们玲珑塔,我忍不了,我一定要赢下来】 藏春:【我想问问领队什么时候约KDG打训练赛】 藏春:【我没事,不要担心我,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藏春:【还有,谢谢你们】 她说完没多久,队友们立刻跟进队形。 小快:【不客气,你能喊我一声义父吗?】 完美:【不客气,你能喊我一声义父吗?】 水饺:【不客气,你能喊我一声义父吗?】 狗哥:【不客气,你能喊我一声义父吗?】 岑鸣蝉被队友的无耻逗得扑哧一笑,先前要滚落出眼眶的泪也慢慢退了回去。 藏春:【谢邀,不熟,你们是谁,怎么在我的群里?】 小快:【要点脸,这是我拉的群】 岑鸣蝉慢悠悠地打字。 藏春:【那我走?】 小快:【……】 小快:【别走】 藏春:【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留下来】 他们在群里插科打诨几句,便一同拿着手机去餐厅吃晚饭,等吃过饭回来,还得和其他俱乐部约训练赛。 岑鸣蝉在队友面前是她口中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然而等她去找姐姐时,便又做回了那娇弱的豌豆公主。 她把微博上那些质疑她但是说的不算特别难听的截图发给了姐姐,毕竟那些过激言论实在不堪入目,她不想脏了姐姐的眼睛。 岑鸣蝉扁着嘴巴,神色委屈又可怜。 【他们骂我,姐姐】 【但我没哭,我很坚强】 【但我还是有些委屈,姐姐你可以稍微哄哄我吗qaq】 想了想,她把最后一句撤回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不想在姐姐眼里成为一个脆弱的人,处处要姐姐哄,要姐姐安慰,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已经成年了,理应做自己的青松,屹立在山岩之间,接受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知道,现在的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她能做的唯有用成绩说话,赢下来每一场比赛,赢得漂漂亮亮,去回击所有质疑。 她给自己打气,岑鸣蝉,你一定可以的,你不许哭。 然后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我看到了,为什么要撤回呢】 【再坚强的鸣蝉,也有向我索取安慰的权利】 而姐姐的最后一句话,则让岑鸣蝉如同置身于满天大雪之中,耳旁似乎有火车呼啸而过。 随后世界寂静,她的心跳声盖过一切。 【不让我哄的话,又是想去找谁呢?】 第53章 初战 岑鸣蝉垂下眼,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句“不让我哄的话,是想去找谁呢”,忽然意识到她有些失态了。 对方不过是撤回一条想让她安慰的消息,她却产生了那名为不满的情绪。 在她看来,她与十八岁的自己之间应该是最紧密最坦诚的关系,如同双生的花朵生在同一条藤蔓上。 她知晓并且接纳着对方的一切。 在她看来,十八岁的自己在她面前完全应该做回自己,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撒娇就撒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 她决定解释一下。 【我没有凶你的意思】 “我只是太在意你了”几个字停留在对话框里,还没有发送出去,反应过来的岑鸣蝉不由怔住。 她素来在感情方面喜欢打直球,喜欢就是喜欢,想念就是想念,在意就是在意,因此当她下意识把心里话打出来时,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在意对方了,以至于到她甚至情绪有些失控的地步,她有些记不清了,十八岁的自己早已如空气般充斥着她的生活。 岑鸣蝉咬着牙,她太清楚失控意味着什么,她并不愚钝,相反的,在感情上她一直看得透彻,她能够敏锐察觉其他人对她的亲近到底是因为友情还是爱情,自然也能清晰地知晓自己对他人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种。 岑鸣蝉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把对话框里那句话删除掉,然后她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姐姐,我知道你不是在凶我】 【很奇怪,本来以为自己会在你这里大哭一场,要掉很多很多的泪。但是当我发现你随时准备好接纳我的痛苦的时候,我似乎没有那么委屈了】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支持我】 【我还是有点委屈,但是已经被你哄好了,剩下的最后一点点,我完全可以自我消化】 【谢谢你姐姐,我真的好爱你】 岑鸣蝉盯着屏幕上最后一句话,决定从今天起要与她保持些距离,哪怕自己可能会出现些戒断反应。 【今晚不连麦睡觉了】 消息过了一会才发来,是句语音。 听起来像是对方在走廊上边走边发的,远处还能隐约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惩罚吗,姐姐?” 岑鸣蝉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苦恼地把脸埋在掌中。 她有些后悔了。 当晚,她们还是成功地连麦睡觉了,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遗忘那句今晚不连麦睡觉的话语。 * 很快,揭幕战来临。 CL与KDG的比赛定于下午五点,战队选手及相关人员需要提前入场。 当贴有CL战队队标的大巴缓缓驶入场馆的规定地点,岑鸣蝉等人陆续下车。 这场比赛,是岑鸣蝉的第一战,打的还是豪门俱乐部KDG。在她看来,她不能输只能赢,还要赢得干脆利落足够漂亮。 随着比赛时间的推进,如山沉重的压力在她心头,她下了大巴便闷头赶路。等到赛事场地安排的休息室后,她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抱着背包坐下。 他们与KDG约过训练赛,成绩胜多输少,但是岑鸣蝉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藏东西。 教练再次强调了本次面对KDG的打法,并且重点点名岑鸣蝉,身为指挥一定要戒骄戒躁,第一把求稳为主,先试探一下对方今日状态。 教练说完其他人开始讨论起来对面今天可能掏出来的阵容,昨晚他们打野选手突然练了一宿忒弥斯,很可能出其不意掏出来这个冷门英雄等等,直到工作人员喊教练选手去做赛前准备。 进入化妆室,岑鸣蝉再次见到了温憬。温憬今日身穿白色长裙,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优雅又妩媚。她见到岑鸣蝉主动伸出手来打招呼,并且询问道:“你先来?” 岑鸣蝉看看队友并没有异议,便同意下来:“好。” 说完她便主动前往化妆椅前坐好。 这次化妆与拍定妆照不同,明显要简单一些。 联盟对于参与比赛的职业选手的妆容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在镜头前看上去足够精神就可以,也因此众人妆容都比较简单。 皮肤好的可能也就遮遮瑕做个发型打上发胶,皮肤差的就要多费些工夫。大部分的化妆师都会询问选手本人意见,力求做出来对方满意的效果。 当然,大部分选手因为性别缘故,并不喜欢化妆也不了解化妆,化妆师哪怕是问他们,基本答复也都是“随便”两个字。 等轮到他们化妆了也总是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不肯上前,但好在CL战队没这个问题,从教练到选手大家都很配合化妆师的工作。 温憬手上动作很轻柔,她看着阖眸的岑鸣蝉问道:“今天是你的第一场比赛是吗?” 岑鸣蝉“嗯”了一声。 温憬手上动作不停,继续问道:“紧张吗?” 岑鸣蝉无奈叹气:“紧张。” 温憬又为她梳理着长发,然后为她挽起个可爱的丸子头:“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你赢了,我请你吃顿饭庆祝一下,如果输了那就请你吃顿饭权当安慰你。当然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赢。” 岑鸣蝉看着镜子中,含着笑意看向自己的温憬,她眨了眨眼:“温憬姐姐,这样你太吃亏了。” 温憬为她捋过鬓角碎发,然后用盘发一字夹为她夹住:“如果你想请我吃饭,我不会拒绝。打职业的女孩子很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见到你第一眼就感觉你像是我的小妹妹一样。” 依旧是幽香扑鼻,岑鸣蝉没有乱动,事实上她也很喜欢温憬的性格。看起来很随和,很适合做朋友,因此她没有拒绝:“要训练,我好像没有时间请客吃饭。想和我做朋友很简单啊,现在我们就已经是朋友啦。” 温憬看着她温柔地笑着:“好了朋友,你的妆容已经搞定了。” 岑鸣蝉站起身来,笑着回道:“谢谢朋友。” 等所有人化完妆,参赛选手与教练需要检测外设等设备。 赛事通道里,岑鸣蝉与小快并着肩,谁也没有说话。 联盟要求选手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比赛场地进行赛前准备和检查工作。 先由工作人员进行一系列的检查,检查比赛用机以确保其运行正常无故障。检查比赛环境,确保场地灯光舞美效果和音响位置不会影响选手正常比赛。检查场馆内一切设备正常,确保教练、裁判与选手的耳麦可正常沟通等等。 之后还要对选手及其外设进行统一检查。 选手在指定时间到达比赛场地,必须统一着装,身穿自家战队队服和赞助商品牌鞋袜。不得穿戴赞助商竞品服装服饰并露出竞品品牌标识。选手比赛服后的ID需要与报给联盟的大名单信息相符等等。 一旦违反规定,将处于人民币两千元到五万元不等的罚金,情节严重将会对该俱乐部予以处罚。 这些在比赛之前,就已经被沈经理强调很多遍了,又因为与钱挂钩,因此岑鸣蝉印象深刻。 等一系列检查完,岑鸣蝉等人终于坐到了电竞桌前,桌上摆放着五台专用比赛机,统一联机上网后她与队友登录游戏调试设备,并且提前调好游戏设置。 这时俱乐部的运营团队也开始对岑鸣蝉与她的队友进行拍照和录像,经过后期处理,运营团队将在官博上放出其中九张图片作为赛前预热。 而岑鸣蝉成为本次赛前预热话题度最高的选手,在官博放出九宫格返图中,独占三张。 调试装备正常后大家纷纷在确认书上签字确认,岑鸣蝉也不例外,她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跟随队友开始进行入场仪式的排练。 直到走完一遍排练流程,他们才得以休息,回到了休息室,静静等候比赛的到来。 五点一到,比赛正式开始。 说是五点比赛,但实际上真正进入比赛游戏画面基本是在五点半。 在此之前是漫长的公式化流程,主持人致谢赞助商,介绍双方战队选手,选手登台亮相,播放赛前采访,最后画面转到解说台,解说自我介绍简单聊几句比赛相关的内容后正式开始bp。 岑鸣蝉对这些流程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她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主持人提到她的名字,然后她从幕后走到台前,对着现场观众招手示意,前往自己的位置。 这场比赛将采用现场直播的形式,岑鸣蝉将直播链接发给了母亲、冉眉冬与姐姐,让这三位对自己最重要的女性来见证自己登台的第一战。 岑鸣蝉焦急而紧张地在赛事过道里等待着,直到她听到主持人提到她的艾迪:“中单,Cicada——”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登台现出身影来,随后她在台上站定,对着台下观众挥手致意。 然后她就听到台下的欢呼声与掌声,她微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在舞台上的感觉,真的很爽。 回到座位上的她,仍然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中,她喜欢被恭维,喜欢当主角,所以今天她一定要赢下来。 BP开始,耳麦里是教练沟通BP的声音:“雅典娜要拿吗?夏星。” 夏星是狗哥的赛场艾迪。 狗哥面色凝重:“如果有就拿。” 教练的思维很清晰:“第一轮大概率都是常规Ban,看看对方想拿什么阵容。你的雅典娜和鸣蝉的赫拉,最起码能保一个放出来。” “好在你们的英雄池都很深,哪怕是针对Ban也不会没有英雄可用。” BP分为两轮,第一轮结束,处于蓝色方的CL拥有优先选择英雄的权利。 教练继续问道:“鸣蝉,给你一抢赫拉,有信心吗?” 岑鸣蝉立刻回道:“我有。” 教练坚定说道:“给她选。” 处于一楼的水饺立刻从法师行列中选出赫拉,锁下。 当赫拉的头像出现在大屏幕时,场下顿时沸腾。 因为大部分观众都知道,那位登顶国服的女选手,最擅长的英雄,就是赫拉—— 解说台上,解说竹子看到CL锁下赫拉立刻说道:“可以看到,蓝色方一抢赫拉。赫拉在当前版本并不算是T0级英雄,但是我们都知道,CL的中单选手的看家英雄就是赫拉。之前我有调查过,她排位里赫拉的胜率,达到了惊人的80%。关于一抢赫拉,诩歌你怎么看?” 见搭档递话,诩歌立刻回应道:“我只能说,Cicada选手的赫拉是有说法的。之前也有职业选手在直播里说过,不怕Cicada玩法刺,只要她不玩赫拉。当然这话不是说她法刺英雄不强的意思,而是代表着她的赫拉相对较于其他英雄来说,是独一档的存在,熟练度也好,操作性也罢,都是更上一层楼的。” 竹子再次接过话来:“没错。让我们看看接下来的红色方的阵容选择…” 身为选手的岑鸣蝉并不能听到解说台上的声音,她紧张地手心开始冒汗。 教练与队友的信赖化为无形的重担压在她肩头,岑鸣蝉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我要沉下心来。 我要把比赛赢下来! 第54章 胜利 比赛开始了。 五位英雄自天而降在自家水晶中,岑鸣蝉开局没有购买鞋子,而是起手购买回蓝项链后出门。 跟随兵线,她与水饺来到中路草丛,赫拉前期清线能力较慢,因此她把水饺叫来同她清线。之后二人转战下路帮助射手完美压低对面射手血量,并且成功拿下两只小怪,抢夺到了地图上本就稀缺的资源。 随后岑鸣蝉回到中路吃线,直到升到4级,获得大招。 打野狗哥规划好打野路线,蹲守上方草丛,与岑鸣蝉一起协助上单拿下一血,随后辅助往上半张地图先锋处靠拢,留下射手一人抗压对线,最终上中野辅四人合力拿下先锋。 岑鸣蝉在麦里指挥道:“压中压中压中。” 狗哥将主先锋放到了中路,射手完美向中路靠拢,最终拔下中路一塔。 岑鸣蝉吃到一塔经济,开启了起飞之旅。 她与狗哥在上半地图河道处二打三,以1换3的成绩打出精彩操作。这波团战里狗哥阵亡,而岑鸣蝉丝血反杀后成功逃脱。 随着局势发展,雪球越滚越大,CL与KDG的经济差距来到了七千,而岑鸣蝉五件装备在手,一套就能带走对面C位。 下路兵线推送到了二塔前,她清完对面野区的小怪,捕捉到了对面五人中最肥的射手踪迹。 岑鸣蝉在麦里的声音有些激动:“我看到AD了,我去秒他,然后我们把三路兵线送过去拿大龙。” 只要秒掉Ad,KDG必定无力接团,等他们拿下大龙,一路平推,这局基本就可以宣告结束。 胜利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容易,如今就在她的眼前,唾手可得。 她难以按捺内心的兴奋,果断出手。 解说台上。 解说竹子盯着眼前的小屏幕和其他解说一起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如今CL与KDG有七千经济差,刚刚我们的Ai预测官也给出了三七开的推测。可以看到的是CL双C都是五件套,给对面五人很大的压力。” “一旦开团有一个C位活着对于处于劣势的KDG来说都是噩梦。CL现在是不着急的,他们完全可以把三路线推过去,给KDG足够的清线压力,然后抢占龙区视野等KDG过来接团。” 搭档解说诩歌接过话来:“是的,KDG现在应该也在思考接下来龙区这波团到底接不接。接,很可能直接结束比赛,不接,那么就是慢性死亡。如果是竹子你的话,你会不会去接?” 竹子点了点头:“接,这波团肯定要接的。俗话说得好,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如果KDG大龙团不接的话,CL带着加强兵过来,LDG的阵容根本清不了线。” “但如果KDG能在大龙团找到好的时机打好这波团战的话,是有希望翻盘的。” 随后他的视线被岑鸣蝉操纵的人物在游戏里的位置吸引,语速加快了一些:“注意看Cicada的位置,她想做什么。刚刚她露头应该是看到了射手的位置,同样对面也知道她的位置。” “她想单杀Fanhua选手。Cicada先手放二技能控住了Fanhua,随后直接跟大,Fanhua只剩丝血,Cicada把Fanhua秒了,Fanhua甚至没有放出来大招!” “但是这时候Fanhua的队友已经往这边赶了。Cicada来得及走吗?” 麦克风里。 辅助水饺注意到了对方的位置,急忙问道:“藏春能走吗?我去接你。” 岑鸣蝉计算着双方的技能:“我能走,别过来。” 岑鸣蝉使用二技能控制住对方中单,随后借助位移技能将距离拉开。 “我有闪现你别怕。” 游戏画面里。 赫拉的权杖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她行走在野区中,头顶镶嵌宝石的黄金王冠,仪态尊贵而优雅,与她形影不离的孔雀围绕她翩翩起舞,似乎在提前为她庆祝胜利。 竹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道:“Cicada这波单杀,操作行云流水,包括她控制住Miantiao选手全身而退,技能计算得也很精准。感觉下一局KDG的教练要考虑赫拉这个点了。赫拉真的不能放给Cicada。” 诩歌顺着他的话说道:“是的。整一局里,Cicada都是团队的发动机,一直在和打野Xiaxing带节奏。” “先前上路河道那波二打三,虽然是因为有经济优势,但是Cicada的操作也真的又狠又稳。但凡是空一个技能,都不可能丝血反杀。” 麦克风里。 岑鸣蝉并没有游戏画面里那样优雅,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躁,她强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开龙,开龙,开龙。小快去卡住位置,完美注意别被开了。狗哥有惩吗?” 狗哥立刻回应:“我有惩戒,他们要是来抢,肯定拿不到。” 岑鸣蝉坚定说道:“OK。开龙!” KDG的打野想要下龙坑抢龙失败,岑鸣蝉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位置,一套把他直接击杀。 狗哥稳稳惩戒下大龙来,CL其他人抱团后撤回家补状态。 大龙的拿下让本就属于优势的CL众人更加士气高涨,顺势三路齐推,最终稳稳拿下第一局。 每把比赛中途休息时间为15分钟,供教练做出安排调整,选手沟通战术以及选手去卫生间等。 CL的休息室里喜气洋洋。 教练陈竹等选手全都回到休息室里后第一时间给予了肯定,他将记录着众多信息的笔记本夹在腋下,然后双手一拍:“这一局大家打得都很好。鸣蝉的头脑很清晰,和夏星那波二打三真的很帅。” “完美的射手玩得也很不错,压了对面不少。小快抗压做得也很好,下把奖励水饺软辅怎么样?你打得很好。” 相对于硬辅来说,软辅才是水饺的心头好。 岑鸣蝉直到座位上,听着教练的赞扬,依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第一局队友状态都很好,他们赢得太轻松,全程团战都没有给过对方翻盘的机会。 教练依旧在说着:“这一把你们五个人都发挥得很好,保持住这种状态。只要你们接下来两局还是这么打,就可以赢下这把BO5。” BO5,即五局三胜。 狗哥第一个发言:“感觉KDG挺好打的啊,我们也别有压力,下面两把我们继续将他们吊起来打就行了。” “藏春打得很好,感觉下局对面不可能给她放赫拉了,这局应该是她的MVP没跑了*。” 岑鸣蝉看向狗哥:“MVP不重要,赫拉不给就不给,不给正好给你拿雅典娜。我不想努力了,狗哥带带。” 水饺立刻跟进:“狗哥带带。” 完美也附和起来:“狗哥带带。” 小快还没开口,一旁常领队忍不住先笑着开口:“摄像机在开着呢,小心运营把这些都剪下来给你们放在视频里。” 小快看了看休息室里的摄像机,浩然正气地说道:“看看你们这些出息,不应该支棱起来带着大家赢吗?又不是没有那个实力。看我!” 然后他看向狗哥,目光诚恳而真切:“狗哥带带。” 休息室里瞬间笑声冲天。 岑鸣蝉抽出湿巾来擦拭着掌心,先前因为紧张,她的掌心沁出了汗。 望着笑得灿烂的队友,岑鸣蝉觉得这样很好。 赢下第一局,大家都很开心,她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 她真的想让队友一直赢下去,一直笑下去。 很快,休息结束,第二局游戏开始。 如教练与队员所料,拥有选边权的KDG选择了蓝色方,可以优先选择英雄。 而他们第一Ban就是ban掉了上一局岑鸣蝉使用的赫拉。 经过BP博弈,CL最终为狗哥锁下了雅典娜,岑鸣蝉拿到的是炮台法师。 这一局过程中略有惊险,但最终还是顺利地结束游戏。 回到休息室的众人表情更加轻松起来,只要像前两局这样打,他们今天就能拿下开门红。 教练忍不住叮嘱道:“第三局不要轻敌,稳着点打。” 第三局,KDG殊死一搏改变战术,上下两路换线,让原本英雄压制的小快开始原地坐牢。 局势顺便变为逆风,关键时刻依旧是岑鸣蝉站了出来。 没有赫拉,她玩其他法刺英雄照样可以大方四杀。 关键的大龙团,依旧是她切入对面后排,以阵亡代价换取对方双C的性命,而队友也借此完成翻盘。 这波团战,CL以二换五团灭KDG。 顺风却打团失败使得KDG那边明显开始自乱阵脚,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CL倾斜。 最终,CL逆风翻盘,拿下胜利,以3:0的成绩结束了盛世官方职业联赛的初战。 对面水晶炸裂的那一刻,小快是第一个跳起来的。随后麦克风里的声音便由原来的“推家推家推家”变成了“Nice!”“赢了”“打得好”。 好在胜利的喜悦没有让队员冲昏头脑,先前被沈经理教导过的赛场礼仪派上了用场。 岑鸣蝉等人排队前往败方KDG的机位前,他们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等待CL队员的握手了。 岑鸣蝉依次与KDG队员握手,嘴里一直客气说着“承让”。 等握手到对面中单选手时,对方主动说道:“你打得很好”。 岑鸣蝉顿了顿,灿烂地笑起来:“承让了。” 这一幕也被摄像机录了下来。 等结束握手后,CL五人来到舞台前站定后,岑鸣蝉小声说道:“123——” 五人齐齐对着台下观众鞠躬。 这是先前他们就讲好的,如果能赢下来比赛,那么鞠躬时由指挥再指挥他们一次。 他们要漂亮地、欢喜地、完美地结束今天的比赛。 台下宛如山呼海啸一般,掌声与欢呼声还有些“CL牛逼”这一类的呼喊声混在一起。 岑鸣蝉站直身后对着台下观众招了招手,随后他们光荣退场。 走在官方赛事通道里,岑鸣蝉整个人的状态都垮了下来。 这实在是太累了。 三局游戏的时间加起来其实并不算长,但这是她初次登场,紧张等负面情绪消耗了她太多心力,加上第三局的逆风局势始终让她的精神高度紧张。 这让回到休息室的她,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其他队友在复盘这局比赛,岑鸣蝉回想着第三局的局势,仍然有些后怕,差一点这局就要输了。 她瘫了一会随后问道:“是不是要回基地了?我忽然有些饿了。” 常领队听完这话立刻把搭在椅子上的背包打开,从中取出来一块巧克力:“你先垫垫。” 岑鸣蝉摇了摇头:“吃了口干,等回去吧。” 这是他们首场胜利,岑鸣蝉想有些仪式感,先前签约时没有准备蛋糕,现在大家拿下比赛了,她想买个蛋糕庆祝一下,但是她没有着急提蛋糕的事。 沈经理看了看她说道:“现在还不能走,还有赛后采访。” 岑鸣蝉只能无奈地继续瘫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 说完她打开手机。 她有些心急,想看看姐姐是如何夸奖她的。 她猜,姐姐一定会看完她整局比赛,然后第一时间送上恭喜的祝福。 想到此,岑鸣蝉不由绽开笑意。 结果她刚用指纹解锁,就听到有人喊她:“鸣蝉,去接受赛后采访。” 岑鸣蝉抬起头来,看着休息室里所有人都在看向她,她只能把手机收在队服裤子的口袋里,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去接受采访。 采访她的是公认的联盟美人主持关冉,她一袭素雅旗袍,妆容精致。 关冉微笑地说道:“欢迎来到我们的赛后采访环节。首先恭喜CL赢下今天的比赛。我是本次采访的主持人关冉,站在我旁边的选手是CL的中单选手Cicada。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岑鸣蝉一眼就看到了台下摄像机。她有些紧张,声音颤抖:“大家好,我是CL的中单选手Cicada。” 话音刚落,台下便是掌声与欢呼声四起。 主持人先是提问到了三个关于比赛的问题,岑鸣蝉回想了一下当时局势,一一作答。 然后主持人继续问道:“这是我们官方职业联赛的首战,同时也是选手Cicada的首战。要知道,女性职业选手在电竞赛场上真的很少,Cicada面临的质疑也很多。如今胜利拿下比赛,想知道Cicada有什么想对自己或者台下观众说的吗?” 岑鸣蝉一怔,握着话筒几次欲言又止,她看着台下,眼圈红了起来。 第55章 牢笼 这一刻,岑鸣蝉想了很多。 她想起来姐姐当初同她讲的“你还年轻,完全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以及那句“愿你此生坚韧,不失勇气”。 想起来这次离家母亲将她送到高铁站时嘱咐她的话,“如果很辛苦或者坚持不下去,就回家吧”。 想起来冉眉冬得知她试训通过后与她电话里说的话,“我就知道鸣蝉一直很棒”。 她想起来那个沈欢搂着她脖子嚎啕大哭不想她退学的夜晚。 她想起来官博下那些质疑她,说她上场会被打成玲珑塔的评论。 也想起来那个五人小群里队友一句一句对她的鼓励,告诉她你真的很好,你不要在意。 岑鸣蝉眨眨眼,涌出了晶莹的泪,她举起话筒,有些哽咽:“我想说…” “此刻站在这里迎接胜利的我,是为了证明给相信我的人看,我没有辜负他们…”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岑鸣蝉忍不住抽泣着:“想谢谢家人、朋友与姐姐的支持,想谢谢队友教练与团队所有人,也谢谢迈出来这一步的我。” “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顿了顿,含着泪,目视镜头。 “我会坚韧,不失勇气。” * 结束采访后岑鸣蝉回到休息室。 小快主动上前来递纸:“你压力别太大,有事我们一起抗。” 岑鸣蝉的情绪还没收回来,她接过纸来红着眼点点头,然后背上自己的包跟随队友往外走。 与观众不同,解说、选手等工作人员或者参赛人员,有专门的官方通道。 大巴早已在外面停好。 出了场馆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晚风带着些许寒意,岑鸣蝉忍不住将抱在怀里的队服外套穿上。 她与队友往前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她的艾迪:“是Cicada吗?” 所有人下意识转头看去,岑鸣蝉也不例外,她停在原地。 不远处,两位女生往前小跑了几步,她们与岑鸣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上前来要签名要合照或者怎么样。 其中一位只是扬着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Cicada,我终于等到你了。你今天打得很好,要继续加油啊!” 岑鸣蝉看着晚风中衣着略显单薄的女孩子:“你们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对。”对方有些腼腆地说道,“我也不是想打扰你,就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句加油。” 岑鸣蝉看着她,鞠了一躬:“谢谢你,我会加油的。晚上起风了,很冷,下次不要等了。” 那个与她讲话的女孩子点点头,向她挥手告别:“那我们走了。再见,Cicada。” “再见。”岑鸣蝉也挥了挥手。 回到车上,小快咂咂嘴,满脸羡慕:“这才刚打了一场,藏春就有粉丝了,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啊。” 岑鸣蝉在座椅上窝着,笑了笑没有讲话。她解开手机的屏幕锁,她终于闲下来了,可以看看手机上的消息了。 她大概往下翻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认识的朋友知道她要打比赛,于是通过直播或者游戏里的官方频道看了今天的比赛。 她最关心的还是母亲、眉冬与姐姐如何说,她先点开的是姐姐的消息。 【对不起,我没有看你今天的比赛】 岑鸣蝉心里一沉,她万万没想到姐姐会这么讲。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姐姐有事出门看不了直播,一定会跟她解释的,不会单单说这么一句话。 难道是姐姐对比赛不感兴趣吗? 岑鸣蝉忽然有些委屈起来。 【姐姐是不是有事情去忙了呀~没看比赛也没事的呀,官方账号会在b站发视频的】 【如果姐姐想看的话,可以直接去看喔】 不想看的话…这几个字停留在对话框里,岑鸣蝉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姐姐向来很关心她,很喜欢她,也很在意她的,她看得出来。 她在接受采访时还专门感谢了姐姐,她结束完采访后一直都在想如果姐姐看到会有多高兴。 岑鸣蝉抿着唇。 【不想看的话就算啦!比赛好无聊的,总之,我3:0赢下来了喔!】 * 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链接,岑鸣蝉并不能打开。 无论她用电脑还是手机,中间下载安装了几个浏览器,那条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链接,都会冰冷地变成了网页错误404。 岑鸣蝉很是烦躁。 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万一她能点开链接看到直播呢? 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双排时就发现,那些后来才出的英雄,总是变得灰暗无法选择。 但是她自己打游戏时,又会变成正常的版本。 她知道,官方为了宣传赛事,在游戏里设置了赛事窗口,只要是上号就会强制弹出来。也设有专门的赛事频道,可以供感兴趣的玩家观看。 为此她今晚也登录了游戏,然而弹出的赛事窗口,并非是CL对战KDG。 命运似乎将她困在密不透风的牢笼中,仅仅为她在头顶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供她呼吸。 供她窥见一缕天光。 岑鸣蝉颓败地将手机扔在一边。 她不想承认又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的心,被困在了九年前的那个时空里。 过度频繁的联系与亲密的关系使得她开始适应对方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寂寞,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缘故,总之,她在明明知道屏幕那边的人是十八岁的自己的前提下,她还是难以抑制地产生了占有欲与心动。 是的,她开始喜欢上了自己。 这实在是有些荒谬。 她猜测,一定是自己空窗太久了,加上她们一直只是电话联系,所以她总会把对方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并非自己来看待。 但无论她寻找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的不合理性,她都改变不了自己开始动心的事实。 她忽然想起在那个午后,在图书馆里,她收到的那条来自十八岁的自己的消息。 “我嫉妒阳光可以洒在你身上,嫉妒空气可以拥抱你,也嫉妒不认识的路人可以见到你。” 那时候的她,会对着屏幕那边充满占有欲的自己一笑,心想她实在有些爱吃醋,混不讲理。 而如今她忽然感同身受。 她在嫉妒那些与十八岁的自己共处一个时空的人,嫉妒他们并不在意的游戏比赛,却是她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到的。 嫉妒他们可以看到那个登台比赛的自己,嫉妒他们能关注她的微博。 她太清楚,如果自己能关注她的微博,按照她的性格她肯定会来询问过自己的意见后与自己互关。 甚至,对方在电话里提出过日后要给她寄一些俱乐部的周边,还想为她寄一些礼物。 岑鸣蝉随意寻找了个话题将此事跳了过去。 她喜欢对方毫不掩饰的爱意,喜欢被她追逐,被她喜欢。 但是时空相隔,让她做不了很多事情。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岑鸣蝉忍不住在猜测,她赢下比赛了吗?比赛结果是什么呢?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有没有想过我一秒钟呢? 岑鸣蝉盯着那条打不开的直播链接,她无可奈何地发去消息。 【对不起,我没有看你今天的比赛】 她这次没有在找理由欺骗对方,比赛不止这一场,她不可能次次撒谎。 岑鸣蝉有些烦躁,事情开始变得不受她控制起来。 她一直瞒着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如今,她不确定自己还能瞒多久。 岑鸣蝉躺着,忽然收到了消息。 她不用看也知道,十八岁的自己一定会很失望。打开消息,她看着对方强忍委屈用着轻松欢快的语气回复着自己,岑鸣蝉的心里很难受。 【因为一些缘故,我暂时看不了直播,具体原因我以后会同你讲】 岑鸣蝉咬着唇。 【鸣蝉,你愿意把比赛视频下载下来发给我吗?】 * 姐姐看起来很奇怪。 这是岑鸣蝉收到回复的第一感觉。 为什么会看不了直播呢?又为什么要她下载视频呢?明明b站一搜就是,干嘛多此一举。 她有些想不明白,但好在姐姐说日后会跟她解释,所以她还是乖巧地回复道。 【好呀——那我回基地就下载,下载好了给你】 然后她开始处理其他的消息。 她先看了母亲发来的消息。 【你打的游戏我看不太懂,但我听到了有人一直在夸你】 岑鸣蝉看着母亲的消息,猜测她口中的“有人”应该是指的解说。她先前在台上比赛,并不能听到解说是如何评价她的。 正好,等晚上的时候,她可以连麦与姐姐一起把比赛视频再看一遍,主要是想听姐姐直接在电话里夸她。 越往下看,岑鸣蝉心里越发难受。 【看到你哭了,妈妈心里也很难过】 【你讲得很好,我听了很高兴,又有些心酸,感觉你一下子长大了】 【妈妈不要求你拿什么冠军,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地长大,快快乐乐的】 比赛对于不玩游戏的母亲来说应该如同无字天书一般吧,她听不懂专业术语,也不知道游戏画面里的人物是在做什么。 但是她还是坚持看到了最后,看到她的女儿站在台上含泪接受采访。 岑鸣蝉低下头,忍不住偷偷从包里取来纸巾擦着泪,然后回复着妈妈的消息。 【妈妈,我就是第一次打游戏太激动了,加上赢了,喜极而泣】 【你不要担心我,我在这边过得很好,我的队友还有教练经理都很喜欢我】 【队友都听我的,不会有人欺负我】 最后她发了一张内部定妆照的图片给妈妈。 【偷偷给你看——人家摄影师把我拍的可好看啦!】 下一个要回的消息是冉眉冬。 【宝宝我的宝!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恨不得举着喇叭去小区里转十圈,告诉他们那个正在打比赛的是我的宝!】 【宝啊,怎么还哭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网上的评论你都别理会,排位都遇不到你的菜狗,也配指指点点我老婆吗?】 【好宝,你可别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了】 【老婆不哭,哭的我心都碎了】 面对冉眉冬,岑鸣蝉向来都是做自己,她立刻在冉眉冬的小窗里哭哭啼啼。 【他们都骂我呜呜呜还私信骂我】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这么欺负我】 【委屈!超级委屈!要画圈圈诅咒他们!】 【呜呜呜我要眉冬抱抱】 再然后是游戏里认识的朋友发来的消息。 比如说旺仔,上上一次他们联系还是因为她把林熠的周边寄过去,问旺仔要他家的地址。 上一次是旺仔来恭喜她与俱乐部签约,成为职业选手。 而这一次,旺仔则是恭喜她赢下比赛。 【藏春,你今天打得真好啊,第三把那个切C真的是帅死了】 【我和我老婆都看了你的比赛,我老婆说被你圈粉了,以后要去当你的粉丝】 【以后我出门在外也能吹牛说我认识职业选手了,有空给我寄几张签名照回来啊,指不定哪天我那些堂弟堂妹们,就成为你的小粉丝了】 类似的消息还有很多,岑鸣蝉来不及一一回复,她就抵达了基地。 岑鸣蝉本以为当天有比赛的话就会早点回去休息,然而教练却说要为他们复盘今天的比赛。 她只得无奈地将手机放进亚克力盒中。 复盘就复盘,第一局她打得很好,她已经准备好被教练夸奖了。 陈教练不愧是职业选手出身,他看待比赛局势的眼光极为毒辣,很快就找出来了队员的失误。 岑鸣蝉没想到,在她眼里打得很好的第一局也能被一点点扒拉出来问题,于是收起来了轻视之心,专心听教练复盘。 最终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复盘过后,教练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回去休息,明天继续。 岑鸣蝉收拾好东西,去取回手机,她还记得先前答应姐姐的事情。 她找到官方账号,关于今天的比赛一共有四个视频,三局游戏与赛后采访。 岑鸣蝉选择了全部下载。 她要让姐姐看到,自己在赛后采访提到了她。 第56章 水仙 岑鸣蝉在等,她与十八岁的自己的聊天消息停在了两个小时前。 她不知道对方是去参加庆功宴还是回到基地继续复盘去了,总之她只能等待,等待对方忙完这一切,把比赛视频发送过来。 几个月前,她收到了对方辩论赛的视频,透过屏幕,她看到了未经风雨意气风发的自己。 这件事给了她灵感,让她想到或许对方可以把比赛视频发过来,她不确定命运是否允许这个bug运行,但只要是一线机会,她都想要试一试。 岑鸣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干脆爬起来坐回电脑前,原本进入睡眠状态的屏幕亮起,页面停留在她的写作软件上。 页面干净无比,她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她本想在下午更新,但是心里一直念着比赛,静不下心来。 等比赛开始,她又因为看不到比赛画面而心烦意乱,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现在,她决定放弃今天的更新。 岑鸣蝉登录上春水文学网的账号,在作者后台使用了请假条。 【Cicada】(作者):有事请假一天。 关闭春水的网站,岑鸣蝉有些无事可做,她偏头看到了桌上摆放的相框,里面是十八岁的自己与母亲在基地的合影。先前她保存下来找店家打印成了照片,又购买了相框。 看着看着,岑鸣蝉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孤单是一种在她看来矫情无比的情绪,但确实在此刻出现了。 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吃饭、睡觉、工作、出行,除此之外也就与冉眉冬会有联系,直到十八岁的自己的出现。 似乎从她意识到她对十八岁的自己产生感情之后,她就开始变得脆弱、敏感又矫情。她需要对方的爱,需要她一次次强调“姐姐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最爱你”。 她深知自己在感情方面并不算长情,尤其是十八岁那个年轻莽撞又花心的年纪。 岑鸣蝉轻轻叹气,有些无可奈何。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于两个小时后响起。 【姐姐我结束训练啦!】 【等我回到寝室立刻给你打电话】 岑鸣蝉回了一个字。 【好】 不久后电话响起,接通之后对方惯例在撒着娇:“姐姐我好想你。我没想到打完比赛还得回来复盘,视频还没下载好,下载得太慢了,过会下载好了我发给你。” 岑鸣蝉听着她抱怨网慢,这才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全国刚刚推行3G网络,如今几乎进入了全员4G的阶段,甚至有些地区已经开始使用5G。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唯有她往后看去。 她唇角泛起一丝微笑:“没事的,慢慢来就好。我们可以先去洗澡洗漱,等回来再说。” 电话那边的人拖长音:“好——” 等岑鸣蝉洗完澡出来,发现已经收到了两个比赛视频。 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洗完澡,她在小窗里发送了消息。 【我回来了,你回来了和我说一声】 趁着这个功夫,岑鸣蝉点开视频,拉动进度条看到CL中单的艾迪是Cicada后,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怎样,她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命运垂怜,让她有机会看到自己在台上打比赛的样子。 很快,电话那边也传来了试探的声音:“姐姐,你还在吗?” 岑鸣蝉立刻回答:“我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比赛的视频了。” 十八岁的自己爽快回道:“那我们现在一起看!” “好。”岑鸣蝉说完点开了视频。 开始是主持人的介绍环节,当她在屏幕里看到身穿白色队服的自己朝着台下招手时,忍不住轻笑。 电话那头的声音适时响起:“姐姐,这是我们的新队服,白色的很漂亮。” 岑鸣蝉表示同意:“确实很漂亮。” 第一局的BP环节,解说分析着两方的阵容。由于这是九年前的游戏版本,与现在岑鸣蝉所玩的游戏版本相差甚远。 然后她看到队友锁下赫拉,她知道,这是为十八岁的自己而选的。 赫拉是一个特别吃操作的法师英雄,当初她年轻时喜欢玩,因为反应速度快,手速也快,秀得起来,有朋友戏称她是国服第一赫拉。 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反应速度会越来越慢,经常出现脑子指令发出来手速跟不上的情况。 赫拉这个英雄已经不再适合她,每次拿出来都要掉胜率,这让她很是懊恼,因此将赫拉彻底搁置。 都讲岁月是把杀猪刀,在所有的职业里,电竞职业选手的“花期”格外短,这一行都是吃青春饭。都说现在电竞圈已经被粉圈包围,但是距离真正的饭圈,还差得远。 娱乐圈里三十多岁还会“男人至死是少年”“未来可期”,但是电竞职业选手,二十二岁往上的就很少了,除非真的保持着高超的竞技水平,否则基本就会被抬走退役。 视频还在一帧一帧地播放着,比赛游戏界面很落后,但她仍然看得津津有味,她看过很多场比赛,但是这一次不同。 她修剪的玫瑰于今日抽出了花骨朵,她与有荣焉,但是同时,她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在十八岁最美好的年纪,十八岁的自己整日在训练室里,勤奋而重复地打排位打训练赛,作息也变得不规律,同时还要面对赛场之外的压力与质疑。 这是她第一场比赛,压力可想而知,但是她表现得很好,很沉稳,没有犯低级失误。 岑鸣蝉注意到,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在一起看视频时话并不多,她很安静,似乎不想打扰到自己。只是偶尔会提一嘴为什么做这样的决策,或者纠正一下解说的失误。 岑鸣蝉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讲就好。” 第一局比赛看完,岑鸣蝉在电话里说等一等。 她打开b站,搜索着九年前第一届官方职业联赛的比赛,往下翻到了CL与KDG的比赛,里面总共有五个视频,而她点开赛后采访,发现是CL的打野选手在接受采访。 她瞬间明白了这一局的比赛结果,CL俱乐部3:1赢下比赛。根据是官方只会采访胜方选手,除去赛后采访还有四场比赛的视频。 由控制变量法可知,还是十八岁的自己更厉害一些。 岑鸣蝉不免有些得意,然后暗暗觉得可惜,她无法把这样的结果对比告诉对方,否则她肯定会又骄傲又要故作矜持地哼一声,说果然我就是最厉害的。 既然她说不了,岑鸣蝉决定帮她说,她轻声道:“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厉害的中单。” 就这样,她们看到了最后一个视频——赛后采访。 播放前,对方突然开口道:“姐姐,要不你先自己看吧?” 岑鸣蝉有些不解,但又以为她是突然有事,于是关切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对方犹犹豫豫地说着,越说声音越小,“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和你一起看,有些害羞…” 这样的表现实在很可爱,同时也勾起来了岑鸣蝉的好奇心,很想知道对方到底在赛后采访说了什么。 当然了,她倒不会认为对方会在赛后采访时会做出来什么同自己深情告白的事。 “鸣蝉要乖。”她低声哄道,“就只有一点点了,陪我看完好不好?我知道你最好了。” 此话一出,十八岁的岑鸣蝉哪里还能说出来其他的话,她只能羞赧地应了声“好”。 赛后采访的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里的那个自己有些局促,她紧张地打着招呼,回答问题时声线都在颤抖。 当被提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岑鸣蝉看到了对方瞬间红了的眼圈。 她的心随即被揪了起来,名为心疼的情绪在她全身蔓延。 她知道,对方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 十八岁的自己在这些天里一直努力维持着坚强的假象,哪怕在自己面前,也只有前些天说过“我还是有些委屈,你能不能稍微哄哄我”这种话,而且还立刻撤回了。 她一直在讲“没关系我会证明自己”“我很好,我会努力赢下来”“姐姐你不要担心我”。 岑鸣蝉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但是除了担心,岑鸣蝉无法为对方做更多的事情。 如果她们只是寻常网友,那么岑鸣蝉可以去注册个小号,关注她的微博,去用粉丝的语气为她留言,讲一些鼓励的话。 也可以给她买一堆喜欢的零食寄到基地里,甚至她会连夜订票前往S城,购买比赛门票,在赛场上为她呐喊加油。 然而这些她做不了。 她的时空里没有CL.Cicada,没有十八岁的自己。她只能通过聊天软件给对方灌着鸡汤,给她画着大饼——“赢下来就会好了”。 如今确实赢下来了比赛,可是先前的质疑羞辱与压力却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让她情绪失控忍不住在镜头前落泪。 视频里,十八岁的岑鸣蝉抽泣着回答问题。 “此刻站在这里迎接胜利的我,是为了证明给相信我的人看,我没有辜负他们…” “想谢谢家人、朋友与姐姐的支持,想谢谢队友教练与团队所有人,也谢谢迈出来这一步的我。” 一字一句都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岑鸣蝉的心。 她说谢谢姐姐的支持,言语之中满是感激之情。 但是岑鸣蝉却开始自责,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她怂恿着对方去选择planb。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的私心,她想让对方去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去走自己没有走过的路。 耳机里再度传来视频的声音。 “我会坚韧,不失勇气。” 然后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再度说道:“姐姐,谢谢你。” 岑鸣蝉听完这句话,静默无言。 就在几日前,她和冉眉冬见过一面,理由是她签约春水,冉眉冬要为她庆祝。 那顿饭吃得很愉快,她饶有兴致地同冉眉冬讲着她想写的故事。 冉眉冬向来是个很好的听众,她耐心地听着。等到最后,冉眉冬忽然提问,问她怎么想起来去写文的。 那句话问得岑鸣蝉一怔。 如果说“想写就去写了”这种话实在敷衍,事实上她很清楚,她辞职去写文的最大动力来源于十八岁的自己。 最开始,年纪轻轻的她充满梦想,她要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她想去写很多很多故事,成为知名作家,她玩*很多很多游戏,成为游戏up主。 但是她的梦想、人生与美好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撞得支离破碎。 她整个人变得黯淡无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早九晚六、两点一线,重复着枯燥无趣的生活。 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梦想两个字不知不觉已变成了笑谈。 直到她遇到十八岁的自己,看着她蓬勃生长,开始关注她,在意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很糟糕。 她想活得再好一点,不想有朝一日被十八岁的自己看不起。 于是她把旧时的梦想捡起来,拼凑好,再擦一擦上面的灰尘。 少年心事当拏云。 未必有功成名就,未必要财富自由,她只是如同当初劝对方的话拿出来劝自己,人生还有很长,完全有试错的机会。 试过哪怕没有结果,也可以问心无愧。 她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于是她望着冉眉冬的眼睛,回答道:“因为她去逐梦了,我不想过得很差劲。” 冉眉冬的眼睛很温柔,像是深邃的海,又像冬日的温泉,带着暖暖的笑意:“这样很好,好好地往前走。” 岑鸣蝉点了点头。 她这一次没有同冉眉冬讲述自己的心事,她的确在往前走,但是她的心并没有。 她想起来希腊神话里,那个关于水仙的故事。被极度简化的版本里,故事很简短。 纳西索斯见到水中的倒影,便无法自拔地爱上自己。 而这一切的前提,来源于众神向复仇女神的祷告,复仇女神诅咒纳西索斯将体验到无望的爱的痛苦,他永远无法得到爱的人。 小时候读到这个故事时,岑鸣蝉还不懂情爱,她觉得这个故事很荒唐,怎么会有人爱上自己呢?尤其是爱上自己的倒影。 荒唐过后她又觉得纳西索斯固执又愚蠢,世间上好看的人很多,也肯定会有人与他契合。为什么非要执着地趴在河边,痴痴地看着那水中虚幻的影子,为什么不看看其他爱他的人呢? 最后才是觉得他好可怜。纳西索斯迷失心智,毅然扑向水中的倒影,走向死亡。最终他化为水仙花,生在岸边。 如今,她变成了对水自顾的“纳西索斯”。 回想着年幼时对这个故事的评价,倒也没有说错。 真的是荒唐、固执、愚蠢、又可怜。 第57章 变好 第二天,岑鸣蝉醒了个大早,她闭上眼想再睡会却发现毫无睡意,挣扎之下干脆起床为自己去做早餐。 在此之前她没有遗忘给十八岁的自己发去消息道声早安。 【早,我醒了】 岑鸣蝉其实并不擅长做饭,人生前二十年,她被照顾得很好。 大学期间开始流行外卖,等到工作时点外卖更是常态。直到她无人可依靠,便开始修炼厨艺。 只是她实在没有天赋,又害怕切到手,用刀时笨拙不堪,下刀速度也慢吞吞的,加上做饭次数实在不多,因此一直没能把刀功和厨艺练出来。 于是此刻她望着案板上被她切得薄厚不一的黄瓜片和火腿片,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今早想吃的是火腿芝士三明治。 芝士片等材料是先前买好放在冰箱里的,现在实在方便,上网随便一搜就能找到做三明治的教程,她按照帖子里所写的步骤,依次放上自己喜欢的食物,最后从中切开。 三明治大功告成。 岑鸣蝉吃过早饭便坐在了电脑前,她打开码字软件,开始还债。 她先前承诺过会日更,因此需要把昨天请假欠下的章节补上,好在她已经有了思路。 这些天,她一直在看不同类型的书,有些是网文,有些是名著,也有些是她先前没听过名字但是被网友强烈推荐的书籍。 阅读时,或叹服,或落泪,或热血沸腾。 文字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魅力,能够调动起她全部的情绪来。 一如她现在写到沈青然与队友站在决赛舞台上迎战双冠战队,总觉得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她的心被吊了起来,她要“看着”沈青然赢下比赛。 不知不觉脑海中画面全部转化成文字,等她写到尽兴,才发现已经是写了五千来字,早已超过先前设定的三千字。 写作便是如此,尽兴时灵感如高山间涌出滚滚流水,磅礴澎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是卡文时又似干涸河床,遍布龟裂纹痕,任她掘地三尺仍是不见一点湿意。 岑鸣蝉并未受过任何系统的写作培训,年幼时写作的初心也不过是喜欢写,喜欢想,喜欢构思一个专属于她的世界,做那个世界的主宰者。 她决定着笔下人的生死,控制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但同时又忍不住真情实感地爱上这个世界与人物。 到现在也是,她爱着笔下的沈青然。她之前看过一种说法,说作者会在自己故事里投射些东西。 现在想来,沈青然便是她最渴望成为的模样。这位前世重情重义命途多舛的女孩子重生后仍然如此,岁月不改她对胜利的初心,命运撼不动她坚韧又柔软的心。 试图压弯她脊梁的宿命,都被她用瘦弱身躯扛在肩头,然后踩在脚下。 岑鸣蝉想起来了自己写下的第一章里的那场美梦。 “然而她的指尖还没有触碰到奖杯,她就醒来了”。 如今那场为别人而落的金色的雨,终于为沈青然下起,她捧起来了奖杯,迎接属于她的冠军。 一切都在改变。 她笔下的沈青然拿下了冠军,弥补了前世无冠的遗憾。 十八岁的自己踏入了新的征程,与队友通力合作,在职业赛场上拿下了开门红。 而她… 岑鸣蝉点开网页,看着《无冠之王》的收藏数,虽然比不上大作者,但已经远超她的设想。而文章下面,读者在热烈讨论着。 她们与自己一样,都在爱着沈青然。 命运待她残忍,又从指缝里施舍般地泄下一丝仁慈。 她的第一本书并没有想象中的淹没于书海,她遇到了很多很多读者,可爱、温暖又热情,宛如小精灵一般。 她们会同她道一声早安,会与她讨论故事剧情,也会在她请假时贴心地说一句好好休息。 岑鸣蝉心想,这大概也是十八岁自己所说的很多很多的爱。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 岑鸣蝉醒来后发现姐姐早已醒了,她回复完消息后先去洗漱。 【早安姐姐!我起床洗漱】 昨晚她和姐姐睡得实在太晚,先是下载比赛视频传送过去浪费了很长时间,然后两个人又连麦把视频看完,之后还讲了一下彼此身上发生的事。 她告诉姐姐,在打完比赛后有两个小姐姐在料峭春风中等待她,就为了和她说一声加油,而她后来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冷漠,实在不够热情。 但其实她当时只是脑袋卡壳,她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束手无措。 而姐姐告诉她,与支持者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就好。 岑鸣蝉刷着牙,回想着姐姐说的这句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事实上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她微博的粉丝数自那天官宣开始便一直在上涨,每次刷新都会多几个。 她不确定关注她的人是在盼着她栽跟头还是想要支持她,私信里的消息,有让她加油的也有让她滚出赛场的。 繁多的信息将她淹没,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似乎一夜成为了公众人物。 她不知道这些未曾谋面的人对她恨从何起,爱从何生。 她很幼稚地在想,他们了解我吗,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们见到的是真实的我吗? 对于此,岑鸣蝉同样没有答案,但她知道,姐姐了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并且在此前提下仍然愿意陪伴她,教导她。 甚至喜欢她。 她在感情上并不愚钝,她已经察觉出来姐姐对她的心意,只是她不清楚为什么姐姐不愿意将感情再进一步。 或许是有她的思量,或许是有所顾虑,也或许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岑鸣蝉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她愿意再多做一些,再等一等。 她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耳边响起的是首失恋情歌。 岑鸣蝉习惯性在洗漱时放着音乐提神,先前在宿舍时她都是戴着耳机。如今自己一个人住在基地寝室里,基地隔音效果又很好,她便选择外放,当然,她会把音量调整到确定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前两天,萧雪亭出了新歌,这事还是冉眉冬同她讲的。自从进入基地训练后,她更多心思都在比赛上,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在。 新的单曲名叫《保留》,旋律舒缓但是歌词虐心。 岑鸣蝉将毛巾挂在原处,低头看一眼手机,此时正好播放到副歌部分,悠扬的曲调里掺杂着淡淡的哀伤。 “……爱是有所保留,爱会毫无保留”。 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岑鸣蝉却一瞬间听懂了这句歌词的意思。 爱是有所保留,所以她才会在姐姐面前处处表现好的一面,而把那些不堪的阴暗面藏起来。 所以辩论发言稿要不怕麻烦再抄一遍,所以自拍要拍好几张,选最漂亮的。 她承认,先前的她确实花心又善变,但是遇到姐姐之后她好像明白了是什么命中注定。 之前的她从来没有失手,在感情上她是刚直的剑,是炽热滔天的火,她坚信着不在一起就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现在如果要她与姐姐老死不相往来,她是不肯的。 爱会毫无保留,如果姐姐愿意的话,她恨不得一次次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她看。 被拒绝也没关系,谁叫她喜欢呢。 此时回想那一句歌词,岑鸣蝉忍不住感慨道:“这歌词写得真好。” 她给姐姐发去消息。 【萧雪亭的新歌《保留》听了吗姐姐!】 【我觉得很好听耶】 * 等到餐厅吃饭,岑鸣蝉也没收到姐姐的消息。她并不着急,趁着吃饭的功夫她在外卖平台上选着蛋糕。 此时距离她的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想要订蛋糕是因为这些年她养成了习惯,遇到特别开心的事要吃蛋糕庆祝。 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国内外交流增多,经济开始高度发展,西式蛋糕逐渐在城市里兴起。 而她幼年时父母忙于东山再起,蛋糕这种算得上昂贵的稀罕物实在难得。 每年也就在生日那天,父母会带着个大蛋糕回到家来为她庆祝,她得以重温奶油的甜美与蛋糕胚的香软。 每到那时候,她在全家人的注视下戴上生日帽,闭着眼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然后吹灭蜡烛,等待愿望实现。 因此对于她来说,每年最快乐最期待的日子就是她生日那天,不仅是因为有蛋糕吃,更是因为那一天能与父母团聚。 久而久之在她眼里,蛋糕与幸福快乐彻底挂了勾。 先前她和队友与俱乐部签约时,俱乐部就准备了蛋糕,而如今赢下开门红,她想也想用同样的方式庆祝。 她已经想好,蛋糕提前预定好,等晚饭的功夫送到餐厅这边,到时候大家愿意吃的话就自己切。 岑鸣蝉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蛋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冉眉冬生日要到了。 她立刻飞奔到冉眉冬小窗。 【眉冬,我的宝!快你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今时不同往日,先前她给冉眉冬买礼物是花的生活费或者偶尔接代打单子赚的钱,但是现在她可是有俱乐部开工资的人。 岑鸣蝉瞬间豪情万丈。 【有喜欢的尽管开口,不要在意价格】 【我现在是有钱人了】 冉眉冬很快回复了消息。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岑鸣蝉回想这些年互相画的大饼,实在太多太多,比如说买了别墅两个人一起住,比如说买彩票暴富的话就要养着对方。 而如今她也算得上“中彩票”了。 岑鸣蝉想也没想就回复道。 【给你换台游戏本吧,你之前说你想去玩网游来着】 【眉冬,我看你生日是在周末,我给你订个旅游团吧,出去玩几天,所有费用我报销】 收到她消息的冉眉冬立刻回复道。 【岑鸣蝉!你现在的画风像个暴发户,有钱就存着,不许随意挥霍】 冉眉冬的话让岑鸣蝉瞬间有些惊醒,她最近确实有些被金钱腐蚀心智。 不只是她,其他队友也一样。 自从他们和俱乐部签完合同之后,基地的快递简直要堆积成山,他们年纪轻轻年薪百万,金钱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单纯的数字。 在五个人里面,岑鸣蝉反倒是最收敛的那个,她只是毫不手软往游戏里大笔氪金充钱而已,衣服什么的也买,但是买得少。 像是小快,鞋子一双接一双地买,感觉可以开个专门的收藏馆了。 岑鸣蝉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又回复道。 【qaq给眉冬花钱不叫花钱,不许说我是暴发户,我要哭哭了】 【主要是因为你生日那天我有比赛嘛,等我能跟你打电话了都得是晚上九点以后了】 【我要补偿一下眉冬大人qaq】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在零点做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冉眉冬过了一会回复了消息。 【我生日那天你有比赛?】 见冉眉冬这么问,岑鸣蝉怕自己记错时间,又去相册里翻着那天经理发的赛程图。 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后,她继续哭哭。 【qaq对呀,我刚刚又去看了一遍呜呜呜呜】 冉眉冬习惯了她哭哭啼啼,直接问了重点。 【你比赛的票怎么抢?】 这反而问住了岑鸣蝉,她是选手,不需要买票,她从来没有关注过买票的信息。 这时她想起来,就在他们准备第一场比赛时,沈经理说她手里有五张俱乐部内部门票,如果有想邀请的亲友,可以去她那里取票。 但是当时岑鸣蝉不确定第一局会不会顺利赢下,她也就没跟其他人讲内部票的事情。 如今冉眉冬问起来如何购票,岑鸣蝉立刻想起来了这件事,她要去问问沈经理下一场还有没有内部门票。 为了稳妥起见,她没有提内部门票的事。 【眉冬你等我,我去问问!】 第58章 生日 冉眉冬抵达S城的时候是在周四的晚上。 高铁站交通便利,她拉着行李箱打车前往岑鸣蝉为她订好的酒店。 还有一天零几个小时,就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而在一周前,她决定在生日这天来看岑鸣蝉的比赛顺便借此机会来S城旅游玩一玩。至于周五的课,她选择翘掉。 由于她之前没关注过赛事购票信息,因此她告诉了岑鸣蝉自己这个决定,并且询问对方如何购买赛事门票。 岑鸣蝉先是说去问问怎么购票,随后告诉她有免费的内部门票,但是需要登记申请,让她先不要着急买高铁票与订酒店。 然后十分钟之后,岑鸣蝉刷刷刷甩来好几张截图,有内部票的二维码,有订好的车票以及酒店信息。 是的,由于她和岑鸣蝉互相知道彼此的身份证号,岑鸣蝉直接用她的身份证号订好了车票与酒店。 而她在导航软件上搜索了一下该酒店的位置后,迅速意识到一件事,能在寸土寸金的S城CBD地段开设的酒店,价格肯定不便宜。 当她在出行软件上搜索酒店价格后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一夜几千块,岑鸣蝉给她订了整整四晚。 周天她是要回学校的,根本不会住在S城,但是岑鸣蝉怕她中午退房,行李无处放置,所以干脆给她连周天的一起订好。 对此她立刻要求岑鸣蝉退房。 岑鸣蝉在电话里振振有词:“我真不是乱花钱,我吃穿住都在基地根本用不到钱。你也知道我的工资,如果我让你住快捷酒店,我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我。” “这酒店是我妈给你选的,你要是不喜欢你跟我妈说,你有她电话号码,你给她打吧。” “其他酒店我看了,那几天S城有演唱会,酒店被抢的都差不多了。” 冉眉冬陷入了沉默,她确实有岑鸣蝉母亲的联系方式。 高中时候,她曾经邀请过岑鸣蝉去她家里,礼尚往来,岑鸣蝉的母亲,也就是江阿姨也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江阿姨总是笑起来很温柔,并且在那天与她互换了联系方式。尽管江阿姨从来没有联系过她,但是那个号码始终躺在她手机的电话簿里。 高考时,江阿姨贴心地准备了两套考试用品,其中就有她的一套。 因此当岑鸣蝉耍无赖把江阿姨搬出来当挡箭牌时,冉眉冬瞬间不知所措。 哪怕她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岑鸣蝉自作主张,但是她也没办法,她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去给江阿姨打电话,这看起来像是告黑状。 冉眉冬只能叹口气,随后叮嘱道:“下次不可以给我花这么多钱了。” 岑鸣蝉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了,眉冬,下不为例喔!” 听岑鸣蝉的语气,完全是下次还敢的意思。 冉眉冬只得语气再严肃一些:“鸣蝉,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是你的钱也是努力打比赛赢回来的,所以不可以这样了,我会不高兴的。” 岑鸣蝉顿了顿,在电话回道:“我知道啦眉冬,下不为例嘛!好眉冬,不许生气喔!” 这次的下不为例听起来要诚恳一些。 冉眉冬只得叹口气,明明占便宜的是她,反倒还要岑鸣蝉过来哄她让她不要生气。 而岑鸣蝉为她这趟出行做的准备远不止于此,就在两天后,岑鸣蝉深夜发来了一份S城旅游攻略。 据她所说,这是她和她心爱的姐姐商量两天翻找各种旅游攻略后为她量身定制的,只希望她在十八岁的最后一天与十九岁的第一天都能过得开心。 冉眉冬第二天睡醒看到记录时,感动之余又有些讲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大概是因为岑鸣蝉提到了她的姐姐。 对于岑鸣蝉爱惨了的这位姐,冉眉冬知道一些,但是知道的也不多。声音好听、手好看、脾气稳定,性格温柔,与岑鸣蝉很契合,一直保持着神秘感,是她理想型的姐姐。 冉眉冬努力回想了一下当初岑鸣蝉第一次说喜欢姐姐的时间节点,又迅速计算了这一位的存活时间。 岑鸣蝉向来多情,和楚千仪分开后便喜欢上了网恋。网恋向来缥缈,所以岑鸣蝉喜欢的人从来没有活过百日,因此冉眉冬在期待着有人能打破百日记录。 这是她作为挚友的一点点恶趣味。 提到楚千仪,冉眉冬也忍不住感慨一声晦气。她一直觉得岑鸣蝉后面喜欢网恋就是因为初恋的表现太过病态,致使她有了心理阴影,因此不肯在现实生活里寻找恋人。 冉眉冬在出租车上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酒店。她给家里和岑鸣蝉报了个平安后便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她按照旅游攻略玩了一整天,S城作为国内顶尖城市,交通网络发达。地铁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同时也有公交、观光巴士等。 岑鸣蝉为她做的旅游攻略十分用心,甚至标注了出行路线与多种交通方式。 岑鸣蝉的原话是这样讲的。 【攻略仅供参考】 【眉冬,最终的选择权在你喔——】 【周六上午的那个景点是姐姐帮我挑的,她说你应该会喜欢】 事实证明,当她抵达那个以水乡出名的小镇时,她确实很喜欢。但是同时她又不免涌出来一些怪异感,为什么那位素昧平生的姐姐觉得她会喜欢? 很快她就想通此中的逻辑,这里实在出名,是常见的S城景点,各类旅游相关的帖子里也多次提到。因此对方判断她会喜欢,倒也合理。 等到周六下午,她睡过懒觉后前往举办盛世官方职业联赛的体育馆。 比赛于下午五点开始,需要提前检票入场。岑鸣蝉给她的票属于VIP门票,在观看比赛的最佳位置。 冉眉冬坐定后,发现身旁两位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左手边那位小姐姐身穿淡黄色的长裙,手里举着自制的手幅,她一看便认出来,手幅上的人物是身穿队服的岑鸣蝉,上面还有一句“蝉鸣亦冲云霄”。 而右手边的小姐姐,则在脸颊一侧贴着CL的队标,手中扇子画着的是Q版女性人物,同样很好认,依旧是岑鸣蝉。 那一瞬间,冉眉冬心里涌出来满满涨涨的自豪感。 原来不知不觉,鸣蝉已经有了这么多支持者。 她知道,这些天岑鸣蝉官方微博的粉丝数在以迅猛的速度增加着。 然而那些也不过是冰冷的数字,冲击力远不如她今日亲眼看到身旁人都是鸣蝉的支持者。 冉眉冬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幅,上面是岑鸣蝉笑得最是好看的一张定妆照。 这手幅是先前她排队领取的,CL俱乐部面向观赛观众免费派发了选手手幅、印有选手艾迪的口罩等周边。领取条件也很简单,只要关注CL俱乐部官博和对应选手微博即可。 而左手边的小姐姐也注意到了冉眉冬的手幅,然后压低声问:“姐妹,你也是Cicada的粉丝吗?” 得到冉眉冬肯定的答复后,她大方地递来两张手幅,与她手里先前拿的是同款。 “这是我自制的,送你,多的那张你给旁边那位姐妹。” 冉眉冬照做之后她们三个人很快熟络起来,主要是另外两位聊得火热,冉眉冬以听为主。 “真想Cicada能拿个冠军。” “我觉得就脚踏实地先赢下来常规赛吧,也不要给她太大压力了。” “她第一场采访时候就哭了,看得出来压力真的很大。” “说到采访,也不知道如果今天能赢下来比赛,接受采访的是谁?” “姐妹,赛前别奶,我害怕。” 虽然冉眉冬场场比赛没落,但是Cicada冷不丁被提到时,她还是会短暂地宕机一下,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岑鸣蝉。 冉眉冬看了眼手机,发现几分钟前岑鸣蝉发来了消息。 【我会赢下来的,眉冬】 冉眉冬看看左右两位姐妹,低头迅速回复道。 【我们都相信你会赢下来】 回完消息后,她一抬头,发现主持人已经登场。灯光瞬间就位,大屏幕上出现了主持人的面容,她在介绍着参赛队伍与选手。 “中路,Cicada——” 灯光变换,冉眉冬看到岑鸣蝉自台后现身站在舞台上。 掌声响起的同时,她听到周围有人在高声呼喊,甚至有些破音:“Cicada加油!” 而岑鸣蝉像先前的比赛一样,她对着台下观众挥了挥手,只是她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寻找自己。 冉眉冬不由心头一暖。 比赛正式开始,观众席上有人带头为战队加油。 “CL——” 其他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震耳欲聋:“加油!” 这一幕冉眉冬在直播里见过,如今她身临其境。 “CL——” 冉眉冬高声呐喊:“加油!” “CL——” 冉眉冬继续同其他人一起呐喊:“加油!” CL俱乐部三战三捷,如今面临第四场比赛,俨然成为最受关注与流量最大的俱乐部。 冉眉冬其实看不太懂比赛,《盛世》她先前下载过,但是要过一段时间就卸载了。后面更换版本她也没再玩过。 但是她今天来看比赛的原因很简单。 她有些想鸣蝉,想见见她,也想来到现场为鸣蝉加油。 以及,生日这天来看鸣蝉的比赛,她觉得很有意义。 这是属于她和鸣蝉的仪式感。 就在今天凌晨,岑鸣蝉在零点做了第一个同她说生日快乐的人,同时跟她说看完比赛不要着急走,记得注意接自己的电话。 这样的叮嘱让冉眉冬忍不住在想,是不是鸣蝉要与自己见一面。 那真的是太好了,她想抱一抱鸣蝉。 比赛在进行着,解说分析着局势,冉眉冬看不太懂,但她知道胜利的天平在倾向于CL。 第一局,CL赢。 第二局,CL赢。 第三局,依旧是CL赢。 整个BO5,CL以摧枯拉朽之势零封了对面的YGM战队。 赛后采访时,站在台上的依旧是岑鸣蝉。对比第一次接受采访时的局促,这次的她落落大方,微笑着看向观众席。 采访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主持人先是询问了比赛相关的问题。 随后是主持人惯例要问的问题。 “今天现场来了很多观众都是CL的粉丝。请问你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话吗?” 冉眉冬看着台上的岑鸣蝉,她发现岑鸣蝉似乎也在注视着她。 岑鸣蝉唇角泛起笑意,这次的她没有落泪:“谢谢大家的支持买票来看我们的比赛,感谢大家对于CL的支持,我们会努力赢下来接下来的比赛,用成绩报答大家。” 而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则是:“今天台下有位特殊的观众,是我们Cicada选手最好的朋友。听说今天还是她的生日,特地来到现场为Cicada加油。请问是这样吗?” 冉眉冬一怔,她没想到主持人会在这时候提到自己。 “是的,她现在就在台下。”岑鸣蝉接过话来,随后她就有些哽咽。 早在第一次比赛时,她就很想有朝一日能见到冉眉冬现场观看她的比赛。 如今冉眉冬专门挑选自己生日那天来到现场,岑鸣蝉感动得一开口就想掉泪。 而冉眉冬左手边的那位小姐姐忍不住低声说:“妈呀,她的朋友是谁啊,看起来她们关系好好,我也好想和Cicada做朋友。” 冉眉冬看看岑鸣蝉,又看看左手边小姐姐。 她将视线调回到岑鸣蝉身上,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岑鸣蝉不要哭。 然后她难掩得意又故作风轻云淡地说道:“是我啊。” 第59章 荒谬 推开火锅店包间的门的那瞬间,冉眉冬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入眼就是写着生日快乐的红金两层气球,喜庆无比。 餐桌上放着个漂亮的双层蛋糕,蓝色奶油打底,上面有很多翻糖做的造型。 有她们结缘的文学社杂志,有她高中和大学的校徽,有她们当初下晚自习时分享的耳机,还有很多很多。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束花,里面有向日葵与粉色郁金香等。 花束卡片则是岑鸣蝉亲手写的,内容很简单。 “生日快乐,永远开心。” 这与岑鸣蝉接受采访时说出的生日祝福类似。 “眉冬,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健康幸福。” 现场观众予以掌声祝福她们的友谊,而她选择笑着双手举起手幅左右摇动。 这一幕被摄像捕捉了下来,她笑意盈盈的脸庞出现在了现场LED大屏幕与直播画面中。 等岑鸣蝉结束采访后挥手下台,观众也纷纷离场。冉眉冬知道,俱乐部管得很严,她和岑鸣蝉或许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远远地见一面,这让她有些怅然若失。 她将手幅装进包里,准备离开座位,然后就接到了岑鸣蝉的电话。 “眉冬——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鸣蝉的声音里充满着愧疚。 “对不起眉冬,你来了这里我却只能陪你吃一顿饭。”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冉眉冬原本有些低沉的心瞬间被幸福感充盈:“我在哪里等你?” 会师地点选在了后门。 S城的天气多变,下午进入场馆前温热潮湿,似乎有层水雾蒙在身上,这让习惯了干燥的大陆性气候的冉眉冬极其不适应。 等她走出场馆,发现晚风里掺着密密如织的细雨。 竟然是下雨了。 好在岑鸣蝉的攻略里有提到让她来S城里随身带着折叠两用的太阳伞。 她刚拿出伞来,就看到攻略制作者岑鸣蝉同志却没有打伞,迎着雨背着包向自己奔来。 冉眉冬撑开伞主动往前迎上她,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然后由岑鸣蝉带路前往火锅店,火锅店选址在旁边的大型商超的三楼。 再然后就是看到岑鸣蝉为她准备的蛋糕与花束,很用心。 但也很花钱。 冉眉冬不愿意做个扫兴的人,她主动聊起先前在台下的事:“刚刚比赛的时候,我左右两边都是你的粉丝,鸣蝉,你已经变成名人了。” 岑鸣蝉有双狐狸眼,笑*起来时总是很好看,她托着腮看着冉眉冬:“快拉倒,哪里是名人,分明就是个人名。” 这个来自于童年春晚的老梗,瞬间冲淡了冉眉冬心头的愁绪。 等点完菜,岑鸣蝉开始与她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她们高中时整日相见,午饭晚饭要一起吃,连下晚自习都是并肩走回宿舍。等上大学,她们联系相对少一些,但依旧会通电话和聊天。 菜品不知不觉已经堆满餐桌,乳白色的清汤汤锅和鲜红满油的辣锅都在沸腾着,冉眉冬用公筷往锅中下着食材。 吃火锅向来不能指望岑鸣蝉,她不会做饭,看不出来食物生熟。 每次她们出去吃烤肉或者火锅这种需要自己动手的,岑鸣蝉都是眼巴巴地等着,乖巧地询问这个熟不熟,那个熟不熟。 换做是旁人,冉眉冬肯定会在心里吐槽,生活白痴真的好烦人。 但是这个人是岑鸣蝉,她只会耐心地讲,还没有熟,还没有变色,再等一等,过会才能吃。 等待的期间,岑鸣蝉会把大大小小的事都同她讲,鸣蝉的思维跳跃,因此聊的内容跨度极大,话题聊着聊着就从A聊到了Z。 冉眉冬知道自己是个很好的听众,这句话岑鸣蝉说了太多次。她通常会一心两用,很耐心地听,并且时不时查看着食材的生熟情况。 一旦发现食材煮熟的食材,她就会把它们盛出来放在岑鸣蝉的餐碟里。 今晚也不例外,依旧是岑鸣蝉在滔滔不绝地讲,而她负责听,以及动手。 岑鸣蝉的故事才讲到了一半,忽然手机响了一声,她下意识地摸起手机来查看消息。 冉眉冬猜测,肯定是她口中的那位姐姐,为了验证这个答案,她笑着问道:“你的姐姐来找你了?” 岑鸣蝉头也不抬,迅速回完消息:“不是,她今晚陪她闺蜜吃饭呢,才没时间理会我。” 语气中略带幽怨。 好在她调整得很快:“是个朋友。” 冉眉冬没有继续询问,只将和牛放在她碟中。 岑鸣蝉性格开朗,朋友很多,身边从不缺人。 但是通常这种情况下。她嘴里的朋友更像是一个统称,但凡是有过交集的,性格还不错的都算是她的朋友。 她不问不代表岑鸣蝉不会解释。 岑鸣蝉主动说道:“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个联盟的化妆师小姐姐,长得好看,性格又好。” “偷偷跟你八卦一下,我感觉狗哥好像有点喜欢她,但我感觉温憬姐是弯的。” “她刚刚跟我说看了我的比赛,夸我打得很好,问我什么时候放假,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我在这边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就认识她。” “所以你能来,我真的超开心的——” 冉眉冬将蟹腿放进锅中,面无表情锐评道:“感觉又是一只想拱我家白菜的猪。” 岑鸣蝉夹起和牛来蘸着调好的料,抗议道:“拜托,你快把亲友滤镜关掉,又不是天下女孩子都会喜欢我。” “还有,你就是想说我的姐姐是只猪,我听出来了,两只耳朵都听出来了!” 冉眉冬见被她看穿,丝毫不慌:“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说了,她到现在都没给你发过自拍。虽然我不是看脸的人,但是还是那句话,网恋需谨慎。” “你提醒了我,你等我一下。” 冉眉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碰到了岑鸣蝉的机关,岑鸣蝉停下手里动作,点开手机在操作着。 冉眉冬余光正好瞥见岑鸣蝉在做什么,她在下载今天比赛的视频。 忙完之后岑鸣蝉解释道:“我需要下载下来给姐姐发过去,然后我们晚点一起看比赛视频。” 冉眉冬心里涌出浓浓的疑惑:“她直接去b站看就可以了,怎么还得让你下载发给她?” “不知道,姐姐一直很神秘。”岑鸣蝉无奈摊手,“我甚至都猜测她是不是特工或者从事保密工作,但是也说不通。懒得想了,她说以后会跟我解释的。” 以后解释这种话糊弄岑鸣蝉这种恋爱脑可以,糊弄冉眉冬并不行。 人类对于未知与神秘从来都充满警惕,如同怀疑深海里藏着巨鲨,便不敢潜水一样。 冉眉冬实在担心岑鸣蝉恋爱脑上头后会被伤害,她严肃地说道:“网恋要谨慎知道吗?” “知道了——”岑鸣蝉乖巧回答,“姐姐肯定不可能是坏人的,就冲她的声音和她的手,都不可能是个坏人。” 说完她就给冉眉冬播放了最新的语音,是先前比完赛姐姐发来的。 “恭喜你又赢了,我在和闺蜜吃饭,晚点回家跟你说。” 她略带炫耀地看向冉眉冬:“姐姐的声音好听吧!来来来,再给你看看姐姐的手。” 她又打开相册把那张手照翻出来,先前她把姐姐那次去买戒指拍的照片保存了下来。 冉眉冬却盯着那张手照,蹙起眉头:“你把语音再放一遍。” 于是语音又被岑鸣蝉外放了一遍。 冉眉冬看看岑鸣蝉,再看看屏幕上的那双手,她忽然有个很诡异的想法涌上心头,让她后背发凉。 岑鸣蝉在跟自己谈恋爱吗? 声音确实好听,手也确实好看,但是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熟悉,声音很像岑鸣蝉,手也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这个想法实在过于荒谬,荒谬得她甚至无法同岑鸣蝉说。 冉眉冬开始自我怀疑起来,是不是她太担心岑鸣蝉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世间好看的手大致都相似,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至于声音,可能就是音色比较相近而已。 她先前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以至于再开口显得兴致缺缺:“好听,好看,但还是要谨慎。” 岑鸣蝉长叹一口气,话题一转:“等我回家估计就是过年了,要是你想来这边玩就跟我说。” 按照冉眉冬对岑鸣蝉的了解,“跟我说”的意思就等于“我报销”。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来先前她刻意避开的话题。突然暴富和出名后,她十分担心岑鸣蝉会迷失自我,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讲起。 然而没等她想好措辞,岑鸣蝉的脑袋就耷拉了下来。 “自从我开始打职业,列表找我的人变多了,根本没有时间挨个回复。” “很久之前打游戏认识的朋友说我变了,出名了就不理人了。” 她看向冉眉冬,眉目里满是委屈。 “眉冬,我真的变了吗?” 汤锅在翻滚着,热气腾腾,但是包间内温度适宜。 先前菜单上菜品的标价冉眉冬认真看过,一顿下来消费不低。 每一份食材都新鲜美味,对得起它的价格。 她那被岑鸣蝉预定好的几千一晚的酒店,档次与住起来的舒适贴心程度完全不是快捷酒店能比的。 再回想先前小姐姐在台下好奇谁和鸣蝉是朋友时,她难以掩饰得意说出那句“是我啊”。 如今岑鸣蝉问她,我真的变了吗? 变是肯定变的,换做是二人念大学的时候,她们绝不会挑这么高消费的火锅店。 或许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来形容并不合适,但是她在岑鸣蝉的这份“变化”里确实属于受益者。 一夜暴富没有什么不好,换做是她,突然年薪百万,她未必能有岑鸣蝉做得好。 她先前劝岑鸣蝉不要乱花钱,不是想让她继续维持大学时候的开销,而是怕她在金钱当中意志消沉迷失自我,进而染上一些恶习。 岑鸣蝉年少得意,变得有钱且名扬四海,人生都变得多彩起来,而她却还是碌碌无为的大学生,整日食堂宿舍教室三点一线。 冉眉冬不知道这份变化会不会让她和岑鸣蝉渐行渐远,但是当下,岑鸣蝉还是那个岑鸣蝉,依旧依赖她,信任她。 冉眉冬将雪白的蟹腿放在岑鸣蝉跟前的碟子中:“你最开始打职业是为了什么?” 岑鸣蝉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想赢。” 冉眉冬轻轻笑起来:“现在还想赢吗?” “当然想。” 冉眉冬将这个复杂的问题盖棺定论:“那就没变。” “不要忘记最开始的初心,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那肯定不会啊。”岑鸣蝉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她眯眼笑起来,“我是岑鸣蝉啊。” 第60章 成谶 今天是冉眉冬十九岁的生日,也是她二十七岁的生日。 冉眉冬知晓岑鸣蝉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因此不会觉得这句话很奇怪。 命运的分岔路口上,蝴蝶扇动翅膀。十八岁的岑鸣蝉做出的全新选择,让这份意外相遇在冉眉冬看来也变得有趣起来。 岑鸣蝉讲了前几日的事,讲她和十八岁的自己一起做了S城的旅游攻略,讲她为翻糖蛋糕提供了灵感,讲她为平行世界的冉眉冬的生日做出了多少贡献,同时又理直气壮地控诉冉眉冬的行为。 “明明我也可以给你准备很多生日礼物的。” 在几个月前,岑鸣蝉借着生日礼物的由头,送出了那条冉眉冬亲自搭配的项链,蝴蝶吊坠加上O型黄金链条。 她本以为时间会让冉眉冬忘记这件事,因此今年临近冉眉冬生日时,她还是习惯性地询问冉眉冬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得到的就是冉眉冬那三十六度嘴巴里说出的冰冷话语。 “鸣蝉,你已经送过生日礼物了,不许再送了。” 岑鸣蝉知道,她和冉眉冬已经过了那种“我很想要礼物但是我不说如果你不记得送我礼物我就会很难过”的年纪,因此说冉眉冬说的“不许再送”就是真的不要送,送了我也不收的字面意思。 于是她只能在生日这天陪冉眉冬吃顿饭,然后与她聊聊近况。 只是自己的生活是那样枯燥又重复,实在没什么好讲的,无非就是整日闷头写书,遇到了很多喜欢她文字的读者。 闲暇时光则是玩玩游戏,看看书,以及做点手工。 她近期对手鞠球很感兴趣,特别想做一个送给冉眉冬挂在车上当装饰。如今材料已经到了,她正在按照视频资料分步骤制作。 上帝或许怜悯般地给她开了写作的小窗,但同时毫不留情地关闭了那名叫手工的大门,她在手工方面毫无天分、一窍不通且三分钟热度。 在她刚毕业那段时间,也对这种打发时间的手工活感兴趣过。同样都是绣最简单的书签,她绣的图案歪歪扭扭,连绣布都被她绣得紧绷起来。 而冉眉冬却能很好地完成这份手工作品,并且将自己绣的书签作为了生日礼物之一送给了岑鸣蝉。 岑鸣蝉太清楚自己三分钟热度的性子,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做完手鞠球,只怕这材料要放在箱子里吃灰去了。 她感慨道:“希望今年年底之前你能收到我的手鞠球。” 对比之下,十八岁的自己的生活明显要有趣得多。 岑鸣蝉把当初联盟拍摄的定妆照亮给冉眉冬看,跟她讲十八岁的自己特别争气,登上赛场后三战三捷。 就在今天,她赢下来了第四场的胜利,要知道保持战绩全胜真的很难。 说着说着,岑鸣蝉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问题,如果遇到十八岁的自己的人是眉冬,她会怎么做? 冉眉冬思考很久,最终无奈把手一摊。 “我想不出来。” 她解释着。 “可能对比其他成功人士的人生来说,我过得很差劲,但我还是很满意。” “好与坏,都是我一步步走出来的,我不后悔,也没有什么遗憾。” “如果真的遇到她,大概会叮嘱她几句。” 冉眉冬看向岑鸣蝉,眼神温柔又缥缈虚无,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岑鸣蝉,而是十八岁的自己。 “好好生活,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鸣蝉。” 此时的岑鸣蝉并不知道,此时这个忽然在心里冒出来的假设性问题,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竟然真的发生了。 而冉眉冬一语成谶。 她眼神温柔,望着另个时空的自己,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只是叮嘱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鸣蝉。” “鸣蝉就拜托你了。” * 岑鸣蝉抵达基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打车先将冉眉冬送回酒店,才回的基地。 她回到寝室,发现比赛视频已经全部发送给了姐姐。 她不确定姐姐有没有到家,开始给她留言。 【哭哭,姐姐我到基地了,有点点想闺蜜了】 【明明刚刚才见过的】 她等了一会,姐姐那边并没有回复,岑鸣蝉做了个特别大胆的决定,她要去逛逛各大游戏赛事论坛。 岑鸣蝉知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差,因此对于虎扑、贴吧、NGA等都敬而远之。 只要她看不到别人怎么评价她,她就可以掩耳盗铃,假装无事发生,假装所有人都在支持她。 她最先去的就是虎扑,《盛世》专区里关于赛事讨论得热火朝天。 点开第一个帖子就是关于他们战队的——《CL就是个伪强队,不信常规赛打完回来看》。 岑鸣蝉心里一颤,但还是点开了帖子。帖主针对CL全队五人和教练都做了对应的评论,总结起来就是标题的内容,CL是个伪强队。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联盟在强捧CL的中单Cicada,想想也知道,职业赛场多久没出个女选手了。恰钱嘛不寒碜,但是Cicada真的对得起现在的流量吗?” “Cicada的英雄池决定了她就擅长玩法刺英雄,下个版本的前瞻里面都写了,马上削法刺英雄的强度,Cicada到时候玩什么?” “我不是说她玩不了炮台和功能,但她玩的有叶子好吗?叶子也是国服前十,打得比Cicada稳太多了。” “再说说Cicada的心态,接受采访动不动就哭,队友说她训练赛打不好也偷偷哭,一堆人还夸可爱。我不明白天天有什么好哭的,又哪里可爱了,不就是在虐粉吗?” “赛事麦克风也出来了,从第一局开始,教练就是在无脑提高她的优先级。明明能给打野拿雅典娜,却先给Cicada拿赫拉。” “一抢个下水道英雄,我看了都要笑死了。她赫拉确实强,但也没必要说是国一。目前我看到好几个主播玩得都比她好。” “要我说,Cicada也就打次级联赛的水平,硬拉来打职业联赛,真的是硬捧,看着吧,CL肯定走不远的。” 这个帖子里提到的叶子,岑鸣蝉知道,是NMG的中单选手yezi,同样也是国服著名路人王,之前她在游戏里遇到过。 再就是关于训练赛打得不好就哭的事,是全队接受媒体的赛后采访时,小快说的。 前些天,有一次下午打训练赛,大家一直状态不好,全队打得特别差,岑鸣蝉对自己的表现也不够满意,然后晚饭时候自己就没去餐厅,而是回寝室偷偷哭了一会。 结果没想到领队会上楼来喊自己吃饭,于是只能顶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去餐厅。 最后小快说,Cicada平时打游戏时很强势,那是指挥需要,但私下就是个很爱哭的小姑娘,她是真的想赢,也很想把游戏打好。 岑鸣蝉承认自己心态确实不好,她太想赢下来,所以有时候发挥不好就会偷着抹眼泪,她实在不想拖大家后腿,成为这个团队里的短板。 她也确实很在意外界舆论,因此她一直不太敢各论坛的帖子,怕影响自己的心态。 只是没想到,连小快采访时说的话都会被人拿出来锐评一番。 往下翻看,评论区里已经是吵翻天。 【晒月亮看太阳】:别的先不说,能不能把那几个玩赫拉玩得比Cicada好的主播的名字报一下 【长江精神病院院长】:叶子哥中单玩得确实好,但也没必要拉他出来和Cicada比吧,叶子哥之前直播时候都说很怕中路对上Cicada的啊,直播链接在这里 【年年轮回】:好好笑,Cicada四战四胜难掩颓势,叶子三胜一负尽显强者风范 【牛肉丸真好吃】:你不看看Cicada有什么队友,叶子又是什么队友,有可比性? 【路过一下】:CL目前四胜,还要挨骂也是我没想到的,赌狗别太恨了 【赖皮蛇】:Cicada打得不好偷着哭也要挨骂,哭总比输了比赛还嬉皮笑脸的选手强吧 【阿四】:蝉妈妈能不能别出来尽孝了,真的以为她打上国一是凭本事上的?要不要建个账号先上个强者再说,高分段现在水多深懂得都懂 【烟雨江湖】:放一下自证免得白银狗喷我,遇到过Cicada不止一次,真的很强 岑鸣蝉看到对方地配图是他的段位和几把遇到自己的战绩,这几把自己打得都很好。 【我派大王去巡山】:不信邪就等CL开直播呗,到时候直播打排位,有吃几碗菜的本事看得一清二楚 岑鸣蝉没有继续往下翻,她把这个帖子默默收藏,随后关闭虎扑把手机丢在一边。 想了想,她又把虎扑打开,重新去看这个帖子下的每一条评论。 岑鸣蝉知道,没有人能够一直躲起来,按照现在大数据的本事,哪怕她极力避开这些,也肯定会有相关的内容推送到她主页去。 成为电竞职业选手,成为公众人物,就注定要活在别人的审视之下,她要逼着自己慢慢习惯外界的舆论,直到它彻底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态。 看完之后岑鸣蝉又继续看着其他的帖子。 她注意到,今天和自己对战的YGM的打野选手,因为出道就被爆出有女朋友,而他今晚被对位的狗哥完虐,因此比赛输掉之后论坛就出现了开他的帖子,顺便把他的女友一起拉出来处刑。 【YGM打野干脆退役去谈恋爱吧,别来打比赛了】 【YGM打野的女朋友是不是特别喜欢拉着他逛街,不然为啥他在游戏里逛街成瘾】 【YGM什么时候把恋爱脑打野换了】 【评价一下ygm打野和他的女友吧】 诸如此类的帖子还有很多,扑面而来的是满屏幕的恶意。 赢了吹输了喷是电竞惯例,但是岑鸣蝉还是不能适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观众的想法,但是没有哪个选手会想着去输掉比赛,每个人都很想赢。 但是只要是比赛,就肯定会有赢家,也会有输家。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某一局选手表现真得很差,也没必要搞连坐制,把对方女朋友拉出来一起骂。 想到连坐,岑鸣蝉立刻登录上了游戏账号,把大号里面的亲密关系更改权限,只能自己查看。 这样如果哪天自己不幸输了比赛,也不会有人顺着自己的游戏账号把姐姐扒出来。 她前脚设置完,后脚就收到姐姐的消息。 【我也到家了,有些累】 60-70 第61章 温憬 岑鸣蝉回到家,“啪”地打开灯后,忽然产生了些名为“孤单”的矫情情绪。 仿佛刚刚参加了一场盛大又热闹的舞会,她与冉眉冬玩得尽兴,等天色暗沉如墨,所有人需要退场,欢声笑语不再,徒留下空旷的场地与明亮的水晶灯。 就在今天吃饭时候,冉眉冬告诉她一个消息,原来的高中文科班有人在组织同学聚会,只是时间还没定住。 岑鸣蝉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所在的高中是当地知名的重点高中,她高考那年,学校本科及线率高达88%,剩下的12%还要包括一个国际班。 高中大部分同学非富即贵,家里经商从政从军的数不胜数,也因此楚千仪回国之后才会第一时间组织校友会。 校友会组织了很久,最终在这个月初趁着五一假期举办的。毕竟校友留在故乡的还是少数,大部分都在上广深等一线城市,五一通常都会回家看看父母。 那场校友会整合的是上学期间的人脉资源,前去参加的不止限于本班,更有同级其他班以及其他级的优秀毕业生。 岑鸣蝉与冉眉冬都没有去参加校友会。至于同学聚会,应该也是与这场校友会有些关系。 大家基本都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即将奔三,正值壮年。除去部分还在念书争取更高学位的同学,大部分人经过多年耕耘已经有了各自的事业,大家在各种行业扎根,也有一些成为公职人员。 趁着同学聚会重新联络感情,在必要时候利用高中人脉行一些方便,是这场同学聚会最大的意义。 放在之前,岑鸣蝉会想也不想地拒绝。但是这一次,她说的是“我想一想”。 并非是她作为成年人想遵循社会丛林法则,而是她近来因为遇到十八岁自己的缘故,总是有些念旧。一别九载,她想看看同学们有没有变了模样。 沉默的是否依旧话少,开朗的是否还是活泼,文艺的是否还在追逐艺术。 时光淡化了很多回忆,她记得那高高的白色教学楼,记得那养着锦鲤的池塘,记得池塘边低垂的柳树,记得池塘上坚实的白玉拱桥。 记得食堂二楼飘着几片紫菜的热馄饨,记得文学社发放的自创杂志,记得大家每逢中高考齐力打扫卫生的场景。 她记得那安静又自制的晚自习,记得后门偶尔冒出来的班主任的脑袋,也记得大家放学时奔向食堂的拥挤人流… 但是关于同学的姓名,她能回忆起来得却很少。她记得事记得物,唯独忘了人。 这么一想,她忽然又不那么想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短短两年的同窗情谊其实在人生几十载里,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像是冉眉冬这种能相伴一生的挚友,实在太少。 她正想着同学聚会的事,消息提示音响起。 【姐姐——我好想你!】 岑鸣蝉没有回复,直接把电话拨打了过去。她们的关系实在亲密,亲密到不需要询问是否方便就可以直接请求通话。 她把同学聚会的事同十八岁的自己讲了:“想去又不想去,像是近乡情怯,怕大家变了很多,很多人我都记不得名字了。如果是你你会去吗?” 对方想了想说道:“感觉高中同学还都挺好的,我应该会去吧。” 果然,不同阶段对于某一件事的认知是不一样的。在十八岁的自己眼里,刚刚与高中同学分别,大家为了高考共同奋斗两年,革命情谊比较深刻。 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九年的时间太遥远太漫长,更改了太多事情。 “你等我一下。”岑鸣蝉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去翻当初母亲为她整理的东西,其中有她高中毕业照,只是她不知道被收在了哪里。 好在照片一类的东西,母亲都收在了一起,岑鸣蝉很快就找到了毕业照。 高中毕业照在制作时,正面最下面按照左右顺序写上每个人的姓名。 而初中毕业照则是她在空白背面手写上了每个人的名字。 她拿着毕业照,缓缓说道:“讲讲你的高中同学吧。” 十八岁的自己没有拒绝,她一边回想一边讲着:“我的班长是个女生,学习很好,不太爱说话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有时候班里纪律乱糟糟的,她一句话就全体安静了…” 岑鸣蝉很快在一堆人里面找到了高中时的班长。 “班里有个女生家境很不好,但是学习很刻苦。有个男生总是笑话她,说她家里穷,父母要靠捡破烂才能念书。我真的很讨厌他,如果以后同学聚会我希望不要喊他。” “这个女生人特别好。有一次考试我中途橡皮丢了,那时候要2b铅笔涂答题卡。她当时和我一个考场,坐得很近,就把自己的橡皮掰了一半给我。后来我考完那场,我去超市里买了块新的给她,她却不收。” “副班长也是个女生,头发特别长特别黑,我好羡慕…” 十八岁的自己在讲着,岑鸣蝉也跟着她的描述在毕业照上寻找着。仿佛她在时间长河里寄存了一张CD,如今CD播放着,带她重温高中的温暖时光。 “…其实也不是每个人我都记得,关系好的那就那么些人啦,很多同学都忙着学习,平时坐得远,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岑鸣蝉温柔笑着回应道:“能记得这么多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我都不记得他们了。”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刚毕业呀,也不知道等以后我还会不会记得他们。” 她又欢喜说道:“有些高中同学知道我来打职业,还恭喜我了呢,姐姐!” “这是好事。”岑鸣蝉回道。 十八岁的自己再开口已是换了一个语气,她有些迟疑:“姐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先答应我,过会听完不生气好不好?” 岑鸣蝉不由心头酸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你先说。” “简单来说就是我怕输了比赛有人会来骂你,所以我把亲密关系隐藏了。做这件事前我没有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姐姐。”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乖巧卑微与可怜,又掺着淡淡的不安与讨好。 岑鸣蝉见是这种小事,反而心里一松,有了逗弄对方的闲情。 “如果我要生气呢?” 电话那边的人立刻回复道:“我会哄你,会道歉,会改正,会保证不再重犯。但是…今晚我看到帖子了。我今天和NMG打的比赛,打野有个女朋友,比赛输了他肯定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论坛里有人连他女朋友一起骂了,说话特别难听。” 她顿了顿。 “姐姐你很好,我不想哪天你因为我被泼脏水。我会很难过,比自己挨骂还要难过。” 岑鸣蝉听着,心头柔软。 如此情深意切情意绵绵的话,真的让人很难拒绝。 自从发觉自己的心意之后,很多个这种瞬间,岑鸣蝉总想把理智抛却,什么狗屁爱上自己,什么临水自照,什么镜花水月,什么纳西索斯,她都通通不想去管。 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就应该在一起,一分钟、一天、一个月都可以,这辈子见不到面只能维持着网络的联系也没关系。 只是这种强烈的冲动是执炬迎风,有烧手之患,理智立刻回笼,她总会瞬间平息心头翻涌的潮海。 她不再是年轻莽撞的十八岁,不再是爱就必须在一起的年纪,她明白人生中总会有很多遗憾,也知晓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她或许这一刻愿意永远隔着时空在一起,那么以后呢,她会不会痛苦得在深夜转辗反侧,会不会因为无法拥抱而心如刀割。 或者退一步来说,她能够承担时空相隔的孤寂,十八岁的自己能够承担吗? 牛郎织女尚能每年七夕时跨越银河相聚,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呢? 这些天,岑鸣蝉一直被自己的心意而困扰着。 她一定是愚蠢、可怜又可恨,才会受到命运折磨,让她爱上水中倒影。 而且因为她的自私,对方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或许她应该从认出对方的第一刻就表明身份,告诉她一定避开二十五岁那场意外。 可是除此之外呢? 她太清楚十八岁时自己的脾气,如果她知道“我”是“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意气风发,过得颓废又倦怠,她只会丝毫听不进去任何劝诫。 这就是她与冉眉冬的不同,冉眉冬冷静而清醒,每一步都是她亲自走出来的,因此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始终可以接受。 而自己却死死抓住这次机会,期待能够将人生重写。 如今一切都开始错位。 爱上自己的认知让岑鸣蝉每次照镜子时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这完全是违背她认知的事,她又怎么敢让十八岁的自己知道。 所以,她要趁着对方不知情的时候,把一切拨乱反正。 十八岁的自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看起来前途光明。 只要自己主动疏远关系,日子一久,十八岁的自己就会重获自由,她总会在日后遇到一个爱的人,与爱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岑鸣蝉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宛如有锋利的刀在缓慢地割着自己的皮肉。 她轻声叹口气:“我有些累,我要睡了。” 十八岁的自己很是知趣,她乖巧地回道:“那就早点睡吧姐姐,晚安——” * 挂掉电话的岑鸣蝉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自从前些天她第一次尝试和姐姐连麦睡觉之后,她们似乎一直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紧密联系着。 而今天姐姐挂掉电话先去睡,岑鸣蝉感到非常不习惯。 仿佛脖间缰绳忽然被松开的马匹,反而原地踏蹄,不敢乱跑。 就在这时,她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Cicada,到基地了吗?】 发来消息的是温憬姐,她总是喜欢称呼自己的赛场艾迪。 她与温*憬姐这些天一直保持着联系,会聊一聊游戏与比赛,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在岑鸣蝉看来,温憬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此时收到的消息宛如救命稻草,岑鸣蝉瞬间想起来之前温憬姐说过的有空一起打游戏的话,她立刻兴致勃勃地回复道。 【我到基地啦!】 【温憬姐,我今晚有时间,我们双排上分去吧!】 * 温憬登录游戏,然后分享房间链接给了Cicada。 她要等Cicada上小号,陪自己上分。 从她第一次遇到Cicada时,就对她很好奇。好奇的原因有很多,基本都与游戏有关。 温憬是个资深的游戏赛事玩家,她先前追过圣迹的赛事,与诸多选手打过交道。直到她被官方调来负责盛世这边,她遇到了Cicada——第一位MOBA游戏女性职业选手。 她很好奇为什么对方能登上职业赛场,更何况对方的长相本就是她的菜,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狐狸眼,楚楚动人。 也因此第一次给Cicada化妆后,她就忍不住借着妆造的理由与对方取得了联系,之后更是趁着给她队友化妆时,打探着Cicada的情况,问她擅长的英雄,问她的喜好。 所以她才会在Cicada离开场馆时询问她赫拉的玩法。 事实上,温憬主玩辅助,像是赫拉这种英雄,她从来不碰。 再后来,每次给Cicada化妆时,看到她总会乖巧地闭上眼睛,温憬都会忍不住感慨,她看起来可爱又好亲。 是最理想的妹的样子。 温憬总会认真地修饰着Cicada的长处,让她漂亮地出现在屏幕上。 比赛时,Cicada很强。温憬在化妆室里追逐着她的每一场比赛,亲眼看着她热度起来,受尽追捧。Cicada每多赢一局,温憬觉得都有在多喜欢她一点。 好巧不巧,Cicada一直在赢。 她同很多粉丝一样,喜欢镜头前的Cicada,喜欢她赢下比赛,喜欢她挥手,喜欢她在麦克风里面的表现。 接受采访时,Cicada容易哭。素净又贴合的妆,如墨点的眸,配上泛红的眼尾,温憬忍不住在想,她真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真想私藏起来。 爱有很多种,温憬知道她在爱着Cicada,为此她愿意先从朋友做起。 好在Cicada没有让她失望,相处起来时她发现Cicada性格很好,开朗单纯又热心,没有因为受尽追捧而骄傲自满,她谦虚又可爱,真的很讨人喜欢。 于是她更加爱上Cicada。 此时此刻她们连着麦,即将一起打游戏,温憬不免开始庆幸起来,她总能比其他粉丝更靠近Cicada一点。 Cicada信任我,亲近我。 想到这里,她温柔地、甜蜜地、又带着笑意地问道:“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第62章 纠结 “可以听到的,温璟姐,稍等我一下。” 岑鸣蝉在麦里回复道,登录上游戏后她先处理好了所有红点消息,然后充钱买了一张改名卡。 之前为了图方便,她的小号与小小号全都起名与“藏春”有关,如今她为了方便,需要更改艾迪。 现在已经出现了电竞,可以供粉丝随时查看电竞选手账号的对应俱乐部、段位、详细的战绩情况等,甚至会在选手开始rank(排位)时发送客户端提醒,告诉粉丝他们所关注喜爱的选手正在rank和本场所用的英雄。 岑鸣蝉并不想对外公开自己的两个小号,所以她想把这些号都改得和自己毫无关系,这样也能方便她在小号里练新的英雄和体系。 岑鸣蝉想了一下,把艾迪改为了特别中二的“此生未逢对手”。随后她先添加了温璟的游戏好友,温璟告诉她自己的游戏艾迪名为盛夏。 听到盛夏两个字的瞬间,岑鸣蝉心里冒出来的第一念头是,这艾迪肯定很贵吧。 就在前不久,打野狗哥心血来潮想把自己的游戏艾迪改成赛场艾迪“夏星”,结果显示艾迪已注册。 这在常理之中,《盛世》一经推出,便常年占据手游下载榜第一,用户早已过千万,任何比较好听的两字艾迪都注册得差不多了。 狗哥不死心,又去搜索了“夏星”的好友,看看对方愿不愿意在有偿的情况下换个艾迪,价格好商量,结果发现“夏星”在个人名片处清清楚楚写着一行话。 “出夏星艾迪,有意加xxxxxxxx” 于是狗哥又去添加了这个联系方式,结果一问价格,对方要价9999元。 对方还不忘友情提醒:“现在有个职业选手可是叫夏星,你现在不买,等他粉丝起来,以后就不知道多少钱了。” 狗哥实在不好意思说他就是对方口中的夏星本人,立刻删除了好友,并且把这件事当乐子讲给了队友。 他愤愤道:“我看起来那么像韭菜吗?” 岑鸣蝉也就想起来之前朋友说过的,有些人就是专门靠着“玩艾迪”赚钱的。 每次有新游戏推出来,都会有专门的团队注册新账号,把一些单字、二字、诗词、热门ip相关的艾迪都抢先注册,之后再通过交易软件出售艾迪牟取利益,当然也有艾迪贩子高买低卖借此赚钱。 通常一个好听的艾迪不知道倒了几次手。 所以当岑鸣蝉听到温憬的艾迪是“盛夏”,没有其他特别符号时,瞬间想起来那要价逼近五位数的“夏星”。 岑鸣蝉把温憬邀请进游戏房间,看到盛夏两个字,不由感叹道:“你的艾迪真的是又好看又好听。” 温憬则立刻在麦里笑着回道:“前几天刚买的,你喜欢的话我送你。” “我不要,我就是夸一下而已。”岑鸣蝉果断拒绝道,“我排了啊温憬姐。” “排吧。”温憬查看着Cicada小号的亲密关系,发现仅有一位,名字很眼熟,是对方大号的“恋人”——鸣蝉平安喜乐,她一时拿捏不准这位和Cicada的关系。 温憬没有多问,只是笑着打趣道:“不要总是喊我温憬姐,你可以喊我温憬或者小憬。” “我好像一直都是用Cicada称呼你,我也换个称呼吧。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鸣蝉,还是小蝉,你觉得蝉宝怎么样?我看你的微博评论区大家都喜欢喊你蝉宝。” 那确实,岑鸣蝉有时候打开微博,收到的评论里粉丝大部分都喊自己“蝉宝”,连联盟都刻意把“蝉”与她绑定,作为个人向ip。 岑鸣蝉不怎么在意称呼,想了一下回道:“蝉宝听起来有点别扭,但也没事,喊蝉宝也可以啦!那我就喊你小憬好了。” 确定好称呼,二人正好排到队友,游戏进入到BP页面,岑鸣蝉选择打野雅典娜,而温憬选择辅助奶妈英雄赫柏。 岑鸣蝉向来在双排时很注意对方的游戏体验,因此在取得巨大优势之后,她把家里蓝buff打到丝血。 “小憬,你拿蓝。” 温憬没有迟疑,A了两下拿到蓝buff后甜甜笑道:“谢谢蝉宝。” “小事。”岑鸣蝉又发了个信号,“跟我走,带你拿头。” 对面射手在只剩高地塔的情况下单人深入带线,正好被她抓到,打到丝血后她同样把人头让给了温憬。 最终游戏顺利结束,岑鸣蝉评分第一,一直跟着她蹭人头和助攻的温憬则是排名第二。 第二局,岑鸣蝉为了让温憬游戏体验更好一些,告诉她想玩什么都可以,自己包赢。 温憬想了想问道:“那我玩潘多拉可以吗?” “可以啊。”岑鸣蝉爽快答道,反正她可以带躺,温憬玩潘多拉挂在她身上完全不影响战局。 进入游戏后,岑鸣蝉意识到对面的打野应该也是在带着朋友打游戏,很明显不是这个分段的。她收起了轻视之心,明显要比上一局认真一些,最终也是有惊无险地赢下游戏。 打完第二局,岑鸣蝉去看了眼社交软件,发现无事发生之后继续与温憬去打排位。 岑鸣蝉本来打游戏时就话多,加上温憬也有意询问一些关于她的话题,这使得她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熟稔起来。 一连又打了三把,岑鸣蝉依旧习惯性中途切出去看消息,这是她遇到姐姐后养成的习惯,总要看看姐姐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手总比脑子要快,等她点开微信的瞬间想起来姐姐已经去睡了,然而下一秒,她发现姐姐在她和温憬双排期间发来了几条消息,她心里一惊。 糟糕,她错过了姐姐的消息。 【醒了,睡不着】 下一条是姐姐给她打来的电话,而她因为进入游戏,手机默认修改成了勿扰模式,所以通话自动被屏蔽了。 【通话未应答】 【看来你也睡了,那就做个好梦吧】 岑鸣蝉也不管这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姐姐有没有再度睡去,她立刻回复。 【我还没有睡喔姐姐】 下一秒姐姐发来了消息。 【那你这会在做什么呢】 与之而来的是通话邀请。 岑鸣蝉还是第一次知道,在微信通话中,还能收到其他人的通话申请。面对着二选一的情况,她果断地选择了姐姐。 “小憬我接个电话先。” 然后她不等温憬的回答,立刻接通姐姐的电话,温憬的电话随即挂断。 接起电话的时候,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按理来说,她很久没有同朋友们一起打过游戏了。平时基本就是日常训练,等十二点多回到寝室,回回朋友消息,然后跟姐姐连麦打一两局游戏或者是讲讲发生的事,或者二人一起看看比赛。 而今天是姐姐先去睡觉,她无事可做才跟温憬玩了几局,加上她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是手机自动开了勿扰模式,但是在姐姐问她去做什么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虚。 这种莫名的心虚让她主动开口:“姐姐你怎么醒了,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 岑鸣蝉压根没有睡着。 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关系实在亲密,因此当突然有一晚她不是在通话中睡着时,她内心涌现出名为烦躁的情绪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忍不住坐起来取来手机,点开微信发现十八岁的自己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岑鸣蝉有些恼怒起来。 她心中开始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在生气,正在发泄情绪。 她竟然真的就一条消息也不发,她难道不想我吗,她不想说一下她今天给眉冬过生日的情景吗,不想与我分享今天比赛的细节吗? 一个还勉强保持着理智,负责劝解。 你不要无理取闹,是你先说了自己要睡。对方也清楚你有开着铃声睡觉的习惯,不发来消息是怕吵醒你,为什么要不高兴呢?明天她肯定会跟你说这些事的。 生气的小人继续愤愤不平。 好,就算她怕吵醒我,也不应该一条消息不发,她就是不想我。 岑鸣蝉努力把这两个小人从心里赶出去,她知道自己此刻内心的反复、纠结与矛盾,全是因为自己出现了戒断反应。 明明想要主动拉开距离的是她,如今先不适应的也是她。 她盯着消息记录最后一条是电话挂断的聊天框,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去消息。 【醒了,睡不着】 岑鸣蝉忽然意识到,她要比想象中的更加依赖对方一点。 在这段关系里,看起来是十八岁的自己一直在寻求安慰与依靠,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她借着十八岁自己那野蛮的肆意生长的蓬勃爱意,在填充爱的缺口。 十八岁的自己可以遇到新的人,她依旧会这么热烈地爱着。 那我呢? 岑鸣蝉自我提问着,实际上她很清楚答案。 她自我宽慰着,明天再开始疏远一些,今晚只当做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她这样自我欺瞒着,于是把电话拨打了过去。 没料到的是,直到铃声响到最后一秒,这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岑鸣蝉委屈与沮丧起来,难道这就是天意吗?这通无人接听的电话更像是命运在她难以割舍的时候提醒她当断则断,不要留念。 她意兴阑珊地又发去消息。 【看来你也睡了,那就做个好梦吧】 然后她把手机关闭放在枕边继续努力去睡,直到不知多久之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几乎下意识地立刻抓过手机来查看消息,得知对方没睡,她再度拨打过电话去,面对着对方问出的要不要再去睡会的关切。 她叹息道:“不了,我睡不着了。” 随后她又随口问道:“刚刚是去洗澡了吗?” 第63章 缠绕 岑鸣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十八岁的自己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道:“刚刚…在和朋友打排位。” 这一瞬间,岑鸣蝉感到有些难堪,但随即就释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所以在她矛盾、纠结、自我怀疑,在这场临水自照的感情里将要窒息的时候,对方却一无所知,与朋友快乐地打游戏。 这实在有些不公平,不公平的又不止这些。 她成为这场关系里唯一的知情人,要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要担心真相大白的那一瞬间,利剑会砍下她的头颅或者穿透她正在跳动的心脏。 十八岁的自己有父母疼爱,而自己孑然一身。母亲会为她赶赴S城亲自去谈合同,会为她去学着煲鲜虾生蚝粥,而自己连生病输液都没有人陪。 岑鸣蝉并不是想责怪对方,幸运与幸福从来不应该成为被责备的理由,她只是有些嫉妒。 是的,直到此刻,岑鸣蝉才意识到她骨子里的劣根。 原来在她们相处的过程中,除去产生的爱意,她对十八岁的自己竟然也充满着深深的嫉妒,她的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也在阴暗地填满着那名为嫉妒的东西。 她嫉妒着她的年轻,嫉妒着她蓬勃的鲜活,嫉妒着她拥有父母,嫉妒着她身上那些自己曾经拥有又陡然失去的东西。 掺杂着嫉妒的还是爱吗?她应该嫉妒吗? 她与十八岁的自己是超越“同根生”的亲密关系,她们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有着同样的面容、声音、指纹与DNA。 她们本就是浑然难分的一体,如同那名为爱意与嫉妒的藤蔓扭曲地缠绕着生长。 岑鸣蝉有些疲惫,她失去了沟通的欲望,只是叹息道:“你继续去玩吧。”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她听到对方敏锐地问道:“你不高兴了吗,姐姐?” 岑鸣蝉沉默片刻:“我没有。” 十八岁的自己接着解释道:“只是普通朋友,之前她喊我打游戏我一直没有时间,所以今天陪她玩几局。如果你不高兴,那我就不打了。” 合情合理,挑不出来任何过错,甚至岑鸣蝉也很清楚,十八岁时自己朋友遍天下,只要她喊一声,总有人愿意和她打游戏,只要她想要,随时可以组织朋友来开房间打内战。 她知道十八岁的自己讨喜,知道她喜欢社交,拥有很多朋友,但是情绪永远要比理智先抵达,因此她依旧觉得不舒服不高兴。 她有些吃醋。 占有欲又在作祟,她心里那偏激派的小人又开始跳脚。 她是我,她是我的,她应该永远只注视我,只爱我,只有我。哪怕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只能像是望妻石一般静静等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有其他的选择。 随后那名为理智的小人也开口。 占有是爱,嫉妒是爱,但是爱不能只有嫉妒与占有。你希望她像是剪羽的金丝雀,关在笼中,永远只为你啼鸣,还是希望她做迎风飞翔的海燕,无畏狂风暴雨与巨浪翻涌的海。 岑鸣蝉做出了选择,她要的是后者。 爱应该是自我束缚,而不是捆绑他人的绳网。 岑鸣蝉还是说服了自己,十八岁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忽然很有兴趣,想看看在游戏小队里是不是哪位故友。 于是在复杂心绪下她蹙着眉做了个决定。 她开口问道。 “我有些睡不着,你们介意我跟你们一起打游戏吗?” * 岑鸣蝉听到姐姐的询问时瞬间怔住。 她知道姐姐的性格,从不喜欢掺和其他的事,关于她的交际圈,姐姐只会听她讲从不多过问,更不会参与进来。 如今姐姐问可不可以三排,岑鸣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你等我一下。” 她在游戏里打字说明了情况,询问温憬的意见,是否愿意她再拉一个朋友进来,温憬表示同意,于是岑鸣蝉在麦里说道:“姐姐你上号,我拉你。” 她没有同温憬多解释姐姐的身份,事实上她也很难定义她与姐姐的关系。她们并没有确定恋人关系,用喜欢的人来称呼怕给姐姐造成负担,其他称呼或远或近都不合适,还是用朋友最为妥当。 岑鸣蝉点开小队聊天框,打字解释先前匆忙挂电话的原因。 【实在不好意思,突然来了电话】 【我们接下来用游戏里的组队麦沟通可以吗?】 游戏组队麦… 与岑鸣蝉的迟钝不同,温憬敏锐地意识到岑鸣蝉那边肯定还连着麦,连麦对象大概率就是她口中的要来一起玩的“朋友”。 她忽然也好奇起来,是何方神圣能让岑鸣蝉秒挂自己的电话。 会是“鸣蝉平安喜乐”吗? 温憬在游戏打字。 【当然可以】 不多时。 【系统】:鸣蝉平安喜乐进入房间。 果然是这位。 温憬低笑起来,谜底揭开的瞬间,她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甚至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是当此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温憬还是觉得…… 有点有趣。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温憬点开组队麦,语气亲昵:“蝉宝,这位就是你朋友吗?” * 岑鸣蝉进入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第三人的艾迪——盛夏。 很好听,但又难免让她多想。盛夏蝉鸣,多凑巧,多登对。 她低声叹气,她今天实在有些不正常,一直在虚空立靶,她不应该因为占有欲而敌视一个不相识的人。 她努力回想着,实在想不起来她是不是与“盛夏”认识。 然后她就听到盛夏在游戏麦里讲出的亲昵话语,而十八岁的自己则是回答道:“温憬姐,是我朋友啊,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排了。” 岑鸣蝉瞬间知道了盛夏是谁,十八岁的自己提到过温憬,她有印象。 岑鸣蝉沉默着,酸意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蝉宝”两个字真的是太亲密太讨厌了,连带着“蝉宝”本人都变得讨厌起来。 温憬是“朋友”,而她也是“朋友”。 我只是“朋友”吗? 岑鸣蝉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没确定关系的前提下,朋友确实是最妥当的称呼,但是朋友这个称呼在这种场合下又显得太宽泛太疏离。 岑鸣蝉有些赌气,在小队里打字。 【你好,我是云舒】 我是云舒天天开心的云舒。 游戏进入排位界面,到了选位置的时候,温憬在游戏麦里熟稔地问着:“蝉宝你还是玩打野吗?我想继续拿潘多拉辅助你。” 岑鸣蝉不由蹙眉。 潘多拉,挂件英雄,情侣连体必备,先前与十八岁的自己打排位,她不想动脑子时就会玩个潘多拉,反正对方会C。 怎么打都会赢。 但是如今听到温憬的话,岑鸣蝉生起闷气来。 不仅“蝉宝”讨厌,潘多拉也讨厌,她宣布,潘多拉就是她现在最讨厌的英雄。 十八岁的自己在麦里问道:“我没想好。姐姐你想玩什么?” 岑鸣蝉预选了射手英雄,笑吟吟说道:“我想玩蝉宝。” 这完全是在赌气,就像是之前传遍网络的段子句式差不多。 “妈我想要自行车。” “我看你长得就像个自行车。” * 岑鸣蝉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如果这句话是在某种旖旎的场景下说出的话,她可能会忍不住多想。她下个月就十九岁了,已经和姐姐可以做一些事情了,想到姐姐那修长又漂亮的手指会划过她的肌肤,她就浑身颤栗。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上述的场景,任她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姐姐意有所指。 惊慌之余她又欣喜地意识到,姐姐似乎在吃醋。在此之前,任她怎么耍小心机,姐姐从未吃过醋。 想通这点,岑鸣蝉关闭了游戏麦,这样确保接下来她说的话不会被温憬听到。 她难掩雀跃:“姐姐,你是吃醋了吗?” “我没有。”姐姐脱口而出的否认在她看来更像是嘴硬,“我准备让朋友也喊我蝉宝。” 姐姐看起来像是气昏了头,她的名字里又没有蝉字。 这样的姐姐实在是太可爱了。 岑鸣蝉的唇角不由幸福地弯起:“好,姐姐明天就改名叫江鸣蝉。” 姐姐似乎也意识到了先前话语里的失误,她改口道:“我要让朋友喊我鹊宝。” 鹊宝… 岑鸣蝉明知道姐姐根本没几个朋友,但是只是脑补一下这个场景,她仍然像是被踩尾的猫一样张牙舞爪起来。 她的嫉妒与愤怒要汇集成海将她淹没了。 她在麦里坚决表态:“我不同意,我不能接受。” “但是你接受了朋友喊你蝉宝,现在也要我接受别人如此称呼你。”姐姐的声音变得平静起来,“你在双标,岑鸣蝉。” 岑鸣蝉哑口无言,心烦意乱之下她选了个中单英雄。 游戏麦里,温憬的声音一如往常:“蝉宝,你去玩中单的话,那我去辅助云舒了。” 岑鸣蝉打字说“好”。 姐姐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里,你在双标,岑鸣蝉。 是,她承认。 或许是她喜欢孔雀开屏的缘故,她习惯了做一只花花蝴蝶,到处展露自己的魅力。 她知道她性格讨喜,也喜欢被人喜欢,因此在她听到蝉宝这两个字时,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与亲近,但还是觉得能够接受。 她告诉自己,评论区也是这样喊我的啊,温憬这么喊也正常。 但是当她把这件事替换成姐姐时,只是想一想,她的心里就涌出来了无数腥涩致命的毒液,张口就想对着那个虚空的靶子喷射毒液。 她像只盘踞的艳丽毒蛇,时刻警备,摩擦鳞甲做出攻击的姿势,不准所有人觊觎她的姐姐。 而姐姐似乎也习惯了她的缠绕,习惯了生活里只有她,并且也没有对她提出过要求。 她们就这样相处着,没有人有异议。 直到今天,姐姐明确地表达——你在双标,岑鸣蝉。 也像是一种警告,不准双标,岑鸣蝉。 第64章 自由 岑鸣蝉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 她失态了。 她也想过,如果是十八岁的自己遇到这种事会怎样处理。 大概在听到那声蝉宝时就会瞬间炸毛,她会在整局都赌气一言不发,直到游戏结束直接退出游戏,然后前往小窗吵架。 但她已经不再十八岁了,她今年二十七岁。 她比对方年长九岁,虽然不至于大言不惭地说出那种“我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用来倚老卖老的话,但她确实经历得更多,有着更丰富的感情经验,所以她应该情绪更加稳定。 情绪稳定的人,就应该像母亲那样永远不在人前教育自己的女儿。 她至今记得小时候,过年期间表妹们会来家里玩,她们会在家里玩捉迷藏的游戏,经常因为要藏起来而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尤其是钻进衣柜里,母亲也只会小声地让她带着妹妹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要注意点不要将衣服踹脏。 或者母亲会提议让她们出去玩,去买些零食,去玩些其他游戏。 永远和颜悦色,永远情绪稳定。 但父亲就不一样。 偶尔她们在家里奔跑追逐嬉闹,父亲会不悦地拉下脸来当众训斥她,在外人面前树立规矩彰显家教。而母亲这时候就会出面,宛如救世主一般把她救走。 母亲讲过,要照顾他人的颜面,彼此体面。 而她也被教导着做事要体面,因此她大部分时候都待人友善,努力做个讨人喜欢的人,她的每一段感情都好聚好散,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反目成仇。 因距离而疏远的旧友,因爱意消散而分别的前任,因毕业而散伙的同学,全都体面地从她人生中离开。 所以她后悔了。 在温憬面前,她不应该同十八岁的自己讲那样的话。 不应该直接地讲她在双标。 她应该等游戏结束,礼貌又客气地送走温憬,再与十八岁的自己沟通她的行为是否妥当,再去表达自己确实因为“蝉宝”这个称呼而感到不悦与醋意。 当然,她完全可以用“我太在意她”这种话当做自己失态的借口,但是岑鸣蝉依旧觉得自己有道歉的必要。 只是现在道歉,也不合适,一切要等这局游戏打完。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把可能正在惴惴不安的十八岁的自己安抚好。 “鸣蝉,我刚刚不该讲那样的话。我没有在责备你,也不会因此厌恶你。” 她轻声说道:“我们先把这局游戏打完,好不好?” * 岑鸣蝉在不安,她担心姐姐变得讨厌她。 认识姐姐这么久,除去那次开玩笑般的“罚站”,姐姐从来没有用今日这种不高兴的语气讲话。 或许是姐姐平时对她太温柔太有耐心,她被呵护得太好,以至于她现在像个玻璃娃娃般脆弱无比,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但是你接受了朋友喊你蝉宝,现在也要我接受别人如此称呼你”与“你在双标,岑鸣蝉”这两句话可能在别人看来不是重话,但是对于岑鸣蝉而言,这就是重话。 重话往往意味着愤怒与厌烦。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如果说谈恋爱就是一场考试,那她今天的行为肯定扣分了,甚至可能会被姐姐直接判定为不及格。 情绪低沉下的岑鸣蝉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她默默地打游戏,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直到耳机里再度传来姐姐的声音。 “鸣蝉,我刚刚不该讲那样的话。我没有在责备你,也不会因此厌恶你。” “我们先把这局游戏打完,好不好?” 那瞬间,岑鸣蝉心头万千情绪闪过,汇总成两个字的话就是——想哭。 她想起来今天晚上与冉眉冬吃饭时说起的话题来,冉眉冬见过她谈恋爱的模样,也知道她向来没有耐心,因此好奇为什么她能在姐姐那里坚持这么久。 她的回答是“因为姐姐时常给我的感觉是我们很契合”。 这份契合并不是指在她心里她和姐姐天造地设,宛如严丝合缝的齿轮。 而是在这段感情里,姐姐总是很了解她,知道她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而姐姐总能在最对的时间做出最及时的回应。 因此她在相处中时常觉得舒适与惬意。 舒适、惬意,所以觉得契合,这更像是一种年长者向下的包容。 所以她不确定姐姐是否会感到疲惫与厌倦。 如同今晚,双标两字一出,她不确定姐姐是单纯的吃醋还是开始讨厌她了。 好在姐姐再次及时地给出了答案——没有厌恶。这让她稍稍放心。 岑鸣蝉眨巴眨巴眼,乖巧地回答道:“好。” * 这局游戏还是毫无悬念地以胜利结束,结束的那一刻,岑鸣蝉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说道:“温憬姐,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要去休息了。” 于是岑鸣蝉也退出游戏,静静等待着十八岁的自己与温憬道别完,确定目前只剩下她们二人过后,她开口道歉:“今晚是我不好,不该凶你,尤其是还有你朋友在场的时候。” 电话那边的声音又软又糯,听起来像是含着泪随时要哭:“姐姐,你不要道歉,是我错了,对不起。” 岑鸣蝉道歉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利生气。 非要为二人的关系下定义,那就只是朋友。 正大光明理所当然的吃醋是恋人的权利,而不是朋友的。 所以,哪怕她吃醋到发疯,也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把怒火的矛头对准十八岁的自己。 电话里,对方的认错听起来很是诚恳:“姐姐,我不应该模糊界限,不应该同意温憬姐*喊我蝉宝,我当时也没有多想。” 然后是低低的一句:“姐姐,你要相信我,我只喜欢你。” 岑鸣蝉当然知道她只喜欢自己,但是越是这样的爱,她越畏惧。 她一直在高空走钢丝,在试图寻找到那个平衡点,能够让她陪伴在十八岁的自己身边,距离上又不至于过近或者过远。 但她明显失去了平衡,面临着随时跌下高空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 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调整着平衡,要委婉,要隐晦,要潜移默化。 如果她是这场感情的局外人,她相信她完全可以做到以上的要求,但她身已入局。 在爱上水中倒影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她自己,理智向爱恋缴械投降沦为俘虏。 她不由叹了口气。 “打游戏的时候,我也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别人想怎么称呼你是她的自由,而你应肯也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她的自由,也无权干涉你的。” “所以你不需要为我的不高兴买单,反倒是我在试图干涉你的自由,应该是我同你道歉。” * 自由。 曾经是岑鸣蝉最喜欢的词语。 她喜欢自由,自由往往意味着她只属于自己,她可以随心意而来。 这世界上有趣的女孩子很多,在她单身享受自由的时候完全可以万花丛中过,花心地享受与不同的女生的短暂的暧昧时刻。 哪怕谈恋爱时,岑鸣蝉也想拥有自由,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是当姐姐与她讨论自由时,她却完全是另一种的心情。 因为此刻的自由意味着拒绝、放弃与划清界限,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沉默着,想了好久。 “姐姐,如果我心甘情愿让你干涉我的自由呢?” “我爱你,发疯一般地爱着你。我想与你在一起,我不要自由,我都听你的。”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 “坦白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了解我,但我却没那么了解你。你似乎在矛盾,在迟疑,你应该是有顾虑,但是你从未告诉过我你在担心什么,在迟疑什么。” 岑鸣蝉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蒙上一层水雾。 “你总是在隐瞒一些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选择尊重你,等待你哪天彻底信任我的时候,跟我说清楚,因此我从来不去多问什么。” “但我有时候真的很怕,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你。只要你想喊停,我们随时可以结束。” “我怕你会消失在某个清晨,怕你会遇到更合心意的人然后立刻抛弃我。” “这一切美得都像是一场梦。” 她吸了吸鼻子。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你不喜欢任何人,那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是有时候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喜欢上别人,我就无法忍受。” “姐姐,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岑鸣蝉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这些天心里最深的那个疑惑。 “明明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与我在一起试一试呢?” “如果你实在担心,那给我一个试用的机会,好不好?” * 好不好? 问句很轻,落在岑鸣蝉的心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两情相悦当然好,如果今年年底将有世界末日到来,那她会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因为在人生的最后片刻,她希望自己是在爱中走向死亡。 但是很幸运又很不幸的是,并没有世界末日。 闭上眼再睁开眼,地球在既有轨道上旋转着,人类的社会秩序在平稳运行着,墙上钟表也在按秒行走着,所有人都在钢铁森林中,为了当下与日后,成为一只只碌碌的蚁。 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就是要做成熟的未来规划者,而不是做飞蛾扑火的蠢货。 她是这艘感情之船唯一的掌舵者,她要避开冰山,平稳地驶向长久的远方,而不是与十八岁的自己在沉船事故里一同溺死在冰川之中。 她是年长者,这是命运赋予她的责任。 她不能任性,不能冲动,不能像十八岁的自己一样,在深夜里任由情绪翻涌战胜理智。 要冷静,要理智,更要残忍。 因此她语气平静地回道:“如果非要我给出答案的话,那我的回答的是,不好。” 第65章 姐姐 随着“不好”两个字的落地,气氛瞬间凝固结冰。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这并非是岑鸣蝉第一次拒绝他人。 在大学期间、在游戏里、在工作后,她遇到过不同的追求者。面对女孩子她总是会温柔一些,拒绝话术往往就是“你很好,但我目前没有寻找伴侣的想法”。 当然也有一些不知道她性取向而盲目上前的异性,她基本不会同他们出柜,只会给出三个字,不合适。 不出柜的原因是她信不过他们的人品,怕有些人拿她的性取向做文章,影响她的日常生活。 如今她拒绝十八岁的自己,同样需要给出理由。 岑鸣蝉不由叹息道:“爱情总是甜蜜又短暂的,不如友情长久。” 这真的是最俗套的拒绝方式。 “我们之间差着九岁,你才刚刚成年,并不能分清楚喜欢与爱的区别,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成长。” “我即将三十岁,需要的是稳定与长久。而你不到二十岁,正好是最耀眼美好的年纪,会有很多选择,不是只有我。” “现在的你被很多人关注着,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攻讦你的理由。” “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但不是以恋人的身份。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希望你能够把自己照顾好。” 话已至此,电话那边也只能情绪低沉地回道:“我明白了,姐姐。” 然后便是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舍得主动挂电话,电话里是静悄悄的。 这场表白让她们都变得尴尬与狼狈,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也不知道今日将电话一挂,迎接她们的是什么。 是疏远? 还是终结? 如果先前她们还能维持着亲昵又暧昧的美好关系,享受着彼此的爱,那么窗户纸戳破的那瞬间,一切都已改变。 最终。 岑鸣蝉不想继续在沉默里无声地感受着彼此的痛苦,她开口说道:“不要多想,去休息吧,做个好梦。” 像是很多个夜晚,她们在睡前互道晚安一样,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轻声说:“晚安姐姐。” 岑鸣蝉握着手机,忽然有些后悔,她宁愿先前那场沉默维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晚安鸣蝉。” * 从这天起,她们似乎进入了冷战模式,说是冷战也不恰当,更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岑鸣蝉很清楚这一点,但又无可奈何。 换十八岁自己的脾气,没当场删好友她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又怎么能要求更多呢。 她们依旧还是互道早安与晚安。 晚上的连麦环节被两个人默契地取消掉了,她们尽力避免互相回忆起那个拒绝与被拒绝的狼狈夜晚。 她们也不再约着打游戏,连带着其他对于生活的分享也少了很多。 岑鸣蝉再度恢复了“自由”。 她的手机哪怕开着铃声,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时常响起。她可以静音睡一下午,等她醒来去翻看手机,发现未读消息一条也没有。 她的生活里似乎又只剩下了冉眉冬。 这么讲也不对,她还有写作。 《无冠之王》还没有完结,夺冠只是一座小山,沈青然要做的就是翻越更多的山,闯过更难的关。 岑鸣蝉登上后台,发现多了一条长评。读者针对剧情讲了很多,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本书,从各个方面写出了自己的感受。 最后读者提问。 【作者有微博吗?】 岑鸣蝉有微博,但是很久没有用过了,她决定再注册个新的。等她注册好,才去回复那条长评,同时附上自己的微博号。 她的微博里空空荡荡的,很明显的是个新号。 岑鸣蝉想了想,透过窗户拍了张蓝色的天空发了条微博,然后她注意到了热搜前三中的一条消息。 【CL俱乐部或出售盛世分部联盟席位】 据小道消息所说,CL俱乐部似乎在尝试售出盛世分部的联盟席位。盛世官方赛事发展到现在由最初的十个席位增加到了现在的十六个。每个常驻席位的价格大概在八到九位数。 出售席位便意味着将退出这个赛事。 CL俱乐部母公司为上市集团,运营一直良好,不存在资金紧张的问题,岑鸣蝉实在想不通决策者决定退出盛世电竞项目的理由。 然后她又不免想到还在CL“打工”的十八岁的自己,不知道等她二十七岁时看到这条热搜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时候她大概率已经退役了吧,这期间或许她会前往其他俱乐部,她看到老东家准备退出的消息会难过吗? 岑鸣蝉没有答案。 此时距离上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她依旧在维持着表面平静实则挣扎的生活。 她的内心好像座活火山,酝酿着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随时可能喷发着滚烫的名为痛苦的灼热岩浆。 她写文、看书、做手鞠球,以及偶尔去楼下逛逛。 她所在的小区绿化率极高,当初的定位就是高端盘。小区最中心有片湖,湖中有个仿古的亭子,可以供业主歇脚与赏鱼。 岑鸣蝉刻意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忙,哪怕是空闲时候,她也要听着音乐或者看看视频。 忙碌便意味着没有那么多时间供她胡思乱想,但是难免的,在某个时刻,她还是会想念对方。 比如说当她睡醒点外卖时,看到那家熟悉的粥店,还是会想起来前不久她们的对话。 “家里附近新开了一家粥店,其中的海鲜粥特别好喝。” “我更喜欢喝甜粥耶姐姐,等我有空试试。” “我之前也喜欢甜粥,后来试了试,咸口粥也不错,比如说生蚝鲜虾粥。” 她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这会在做什么,她的训练赛打得还顺利吗,餐厅的饭合不合口,她之前说队友先前想养只矮脚猫在基地里,现在是不是已经养了。 像是乐曲戛然而止,一切都来得突然。 明明就在当天她们还约定好,等她们晚上各自吃完饭回来,要一起把当天比赛的视频补了。 但是现在,岑鸣蝉只能把比赛视频下载下来,独自看完。 看比赛时她总是会恍惚地想到对方,她过得还开心吗?她会想起我吗? 她也像我一样私下补完比赛吗? 岑鸣蝉痛恨自己对感情的渴求,她偷偷去看过对方的朋友圈,她想搜寻到对方痛苦的一点点痕迹。 只要她在痛苦,就证明她还爱我。 哪怕她明知道自从十八岁的自己登上职业赛场后,对方就几乎不在空间与朋友圈这种公开的地方发布动态。 时间似乎被人动过手脚,每一秒都仿佛被掰成了两秒来钟,焦灼、缓慢又漫长。 岑鸣蝉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而在这时,她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鸣蝉,明天有空吗?下班之后来家里吃顿饭吧。” 岑鸣蝉想了想,她回答道:“好,明天我早点过去。” 她没有在电话里同姑姑讲她早已离职目前一直在家写作的事。或许在明天的餐桌上,在姑姑的询问下,她才会讲出来。 面对姑姑舅舅这类的长辈,岑鸣蝉总是会心情复杂。她与长辈的关系并不算差,但也算不上特别亲近,仅有过年的时候会去走一走。 两年前那场白事,基本都是长辈出力忙前忙后,岑鸣蝉并不懂白事的规矩,只是宛如牵线木偶一般,听他人的调令。 白事过后,所有人都回归于自己的家庭。对于岑鸣蝉这个成年甚至已经到达适婚年龄的侄女或者外甥女,更多的也只能是含着泪叮嘱,要好好生活,为了你爸妈也得好好的。 岑鸣蝉一一点点头。 坦白讲,她不太愿意与姑姑舅舅们见面。 每次见面,长辈会透过她去怀念自己的兄弟姐妹,她坐在那里,是她,又不是她。 那一刻,她是父亲,也是母亲。 她听过了太多次这样的话,她的眉毛像父亲,她的眼睛像母亲,她结合了他们的优点。 联想起自己早死的亲人,长辈们开始讲当年岑鸣蝉的父母说过的话,做的事,讲他们如果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然后再安慰岑鸣蝉几句,要她好好生活。 到最后往往就是岑鸣蝉与长辈对坐抹眼泪,徒增感伤。 这样的相见更像是一次次自揭伤疤。虽然明知道那伤口不会痊愈,但每次揭开结痂,都是新的附加的重叠的痛苦。 她能看到那粉色的血淋淋的肉。 很疼。 没有人愿意频繁经历这样的痛苦,她宁愿窝在蜗牛壳里,触到一点点苦头就缩回壳中。 她不知道姑姑为什么会在今天打来电话喊她过去吃饭,可能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兄长,然后想到他唯一的孩子,也或者是有话要跟她说。 只是明天只怕少不了又要再哭上一场。 她还记得,当初父母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姑姑强硬地喊她去家里过春节,岑鸣蝉实在拗不过,只能去住了几天。 她在姑姑家住得并不习惯,陌生的环境令她焦躁与不适。 最主要的是她实在接受不了与姑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些年她与姑父关系一般,仅仅是家里聚会时见过,他们常年说不上几句话。 但是共同生活之后,她就要时刻面对这位没有任何关系的异性长辈,她要避嫌。 寄人篱下的别扭与局促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也因此她住了三天就找个理由搬出姑姑家。 岑鸣蝉回到家里,开始庆幸她已经成年,不会有人提出来要领养她,她不必寄人篱下。 她也清楚,没人敢提领养她的缘故也跟钱有关。 谁都知道她父母在外面做着生意,庞大的遗产由她继承,不会有人有异议,但一旦有人提出来领养,肯定会被其他人反对。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默契。 岑鸣蝉想到明天要去姑姑家,瞬间又头疼起来。她被父母教导着要有礼仪,只是二十五岁未婚的她并没有那么多人情交际,她依旧是在父母羽翼下充当着雏鸟的角色。 没有社交场合需要她作为当家主人出面,逢年过节都是父母提前准备好各家的礼品,因此母亲还没来得及教过她上门拜访时礼物方面的人情世故。 姑父的礼物是最好解决的,烟酒茶叶三选一就好。至于姑姑与表妹表弟,她决定在平台上搜索帖子再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点开一看,十八岁的自己发来了消息。 【姐姐,你就不想我吗?】 下一秒,这条消息被撤回。 【姐姐,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然后同样被秒撤回。 最后她又发来一条消息,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姐姐】 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字,忽然泪流满面。 第66章 醉酒 自从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岑鸣蝉其实不爱哭了。 小时候的岑鸣蝉爱哭,一是她生性爱哭,二是因为发现哭这件事像是利器,一旦拿出来在爱的人面前很是管用。 她自幼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性子急,脾气也差,动辄就喜欢骂人,但是老一辈多是嘴硬心软。只要她哭,奶奶看到就会无奈叹气,训斥她的态度都开始软化,会给她擦去眼泪,做些好吃的端到她跟前哄她。 念书时候,她偶尔也贪玩想犯懒不写作业,那就借口忘带,一边翻找书包一边还要“急出眼泪”,老师便会说那就明天再带来吧,将此事轻轻放下。 后来岑鸣蝉回想自己幼时拙劣的演技,反应过来老师不计较是因为她那时候学习好,少写一天作业并不会影响她的成绩,因此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等她与父母住在一起,眼泪依旧好用。母亲怜惜她自幼不在跟前长大,总是会纵容她一些。父亲虽然严厉,但只要是她哭也会恨铁不成钢地叹息,将责备的话咽下去。 再后来随着网络发达,她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也懂得了更多的道理。 她不再将哭泣作为满足心愿的工具,但她依旧爱哭。 她性子敏感,又易共情。大学时候与游戏CP连麦看到感人的电影,对方无事发生,她却已经眼圈通红,抽着纸巾开始擦泪。 有时候晚上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看到感人处也会悲从心来,泪水簌簌而落。 母亲有时候也会揽着她,叹息自己怎么生了个如此爱哭的女儿,岑鸣蝉看过《红楼梦》,总会振振有词满口歪理,说不定我上辈子也是株绛珠仙草,这一世来到人间是为了还泪。 母亲讲她胡说八道。 然后她便遇到那场变故。 命运不会因她落泪而垂怜她,冰冷又残酷的事情放在眼前,她也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歇斯底里,哭得缺氧差点背过气去,仍是改变不了一点现实。 然后她就不再爱哭了。 冷战的这三天,连喘息的空气都仿佛掺着刀子,每呼吸一口,都往她五脏六腑里捅去。痛苦在她的骨肉里慢慢滋长。 她半夜失眠时也会想,我真的遇到了十八岁的我了吗?这会不会只是场梦而我只是没有醒来呢?我遇到的是真的我吗?我爱上的到底又是谁呢? 纵然是这样,她也没有掉过一滴泪。直到她看到那两条撤回的消息,知道对方也如她般痛苦、反复、煎熬,终于是泪如雨下。 她没有去回复消息,只是去搜着帖子,去看明天前往姑姑家准备的礼品。 直到她挑选完礼品,她才点开了消息。 【我在,怎么了】 临近睡前,她才收到回复。 【没什么,就是突然喊喊你】 【晚安姐姐】 岑鸣蝉没有戳穿她的假话,她只是将惆怅吞咽入肚。 【晚安】 第二日,岑鸣蝉依旧醒来很早,她坐在电脑前的她准备先将更新写完,但是当她打开文档时却开始发呆。 等她回过神时,耳机里在随机播放着歌曲,这一首正好是放到了《保留》。 《保留》是好多年前的老歌了,她听得厌烦便移除了列表,直到前几天十八岁的自己再次推荐,她于是又把这首歌添回列表。 于是顺理成章地,她又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想到了那两句被撤回的真心话。 【姐姐,你就不想我吗?】 【姐姐,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岑鸣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立刻关闭文档,然后打开制作手鞠球的视频,跟随着视频在手鞠球上缠线。 或许是因为心事重重,她总是很难集中精神,虽然是缠上了线,但是缠得并不好看。 她无奈叹气,这个手鞠球送给冉眉冬是肯定不可能了,她只能再去淘宝上购买新的材料。 岑鸣蝉感到深深的挫败感,写文写不出来,连缠线也缠的乱七八糟,再回想自己一生,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她也清楚她现在一切负能情绪的来源都源自前几天的那个夜晚,只要她去找到十八岁的自己和好,她那乌云压顶的世界会瞬间晴朗起来。 但是她不能。 决不能前功尽弃,她这样告诉自己。 * 等到下午,岑鸣蝉早早去买好了礼品,带给姑父的是茶叶礼盒,姑姑不爱姑父抽烟喝酒,因此她决定把烟酒从选项中删除。 送给姑姑的是一盒滋补品,给表妹的是一套化妆品,之前她趁着品牌旗舰店有活动,多囤了几套。至于还没上大学的表弟,岑鸣蝉前往银行取了一千元的现金出来放在了红包里。 准备妥当之后,她拎着东西打车前往姑姑家。在路上,她专门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姑姑自己已经出发。 上一次去姑姑家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春节,好在她的记性好,还记得姑姑家所在的楼栋与房号。 等她临到小区的北门,姑姑又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这会到哪了,又告诉她表妹在小区西门等着她,到时候直接跟着表妹回家就行。 岑鸣蝉只得又跟出租车司机说转去西门。 等她一下车,便远远地认出来了站在门口的表妹。表妹名叫许采薇,采薇两个字是姑姑起的,取自《诗经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表妹小时候就长得十分漂亮,皮肤白皙粉嫩,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个可爱的芭比娃娃。 岑鸣蝉是独生女,每次看到姑姑怀里的采薇,总会想,如果采薇是我亲妹妹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亲妹妹,妈妈肯定会更喜欢她一些,因此又觉得还好不是我的亲妹妹。 幼年时两家住得近,加上奶奶还在世,姑姑走动得也要勤一些,经常带着表妹来找她玩,表妹特别黏她,连姑姑都要笑自己的女儿,说采薇像只小跟屁虫。 她们之间差着将近五岁,倒也还能玩在一起。 后来父母东山再起,家里条件好起来,搬家换了大房子,而她高中又要住校,与表妹也逐渐疏远。 之后她去外地念大学,很少回来,等毕业又找了工作,与表妹再见面也就是逢年过节两家走动的时候。 这时候五岁的年龄差便显得非常明显,岑鸣蝉无法同表妹抱怨工作的烦恼,表妹也不会跟她讲述高中的烦心事。 她们坐在一起,只剩下了客套的寒暄。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 岑鸣蝉重复地枯燥地叮嘱许采薇,要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找份好的工作。 后来表妹也上了大学,岑鸣蝉有时候也能在社交软件里看到表妹“秀恩爱”的动态。她没有点赞与评论,只是有些庆幸表妹没有屏蔽她。 司机从后备箱里把岑鸣蝉准备的礼品取出来递给她,采薇远远地也看到了岑鸣蝉,主动迎了上来,非要帮她拎着一些,岑鸣蝉只能把轻一些的化妆品递给她:“这个是送你的。” “谢谢姐。”许采薇笑起来,客气地回道。 岑鸣蝉与表妹并肩行走在小区的绿荫路上,依旧是客套的寒暄起头:“过得怎么样?” “还好啦姐。” “还有在念书吗?” “没有去读研,我已经工作了,你呢姐。” “我已经离职了,目前在家里待业。你在哪里工作,工作还顺心吗?” “我在某公司上班,工作还可以。” “工资怎么样?” “还凑合,到手五千。” “那也挺好的。柏舟在家吗?” 柏舟是表弟的名字,表弟要比她小十一岁。 “没在家,他要住校。” “也是,他在念高中了吧?” “刚念高一。” 聊到这里,她与表妹的交谈基本也就结束了。 曾经岑鸣蝉想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也好姑姑也罢,总要见面时问她一些问题,来来回回就是“考的成绩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工资多少”。 这让她很厌烦,她甚至私下同母亲抱怨过,总要被姑姑舅舅查户口式的询问,好烦呀。 母亲总会耐心地跟她说,那是因为姑姑舅舅与她代沟太深,见到她想关心她,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问她这些问题。 岑鸣蝉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仍然觉得有些抵触。 网络上曾经流行过一些怒怼这类查户口行为的视频,总是把亲戚形象刻画得不怀好意。岑鸣蝉虽然不觉得姑姑等人如视频里那样讨人厌,但还是会在听到那些“怼人语录”时心头暗爽。 当然,她的反抗也仅限于对这类视频点赞收藏加投币。下一次被“查户口”时,她依旧老老实实乖巧懂事地回答着问题。 如今身份转换,等她面对与她存有代沟又关系疏远的表妹,她想了解对方近况时,也只是重复着上一代的行为,刨根问底地“查户口”,好拼凑出来表妹目前的生活状况。 或许表妹会感到厌烦,岑鸣蝉在心底叹气。 好在沉默没有维持很久,表妹指着前面那栋楼说道:“马上到了,姐。” “好。”岑鸣蝉点点头,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茶叶礼盒手提袋的绳索做得有些细,实在有点勒手。 电梯来到了九楼,两梯两户,姑姑家在东户。表妹掏出钥匙打开门,岑鸣蝉刚进门就看到姑姑闻声从厨房走出来:“鸣蝉来了。” 岑鸣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点点头:“我来了,姑姑。需要我去厨房帮忙吗?” “不用。”姑姑摆摆手,绽着热情的笑,“你坐着和采薇聊会,马上就吃饭了。” 岑鸣蝉应了下来,姑姑转身又回到厨房。 岑鸣蝉与许采薇对视一眼,她们默契地坐在沙发上,各自看着手机,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岑鸣蝉忽然想起来,问道:“怎么没看到姑父?” 许采薇回答道:“我爸同学请客吃饭,今晚晚点他才回来。” 岑鸣蝉低低地喔了一声,二人再度沉默。 姑姑的厨艺很好,岑鸣蝉很早就知道,她坐了一会,便主动前往厨房帮忙,姑姑只是叫她和表妹把做好的菜端出来。 今晚只有她、姑姑以及表妹三个人在家里吃饭,但是姑姑做了五道菜。 外加一道汤菜。 岑鸣蝉注意到,所有菜里都没有放香菜,显然姑姑记得她的忌口,她不由心头一暖。 她们三人坐在餐桌前,一边吃一边聊着。姑姑问道:“鸣蝉今年二十八了吧?” 岑鸣蝉点点头:“按照虚岁,马上二十九了。” 姑姑为她单独舀了碗丸子汤放在她跟前:“尝尝好不好喝。” 一旁表妹也搭话道:“姐,上一次你来我家不是说丸子汤好喝,这次我妈专门又给你做的。” 岑鸣蝉盯着跟前丸子汤一怔,随即想了起来。 两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电视里播放着春晚,她与姑姑一家吃着年夜饭。 或许是姑姑刻意叮嘱,也或者表弟表妹已经懂事,那场年夜饭,大家都主动给她夹菜,生怕她吃不饱一般。 除此之外,他们一家四口都没有互相夹菜。 他们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岑鸣蝉的情绪,岑鸣蝉很清楚,但是越是这样的谨慎越是在提醒着她她所遭遇的一切。 随着春晚中的倒计时,新的一年要来了。零点时窗外响起了远远的鞭炮声,岑鸣蝉想起来小时候父母回家和自己跨年的场景。 父亲总会在院中点燃不知道多少响的鞭炮,母亲则与她站在一起,温柔地为她捂住耳朵。 父亲用打火机点燃引线,然后立刻跑回屋檐下,伴随着鞭炮燃烧的光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而周围邻居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再后来,国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总有些人会在过年期间偷放。 两年前的那个跨年夜就是,有人偷偷在放烟花。绚烂的烟花绽开,岑鸣蝉低头舀着面前的丸子汤,那是姑姑刻意放在她面前的,要她趁热尝一尝。 姑姑温柔地看着她:“肉丸子不是外面买的,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喝?” 岑鸣蝉用瓷勺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然后点点头:“好喝,我很喜欢。” 她那时候心情沉重,说好喝也不过是客套话,但没想到姑姑与表妹还记得,更没想到姑姑会专门再为她做道汤。 岑鸣蝉端着碗,用勺子舀起清汤与肉丸尝了尝,丸子滑嫩,而汤则清香鲜美。 确实很好,与外面买的完全不一样。 她淡淡地笑着:“姑姑你做饭总是这么好吃,这汤好鲜。” 姑姑见她喜欢,眉开眼笑:“这次我往里面加了点鱼肉和虾肉,所以格外鲜,你要是喜欢就多喝几碗。” 岑鸣蝉点点头:“好,我过会自己去盛就好。” 话题逐渐又转回到岑鸣蝉身上,听到她说已经离职后姑姑也没有惊讶,只是宽慰她:“累了就歇一歇,不用着急找工作。” 岑鸣蝉乖巧地点点头。 姑姑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妹妹谈了个对象,今年年底应该就订婚。” 岑鸣蝉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许采薇,发现她已经害羞地低下头。 随后她反应过来,许采薇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属于适婚年龄。 话虽如此,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尽管采薇已经工作,但是在她心里,对方依旧是那个可爱的小妹妹。 结婚意味着她将脱离现在的家庭,组建新的家庭,为人妇,甚至为人母。这样的身份转变让岑鸣蝉很不习惯。 “那挺好的。”岑鸣蝉勉强笑着问道,“他们怎么认识的?” 姑姑为她夹了菜,然后开始在饭桌上抱怨:“她大学自己谈恋爱谈的,我叫她分手又不肯,*明明可以找个本地的,非要找个外地的。” “上个月两边都见过了。男方说在我们这边买房,到时候一把掏。我是觉得,没有贷款他们小两口也轻快些,自己赚钱自己花,压力没那么大。” “是这个理。”姑姑愿意讲,那岑鸣蝉且听一听,毕竟自己作为外人,不好掺和这种事,她只能挑着好听的帮着表妹讲话,“能在这边买房说明条件也不错,不至于采薇过去吃苦,姑姑你也就能安心了。” 结婚难免就要考量两家的经济情况,尽管与表妹关系疏远,但岑鸣蝉仍是担心她嫁过去的家庭条件清苦,让她受尽委屈。 能够从大学谈到现在见父母,想必也很不容易。 姑姑叹气道:“条件还行,就是太远了。” 岑鸣蝉宽慰着她:“现在交通都方便,天南海北,不管想去哪,很快就能到。更何况人家不是在这边买房子嘛。” “鸣蝉啊。”姑姑又是长长叹气,随后看着她说道,“你姑父那边有个同事的儿子,跟你差不多一样大。条件也不错,性格上也很好,照片我也看过了,长得很精神,挺好看。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加上微信聊一聊,看看合不合缘。” 听到这里,岑鸣蝉大概知道了姑姑今天喊她过来吃饭的目的,一是告诉她表妹好事将近,二是想给她安排相亲对象。 岑鸣蝉没跟家里亲戚出过柜,也就父母清楚她的性取向。父亲拿她没办法,母亲则替她在亲人面前打掩护。 自从她大学毕业回家乡这边工作之后,她的婚姻大事就被亲朋好友提上了日程,总有人想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当然,他们并不会找到岑鸣蝉本人头上,都是先同她那能做主的母亲商量,而母亲通通都以她刚毕业年纪小,小孩子心性,还得留她几年当借口了事。 因此在冉眉冬抱怨家里想给她安排相亲时,岑鸣蝉总会想办法安慰她,又不免庆幸自己的母亲替自己挡下了这些麻烦。 如今,母亲那道关卡不复存在,再没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把这种事拒之门外,她只能去亲自面对。 岑鸣蝉低下头:“姑姑,忘记跟你说了,我有在谈着的。” “那挺好。”姑姑的笑容有些尴尬,很快她就调整好,“多大岁数,怎么认识的,条件怎么样?” 岑鸣蝉瞬间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她唇角绽着柔和的笑意,刻意修改了部分事实:“跟我差不多,性格外向,挺可爱,有点黏人,条件也好,年薪挺高。” 岑鸣蝉知道,若是说对方十八岁,只怕姑姑会当场棒打鸳鸯,那还不如撒个谎,说是同龄人。 “挺好挺好。”姑姑看起来还算满意,拍拍她的手背,“有空带回来看看。” 岑鸣蝉神色一黯,想起来两个人还处于冷战状态,只得强颜欢笑应承下来:“好。” 姑姑看着她,忽然就红了眼眶:“鸣蝉,你别怪姑姑。我不是在催你,只是怕你一个人孤单,生了病没人照顾你。你说你父母又不在了,你除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还是得找个人来一起过日子,这样我能安心,你爸妈也能放心。” 见姑姑拭泪,岑鸣蝉也不由鼻头发酸。 姑姑说的这些话岑鸣蝉都明白,因此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想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而感到厌烦,她明白姑姑的初衷是盼着她好。 只是很多话她无法跟姑姑说。 她并不喜欢异性,她无法像表妹那样与心爱的男孩子踏入婚姻的殿堂。 她始终喜欢的都是女性,尤其是她现在又喜欢上了十八岁的自己。 这叫她怎么说出口? 眼见着这顿饭要吃不下去,关键时候表妹站了出来:“妈,你讲这些我姐都知道,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姑姑也就擦着泪点点头:“先吃饭。” 这顿饭吃得久了些,岑鸣蝉五点多到姑姑家,直到九点才离去。 岑鸣蝉依旧是打车回去。 等她到小区门口,忽然接到了冉眉冬的电话:“鸣蝉,你在哪呢?” 冉眉冬很少以这样的话语作为电话的开头,岑鸣蝉不免有些担忧,她回道:“我在小区门口,怎么了眉冬?” “你回头。” 随着话音刚落,岑鸣蝉身后响起了车辆的喇叭声,她转身看去,明亮的路灯下,车里的人看起来像是冉眉冬。 岑鸣蝉没有挂电话,她往车前走去:“你怎么来了?” “跟家里吵架了,出来找你散心。”车窗缓缓落下,露出的正是冉眉冬的脸庞。 岑鸣蝉挂掉电话,快步走近,然后坐在了副驾驶。 正巧,岑鸣蝉也很烦。 于是她提议道:“出去喝酒?” “好。”冉眉冬看着她,点点头。 * 车辆行驶在城市的道路中,岑鸣蝉点开手机,发现仍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从五点到现在,十八岁的自己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岑鸣蝉心里一沉,咬牙把手机彻底关机。 最终她们喝酒的地点选择在了一家露天烧烤店。柔柔的晚风吹得人惬意无比,特制的烧烤炉上摆放着肉串,炉炭在风中烧得火红。 岑鸣蝉启开一瓶啤酒,为她和冉眉冬的杯中倒满:“是不是家里又在催你相亲了?” 成年人的烦恼有很多,事业、爱情、前途、车房等等,但是二十七岁的单身女性从家庭里感受到最多的压力那大概率就是相亲。 果然。 冉眉冬苦笑着点头,端起杯子将其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本来今天加班就很累,回到家刚洗完手想吃口饭,我爸就劝我换个工作,赶紧找个对象。又说初中同学儿子不错,让我找一天跟人家出去玩。” 岑鸣蝉心头也苦闷,于是也举杯喝得精光。 冉眉冬又将杯中倒满,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你也知道,我升到现在这个位置并不容易,加班、出差我都熬过来了,他却让我辞职。” “关键是我妈也帮腔,我今天实在窝火,就和他们吵了几句。结果我爸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我实在不想跟他们吵架了,就出来了。” “太累了,鸣蝉。” “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吵得要打破脑袋的样子,现在反而坐在一起,合起伙来劝我相亲,劝我结婚,真好笑。” “当初我爸一直想要儿子,结果我妈生下了我,他就一直觉得抬不起来头。” “现在我说他是不承认的,他会说儿子闺女一个样,但其实根本不一样。” “他之前看着我,会叹气,会说你要是个儿子多好啊。” “我都知道,我都记得,鸣蝉,他骗不了我。” “他们之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要我结婚过这样的生活吗?我不愿意。” “我就是心太软,放不下我妈,但凡是心硬一些,根本不会这样。” “我真的不想结婚,真的很恶心。” 岑鸣蝉心疼之余也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着她。 “你很棒,已经在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不行就带着你妈搬出来住。” “不要理会他,眉冬。” “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没有人必须要结婚。” 岑鸣蝉陪着冉眉冬一杯杯地喝着酒,将所有痛苦藏于啤酒一起灌下。 其实这些冉眉冬曾经告诉过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挚友,她的苦闷冉眉冬一清二楚,而冉眉冬的忧愁她也铭记于心。 冉眉冬的父亲重男轻女,当初她母亲怀孕时医生还能透露性别,其他人也都说是个男孩,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孩。 后来也尝试要二胎生个儿子,结果一直流产,到后面她母亲的子宫壁过薄,无法保胎,这才没再继续尝试。 父亲重男轻女,母亲却尽力给冉眉冬足够多的爱,她会告诉冉眉冬,是个女孩子也没关系,不比男生差,不要在意你父亲的话。 冉眉冬便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从而养成了她清醒的性格。 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好好学习,考出去,然后过上幸福的人生。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选择的,不会后悔,勇敢又无畏。 有时候岑鸣蝉会很羡慕冉眉冬,因为她太过独立,是当之无愧的女强人,但是又会忍不住心疼冉眉冬,她是吃了太多苦头才走到这一步的。 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喝空,她们的脚边渐渐放置了七八个空的绿色玻璃酒瓶。 聊着聊着,她们都有些醉意上涌,两个人对视一眼,傻笑起来。 岑鸣蝉对自己和冉眉冬的酒量都有数,她知道再喝下去,她们两个人都会醉得不省人事。先前喝得太凶,她已经有些头晕了。 冉眉冬更不必说,她醉意上脸,双颊肌肤通红。 岑鸣蝉今日并没有同冉眉冬讲述自己的事,她想换个其他的机会再跟她说。 见喝得差不多,她说道:“好了眉冬,我们回去。” 冉眉冬坐在那里反应迟钝地点点头。 岑鸣蝉趁着头脑还算清醒,立刻打开软件找了代驾。她决定今晚把冉眉冬带回家。 晚风吹在身上,岑鸣蝉觉得醉意更重了些。代驾接单的小哥很快赶到,岑鸣蝉扶着冉眉冬上车,就在打开车门要进去的时候,冉眉冬忽然站直,她认真地看着岑鸣蝉:“鸣蝉,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跟你说。” 岑鸣蝉只当她是要说醉话,哄她道:“有什么话上车了再说。” “不行。”冉眉冬摇摇头,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然后点开其中一张照片亮给岑鸣蝉看。 冉眉冬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层水雾,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楚楚可怜。 她眨眨眼,眼神中有种醉意的迟缓。 “鸣蝉,我买房了。” “我有自己的家了。” 岑鸣蝉顺着她的话看向那亮着的手机屏幕,图片上是冉眉冬的购房协议书。 昨天刚认购的房,首付已经交齐。 岑鸣蝉站在那里,觉得晚风有些冷,但她的心头有些燥热,她鼻子酸楚,一把抱住冉眉冬。 她知道冉眉冬一直想有自己的一套房子。 当初冉眉冬的母亲怀孕时,她的父亲对着正在写作业的她说,咱们家一切都是你弟弟的,不会给你的。等我死了,这套房子也是给你弟。 冉眉冬没有吭声,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写作业,但是作业本上有两处小小的水坑。 从那天起,明明还在读小学的冉眉冬就发誓以后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 这件事,也是冉眉冬后来与岑鸣蝉讲的。 估计她的父亲也没想到,十几年前的一句话,冉眉冬记到了现在。 按照他的性子,如果他知道,或许会责怪冉眉冬气性真大,把玩笑话记恨这么久。 岑鸣蝉与冉眉冬紧紧相拥在一起,她哽咽道:“恭喜你,你有自己的房子了。” 冉眉冬却痴笑起来:“你哭什么,不要哭。等我交房的时候,给你把钥匙。” “好。”岑鸣蝉点点头,她松开冉眉冬,好说歹说地把她哄上车。 在车上,冉眉冬开始展露喝醉的一面,她又哭又笑,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起来,到最后竟然是开始唱歌。 一首接着一首,一刻不停下。有时候她歌词记不清楚就开始硬编歌词。每唱完一首,还要问岑鸣蝉自己唱得好不好听。 岑鸣蝉有些无奈,她脑袋昏沉,醉酒之后只想赶紧回去睡觉,架不住冉眉冬一直在唱歌。 如果要她挑出来冉眉冬的一个缺点,那大概就是唱歌跑调。她清醒时就时常不在调上,喝醉后更是放飞自我。 岑鸣蝉觉得仿佛有人从她天灵盖插入一把刀,然后在用力搅着她的脑浆。 她无可奈何地拍着手夸冉眉冬唱得好听,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冉眉冬见状备受鼓舞,于是继续高歌一曲。 相识这么久,冉眉冬很少情绪失控。 她知道,冉眉冬这些年太压抑自己的委屈,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肯服输,直到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买房,完成了当初的誓言,才得以借着这次喝醉情绪宣泄。 只是她没想起来,冉眉冬喝醉是这副模样,很可爱,也很五音不全。 岑鸣蝉恨不得掏出来手机拍个视频,等冉眉冬第二天醒酒放给她看。 出于多年的情意,岑鸣蝉还是决定替冉眉冬保留她那完美的印象。 岑鸣蝉家里当时购买了地下车库,因此等代驾小哥把车停好,岑鸣蝉支付完费用后,又在软件上额外打赏了五十元,作为这一路他接受魔音贯耳的报酬。 然后她搀扶着喝得软趴趴的冉眉冬回家。 等回到家里,岑鸣蝉摸黑打开灯,把冉眉冬搀到客房的床上,然后又回到洗手间,用温水打湿了毛巾。 岑鸣蝉原本只是想用湿毛巾为冉眉冬擦一下脸,然而她站在洗手台前,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发现自己的眼神其实也有些迷蒙。 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只是没有冉眉冬醉得那么厉害。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伸手去摸,她的指在冰冷的镜面上留下几道水痕,镜中的人脸仿佛被分割又拼凑在一起。 像她,又不像她。 是她,又不是她。 是她又不是她的,除了镜子中的,还有一位。 岑鸣蝉站在洗手台前,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开机过后,她点开软件,终于看到了消息。 【姐姐】 又是这两个字。 理智会在酒精的作用下趋近于无,让人的行为更偏向于本能与本心。 岑鸣蝉也不例外。 她看着这两个字,明明自己不占理,但还是觉得委屈。 她赌气回道。 【死掉了】 她的消息被秒回。 【不许死掉】 岑鸣蝉这时候已记不得要用温毛巾给冉眉冬擦脸的事。 她继续回道。 【就要死掉】 消息依旧是被秒回。 【就是不许】 岑鸣蝉开始较起劲来。 【不要你管】 或许是意识到她今晚的不对劲,十八岁的自己在这时候打来了电话,岑鸣蝉手快地点了同意,她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边声音开口就是在哽咽。 “姐姐。” 岑鸣蝉哼了一声。 “姐姐死掉了,你没有姐姐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到对方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喝酒了?” 第67章 亲亲 结束今天的比赛过后,岑鸣蝉坐在战队大巴闭眼假寐。 如今赛程过半,CL以五战五胜的成绩位列联盟第一,沈经理决定今天全员去吃自助庆祝。 此时他们就在去自助餐厅的路上。 其他队友在复盘着今天的比赛,毕竟今天算得上险胜,双方把Bo5全部打满,第五局还险些翻车。 好在关键时刻ADC完美站了出来,一波三杀结束比赛。 这大概就是电子竞技的魅力,她和队友团结合作,交付后背,互相托底。队友状态不佳,总会有其他人挺身而出成为英雄。 岑鸣蝉此时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在心底叹气,睁开眼后点开手机,翻看着自己的社交软件。 冉眉冬发来了消息,她已经回到学校,并在晚自习期间偷偷看完了岑鸣蝉今天的比赛。 【宝你真棒,打得很好!】 【现在五连胜了】 【你就是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中单!】 换做平时,岑鸣蝉肯定会说些“多夸几句”“再夸夸我”这种撒娇的话,但是她今天比赛时候发挥得并不好,加上她实在没心情撒娇,于是只发送了不愧是我的猫猫表情包作为回复。 未读消息还有一些,岑鸣蝉都还没来得及回复。她看着置顶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停留在今天中午的那句早。 姐姐并没有发来消息,也或许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场比赛。 岑鸣蝉不禁有些难过,她掀开窗帘,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大巴在一座座路灯中穿梭而过,灯光或明或暗映在她的脸上。 岑鸣蝉这几天过得很不好,食不下咽,梦里也时常出现姐姐的身影。 她虽然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子,以至于梦里那张脸都是模糊的,隔着层薄雾般,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姐姐。 她昨晚梦到姐姐给她发来消息,说很想她,并且打来了电话。岑鸣蝉本想赌气不接,但架不住实在想念姐姐,于是她去点击屏幕上的接通键。 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如何点击,手机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通电话她始终无法接听成功,通话的屏幕在亮着,铃声宛如催命般在响着,岑鸣蝉急得要哭出来。 然后她就从梦里醒来了,醒来时她还沉浸在先前梦中那焦躁不安的情绪里。 她从枕边摸来手机,发现姐姐并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她迟钝地想,果然只是一场梦。 失去睡意的岑鸣蝉从床上爬起来,她坐在床边,拉开一半的窗帘,明月高悬,繁星点点,窗外寂静无声。 这时候她就开始怀念她的大学生活了。 如果她还在念书,那么日子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熬,她不用因为失眠而担心影响明天的竞技状态,从而更加焦虑。 如果她还在念书,她可以趁着周末坐高铁去找冉眉冬,去她的学校参观一下,然后在她们独处时哭哭啼啼讲自己失恋的故事,要安慰要抱抱。 她也可以找很多游戏里认识的朋友陪自己打游戏打得昏天黑地,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让她没有一丝多余的时间想念姐姐。 甚至也可以一改肥宅作风和沈欢出去爬山,她知道爬山很累,但是身躯的疲惫会让她短暂遗忘与姐姐冷战带来的痛苦。 她还记得,沈欢曾经同她说过要在大学期间把五岳都打卡一遍。那时候她想到爬山的辛苦就咋舌不已,然后决定给予沈欢同行外的一切精神支持。 岑鸣蝉忍不住叹气,她现在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了。 曾经她在看电视剧时,会看到女主角失恋过后还要强撑精神去上班工作,连情绪失控都只能躲在公司狭小的卫生间里小声啜泣的剧情,她有些不能理解。 她一直觉得,天大地大,心情最重要。若是心情不好,那就请假,至于工作,让它靠边。 直到她现在成为了电子竞技职业选手,拥有了人生第一份工作,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如今吃住都在基地,不能随意离开。 每天醒来,她都要准时坐在训练室里。要聚精会神打排位、要和其他战队打训练赛、要根据比赛和训练赛视频进行复盘等。 她是队里的指挥,不能当甩手掌柜,她要保持头脑清醒,要注意力集中,她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游戏的局势,她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队友负责。 她没有替补,不能心情不好就请假跑路,她要站在比赛台上和队友去迎战对手。就算有替补,她也不可能放弃比赛躲在幕后去看饮水机。 可能她想难过得蹲在原地哭一会,但是现实是那样冰冷与理智,在坚决地推着她往前走。 其实与姐姐分开的第一天,打过两局训练赛后,队友和教练已经看出来了她的状态不对,但是大家都没有责怪她,而是询问她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累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岑鸣蝉向来好胜,她知道女性登上职业联赛舞台的数量太少,因此平时她对自己要求严格。 她会在游戏训练营里反复练习连招、研究地形、练习补兵等。世间从来不缺乏拥有天赋的人,她未必是最有天分的那个人,所以她要用枯燥的训练去拉开其他人的差距。 勤能补拙。 也因此,当她意识到失恋影响到她的竞技水平,让她在这场训练赛成为队里短板时,她变得更加痛苦与煎熬。 岑鸣蝉站起身来主动检讨了一下自己在游戏里的失误,然后向教练申请休息几分钟,她需要前往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等她抬起头,发现镜中人的眼睛里涌出泪珠,一颗、又是一颗。 她只能再度低下头,继续洗脸。 等回到训练室,狗哥压低声问她真的没事吗,岑鸣蝉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别担心。 这时候的她忽然想到了初中时学过的那句词,怕人询问,咽泪装欢,放在此刻尤为恰当。 如今比赛赢下来了,她可以短暂地允许自己偷偷难过一会。 岑鸣蝉最终还是主动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姐姐说。 她想问问姐姐,你就真的那么冷酷无情吗,就一点不想我吗,我真的很想你,也很喜欢你,就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们也不要分开,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但是岑鸣蝉自认为她素来很有骨气,因此千言万语她都藏在肚子里,只发去了两个字。 【姐姐】 * 等全员吃完自助回到基地,已经是将近十一点。这个点自然不可能再复盘比赛,于是就地解散,岑鸣蝉也就回到寝室。 她习惯性地下载着今天的比赛视频,然后才想起来按照这个趋势,姐姐应该不会再跟她连麦看比赛了。 社交软件里,温憬依旧发来了恭喜她赢下比赛的信息。 那天打完游戏,岑鸣蝉就没再联系过温憬。 这会见温憬发来消息,她客套回复之后隐晦提到了称呼的问题,温憬很知趣,改口喊她鸣蝉,不再称呼她为蝉宝。 同时温憬又询问那天一起打游戏的是岑鸣蝉的恋人吗,同时说明她如此询问的理由,她担心自己的称呼给岑鸣蝉带来了困扰。 认真回想,那天发生一切的根源看起来确实是因为“蝉宝”这个称呼,但是归根结底,那是她的问题,温憬并不是始作俑者。 或者说自从她察觉出来姐姐对她的喜欢之后,她迟早要问姐姐愿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这种话的。只是那天姐姐吃醋的行为让她上头,觉得到了问这话的时机,这才导致事情变成如今这样。 温憬从头到尾都很无辜,而岑鸣蝉给温憬的回复很微妙。 【目前还不是】 岑鸣蝉并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道理她都懂,姐姐说的那些拒绝她的理由她也都想过,但她始终不甘心,明明两情相悦,为什么要在意年龄的差距,凭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不多时,她的手机响起,她收到了消息,点开一看发现是姐姐,回复“死掉了”三个字。 这与姐姐平时说话的风格大相径庭,“死掉了”看起来有些赌气,又有些俏皮。 岑鸣蝉立刻回复不许死掉,得到的回复是就要死掉。 这完全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斗嘴一般,你是小猪,你才是,我不是,你就是,反弹,不许反弹。 这样的对话太幼稚了,幼稚得有些可爱。 岑鸣蝉认为,一定是姐姐想和好又说不出口,这才故意卖萌给她看。 既然姐姐迈出来了关系破冰的第一步,那她愿意勤快地把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走完。这么想着,岑鸣蝉果断把电话拨打了过去。 她很想姐姐,她想听听姐姐的声音。 岑鸣蝉从来没觉得五秒钟如此漫长,漫长得她开始担心是不是会错意,迎接她的将是拒绝。 最终好在电话还是被姐姐接起,只是岑鸣蝉没想到,她会如此没有骨气。电话显示接通的瞬间,无限的思念、委屈与繁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又堵住她的喉咙,让她开口就哽咽住。 “姐姐。” 她不知道姐姐会怎么回复她,会很温柔地喊她鸣蝉吗,会恭喜她赢下来比赛吗,会说我也很想你这种话吗。 没料到的是,姐姐冷哼着,声音依旧好听,但是又不似平常,听起来格外慵懒与迷糊,像是午后晒日光浴的猫在伸懒腰。 “姐姐死掉了,你没有姐姐了。” 岑鸣蝉一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姐姐大概是喝醉了。 只是她没有喝过酒,又不太确定。 “姐姐,你是不是喝酒了?” 姐姐唔了一声,听起来正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这么简单的问题如果还需要思考的话…岑鸣蝉已经得到了答案。 然而姐姐还在嘴硬:“我没有。” 岑鸣蝉打开免提笃定地说道:“你在撒谎。” “被你发现了。”姐姐声音里丝毫没有撒谎被戳穿后的窘迫,她嘟囔着,像是在撒娇,“好困,想睡觉。” “不许睡觉。”岑鸣蝉立刻回道。 电话那边,二十七岁的岑鸣蝉不满地蹙眉:“不准我睡觉,肯定是变心了。” “是不是喜欢你温憬姐姐去了?” 岑鸣蝉简直要被姐姐喝醉后的蛮不讲理气笑,明明是她亲口拒绝了自己,现在倒打一耙说自己变心,但是…她又很喜欢这样的姐姐。 或许正是因为醉酒,姐姐才会讲出这种平时不肯说的话。她先前只会说你是自由的,我不该约束你,而不是直白地表达出来她确实在吃温憬的醋。 这几天的冷战,岑鸣蝉的心里也并不是没有脾气,她没有第一时间哄姐姐,她也学姐姐先前冷哼一声:“我喜欢谁,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姐姐的声音里掺着轻快的笑,她又问道,“你喜欢谁啊?” 姐姐根本是在明知故问,岑鸣蝉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赌气,她的心忽然酸楚起来,像先前无数次说着喜欢姐姐的话一样,她这次依旧说道:“我喜欢你,姐姐,我爱你。” “你呢,你爱我吗?” 爱情是这世间最庸俗的话题,围绕着“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不爱我”的亘古谜题,爱情偶像剧能上演百集的剧情。 而现在,岑鸣蝉作为俗人,也忍不住在电话里讨论这样的话题。 她一直很俗气,她的人生愿望就是遇到真正合适的女孩子,买一座带花园的房子,要有落地窗,要有供她们娱乐的游戏房,然后她和爱人按照喜好养一只或者几只猫猫狗狗。 要相伴终生,要白头偕老。 这个愿望很美好,是她在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制定的。 * “你呢,你爱我吗?” 明知故问的不止自己一个,岑鸣蝉看着镜中的自己,回答道:“我也爱你。但是…” 她话音未落心头猛跳惊了一下,她的余光瞥见卫生间的门口出现了人影,她向来独居,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人。 等她转头看去,发现是冉眉冬,岑鸣蝉放松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她真的是喝糊涂了,竟然把醉酒的冉眉冬给忘了。 冉眉冬看着她,开口嗓子沙哑无比:“想喝水,好渴。” 岑鸣蝉下意识回答:“好,你等我去给你接杯水。” 等她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电话还没挂。她担心冉眉冬会喊出她的名字,于是她立刻把电话挂断,然后转身去给冉眉冬接了杯水。 冉眉冬的眉眼间满是醉酒的疲倦,她无精打采地喝完水,就又躺了回去,只是她睡不着,硬要拉着岑鸣蝉再聊会天。 岑鸣蝉心里还念着被自己匆忙挂掉电话的那位,好说歹说才把冉眉冬哄睡,然后她打开手机,发现聊天框里只有冰冷的三个字。 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她是谁?】 岑鸣蝉无奈地笑着,好歹是死缓,还给她自证无罪的机会,不是直接感叹号式的宣判死刑。 她回复道。 【我高中认识的闺蜜】 岑鸣蝉知道,她先前挂电话的反应在对方看来很有问题,但是没有办法,她不知道冉眉冬下一秒会不会看着她喊出她的名字。 她不敢赌。 * 听到电话里挂断的声音时,岑鸣蝉如坠冰窟。 在深夜时刻,醉酒的姐姐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同性,她们说话的语气又是那样的平常自然、熟稔亲昵。 对方口渴要喝水,姐姐立刻说去端杯水,并且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姐姐就直接挂掉电话。 岑鸣蝉不愿意细想那个陌生人的身份,她也不想怀疑姐姐的人品,相识这么久,她确信姐姐不是那种会脚踏两条船的人。 但是那没有任何说明就匆忙挂掉的电话,让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姐姐在一起。 会是姐姐的那位认识很久的闺蜜吗?一定是她吧,只能是她。 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并不真切,对方嗓子哑哑的,能听出来是女性,但是听不起来大概的岁数。 岑鸣蝉没忍住,她决定直接问姐姐。 【她是谁?】 岑鸣蝉心里涌出来深深的嫉妒*,为什么她能和你如此亲近? 不久之后,她的猜想得到了姐姐的证实。 【我高中认识的闺蜜】 岑鸣蝉勉为其难地决定给姐姐一次机会,于是她把电话拨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岑鸣蝉以为姐姐不会再接,没想到电话还是被接通。 姐姐刻意压低了声音:“刚刚是我闺蜜,我们今晚一起喝酒的。她在另外的房间睡着了,我们要小声一些。” 岑鸣蝉听得出来,姐姐是紧贴着手机讲话的,这让她听到了姐姐呼吸声,配合着姐姐的话语,岑鸣蝉忽然有种错觉,像是她们躺在一起,姐姐揽着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在另外的房间睡着了,我们要小声一些。 岑鸣蝉配合地压低声,但是话里醋意漫天:“我都没有去过你家里,也没有喝过你端的水。” “嗯…”姐姐想了想,“那你现在来我家,我也给你端杯水。” 岑鸣蝉的心里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有些酥麻还有些酸:“你明知道我过不去。” “知道你过不来,我才这样讲。”姐姐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满是倦意,“困了,想睡觉。” 这是今晚姐姐第二次说想睡觉了。 岑鸣蝉依旧不愿意放她去睡,醉酒的姐姐很可爱,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她不知道明天清醒过来的姐姐,会不会继续把疏远维持下去,不知道她是否还会说出来我也爱你这种话。 岑鸣蝉宁愿今晚这通电话打得再久点,哪怕是场美梦,她也想维持得再长一些。 她撒娇道:“不要睡觉,再跟我说说话吧姐姐。” * 岑鸣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早在先前喝醉回到家时她就想睡,但是由于通着电话,她始终不能睡。 如今粘人精又不准她睡觉,要她陪着说说话。 岑鸣蝉无可奈何,困意上来她只能惯性推脱:“有什么话,明天再讲。” 对方这次听起来很满意这个说法:“这是你说的,明天你要主动给我打电话,姐姐。” 岑鸣蝉此刻只想睡觉,因此没有什么是不肯答应的:“好,明天给你打。” 似乎是吃准她急于睡觉,某个讨厌鬼开始得寸进尺起来:“那姐姐你亲亲我,我要晚安吻。” 大概是“小别胜新婚”,这几日的分别显然让她们都很痛苦,所以今晚她们似乎都在放纵自己,在尝试着向对方索取更多。 换作之前,十八岁的自己绝不会索要晚安吻。 岑鸣蝉迷糊着低笑起来,她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粘人精点教训:“要我亲哪里?” 她闭着眼,不过脑子地胡乱说着:“额头,嘴唇,锁骨还是要再往下一点的地方?” 下一秒,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明显重了一些,然后岑鸣蝉发现,在她说这些话时,或许是酒精作用,她的脑海里竟然也浮现出来了对应的画面。 她的小腹不由一紧。 这次她被自己气笑了,十足的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她只得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亲亲你,晚安。” 然后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依依不舍地道别:“晚安姐姐,明天见,我爱你。” 岑鸣蝉叹息着回道:“晚安,明天见。” 电话挂断之后,岑鸣蝉意识到一件事。由于先前她的话,酒精加上她要来月事的缘故,名为情欲的东西开始在她的血液里奔腾。 “该死。”岑鸣蝉抱怨道。 冉眉冬在隔壁房间睡得安稳,岑鸣蝉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依旧是无法平息。 困意与情动混在一起,让她感到燥热。 她想到了对方先前说的晚安吻,她脑海里出现了温热柔软的唇,想按着十八岁的自己亲吻,想用齿轻轻地咬她鲜艳的唇肉。 她的眼眸中映的是我,而我眼中的自然也是她,我们有着相似的容貌,而我对自己了如指掌。 岑鸣蝉这样想着,打开了膝盖。她的指悄悄往下慢慢捻着直到越发艳红,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灼热与急促,在轻哼出声后她想起来冉眉冬就在隔壁,她只得咬住唇,隐忍着不肯出声,逐渐被羞耻感逼红了眼尾。 她微微颤抖着,尝试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 她的身体太疲惫了,加上醉酒会导致反应迟缓,是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状态,她起身去清理了一下,然后又躺回床上。 岑鸣蝉越想越气。 她打开手机的备忘录,记录下来这样一行话。 2024年5月20日,一。 第68章 人生 岑鸣蝉一早就醒了过来,醒来时觉得头晕又口渴。她起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又去客房里看了眼冉眉冬。 冉眉冬昨晚要比她醉得厉害,这会还没醒来,岑鸣蝉点开外卖软件,去订了那家常点的粥店。 她胃里有些不舒服,实在吃不下东西,她猜测等冉眉冬睡醒,大概也会有类似的宿醉后遗症。不如都喝点热粥,垫垫肚子。 今天是周六,冉眉冬不用去上班,因此岑鸣蝉也没有着急喊她起床,只自己先去洗手间洗漱。 岑鸣蝉对着镜子挤牙膏,等她开始刷牙时,习惯性看向镜子。就在她与镜中人对视的瞬间,昨晚的回忆如同被打开封印一般,全部涌进她的脑海里。 岑鸣蝉立刻呆在了原地。 她在醉酒的状态下将情绪放大化,说了很多胡话。聊天记录全部都是自我开庭时的呈堂证供,她无奈地闭上眼,证据链条里还得加上昨晚打电话说的那些话。 岑鸣蝉有些无法面对了。 她的心里开始有两个小人跳出来吵架。 一个在当红脸,开口好言好语,说好的保持距离呢岑鸣蝉,你怎么能酒后误事,下次不许这样了。 白脸则是冷笑,什么喝醉,不过是借口罢了,说到底就是舍不得。 红脸争辩道,那时候确实喝醉了,不然也不会胡乱讲话。 白脸高声嚷着,那分明是你的真心话。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她到底还是没法自欺欺人。她昨晚是故意放任自己的情绪占据上风的。这几天,她实在太想念十八岁的自己了,分别的滋味太过难熬。 于是她再度回到了问题的分岔路口,选择权依旧在她身上,长痛与短痛,她要选择哪一个? 想到这个问题,岑鸣蝉又想缩回壳里去了。 她刷完牙,给十八岁的自己发去消息,佯装无事发生。 【早安】 * 岑鸣蝉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消息,然后看到姐姐一早发来的早安。 没有其他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岑鸣蝉睁大眼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酒醒之后要恢复冷战吗?昨晚分明已经和好了! 世间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昨天还说了爱我的。 她立刻气鼓鼓地回复道。 【不要早安!我要亲亲!】 又想到姐姐说的那句我也爱你,岑鸣蝉心里如同吃了糖水般,由里及外都是蜜的香甜。 她立刻化成了黏糊糊的软糖。 【姐姐,亲亲我好不好qaq拜托啦】 【求求你惹】 * 冉眉冬醒来已经是将近中午,岑鸣蝉一早订的粥早已放凉,冉眉冬洗漱过后觉得粥的余温正好,没让岑鸣蝉再花钱订一份。 岑鸣蝉看着冉眉冬慢吞吞喝着粥,忽然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声,她打开手机,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昨晚趁人之危跟自己索要晚安吻就罢了,今早竟然还能继续要亲亲。 尤其是联想到昨晚她偷偷在被窝里做的事情,她竟然对十八岁的自己有了生理上的欲望,这让岑鸣蝉瞬间羞耻地咬住唇。 岑鸣蝉立刻打字——不亲。 但是她没有立刻发送出去,她已经完全预想到了发出去这两个字后她们的对话。 【不亲】 【就要亲亲】 【就不亲你】 完全就是复刻昨天幼儿园级别的对话。 因此岑鸣蝉删除掉不亲两个字,换了一个思路。 【想亲亲也可以,你听话吗?】 鱼儿果然立刻咬钩。 【姐姐我听话!我最乖啦——】 岑鸣蝉笑着回复。 【那就听姐姐的话,不要亲亲了】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回复。 【!!!!!】 五个感叹号表达了对方此刻的不满,想到她此刻肯定噘着嘴,想要跳脚的样子,岑鸣蝉难掩笑意。 【姐姐你欺负人!】 岑鸣蝉唇角挽着笑,她决定先冷落对方一小会,作为她得寸进尺的惩罚。 等她抬起头来,发现冉眉冬也在看着她。冉眉冬一努嘴,问道:“谈恋爱了?” 岑鸣蝉一怔,她看着自己这位挚友,深吸一口气:“眉冬,其实我也隐瞒了你一件事。” “我接下来说的事,比较荒谬…” * 岑鸣蝉要有小脾气了。 她从未见过姐姐这样小气的人,亲亲怎么了,姐姐就应该学她大大方方的。 要是姐姐跟她要亲亲,岑鸣蝉觉得自己可以把姐姐亲到腿软。 亲到腿软是她逛社交软件学习到的新的词汇,微博上忽然出现了一些小说后台链接,内容擦边又劲爆,其中就出现过亲到腿软四个字。 岑鸣蝉收拾好房间,发现姐姐依旧没有回复她,猜测对方应该去忙了,她决定先去餐厅吃饭。 等她来到餐厅,发现狗哥已经打好了饭,见到她,狗哥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岑鸣蝉盛好饭菜坐在了狗哥对面,狗哥看她一眼,问道:“和好了?” 岑鸣蝉故意装傻:“什么和好?” “还在嘴硬。”狗福尔摩斯哥笑着说道,“我都看出来了,你前几天愁眉不展的样,十有八九是和女朋友吵架了。但是你今天就不一样,恨不得扭着秧歌进来,一看就是和好了。” “说吧,怎么和好的,今天520给人家送礼物了吗?” 和好与礼物属于两个问题,岑鸣蝉看了眼手机,今天确实是五月二十号,想也不用想,空间里肯定有人卡着零点秀恩爱。 岑鸣蝉决定承认:“姐姐和我打了个电话就和好了。” “至于礼物,我没送,我压根不记得今天是520。” 狗哥想也没想锐评道:“那不怪人家跟你闹别扭,你看你一点也不上心。” 岑鸣蝉张张口,心里有苦难言,她和姐姐还没确定关系,而且她也没有姐姐的地址。就算她想送,也送不出。 神探福尔摩斯再次上线,狗哥见她欲言又止为难的样子,皱眉问道:“你不会还没追到吧?” 岑鸣蝉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她想端着餐盘离开这个八卦的讨厌鬼。 神探狗哥继续说道:“别急眼啊藏春,我教你怎么追,我最会追人了。” 关于这一点,岑鸣蝉没有质疑过。 狗哥这个称呼怎么来的,她不会忘记,就是因为狗哥换cp换得勤,艾迪又固定一个格式,x宝的狗,这才被其他人喊狗哥,事实上,他的真名叫做冯春,赛场艾迪叫夏星。 如果是之前,岑鸣蝉会觉得狗哥算得上同道中人,毕竟她也多情。但是现在,岑鸣蝉除了姐姐她谁也不爱。 她的心里只有姐姐,她对姐姐那叫一个全心全意,一心一意。 于是她果断拒绝:“我不要听你的渣男攻略。” 这次换神探急眼了,狗哥愤而与她割席:“藏春你不识好人心,我宣布今天起中野决裂。”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他们谁也不会把中野决裂四个字当真。 岑鸣蝉忽然想到那句古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立刻换了个态度:“狗哥,要不你还是说说吧,我洗耳恭听,给你当牛做马,跟你双排不拿你的蓝。” 狗哥眉毛一挑,得意道:“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然后他又低声说道:“你把你的问题说一下。” 岑鸣蝉开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 “事情就是这样。” 岑鸣蝉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冉眉冬蹙着眉:“也就是说,你爱上了你自己,虽然那个自己是十八岁的自己。” “是。”岑鸣蝉点头承认。 冉眉冬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吗,鸣蝉?” 岑鸣蝉想也没想说道:“我想要她过不一样的人生,想要她把我的父母救下来,想要她平安…” 冉眉冬摇摇头,打断她:“那是你想要她过的人生,你自己的呢?” “我…”岑鸣蝉一怔。 她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呢?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幻想过自己的人生,她要和爱人住在大房子里养猫养狗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然后她的人生变成了灰暗色,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她不会去想明日,活到明日再说。 但是现在,她已经在努力改变先前颓废的状态。 她在图书馆里借阅书籍,在贪婪地汲取精神上的养分。下一本书她想写权谋的历史穿越文,这是受容蔓学姐的启发。历史文太吃笔力,要查阅的资料也有很多。 她在写文,在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自己的思维不再困守于两年前的那场灾难。 她在做着手工,尽管她心灵手不巧,但她前些天涂了幅龙猫的数字油画,然后摆在了客厅,画里的龙猫很可爱。 她对画画其实不太感兴趣,只是大数据在她购买手鞠球后推给她很多手工。她看来看去觉得还是数字油画最简单,毕竟只需要按照数字和轮廓涂上对应的数字就好。 她想去学驾照,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家里,学会开车她出行会更方便些。她还有亲朋好友需要往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她自己想要走动或者因为父母那层关系她无法割舍。 她想去练习厨艺,从刀功练起,从最简单的家常菜学起。岑鸣蝉不想请个做饭阿姨,她不习惯家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尽管她可能大多时候还是吃外卖或者去外面吃,但是她可以心情好了自己下厨,偶尔邀请冉眉冬来家里做客,试试她的手艺。 她想去学门乐器,音乐的力量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她想去学习滑雪,尽管她的平衡能力可能不好;她想去看萧雪亭的演唱会,为自己的青春买单;她想去等冉眉冬的房子装修起来时上门做客,她已经在想为冉眉冬的新家置办什么东西了…… 她想做的事很多,她想自己以后的人生平坦一些,幸福一些。 岑鸣蝉眨眨眼。 她最想的事,其实是与十八岁的自己在一起。 第69章 乖巧 岑鸣蝉低声说道:“眉冬,我想和她在一起。” 冉眉冬看着她,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当初你遇到的是另一个十八岁的同样性格的女孩子,你会爱上她吗?” 岑鸣蝉想了很久。 事实上她的审美很固定,她一直喜欢的是那种看起来文弱有书卷气的女孩子。年轻时可能不太在意伴侣的性格,哪怕比较爱作,她也可以接受。 但是随着工作之后她就越发喜欢情绪稳定的伴侣,要温柔,要通情达理。 产生这种改变的最大原因是年轻时候没有忧愁,折腾一些也只当是经历爱情的磨难,吵得越凶越难舍难分。 但是进入社会大学后,工作就是世间最大的苦难,折磨得人整日上吊的心都有了,这种情况下就需要稳定的恋情来补充糖分与动力。 那么回到问题本身,十八岁的自己符合岑鸣蝉的择偶标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年纪太小,心思太活泛,容易变心,性子直接,娇气又爱哭,粘人得要命,占有欲强,酷爱拈酸吃醋,随时可能需要亲亲抱抱和夸夸。 以上汇总起来就是三个字,不稳定,她像是属性活泼的化学元素,与岑鸣蝉所设想的择偶标准分属于两个极端。 所以如果有个相同的人出现,岑鸣蝉大概率是不会喜欢的,她不会喜欢这种小她九岁需要她花费时间精力陪着长大的人。 但是岑鸣蝉爱上了十八岁的自己。 岑鸣蝉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会。” 冉眉冬沉默地看着她,岑鸣蝉已然明白她的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你会爱上自己呢? 在此之前,岑鸣蝉始终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她遗忘,也或许是她故意忽略。对于这个问题,最简单的解释就是爱情这玩意本身就是蛮不讲理。 行走在路上,有人形单影只,有人出双入对。单看外表,总有些情侣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登对,但他们或者她们紧扣的手,自然而然展露的亲昵,又让旁人觉得他们/她们之间确实有爱情。 那爱情是怎么产生的呢?可能是桌洞里偷偷放的一盒牛奶,可能是讲题时某一瞬间的对视,可能是缠绵过后她背对着点烟时裸露出来的蝴蝶骨很美,可能是相处时间足够久,对方如同绵绵春雨侵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可能是游戏里实在合拍。 然而以上这些都不适用于岑鸣蝉。 她的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奶白色雾气,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坦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冉眉冬伸出手来,与她的手握在一起,宽慰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 冉眉冬自认为向来清醒,此时仍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她听过希腊神话那个有关于水仙的故事,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这件事会发生在她唯一的挚友身上。 她知道岑鸣蝉很为难很纠结,在变相地向她寻求帮助。 都说旁观者清,从她知道这件事的这一刻,由于她对岑鸣蝉的在意,她也成为了当局者。 如果她们是陌生人,她就不会如此纠结。支持也好,反对也罢,无论后续是怎样的,她都不需要承担责任。 但她和岑鸣蝉相识十余年,感情真挚又深久,她会担心岑鸣蝉以后过得不好。 她露出挫败的表情:“鸣蝉,我也不知道应该支持你还是劝阻你,我很为难。” 她为难的原因是因为她实在了解岑鸣蝉,很明显,对方是岑鸣蝉目前的精神支柱之一。一旦抽走,冉眉冬担心大厦会轰然倒塌,她担心岑鸣蝉会像之前一样做出自毁的行为。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根支柱是否坚实可靠呢?她可以永远不抛弃岑鸣蝉,十八岁的那个岑鸣蝉可以吗? 自从知道岑鸣蝉遇到十八岁的自己后,冉眉冬偶尔想起来,也会在想那是不是有两个冉眉冬。 又会想,如果另一个岑鸣蝉站在她跟前,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许只有等那天到来时她才会知道答案,但是她很清楚,无论世间有几个岑鸣蝉,她所认识的、了解的只有一位。 哪怕有千万个岑鸣蝉出现在她眼前,冉眉冬还会毫不迟疑地偏向眼前人。 只因为她无可替代。 * 岑鸣蝉来到训练室,发现沈经理已经早早赶来等待全员到位了,同时她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俱乐部已经和直播平台谈下了合作,平台根据目前每个人的热度给了不同的报价,所有选手直播合同另签,价格也另算。 坏消息是下个月开始每个人都有三十小时的直播任务,并且由于基地空间有限,无法为选手单独提供直播区域,因此会在训练室里增加几台电脑。 可以预见的是等他们全员开播时,训练室会如同菜市场般热闹。 岑鸣蝉毫无疑问得到的是队里最高一档的签约价格,一年六位数的合同,她同样签了三年,其他队友也跟她一样是三年。 签完合同之后全员又去会议室开会。 沈经理跟所有选手讲了注意事项。有一些之前在开职业选手日常行为规范的会议时她有讲过,比如说职业选手不能在游戏里投降,点投降是违背竞技精神的。 沈经理这次又重点强调这件事,是因为就在前几天,隔壁职业选手直播期间在队友发起投降后误点同意,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后俱乐部在舆论压力下做出扣除选手当月绩效并罚款的处罚。 她希望队里所有人以此为戒,同时她又强调了一条规定,直播期间,职业选手不得使用带有侮辱、威胁、低俗下流等性质的词汇。 这点也很好理解,大众对于电竞行业仍然带有偏见,把电竞视为网瘾少年少女沉迷游戏。在很多人眼里,职业选手学历低、没文化、没素质,除了打游戏打得好点,毫无可取之处。 为改变偏见,联盟需要规范职业选手的日常行为。 会议结束,岑鸣蝉收起会议记录专用的小本本,往训练室走去。她暗自庆幸自己先前成功把爱嘴人的毛病改掉,不然她直播时候随口嘴路人队友被有心人传出去,只怕又要挨骂。 下一场他们要迎战的NMG,对面的中单叶子是个很稳健的选手。他永远能为队友托底,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同时又特别会偷经济,是个很强的对手,被部分网友誉为国产第一中单。 当然,被称为国产第一中单的不止有NMG的叶子,岑鸣蝉也被冠以同样的头衔。也因此他们二人时常被拉出来做比较,比胜场,比KDA,比MVP数量。 先前在岑鸣蝉逛虎扑时,那个关于CL是伪强队的讨论贴里便是如此。 可能受舆论影响,岑鸣蝉开始视叶子为头号大敌,变得更加勤奋与刻苦,叶子会的英雄她要会,叶子不会的她也要会。 她要证明自己才是国产第一中单。 回到训练室,岑鸣蝉看了眼手机,姐姐依旧还是没有回消息。 她猜测,姐姐现在肯定是跟闺蜜在一起,说不定她们聊得很开心,所以就把自己打入冷宫了。 讨厌讨厌真讨厌! 岑鸣蝉像是被泡在了醋坛里一样,她点开聊天框,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她先前说姐姐欺负人那里。 她略带委屈地飞快打字。 【姐姐坏,姐姐不理我,再也不跟姐姐讲话啦!】 下一秒,她又撤回了这句话。 这句话放在冷战之前,完全再正常不过,姐姐已经完全习惯她这样讲话,习惯她夸张地撒娇,小小地闹脾气。 姐姐总会在忙完之后很温柔地哄她。 但是现在她和姐姐的关系刚刚破冰,说再也不讲话这种话显得特别不合适。 于是她又打字道。 【姐姐我好想你,我想要抱抱】 【还想要亲亲】 * 收到消息时岑鸣蝉正在给游戏手柄充电。她和冉眉冬实在无聊,准备过会用手柄一起打游戏。 只是游戏手柄上次使用还是在一年前,岑鸣蝉自己在家时不怎么用游戏手柄。手柄开机之后看起来还有电量,只是她担心玩到一半会关机,因此才决定充会电。 这时候手机消息提示音连续响了几声,岑鸣蝉点开消息,才想起来她和冉眉冬先前聊得兴起,她完全忘记了回复。 只是她看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一条撤回消息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撤回的什么】 很快她收到了回复。 【我刚刚打错字啦姐姐!】 岑鸣蝉打错字有撤回的习惯,因此她也就没再多问,看了眼时间对方此时应该在训练室里打排位,她叮嘱道。 【好好训练】 消息随后而来。 【知道啦姐姐——还有呢!】 还有什么? 岑鸣蝉愣了一秒,随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她决定态度冷酷些。 【没有了】 她知道,按照十八岁自己的脾气,估计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撒娇,或者应该是耍无赖。 她会像个逛超市爸妈不给买零食的小孩子一样满地打滚,直到自己服软为止。 撒娇话术包括且不限于“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外面有狗了”“没有亲亲抱抱的我要死掉惹”“哭哭姐姐我要亲亲要抱抱嘛”“姐姐我难道今天不乖嘛”。 她决定了,无论对方怎么卖萌打滚,她都要做到不为所动。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某人表现得异常懂事。 【我今天很乖喔姐姐,有在好好训练,也有好好想念姐姐】 【我爱你,姐姐】 【没有亲亲抱抱也依旧超级爱你】 【我要去训练啦,真的很舍不得姐姐呢】 最后的最后,是一个写着乖巧二字的可爱猫爪表情包。 岑鸣蝉抿着唇,回复了两个字。 【抱抱】 第70章 贪心 岑鸣蝉有些懊恼。 或许不应该给对方这种甜头,然而看到她乖巧地说着“没有亲亲抱抱我也依旧爱你”这种话,岑鸣蝉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十八岁的自己发射过来的糖衣炮弹,她越来越招架不住。 岑鸣蝉等了一会,没有再收到回复,就知道对方确实去训练去了,也就不再等待。 冉眉冬此时还在洗澡,昨天她醉酒之后直接去睡,今天醒来总觉得浑身酒味难闻得很,因此二人聊完之后她便提出来去洗个澡。 岑鸣蝉为她准备好所有洗澡用品,这才去寻找手柄充电。 趁着手柄充电的功夫,岑鸣蝉打开游戏,静静等待着冉眉冬。 她选择的是《胡闹厨房》,又名“分手厨房”,最近上了TV版,在电视上就可以玩,玩起来远比通过电脑屏幕要舒服些。 她和冉眉冬坐在地毯上玩游戏就可以。地毯她定期都会找人清洁。 这还是冉眉冬第一次同她玩这个游戏,岑鸣蝉不知道她们配合能否默契,会不会因此玩急眼。 好在冉眉冬上手极快,很快就玩明白了这个游戏。 她们合作起来甚是愉快,一个切菜一个洗碗,一个煮米一个端盘。偶尔有锅子着火,她们也会处理,一个负责当消防员,一个把不能食用的菜倒入垃圾桶,二人合伙把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 偶尔上菜顺序错了也只是互相说笑一句,然后继续做下一道菜。 关卡一关关地闯过,时间也很快在她们的游戏闯关中溜走。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晚上五点,岑鸣蝉本想点外卖或者继续出去吃,冉眉冬却说不如在家里随便做两道菜。 与在厨艺上一窍不通的岑鸣蝉不同,冉眉冬有一手好厨艺。早在高中时候岑鸣蝉去冉眉冬家上门做客时,冉眉冬就能围着围裙挥动着铲子给她做四菜一汤。 在这种大厨面前,岑鸣蝉不肯把自己的三脚猫厨艺拿出来献丑,也不想让身为客人的冉眉冬进厨房忙活,这才提出来出去吃。 只是冉眉冬执意要在家里随便吃点,然后她们遇到了难题。 岑鸣蝉不怎么会做饭,大多时候都是靠外卖为生,吃得烦了就会从专门的餐馆里订餐或者出去吃。因此她家里冰箱里大多摆放的是可乐、啤酒和雪糕,仅有的是几支黄瓜和两个西红柿以及一包培根,都是先前岑鸣蝉买回来做三明治用的。 不单单是蔬菜肉类,连架子上的调味品都少得可怜。 冉眉冬本想给岑鸣蝉做两道家常菜,又想到好些东西都得重新买,买回来也就用一两次,所以她打消了念头。 不如下一次邀请岑鸣蝉去家里做客时,再给她做一桌好吃的,今天的晚饭暂且交给外卖吧。 岑鸣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放出豪言壮语:“等你交房装修好,我去给你温锅,我到时候给你做菜吃。” 这口大饼,冉眉冬配合地吃下:“好,我等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年交房。” 一听明年交房,岑鸣蝉顿时觉得提升厨艺这件事也没那么迫在眉睫了,她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为之努力。 提到交房,岑鸣蝉又想到了她之前画的大饼。 那时候的岑鸣蝉在失恋之后决定封心锁爱,深深觉得爱情完全不如姐妹靠谱,她要以后买个大房子和冉眉冬住,她们两个人作伴走完一生。 与多情的岑鸣蝉不同,冉眉冬平生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爱情,无论男女。她性格自洽,精神世界丰富,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另一半的存在。 因此冉眉冬没有说什么“我要和对象住在一起”的话,她配合地提出来要有花园要有游泳池,岑鸣蝉表示同意。 至于后来,后来岑鸣蝉再度有了喜欢的人,这个饼也就压在了箱底。 如今再想起来,岑鸣蝉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汗流浃背。现在想想,冉眉冬当时肯定没当真,毕竟她太清楚自己那重色*轻友的性子了。 正想着,她再次收到了消息。 【姐姐,我在吃饭啦】 【探头.jpg】 【你在做什么呀】 见小探子再次上线,岑鸣蝉如实作答。 【刚和闺蜜打完游戏,还没吃饭,过会吃完送她回去】 * 如果说上一秒,岑鸣蝉还沉浸在姐姐那句“抱抱”所带来的幸福感中的话,下一秒,收到回复的她再度酸成了小柠檬。 她咬着牙回复。 【流下羡慕的眼泪,我也想和你打游戏】 【我也想被你送回家】 【我也要在你家里和你一起吃晚饭】 岑鸣蝉最后一句的重点是在你家里四个字。 聊天框里显示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她收到了消息。 【贪心鬼】 岑鸣蝉振振有词。 【喜欢才会贪心】 她再次以退为进,扮足了乖巧姿态。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的话,我可以改,姐姐】 【我都听你的,我最乖啦】 * 岑鸣蝉收到消息的第一念头是,不愧是十八岁的我,是真能装。 装得乖巧懂事,背后只怕是早就醋坛子打翻了不知道多少个,要嫉妒得咬牙切齿了。 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样逗弄十八岁的自己,喜欢看对方装得乖巧听话。她觉得有趣的同时,又会觉得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风筝线轮始终在她的手里,风筝飞得高低,完全由她来决定。 【鸣蝉确实好乖】 【很可爱,不用改】 在很多时候,当人类开始动心时,便会觉得对方可爱。说话可爱,眨眼可爱,连吃醋都如此可爱。 因为可爱,所以不需要更改,更何况,岑鸣蝉知道,她也改不了。 换位思考,要不是她知道对方身份,知道对方的闺蜜是冉眉冬,她也会拈酸吃醋。 这实在太正常不过,一旦产生占有欲,吃醋在所难免。只要不是太过偏激,非要独占对方,岑鸣蝉觉得都能接受。 退一步说,在吃醋这方面,她和十八岁的自己不分伯仲,唯一区别可能就是她会更加克制一些。 * 吃完晚饭回训练室的路上,岑鸣蝉被打野狗哥喊住。她本以为对方又要跟她讲什么恋爱秘籍,没料到的是狗哥开口说的是直播相关的事。 “藏春,我直播那天,你愿意和我中野双排吗?” 岑鸣蝉想也没想就爽快答应:“好啊。” 狗哥一愣:“你答应得这么快,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本来准备一肚子的草稿。” 这时候上单小快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插话道:“藏春,我直播那天也想跟你双排。” 岑鸣蝉也点头同意。 她知道队友为什么找她双排,倒不是只因为她国服第一,中单玩得好,其中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她作为职业赛场唯一的女性在目前未尝败绩,拥有全联盟最高的热度。 和她双排,队友能爽吃一波热度。无论是粉丝还是黑子,都会跑去队友直播间看他们的双排。 也因此他们在小群商量过后,决定下个月每个人的直播首秀选择不同的日子,五个人要错开时间,这样避免同队抢流量。 如今上野主动找到她要双排,岑鸣蝉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但是她又不能主动去找完美和水饺问问人家要不要直播时候和自己双排。 于是她在五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下个月我们直播时候正好换新赛季,到时候又得冲分,哪位同志愿意带我双排,直播时候不怕和我双排反向冲分制造节目效果的优先】 作为她在战队里关系第一好的队友,小快立刻冲到一线。 【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随后其他队友们紧跟队形。 狗哥:【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完美:【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水饺:【我直播那天可以陪你双排,只要你喊我一声大哥】 岑鸣蝉见状也就回复道。 【好,那到时候大家如果记得这事就喊我双排喔!】 随后小快就偷偷来私聊她了。 【刚刚水饺给我说,不好意思来找你,没想到你在群里主动喊大家双排】 【这会他在我小窗感动得恨不得给你磕三个响头】 【藏春,我是服你了,你情商是真的高】 岑鸣蝉从不认为自己情商高,这已经是她这小猪脑子能想出来最好的处理方法了。她就是怕队友张不开这口,才在群里这么说。 她向来是能帮就帮的性格,至于什么流量啊热度啊,她不在意。有关注度大家一起分享,队友团结起来,这个队伍才能越来越好。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从她来到俱乐部第一天,助教就告诉他们,他们是一个整体,是团队。 岑鸣蝉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她相信不仅是她,其他队友也是一样。他们始终在互帮互助,努力搀扶着攀向胜利的高峰。 当然了,这件事四舍五入应该也算是她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吧。 自认为学习雷锋好榜样的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姐姐面前,跟姐姐摇尾巴邀功。 这么热心的她,要一百句夸夸不过分吧。 但是晚饭休息时间不算长,眼见着又要到训练的时间,岑鸣蝉只得忍着,决定等十二点结束训练后再跟姐姐说。 等到十二点训练结束,岑鸣蝉取回了自己的手机,她立刻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我放学啦姐姐!】 【你方便接电话吗姐姐!】 回应她的是姐姐直接拨打过来的电话。 岑鸣蝉加快脚步,压低声问:“姐姐,你在干嘛呀?” 姐姐那边响起来了翻动纸张的声音:“躺在床上看书。” 岑鸣蝉喔了一声,又问:“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啊?” 姐姐轻声笑了起来:“明知故问。” 岑鸣蝉确实在明知故问,她也知道姐姐这个点不睡觉大概率是在等她放学,但她就是想听姐姐亲口说出来。 当然,明知故问四个字,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她那不算隐秘的小心思。 岑鸣蝉瞬间在脑海里脑补出来一个场景。 明亮的台灯下,姐姐身穿睡衣倚在床头,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仔细端详,听到声响后放下书,转头看向自己,侧脸在灯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格外漂亮,她像是等待爱人归来的妻子,挽着唇角的淡淡笑意。 岑鸣蝉甜蜜地说道:“姐姐,我很想你。” 姐姐的声音总是那样动听,她预判了自己下一步的行为:“接下来是不是想要姐姐的亲亲与抱抱?” 岑鸣蝉刚要嘴硬反驳一下,她又听到姐姐说道。 “总是你在撒娇,这很不公平。” “鸣蝉,我的亲亲呢?” 70-80 第71章 荆棘 岑鸣蝉那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空气似乎都在变得燥热起来,岑鸣蝉的手背轻轻贴上自己发烫的脸颊,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现在肯定很没出息地耳根泛红。 那颗盛满姐姐的心因为这句话而加速跳动着,她的爱像是被洒上特殊魔法药剂的植株般毫不节制地旺盛疯长。 也是这时候,她想起来自己当初在心里放出的豪言壮语——“我要把姐姐亲到腿软”。 然而现在她还没有亲到,就已经先腿软了,这让她的羞耻心更加强烈。 向来撒娇时什么话都讲得出来的她此时却磕磕绊绊起来:“你…姐姐你刚刚说什么?” “你没听到啊。”姐姐的声音里轻快无比,掺杂着笑意,“那我什么也没说。” “姐姐你骗人!”岑鸣蝉瞬间急躁起来,她先前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姐姐怎么可以反悔。她立刻纠正,“你刚刚明明说了!” 姐姐平静地回道:“那你重复一遍,刚刚我说的什么。” 岑鸣蝉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又上了姐姐的套,她哪里好意思重复那句话! “你刚刚说…”她深呼吸,实在羞得说不出来,“你说…你…姐姐你欺负我!” “我这是在满足某个天天哭喊着要亲亲的小狗啊。”姐姐轻笑着,“你帮我问问她,她这会是不是没胆子亲了。” 岑鸣蝉心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拉扯,一个叫胜负欲,让她支棱起来给姐姐看看自己有多厉害,另一个叫羞耻心,她一想到要亲吻姐姐就羞得想用脑袋蒙住脑袋。 “我没有不敢!”岑鸣蝉嘴硬着,主动认领了姐姐口中小狗的角色,“姐姐你等着!我现在就可以!”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岑鸣蝉反复深呼吸。 终于,她启唇,唇瓣相触发出甜腻的亲吻声。 下一秒,不等姐姐任何回应,她手指颤抖地、狼狈地挂掉电话,选择落荒而逃。 * 听着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忙音,岑鸣蝉忍不住大笑起来。 欺负十八岁的自己实在是太有趣了,有趣得让她想上瘾。她知道,对方此刻肯定双手捂脸恨不得躲起来,但她完全不准备给对方心理调整的时间,于是直接把电话又拨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那瞬间,她选择明知故问:“电话怎么挂断了?” “姐姐…”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娇又软,听起来要被自己欺负哭了。 “我在。”岑鸣蝉心软起来,她温柔说道,“不要哭。” “你欺负我。” 岑鸣蝉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连控诉都像是在撒娇的小狗真的是活该被自己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她嗯了一声:“下次还敢。” 对方声音闷闷的,怪可怜的:“那我也喜欢你。” 岑鸣蝉被这一记直球硬控了十来秒,她顿了顿才说道:“只给你喜欢。” 然后她听到对方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岑鸣蝉沉默了片刻,还是承认:“是,我喜欢你。” 这件事其实在一段时间里彼此心照不宣,喜欢是藏不住的,她的注视是那样灼热,她无法从十八岁的自己身上挪走视线。 只是,她现在也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做。 她只能叹气:“但是请给我点时间。” “我不是在催你,姐姐。”十八岁的自己如此说道,“或许哪一天你醒来忽然觉得很爱我,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刚刚好。” 听完这句话,岑鸣蝉实际上有些难过。她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一定是很喜欢才会卑微成这样,心甘情愿地等待。 她心生愧疚,又无可奈何,只能说一句“好”。 就在今晚,她拎着垃圾陪冉眉冬去地下车库。在路上,冉眉冬看起来心事重重,岑鸣蝉没有多问,只是陪着她沉默地并肩走在一起。 等到车位前,冉眉冬才开口,她看向岑鸣蝉说道:“鸣蝉,不行就试试吧。” 她说得有些含糊,但岑鸣蝉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的很喜欢,不行就试试吧。 岑鸣蝉勉强地笑了笑:“再说吧。” 送走冉眉冬之后,她去将垃圾丢掉,然后独自回到家里。家里再度恢复了原本的冷清,她将手柄收回盒中,不知道下次再拿出来是什么时候。 或许她应该给冉眉冬在新家里也备着两个手柄,指不定什么时候她上门拜访时就用得上。一闪而过的灵感被岑鸣蝉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然后她翻看备忘录,就看到了那日醉得脑袋昏沉时记录的一句。 2024年5月20日,一。 这句话其中的荒唐与旖旎只有她知道,她心虚般地关掉备忘录,从书架处取了本来看。 她这次选择的书名叫《或许你该找个人聊聊》,是她先前搜索心理类图书书单时,有网友在问题下面推荐的。 这些年,自我和解四个字逐渐出现在互联网平台,但是自我和解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直视自己,岑鸣蝉也一样。 直视意味着真实、赤裸、不加修饰、无法隐藏。她要翻阅自己的人生之书,从出生到现在。她的好与坏、善与恶都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她所经历的悲与喜、离与合也将摊开一字排好。 恐惧、迷茫、伤痛、后悔、抑郁等糟糕的情绪会像是黑夜里会挖人心脏的妖怪,张牙舞爪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在那本书中,有这样一段令她印象深刻的话。 “痛苦可以起到保护作用,持续的抑郁也可以是一种逃避,躲在痛苦砌成的屏障里可以很安全,不需要面对任何事情,也不需要和外面的世界有任何的互动,这样就能避免新的伤害。” 岑鸣蝉看到时有些怔住。 她先前便是如此,她画地为牢,将自己圈禁起来,不与外界打交道。 为什么她不肯与十八岁的自己建立亲密关系呢,因为她不想再次受到伤害,她畏惧分别的痛苦,畏惧会被抛弃,也畏惧这段关系带给对方同样沉重的痛苦。 听起来很因噎废食,但是她确实疼怕了。 所以她在与自己的爱做抵抗。 可是爱是本能,就像是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她也会下意识去同对方贴贴,像是将要渴死的植株,贪婪地汲取着水分。 她是万千困于情爱之人中的一个。 岑鸣蝉捧着书,想起来冉眉冬说过的“不行就试试吧”,这实在是太难了,走这条注定生满荆棘的路,这是要她去做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者。 可是,她又在想,这条路上只有荆棘吗,这段感情只有痛苦吗? 不是的,她在心里否定。 与十八岁的自己相处时,她总是感到轻松、惬意与幸福。路上确实有丛生荆棘,但是也有柔软的芳草地供她歇脚,有枝繁叶茂的树撑起绿荫,有灼灼其华的桃花漂亮地伫立在枝头。 “不行就试试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反正她喜欢对方那件事已经瞒不住,那不如试一试,跟着心走。 * 岑鸣蝉并不知道姐姐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晚的姐姐很不一样。很可爱,比醉酒时还要可爱,虽然姐姐今天很坏,欺负了她。 好吧,她承认,她还是有些喜欢被姐姐这样欺负的。 岑鸣蝉在电话里讲了关于直播的事,她其实想问姐姐会不会也来看她直播,但她还是没问。她和姐姐的关系刚刚缓和,她不想给对方太多压力。 岑鸣蝉又陆陆续续讲了很多,她要把前几天落下的都补上。 她讲自己压力很大,下一局要和叶子对线,她担心会输,担心赛后舆论。 姐姐让她不要怕,她就是最厉害的中单。 讲她那日同冉眉冬去的火锅店很不错,等姐姐有机会来S城,她要请姐姐去吃火锅。 姐姐说好,以后有机会再说。 讲她们合力做的那份旅游攻略冉眉冬很喜欢,并且托她向姐姐说句谢谢。 姐姐说不用这么客气。 讲她来到S城还没机会出去逛逛,一直都是在基地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比赛场馆了。 她扮足可怜兮兮的样子,姐姐也如她所愿地哄着她说,以后会有时间玩个遍的。 讲她眉冬生日那天的比赛她在冷战期间偷偷看了,她问:“姐姐你看了吗?” 姐姐回答:“我也看了。” 岑鸣蝉很满意,然后继续讲。 她讲她有很多很多坏毛病,如果姐姐觉得哪里她做得不好,可以直接告诉她,她愿意改正。比如说她是个很别扭的人,其实那几天她很想姐姐,很想很想,但是她就硬撑着赌气,不肯低头。 她说,姐姐我们以后不要冷战了好不好,也不要吵架,我们好好沟通。 姐姐温柔地说:“好,不吵架,也不冷战,谁犯规谁是小狗。” 岑鸣蝉垮了脸,那大概率她要做那只小狗了。她认真地想了想,她从抽屉里找出来纸笔,挥笔写下来“好好沟通”四个字,然后拍照发给了姐姐。 她说,我性子别扭,又喜欢赌气,要是以后我犯浑,你就把这张图发给我。我看到之后肯定就会想起来今天跟你说的话,我就会好好沟通了。 姐姐给她发来截图,说自己记住了,已经把图片存为了表情包。 岑鸣蝉难掩欢喜,又讲她真的很喜欢姐姐,特别特别喜欢。 讲着讲着,她就又想撒娇了。 而姐姐也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说道:“鸣蝉真乖,抱一抱。” 最后的最后,岑鸣蝉要去休息。 电话依旧在连着,像之前那些个夜晚一样,她们将在通话中沉沉睡去。 岑鸣蝉说:“晚安姐姐,我们明天见。” 得到的回复是“晚安鸣蝉,明天见。” 岑鸣蝉安心地闭上眼。 每个有姐姐的明天,她都很期待。 第72章 咬绳 CL基地准备增加一位新成员了。 倒不是要有新的职业选手要来竞争首发位置,而是打野狗哥想养只矮脚猫。他先前在某软件上看到矮脚猫的视频后瞬间入坑,立刻在五人小群里宣布想养只矮脚。 岑鸣蝉一开始没当回事,毕竟她当初看到大熊猫吃竹子的可爱视频还扬言想养大熊猫,直到狗哥跑来问她有没有养猫的经验,岑鸣蝉才意识到他来真的。 岑鸣蝉已经云养猫很久了,现在见狗哥想养,岑鸣蝉很是高兴,她已经准备好吸猫了。 只是养猫这种事是长期的,猫猫虽然可爱,但是会掉毛会挠沙发,需要有心理准备。 岑鸣蝉怕他一时兴起,责任心不够,因此劝他多去看看劝退贴。狗哥第二天一早说自己昨晚搜了劝退贴,对于里面的内容,他都可以接受,经过一夜的思考,他还是想养。 岑鸣蝉又提醒他养猫虽然是个人的事情,但最好要问问其他人的意见,狗哥也赞同这点。于是在岑鸣蝉的帮助下,他们二人制作了一个线上不记名的调查问卷。 调查问卷的内容写了很多,基本都是养猫相关的问题,比如说是否愿意养猫,是否猫毛过敏,是否害怕猫等。 随后这个线上的调查问卷就被发在了基地全员群里。 他们二人把养猫这件事弄得郑重其事,其他人也很是配合,最终几天后,他们收集完信息确定下来要在基地里养猫的事。 然后问题就来了,去哪里买猫。 矮脚猫作为这几年刚刚兴起的品种,价格昂贵不说,正规猫舍也不好找。岑鸣蝉在这件事上颇有积极性,她决定发动群众的力量。 她的官方微博号在官宣之后大多时候都在运营手里,负责配合俱乐部或者联盟进行宣发,但是她也知道密码。 因此她登录上微博后,她直接发动态询问有没有什么推荐正规繁育矮脚猫的猫舍。 立刻就有眼尖的粉丝发现她这次微博的机型和之前的不一样,结合她之前在俱乐部视频里显示出来的手机照片,粉丝确定这次上号的是她本人。 评论区变得热闹起来,有人在科普矮脚的缺点,有人询问宝宝你要养猫吗,有人在正经推荐矮脚猫舍,也有人趁机秀自家猫猫的照片。 被顶上最热门的评论,反而与她的问题无关。 【蝉宝天天开心】:蝉宝,多发发微博好不好,想你,下个月什么时候开直播啊? 岑鸣蝉的直播时间已经确定了,是六月十二日——她生日当天。只是运营准备六月初才做宣传,她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提前公布这个消息,干脆没有回复。 她决定等晚一些再来看微博评论,然后她就收到了温憬的消息。 【鸣蝉,你要准备养猫吗?】 岑鸣蝉立刻解释道。 【不是我,是夏星要养矮脚,我帮他问问】 温憬继续发来消息。 【看到你发的微博,我还以为是你想养】 岑鸣蝉发去“猫猫祟祟”的表情包。 【没有啦,只是我也喜欢猫,准备等他养猫之后偷偷吸他的猫】 随着手机铃声提醒,岑鸣蝉又收到了消息。 【你喜欢什么品种的猫?】 什么品种,岑鸣蝉眨眨眼,坦白说她对于猫的品种了解的不算多,她大概能分出来布偶、德文、无毛猫、蓝猫这些大的分类。 若是单单拎出来一只布偶猫,让她说这是海双还是海山,她是认不出来的。 若是说最喜欢,那应该是金渐层。 于是她回复道。 【我喜欢金渐层!但其实所有可爱的猫我都喜欢!】 温憬发来一个猫猫落泪的表情包。 【可惜我家里只有一只布偶和蓝白,并没有金渐层可以让你吸】 温憬家里有猫,岑鸣蝉是知道的,之前温憬在朋友圈里发过她家猫猫的美照。 【啊——不是金渐层也没关系,快给我吸一口!】 消息发出去不久,她就收到了温憬发来的N张猫猫照片。 岑鸣蝉挑选了几张她认为最漂亮的,立刻跑去姐姐小窗。 先前狗哥来找她说想养猫时,她和姐姐还没冷战,她在电话里同姐姐说过这件事,然后两个人还曾经就这件事讨论。 姐姐说她曾经也想养,但是家里不同意,因此没有养。这点和岑鸣蝉的经历不谋而合。她高考结束后也向父母提过养猫的事,但是父亲以掉毛为由拒绝。 加上岑鸣蝉马上就要去念大学,她不想在宿舍里养猫,于是养猫的事也就搁置下来,直到现在狗哥想养猫,重新唤醒了岑鸣蝉养猫的热情。 养!岑鸣蝉举双手双脚赞同,她愿意为狗哥的养猫事业添砖加瓦。 岑鸣蝉把挑选好的照片一同发给姐姐。 【姐姐姐姐,快看,有可爱猫猫!】 姐姐很快就回复了她。 【好可爱的猫,在哪里看到的】 岑鸣蝉立刻回复道。 【是朋友的猫,感觉你也会喜欢,就发来给你看看】 【你喜欢什么样的猫啊姐姐】 岑鸣蝉发送完消息后打开备忘录,她之前有个专门的备忘录,里面记录着姐姐的喜好和信息。那些都是她们在微信聊天或者电话沟通时,她一一记下的。 比如说姐姐的生日、喜欢甜食、她不爱葱姜蒜、厌恶香菜、喜欢萧雪亭、有个高中认识的闺蜜、想养猫但是家里不同意等等,这些几乎与她一模一样。 她记得很仔细,每当她发现她们身上多一处重合点时,她都会更加坚信姐姐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完美爱人。 当然,她和姐姐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姐姐性格要温柔沉静许多,姐姐她喜欢家里附近的那家粥店的海鲜粥,那是咸粥,而岑鸣蝉更喜欢甜粥一些。 一想到以后家里要有两种粥,不会做饭的岑鸣蝉就有些头疼,她决定尽量向姐姐靠拢,她和姐姐要吃到一起去。 【没有特别喜欢的,只要是可爱的都喜欢】 岑鸣蝉想起来就在刚刚她回复温憬的话——“其实所有可爱的猫我都喜欢”,四舍五入她和姐姐说了同样的话。 岑鸣蝉自己扒拉糖吃的能力向来很强,她得意地心想,我和姐姐简直天生一对。 曾经她的梦想是和爱人养一猫一狗,如今她来询问姐姐喜欢的猫,也是在为以后做准备。在很久很久之后如果她和姐姐能在一起生活的话,她一定要和姐姐养只猫。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姐姐现在并不同意和她在一起,但是在岑鸣蝉心里一直觉得终有一日她们会确定恋人的身份。 这份第六感来得太强烈,强烈到让岑鸣蝉开始自我怀疑,她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但是之前电影里不是有句话那样讲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坚信只要她天天默念和姐姐在一起这种话,这个愿望肯定就能实现的。 岑鸣蝉信心满满,为自己加油打气。 这时候她又收到了温憬的消息。 【鸣蝉,我问到了一家比较靠谱的猫舍,是朋友推荐的,但是价格偏高一些,五位数以上,夏星可以接受吗?】 岑鸣蝉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发表吸猫感言,见温憬要推荐猫舍,立刻回复。 【要不我把夏星联系方式给你,你跟他说吧】 温憬发来了一个猫咪哭泣的表情包,这表情包岑鸣蝉之前常用。 【鸣蝉,我不是很想加异性的微信】 岑鸣蝉瞬间表示理解,她认识的大部分女同都不愿意和异性接触。她和温憬关系好的一个缘故就是她隐隐感觉到温憬不是直女,并且温憬也知道她不是直女。 她之前想把夏星的联系方式给温憬,是觉得关于钱的问题,她最好不要掺和其中。但是现在温憬不想与夏星私下联系,那只能是她来当这个中间的传话使者了。 就这样,经过沟通,狗哥与那家位于S城其他区的猫舍取得了联系,猫舍给他发来了视频,而他立刻找到岑鸣蝉这个狗头军师一起商量,最终他们决定过两天直接去猫舍所在地看看环境。 初步确定下来之后,岑鸣蝉意识到一件事,她欠了温憬人情。尽管并不是她要来养猫,但是温憬忙前忙后托关系找猫舍的人情,她得认下。 岑鸣蝉并不是喜欢欠人情的性格,她决定请温憬吃顿饭把人情还上。 于是她给温憬发去消息。 【小憬,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她又发去乖巧的猫猫表情包。 【有空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岑鸣蝉想了想,又跑去给姐姐发了消息。 【姐姐,我可能这几天需要出去和朋友吃顿饭,她帮我队友联系的猫舍,我不想欠她人情】 * 岑鸣蝉收到消息时正在写文,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取来手机点开,看到了消息,随口问道。 【什么时候去?】 十八岁的自己很快回复。 【还没定住时间,得后天先打完和NMG的比赛再说】 见她提到比赛,岑鸣蝉及时送上鼓励。 【比赛加油】 谁知对方看起来并不满意这样的回复。 【还有呢,姐姐!】 还有什么? 岑鸣蝉先前一直在想《无冠之王》的剧情,此时脑子转得有些慢,一时没想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好在十八岁的自己立刻为她解惑。 【拜托,我这么乖地主动报备,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个亲亲!】 像是可爱小狗主动叼起束住脖子的狗绳,送到她手边后疯狂地摇尾巴。 岑鸣蝉不由低笑。 【很乖,很可爱,值得表扬】 【但是回来不许和我讲吃饭的细节】 【我也是会吃醋的,鸣蝉】 第73章 冷水 CL和NMG的比赛要开始了。 联盟官方为这场比赛积极造势,比赛还未进行相关话题就已经登顶微博热搜。 本次比赛的看点主要集中在中野上。 打野方面,NMG的打野选手无双属于标准野核型选手,敢给他吃经济,他就能挑起大任。中单选手叶子则是一手炮台型法师对线无敌,沉稳内敛。 更为人熟知的是NMG中野二人是发小,经常双排,游戏客户端都是相约一起下载的,游戏内的默契自不必说。 而CL的打野夏星年少得意,进攻型强,头脑清晰,属于大心脏型选手,打法也偏向野核。中单Cicada则是联盟唯一女性职业选手,不同于叶子,她更倾向于法刺,神出鬼没,常常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取对面C位首级如探囊取物。 如果说叶子是中单位置最坚固的盾牌,那么Cicada就是最尖锐的长矛。 这场矛与盾的对决,将观众的期待值直接拉满。以上这些都是谢明珠在虎扑的分析贴里看到的。 而她在网络上常用的微博名叫蝉宝天天开心,是Cicada微博超话的小主持人。 她是S城本地人,S城作为国内顶尖城市拥有全国最好的教育医疗等资源,因此她念书在本地,工作也在本地。 盛世官方选择把职业联赛比赛场地选择在S城也有经济资源等方面的考虑,这方便了谢明珠购票后线下观赛。 她是CL战队的粉丝,或者应该说她是CL战队Cicada的粉丝。队里其他选手她也喜欢,但是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因为Cicada在CL所以她支持CL,也支持她的队友,如果哪天Cicada离队,她也会选择跟着Cicada走,继而支持她的新战队。 至于她为什么会喜欢Cicada,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她是强者段位的玩家,本身也是中单打得多一些,有一定的游戏理*解。 因此当官方决定举办赛事时,她就翘首以盼,想看看这一届比赛里有没有出彩的职业选手。 她关注了所有获得联盟席位的俱乐部,然后她就看到了CL俱乐部的官宣微博——“青娥志存高远,鸣蝉亦冲云霄。” 各大俱乐部的官宣微博其实都很有文采,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女性选手,她知道女性在游戏里容易受到的偏见,在看到Cicada的定妆照时,充满好奇的她想知道对方能在职业赛场上走多远。 就这样,她追了Cicada的第一场比赛,然后开始入坑。 联盟会放出来比赛语音、选手会接受采访、俱乐部也会在赛后发布比赛相关的视频、文字等,CL的视频组甚至专门弄了春季赛的记录片,通过这些,谢明珠拼凑出来了一个更完整的Cicada。 上单小快会说中单真的是一个很想赢的人,打得不好会自己偷偷哭。 打野夏星会说中单思路很清晰,野区换其他人来也能赢。 射手完美会说我们中单就是最好的中单,也是最好的队长。 辅助水饺会说中单国服第一名副其实,和她打比赛真的很安心。 教练会说中单真的很努力,像她这样有天赋又努力的人才会走得更远。 喜欢总是在慢慢了解中堆积得越来越多,当喜欢堆积到一定程度时,她就开始想为Cicada做些什么。 她将先前束之高阁的画笔再次拿了出来,热爱成为了第一生产力,她把辛辛苦苦画好的Cicada发在超话里后相关微博立刻成为热帖,有人私信问她可不可以作为头像或者壁纸,她回复禁止商用其他自便。 然后她开始学习摄影。 观赛与采访时她总能通过自己的座位优势拍摄到好看的图片,然后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再发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好眼熟她,她通过申请成为了小主持人,进入了核心团队,然后她在工作之余的生活更加忙碌起来。 比如说,这一次线下观赛自制物料的发放就落在了她头上。物料直接寄到了她的公司,她提前运到比赛场馆外,再由其他人和她一起搬到场馆内,打包好后开始发放。 发放的工作有些辛苦,但是谢明珠觉得能够在线下见到这么多人喜欢Cicada,她的付出会很值得。 她知道,今天大家来看比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看到Cicada像之前几场比赛一样,顺顺利利地赢下来。 物料发放完毕不久之后开始检票入场,谢明珠拿着身份证,前往检票口。 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她的观赛区域很是靠前。 也像之前很多次一样,CL的前两局赢得特别顺利。 胜利的天平看起来已经完全倾斜,饶是谢明珠这种不爱中场开香槟的人,也会难免去想,难道这次又会零封对面吗? CL的比赛一向干脆利落,时长短、不折磨观众、讲究一个速战速决,遇到强队3:1,遇到弱队3:0,从来没有把Bo5打满过。 趁着队伍中途休息的时间,谢明珠一边听着解说现场分析局势,一边看着各大论坛的帖子。 超话里自然是喜气洋洋,而虎扑里则还是吵成一片。围绕着叶子与Cicada到底谁是第一中单的问题已经吵了很久,如今眼见着要出结果,自然讨论得更加热烈。 谢明珠趁着这个功夫在微博队超和Cicada个人超话里抽奖,赢下比赛就抽十杯奶茶,折现三十,无需转发,评论里给队伍和选手加油即可。 然后,比赛来到了第三局。 从BP开始,NMG就换了个思路,他们选择按死当前版本强势的中单法刺英雄,迫使Cicada与对面叶子对拼炮台型法师,随后又给自家打野顺利拿下本命英雄。 对比之下,CL的教练在BP上落了下风,处处受制于对方,最终选择了一个无法开团的阵容。 谢明珠忍不住蹙眉,她心里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游戏开始进行,CL在BP阵容上的落后逐渐在游戏里表现出来。 选手在游戏的前期还能依靠自身水平勉强维持着局面,等到后期阵容上的劣势已经不是个人能力能够弥补了,最终CL输掉第三局的比赛。 谢明珠此刻并不算着急,3:1也是大家可以接受的结果。 或许刚开始会有人轻视NMG这支队伍,毕竟据说NMG的下路原本也是找的国服路人王,但是俱乐部被放了鸽子,双人组是经理临时找到最后打包一起买的,凑够队里五人时距离开赛时间已经很近了。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比赛,NMG从不被看好到以黑马之姿位居联盟第二,它以实力征服了观众。支持这支战队的粉丝越来越多。 很多赛事观众都期待NMG能和目前全胜排名第一的CL碰一碰。 谢明珠双手合十,希望第三局的失利不会影响选手的状态。 在谢明珠的祈祷中,第四局开始了。 好消息是CL的教练找回来了自己的状态,BP一切正常。 坏消息则是下路双人组开局就在对拼中被对面线杀,开局处于小劣势。 谢明珠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再然后,她悬着的心渐渐死去。 NMG下路的优势开始辐射其他分路,首先是打野,打野拥有大招后来到下路,中路宁愿亏线晚于对面有大,也要前去支援。 最终四人完美配合,在无伤亡的前提下顺利越塔拿下CL下路两个人头。 游戏到这里,经济差异已经来到了一千。 职业选手的滚雪球能力是惊人的,等游戏进行到十五分钟时,经济差已经来到了五千,这几乎等于在给CL这支战队宣判死刑。 第四局,CL再次输掉比赛,目前两队2:2平。 此时那首官方专门为比赛最后一局定制的音乐,激情燃烧的BGM《征程》,开始响彻全场。 所有人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会是CL有惊无险以3:2拿下游戏胜利,送给NMG开赛以来第二场失败,继续稳居联盟第一。 还是NMG下位挑战成功,让二追三谱写翻盘神话,送给CL首败。 谢明珠心里也没有答案,她能做的唯有祈祷,祈祷选手把最后一场比赛赢下来。 官方战队粉丝群里已经开始有人在带节奏,谢明珠此时心情烦闷,只能来到小群里说上几句。 【我要紧张死了,老天爷,让Cicada赢下比赛来吧】 【人在现场,感觉已经不会呼吸了】 【不管了,相信Cicada相信CL!】 立刻有其他群友回复她的消息。 【肯定会赢的,相信就完事了】 【我在电脑屏幕前都快紧张成狗了,完全不敢想在现场的姐妹是啥心情】 【救命啊我也好紧张】 【Cicada现在一定也很紧张吧,唉】 谢明珠越讨论就越紧张,她干脆关闭手机,静静等待第五局的开始。 然而第五局,CL还是输了。 这是职业联赛开赛以来第一次上演让二追三的剧本,NMG众人欢呼雀跃拥抱在一起。 谢明珠看着CL五人台前鞠躬之后落寞退场,看着Cicada那写满挫败、遗憾、后悔与难过的神色,她眨眨眼,落下眼泪。 谢明珠不需要打开手机也知道,此刻各大论坛肯定已经开始了分锅大会,观众会找出来甲级战犯拉出来批斗。 那么毫无疑问,在第五局最后一波关键团战时被秒的Cicada会成为舆论狂欢的中心。哪怕前四局她打得很好,但是黑子们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会觉得是Cicada导致比赛输掉,理应送上绞刑架。 谢明珠打开手机,此时CL输给NMG的话题已经成为微博热一,相关的话题还有Cicada被秒。 她无奈叹气,失魂落魄地走出场馆。 * 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CL的选手。 岑鸣蝉坐在大巴里一言不发,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自己最后一波团战的画面。 她作为大C,还没有显示出来任何作用,就被秒了。 如果她不死,或许这波团战就会有其他结果,或许他们就能3:2赢下比赛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全员灰头土脸地离开场馆。 今天的比赛,其实所有人都有问题,从教练到选手,每个人都有锅,所以输掉比赛之后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气氛也就沉闷了下来。 岑鸣蝉从来都是一个会优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 她反复在脑海里复盘着第五局,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队友。她拿了人头,拿了经济,她就应该发挥作用,她为什么要向左边靠一些,让对面把自己秒了呢? 在无比沮丧的情绪里,岑鸣蝉点开了手机。 输掉比赛后,她收到的消息很多,眉冬的、温憬的、还有之前战队里那些朋友的。 但是唯独没有姐姐的消息。 岑鸣蝉的心里瞬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 如果放在平时,她不会多想。然而此刻的她身处情绪的低谷,是如此需要姐姐的存在,她想同姐姐说说话,想在赛后第一时间听到姐姐跟她说输了也没关系,还能赢回来。 然而在她心里如此重要的姐姐,此刻却没有发来任何一句安慰的话语。岑鸣蝉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没有看我的比赛吗?她就这样不在意我不关心我吗?她真的爱我吗? 赛事结果铺天盖地,她为什么不来安慰我,我就如此无关紧要吗? 她强忍着委屈,给姐姐发去了消息。 【姐姐,你真的爱我吗?】 第74章 来迟 岑鸣蝉发送这条消息几秒之后就立刻撤回了,她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着一件错事——她在将输掉比赛的痛苦发泄在姐姐身上。 她可以找无数个借口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她踏出场馆的那一刻,就想把喜悦或痛苦都与姐姐分享,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她是那样渴望看到姐姐的消息,她在最痛苦的时候是如此需要对方,然而,姐姐却不在。 所以她由衷地愤怒、绝望又难过,这些负面情绪犹如洪水般迎向着那名为信任的河堤,怀疑顺着那些冲刷痕迹留下沟沟壑壑。 她真的爱我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做?我一定会守着姐姐的比赛,给她发很多很多的消息,会第一时间抱抱她、鼓励她、表扬她或者安慰她。 这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不是吗? 但很快,岑鸣蝉在心里又推翻了这种想法。 不同的人在爱情里有不同的表现,这是她的前任们为她上过的最生动的一节课。由于拥有不同的童年、性格、家庭氛围,每个人面对爱都有各自的理解。 比如说楚千仪,认为爱情就是彻底的排外,而笑笑却是大方的向所有人介绍她,并不愿意把她私藏。 或许,是姐姐表达爱的方式并不一样。 岑鸣蝉不确定姐姐是否看到了这条消息,她心里有些烦乱。 真的是太糟糕了,我简直糟糕透了,岑鸣蝉这样想着。她把手机收起来,拉开一半的窗帘看着车外的风景。 输给叶子的她像是狠狠坠地的风筝,栽了个丑陋而狼狈的跟头。面对S城的繁华夜景时,她觉得自己像是丧家之犬,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到基地,孤苦又凄凉。 前往比赛场馆时大家尚能有说有笑,互相加油打气说要把这场比赛赢下来,回来的路上便只有死寂般的沉闷,所有人都在自省,无暇顾及其他。 岑鸣蝉回想着今天的比赛,不同于碾压的3:0和轻取的3:1,3:2的比分,证明NMG打他们也很吃力。 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赛,天没有塌下来,他们凭借着小分优势,目前还是联盟第一。 这场输了,下场面对NMG赢回来就是了。都讲知耻而后勇,下次做得再好一点,他们一定可以胜利的。 她是队长,她这时候应该站出来做点什么,而不是躲在队友后面哭哭啼啼。 岑鸣蝉不想让沉闷的气氛维持下去,她要打破这份能将人逼疯的沉默。 她私聊在战队里与她关系最好的小快。 【配合一下】 收到的回复是【好】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主动问道:“今晚夜宵我们吃小龙虾怎么样,我请客,小快你吃不吃?” 小快也配合道:“吃啊,你请客我就吃。” 岑鸣蝉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继续说道:“来来来,都说说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不说的话我挨个点名问啦。狗哥吃蒜香还是麻辣?” 狗哥看她一眼:“吃麻辣的就行。” “好,我记下来了。”她打开手机,在备忘录记录着,“完美和水饺呢?” 完美和水饺向来是随和性格,回答是“都行”。 岑鸣蝉又问了经理等人,最终定下来了口味,然后打开外卖软件,选择了那家她吃过的店下单,那家店里也有烧烤,她一并选了些,配送时间选择在十一点半,不会影响教练的复盘。 小龙虾和烧烤是夏日的必备,当然,他们人在基地不能喝啤酒,更何况岑鸣蝉也不会饮酒。 岑鸣蝉翻找着外卖软件的历史账单记录。她请过全员喝奶茶,她想参照那次大家的喜好,再订一次。还有,她要订些甜品,烦恼时她就喜欢吃甜的,情绪上总能好一些。 等忙完这些,岑鸣蝉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下完单了啊,十一点半送到基地,都陪我吃夜宵长胖吧。” 她活跃气氛的方法是那样的笨拙,笨拙得让她甚至有些尴尬,岑鸣蝉的脑袋耷拉下来,或许换作其他人来,会做得比她更好吧。 她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 但好在,队友似乎意识到了她在努力活跃气氛,一个个也不再是锯嘴葫芦。 小快带头起哄,装模作样地拱手:“义父在上,请受布一拜。” 狗哥则是说:“谢谢岑老板请客,岑老板大气。” 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岑鸣蝉看着队友,忽然有些想哭。 她低头又看了眼手机。 姐姐…依旧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 岑鸣蝉看到了那条消息,但是她没有来得及回复消息就被撤回了。 除去那条系统提示的“鸣蝉撤回了一条消息”外,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然而她确实亲眼看到了那句内容——姐姐,你真的爱我吗? 像是迎来当头一闷棍,岑鸣蝉有些不知所措。她真的爱十八岁的自己吗?答案当然毋庸置疑。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岑鸣蝉努力冷静下来分析着前因后果,她会在什么场景下问出来这种话,那肯定是在她情绪崩溃需要一个支点的时候。 而十八岁的自己今天有比赛,赛前她就说过,这次的对手很强,很棘手,她有些担心,也有些害怕。 那是不是代表着,比赛输了。 但是影响她情绪的事未必只有这么一件,她是个多愁善感又容易共情的人,因此有时候她看到些虐心片段,也会代入,然后就跑去找喜欢的人哭哭。 所以岑鸣蝉也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照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报喜的行为来说,她推测大概率因为输掉比赛。 她在迟疑。 她不敢回复,她怕自己猜错。 岑鸣蝉把手机反扣,她有些烦闷地趴在桌子上,她讨厌她们之间九年的相隔,如果她们在同一时空,那她会第一时间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备受煎熬。 她忽然想起来一句话,“一句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从她说她叫江惊鹊的那刻起,她就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岑鸣蝉想了很多很久,她再次庆幸,她面对的是十八岁的自己。她很了解自己,因此她清楚这个谎应该继续怎么撒。 【鸣蝉,到基地了吗,我先前有事在忙,没来得及找你】 她知道,如果十八岁的自己赢下比赛,那么需要与她分享喜悦,如果输掉,则需要她的安慰。 于是她回道。 【我猜你现在是需要我的】 【我回来了,来找你了】 * 回到基地时已经是十点来钟,教练只同他们复盘了前两局。外卖提前被送到,摆放在了餐厅的桌子上,大家决定进入夜宵环节。 前往餐厅之前,岑鸣蝉取回了手机。走在去餐厅的路上,她看到了姐姐的消息。 原本该还决定与姐姐小小赌气一会的她,瞬间选择了原谅。 她就知道,姐姐肯定是因为有事在忙,才没有来找她,姐姐怎么会不爱她呢?姐姐最爱她了! 她庆幸地长出一口气,还好她撤回了那句话,姐姐没有看到,否则她担心又会和姐姐关系变僵。 她噘着嘴。 【哼,姐姐你来晚了!】 【本来输掉比赛想找你哭哭的,但我现在已经不是昨天的我啦!】 【我不想哭哭!我很坚强!】 【我宣布,我今晚暂时性地,最爱的不是你了——】 下一秒,她走到餐厅,把桌上的奶茶、小龙虾与甜品拍照发了过去。 【我最爱的是它们!】 【这些都是我订的喔!】 * 果然是输了比赛。 这是岑鸣蝉看到消息的第一念头,第二念头则是,她十八岁时竟然如此可爱吗? 岑鸣蝉知道,她的到来是有些晚了,十八岁的自己将不满隐藏得很好,虽然在埋怨,但是尺寸把握得极好。 看起来像是发嗲撒娇。 尤其是略带赌气地说最爱的不是你时,还要加上限制词——“今晚”“暂时性地”。 真的很可爱,可爱得让岑鸣蝉的心软软得塌陷了下去,她想抱抱她,再吻一下她的眉心。 【是我不好,来得晚了】 【作为赔礼道歉,今晚夜宵我来报销】 【宝宝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这样还不够。 岑鸣蝉往上一翻,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把对方常用的猫猫哭哭的表情包转发了过去。 * 不知道为什么,原来准备原谅姐姐的岑鸣蝉瞬间又换了主意,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有骨气,不能给点甜头被哄好。 姐姐都“抛弃”最难过时刻的你了!一定要惩罚她! 但是… 岑鸣蝉盯着聊天框,意志开始动摇。 她并不在意姐姐口中说的报销,夜宵的费用对于她来说完全是小钱,洒洒水而已。 重要的是,姐姐叫我宝宝耶,还发来了小猫哭哭的表情包。那个表情包是个动图,乳白色的奶猫忽然翻肚皮,四只小爪子朝上,露出粉色的肉垫。 这是岑鸣蝉现阶段最喜欢最常用的表情包,她总拿来跟姐姐撒娇。认识姐姐这么久,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发表情包。 猫猫在翻着肚皮撒娇,岑鸣蝉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在撒娇的不是奶猫,而是她的姐姐。 岑鸣蝉忍不住心想,要原谅吗? 要原谅吧。 就在她即将落锤的那一刻,忽然有人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藏春,快过来一起吃啊!来,给你双手套。” 岑鸣蝉顺着声音看过去,喊她的是小快,她收起手机,回应道:“来了来了!” 岑鸣蝉慢条斯理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小龙虾这种东西就是要下手自己剥皮吃才尽兴,而满手油污的她自然没时间回消息。 她决定了,她要短暂地冷落姐姐一小会。 就一小会。 真的只有一小会。 第75章 赤诚 岑鸣蝉口中的一小会就真的只有一小会。 面前不过是堆了四五只小龙虾的壳,她就忍不住了,于是她褪下一次性手套,前往洗手池把油污洗掉后取出手机。 岑鸣蝉难掩唇角的笑意,低头站在一边回复着姐姐的消息。 【哼,被我看出来你在撒娇了!】 【撒娇可耻!】 她没有把后半句发出来——撒娇可耻,但有用。 【姐姐,等我放学了找你喔,我继续去干饭了】 很快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好,我等你回来】 * 岑鸣蝉并不习惯用撒娇两个字形容自己的行为,她找寻了更恰当的两个字——示弱。 没错,她在示弱。 她知道对方心软又好哄,所以她偶尔借此拿捏自己。 想到这里,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的往事,那时她尚未对自己动心,只是感慨若是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下一任恋人像十八岁的自己那样容易把握就好了。 如今颇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在。 岑鸣蝉重新将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图片看了一遍,忽然她也想吃小龙虾了。 或许是对方发来的照片太过馋人,或许是图片里那热烈的氛围感染到了她,也或许是她想在这一刻与对方做同样的事,总之她成为了行动派,立刻去外卖软件下了单。 等待配送的时候,她打开文档,想趁这会理一理下本穿越历史文的思绪,古代文本就难写,尤其是她不打算写在架空的前提下,秦汉隋唐宋元明清等无论哪个朝代挑出来都不好写,处处都要找文献考据。 她不知道自己的笔力能否担得住那厚重的历史,也不知道下一本成绩如何,是否会对得住她的勤恳付出。 与十八岁那耀眼无比的自己相比,二十七岁的她看起来要平庸很多。想来命运是公平的,没有为她点亮两个天赋。 电竞职业前途光明,而她写作事业则看起来前路昏暗。她成为芸芸扑街作者中不起眼的一个,没有一书成名,也没有天降紫薇星。 《无冠之王》作为她的首部作品,成绩非常一般,但这丝毫没有打消她的热情。 写作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更像是逐梦,她想到了初中一字一句把故事写满半个本子的自己,想到了她最初的那个靠写作养活自己的梦想。 坦白讲,逐梦是一件奢侈的事,想要逐梦的前提是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岑鸣蝉知道,哪怕自己一辈子为爱发电,也照样衣食无忧,过着富裕的生活。 这是父母为她留下的最后一笔财富——底气。 有时候岑鸣蝉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选择错了道路。小时候的她喜欢芭比娃娃,如今她却不再喜欢玩这种过家家般的游戏。 人类的认知总会随着年纪的增加而改变,那么她十几岁的梦想,现在还要继续坚持吗? 她扪心自问,然后得到了答案。 她是喜欢写作的,哪怕没有回应,哪怕没有读者,哪怕她自始至终都不被关注,哪怕有时候她写得痛苦不堪,坐在电脑前时常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勉强写完三千字,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真情实感地爱着自己笔下创造出来的人物与世界。而更幸运的是,她还是有读者的。 如果把每个人都比作成古琴,或许有人是那生来传世的绿绮,被精细打磨,被当做宝物珍藏,走到哪里都是称赞之声。 有人会是那险些被当寻常柴火焚烧的焦尾,起初无人赏识,经历坎坷方能发出美音。 但可能更多的是粗糙的、寻常的、毫无特点的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但好在无论如何,依旧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不够悦耳动听,哪怕无人在意。 岑鸣蝉总觉得,这就是命运教给她的另一个道理。与自己和解,不仅是与年少轻狂的自己和解,也要与当下平庸又寻常的自己和解。 当然,她也会有不甘心。若是勤能补拙、若是天道酬勤,她会不会成为焦尾琴。 就在她在胡思乱想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外卖员到了。 等岑鸣蝉取到外卖,她也学十八岁的自己拍了张照片,然后给对方发送了过去。 【与你一起】 * 岑鸣蝉很晚才看到消息,在基地里,她的手机向来是静音的,并不会有铃声提醒她。 她和其他人吃完之后,她不想将满桌狼藉留给阿姨,于是决定将餐桌收拾好再离开。 见她这样,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干脆和她一起打扫。岑鸣蝉先前点的夜宵分量很足,剩下没吃完的甜品、小龙虾与烧烤被大家收在了冰箱里。 等她回到寝室,已经是将近十二点,然后她就看到了姐姐发来的图片。 整洁干净的原木风餐桌上放着份小龙虾。 【与你一起】 看到这四个字,岑鸣蝉的心微微发烫。“一起”是个很美好的词,带着强烈的陪伴讯号。 岑鸣蝉发去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当当当——我回来啦!】 然后姐姐直接拨打过来了电话。 * 电话尚未接通的时候,岑鸣蝉在想她应该用什么话语作为今晚通话的开头。 她或许应该温柔些,照顾一下输掉比赛的对方的情绪。 然而等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就有了答案,像是问候天气般的寻常语气,她重复道:“你回来了。” “是的姐姐。”十八岁的自己也同样语气寻常又闲适,“你想我了吗?” 岑鸣蝉微笑着:“想你。” 电话那边听起来很受用,声音里都是淡淡的笑意,但是又要故作矜持与不在意:“我才不信,姐姐就知道用甜言蜜语哄我。” 对付十八岁的自己,岑鸣蝉向来很有办法,她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道:“既然你不信,那我下次不讲了?” * 岑鸣蝉要委屈得跳脚了。 她轻哼一声,开始蛮不讲理:“姐姐不对我讲的话,是要对谁去讲?”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揶揄:“可能会对着某个口是心非的小狗讲。” “想告诉她,今晚一直在想她,很认真地想了。” 岑鸣蝉的心里明明幸福地炸开了烟花,仍是要嘴硬:“她还没消气呢。” 紧接着姐姐又温柔地有耐心地抛来一颗糖衣炮弹,炸得岑鸣蝉要晕过去。 “宝宝,帮我问问她怎么样才能消气好不好?” 想到姐姐先前有事在忙,也不是故意不来安慰她,岑鸣蝉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她低声解释道:“也不是生气,就是那一刻很想见到你,但是你不在,就有点心急。” “我承认那时候是我在需要你,所以你有事在忙也是应该的。但我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我真的很需要你,姐姐。” “嗯,我都知道。”姐姐的声音很是温柔,像是吹拂而过的晚风,“所以我来哄你了。” 岑鸣蝉最怕这种软刀子磨她,她的心里像是下起了持续连绵的黄梅雨,潮湿又温热。 她开口说道:“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难过了。姐姐,我今天很坚强,真的没有哭,输了比赛我也很难受,很自责,但我觉得我是队长,我应该先安慰安抚我的队友。” “但我有些笨,我不知道怎么活跃气氛…” 岑鸣蝉把今晚的事通通讲了出来。 最后她说道:“都说跌倒了再爬起来,那我就让大家先吃饱,这样有更多的力气可以爬起来。” 她回想着自己在大巴上那拙劣的活跃气氛的技术,情绪有些沮丧。 小狗耷拉了耳朵。 “姐姐,我好像真的很笨喔。” * 这算笨吗? 当然不算。 通过对方的描述,岑鸣蝉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赤诚。 她是那样的赤诚,真诚地把自己的好捧出来,分享给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队友与朋友,所以她的队友才会那样配合她,合力把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这就是十八岁的自己啊。 她会为网络上认识的朋友去讨要其他选手的签名照,然后自费把快递寄过去。 会给冉眉冬准备一场生日旅行,那几日她在空闲时间,总是反复翻着各个软件关于S城旅游景点的帖子,试图给冉眉冬规划出来一条完美路线。 直到自己看不下去,加入了她的行列,与她一起为冉眉冬十九岁的生日之旅做出来一份堪称完美的旅游攻略。 也会在队友需要的时刻站出来,活跃气氛也好,请吃夜宵也罢,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对队友的心意。 她是这样爱恨分明,又不计回报。 “姐姐你应该还没看到我发的微博吧。” 岑鸣蝉听到十八岁的自己在电话这样讲,然后她收到了一张截图。 微博账号名为CL俱乐部选手Cicada。 微博内容如下: 【很遗憾在今天对战NMG时输掉比赛。无论胜利还是失败,都将使我受益良多。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陪伴。我们将会在接下来的赛程里,努力将精彩的比赛呈现给大家。】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感觉总要对支持我们的人有个交代的,然后我们都发了这样的微博,文案是运营想的。”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次输了,下次不会再输了。” “但是未来谁也说不准,万一到时候打脸,黑子们又要拿着截图到处狂欢了。” “现在有很多人支持我,我真的很开心。” 岑鸣蝉其实看到了,在十八岁自己发的微博截图里,热评第一是个名叫“蝉宝天天开心”的网友的回*复。 【请相信你自己,Cicada就是最好的中单。接下来的比赛我们会陪你一起走下去,加油Cicada!】 电话那边十八岁的自己突然叹了口气。 “姐姐,这就是人生吗?总是有很多的困难,但是好在也有很多的希望。” 岑鸣蝉听着,她想了想,最终嗯了一声。 “是的,这就是人生。” 第76章 征程 岑鸣蝉昨晚在与姐姐探讨过关于人生的问题后便去睡了。 比赛失利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她太深,事已至此又不能剖腹谢罪,整日郁郁寡欢也无法改变输给NMG的事实,倒不如调整状态,好好复盘游戏里的失误,再接下来的比赛里做得更好一些。 她在醒来后同姐姐问过早安之后便去洗漱,然后前往餐厅吃饭。 这次她找的“下饭菜”是论坛关于赛事的讨论贴。她注意到,在前段时间她看到的那个关于CL是伪强队的帖子再次被顶上了首页。 于是她点击了进去。 楼主在看到CL与NMG的对局后发表长篇大论,坚持认为CL五个队员都水平不足,尤其是中单,有Cicada这样的中单CL注定走不远。 岑鸣蝉将这个帖子最新的回复看完,随后又去翻看其他的帖子。 然后她看到有些人把她当初询问矮脚猫相关的微博挂了出来,批判她的角度也很清奇——“成绩没打出来,一心就想着养猫”。 岑鸣蝉无奈地叹口气。 电子竞技一向如此,只要是输了比赛,连呼吸都是错的。但只要有成绩,观众便会“抛开人品不谈”,黑的也能洗成白的。 岑鸣蝉在论坛里看了不少帖,总结来说,由于昨天大家发挥都不好,论坛里开谁的帖子都有,个个都是战犯。 当然,“甲级战犯”肯定非她莫属。 她自我宽慰着,她毕竟拥有联盟内最高的热度,被承载着观众最厚重的期望,因此挨骂得最狠也在情理之中。 岑鸣蝉吃完饭后准备前往训练室,途中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基地外面走去,自从她念大学之后,母亲似乎意识到随着她的长大,父母与孩子需要保持些距离,因此母亲松手放她自由,她们每个月通话的次数并不多。 等她来打职业,时常接不到电话,她和母亲常用的联系方式也就变成了微信。 母亲惯例问着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岑鸣蝉嗯了一声:“我有在好好吃饭,妈妈你不要担心。” 母亲又问道:“在那里有没有受欺负?” 这样的问题让岑鸣蝉想到了小时候,尽管幼年父母不常在身边,但是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母亲总会叮嘱她,要是被欺负了,就跟家里讲,可以给她打电话,不要自己忍着谁也不说。 想到往事,岑鸣蝉的心头涌上暖意,她忍不住轻笑:“没有人欺负我,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 母亲严肃地说道:“那样也不行,鸣蝉,不要欺负别人。” 岑鸣蝉拖长音:“知道啦——妈妈。” 她又主动问道:“你和爸爸还好吗?” “我们很好,你不要牵挂。”母亲温柔地说道,“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好,我知道了。”尽管母亲看不到,岑鸣蝉还是点点头,“我得去训练了,妈妈。” “那你去吧。”母亲一如既往地在即将挂断电话时唠叨地反复叮嘱她,“记得每天看天气预报,注意自己的身体,尽量早点休息,要好好吃饭,把自己照顾好,不要那么挑食。” 这些话在她大学每次与母亲的通话里都能听到。久而久之她都要背过了,因此之前她总是会敷衍地讲“知道了”“我都记得呢”,以此打断母亲的技能吟唱。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打断母亲,任由母亲叮嘱着她,听着听着,她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母亲或许习惯了她的不耐烦,见她笑起来也问道:“怎么突然笑了?” “忽然觉得我很幸福,妈妈。”岑鸣蝉这样说道。 她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先前游戏论坛帖子里那些诛心的话犹如利刃深深剜进她的心口。 那些来自陌生网友的敌意与厌恶,宛如灰色的致命雾气将她紧紧包裹,像无形的网束缚住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我真的是队内短板吗?难道我真就菜到不适合打职业吗?难道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如今母亲这些看似唠叨的话却是穿过阴霾内部的一束光,明亮、温暖、偏心地投射在她身上。 就算她真的很讨人厌,真的很菜,世间仍然有人爱她。 她眨眨眼。 “我好爱你,妈妈。” * 挂完电话的岑鸣蝉来到了训练室,此时其他队友已经进入游戏,岑鸣蝉没有再耽搁,把自己手机上交放在亚克力盒中之后,来到座位上开始排位。 由于比赛的失利,她和温憬的饭局往后推延了几日,她实在没有心情出去吃饭,温憬则表示理解。 随后狗哥又私聊她,约定去店里看看矮脚猫的事暂时放一放,等打完常规赛再说。 岑鸣蝉自然没有二话。 在接下来几天的训练里,所有人都很刻苦,岑鸣蝉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接下来的常规赛还有两场,她要一场不输。 由于盛世官方目前仅放出十个席位,因此常规赛的赛制是这样的。 十支队伍不分组进行组内单循环(BO5),每一支队伍都将和其他九支队伍进行比赛,最终进行积分排名,排名前六的队伍进入季后赛。 很快,属于CL的第八场比赛来了,迎战CL战队的是排名第五的QWG。 这场比赛,CL干脆利落地以3:0的战绩结束游戏,重新获得了“呼吸权”。 还有最后一场,他们面对的是在联盟里排名第八的KRG。 在紧张的几天备战后,CL于六月三日当天,迎来了自己常规赛最后一场比赛。 第一局,CL碾压。 第二局,CL依旧是碾压局。 第三局,岑鸣蝉如愿拿到了她最擅长的赫拉。 游戏画面里,赫拉挥舞着她的法杖,裙摆蹁跹,多次穿梭于敌间,最终为这场比赛画上最圆满的句号。 CL以八胜一负的成绩居于联盟第一,排名第二的NMG还有一场比赛要打,但是就算他们明天赢下来同样来到八胜一负,小分仍然是低于CL。 也就是说,CL常规赛第一的排名已经毫无悬念地确定了下来。 赛场舞台上,岑鸣蝉与队友再次面对台下观众深深鞠躬,回到休息室的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她并没有来得及休息,她的聊天软件里涌出来很多条祝贺的消息,但她没有时间去回复。 她按照经理要求登录上微博,现在所有人都需要发一条微博。 俱乐部运营这次没有提供微博模板,内容需要他们自己想。 岑鸣蝉停留在微博页面很久,迟迟没有想好应该发什么样的内容。 或许她应该讲一讲心路历程,讲讲这些天的训练,讲讲这场胜利有多来之不易,但是等她真的开始构思措辞时才发现,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征程尚未结束,号角即将吹响,季后赛将于六月二十日开始,到时候采用的是新的游戏版本,而他们有将近半个月的时候进行调整。 岑鸣蝉想了很久,最后她只发了四个字。 【季后赛见。】 第77章 粽子 结束了常规赛之后养猫这件事便提上了日程。基地这几天狗哥的快递不断,签收人统一写的都是“冯春”,这是他的真名。 岑鸣蝉每次都会兴致勃勃地守在旁边看狗哥拆快递,随着基地快递箱快要堆积成山,自动猫砂盆、猫碗、猫粮等用品陆续都准备妥当。 在此期间,狗哥为自己的小猫冥思苦想想出来了一个名字——元宝。 而岑鸣蝉的两个快递也到了,一个是整箱猫罐头,作为她送给未来入驻基地的元宝的见面礼,为此她专门去问了温憬她家两只猫猫目前在吃的罐头品牌。 她想的是,若是元宝不吃,到时候可以把未拆封的罐头送给温憬,然后重新给元宝买新的罐头。 第二个快递则是母亲寄来的,是岑鸣蝉的夏日衣裙。 比赛时,岑鸣蝉需要身穿队服,连带着鞋袜都是赞助商提供。平时她就是在基地训练,穿得一般都很日常,经常就是t恤加上半裤。 当她终于有机会出门时,只想穿上裙子漂漂亮亮地出门。母亲知道她没有时间逛街买衣服,就把她之前挂在衣橱里的裙子打包寄了过来。 微信里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快递到了,你看看,要是有不喜欢的就丢掉】 岑鸣蝉低头回复。 【知道啦妈妈,爱你】 等她打开快递,发现除去衣裙,母亲还为她放了些真空包装的粽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都是她亲手包的。 粽子的包装上都贴着不同的便签纸,上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红枣”“豆沙”“八宝”“肉粽”。 她给母亲发去消息。 【妈妈,你给我包粽子啦?】 母亲回复了她。 【对,快端午了,想着你回不来,就给你包了粽子。我不知道你的伙伴喜欢吃什么样的,就每种都放了几个】 【不要吃独食,到时候和他们分分吃了】 要不是母亲提醒,岑鸣蝉险些忘记马上端午节就来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那些粽子,视线开始模糊。 这话好耳熟,她曾经听过。 她高三那年压力很大,端午节过后马上就面临高考。学校为了出成绩偷偷取消了高三生的端午假期,高一高二正常放假,而她却在教学楼里和同学们一起上整整三天的自习课。 高考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座大山,压得岑鸣蝉也喘不过气来。她的负面情绪像是座活火山,随时有爆发的风险。 直到端午节那天的下午课间。 情绪失控的她走到校园某个没人的角落,终于忍不住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母亲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她就放声大哭:“妈妈,端午节了,我买不到粽子,我要吃粽子。” 岑鸣蝉那时候其实并不是在意那一口粽子,她也没那么喜欢吃,她就是太累了,很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粽子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母亲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声音温柔:“你先不要哭,我过会给你班主任打电话然后接你回家,你觉得可以吗?” 岑鸣蝉抽泣了好一会,才闷声说道:“不要,我哭出来就好多了。妈妈,我没事的,我要回去上课了,你不要给我老师打电话。” 母亲沉默了几秒,回答道:“好,那你去上课吧。” 第二天中午,她收到了母亲发来的消息,让她下午吃饭时间去学校北门,然后她在北门见到了在那里站着等她的母亲,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前抱住母亲。 母亲的车就停靠在校门不远处,等她坐进车里,母亲取来饭盒为她打开,让她在车里吃完再去上晚自习。 母亲手艺极好,做得又是她都爱吃的菜,岑鸣蝉那顿饭吃得很饱,等她吃完,母亲又递给她一个袋子。 等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粽子。 母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拿出来粽子给她讲着:“这是我跟你李阿姨学着做的,你喜欢吃红枣的我知道,但是眉冬喜欢吃什么馅的我不清楚,里面有豆沙红枣两种。你看,这个黑线缠着,是红枣的,白线呢,是豆沙的。” “过会你回去了赶紧跟朋友分分吃了,这东西不能放。” 岑鸣蝉拎着装有粽子的袋子,看看母亲,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则是看她一眼:“打住,不许哭了,回去上课吧。” 顿了顿母亲又说道:“平常心迎接高考,不要有压力,妈妈只想你过得快乐的。” 岑鸣蝉一直没说,她一部分的压力其实来源于父亲。父亲有些生意上认识的朋友,孩子年纪和她差不多,因此彼此间坐在一起,为了证明自己更“教子有方”,时常会攀比孩子的成绩。 父亲一直以她考上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为骄傲,酒桌上时常要提起,如今她要高考,父亲无形间给了她很多压力。 此时的岑鸣蝉再回想高三,明明过去了还不到一年,竟然觉得也有些遥远。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她拼尽全力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然后她选择了退学,来追逐电竞梦想。 岑鸣蝉擦去眼泪,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乖巧地给母亲发去消息。 【我知道了妈妈。】 岑鸣蝉把这些粽子拿去了餐厅,交给负责做饭的阿姨。 于是当晚俱乐部的菜单里多了份粽子。 岑鸣蝉这时候没有忘记姐姐,她给姐姐发去消息。 【马上端午节啦~记得吃粽子喔姐姐!】 * 岑鸣蝉准备在今年的端午节来点仪式感,她要学着包粽子。 她心想,当初母亲跟着阿姨学了一晚就学会,她作为母亲唯一的女儿,虽然没有继承对方在厨艺上的天分,但应该不至于蠢得学不会包粽子吧。 更何况她也提前在b站上看过视频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难,于是她自信满满地采购了包粽子的所有用品。 现在网络非常发达,随便登录哪个软件一搜都能找到包粽子的详细教程,岑鸣蝉找了个点击率多的视频进去跟着学。 先是淘米,小菜一碟,然后需要将糯米浸泡一夜,这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清洗粽叶什么的自不必说,岑鸣蝉做起来游刃有余。 然后就到了最难的一步,包粽子。 北方的粽子多是三角形,岑鸣蝉选择的教学视频也是包三角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手里乖乖听话的粽叶,到她手里就成了“问题户”。 岑鸣蝉对自己手艺没有自信,因此往里面放的糯米并不如视频里那样多,她总担心糯米太多,晚些煮的时候会涨开。 就像她包的饺子一样。 但就是这样,她的粽子仍然不是标准的三角粽,甚至包得并不严实,没等到缠线那一步,她就看不下去了。 岑鸣蝉无奈地叹气,庆幸她只买了一点。 如果放在之前她大可以遇事不决就喊妈,反正妈妈会帮她把粽子包好。 但是现在… 岑鸣蝉想了想,最终给冉眉冬打去了电话:“眉冬,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方便吗?” 冉眉冬想了几秒回道:“方便,我下班开车直接去你家。” 岑鸣蝉挂掉电话后不由长出一口气,这下不会浪费资源了。 冉眉冬会包粽子,她是知道的,她要在饭后,请冉眉冬来教自己包粽子。 岑鸣蝉盯着桌子上那些材料,忽然扑哧笑出声。 好在,万幸,她还有眉冬。 * 冉眉冬万万没想到,岑鸣蝉在厨艺方面如此没有天分。 她们今晚吃的火锅,所有材料岑鸣蝉早早都在线上订好,有专人送到家门口。 等她们吃完,岑鸣蝉虚心向她请教包粽子的技巧。 冉眉冬一听就来了精神,问清楚家里有包粽子的材料之后她决定现场教学,并且放话包教包会。 然后她就遇到了教授厨艺这条道路上的“一生之敌”。 其实她也知道岑鸣蝉动手能力不怎么强,在高二那年同学之间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橡皮章,那时候下课后几乎人手一把刻刀一块橡皮,有刻同学的,有刻动漫人物的,也有刻字章的。 有些同学会买个专门的小本子,请其他人每人一页盖上自己的章,然后再签个名作为收藏。 岑鸣蝉选择了看起来最简单的字章,然而刻得仍是惨不忍睹。最后还是冉眉冬看不下去,问清她想要的字章,然后刻好送给了她。 说起来那个印章,冉眉冬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高中住宿管得很严,有固定的熄灯时间,会有专门的铃声提醒,铃声一响,整座宿舍楼会瞬间陷入黑暗。 随后宿管阿姨会查寝。 有些勤奋好学的同学这时候就会前往洗手间,假装自己在上厕所,但实际上他们在洗手间里借着那昏黄的灯光学习做题。 而送给岑鸣蝉的章,就是她晚上在熄灯后,躲在洗手间里一刀一刀刻好的。白天课间的时间太短,她想早一点刻好送给岑鸣蝉。 现在回想起来,高中的洗手间很是逼仄,仅仅能放下个小马扎与那种放在床上的小桌子,桌子很矮,她只能将桌子撑开放在腿上,洗手间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但那时候根本顾不得这些。 换她现在,大概率是吃不了那个苦头了。 想起来这个橡皮章,冉眉冬忽然有些好奇,她问道:“我高二时候送你的橡皮章还在吗?” 岑鸣蝉原本低头在和粽叶作斗争,闻声错愕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冉眉冬冷不丁提起来了那个刻着浮生如梦的橡皮章。 但好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闭着眼都能回答。 “还在啊,见证我们深厚友谊的时刻到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出来。” 岑鸣蝉有位好母亲,在搬家时,母亲从来不会将她那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掉,然后美约其名断舍离。 母亲将能够见证她成长轨迹的物品都完整保留了下来,比如说她初中的同学录,高中的杂志与橡皮章,大学时候用来辩论的本子等等。 岑鸣蝉放下手里的“半成品”,她之前有段时间倒腾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因此她还记得那个橡皮章被母亲收在了哪里。 打开抽屉,里面有个金属盒子,是当初盛喜糖的,岑鸣蝉见它好看就留了下来,橡皮章就放在那里面。 盒子扣得紧,因此白色橡皮章的表面并不脏。 岑鸣蝉摊开手掌,像献宝一样拿给冉眉冬看,脸上非常得意。 她应该得意的,十年前那象征她们友谊的橡皮章,她保存得很好。 冉眉冬看到之后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放回去吧,然后洗个手我们继续。” 最终在冉眉冬的帮助下,岑鸣蝉将粽子包了起来。 冉眉冬接了家里的电话要先回去,她走之前叮嘱岑鸣蝉要煮四十分钟才可以。 岑鸣蝉点头答应下来,送别冉老师过后,她忐忑地把粽子送上了“刑场”。 四十分钟过后,岑鸣蝉紧张地揭开锅盖,随后心落了回去。 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糯米粥,两个粽子乖巧地躺在锅中。 标准三角的是冉眉冬包的,那个略微不标准的是她包的。 岑鸣蝉将它们盛放在盘子中,然后找了个好看的滤镜和角度给这两个粽子拍了张照片。 她先是把照片发给了冉眉冬,同时俏皮留言。 【冉老师你好,我的粽子已经出锅了,这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我甚至不舍得剥开它们的外衣,品尝它们的美味】 【真羡慕你有我这样天赋异禀的学生】 冉眉冬对此的回应是,她无视了前两句,直接引用最后一句,并且附上自己对于学生的评语。 【鸣蝉,有没有那么一个可能,你对天赋异禀四个字有点误解】 岑鸣蝉对此的回应是【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然后她又把照片发给了十八岁的自己,厚着脸皮连带着冉眉冬包的粽子一起认领。 【漂亮吗?】 【这是我包的粽子】 令她遗憾的是,此时十八岁的自己还在训练,并不能第一时间送上溢美之词。 顿感人间寂寞的岑鸣蝉,打开了朋友圈,发了这个账号有史以来第一条动态。 【肯定很甜】 配图则是那张粽子的照片。 * 岑鸣蝉结束训练后便看到了姐姐发来的消息,她认真端详了半天的照片,发现这两个粽子有点不太一样。 一个好看,一个要稍微不那么好看。 但是这话她肯定不可能跟姐姐讲,她只会狗腿地扑上去,称赞姐姐心灵手巧。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你的手也太巧了!】 【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姐姐这么心灵手巧的人】 【这粽子看着就很好吃,两个太多了,建议分我一个】 【给我吃一口,姐姐】 然后她就收到了姐姐的回复。 【这是我第一次包粽子】 岑鸣蝉瞬间抓到了重点,她继续吹捧。 【第一次就包得这么漂亮,姐姐真的是很有天赋呢】 果然,姐姐龙颜大悦。 【我也这么认为】 【鸣蝉真乖】 【亲亲,鸣蝉好乖】 看到姐姐发来的最后一句,岑鸣蝉垂下的浓密眼睫轻轻颤动。 第78章 占有 【再亲一下】 岑鸣蝉收到了十八岁自己发来的消息,她轻笑着回复。 【不亲了】 话虽如此,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亲吻的场景。 岑鸣蝉一直认为,亲吻是个很缠绵的词语。她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她接过吻的女孩子竟然只有楚千仪。 是的,她的感情史虽然丰富,但是除却在十八岁那段并不算美好的初恋外,其他时候她都是在玩着幼稚的网恋。 她享受着这种能够满足情感需求又不需要付出多少自由的恋爱方式。或许是楚千仪给她带来的恐惧足够刻骨铭心,她工作之后也没有想过寻找一个稳定的现实女友。 直到现在,她爱上了十八岁的自己。 岑鸣蝉猜测自己的月经要来了。 除去有些腰酸腹痛的征兆,另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她开始想某件事情。 上一次醉酒后未能成功的行为像是在体内埋下火种,终于在此刻被点燃。情欲来得莫名其妙,像是春日的潮,在她的血液里奔腾,像是夏夜的雨,渗进她皮肉的深处。 有些湿。 岑鸣蝉将手机丢在一旁,偏头看向窗户,在她先前进入卧室换上睡衣时,窗帘被她拉得齐整,没有一丝缝隙。 熟悉的环境,静谧的空间在此刻似乎在提醒她,这里很安全,可以很放心地去做某些事情。 岑鸣蝉没有再迟疑,床头柜最下一层的抽屉里有可以辅助她的外用的玩具。 打开,再贴上去,像是置身汹涌的海,要被彻底淹没。 无可避免的,她在这种时刻想到的是她喜欢的人——那个流淌相同的血液、同样的DNA的十八岁的自己。 国人在性方面向来是讳莫如深,因此岑鸣蝉在这件事里开窍并不算早。 她与楚千仪恋爱时属于情窦初开,那时连牵手都能脸红很久,因此她从未往更深的方面去想。楚千仪也曾提过要做,但是岑鸣蝉没有接受,她不会,也没有想过去学,楚千仪也没有教过她。 母亲在她将要前往大学时教导过她指套的使用,但是再多一些就没有讲过了。 岑鸣蝉隐隐知道要做些什么,又不是那么清楚。 就这样直到大二那年,舍友在某个深夜开了个私密的座谈会,谈到感情时,难以避免地谈到了这类话题。 岑鸣蝉作为宿舍唯一的女同,选择保持沉默。她并不想掺和进直女的讨论中,她担心有人会提到异性的使用感受,到时候她会恶心得反胃,而且她在这方面也是白纸一张,更没有什么发言权。 那晚的讨论更多的是女性如何取悦自己,这仿佛给岑鸣蝉打开了一扇大门,让她隐约窥见里面春色。 很久之后,当她尝试着去触碰时,快感是那样澎湃而汹涌,羞得她想哭。 经过几年的摸索,她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身体熟悉起来,她知道哪里是打开情欲的阀门,知道她在濒临淹没时身体的反应。 所以,她的脑海里出现的场景,是她在欺负那张白纸。 她想用唇在白纸上作画,留下鲜艳的痕迹。 要去亲吻她,吻她在颤的鸦睫,吻她柔软的唇,吻她洁白的颈,吻她滚烫的指尖。翻过身来,再去吻那漂亮的蝴蝶骨,顺着脊梁的优美弧线,以及那陷进去的腰窝。 要听她颤颤巍巍地唤姐姐,看她修长的指去抓着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变白。要听她隐忍的喘//息,再听天真又青涩的她,在灭顶的快感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又不会讲一些放肆露骨的话,羞得脖颈泛红,夹着哭腔喊声不要。 岑鸣蝉在想,在那一刻,她的眼瞳里不会再有其他,只会有那个年幼的动情的自己。 她们生来亲密,是注定绞在一起的蛇。 岑鸣蝉的灵魂似乎在燃烧着,连带着皮肉的温度都在上升。 热。 但是还缺点什么。 岑鸣蝉有些焦躁,她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想。 但就是无法抵达想要的彼岸。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十八岁的自己打来了电话。先前冉眉冬来做客,岑鸣蝉选择把手机调成静音,之后送走眉冬,她忘记调了回来。 岑鸣蝉看着屏幕,好像抓到了什么,又什么也没有抓到,内心涌出来的羞耻感像是最后一根柴薪。 她颤抖着。 几秒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手机屏幕还在亮着,岑鸣蝉将手中东西关掉,接起电话。 她开口,娇软的声音里尚存着些许先前未平息的余韵:“鸣蝉。” 大概是十八岁的自己也听出来了其中的异常,她问道:“你还好吗,姐姐?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过。” 听到她提到哭字,岑鸣蝉觉得有些要命。 先前她幻想的画面便是对面这只楚楚可怜的小鹿,被欺负得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清澈晶莹的泪,要顺着泛红的眼尾滑落,要有零星一点挂在浓密的鸦睫上。 越想就越想再来一次。 岑鸣蝉自认为不是纵欲的人,如今的表现大概是生理期作祟,她只能低声叹气。 “我没事,我想去洗个澡。” 十八岁的自己此刻却俏皮地撒起娇来:“那你回来之后还爱我吗?” 有时候岑鸣蝉真的会羡慕起十八岁的自己。 她对于自己身份这个秘密一无所知,因此总是那样毫无压力地、天真地、愉悦地跟着心走。 她是那样的幸福、快乐与娇气,让人嫉妒,嫉妒得发疯。 “不一定。”岑鸣蝉回答道。 然后对方恃宠而骄地哼了一声:“那我不要你去洗澡。” 岑鸣蝉轻声嗯道:“不要我去,那就不爱了。” 岑鸣蝉也在跟着心走。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她不再隐藏自己的爱意,可以坦然地讨论着爱与不爱的话题。 她是那样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就拿捏着对方。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内心那强烈的控制欲在蠢蠢欲动。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薄薄的那层窗户纸随时将要捅破。 “姐姐。”有人开始恶人先告状,“你欺负我。” “我没有。”岑鸣蝉决定不能再耗下去,“我去洗个澡,等我回来再欺负你。” 不等对方继续撒娇,岑鸣蝉又说道:“鸣蝉要乖。” 果然。 十八岁的自己乖巧地回道:“那我等你回来,姐姐。” “鸣蝉要乖”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她们之间制定的安全词,一旦讲出来,就要履行那个未曾约定的约定——要乖,要听话。 岑鸣蝉来到洗手间,浴缸里开始蓄水,她从柜子里取出来浴球,过会要丢进浴缸里,然后她开始清洗先前用过的东西。 清水清洗过后又用酒精消毒。 等雪白浴缸里蓄满温水,岑鸣蝉打开浴球的包装,然后把它丢了进去。浴球瞬间从水中翻涌出来鲜艳浓烈的色彩,像是一幅春日油画。 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款,因为浴球融化过后实在很漂亮,而且带着柑橘的清香。 就在这时,她又忽然在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十八岁的自己应该也会喜欢这款浴球吧。 到时候如果两个人都泡在浴缸里的话,她会不会有闲情逸致地吹泡泡,毕竟她十八岁时仍是小孩子心性。 十八岁… 想到这个年龄,岑鸣蝉忽然觉得十几分钟前的自己实在有些不做人,她竟然在幻想与十八岁的女孩子进行亲密的行为。 但随即她就给自己找了借口。还有几日,就到自己的生日了,四舍五入对方现在约等于十九岁了,这样她内心的背德感弱了一些。 或许她不该在此时想着对方,岑鸣蝉忽然想再来一次。她看向那被她清洁好的物品,最终选择手指往下探去。 她今年二十七岁,拥有着正常的生理需求,她并不觉得自我疏解有哪里不对。 只是… 她脑海里想到了很久之前她第一次在电话里说出来鸣蝉要乖这句话的情形。 她记得,十八岁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哽咽,那时候的她没什么耐性,不想去哄那个感情泛滥动辄要哭要爱的小孩子。 因此冷酷地要她不要哭。 若是她知道有今天,或许那日会再温柔一些,会去哄哄她。 她闭上眼,心里填满*的都是十八岁的自己喊她姐姐的声音。或是在娇嗔,或是夹着哭腔。 姐姐,姐姐,姐姐… 一声接连一声。 岑鸣蝉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在希腊神话中,在墨西拿海峡里有着一群人面鸟身的海妖,名为塞壬。她们的歌声优美宛如天籁,常常以歌声引诱路过的航船。 而奥德修斯想要路过海峡,让船上的人用蜡封住耳朵才顺利通过。 岑鸣蝉觉得,那一声声“姐姐”,就像是塞壬的歌声,引诱着她去坠入无尽的甜美梦乡。 更疯的是,她竟然想把手机取来,她想说一些无耻又下流的话,她想听到对方同样淫//靡的回应。 她想在对方的声音里幻想更疯狂的画面,直到她平息情动。 如她所说,对方还是白纸一张。 她大一退学,因此再不会有那场大二的宿舍座谈会。在这方面,她看起来需要个引导者。 岑鸣蝉的心在发烫,她发现自己是那样的病态,因此她很想、很想去成为对方的引导者。像是成年人扶着幼童迈步学习走路一样,她想要教导对方如何了解自己。 但很快,岑鸣蝉就收回来了这个想法。在情欲上涌时,她仅有的理智告诉她,她们之间目前还只是网友关系,她没有资格也不合适去做这种事。 有个念头像是雨后春笋忽然涌出。 在一起吧。 要不在一起吧。 彻底地拥有她,占有她。 第79章 裙子 岑鸣蝉擦拭着身体上的水珠,随着情欲的渐渐消退,她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足够克制、冷静与理智。 她的头发没有吹干,只用毛巾擦拭过,她选择简单一拢,又戴上干发帽,然后回到卧室接起电话:“我回来了。” 十八岁的自己熟练地讲起甜言蜜语:“姐姐,明明你就去了一小会,但我就是好想你好想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充满依恋,就像是刚睁开眼的小兽一般。 岑鸣蝉早已习惯这样被她爱着,她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有些敷衍,但好在对方并不介意。 十八岁的自己转而主动汇报着明天的安排:“姐姐,明天我要陪狗哥出门喔,要去店里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矮脚猫。” “本来是想打车去的,但是朋友说到时候开车来接我们。” 岑鸣蝉眉头无意识地微蹙起来。 又是朋友。 近来,这两个字在对方的生活里出现得频率有些高。 她仔细地回想,前些天发来的照片是朋友家的猫,猫舍是朋友介绍的,由此还要请对方吃饭,要送给元宝当见面礼的罐头是朋友推荐的,如今连她和队友要去看猫,都有朋友来接。 汇在一起,岑鸣蝉很难不认为她口中的朋友是同一个人。 岑鸣蝉知道,十八岁的她喜欢交朋友,但她还是产生了些危机感。 她将鬓边碎发捋至耳后,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佯装无意地开口问道:“有朋友来接是好事。他叫什么名字,你先前好像讲过,但我想不起来了。” * 岑鸣蝉其实不想在此刻提起来温憬的名字。 因为她担心一旦自己提到温憬,姐姐无可避免地会想起来那场冷战。 如今时隔那场冷战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但是岑鸣蝉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像是不敢触碰正在结痂的伤口,多看一眼都会重温那场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是姐姐现在这样问,并不想撒谎的岑鸣蝉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回答:“我那个朋友叫温憬,大我几岁,我一般喊她温憬姐。” “想起来了。” 姐姐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平静得像是遗忘了先前那场排位给她们之间带来的那场灾难。 这让岑鸣蝉反而提心吊胆起来,她决定转移话题:“姐姐,明天要不要跟我开视频呀,到时候给你现场直播。” 为了避免姐姐拒绝,她又很贴心地很懂事地补充说道:“只是想给你分享一下猫猫,我没有别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她并不要求姐姐出镜。 姐姐似乎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开口答应下来:“好,明天我等你的电话。” 岑鸣蝉眨眨眼,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些疑惑与好奇。 姐姐为什么一直不肯露面呢,连自拍都没有发过。 难道是长得不够漂亮没有自信吗,还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 第二日,岑鸣蝉在闹钟多次催促下勉强起了床。 她与温憬约定见面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毕竟按照她和狗哥的作息,早上是铁定起不来的。 至于午餐如何解决,她和温憬已经商量好了,准备一行三人去吃粤菜。 温憬说她作为本地人,岑鸣蝉与冯春二人来到S城属于客人,这顿饭理应她来请客。 但是岑鸣蝉总觉得,他们这次出行借用了温憬的车,没道理再让她破费请客吃饭,因此她打定主意要提前去结账,绝不能欠下太多人情。 温憬提前便来到了基地门口,她将车停在一旁,然后给岑鸣蝉发去消息。 【我到了,你们洗漱好了直接出来就好,不用着急,慢慢来】 岑鸣蝉那时候还在洗漱,她单手刷着牙,另只手给狗哥打去电话,确认对方此刻处于清醒状态正在洗漱后,她回复了温憬的消息。 【最多十分钟我们就到】 岑鸣蝉今日选择的是条绿色法式吊带连衣裙,胸前有褶皱设计,收腰又修身,漂亮裙摆垂到小腿中间。 绿色显白,岑鸣蝉很喜欢这条裙子。 基地在这一层设置有落地全身镜,就是为了选手下楼前能够对镜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再出门。 见狗哥还没忙完,岑鸣蝉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欣赏自己的美貌,然后她掏出手机,深吸一口气,确保能拍出来漂亮的锁骨后,她按下快门键,将照片发给了姐姐。 【今天份的鸣蝉喔——】 【我要出门啦姐姐!】 等狗哥也从寝室里出来,他们二人下楼往基地外面走。 温憬的车就停靠在基地旁边,她看到二人的身影,示意性地请按喇叭。狗哥打开车门,坐在了后座。 岑鸣蝉想了想,选择坐在副驾驶,转过头,她上下打量了温憬。 温憬穿了条法式复古风格的白色缎面连衣裙,脖间的珍珠项链颗颗圆润、洁白又美丽,衬得温憬越发优雅与知性,像只白天鹅。 岑鸣蝉不由在心里感慨,温憬姐着实美丽。 一路上,温憬一直在找话题同二人聊天。 由于她是S城本地人,因此对于当地的景点以及美食了如指掌,她询问二人有没有在S城玩一玩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然后她说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给岑鸣蝉等人列个美食清单,让他们有机会了再去打卡。 提到美食,岑鸣蝉不由想到了当初和姐姐一起为眉冬制定的旅游攻略。姐姐负责了景点与路线的规划,美食方面的任务则是她来负责。她们齐心合力,让眉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十九岁生日。 想到姐姐,岑鸣蝉点开了手机,发现姐姐已经睡醒并且回复了她的消息。 【裙子很漂亮】 岑鸣蝉将这五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姐姐只夸了裙子,并没有夸她。再联想到她故意找角度就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漂亮一些的小心思,岑鸣蝉有些恼。 没有得到满意回复的她,小脾气上来了。 【还有呢?】 姐姐则是回道。 【路上要注意安全】 岑鸣蝉抿着唇,她不相信姐姐会不清楚她想听什么,姐姐肯定是故意在欺负她,但是心地善良的她决定再给姐姐一次机会。 【还有呢姐姐,你再好好想想】 姐姐那边似乎在删了写,写了删,岑鸣蝉看到对话框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最终她收到了姐姐发来的消息。 【今天的你很漂亮,要记得想我】 岑鸣蝉的唇角瞬间挽起笑意来,有人的心底绽开了烟花,但是她不说。 她要矜持,她不能被姐姐的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 【让我考虑考虑】 * 尽管时隔多年,但岑鸣蝉其实记得照片里的这条绿色的裙子。 这是她高考过后与冉眉冬去逛街时买的,当时她路过那家店时,一眼就爱上了这条穿在模特身上的裙子。 只是那时候的她鲜少穿过绿色的衣物,总担心那裙子在模特身上效果很好,到自己身上就是另外一副光景。 眉冬看出来了她的迟疑,劝她去试一试,岑鸣蝉本就喜欢这条裙子,加上冉眉冬在一旁劝她,于是她决定上身一试。 裙子的颜色更像是深一点的草绿色,衬得她肌肤雪白,岑鸣蝉把它买了下来。 这条裙子一直是她大学期间的心头好。 等到大学毕业后,需要步入社会的她,衣柜里的衣物大多都已重新置换,但这条裙子款式并不过时,加上她实在喜欢,母亲就没有将它连同其他略显稚气的衣物丢掉,而是选择留了下来。 但是自从毕业后,她也没有再穿过这条裙子。漂亮的衣服多的是,她的审美也在慢慢发生着改变,这条裙子逐渐失宠被打入冷宫,从此挂在衣柜里再没有被她穿过。 对她而言,它更像是回忆的纪念品,专门用来纪念她那段大学光阴。 想到这里,岑鸣蝉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她从电脑桌前站起身来,去卧室衣柜里找出了这条裙子。 窗帘再度被她拉上,岑鸣蝉将裙子换上。她庆幸工作这些年她的体重一直保持在稳定的水平,这才没有出现裙子变小的窘迫场景。 岑鸣蝉站在镜子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同一条裙子,但是与手机屏幕里那张照片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岑鸣蝉觉得对方裙子的颜色都要明亮一些。 也或许明亮的不是裙子,而是十八岁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岑鸣蝉望着镜子,也笑了起来。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区别。 十八岁的她是绚烂的焰火,而现在的她却是沉寂的死海。 第80章 浪漫 等岑鸣蝉抵达那家名叫云集的粤菜餐厅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此时已经超过了早茶的供应时间。 岑鸣蝉其实一直想去试试广式早茶,先前她在b站看过关于早茶的视频,因此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学的新食堂引进了个窗口对外销售部分广式早茶,其中的奶黄包、黑金流沙包与叉烧包,岑鸣蝉都很喜欢。 云集这家餐厅在S城里粤菜口碑数一数二,温憬是这家店的常客,因此才能提前预定位置。 等他们落座包间,便开始点菜。在温憬的推荐下,他们很快选定了几个经典的招牌菜,比如说猪肚汤、烧鹅、烤乳鸽等。 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岑鸣蝉借口去洗手间,想去支付账单时,却被服务生提醒餐费已经结算过了。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温憬提前付过。 岑鸣蝉不由蹙眉,她先前看过菜单,这顿饭价格不低,S城整体消费水平都很高,像是有自己的换算单位一样。 她担心这顿饭给温憬造成很大的经济负担,万一温憬吃完这顿要天天咸菜就稀饭可怎么办。 关于温憬的情况,岑鸣蝉了解得并不多,她与人交朋友向来只看投不投缘,其他一律不管。她知道温憬是S城当地人,有房有车,养着两只猫。 提到车,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她上车前无意间看到的车标,任她再不懂车,也知道那是奔驰的车标。再联想到温憬脖间那串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珍珠项链,岑鸣蝉觉得自己大概对温憬有什么误解。 岑鸣蝉叹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就欠温憬两顿饭了,她得抽空把这人情补上。 等她回到包间,就发现剩余两个人都在用有些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岑鸣蝉有些疑惑,好奇问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温憬慢悠悠笑道:“刚刚你一走,我和他打了个赌,赌你是不是去结账了。他非说你就是去洗手间。现在你回来了,可以公布答案了。” 岑鸣蝉看看狗哥,她先前就和狗哥说了,这顿饭的钱她来出,狗哥要是想请客,就单独请温憬。狗哥倒是也配合,给她打圆场,可惜的是付款计划没有成功。 岑鸣蝉无辜地一摊手:“我刚刚的确是去洗手间了,不信你摸摸,手上还有点湿。” 温憬看着她,笑道:“你伸出手来我检查一下。” 岑鸣蝉于是老老实实地在温憬面前伸出双手。她刚刚的确去洗过手,因此她不怕检查会戳穿她的谎言。 岑鸣蝉有双很漂亮的手。 由于她经常比赛,因此没有佩戴任何装饰性的首饰。她的手莹白、修长又干净,指甲粉嫩,被修剪成弧形。 温憬的食指指腹从她手腕处往下轻轻滑过她的掌心,直至她的中指指腹。掌心的痒意让岑鸣蝉下意识抽回手来,她解释道:“有点痒。” 温憬深深地看她一眼:“确实没撒谎,来,我们继续吃饭。” * 等他们一行三人吃完饭,准备前往那家矮脚猫舍。 在车上,温憬主动问道:“你们想好挑一只什么颜色的了吗?” 岑鸣蝉作为非买家,自然不会搭腔,坐在后排的狗哥则说道:“想买只银白或者乳白。” “挺好的。”温憬看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车里陷入沉默。 岑鸣蝉本想趁着这个功夫跟姐姐撒撒娇,结果她收到了狗哥悄悄发来的消息。 【藏春,我怎么觉得温憬喜欢的是女生啊,她看起来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对于温憬的性取向,岑鸣蝉其实也不太确定,她觉得温憬不太像是直女,但是直女向来是最会骗人的,同性间做的亲密事有时比女同还要夸张。 比如说她的舍友沈欢,一位比直尺还要笔直的直女,却会在她洗完澡后俯下身从背后揽住她的脖子,然后凑近说着“鸣蝉你好香”这种话。她说这话时,岑鸣蝉觉得她的呼吸都洒在自己脸上了,特别痒特别奇怪。 舍友们有时候互相打闹,也会偷袭般的摸胸与拍屁股。身为唯一女同的岑鸣蝉反而是宿舍里最谨守本分、最老实不对其他同性动手动脚的那个。 当然,她也谨记着前辈们用血泪总结的教训:不要上直女的当。 至于狗哥,他好像对温憬有点意思,岑鸣蝉是知道的,但是她向来不爱多管闲事。毕竟追求一个人属于私事,就像她暗恋姐姐,没有大张旗鼓宣告天下,也没有逢人就讲。 岑鸣蝉谨慎地回复道。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 狗哥继续发来消息。 【就刚刚,她碰你手时的那个眼神,火眼金睛的我觉得她喜欢你】 眼神,什么眼神?岑鸣蝉有些懵,又有些好奇,她恨不得自己有时光倒流的超能力,让她看看刚刚温憬看她的时候到底是什么眼神,才能让狗哥产生如此错觉。 她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满脑子想的都是很痒。 狗哥疯了吧。 岑鸣蝉觉得某个恋爱脑在全范围无差别攻击,把方圆一米内会喘气的全都划分为情敌行列。 【……你清醒一点,蚂蚁竞走十年了】 然后她丢去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狗哥见她不信,发来一个流泪的表情。 【真的,不骗你】 岑鸣蝉不想与他纠缠这个问题。 【爬】 【全世界的人都爱我,我的名字是英镑】 这句话发出去后,岑鸣蝉忽然又改了主意,她酸酸地打字。 【我不需要全世界爱我,我只要姐姐爱我】 【我只要姐姐】 这次,狗哥用她先前说过的话回敬了她。 【爬】 车辆还在行驶着,岑鸣蝉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们吃完饭了,在去猫舍的路上了】 【那家餐厅的粤菜很好吃,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来吃】 * 岑鸣蝉并没有将裙子换下来,她坐在电脑桌前,看着十八岁的自己画下的那张大饼不由低笑,然而笑过之后便是无尽的怅然。 她们没有办法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她们隔着一整个时空。 岑鸣蝉往上翻看对方发来的照片,看到那乳白的猪肚汤、鲜香的乳鸽与外皮酥脆的烧鹅等,她打开软件,去搜索这家餐厅。 先前十八岁的自己在汇报时提及过这家餐厅的名字——云集。反正她现在很自由,她可以去S城旅游,顺便去这家餐厅就餐。 虽然处于不同的时空,但是我可以去你去过的城市,吃你吃过的餐厅,点你要过的菜品,做你做过的事。 岑鸣蝉觉得这样的剧情要是写在小说里,大概会有人哭着喊着说浪漫至死不渝,浪漫死了。 但是这很蠢,岑鸣蝉心想,蠢得像是盯着水中的倒影一直向前奔跑。 最终,她在某个当地人的分享笔记里搜索到了这家店的消息。 这家开于十一年前的粤菜餐厅,于五年前歇业转让。 世间再无粤菜餐厅云集。 岑鸣蝉苦笑着关闭了软件。 这下,浪漫真的死了。 * 【好】 岑鸣蝉收到了姐姐的回复。 这是狗哥先前给她的恋爱秘诀,追人的时候要多画饼,不是,要多描绘美好未来。 其实岑鸣蝉不是在画饼,她是真心想带姐姐来这家餐厅的,她真的想与姐姐有很多很多个以后。 但是… 岑鸣蝉有些苦恼,由于姐姐对个人信息总是很保密,她好像还没有姐姐的地址。 马上就是姐姐和自己的生日了,她已经开始陆续收到粉丝们打包寄来的礼物,运营说了,到时候会让她在生日当天直播拆部分礼物,剩下的则是拍成视频。 岑鸣蝉向来很配合俱乐部的营销,她望着那些礼物,忽然想到了姐姐。不同于被爱包围的她,姐姐几乎没有朋友,除去她的闺蜜就剩下了自己,因此她想给姐姐订蛋糕订花束再买份礼物。 就算世间其他人不记得姐姐的生日,不在意姐姐的生日,但是她记得,她放在心上了。 岑鸣蝉觉得时间上也来得及,等今晚打电话时她再同姐姐要个地址就好了。 很快,他们抵达了那叫名叫初心的矮脚猫舍,刚一进去,岑鸣蝉就被木质猫笼里的一只纯白矮脚吸引。 “狗哥你先逛着,我随便看看。” 说完她就走上前去观察那只矮脚猫。 它浓密的毛是纯正的奶白,一看就知道以后肯定会爆毛,它的眼睛明亮又大又圆,水汪汪的,看起来可怜巴巴,鼻头粉红,长相甜美。 它看到岑鸣蝉的瞬间,小爪子按着玻璃门站了起来,与岑鸣蝉来了个对视。 透过玻璃,岑鸣蝉看到了它粉色的肉垫,她抿着唇,好想摸小猫的肉垫啊,想捏捏它的爪子。 温憬注意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猫,走上前来:“喜欢?” “喜欢。”岑鸣蝉点点头,“它很可爱,一直在看着我。” “要养吗?”温憬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问道,“马上你生日了,你要是喜欢,我买下来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岑鸣蝉一怔,随后摇摇头。 她的确想养猫,但她更倾向于以后再养。毕竟现在她天天在基地,能花在猫猫的时间真的很少。 或许之后等她多年以后退役了,有了感情稳定的恋人,二人同居时再去养猫才合适。岑鸣蝉下定主意,她一定要找个同样喜欢猫猫的爱人。 然后她想到了姐姐,姐姐喜欢猫,姐姐肯定也想养猫,姐姐果然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在某百合话题类博主动态里看到的网络交友投稿,投稿的人洋洋洒洒写了很多,自我介绍得很详细,然后写了对恋人的要求,又列了很多加分项与减分项。 那时候岑鸣蝉觉得稿主的思维有些奇怪,爱情又不是加加减减的数学题。 如今再想起来,她开始理解这个稿主的想法。每个人都想要找到契合的恋人,而姐姐,就是她的高分恋人。 岑鸣蝉转过头来,看向温憬,温憬的目光很温柔,似乎在流淌着腻人的蜜。岑鸣蝉并非没有见过这种眼神,在楚千仪身上,在大学的追求者身上,她都见过。 她脑海里瞬间想起来狗哥先前发来的消息。 【就刚刚,她碰你手时的那个眼神,火眼金睛的我觉得她喜欢你】 岑鸣蝉好像知道那时候温憬看她是什么眼神了。 她真的喜欢我?她为什么喜欢我? 岑鸣蝉没有答案,她知道温憬追她的比赛,知道温憬是CL的粉丝,温憬也曾趁着给她化妆的功夫要过她的签名照。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岑鸣蝉转回头去继续专心地看猫。 她说。 “我要等姐姐给我买。” 80-90 第81章 画饼 “我要等姐姐给我买。” 岑鸣蝉并不觉得这句话说出口会有什么问题。 就像是高中周末放学时,偶尔她需要在学校门口等待来迟的父母,住在相同小区的女同学会热情地邀她上车说顺路一起回去,这时候岑鸣蝉就会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等我爸妈来接我。” 这是在委婉拒绝的同时给出的最礼貌的解释。 言下之意就是,我有其他的更好的选择,或者应该说我在等待关系更加亲密的人。 温憬笑得有些勉强:“好,我去楼上看看夏星选完猫了没有。” 猫舍分为上下两层,狗哥和店主刚刚去了二楼。 “去吧温憬姐。”岑鸣蝉乖巧地回道。 此时她的身边没有了其他人,她拿出手机给姐姐打去了视频电话。这是她们先前说好的,她要给姐姐在线直播猫舍里面的可爱矮脚。 她连接上耳机,等待姐姐接通电话。 * 岑鸣蝉收到了那通视频电话。 举起手机时,屏幕里显示的是她的脸,岑鸣蝉那瞬间忍不住在想,如果此时自己直接接通电话会是怎样的结果。 对方会看到一张近乎相同的脸,以及那条一模一样的绿色裙子。 就像是照镜子一般。 她会错愕,会惊讶,还是会恼羞成怒?岑鸣蝉没有答案。 或许只有等待锤落的那一刻,才能揭晓谜底。 岑鸣蝉关闭摄像头,然后接通了电话,屏幕里显示的是一只奶白色的矮脚。 “姐姐,你知道吗,刚刚它看到我第一眼竟然站起来了和我对视!” “它真的好可爱,我好喜欢。” 单是听她的语气,岑鸣蝉都能想象出来对方此刻的表情,她轻声说道:“鸣蝉,让我看看你。” “好。”十八岁的自己答应得很是爽快。 下一秒,镜头翻转,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年轻而羞涩的熟悉面庞。 那一刻,岑鸣蝉有些怔住。 她听过对方的声音,见过她的自拍,也看过她的比赛视频,但是对于岑鸣蝉的冲击力都远不如此刻。 屏幕里,十八岁的自己在轻轻地招手:“你好啊姐姐。” 随即屏幕里就是一片黑暗。 她听到对方有些紧张地说:“姐姐,一想到你此刻在屏幕里和我对视,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你让我缓几秒。” 没几秒过后,屏幕里再次恢复了光亮,依旧是十八岁时的那张脸:“姐姐。” 她是那样乖巧,甚至没有撒娇说“我也想看看你”这种话。 岑鸣蝉忽然有些想哭。 她面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情感如同决堤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我真的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她是这样年轻、动人、充满活力。 曾经,我觉得十八岁的我混吃等死、天真可笑、除了年轻毫无可取之处,在爱情里谎话连篇、多情又绝情、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但我爱她。 我知道她随时可能会喜欢上新的人,知道她三分情意要说成七分,知道她故作乖巧、没有安全感、敏感多疑、占有欲又强,但我依旧爱她。 或许明日醒来,她会突然地意识到自己不再爱我,要和我保持距离,但我还是爱她。 在一起吧。 岑鸣蝉这样想到。 明日与意外,谁都不知道哪个会先来,趁着她还爱我,让我短暂地拥有她一小会吧。 然后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轻声问:“姐姐,你怎么不讲话呀?” 岑鸣蝉沉默一会,依旧有些哽咽:“见到你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 姐姐似乎哭了。 岑鸣蝉下意识地蹙眉,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先前一切正常,就在看到自己之后,姐姐好像就哭了。 她满是担忧地问道:“姐姐,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姐姐这样否认道。 “听你的声音不太对。”岑鸣蝉眨眨眼,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再诚恳一些,“如果你愿意倾诉的话,我会当一个很好的树洞的。” “我只是有些想你,鸣蝉。”姐姐温柔地说。 岑鸣蝉接受了姐姐的解释,她记得,姐姐马上就到生理期了,情绪不稳定也很正常。 她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我也很想你,姐姐,等我今晚训练完回宿舍就陪你打电话聊天,好不好?” 岑鸣蝉觉得,现在就是她在姐姐这里“上分”的最佳时机,她要表现得足够有耐心、足够懂事。 “好。” 岑鸣蝉做了个可爱的鬼脸:“那么,现在的你是想继续看着我呢,还是去看猫呢?” “我要看猫。” 好吧,岑鸣蝉承认,是她出题让姐姐二选一的,更何况今天的主角就是矮脚猫,但是…岑鸣蝉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别扭了一下。 我和猫,姐姐竟然选了猫。 不应该先敷衍得说看我吗? 难道我还没有小猫讨姐姐喜欢吗? 她垂下眼睫,抿着唇,把视频切换到了小猫身上。 她似乎有些忘记了,她此刻不是打的语音电话,而是开的视频。 对方是可以看到她的。 * 十八岁的自己把吃醋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尽管只是一闪而过,岑鸣蝉仍然把这种情绪捕捉到了。 可能在外人看来,对方此刻的吃醋是那样的蛮不讲理,但是岑鸣蝉知道,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归根结底在她身上。 是她刻意隐瞒身份,让十八岁的自己始终没有安全感,她实在压抑与委屈,才会如此草木皆兵。 如果一个人口口声声说爱你,但是不肯给你除去微信与**外其他任何的联系方式,不肯发照片,不肯发视频,那这样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呢? 岑鸣蝉忽然庆幸此刻网络环境还比较和谐,还没有出现网络杀猪盘,否则她真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是个想骗她钱财的骗子,然后直接拉入黑名单。 提到钱财,岑鸣蝉忽然想起来,马上就到了自己的生日了。 而由于时空相隔,她除了微信转账外,似乎没有其他方式为对方送出礼物。 除去先前偷偷上号送给对方皮肤外,她还没有送给过对方像样的礼物。 她忍不住感慨,如果只是她们异地就好了,哪怕是异国也可以。只要她们同在这片土地上,那她能做好多好多事情。 就在这时,岑鸣蝉忽然有了主意。 她轻声说道:“鸣蝉,你刚刚说你很喜欢那只猫。” “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 就在几分钟前,温憬说你喜欢我买下来。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她说我要等姐姐给我买。 如今姐姐真的有了这个想法,她问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这种默契的呼应让岑鸣蝉遗忘了先前的醋意,满满涨涨的幸福感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她得意地问道:“姐姐!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岑鸣蝉就后悔了。 将心比心,一旦她知道有人喜欢姐姐,还要送给她猫,她肯定会立刻炸毛,醋意满天飞,甚至还可能把愤怒的矛头转向姐姐。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岑鸣蝉,你真是个猪脑子,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姐姐那边配合地毫不知情地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岑鸣蝉决定把故事简化一下:“就是刚刚朋友想买给我当生日礼物,我说我要等姐姐给我买,结果你就真的说这句话了,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但是我不要喔,因为我想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了再养猫,养一只矮脚,再养一只金渐层。” “金渐层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土豆。” “好像很多人给小猫起的名字都是食物有关耶,姐姐。” “矮脚的名字就交给你啦姐姐!” * 十八岁的自己又在画饼了。 同居、养猫、看海,号称姬圈三大谎言,大概看海这种事在她眼里没什么难度,所以她张口一下子画了两个饼。 等我们住在一起后养猫。 岑鸣蝉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如果此刻对着她画饼的是其他人的话,她大概率第一时间会持怀疑态度,她这句话是单送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在我之前,有几位她的前任吃过这画在纸上充饥的大饼。 而面对十八岁的自己时,她丝毫不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这个饼在她工作之后才开始画给恋人,她仅存的良知让她认为,经济独立之前的画饼行为实在有些耍流氓。 所以真的算来的话,她是吃饼第一人。 岑鸣蝉忍不住低笑,也难怪那么多人吃这套。就是她听到这句话时也忍不住幻想了几秒她们住在一起养猫的场景。 温暖、惬意、又美好。 她挑拣了比较适合接话的话题:“土豆这个名字很可爱的。” “之前我同事的蓝猫名叫汤圆,另外一个同事的猫叫煤球,是只小黑猫,躲在衣柜里根本看不到他,这两只猫都很可爱。” 就在这时,忽然电话里传来一声“鸣蝉”。 听到有人喊自己,岑鸣蝉下意识想要答应,还好她反应了过来,有些后怕的她心脏在胸口处怦怦跳着。 “我在!”十八岁的自己闻声转过身来应了一声,镜头顺势也转到了楼梯口,楼梯处站着位身穿白裙的女孩子。 岑鸣蝉知道,那人大概率就是温憬。 屏幕里的影像很快就变成了木地板,看来十八岁的自己也意识到了她将镜头转向了温憬。 “怎么了温憬姐?” 果然,那人就是温憬。 尽管只有几秒,岑鸣蝉仍然被温憬的长相惊艳到,不得不承认的是,温憬的长相是她的菜,应该也是十八岁的自己喜欢的类型。 她的择偶标准是那样的一成不变,漂亮、精致,要温柔成熟,要文雅,有知性美,最好是楚楚可怜一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八岁的自己从最开始遇到温憬时,哪怕提及温憬,也总是刻意地避开提到对方的容貌,不是因为她有别的心思想当个八爪鱼,而是…她很荒谬地,担心自己会喜欢上温憬。 好像也不是很荒谬。 岑鸣蝉心想,因为她确实喜欢温憬这种长相,放在她刚毕业那时候,她见到或许会有些认识对方的想法。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除了十八岁的自己再容不下其他人。 电话里,传来的是温憬下楼梯的声音,没多久又听到她问道:“夏星选好喜欢的猫了,你快来看看。再就是店家想跟你们合个影对外宣传,你愿意吗?” “可能需要你们在拍立得上签个名。” 十八岁的自己沉默了一下:“过会再说,温憬姐你稍等我一下。” 不等她开口,岑鸣蝉主动劝道:“挂掉电话,先去忙吧。” “姐姐,那我们晚点再说,我先挂了。”她听到十八岁的自己这样说,“姐姐我爱你,等我回来找你。” 第82章 帷幕 岑鸣蝉挂掉视频电话,跟着温憬前往二楼。 她走在温憬身后,心情有些复杂。大概因为温憬算得上她来到S城后结交的第一位朋友。她在念书时候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友情变质的情况,全部都是冷处理,断掉所有联系。 在她看来,单方面的爱更多的是一种负担。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早在刚认识姐姐时,她就动了心,她的爱意是那样明显,根本藏不住,而姐姐并没有因此疏远她,反而在帮助她、包容她。 直到现在,姐姐对她日久生情,亲口说出来“我也喜欢你”这种话。 等到二楼,就看到狗哥怀里抱着只乳白矮脚猫,见到岑鸣蝉,狗哥立刻招呼她过来看猫。 一旁店长则是介绍着这只矮脚猫,它在店里的名字叫团团,开脸极好,长相甜美,鼻头与肉垫全是粉色,身体也做过检查,胸腔没有任何问题。 岑鸣蝉并非是买主,自然是顺着狗哥的意思来,最终这只名为团团的矮脚猫被狗哥买下,改名为元宝。 而店长小姐姐这时候拿出来拍立得,为元宝拍照留念,并在相片上写上售出日期。 她说她有一整面墙都是用来秀她家矮脚照片的,同时她又询问岑鸣蝉与狗哥是否愿意留下一张合影并且签名。 岑鸣蝉看向狗哥,见狗哥点头之后她也就点头,等照片拍好显影出来,岑鸣蝉用金色马克笔签下自己的赛场艾迪——Cicada。 店家贴心地准备好了猫咪航空箱,又放上一袋猫粮与各种罐头和零食,这些都是算在买猫费用里面的,同时还有它的疫苗本,身体检查报告与店家自己编写的养猫注意事项等。 等他们把东西都装进后备箱中,盛有元宝的航空箱则是被坐在后座的狗哥抱在怀里。 先前店长小姐姐叮嘱过,元宝刚到住处,最好是先放它自由活动,让它熟悉一下环境,产生安全感之后再去同它玩,因此晚一些抵达基地后,需要先把元宝送回狗哥的寝室里。 岑鸣蝉虽然很喜欢元宝,但她并不想去异性的寝室,因此决定回到基地就去打排位,她想起来今晚小快直播,她还得陪小快双排。 她好像还落下了一件事,但是她有些想不起来。 直到她回到基地即将下车时,温憬忽然轻声问道:“鸣蝉,你生日那天要开直播是吗?” 岑鸣蝉点点头:“对啊。” “好,我知道了。再见,鸣蝉。”温憬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 岑鸣蝉这时候才想起来,她遗忘的事情,是问姐姐要地址,她要给姐姐送礼物。 本想今晚连麦时再去要地址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等待了,于是下车告别温憬后,她摆摆手示意狗哥先进去,然后就在基地门口给姐姐打去了电话。 等姐姐将电话接起,她选择开门见门:“姐姐,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给我一个你的地址好不好?” * 岑鸣蝉知道,对方询问地址是迟早的事。 给喜欢的人花钱是一种幸福的事,更何况十八岁的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 岑鸣蝉早已想好对策,她选择撒谎:“我并不过生日的,鸣蝉。” 她说这句话是因为她知道这句话足以说服对方,毕竟她之前遇到过不过生日的人。 她与舍友沈欢在大学时关系最好,因此早早地就问了对方的生日,一心准备给她过个有仪式感的生日。 然而沈欢在生日前一晚,到点就熄灯睡觉,像往常一样,丝毫没有想要熬夜到零点的意思,这让偷偷买了罐装咖啡生怕自己犯困的岑鸣蝉有些不知所措。 岑鸣蝉还是坚持撑到了十二点在微信里跟沈欢说了句生日快乐。 第二天醒来,沈欢客气地回复了一句谢谢,然后平常地吃饭、上课,岑鸣蝉的礼物收在宿舍衣柜中还没送出,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沈欢的生日。 等中午下课,岑鸣蝉终于忍不住去问沈欢,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沈欢点点头,说是啊,但是她从来不过生日,生日这天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殊性。 岑鸣蝉这才知道,世间有她这种把生日看得极重的人,也有沈欢那种把生日看得极轻的人。 而让她更加感动的是,沈欢自己不过生日,但是却认真对待岑鸣蝉的生日,并为她准备了礼物。 想到这里,岑鸣蝉忽然有些想念沈欢,在大学毕业后沈欢去了S城闯荡,而她回到了家乡,随着空间上距离的拉远,她们的关系也逐渐疏远。 最开始逢年过节还会问个好,到后面连群发都懒得,自然而然失去了联系。 每个人在不同的时期都会认识新的朋友,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但不妨碍在今日,岑鸣蝉想起来这位故友时仍然觉得有些遗憾。 电话里,十八岁的自己声音有些沮丧:“可是我想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你喜欢我吗?”岑鸣蝉这样问道。 “姐姐,你又在明知故问。” 岑鸣蝉嗯了一声,低声哄道:“我不要什么礼物,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若是哪天我有想要的礼物,会直接问你要的。” * 岑鸣蝉咬着唇,心里又酥又麻。 当她意识到“姐姐只想要我的爱”后,岑鸣蝉此时恨不得把整颗心挖出来送给姐姐。 在爱人的过程里总是容易在某一刻产生强烈的冲动:我要一辈子都爱她,和她在一起。 此时的岑鸣蝉就是这种状态,她好想有台哆啦A梦里面的时光机,她想来到很多很多年之后,看到她和姐姐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姐姐,我好爱你。”她这样说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一定要告诉我,我都买给你。” “好。”姐姐温柔地答应下来,“你这会在哪里?” 岑鸣蝉立刻汇报自己的情况:“我已经到基地了,过会挂完电话要去打排位。今晚小快开直播,我得陪他双排,到时候你会来看直播吗,姐姐?” 姐姐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我今晚小说要收尾,大概率没有时间去看。” 岑鸣蝉觉得这时候自己要表现得体贴一些,毕竟姐姐有正事要忙,至于小快的直播嘛,不看也没事,于是她又说道:“没事啦姐姐,你先忙你的就好了呀,我就是随口一提。” “姐姐,我要回去打排位了喔。” “记得想我,我会好好想你的。” 姐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好。” 岑鸣蝉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然后进入基地。 * 岑鸣蝉其实没有撒谎,她的小说的确进入了收尾的工作,大概还有几章就能彻底完结。 仔细一算,如果时间把握得好,大概能在她生日那天完结。 岑鸣蝉觉得这样很好。 在她二十八岁的第一天,她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本小说,很有仪式感,也很有纪念意义。 由于与网站签约时需要登记作者的个人信息,所以春水文学网会在作者生日周时,主动在评论区置顶有关作者生日祝福的系统信息。 并且在作者生日当天,所有的打赏收入都将归作者所有,不需要和网站分成。 岑鸣蝉的评论区已经出现了“本周是作者Cicada生日周”的系统信息,有热心的读者在最新章节下询问她生日是哪天。 岑鸣蝉想了想,回复说是六月十二日。 在她回复这条评论时,她开始有所期待,期待这世间除去冉眉冬、除去十八岁的自己以外,还有第三个人能够记得自己的生日。 去年的生日,是冉眉冬拉着她硬要给她过,两个人这才出去吃了顿饭。而今年,她的心态已然发生变化,她开始渴求外界的感情与关注,不再固守在封闭的蜗牛壳中。 她甚至开始期待那位素未谋面的读者,能够在她生日那天送上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也或许,其他读者看到她的回复,也会记得到时候祝福她生日快乐。 岑鸣蝉已经想好,《无冠之王》的结尾要停在哪里,就停在沈青然生日当天。 生日是个很美好的日子,意味着新的一岁开始。 她要让沈青然幸福地度过一个生日,她的队友、她的朋友、她的家人都在她的身边,而她环顾一圈,看着身旁这些爱着她、她也爱的人们,最终闭上双眼,在生日蛋糕前许下一个贪心的愿望。 “我愿岁岁有今朝。” 岑鸣蝉觉得,就让故事定格在这里,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团圆、美满、幸福地落下帷幕。 她这样想着,重新坐回电脑桌前,开始码今天的更新。 第83章 情书 岑鸣蝉的直播首秀选在了生日那天,而她的直播地点是在会议室。 俱乐部提供了台笔记本电脑供她直播,粉丝寄来的生日礼物大多都已拆开,安静地摆放在会议室里。 俱乐部运营也收集了粉丝的文字祝福与祝福视频,准备在她生日那天播放给她看。 一切都在准备就绪。 岑鸣蝉提前两天收到了冉眉冬寄来的礼物,是一本相册,从她高中时期二人的合照一直到她大学发过的自拍再到她登上职业赛场后的照片。 就像是记录她的成长轨迹一般。 岑鸣蝉翻看着,发现有一些照片正面的右下角印着不同的名字。 她有些奇怪,于是去问冉眉冬。 冉眉冬说,有一部分照片是她在微博超话以及别的地方看到的,她询问这些照片的拍摄者是否可以打印出来做成相册,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一张张保存,并且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好每张照片拍摄者的名字。 冉眉冬说,想让你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在爱着你。 这本相册有些厚,岑鸣蝉看了很久,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比如说有她在文学社拍的合影,里面有他们那一届所有的成员,那时在他们即将退社时拍的。有她在教学楼前比耶的照片,这是她前往大学报道后给冉眉冬报平安时发的。还有她当初参加辩论赛时候的照片,这张是沈欢在台下拍的,之后发给了岑鸣蝉,岑鸣蝉拿来发了空间。 至于赛场上的照片,那就更多了。 有她身穿队服戴上耳机低头看手机屏幕的照片,具体是哪场比赛岑鸣蝉看不出来。有她和队友对着台下鞠躬的照片,这应该是他们打赢比赛向观众鞠躬告别时粉丝拍的。 还有她拿着话筒眼眶通红的照片,旁边的主持人被模糊处理,但是从旗袍的颜色来看,时间点应该是她赢下第一场比赛接受赛后采访。 以及还有一张她走出比赛场馆的侧脸照。 那天打完比赛岑鸣蝉惯例和队友走选手通道,准备去坐战队大巴回基地,场馆通道口有粉丝在等待着他们,经理说过这种情况埋头走路就好,但是当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时,岑鸣蝉还是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于是就有了这张侧脸照。 岑鸣蝉注意到,好几张照片都来自于同一个名字——蝉宝天天开心。 她记得这个名字,此人在她的超话里是小主持人,她发微博时对方也总是在她的评论区前排,喜欢喊她蝉宝。 岑鸣蝉登录上微博,点开自己的选手超话,从超话列表里找出来“蝉宝天天开心”,然后点击私信她。 她这才发现,她们之间原来有很多条私信记录,全都是对方发的。 她一遍遍地说“你就是最好的中单最棒的选手,要相信自己”“我们会一直陪着你”“要加油,Cicada”“要天天开心,蝉宝”,哪怕自己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 岑鸣蝉想了想,给她发去了消息。 【谢谢你】 这句话不单是谢谢她对自己的支持,也是谢谢她愿意将照片分享给冉眉冬。 【我会努力赢下比赛的】 身为职业选手,她能回报支持者的就只有成绩。只要她一直赢,他们就有底气。 发完这条消息,岑鸣蝉退出了微博,她将这张侧脸照用手机拍了下来,然后分别发给了母亲与姐姐。 发给母亲的消息足够直抒胸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漂不漂亮!是其他人拍的,我好喜欢!】 发给姐姐的消息则俏皮一点 【姐姐,快来猜猜图里这人是谁!】 * 岑鸣蝉收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夜幕降临,身后的场馆里灯光通明,为十八岁的自己隐隐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线,而她身穿白色队服,被拍下半张漂亮的侧脸,她的唇微微翘着,似乎在笑,眼睛明亮宛如天边繁星,周围的人全部被虚化处理。 这张侧脸照拍得很漂亮,岑鸣蝉很喜欢。 她回复道。 【猜不出来】 【并且想要原图】 随后就收到了萨摩耶哭哭的表情包。 【qaq肯定是不爱了,都猜不出来是我了】 岑鸣蝉故作惊讶。 【原来是你啊】 某人成功地开始跳脚。 【……】 【姐姐!!!】 【你欺负我,我不给你发原图了!!!】 岑鸣蝉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拿捏十八岁的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原来是我们家鸣蝉这么漂亮,好喜欢,好可爱,好想亲一下】 聊天框里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顿了顿,又在输入中。 【只能亲一下喔】 此时岑鸣蝉的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可爱。 她忍不住在想,原来自己十八岁那年如此可爱,也难怪有那么多烂桃花。 想到烂桃花,岑鸣蝉忽然有了些危机感,她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这照片是谁拍的?】 【摄影技术一流】 然而十八岁的自己却被紧急召唤,被迫地卖起关子。 【姐姐,等我晚上训练回来了跟你说!我要去训练啦——】 岑鸣蝉无可奈何,放她离去。 【去吧,我等你回来】 * 等到晚上,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第二次进行视频通话,依旧是她这边关闭摄像头。 开视频的主要原因是对方想分享她收到的来自冉眉冬的生日礼物——一本相册。 十八岁的自己毫不知情地从头讲着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她讲着她的高中生活, 讲她在文学社里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并因此与冉眉冬相识,讲她当年也曾是别人口中的“小才女”,可惜没有动笔去写作了。 她讲高中食堂要比大学食堂还要好吃,讲那食堂二楼滚烫的馄饨与羊汤,讲那看不到两片肉的牛肉面。 她说的这些,岑鸣蝉都经历过,只是随着时光流逝,有些事记得不那么清楚,如今像是置身时光长河里,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宛如走马观花般,从她脑海里浮现而过。 再往后,就是她比赛时候的照片了。有抿着唇的,有笑得灿烂的,有蹙着眉的,也有含着泪的,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场景,汇集成了一个新的故事。 一个只属于平行世界十八岁自己的故事。 就像是两条分叉路口,她与十八岁的自己选择了左右不同的道路,她知道对方的过去,但无法预测对方的未来。 命运里,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她不知道将在何时何地发生一场规模浩大的飓风。 她想做的,就是陪着十八岁的自己长大、成长、顺利地走完接下来的路。 讲着讲着,十八岁的自己讲累了,她有些犯困,于是打着哈欠说想睡觉。 岑鸣蝉温柔地与她道了声晚安。 镜头被关闭,原本的视频通话变成了最平常的语音通话。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岑鸣蝉知道,对方睡着了。 然而她却毫无睡意。 无所事事的她于是打开手机的写作软件,决定将大结局写完。 提前写完,但是一天发一章,正好到她生日那天完结。 岑鸣蝉放着音乐,戴着耳机,静静地为她的故事画上句号。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迷糊无比的声音:“姐姐。” 岑鸣蝉立刻轻声问道:“我在,怎么了?” 对方嘟囔着:“梦到你了…好困…” 岑鸣蝉继续问道:“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我们在一起了。”听起来对方像是翻了个身,“困得睁不开眼,要继续睡了。” “我好爱你,姐姐。” 没等岑鸣蝉回应,耳机里再度回归宁静,她应该是彻底睡过去了。 岑鸣蝉的心,像是瞬间被浸泡在热水中一般,有些烫灼的疼。 “梦到我们在一起了。” “我好爱你,姐姐。” 这两句话像是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一般。 人类在极度困倦意识不清醒时说的话,往往都是真的。 十八岁的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了她们在一起的场景。 岑鸣蝉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有特别特别多的委屈,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像是不知疲倦的小太阳,永远展现着阳光开朗又活泼的一面。 换做她,明知道对方爱自己,却又不肯在一起,她会不会被自我怀疑、敏感反复折磨,会不会想起来就委屈,想要寻找退路。 在一起吧。 不知道是多少次,岑鸣蝉在心里这样说道。 在一起吧,让她美梦成真。 * 凌晨时间三点半。 岑鸣蝉坐在床边,终于写完了《无冠之王》的大结局。在她写下“我愿岁岁有今朝”的那瞬间,她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构思到落笔,前后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些天,她用文字构造了新的世界,如今她要与她的这位老朋友告别。 汹涌的情绪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岑鸣蝉开始想念十八岁的自己。想把她叫醒,让她陪自己讲几句话,听自己说说完结后的感触。 她从来没有觉得像此刻这样需要她,渴求她。 岑鸣蝉打开备忘录,决定写些东西记录此时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似乎从来没有写过情书。 楚千仪和她是两情相悦现实女友,但是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短暂。而之后再那些游戏里认识的女朋友也不需要这种古老的东西,因此岑鸣蝉从来没有为哪个人写过这种又酸又矫情的东西。 此时,岑鸣蝉心里原本那个怂恿她“在一起吧”的小人,忽然改口。 “为十八岁的自己写一封情书吧。” “寄不出去也没有关系。” “你爱她。” “你明明很爱她。” 第84章 秘密 岑鸣蝉打开备忘录,她决定写下一些文字用来记录此刻的心情。 她打开音乐播放器,随机播放着列表的音乐,文字一点点写在备忘录里,她认为,这并不能叫做情书。 【此时是凌晨三点四十九分,你已安睡,而我却难以入眠。】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现在想来一切都很奇妙。遇到你之前,我本以为我已丧失爱人的能力,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像神话故事里面的纳西索斯,临水自照,爱上倒影。】 【有时候我也会在想,你真的是我的倒影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是我,我是你,但我们又不完全一样。】 【是我存有私心,推着你在分叉路口选择了另一条路,希冀你能带我去看看新的风景。我总会担忧,这样的选择让你痛苦,让你难熬,让你早早就要承受很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与质疑,我恨不得以身代你,但又那样无能为力,希望哪一天你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的时候,不会怨我。】 【在那段最颓废的日子里,我做过很多次自省,我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太罪孽深重才会受到上苍的惩罚,为什么命运偏偏同我开这种残忍而不幸的玩笑。】 【偶尔我也会嫉妒你,在你发给我母亲照片的时候,在你不经意间提及父母的时候。我知道你已经在刻意避开父母相关的话题,但是幸福与贫穷一样,都是藏不住的。你是那样幸福,我很嫉妒,又觉得不应该嫉妒。】 【嫉妒是一件卑劣的事情,我是如此厌恶我骨子里的这份卑劣。】 【鸣蝉,爱到底是什么呢?】 【我喜欢世间所有美好的事情,而很多人在认识初期总会显得有趣且美好,初见时一切都好,看多了就生厌,厌恶她负面情绪多,厌恶她不能成为满分恋人,厌恶她满足不了我的占有欲,也厌恶她并不爱我】 【是的,我觉得她们并不爱我】 【我从未在喜欢这方面信过他人,我不喜欢自己,便坚定地不相信别人会喜欢我。大多数对我的喜欢在我看来,不过是对方有所需求,将我视为情感输出的工具人,我不愿意当个可有可无随时更替的工具。】 【我知道你很多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不会也在想,我到底会喜欢你什么呢?】 【爱情并非是十万个为什么,不是问出问题就能获取答案,世间情爱向来最是不讲道理。】 【坦白讲,我没有信心。你太年轻了,年轻则意味着不够稳定,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子,心动来得总是那样轻易,所以我也会担心你那片刻的动心难以长久维持,最终,我们的感情会败给时间,败给距离,败给现实。】 【时空的距离终究是无法解决的,我担心哪一日醒来,你会从我的列表里消失,让我无处找寻,也担心终有一日我们无法忍受彼此不在身边的生活,终究选择分开。】 【就像被摘下的花,眼见着它日日凋零,这实在残忍。我是那样悲观,那样绝望,理智告诉我应该远离你,应该寻找一条更安稳些的道路,但是情感却推动着我靠近你】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不是那么理智。总会幻想某一天我们真的能够见面,能够生活在一起,能够如你所说养两只猫,其中一只叫土豆,至于另一只,我其实偷偷想好了名字,就叫九九。】 【或许你会觉得这名字有些落俗,但我已想不出来再贴切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再起个新名字。】 【九,代表着我长你九岁,同时又和久同音,九九,久久。】 【所以说到底,我最大的愿望还是我们能长久地相处下去。】 【鸣蝉,我其实最畏惧的是你哪天知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对你说过太多谎言,我担心终有一日,你知道真相后,看到我会觉得恶心,会用厌恶的语气要我滚远一些。】 【你厌恶欺瞒,而我却在遇到你的第一天就在做这件事】 【请不要恨我,鸣蝉,年岁越长情爱越稀薄,仅存的那些我决定都交给你】 【或许你也会觉得我太畏手畏脚,其实我也喜欢年轻时候的自己,莽撞勇敢且狂热,像是燃得极烈的火,没想过后果,想的只有长相厮守,想的只有以后要与对方有个住处,养点花草,再添个一猫一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惧情爱成为困在自己脖颈间的锁链,畏惧柴米油盐酱醋茶会消磨去我们最初的激情,畏惧故事从最初的美好走向最后的残忍】 【回到最初的问题,爱到底是什么呢,鸣蝉】 【爱是我接受人生路上有很多遗憾,却唯独不想和你有遗憾,是你此刻睡得正香,而我想起你时觉得自己有些幸福,是你打来电话每次听到你唤我姐姐时,我顿时觉得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是我觉得爱上倒影是一件疯狂失智的行为,却甘之如饴,想要去拥抱你,亲吻你,与你纠缠在一起】 【是我有时候也会想发疯,视你为花园中唯一盛开的玫瑰,想将外墙高高垒起,不准他人多看一眼,恨不得将你私藏】 【是我每次这样想时,又会于心不忍,我想要你自由地、愉悦地、幸福地随心意生长。被很多的爱浇灌着,有我,又不止有我】 【继续睡吧,鸣蝉】 【愿你今夜好梦,梦里有我】 写完这些,岑鸣蝉忽然听到耳机里传来对方翻身的声音,这让她莫名有些心虚。 她看着备忘录里这些文字,总觉得过于矫情,于是岑鸣蝉点击了屏幕左上方的删除键。 系统提示她,确定要删除该条笔记吗? 岑鸣蝉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击了取消。 这种深夜因情绪而起的东西,她并不准备给任何人看,或许等到下一个失眠的夜,她会翻出来,嘲笑自己此刻的矫情。 她心想,就让这些文字成为秘密吧。 第85章 封喉 岑鸣蝉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晚上临近十二点时,岑鸣蝉接到了微信电话,她点开手机,发现是十八岁的自己打来的。 按照她的作息来说,她此时应该还在训练室里打排位,进入季后赛后,俱乐部将选手结束训练的时间往后推延了一个小时。 岑鸣蝉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然后轻声问道:“鸣蝉,怎么这会打电话过来了?” “我提前放学了,姐姐!”十八岁的自己欢快地回道,“我之前还担心零点的时候我在排位里,来不及做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现在我放学了,也就安心了。虽然你可能不在意这些,但我还是单方面地想有一些仪式感。” “我现在在往寝室走,你等等我,我很快的,姐姐。” 岑鸣蝉温柔地回道:“不要着急,好好赶路。” 对方没有再回答,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杂乱,像是手机放在口袋里与衣物摩擦在一起。 不一会,电话里传来了对方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姐姐我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想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我还是有些紧张。我现在一直在看着手机上的时钟,我要等它跳到零点的第一秒跟你说生日快乐。” “我的心跳得好快。” 岑鸣蝉看着自*己屏幕里那正在不停刷新的时钟时间,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因为她们此时正在做同一件事。 在盯着时间,在等待零点,在等待对方生日的到来,然后互祝生日快乐。 她本来以为对方在零点时还在训练室里,所以想的是卡着时间在微信上和她说一声,没想到的是,她们能在此刻通上电话。 她回应道:“我也想做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换做平时,十八岁的自己听到这话肯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以身相许,但是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时间吸引走。 “还有半分钟,姐姐,马上我们就要一起长大一岁了姐姐。” 岑鸣蝉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感慨:“是啊,我们要一起长大一岁。” 屏幕上时间在跳动着,直到来到23:59:50。 岑鸣蝉眼见着秒数刷新,在心里也开始默念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时间跳转到第二天,0:00:00。 岑鸣蝉立刻说道:“生日快乐,鸣蝉。”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的是十八岁的自己的祝福:“生日快乐,姐姐。” “那就祝我们都生日快乐吧姐姐。”十八岁的自己如此说道,“真希望以后每一年我们的生日都能一起过。” 她又在画饼。 岑鸣蝉心想,十八岁的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喜欢画饼了,但最重要的是,她被对方成功灌下了迷魂汤,明明知道那些饼不可能实现,她仍是忍不住借此充饥。 她饶有兴致地说道:“那到时候蜡烛插一根,我们一起许愿。” “好。”十八岁的自己顺着这话继续说下去,“那我喜欢巧克力蛋糕,你呢姐姐?” “我跟你一样。” 岑鸣蝉发现爱上自己好像也很不错,她们的喜恶是那样的相同,因此等以后她们完全不会因为口味差异而意见相悖。 只是…岑鸣蝉忽然脸色变得黯淡下来,连面都见不到,又谈何以后呢,她们根本没有什么以后。 或许能做的最亲密的事,就是像之前去搜索那家名叫云集的粤菜餐馆一样,她追寻着十八岁的自己的脚步,去她去过的地方,做她做过的事。 岑鸣蝉垂下眼睫,看到屏幕下方原本因播放音乐而显示的歌词,由于接通电话,音乐中止播放。 【情能见血封喉,谁能把谁保佑】 * 岑鸣蝉于下午四点多出门,她和冉眉冬约好,要一起去吃晚饭庆祝生日,她已经同十八岁的自己提前讲过这件事,就是怕她回消息比较慢,对方又会多想。 其实她也知道,十八岁的自己更加忙碌,根本没时间发来消息。对方在生日当天被安排了直播首秀,要在七点开始直播一直到十一点。 她已经提前问了,会有直播录屏,她可以像补比赛视频一样,抽空把这场生日直播补完,虽然时效性差一些,但是不至于彻底错过。 岑鸣蝉没有想到,冉眉冬送给她的礼物会是一本书。不是什么世界名著,不是心理辅导书籍,而是她的书。 准确地说,冉眉冬托人排版设计了她的第一本小说——《无冠之王》。再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无冠之王》的上册。 冉眉冬对此也很无奈,生日礼物需要提前准备,但是她想到这个礼物时,岑鸣蝉并没有完结。她只能将书分为上下两册,等待岑鸣蝉完结后,再把下册制作出来。 提到完结,岑鸣蝉想起来今天零点过后在她书下的评论区。她原本以为能有一位读者记得她的生日就很好了,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读者为她送上生日祝福。 河马不吃西红柿:【生日快乐大大,谢谢你为我们讲了这么好的一个故事】 与兰衿:【很喜欢作者写的沈青然,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像是扎根在山岩间生命顽强的青松,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一直不舍得和沈青然告别,但是没想到完结当天竟然是作者你的生日。忽然我就释然了,完结不代表故事的结束,属于沈青然的征程还在继续。同时也祝作者生日快乐,诸事顺遂。】 诸如此类的留言还有很多,其中有些读者甚至是第一次在评论区留言。 岑鸣蝉知道,往往沉默的才是大多数,偶尔她心血来潮点开订阅后台时,也能看到有新来的读者直接全订她的文,但是对方没有评论过。 就像她,看书时很少评论,更多的是默默购买章节、追更直到完结。 岑鸣蝉很是感动,她先在评论区设置了订阅抽奖回馈读者,随后又决定将这本书的收入全部捐赠出去。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冉眉冬,她说:“总觉得这笔钱捐出去,会更有意义一些。” 随后她又问冉眉冬,为什么会想到送她这本书,这个礼物真的是送到了她的心坎里。 冉眉冬望着自己这位挚友,轻声道:“我本来想送给你键盘的,这样你写起小说来可能会很顺手,但是又觉得键盘太俗气了。” “后来回到家看到书架上曾经高中买过的小说,忽然有了灵感,大概每一位作者都有把自己所写的故事印刷成册的梦想。” “鸣蝉,不要忘了我当初为什么想认识你,从在文学社杂志上看到你的稿子时,我就认为你的文字很漂亮,我想这也是一种天赋。” “很高兴你没有浪费这份天赋,所以你人生属于自己的第一本书,我想先替未来的你自己送给你。” “我毫不怀疑,以后会在书店里看到你的小说。所以等以后你出书了,不要忘记之前说过的话,签上你的大名给我当传家宝。” 岑鸣蝉看着冉眉冬,几次张张口又说不出来。 她想泼冷水,她想说纸质传媒已经开始没落,现在想要出版书籍没有当初那样容易,需要有很好的成绩与少许运气成分。 而她现在依旧是籍籍无名的网络作者之一。 她想说,其实她也没什么信心,天下多的是紫微星与文曲星,有写作天赋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可能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有出头的那天。 她想说,当初说给你签名当传家宝其实就是年少轻狂吹下的牛,就算是在世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来了,亲签的书籍都未必能到成为传家宝的地步。 但是岑鸣蝉转念一想,这些难道冉眉冬不知道吗? 经济下行,纸质传媒日渐没落,是社会普遍共识。当初她们高中一起追过的每月两期的小说杂志,已经全部停刊。 她知晓这个消息时还跟冉眉冬感慨过童年已死这种话。 然而冉眉冬依旧坚信她能有出息,能出版自己的书籍。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一件往事,某次初中期中考试,她成绩飞跃成为班级第一,如果保持这样的成绩,她可以稳稳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 然后继续好好学习,考去最好的大学,那么最好的大学是什么? 岑鸣蝉拿着成绩单,对着父母放话:“我以后要考清华北大,我要穿着校服跟你们去故宫玩。” 现在想起来,这句话着实可笑了一些。不过是偶然的全班第一,她就膨胀地说要去全国最好的学府。而且,清华北大也没有统一的校服。 十几岁的她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窥见了命运劈开山峰泄出的一丝光线,就以为此后前途无量,光明而坦荡。 换个矫情的说法就是,年少的她看到了只飞舞的萤火虫,拢在掌中,便误以为她拥有了整个月亮。 很蠢,很幼稚。 但母亲没有责备她骄傲自满,也没有扫她的兴致,反而是顺着她的话说:“我都不敢想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故宫去天坛,我会有多幸福与得意。” 几年之后,高考成绩出来,岑鸣蝉没有去清华也没有去北大,她报考了本省的大学。当初的大话就像是砸进湖中的石子,短暂地泛起涟漪随后沉入湖中再无动静。 再后来,就是父母前往四九城旅游发回来照片时,岑鸣蝉看到那像是冰激凌甜筒造型的天坛,想起来这件往事,只能在心里无奈地自嘲“童言无忌”“年少无知”。 母亲什么都知道,却仍然愿意照顾她的自尊心,仍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有大出息。 就像是现在的冉眉冬。 就像是前些天的自己。 十八岁的自己在电话里讲她想拿冠军,想拿一辈子的冠军。 梦得很大,显得狂妄又天真。 岑鸣蝉之前也看过职业比赛,她知道职业赛场上竞争激烈,永远不缺天赋异禀的选手,新旧选手与游戏版本更迭很快,就像日月交替。有些选手可能前一个月还在赛场上担任首发,下一个月原地退役自此查无此人。 可能今年夺冠,明年就被策划砍得连世界赛都进不去。 拿一辈子的电竞冠军,完全不可能,这在电竞职业赛场上从来不会出现。 能一直拿冠军的,大概只有现在的中国乒乓球选手。 岑鸣蝉并没有选择去扫兴,她此刻不想同十八岁的自己讲道理,掰扯事实,让对方意识到她此刻的话有多不现实。 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慢慢说道:“那你到时候就是最厉害的职业选手了,要写进盛世的职业历史里。” 第86章 礼物 岑鸣蝉于晚上九点多回到了家里。她知道这个时间点十八岁的自己并不会来找她,因此决定先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坐在电脑桌前,岑鸣蝉忽然有些怅然若失,《无冠之王》已于今天正式完结,她不需要再写更新了。说来也奇怪,连载期间会觉得写文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但是完结过后再回想,好像又没有那么痛苦。 冉眉冬送她的礼物被她放在了书房桌上,她准备沐浴焚香过后再来一观。 书房里,身穿睡衣的岑鸣蝉从抽屉里取来支线香,点燃后插在了莲形香插上。 她先前有段时间总是失眠难以入睡,于是便尝试过各种方法,比如说吃褪黑素、点线香、用香薰蜡烛、听助眠音乐等。也说不准到底是哪种方法有用,总之的确有在改善。 家里的线香就是那时候备下的。 冉眉冬之前将那本书包装好放在了礼物盒中一并交给了岑鸣蝉,礼物盒的话,岑鸣蝉收在了柜子里。 而冉眉冬送的那本书,岑鸣蝉想明日起把它摆放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为了能保存好这本书,岑鸣蝉又去某宝上购买了书籍保护套与热缩膜,到时候先用热缩膜封书,再用透明保护套装起来。 双重保护,比较稳妥。 先前在餐厅,岑鸣蝉并没有来得及将书籍拆封,只能透过塑封看到封面,直到现在,她将包装彻底拆去翻页查看时,越看越意识到,冉眉冬的这份礼物到底有多用心。 封面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比岑鸣蝉那在某宝二十元定制的封面要好看太多。章节目录清晰,文字排版整洁明了,最重要的是冉眉冬竟然为她的人物沈青然约了插画。 买断的插画价格,岑鸣蝉原本是问过的,本想着完结了再去约,没想到冉眉冬先她一步。冉眉冬显然认真读过她的《无冠之王》,插画里面的“沈青然”的模样简直和岑鸣蝉在心里脑补过的一样。 岑鸣蝉忽然开始担忧起来,担心这人物插画的价格太昂贵,而冉眉冬刚刚买房交了交付,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她立刻给冉眉冬发去消息。 【坦白交代,约插画花了多少钱】 冉眉冬太过了解她。 【不贵,托表妹联系的她朋友,对方还在念大学,价格比较白菜】 岑鸣蝉再次将那张插画认真看了一遍,就在这时,她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找她约稿】 冉眉冬回复得很爽快。 【有,我推给你】 然后岑鸣蝉就收到了对方好友名片的推送,那位画手的微信名叫夏夏,头像是她画的卡通风格的花朵,色彩鲜艳,看上去活力满满。 岑鸣蝉点开,申请了好友,验证消息则写着“老师您好,我想找您约稿”。 “老师”二字是岑鸣蝉所在的某北方大省常用对其他人的礼貌称呼,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教师职业。 夏夏秒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并且发来消息。 【亲,你好!】 岑鸣蝉决定开门见山。 她将先前保存的那张母亲与十八岁的自己在基地门前拍摄的照片发了过去。 她问道。 【老师你好,请问可以根据这张照片画一张插画吗?】 岑鸣蝉想了想又财大气粗地补了两句。 【价格不是问题,您尽管开口】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想找您多约几张】 就在她看到插画的那一刻,岑鸣蝉忽然意识到,虽然她与十八岁的自己隔着遥远的时空,但是文字、图片以及视频,她们都是可以共享的。 如果她要送礼物,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比如说,那张很漂亮的侧脸照,就可以约成插画,但是岑鸣蝉不清楚这会不会涉及到版权的问题。 夏夏很快回复道。 【这是我的价格表,亲请查收!】 【朋友圈有例图,欢迎亲去翻看】 【约稿需要排期,大概最早也要半个月之后,亲可以接受吗?】 半个月对岑鸣蝉来说并不算长,她看了看价格表,再去看看例图,忽然觉得三百一张的价格对比夏夏的画功来说,已经不是白菜了,而更像是慈善。 等岑鸣蝉与夏夏谈妥第一张插画相关内容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理论来说,十八岁的自己应该要下播了,只是不知道她下播之后要不要继续排位到一点。 岑鸣蝉索性定了个十一点五十八分的闹钟,又将手机调整为铃声状态,然后去b站找视频打发时间。 等到半点,岑鸣蝉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出现了视频通话的申请,是十八岁的自己打来的。岑鸣蝉立刻关闭摄像头,反复检查确认不会出现问题之后她才接起了电话。 屏幕里十八岁的自己身穿着白色的队服,朝着自己在招手打招呼。 “姐姐!我回来了!” 岑鸣蝉笑着看了眼时间,回复道:“今天也很早。” “毕竟我是寿星嘛,如果还要我加班直播的话也太残忍了!” 从她的表情来看,岑鸣蝉知道她今天一定过得很愉快,但她还是想听对方亲口讲出来,于是她轻声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 岑鸣蝉觉得今天大概会是她今年最幸福的一天了。 从零点开始,她的小窗就出现了很多人的生日祝福。之前战队里认识的橙子等人,合起来为她送上了一份礼物,价值666元的游戏点券,足够岑鸣蝉去抽个新的击败特效了。 是的,盛世为了割韭菜,开始对外推出了各种抽奖活动,其中就有击败特效奖池。池子里放了很多干扰选项,一般来说抽出击败特效需要花四百元左右,但是岑鸣蝉脸黑,足足花了六百才抽出来第一个击败特效。 而战队长温酒壕无人性,他直接转账888元要岑鸣蝉收下,美约其名是感谢她对战队的付出。 温酒建立的这个战队只收高分玩家,当岑鸣蝉登上职业赛场后,随着关注度上升,她的个人游戏账号的所在战队也被有些人扒了出来,无意间给战队打出了知名度,但也因此,岑鸣蝉点开群列表,发现多了很多她不认识的新人。 岑鸣蝉在进入职业赛场之后和战队众人的关系其实疏远了不少,她想了想还是收下这两份礼物,然后立刻来到战队群里大发红包。 冉眉冬卡着零点给她送来祝福,但是岑鸣蝉那时候忙着和姐姐打电话,因此晚一些才回复她。 至于清风,那位能决定金榜乱不乱的人脉哥,则是送来祝福的同时问她要不要给她安排四个陪玩,岑鸣蝉送了个他一个“爬”的表情包。 【非训练时间让我打游戏简直罪不可赦】 温憬的消息也是零点准时送到的,同时为她订了蛋糕,将在下午送到。 岑鸣蝉短暂地头疼了一下该如何还温憬的人情,随后就被更多的祝福淹没,沈欢也发来了祝福她生日快乐的消息。 岑鸣蝉发去了哭哭的表情。 【欢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欢立刻问道。 【怎么了鸣蝉】 岑鸣蝉又发去了猫猫躺在地板上流泪的表情包。 【想你了qaq】 等她和沈欢叙了几句旧,她还得官方群里说几句。官方粉丝群里消息滚动得极快,岑鸣蝉根本来不及看,从零点之后基本就是大家刷屏祝她生日快乐,岑鸣蝉对此的回应同样是在群里发红包。 【谢谢大家的支持,都早些休息,晚安喔!】 这句话立刻被很多人引用。 【宝宝!!!!!】 【捕捉蝉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真的蝉宝吗】 【天啊,蝉宝发了这么大的红包】 【错亿】 【蝉宝你别走,你再多说几句话】 岑鸣蝉想了想,觉得不如趁此机会打个广告。 【还有人不知道我会在今晚七点开直播吗!】 立刻这句话又被粉丝引用。 【宝,我知道我已经为了你把直播软件下载好了】 【宝,我比她更爱你,我账号都注册好了】 【来晚了,蝉宝在哪直播】 …… 由于消息太多,岑鸣蝉实在来不及看,于是关闭了群聊。 至于微博私信里的祝福,岑鸣蝉往下刷了好几页私信列表仍然没有见底,干脆也放弃。 等她中午睡醒洗漱过后来到餐厅,发现阿姨为她煮了一小碗长寿面,还打了个荷包蛋。 岑鸣蝉谢过之后将长寿面吃完,回到训练室发现竟然还有礼物——竟然是一个仿真熊猫玩偶,又香又软,特别可爱,是四位队友合力买的。 岑鸣蝉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礼物的灵感,应该是因为她之前发疯时在五人群里说不想努力了,想去成都应聘熊猫管理员。 所以队友才会想办法满足她这个“心愿”,养熊猫玩偶怎么不算养熊猫呢。 这还没完,等岑鸣蝉晚上来到会议室,开始直播分享生日礼物时,再次被震撼到。 她收到了粉丝寄来的礼物,有她的个人周边系列,比如说钥匙扣、明信片、棉花娃娃等,还有实用性强的耳机、羊绒围巾、摆在床头的月球夜灯以及香薰蜡烛等,还有搞怪属性的奖状、锦旗与牌匾。 奖状写的是“国服第一中单”,锦旗则有“生日快乐万寿无疆”等字样。 分享完礼物又来到她的念信环节,俱乐部整理了粉丝对她的赛场与生日祝福打印成了不同的小卡片。 岑鸣蝉在镜头前一张张念着,然后挨个表达感谢。 平板里,又在播放着粉丝的祝福视频,岑鸣蝉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热烈地表达着对她的喜欢与祝福,鼻头开始发酸。 原来在她没注意的角落,有如此多的爱已经在生根发芽。 岑鸣蝉哽咽着在镜头前表达着感谢,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在直播间刷屏祝她生日快乐,谢谢大家准备的礼物,谢谢大家愿意抽出时间来录制生日祝福视频,也谢谢此刻正在直播间刷礼物的观众。 她已经记不清她在今天对多少个人说了多少句谢谢,实在是太多。被祝福与爱意满满包裹着的她,是如此的幸福,幸福得让她变得贪心起来,她恨不能今天能够延长到四十八个小时。 这场直播的效果很好,岑鸣蝉的直播间一度成为那个时段盛世分区热度第一的存在。 如今,姐姐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岑鸣蝉于是事无巨细地都讲给姐姐听。 她讲了好一会。 最后她说:“我今天过得很开心,一想到有这么多人在支持我,我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败我了。” “这让我想到了一句诗,鸣蝉。”姐姐温柔地说道。 岑鸣蝉顿时有些好奇:“什么诗?” 姐姐轻轻念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87章 欺瞒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首诗早在岑鸣蝉初中就学习过,她能第一时间就背出来作者与朝代,如今从姐姐口中念出,她有了些强烈的自豪感。 岑鸣蝉想起来了在比赛场馆里那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想起来了在结束比赛后在选手通道外等待的观众,想起来了今日直播间那滚动不停的弹幕与感谢不过来的平台礼物。 天下谁人不识君。 倒也应了这句诗。 岑鸣蝉想起来件事,她忍不住想炫耀又故作平淡语气:“前些天家里人和我打电话,说她同学的孩子也在看我的比赛喔姐姐。” 岑鸣蝉和姐姐讲话时很是注意,她刻意用家里人三个字模糊处理了母亲的存在。 她知道,自己此刻满脸都写着“姐姐你看我是不是超级厉害你要不要表扬我”的字样,没办法,她是那样喜欢听姐姐夸奖她。 每夸一句,她都会觉得姐姐有在多爱她一点点。 而姐姐很清楚她这些的小心思,每次总是会满足她。 果然,姐姐这次也毫不例外地轻笑着说道:“鸣蝉真的很棒。” * 岑鸣蝉望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面孔,总觉得自己在照镜子,只是镜中人更加鲜活年轻一些。 她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欢喜与否,一看便知。 岑鸣蝉也与十八岁的自己分享了自己的一天,对比之下,她的生日过得相对平淡些。 临近中午醒来,她看到读者关于她生日祝福的留言,她耐心解释道,读者知道是因为网站里面会有显示。而在下午,她与最好的闺蜜一起吃了顿饭。 岑鸣蝉没有提及冉眉冬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还记得她当初说过的谎——我不过生日。 十八岁的自己听完,眨眨眼问道:“那你是不是也没有吃蛋糕呀姐姐?” “我吃蛋糕了。”岑鸣蝉回答道,“闺蜜知道我喜欢吃甜食,给我买了个蛋糕。” 某人的醋坛子立刻就打翻:“明年我要给你买蛋糕。” 岑鸣蝉心想,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因此也没有拒绝,就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吃蛋糕了没?” “我吃过了,姐姐。”对方乖巧地回答道,“我还点蜡烛许愿了。” 提到许愿,瞬间将岑鸣蝉的思绪带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就在今晚,冉眉冬为她点燃蛋糕上的蜡烛,又为她戴上有些丑的生日帽,然后充满期待地说:“许个愿吧,鸣蝉。” 许个愿吧,鸣蝉。 自从她们工作后,她和冉眉冬都会相聚为彼此庆祝生日,哪怕白天要工作,晚上也要一起吃顿饭。要为对方戴上有些丑陋的生日帽,然后点燃蜡烛,等待友人的许愿。 刚开始,岑鸣蝉的愿望是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永远幸福快乐。 再后来,那场意外来临,冉眉冬依然会为她准备生日蛋糕,为她点燃蜡烛,岑鸣蝉却不再想要许愿。 根本都是假的。 失去父母的她就算是再心诚,愿望再灵验,也无法改变现状。 而在今天,岑鸣蝉看着那荧荧燃着的火光,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冉眉冬,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目光,她忽然又有了心愿。 无论她的心愿是否能够实现,她都希望命运能够垂青她一次。 她想到了在今天凌晨时看到的那句歌词——谁能把谁保佑。 如果非要讲谁会保佑她的话,那只有她的父母。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说道:“爸妈,如果你们还在注视我,请保佑眉冬永远平安喜乐,请保佑那个十八岁的我前程似锦,不必遭逢苦难。” 岑鸣蝉心愿的两位主角,一位是她相识十年的挚友,一位是她临水自照的爱人。 等思绪回笼,十八岁的自己已经发来了照片,同她介绍着今日出现在基地的五个蛋糕。 她神采奕奕地讲述着每个蛋糕背后的故事。有粉丝定制的翻糖蛋糕,有她不知道今天会有蛋糕于是自己提前订的,也有俱乐部为她生日准备的… 岑鸣蝉在感慨于她蓬勃的分享欲时,又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趣了些,她也想同对方分享些事情,但是她枯燥的宛如老井的生活实在没有一丝波澜。 岑鸣蝉此时身处书房,环视一周,忽然她有了个想法。 “鸣蝉,我带你看一看我的书房吧。” 她敢让十八岁的自己参观书房是有原因的。 她如今的住处是父母四年前全款购买的,在自己十八岁时,小区所在位置还是块荒废的地皮,政府还没进行土地拍卖。而她的书房里除了书柜就是那台电脑。 这些年虽然电脑配件一直在升级,但是从外观来看变化并不大,加上岑鸣蝉并不打游戏,并没有买带鱼屏,因此她毫不担心对方会发现什么异样。 岑鸣蝉知道,由于她一直刻意隐藏着自己的信息,这会导致十八岁的自己没有安全感,觉得她的存在不那么真实,所以当初对方才会说出来“我有时候真的很怕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住你”这种话。 如今她将书房这种足够私人的地方分享给十八岁的自己,是想给对方一颗小小的定心丸。 屏幕里,十八岁的自己明明眼里写满了期待,却仍然故作矜持地问道:“真的方便吗姐姐?” “方便。”岑鸣蝉回答道,“我把电话挂掉,然后立刻给你打过去。” * 岑鸣蝉心想,今天果然是最幸福的一天。 连最注意个人隐私的姐姐都主动邀请她视频参观自己的书房了,岑鸣蝉欢喜得不得了。 等姐姐的视频电话一打过来,岑鸣蝉瞬间接起,入目的就是整面入墙的书柜。 这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房。 她设想过的书房就是这样的,要有满面入墙的书柜,然后她要慢慢地、一点点地把书柜填起来。 “书橱柜是找人定制的,完全按照书房的尺寸做的。雕刻的图案是我爸选的,挑的都是些比较吉利的图案。” “其实我更喜欢素净点的,但是架不住他非要带图案的,实在懒得和他争。” 听到姐姐提及有关父亲的往事,岑鸣蝉安静地倾听着没有说话。 姐姐打开书橱的门,同她讲着那些书大概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买的。岑鸣蝉注意到有些书的包装甚至没有开封。 姐姐解释道:“有些书是我去图书馆借过读完发现很喜欢的就买回来收藏的。等哪天想看了就会打开。” 岑鸣蝉表示理解。 忽然,随着镜头移动,岑鸣蝉注意到就在姐姐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只是她看到的是背面,看不到里面的相片。 她猜测那里面放着的大概是姐姐的全家福,或许今天她就能见到姐姐的模样。 岑鸣蝉的好奇心瞬间吊了起来。 直到姐姐的镜头带着她一路转完,最终停在电脑前。 “我日常写作就在这里,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 再往后的话,岑鸣蝉就没心思听了,因为当镜头停在电脑桌上时,她终于见到了那个相框里的照片。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相框里摆放着的,竟然是她与母亲在基地门前合影留念的照片。 岑鸣蝉瞬间怔住。 其实,她一直很没有安全感,她所掌握的关于姐姐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少的让她觉得姐姐随时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所以哪怕她能感受到姐姐对她的温柔与包容,哪怕姐姐亲口承认喜欢她,她仍然惴惴不安。 就像是悬浮在空中般,她的心始终无法落地。 她甚至在深夜里也怀疑过,姐姐到底爱不爱我,如果真的爱我,又有多少的爱,有我爱她一半多吗? 如今,她却在对方最常用的电脑桌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这是一张简单的照片吗?不,这是姐姐深深爱着她的证据。 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爱,才会选择把她的照片放在最显眼最常待的地方,放在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我的生活比较无趣,连分享可能都很无聊,希望你…” 岑鸣蝉此刻不想听这些了,她想听姐姐说爱她,喜欢她,不能离开她,她像是濒临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点什么。 在此之前,她被迫接受姐姐给足她甜头又不与她在一起的事实,希望与绝望交缠,编织出那名为痛苦的线团,将岑鸣蝉层层缠绕。 然而此刻她看到了照片,她的心*里像是过了遍冰水又被捞起来放进了温泉里,酥酥麻麻的,发软,发涨。 说不尽,也道不明。 她开口打断了姐姐的话:“姐姐。” 姐姐并没有恼,只是温柔地回应她:“怎么了?” 岑鸣蝉的声音里有些轻快与俏皮:“我看到你在桌上摆着我的照片了。” * 岑鸣蝉看向那张被十八岁的自己提及的相片,心脏猛跳。 她出现了疏漏,忘记将相框收起来了。 或许十八岁的自己还沉浸在看到照片的幸福感中,岑鸣蝉却瞬间如坠冰窟。 等对方反应过来,会不会问为什么那么多自拍,独独她洗了这一张摆在桌上。 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年轻时不知道意外会来得如此突然,与母亲的合影很少,仅有的一些也随着手机的更换而消失。 所以,十八岁的自己发来的照片反倒成为了现在她手上仅有的和母亲的合影,也因此,她会把这张合影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时候她会欺骗自己,假装那张合影就是她和母亲依偎在一起拍摄的,借此怀念母亲。 有时候岑鸣蝉又很清醒,玻璃背后,是属于她的十八岁的爱人,对方笑得如春日的山花般烂漫,她也会忍不住轻笑。 她是如此习惯这张照片的存在,就像是她习惯了十八岁的自己占据她内心最柔软的位置。 这个相框更像是对她的提醒,任她想得再周全,终有一日会出现纰漏。 从遇到十八岁的自己开始,她就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为此多次撒谎欺瞒,但是谎言是需要一直圆下去的。 时空的间隔终究放在这里,任她撒多少谎都很难填平。 无法看到比赛结果,无法知晓她那个时空里的事情,无法收到对方想要送出的礼物,也无法见面等等,她用尽借口搪塞。 唯一的倚仗就是对方的爱。 十八岁的自己并不愚笨,事实上她很敏感聪明,她只是短暂地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如果有一天,她夜深人静时忽然静下心来想这些事情,就会发现这其中到底有多么不合理。 岑鸣蝉忽然不想继续欺瞒下去了,更何况,她也无法长久地欺瞒下去。 她太清楚十八岁的自己的性格,若是贸然开口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一定接受不了。 所以岑鸣蝉能做的,就是循序渐进,慢慢地,放下一条又一条的线索,直到对方拼凑出来真相,或者说,哪一天她主动坦白。 做出这个决定很难。 身份是压在岑鸣蝉心头的五指山,沉重得令她难以喘息。如今她决定将这座山移开,她不确定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 岑鸣蝉心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在一起,她希望是彼此坚定选择的产物,而不是欺瞒结下的恶果。 岑鸣蝉轻声道:“糟糕,被你发现我的小秘密了。” 第88章 未来 过完生日的岑鸣蝉很快就迎来了新的挑战。 季后赛将于六月二十日开始,而在六月十四日,《盛世》更新了赛季,天梯榜排名归零,队里所有人都需要在赛季初冲分。 而游戏也随着更新进入到新的2.2版本,游戏策划进行了部分改动,除了更改地图部分地形和野怪位置外,也增加了多名新英雄。 为推广新英雄,游戏策划往往会在前期将它们的数值提高,等使用率提高后再慢慢削弱,中路新增的那名英雄,名为纳西索斯。 大招技能为纳西索斯沉入水域解除所有负面状态,增加移速同时免疫所有效果,2.5秒后恢复可选中状态。 这是首个拥有不可被选中技能的英雄,在当下的游戏环境里,纳西索斯的强度可想而知。 等晚上结束训练,岑鸣蝉回到寝室在电话里同姐姐聊天时,忍不住抱怨道:“教练说了,比赛版本跟着游戏版本走,也就是说我要在一周之内把新英雄练出来,练到能拿到赛场的地步。” 她充满忧愁地叹了口气:“我今天试过了,纳西索斯这英雄真的很难练。你试过新英雄了吗,姐姐?” * 纳西索斯。 岑鸣蝉闻言一怔。 她其实记不清这个英雄什么时候更新然后出现在游戏里面了。《盛世》这款游戏大部分是根据《希腊神话》制作的,同时也加入了其他西欧神话的背景。 随着游戏版本更迭,纳西索斯如今已经成为下水道英雄,大招在当前版本里已经不复当初强势。 但是岑鸣蝉仍然在玩这个英雄。 真要细究原因,那肯定是因为那个关于“水仙”的故事,让她生出来一丝同病相怜的情绪来。 如今在十八岁自己的时空里,纳西索斯在游戏里上线,这让岑鸣蝉觉得大概是个机会。 于是她轻声说道:“试过了,特效做得不错。” 《盛世》官方在游戏特效方面向来做得很好,释放大招时,纳西索斯所在区域将会立刻变为水域,而他将沉入水域变成一朵水仙花。 等大招技能临近消失时,水仙花凋落花瓣,纳西索斯从水域中浮出现身。 十九岁的自己在电话里附和道:“特效是不错,水仙花做得很真实,也很漂亮。” “大招特效让我想到了他的故事。”岑鸣蝉一点点下饵,慢慢说道,“纳西索斯爱上了水中的倒影。” “鸣蝉,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十八岁的我,很多时候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 岑鸣蝉的头脑风暴开始了。 她和姐姐有很多重合点,她是知道的,并且认为这是她们天造地设契合无比的证据。 但这次是姐姐第一次讲出来自己与她十八岁时很像的这种话,岑鸣蝉一时间有些分不出来这到底算不算句好话。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姐姐这句话的“当初”两个字,或者应该说,姐姐这句话让她瞬间想到了二人之间的年龄差距,这让她欢喜不起来。 九岁的年龄差确实不算小。 要是之前有人告诉她,你会爱上一位比你大九岁的姐姐,她大概率是不相信的。在此之前她的择偶标准的年龄差一直定在上下最多不超过五岁上。 当然,这五岁年龄差的前提还得是双方都已成年。 但是当她真的喜欢上姐姐之后,那些择偶的条条框框瞬间不再重要,那原本写着五的地方立刻被修改成数字九。 她甚至也想过,是不是因为九岁的年龄差,姐姐才如此迟疑地不肯接受她的心意。 年龄的差异导致她们的人生阅历有所不同,所以她们对待感情的需求也有所不同。 姐姐所需要的更多的应该是长久与稳定,扪心自问,这四个字,她在此之前的感情史里,没有一个字能够做到。 她习惯了快餐式的恋爱,习惯了见一个爱一个,习惯了像只花蝴蝶一样,但是…岑鸣蝉又想了想,忽然有些不服气,她遇到姐姐之后真的很忠诚很专一。 她的心思始终都在姐姐身上,哪怕面对着长相特别符合她审美的温憬姐,她都没有动过片刻的心。 所以,如果姐姐与她在一起,她肯定会很努力地经营好这段感情。 她和姐姐天生一对。 顺着姐姐的话,岑鸣蝉继续发散思维,如果说现在的她像是十八岁的姐姐,那等到九年后,她会成为现在姐姐这样温和内敛的人吗? 她觉得答案是否定的,她是喜怒写在脸上的人,或许随着她再长大些,会变得有些虚伪,但她仍然无法以如此温柔的姿态面对其他人。 她还是会爱恨分明。 就像八卦图里的黑与白那样分明。 “纳西索斯的故事我也当初也看到过,自己跟自己怎么谈恋爱嘛,我反正有好多缺点,才不会喜欢自己。”岑鸣蝉在电话里笑着回道。 她不忘摇着她的赛博尾巴,撒娇道:“姐姐,听你那样说,好想有一台时空穿梭机,那样我就可以见到十八岁的你了。” 岑鸣蝉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我肯定会喜欢十八岁的你,就是不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喜欢我。” *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声而坚决地捅了几刀——“自己跟自己怎么谈恋爱嘛”“才不会喜欢自己”。 你瞧,命运确实很会捉弄人。 以至于岑鸣蝉还没察觉到痛,就先觉得有几分好笑,好笑的地方在于她觉得命运有时候倒也很公平。 她先前在地铁上看到那个关于“喜不喜欢十八岁自己”的问题时,她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喜欢”。 刚刚与对方接触时,她也依旧不喜欢,直到现在,她爱上自己,迎来一记打脸的耳光。 而现在,十九岁的自己在电话说着“才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话,这让岑鸣蝉开始期待,等哪一天揭露身份时,对方意识到自己如此打脸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岑鸣蝉忍不住轻笑,随即意识到自己上述的想法实在有点幼稚。 她接着对方的话问道:“如果真的有台时空穿梭机,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未来的自己说?” *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未来的自己说? 这是个很老旧的话题了。 说老旧两个字是因为岑鸣蝉念初中的时候,某一次考试的语文作文题目就是让他们写一封寄给十年后自己的信。 岑鸣蝉其实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当初的作文内容写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候推算了一下,十年后自己已经开始工作了。 十年的光阴是很长的,到现在她都没有抵达当初写作文时的十年后的节点。 她人生也发生了改变,她没有按照父母的安排,念完大学之后考公考编,走再正常不过的路线,而是选择从大学退学,来到职业赛场。 初中的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成为电竞职业选手这个选项,也或许她之后的人生里,也会出现很多未知的选项。 回归到姐姐的问题上,岑鸣蝉俏皮地回答道:“我想问问她彩票的号码。” 姐姐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没出息。” 岑鸣蝉想了想确实没出息,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年入百万的人了,于是她又说道:“那我想问问她下一任漂亮国的总统是谁。” 姐姐依旧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回答道:“我掐指一算,下一任应该是某某某。” 姐姐似乎说了个政客的名字,但是不怎么关心漂亮国政治的岑鸣蝉,只是单纯在玩梗,她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因此没有往心里去,也只当是姐姐同她开玩笑。 她轻笑着:“从今天起姐姐你就是江半仙了。” 未来实在遥远,关于未来的话题又显得庞大而笼统,岑鸣蝉静下心来好好想了想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话想对未来的自己说呢? 要不,问她有没有交到朋友,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养猫了没有? 忽然间,岑鸣蝉心里有了答案。 “如果真的可以,我想问问她,你现在过得好吗?” * 你现在过得好吗? 这句出自十九岁自己之口的简单问候,就让岑鸣蝉眼角有些湿润,像是打开九年前尘封的信件,时光流逝,走马观灯。 她心头有些酸楚。 过得好吗? 岑鸣蝉有千万句话堵在心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从她决定透露自己的身份给对方后,她其实很期待有个机会,能与对方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很想告诉她勇敢地往前走就很好,想谢谢她迈向自己当初没有选择的职业之路,想提醒她无论如何要阻止二十五岁时那场改变她一生车祸,想劝她要珍惜当下,珍惜父母,珍惜朋友。 想恭喜她的眼光很好,在高中时候认识的冉眉冬成为她此生最好的挚友,陪伴着她走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想倾诉她这几年她有多难熬,多想念母亲。 她觉得对方一定会理解她,会感同身受,会耐心倾听她的痛苦与不堪。 然而当对方此刻在电话问她过得好吗的时候,岑鸣蝉忽然意识到,其实原来她也没有那么想诉苦。 除去必须提醒她必须要阻止那场车祸外,岑鸣蝉更多的想法却是,报喜不报忧。 就像是面对父母时那样。 她想让年幼的还在长大的自己安心地往前走。 所以她努力将心底涌出的情绪压回去,又抽出纸巾轻拭眼角的泪珠。 她的声音是那样稀松平常,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她应该会对你说,我过得挺好。” 第89章 热搜 那个关于未来的讨论很快就被岑鸣蝉抛之脑后,她现在更多的心思都在接下来的季后赛上,一周之内她得把纳西索斯练到能上场打比赛的地步。 为此她回到寝室洗漱完,与姐姐连着麦讲完今日发生的事情后,就登录小号开始打排位练英雄。 新英雄刚上线,大部分玩家并不会在排位里把它送上ban位,毕竟打排位大家都是拿熟练度高的英雄。英雄本身强度高但是玩家熟练度不够的话,也是赢不了游戏的。 岑鸣蝉就是借着其他玩家的这种心理成功拿到好几把纳西索斯。随着熟练度的提升,战绩从最初的峡谷鬼见愁慢慢达到了勉强当人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她在同姐姐倾诉时太过垂头丧气,姐姐在电话里宽慰她:“要相信自己就是最厉害的中单。如果你都没有办法短时间练好的话,他们或许也做不到。” 这句话提醒了岑鸣蝉,此时此刻,不仅是她,全联盟的中单都在练习纳西索斯,她想看看其他人如今是什么水平。 于是岑鸣蝉开始苦中作乐,短暂的休息时间被她用来查看其他战队中单的排位记录。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偷偷锐评,哟,这个看起来还不如我呢,这520的战绩除了浪漫一无是处。 再点开下一位的游戏主页,岑鸣蝉发现对方的信誉分不再是满分,结合他那惨不忍睹的战绩,岑鸣蝉开始推测故事的前因后果,大概率是打得太菜被队友们举报了。 没等岑鸣蝉窃喜多久,她随手点开自己游戏主页的访客记录后瞬间笑不出来,因为她的最近访客里也出现了其他中单的身影。 一想到自己连跪的记录会被其他人看到,向来好面子的岑鸣蝉决定发愤图强,一定要早日把纳西索斯练出来,到时候在职业赛场上给大伙露一手,让他们见识到国服第一中单的真正实力。 说到国服第一中单,岑鸣蝉又想起来传闻中的宿敌——NMG的中单叶子。她又去查看了叶子的战绩,发现他玩纳西索斯时也在连跪后,岑鸣蝉觉得今晚自己可以先睡个安稳觉了。 于是她甜美而欢快地在电话里与姐姐互道晚安。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明日睡醒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一场舆论风暴。 岑鸣蝉第二日不知道为何醒得很早,她准备先和姐姐说句早安再继续睡,然而她点开聊天软件,却发现未读消息多到爆炸。 岑鸣蝉决定先看冉眉冬的消息。 【鸣蝉,你应该还没睡醒,睡醒记得看一眼微博热搜】 【算了我直接截图给你】 【鸣蝉,你看完一定要冷静】 岑鸣蝉点开图片,一眼就看到排在第二名的热搜话题名为#CL疑似队内恋爱#。 岑鸣蝉的大脑要宕机了,队内疑似恋爱?谁和谁谈啊,上野吗,还是下路双人组?看起来也不可能啊!她这些天在训练室也没看出来队友之间哪里不对劲啊。 她疑惑地再往下看,结果在热搜第八看到了她和狗哥并列的艾迪——#Cicada夏星#。 岑鸣蝉再后知后觉,此刻看到两个热搜话题,也明白了“疑似恋爱”的主角之一,好死不死的正是她自己。 她瞬间破口大骂:“造谣的人能不能死全家啊!” 她也顾不得睡回笼觉了,洗漱过后立刻前往训练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就开始查看相关话题的内容。 此时训练室里空无一人,岑鸣蝉强忍恶心渐渐捋清了前因后果。 起因是有粉丝在某地瓜上发了个帖子,说自己去S城某知名矮脚猫店里时,看到了自己和狗哥的签名合照,询问店主得知原来狗哥的矮脚猫元宝就是这家店里买的。 同时帖主附上了那张签名合照。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表达巧合,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问题就在于这个帖主的身份,她是个CP粉,至于她磕的CP,正是CL的中野组合。 于是她在帖子里大磕特磕,力求证明夏蝉是真的,凭此引来了更多的CP党。 然后先前她、温憬和狗哥去粤式餐厅的照片也被CP党扒了出来,是之前粉丝偶遇他们后偷偷拍下分享在微博的。 这张连温憬一起拍下的照片成为了别人口中她和狗哥偷偷约会的证据。 再往后,是狗哥直播首秀时抱着元宝回答粉丝的提问,有粉丝问道他喜欢的女生类型,狗哥想了想说应该是心地善良喜欢养猫的女生。 温憬姐养猫,狗哥这么回答很正常。 结果却被有心人当做糖来磕,喜欢养猫的,不就是在暗示他喜欢陪他去买猫的那位嘛。 从理性角度来说,岑鸣蝉可以理解CP粉的存在,磕cp属于个人自由,但是从情感角度出发,她又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她并不喜欢异性,一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些人把她的名字和异性放在一起嗑生嗑死,岑鸣蝉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这个话题在CP党的建设下逐渐被更多的路人看到,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真的以为CL有人队内恋爱,于是各大论坛开始出现讨论贴。 【早就说了女的不能打职业,这下好了,比赛打了没两个月,先和队友谈恋爱去了】 【我就看着CL季后赛怎么打】 【Cicada不想好好打比赛能不能别拉夏星下水】 【夏星应该算国产顶级打野了吧,可别折在Cicada手上】 【难道Cicada不是国产顶级中单?】 【顶级中单不是叶子吗?】 【我真笑死了,夏星女友粉们天天担心会有嫂子,结果嫂子就住在基地里】 【就问一句,真谈假谈?】 【看图说话,你就看看这两个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吧,这图俱乐部发的】 岑鸣蝉点开这条评论的配图,是她打完比赛和狗哥击掌的画面。当时赢下比赛他们都很开心,因此下意识击掌,当时俱乐部将照片作为宣传团队和胜利的物料,却没想到也能被拿出来说事。 【其实我想问之前那些号称圈子里有人的人脉哥们都去哪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 【如果你真的有人脉,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压根不可能】 【难道没人记得,先前CL官宣中单的时候专区里的爆料吗?】 【什么爆料?】 【提示,百合花开】 【想起来了,当时有人说Cicada就是藏春,藏春在高分段很有名的,朋友也很多,之前她的游戏cp全是女的】 【Cicada是女同?】 【是女同啊,我朋友认识藏春,他和我说过这事】 【课代表来了,Cicada疑似女同,也疑似与夏星恋爱】 【好瓜,这瓜有意思】 【瓜不瓜的我不在意,能不能给Cicada安排退役仪式,成天看官方硬捧她看得我恶心】 【官方哪里硬捧了?】 【她那么多mvp还看不出来官方在硬捧?】 【官方还指望她恰流量呢,不然你以为怎么上热搜的】 【娱乐圈的恋爱瓜有时候都到不了热搜第二哦】 岑鸣蝉胃里翻涌,她关闭了手机。 她有些想不通。 论为人,她自认为在镜头前很是谦逊,也没有讲过什么破坏团结埋怨队友的话。论战绩,CL在常规赛凭借小分优势位列联盟第一,而她个人是中路位置获得MVP次数最多的选手。 论天赋,她封顶国服第一,一直到上赛季结算,她都稳居国一,这应该可以证明她的天赋吧。论努力,打职业这几个月,她只请假一晚给冉眉冬过生日,其他时候她都在基地刻苦训练,甚至这几天她回到寝室都要继续打排位。 那为什么,围绕她的恶意从来没有减少过?在黑子的眼里,她打出来对位有势就是阵容克制,被压线就是水平不足。不吃野怪被说为浪费野区资源,毫无游戏意识,吃野怪则是趴在队友身上吸血。 赢了与她无关,输了头号黑锅。 她知道她不能把那些负面的评论放在心上,可它们化作了细小的针,一根根地扎进岑鸣蝉的心里。 聊天窗口里,她收到了很多消息。有来关心她的,也有不怀好意来打探口风的。 岑鸣蝉通通没回,此时队友还没有睡醒,训练室里仅有她一个人在。 她有点想哭,又觉得若是自己哭了,就让那些黑子们得逞了。岑鸣蝉只得咬着牙,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打排位。 他们越盼着我退役,我就越要留下来,越要赢下比赛,让他们恨死又拿我没办法。 随着时间推移,队友陆续到位。等狗哥推门而入时,二人对视的瞬间,岑鸣蝉忽然意识到,哪怕她知道这件事对她对狗哥都属于无妄之灾,但她仍然在这一刻不想看到他。 看到他,她就会瞬间回忆起来那热搜之下CP粉和黑子一起狂欢的场景。 之前她被队友的毒唯私信骂过,她知道谁都有脑残粉,不能因为这些人影响自己打比赛,所以她从来不会因此迁怒队友。 这一次不一样了。 岑鸣蝉想到自己对狗哥的排斥,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季后赛,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紧接着,沈经理敲门进入训练室,她扫视一周,最终视线落在了岑鸣蝉身上。 “鸣蝉、夏星,你们来一下会议室。” 岑鸣蝉此时还没开下一局游戏,狗哥更是刚坐下,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往会议室走去。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他们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也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等他们进入会议室,坐得更是距离八百米远。很明显,两个人都在避嫌,都有些无法面对这件事。 沈经理见此轻声问道:“你们应该都看到热搜了吧。” 岑鸣蝉抬起头来,神色委屈,急急地开口:“热搜上的是假的,沈经理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沈经理温柔地回道,“早在你签合同的时候,你母亲和我说过你的性取向了。” 岑鸣蝉有些怔住。 看出来她的惊讶,沈经理主动解释:“她说先给我打个预防针,拜托我帮忙注意一点,她怕你其他队友知道这件事会孤立你。” “怎么会有人孤立我嘛。”岑鸣蝉低声嘟囔了一句,低下头鼻头发酸,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一直以来,岑鸣蝉都觉得自己很幸福,母亲对于她的性取向都是接纳的态度。没有指责过她,也没有偏激得觉得她有心理疾病。 而岑鸣蝉对于身边人也常年是“柜门大开”的状态,她谈起恋爱史从来都是直接说我前女友怎么怎么样,或者我女朋友怎么样。 所以很多游戏里认识她的朋友也知道她的情况。 她不会敲锣打鼓逢人就说自己的性取向,如果有人问她也会承认,从也不藏着掖着。 她很幸运,身边的人看起来没有恐同的,也或许有人恐同,下意识远离了她而她并不知道。反正她性格好,总会有很多朋友,总会有朋友接受她的性取向,继续同她玩的。 她没有因为性取向感觉到被孤立,因此她也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然而母亲却一直为她担忧着,担心她被歧视被孤立,在俱乐部受了委屈。 她忽然想起来高中课文里那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时的她,只当是寻常课文背诵。直到今日,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如果说在此之前岑鸣蝉觉得还能忍一忍,不能让黑子得意,此刻一想到母亲,委屈之情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向她的眼睛。 岑鸣蝉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桌上低泣起来。 第90章 直播 今天的谢明珠工作忙碌。 临近中午时,她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工作,准备摸会鱼然后去食堂吃午饭。 Cicada马上迎来季后赛了,前几天她忽然想给Cicada准备个应援视频,只是她没有视频剪辑的经验。 作为微博超话的小主持人和超话大咖,很多蝉粉都眼熟她,当她在超话里发了条关于应援视频的微博后,立刻应者云集。 最终谢明珠选了三四个眼熟的人,准备合作出一期视频。 时间匆忙,她们已经来不及准备新的应援歌曲,只能从现有的歌曲中寻找。首选当然是萧雪亭的歌,之前Cicada说过她最喜欢的歌手就是萧雪亭。 谢明珠像之前一样想和那几个姐妹讨论一下视频素材,结果发现群里未读消息多得有些离谱。 等她点开之后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才发现原来是出事了。谢明珠没有在群里发言,她跑去打开微博看热搜,果然,“CL疑似队内恋爱”与“Cicada夏星”两个热门话题还高高挂在热搜里。 于是她回到群里询问。 【热搜挂了多久了】 群里的人见她一来,立刻七嘴八舌起来。 【开心姐你总算来了】 【挂了好久了】 【具体时间记不住,应该挂了一上午了】 谢明珠的微博名为“鸣蝉天天开心”,加上她已经工作,因为群里其他人就习惯性喊她开心姐。 她看到其他人的回复,蹙起眉来。 【我去超话里看看】 等谢明珠逛完超话回来,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每个选手都有毒唯,他们只喜欢某个选手,并不会爱屋及乌,相反他们非常排斥与仇视自家选手的队友。 就在刚刚她在选手夏星的个人超话里就发现已经有毒唯在用带有羞辱性的词句锐评Cicada了,然后这条微博又被Cicada的粉丝打码搬运到Cicada个人超话,再然后这条微博下面的过激评论又被夏星的粉丝搬运走。 于是有些激进的粉丝已经开始了隔空对骂。 谢明珠有些心烦意乱。 微博热搜话题下面的讨论她也看过了,Cicada与夏星确实去了云集吃饭,大概率元宝也是他们一起买回来的。 之前在夏星直播的时候,抱着元宝露过面。谢明珠也很喜欢元宝,没有人能够拒绝可爱猫猫,她甚至想过为元宝与Cicada画张画,场景她都想好了,戴着生日帽的Cicada蹲在地上给元宝开罐头。 灵感来源于Cicada生日那天的直播,被粉丝问到俱乐部的人都吃过蛋糕了吗的话题时,Cicada笑着说大家都吃过了,她今天也给元宝开了个罐头加餐,四舍五入元宝也吃过生日蛋糕。 当时Cicada还在直播里说,她以后想养一只金渐层,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土豆。 谢明珠记得,这个名字一出,直播间弹幕里瞬间都是夸夸,夸Cicada这个名字起得很可爱。 Cicada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候又爱笑,她长得好看,加上岁数也不大,就像是邻家的小妹妹一样讨人喜欢。她在直播时会认真地查看弹幕,也会积极回答粉丝提出来的问题。 从赛后采访到她个人直播,她总是那样真诚。 比起来很多直播就是在打游戏,也不跟弹幕互动的职业选手来说,Cicada提供了足够多的情绪价值,也因此有新粉说是被Cicada直播吸粉的。 回到Cicada恋爱这个话题上,谢明珠也明显冷静一些。 Cicada到底有没有恋爱,这属于她个人自由。谢明珠并非妈粉,也并非女友粉,她知道Cicada这辈子迟早会遇到喜欢的人,无非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她不会因为Cicada谈恋爱脱粉。 早在Cicada官宣成为职业选手后,就有人扒过她的游戏账号。 谢明珠记得很清楚,Cicada登顶国服之后就改名为云舒天天开心,然后与一个性别为女的账号绑定着恋人关系,对方艾迪叫鸣蝉平安喜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鸣蝉平安喜乐的主页并不能进入,每次点击查看都会显示进入失败*。 那时候就有人猜测Cicada其实已经恋爱在谈。 后来Cicada不知道为什么关闭了亲密关系查看的权限,有人猜测是不是分手了,但Cicada的账号又没改名字,看起来又不像是分手,更像是在保护对方。 鸣蝉平安喜乐、云舒天天开心。 有过恋爱经历的谢明珠很难不觉得这是二人刻意取的情侣名,而“云舒”就是Cicada恋人的名字。真要论起来,谢明珠觉得“云舒”和Cicada谈恋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这也是她的猜测,先前Cicada在直播时并没有回复过恋爱相关的话题,这也很正常,没有哪个职业选手愿意被带场外节奏。 先前YGM输了比赛,打野的女朋友都被拉出来一起挨骂的场景,估计给所有选手都敲响了警钟。 而如今,Cicada疑似与队友恋爱的节奏被有心人带了起来,谢明珠作为粉丝,想为Cicada做点什么。 但是她身为小主持人,她的发言大概率会被有心人截图发在别的地方,或是讨论,或是批判,或是辱骂。 谢明珠不想让自己的发言成为他人攻击Cicada的武器。 她叹了口气,往下翻着超话里面的动态,先前超话主持人已经开了审核模式,所有新的帖子都需要经过审核。 翻着翻着,谢明珠看到了一条关于Cicada小号排位记录的帖子,早些时候Cicada的小号被队友无意间透露了出来,因此粉丝也知道了Cicada的小号。 谢明珠点开图片,发现这几天Cicada哪怕结束训练后也仍然在练习新英雄,虽然连跪铺了红地毯。 谢明珠觉得有些欣慰。 Cicada仍然是她了解的那个Cicada,她拥有极高的天赋,却又无比勤勉,始终没有放弃过对胜利的追逐。 这是谢明珠最开始喜欢Cicada的原因,喜欢她坚韧的模样,喜欢看到她为了胜利而勤奋,喜欢看到她取得胜利。 就在这时,微博忽然跳出来一条提醒。 谢明珠怔住,是她的特别关注发了一条微博,而在“蝉宝天天开心”的账号里,特别关注仅有一位——那就是CL的中单选手Cicada。 谢明珠有点紧张地点进去。 CL俱乐部选手Cicada:【今天下午两点直播,我们不见不散喔!】 Cicada竟然要直播,她看到这次的热搜了吗?她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她到时候会说些什么呢? 对此,谢明珠没有答案,她能做的,只有在1:55的时候,点进去Cicada的直播间。 * 岑鸣蝉开直播了。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像明星一样澄清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关于这个决定,沈经理和狗哥都已经同意了。沈经理还叮嘱她,澄清时候最好是不要提及自己的性取向。 沈经理的用意,岑鸣蝉其实很清楚。当今社会,对于同性恋的接纳程度有限,与队内恋爱相比,她是女同的事情更加容易成为其他人的饭后谈资。 直播间里陆陆续续涌进来很多观众,弹幕滚动,岑鸣蝉有些看不过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用轻松的语气同弹幕打着招呼:“大家下午好,我是Cicada。今天开直播给大家验收一下这些天我的努力成果。” “纳西索斯和我可能有点不太适配,练了好几天但还是没赫拉玩得顺手。” 此言一出,弹幕立刻开始了刷屏。 【你到底有没有和夏星谈恋爱】 【宝宝,如果每个英雄都像赫拉一样顺手,其他人估计就不想活了】 【直播间都进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我是来听恋爱瓜的,不是看你打排位的】 【不想看主播打排位可以自己滚】 【宝宝让我看看你的纳西索斯】 【蝉宝你自信一点】 …… 岑鸣蝉看到了粉黑混杂的弹幕,她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登录大号,点击排位。 等进入游戏页面后,队友直接Ban了纳西索斯,岑鸣蝉无奈地笑起来:“估计是怕有人练英雄,队友直接ban了。” 【没关系的宝宝,下把再看】 【谈恋爱了吗谈恋爱了吗谈恋爱了吗】 【房管能不能起来干活】 这把岑鸣蝉拿到的是本命赫拉,游戏顺利赢下。结束一把游戏的她放下手机,看向电脑屏幕,直播间弹幕仍然在飞快地滚动着。 她开口道:“今天的微博热搜我看过了。” 【所以是真的吗?】 【到底有没有谈?】 【蝉宝你谈恋爱了我也支持你】 “我没有谈恋爱。”岑鸣蝉取来自己的手机,她点开微信,把自己之前朋友圈动态打开,亮在摄像头前。 “我和狗哥都不是本地人,他想养猫,就托我问问哪里有专门的卖矮脚猫的店铺。之前我发过朋友圈帮他问过。” “朋友看到动态后以为我想养,说有空带我去看,她和狗哥关系一般,因此我作为中间人,拜托她带我和狗哥过去看看。” “云集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至于合照,是店家说想做宣传,于是签的名。” “我们只是普通队友关系,我们没有谈恋爱。” 岑鸣蝉在开播前联系过温憬,毕竟这件事会把温憬扯出来,温憬显然也看到了微博热搜,立刻同意她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讲出来,并且表示如果有必要岑鸣蝉可以放出来二人的聊天记录自证。 屏幕里,岑鸣蝉的表情神色挣扎,她迟疑地说道:“其实我也在思考,有件事我要不要说。” “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说出来。” “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我并不喜欢男性。” “我迟疑说不说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身为同性恋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事实上,我从来不会刻意隐瞒这件事。” “我只是担心我当众说出来这件事,会让我的母亲更加为我担忧,她会担心我受到歧视,担心我被他人指指点点。” 岑鸣蝉抿了抿唇,桌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我想跟我的母亲说,其实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讲我。自从打比赛开始,我看了很多很多关于我的帖子,有些人因为我是女生质疑我,质疑我的竞技水平,甚至质疑我代打。” “有点好笑。” “羞辱我,不会让我变成缩头乌龟,不会让我变得畏手畏脚,只会让我想打得再好一点,狠狠地打喷子们的脸。” “常规赛已经结束了,马上就是季后赛,我们季后赛见就是了。” “我来打比赛是为了拿冠军的。” “谢谢还在支持我的人,我会努力地打出来成绩,证明你们的眼光并不差。” “我并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我总觉得如果我真诚地对待你们,你们也会真诚地对待我,所以我向来都是有什么话都诚实地和你们说。” “所以今天我很坦诚地告诉大家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我尊重所有人的自由,今天过后希望有些人也可以尊重我一下。” “请不要把磕CP的东西发在我的微博私信里,不要在CP动态里艾特我,更不要把写的黄文发给我。”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些东西,看到也会反胃。” 这件事岑鸣蝉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讲过,包括姐姐。因为实在很恶心,恶心得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聊。 话题一转,她继续说着。 “我有的时候还是很喜欢看大家给我发的私信的,没有自信的时候读读,脆弱的心总能被你们一次次加固。” “所以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很庆幸能够遇到你们。” “至于我看有人问我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岑鸣蝉顿了顿,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羞涩与腼腆。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 “她很好,打职业也是她鼓励我,我才来试训的。” 90-100 第91章 犯病 谢明珠从Cicada开播时,就在工位上偷偷戴上了耳机。她万万没想到,Cicada会当众出柜。 身为已经工作的成年人,谢明珠不由在心底感叹一句,Cicada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因为年轻所以莽撞,不会明白今日出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低头看着屏幕,刚过十九岁生日没几天的小姑娘眉目坚定,声音微颤地继续说道。 “……请不要把磕CP的东西发在我的微博私信里,不要在CP动态里艾特我,更不要把写的黄文发给我。” 听到这里,谢明珠忽然有些理解屏幕里的Cicada的出柜行为。她先前知道有些人是CP粉,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疯,竟然会把写的黄文直接发给Cicada。 谢明珠代入一下Cicada的角色,简直想当场发疯,Cicada没骂街已经是很有素质的表现了。换做是她,大概会想把对方打得亲爹都不认识。 听到Cicada讲她也会看私信,谢明珠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Cicada曾经回复过她的私信,让她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时,都忍不住露出幸福的姨母笑。 Cicada给她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两句话。 【谢谢你】 【我会努力赢下比赛的】 那时候的谢明珠不知道为什么Cicada会突然感谢她,或许是Cicada收到了自己寄出的生日礼物,或许是看到了自己为她拍的照片,又或许就是她点开私信发现自己一直在鼓励她、支持她。 这两条看起来有些官方与客套的回复,成功地让谢明珠在看到私信回复的那天,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直到几天之后,Cicada忽然又发了一条微博九宫格,她在秀闺蜜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是本相册。 谢明珠一眼就看到了其中自己拍摄过的照片,照片的白色边缘部分甚至写上了自己的艾迪——蝉宝天天开心。 蝉宝天天开心这个艾迪的由来,其实就是谢明珠当初看到Cicada的游戏艾迪而改的。Cicada在祝别人天天开心,那么作为粉丝的她,则希望她喜欢的选手能够天天开心。 就在那一刻,谢明珠想起来曾经在私信里,有个不常在超话里发言只默默签到的姐妹,来找过她,问她能不能将照片打印出来给Cicada当生日礼物,她答应了。 只是她没想到,来找她的竟然会是Cicada现实里认识的闺蜜。 在那条微博下面,很多粉丝都在认领自己的照片,而谢明珠也不例外。在九宫格最中间的那几张照片里,有她最喜欢的一张侧脸照。 然后她的评论就收到了Cicada的回复——【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之一,谢谢你把我拍得这么好】 谢明珠想了很久,回复了Cicada。 【这就是爱你的人眼中你的样子呀,不是我拍得好,而是你一直这样好。】 谢明珠有些走神,等她回过神来,听到耳机里传来的Cicada的声音。 “…打职业也是她鼓励我,我才来试训的。” 谢明珠一时间不确定Cicada口中的“她”是谁,直到她看到弹幕,瞬间明白了一切。 Cicada有喜欢的人。 谢明珠本以为自己的内心会毫无波澜,然而得知Cicada确实有喜欢的人之后,她仍是心头猛跳一下。 就像是养大的白菜突然被不知道哪里出来的野猪拱了一般,有些怅然,也有点不忿。 谢明珠点开微博,去扒拉着自己的私信列表,终于找到了先前那位私聊自己的姐妹。点开对方的关注列表,谢明珠发现她和Cicada是互关的状态。 Cicada的关注列表很少,只有CL俱乐部官博和她的队友微博,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这位名叫“远山落雪”的姐妹。 而在远山落雪转发Cicada生日礼物动态的微博下面的评论区,有Cicada的身影。 【呜呜眉冬,我好喜欢这份生日礼物!】 再回想曾经Cicada在接受赛后采访时祝福朋友生日快乐时提到的对方的名字——眉冬。 谢明珠觉得自己终于对上号了。 “远山落雪”就是“眉冬”。 谢明珠忍不住在想,那“云舒”呢,到底是谁? 会是远山落雪吗? * 冉眉冬也在看岑鸣蝉的直播。 她现在正处于期末考试周,一门接一门的考试逼得她要发疯,无聊刷刷微博便成为她学海无涯时的唯一消遣,然后她就看到了那荒谬无比的热搜。 冉眉冬用膝盖想一想也能知道当鸣蝉看到热搜时那抓狂的样子,而当务之急就是让鸣蝉知道这件事,并且处理好。 然后鸣蝉告诉她,她要开直播。 冉眉冬觉得少学一小会也不是很要紧,反正她的成绩很好,完全没有挂科的危险。她更想知道鸣蝉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乌龙。 等她观看直播,听到鸣蝉说“有件事我要不要说”时,冉眉冬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按照她对岑鸣蝉的了解,她严重怀疑岑鸣蝉要玩个大的,她立刻点开岑鸣蝉的小窗。 【你不会要出柜吧】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岑鸣蝉说道:“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冉眉冬本想劝她冷静点的话,这下也不用说了。她知道鸣蝉这会也没时间看她的微信消息,她干脆把上一条消息也撤回了。 冉眉冬看着直播间里面那满屏问号的弹幕,忍不住轻轻叹气,岑鸣蝉啊岑鸣蝉,怎么年龄涨了一岁,却就是不长脑子呢。 自从岑鸣蝉开始进入职业赛场之后,冉眉冬便为友潜伏进了她的个人超话等地方。可能岑鸣蝉不知道她的粉丝的战斗力,冉眉冬对此是了解的。 由于岑鸣蝉是MOBA游戏第一位在官方联赛登场的女选手,她的话题向来不缺热度。高曝光高热度之下吸粉无数。粉丝数量庞大便意味着里面鱼龙混杂。 粉丝数量庞大便意味着里面鱼龙混杂。 有像“蝉宝天天开心”这样的高质量粉,她们追比赛、拍照片、开周边车、画画或者文学二创,同时发言清醒又理智,从来不带场下节奏。 但是也有些毒唯,恨不得把所有中单或者说所有选手都踩在脚下当鸣蝉的垫脚石,替她四处拉仇恨。也有些看起来像是梦女梦男的粉丝,张口闭口喊鸣蝉老公老婆,这类人在本次热搜话题下破防得最是厉害。 冉眉冬本来也不追星,但是架不住耳濡目染,熟悉了很多名词。 而她之所以不想鸣蝉出柜,倒不是想她留住那些发疯的梦女梦男们,而是她知道此时的岑鸣蝉已经成为了公众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拿出来讨论。 现在贸然出柜,实在太冲动了,不过岑鸣蝉这样冲动也不是第一次了。 冉眉冬至今记得岑鸣蝉当年向家里出柜的壮举,那是在高考结束后,岑鸣蝉和楚千仪确定了恋爱关系没多久的时候。 她们刚谈恋爱,楚千仪就开始“病情发作”,但是岑鸣蝉表现得很是上头,以至于冉眉冬在收到岑鸣蝉的消息时毫不意外。 【眉冬,我确定了,我很喜欢楚千仪。我准备跟家里人出柜了】 冉眉冬深谙岑鸣蝉冲动的性格,于是开始劝她冷静,她和楚千仪的未来八字还没一撇,倒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出柜。等两个人报考同样的大学了,感情度过热恋期,足够平稳之后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迟。 然而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却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两个小时后,岑鸣蝉才再次出现。 【……我跟你说完那句话,我就去了】 【现在我回来了,眉冬】 【千仪的花送到了家里来。我想了想,迟早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所以现在说也是个很好的时机】 现在的时机出柜到底好不好,冉眉冬说不出来,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岑家父母平和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让冲动出柜的岑鸣蝉不至于向其他人一样被威逼分手或者扫地出门。 如果说上次促使岑鸣蝉同家人出柜的契机是那束送到家里、落款人为楚千仪的玫瑰花,那么这次促使岑鸣蝉出柜的契机那大概就是如同狗屎一般的热搜。 冉眉冬觉得这下一切都通顺了,犯病的楚千仪、犯病的热搜,以及为爱犯病的岑鸣蝉。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岑鸣蝉啊,你这为爱冲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冉眉冬正叹息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直播间的弹幕上。 【那蝉宝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想知道蝉宝现在的恋爱情况】 冉眉冬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岑鸣蝉今天再犯浑,倒也不至于直接把自家老底揭了吧。 然后,她就听到鸣蝉在直播间里说道。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 “她很好,打职业也是她鼓励我,我才来试训的。” 冉眉冬愣怔片刻,她此刻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岑鸣蝉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喜欢她的姐姐,所以才会如此不管不顾。 作为朋友,她其实更担心岑鸣蝉会在这段关系里受到伤害。她之前就听鸣蝉讲过,她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那位姐姐的照片,之前她们开视频,对方也没有露过脸。 冉眉冬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来她生日那天的疑惑,想起来那双相似的手与相似的声音,或许她应该把这个疑惑同岑鸣蝉讲一下。 她很少干涉岑鸣蝉的感情,但是这一次,冉眉冬觉得她需要做点什么帮助鸣蝉变得清醒一点。 她给岑鸣蝉发去了消息。 【鸣蝉,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就我生日那次,你不是给我听过你的姐姐的声音吗】 【说真的,我一度以为那是你的声音】 【包括手照也是,和你的手也很像】 【你和她认识了这么久,她却一直不肯露面,你或许应该再考虑考虑这段关系了,你付出得已经足够多了】 【我并不是想干涉你,鸣蝉,我只是担心你会受骗,会吃委屈】 【你要自己想清楚】 第92章 赌气 结束直播的岑鸣蝉感觉很是疲惫,她选择跟教练说了一声后离开训练室,到基地外面透透气。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距离饭点很近,岑鸣蝉在外面待一会就可以直接去餐厅吃饭。 她静静蹲在基地门口的树下,发现有只蚂蚁正在搬运东西。蚂蚁走得很慢,看起来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岑鸣蝉却充满耐心地一直看着。这种放在平时哪怕再无聊都不可能做的事,在此刻却让她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先前在会议室里她就忍不住哭了一场,然后决定开直播澄清。直播的时候她表现得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但实际上,她始终很焦躁不安。 焦躁不安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她担心赛前的节奏会影响她和队友的状态,比如说在会议室里她和狗哥都在有意避嫌,这样的避嫌会不会导致他们在游戏里出现配合上的问题。 要知道新的版本改变了原来的生态,现在以中野为主。中路法师大核,打野起节奏,上路孤儿路,下路ADC纯工具人,辅助前期就要游走帮助中路建立优势。 中野的强度决定了队伍的强度。这也是她为什么赛季初哪怕掉分也要猛猛练习新英雄的缘故。 她想赢下季后赛,她想和队友拿冠军。 岑鸣蝉忍不住低声叹气,或许她应该找狗哥聊一聊,把问题说开,不要让彼此心里有隔阂,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和狗哥开口,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尴尬了。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忽然有个外卖小哥停在了基地门口,岑鸣蝉抬起头来,看到他拨通了个电话。 “你好,我已经到了,请问你的外卖放在哪里?” 电话那边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外卖小哥又继续说道:“好好好,那我等你。” 岑鸣蝉不知道是基地里谁点了外卖,她在迟疑要不要帮忙拿进去,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她暂时还不想回基地,她想把自己的心情调节好再回去。 好面子的她开始庆幸还好自己没丢人现眼地哭鼻子,否则过会基地里面的人出来拿外卖,就要看她笑话了。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蚂蚁,发现它还在努力地往草丛走去,然后她的身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岑鸣蝉转头看去,发现是小快和狗哥。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一个外卖要两个人出来拿,然后就看到外卖小哥从车后座的外卖箱里拎出来两大袋外卖。 岑鸣蝉眼尖,一眼就认出来外卖的包装是她常点的那家奶茶店。 “狗哥请客,喊我出来当劳力。”小快看着她说道,像是在解释。 岑鸣蝉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又耷拉下脑袋继续看蚂蚁,大有一种要把地面看穿的架势,然后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杯奶茶。 狗哥在她身旁拿着奶茶也蹲了下来。 “我不喝。”岑鸣蝉一怔,看到了上面的标签,她下意识拒绝着,拒绝过后她就又后悔了。狗哥现在给她递奶茶明显是想解决二人之间的问题,她直接拒绝看起来像是不想给对方台阶下。 她不能这样。 于是岑鸣蝉又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看到了,那是我最爱的茉莉奶绿,七分糖、少冰,给我我要喝。” 狗哥再次把那杯奶茶递过来,同时还有根吸管,他轻笑着自嘲:“我还以为你以后不跟我讲话了。” “要是不说话,以后中野怎么联动,比赛还打不打了。”岑鸣蝉接过奶茶与吸管,无奈地笑道,“当初吹牛的时候说过了,要和你们一起拿冠军的。” 狗哥侧过头来看着她,主动开口道:“藏春,我想跟你道个歉。” “没必要。”岑鸣蝉看了眼身旁这位一起征战赛场的队友,忽然就释怀了,“我们不能决定别人怎么写,纠结来纠结去,受到影响的只有自己。” “或许我不应该喊着你一起去买元宝。”狗哥叹息道,“我看你也很喜欢元宝,我把元宝送给你吧。” “可别,这根本不关元宝的事。”岑鸣蝉立刻拒绝,“我真的养猫,也是以后和姐姐去一起养。” “得,当我这话没说。你真的想要元宝,我也未必舍得。”狗哥爽朗笑着,然后话题一转,“你未来女朋友那边不会受影响吧,我怕她看到热搜会误会。” 岑鸣蝉闻声一怔。 从热搜出现,她就被迎头一棒打得头脑迷糊起来。她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只能躲在训练室自欺欺人地打排位。 等到在会议室跟沈经理聊完,岑鸣蝉觉得自己需要先把事情解决好。等解决完了,再去找姐姐。 然后她就去开了直播,直到刚刚结束直播,她的心情都没有缓过来,所以—— 岑鸣蝉忽然意识到,她在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够好。她应该第一时间跟姐姐解释,但是话又说回来,她一直有报备的习惯。早在最开始决定去看猫的时候,她就跟姐姐讲过了。 甚至他们一行三人抵达矮脚猫店的时候,她还跟姐姐开了视频,姐姐肯定不可能被这次的热搜误导的。 见她不说话,狗哥又问道:“你不会没有联系她吧。” 岑鸣蝉被说中心事,不由苦笑起来:“确实没联系。我回去。” “走吧,一起回去。” 等岑鸣蝉回训练室,立刻取来自己的手机。先前因为温差,奶茶杯上起了层水珠。她将奶茶放在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掌心的水,然后解锁打开了聊天软件。 她先点开置顶里姐姐的消息。 【起床了,早安】 【计划过几天出去旅游散散心,还没想好去哪里】 【你记得好好吃饭】 岑鸣蝉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来,她蹙着眉,又点开冉眉冬的消息。 等看完冉眉冬的消息,岑鸣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坐在椅子上有些手足无措。 也有些想哭。 岑鸣蝉承认,她当众出柜是有些鲁莽,但她认为自己出柜是迟早的事情。 爱意是藏不住的,有很多次她都想在个人账号里发一些关于姐姐的内容,但是她和姐姐还没在一起,同时她又担心会给姐姐的生活带来影响,于是只能作罢。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哪一天她和姐姐在一起了,她肯定会忍不住在朋友圈里立刻昭告天下的,到时候她的性取向少不了会被有些人拿出来讲。 与其等到那时候,还不如趁着这次一起讲了,正好提醒那些过分的CP粉,离自己远一些,不要再跳脸令人恶心。 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当众出柜的压力,她不是感受不到,她选择全部承担下来,哪怕这份压力过于沉重。 那么,她到底为什么想哭呢? 因为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在她积极处理热搜的这段时间里,姐姐只发来那三条消息。那是很平常的消息,她们先前无数次这样分享着温馨的日常。 只是…太寻常了。 岑鸣蝉在想,姐姐到底有没有看到热搜。如果她看到了,她为什么能这样冷静,能够做到在小窗里不提及这件事。 她不奢求姐姐看到之后安慰她,告诉她我相信你,你慢慢处理,你不要生气。 她宁愿姐姐直接把截图发过来质问热搜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热搜不存在。 这让岑鸣蝉忍不住怀疑起来,姐姐没有看到热搜吗,还是真的这么不在意我,她是不是连我的直播都没有看到? 提到直播,岑鸣蝉的心里像是吃了黄连般苦涩。从她被通知要直播,她就第一个告诉了姐姐这件事。然后她就偷偷地等待姐姐去关注她的直播账号。 为此她那几天每天都要查看粉丝列表,分析哪个会是姐姐,然而排除过后,她难过地发现,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姐姐。 然后她按照俱乐部要求把自己入驻直播平台的消息发成了微博,直播账号粉丝量大涨之后她再也没有翻过粉丝列表。 她之前了解过自己所在的直播平台,是可以添加特别关注的,这样只要特别关注一开播,就会有消息提醒。 只要姐姐给她设置了特别关注,就不可能不知道她开播的消息。 这件事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岑鸣蝉就有些绝望。微博账号也是,她的微博关注列表只有冉眉冬与队友、俱乐部的官方账号。 姐姐始终没有说过自己的微博名字,没有给她一个互关的机会。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能理解姐姐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不想被其他人打扰。可是姐姐在拒绝外界打扰的同时,也在无形地拒绝着她啊。 说句难听的,除了游戏好友、游戏里绑定的关系以及微信与某企鹅的联系方式外,她与姐姐再没有其他的联系。 手机号、地址、直播平台账号、微博账号一律没有,甚至连张姐姐的照片都没有,开视频时也只有她一个人露面。 如果不是她能感受到姐姐对她的爱,把这些说给别人听,怎么听都像是她一头热的单相思。 现在连最支持她的眉冬都劝她好好想想这段关系了。 她可以穿上红舞鞋为爱起舞,但是她并非不知疲倦。她也会对喜欢的人充满期待,会伤心、会绝望、会觉得不公平、会想要放弃。 岑鸣蝉忍不住赌气地想,岑鸣蝉你简直贱透了,才会姐姐给你一点甜头,你就恨不得摇起尾巴。 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根本就不关心你微博发了什么,不想知道你直播了些什么。 连比赛视频都得你下载好了上赶着给她发过去。 她根本不想跟你有未来,她什么事情都在瞒着你,连写的小说名字都如同秘密一般不告诉你。 岑鸣蝉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她低着头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你没看到今天的微博热搜吗?】 第93章 后盾 消息发送出去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姐姐的回复。 【鸣蝉,你先好好吃饭好好训练】 【等你放学我们再聊,好不好?】 岑鸣蝉看着这两句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想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被子里哭一场,可是她没有时间去发泄。 队友此时都在餐厅里吃饭,等会吃完还要回去打训练赛。 她想了想,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等她吃完回到训练室,先打了两把排位热热身,随后进入游戏房间。 领队这次为他们约的战队正是在常规赛唯一击败他们的NMG,中单就是她那所谓的宿敌——叶子。 刚进房间,就听到全队麦里有人在讲话。 “今天给不给放纳西索斯*?” “放两把给选手们玩玩吧。” 两个教练简单沟通了一下,决定把数值超标的新英雄放出来给选手练习。战队之间的训练赛相对比正式比赛来说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在大逆风的情况下是可以直接投降的。 按照惯例依旧是一队一把选边权。第一把NMG选择蓝色方,优先选择了纳西索斯。经过博弈,教练为岑鸣蝉拿下法刺英雄瑞亚。 第二把,岑鸣蝉也拿到了纳西索斯。 在训练赛中,上场的新英雄不止纳西索斯。尽管大家早在版本更迭时就已经去了解过新英雄的技能与机制,然而在真正对战时仍然会觉得棘手。 比如说纳西索斯的大招,身为不可选中技能,可以躲掉所有伤害,等于多一个金身,CD还比金身要短。 有两次岑鸣蝉眼见着对线期就能够凭借对于瑞亚的熟练度对叶子形成单杀,结果都被他用大招逃走。 等打完训练赛准备录像复盘前,岑鸣蝉忍不住跟队友吐槽了新英雄的强度实在有失游戏平衡,得到了队友强烈的赞同。 吐槽归吐槽,复盘还要继续,教练拿着他专用的本子,开始给大家指出在游戏对局里思路上的问题。 岑鸣蝉听得很仔细。 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那条胡扯的热搜与她的直播仿佛从未发生过。大家还是在重复着打训练赛、复盘分锅的步骤。 然而等她结束今天的训练打开微博热搜时,发现关于她的性取向的热搜仍然挂在前排,她就知道,这混乱的一天并非是场梦。 她没有点开去看这条话题前其他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她有太多太多的消息要去处理。 换做平时,岑鸣蝉肯定第一个联系姐姐,告诉她自己放学了,速来连麦。 然而今天她看到姐姐那里没有出现任何未读消息之后,她想把她的优先级往后放一放。 置顶里,母亲与眉冬都发来了消息。 岑鸣蝉决定先回复母亲。 她猜测母亲应该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才会在微信里给她发来信息。 岑鸣蝉点开对话框,发现母亲发来长长的一大段话。 【鸣蝉,妈妈不知道你几点能够忙完,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 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我是第一次做母亲,你也是第一次做女儿,很幸运你钻进了妈妈的肚子里,选择和我成为母女。 妈妈对你最愧疚的,就是小时候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条件,我和你爸爸将你交给奶奶照顾,然后出去做生意。我们主要是怕你跟着吃苦,万一我们忙起来了没时间管你,把你学习落下了。再说到时候我们都不在,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我也后悔过,觉得再苦也应该把你带在身边,这样你不会从小缺失父母的爱。 我很矛盾,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选择对你来说才是好的。 后来我和你爸爸也回到了你的身边,能够亲眼看到你长大,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你和我说你喜欢女孩子的时候,我的天都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女儿会喜欢女孩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对你的性教育有缺失,或者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知道,你信任我,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于是我去查了很多资料,试着去了解你,理解你。 看到有些人在网上说同性恋是种病,但我看过文献了,知道我的孩子没有任何的病,是健康的,是正常的,是这天底下最贴心的小棉袄。 性取向是天生的,是老天注定的,不应该被责备。 但是很多人是不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们可能会讨厌你、指责你、歧视你,这些你都不要在意,更不要自责,讨厌自己。 人生在世一百年,是活给自己看的,不是活在他们口中的。 女儿,偶尔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在想,等我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你呢。 你还小,只会顾当前,顾不了以后,但我已经在慢慢变老了,总要为你的以后考虑,考虑得长一点久一点,让你以后的路能顺一点平坦一点。 所以我想了想,给你买了房,又给你开卡买了理财,还给你办了保险。 当初没告诉你,是觉得还早,你太小了,这些都还用不上。今天选择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还有退路,有爸爸妈妈在给你铺后路。 如果不开心了委屈了,不想继续打比赛了那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到时候我跟你爸去接你回家,我来养着你。 爸爸妈妈始终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岑鸣蝉看得心里酸涩,藏在这一大段话背后的,是母亲未能出口的担忧。 她担心自己过得不好、不开心,担心自己看到网络上的舆论会情绪崩溃。 就像是之前她跟俱乐部签约时,母亲对沈经理的叮嘱,希望她能多注意点,别让自己被其他队友排挤。 岑鸣蝉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特别想家。她其实离家也不久,但就是想家了,想回去抱一抱妈妈。 她又把母亲的话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才斟酌着怎么回复母亲。 【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我在基地这边过得很好的。之前我过生日的直播你应该看到了吧,我收到了很多很多的礼物,很多人都很喜欢我。 经理、我的队友还有教练都是大好人,平时特别照顾我,他们都很喜欢我,才不会讨厌我的。 至于那些没素质的人的话,我才不会去看,随他们讲去,我又不会掉一块肉,要是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得愁得掉好多头发呢。 所以你就不要担心我啦!我已经十九岁了,都成年了,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好,所以请太后陛下放心! 再就是比赛,妈妈,我觉得我是喜欢打比赛的,喜欢胜利的感觉。如果你要问我我在追求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就想和一群高手过招,把他们都打趴下,让他们知道这世间有我这样头一号厉害的人物,让其他人知道女生也能打职业。 所以就算是这条路走得很辛苦,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打了,或者没有俱乐部要我了。 说这些都太早了,我才十九岁耶,才刚开始美好的生活。之前说的不想努力了,其实是玩笑话,我才不要躺着啃老。 我要成为让你觉得骄傲的女儿。 妈妈我爱你,晚安!】 回复完母亲的消息,岑鸣蝉又点开冉眉冬的对话框。 先前冉眉冬的消息她回复得很简单,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眉冬,我会好好想的】 眉冬没有继续劝她。 【鸣蝉,这几天不要开播,也不要看微博了】 【不要被外界的声音影响,好好打比赛就行了】 【我看了季后赛赛程安排了,正好和我考试月撞上了。但是等决赛时候,我已经放暑假回家了。所以如果你能打进决赛的话,我会买票去现场给你加油的】 【对了,你季后赛打完可以放假回家吗?我想跟你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出去玩一玩】 【很想你,虽然我生日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但我还是觉得想你】 【鸣蝉,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勇敢最可爱的人,所以不要在意别人讲什么,就往前走就行了】 关于冉眉冬提出的关于放不放假的问题,岑鸣蝉先前问过沈经理。沈经理的答复是赛季征程结束后,选手可以放假回家,但是要保证一定的训练量。 放假时间长短具体还没定住,需要等季后赛结束再说。反正不会跟学生暑假那样长,但是出去旅游几天是完全没问题的。 放假期间如果俱乐部有需要,选手需要提前回到基地。之前在隔壁《圣迹》赛区就出现过这种情况,投资商或者官方临时举办一个不算正规的赛事,各大俱乐部都需要参加。 至于上一队还是二队则看管理层决定。 但是现在《盛世》这边还没有二队,更没有青训制度。所以一旦有比赛,那就需要一队全员到位。 想到下个月就能到家,还能见到最好的朋友冉眉冬,岑鸣蝉原本那些低沉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也想你眉冬呜呜呜呜呜好想你】 【我要哭哭了】 【我问过我们经理了,打完比赛就放假。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我在想要不要我们两个出去旅游去,你之前说想看西湖,我还记得,要不到时候我们去H城?】 【到那时候好像又太热了】 【我想了想或者我们去找个凉快点的地方避暑,比如说承德避暑山庄,让我们去体验一下古代皇帝的待遇。就是不知道对外营不营业,等我稍后问问度娘】 【至于决赛,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这几天和他们好几支进季后赛的队伍都打过训练赛了,具体的结果不能说,只能说压力都很大】 【决赛买票的事,等我努努力!】 【现在十二点多了你应该睡了,晚安啊眉冬】 等岑鸣蝉回完母亲与眉冬的消息,她又点开了姐姐的小窗。 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她最后那句有一点赌气意味的好字上。 岑鸣蝉不想对比,又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对比。 母亲爱她,所以发来一大段话,告诉她,同性恋不是病,不要自责,不要在意外界,实在不行就回家。 冉眉冬也爱她,所以发来消息让她不要直播,不要看微博,好好打比赛,她要买决赛票现场加油。 而姐姐的爱呢? 岑鸣蝉忽然失去了和姐姐沟通的想法,她抿着唇,心里涌出来很多很多的委屈。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还有其他人会爱我。 正当她准备退出对话框时,姐姐却仿佛心有灵犀般的发来消息。 【宝宝,还没放学吗?】 …可是她喊我宝宝耶。 岑鸣蝉的鸦睫颤了颤,内心的小人开始极度拉扯。 一个在说,岑鸣蝉你再也不能给姐姐当狗了,你不可以被糖衣炮弹打倒,这会她知道喊你宝宝了,可惜已经晚了。 另一个又在说,姐姐知道她的作息,知道她训练期间不怎么看消息回消息,知道她晚饭时间比较短,也知道只有“放学”回到寝室,她的时间才属于自己。所以,姐姐或许只是想等这个时候再来跟她好好聊一聊。 岑鸣蝉果断觉得字数多的更占理。 于是她决定再给姐姐一次机会,同时又撒了个小小的谎。 【我刚到寝室,姐姐】 第94章 撒谎 【我刚到寝室,姐姐】 岑鸣蝉收到了消息,这更加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想——对方肯定是遇到了些不算美妙的事情。 换做平时,十九岁的自己左脚还没迈出训练室,就会发来消息说“放学”了,哪怕是在回寝室的路上都会一边走一边回复自己的消息。 而不会像今天这样,在自己主动询问过后才说刚到寝室。 其实从岑鸣蝉收到那条关于询问她没有看到微博热搜的消息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完全不像是想要分享搞笑热搜的口吻,也不像是要讨论社会热点的态度,更像是带有幽怨口气的质问。 如果是想要对某个热搜话题进行讨论,那么自己的聊天习惯往往都是直接发截图,然后就此展开话题。 要是某个热搜瓜内容比较长,图比较多,她也会犯懒,会直接跟对方说“某某明星出轨的热搜看了吗,速去,有实锤”。 所以岑鸣蝉猜测对方口中的微博热搜应该与她本人有关。 有流量的电竞职业选手上热搜的原因有很多,比赛期间某些选手有精彩绝伦或者菜到下饭的操作时都会被送上热搜。但是这个可能性立刻被岑鸣蝉排除。因为她先前就从十九岁的自己口中得知了,目前季后赛还没有开始,各大俱乐部选手都还在适应新版本。 没有比赛,那就不可能是因为发挥失常或者输掉比赛被挂在热搜耻辱柱上。 抛去赛场内部,那就只能是赛场外部节奏了。是直播时候喷队友了,还是被懂哥锐评了,或者是其他原因,出轨堕胎操粉这种发生在某些道德低下的男性职业选手身上的瓜,也肯定不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由于对方给的信息量太少,岑鸣蝉实在无法确定热搜上的内容,因此她不能正面回复看到或者没看到。尽管她已经看出来对方的不满情绪,也只能使用拖字诀。 拖到对方放学,拖到她们连麦,她慢慢试探出来真正的热搜话题,再对症下药,否则她担心她身份的秘密会在今天暴露。 只是… 岑鸣蝉看到那句我刚到寝室的消息,她忽然不确定十九岁的自己今晚还愿不愿意接电话。 她决定试一试。 【宝宝,我想跟你连麦聊聊,你愿意吗?】 过了一会,她才收到回复。 【那你打过来吧】 岑鸣蝉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或许是她习惯了对方像个小太阳般热情地围绕着自己,如今对方只需要态度稍微冷淡一些,就让她有了戒断反应,心里像是猫挠了般难受。 岑鸣蝉主动把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对方原本娇软动听的声音此时满满都是疲惫。 “姐姐。” 对方还是像往常这样称呼着,但也只有这两个字,没有再多说其他。 “我在。”岑鸣蝉几乎同时蹙起眉头来,她的关心是下意识的,“你还好吗?” “不是很好。”十九岁的自己沉默片刻,回答道。 岑鸣蝉觉得电话那头的不是十九岁的自己,而是只心情不好缩回壳中的小蜗牛。她不肯探出头,给外界回应的廖廖,她觉得或许自己需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又听到对方有些委屈地问道:“姐姐,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你是不是在跟我赌气?” 她自顾自说着,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你就算再信任我,看到热搜也应该来找我,虽然你知道我和狗哥他们去买猫的事。” “如果我是你的话,看到你的名字和其他人挂在热搜上说你们在恋爱,无论是谁我都会想发疯。我爱你,在意你,连虚假的绯闻我都无法容忍。为什么你就能这么平静地当无事发生?” “本来因为热搜我就心情很糟糕了,结果所有人都在安慰我,只有你没有,上一次打输比赛也是。” “我那时候真的很需要你的安慰,哪怕只有一句都可以,但就是没有。” “我不应该翻旧账,我就是想起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有点委屈。” “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我却觉得你隔得我好远好远…” 岑鸣蝉沉默地听着对方的哭诉,渐渐摸清了热搜的内容——应该是买猫引起来的关于恋爱的舆论节奏。 她越听,心头的块垒堆得越重,渐渐地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对方第一次在质疑自己的感情了,在上次她输掉比赛时,她曾经发送过一条消息。 【姐姐,你真的爱我吗?】 这条消息立刻又被撤回,但是岑鸣蝉确实看到了。只是那时候岑鸣蝉仗着对自己性格的了解,用“有事在忙”以及其他话语解释一番,这才翻篇。 如今旧事重提,岑鸣蝉才知道这件事在对方心里并没有过去。 电话里,岑鸣蝉听到的每个字都像是凌迟的快刀,在剜着她的血肉,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岑鸣蝉在想,这是不是她撒谎的报应。从她开始在名字上撒谎的那一刻起,她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江惊鹊”这个身份。 然而时空的相隔,命运的改变,让她连一场比赛结果都无法获悉,她又怎么可能用弥天大谎藏住自己的身份呢。 那一句“所有人都在安慰我,只有你没有”就能让她哑口无言。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然而她软软的哭腔以及讲出来的那些话,仍是让岑鸣蝉意识到,原来在这段关系里,她不知不觉也给对方带来如此多的痛苦。 其实,自从发现爱上自己之后,她没有一天不是在矛盾与痛苦中度过的。 一方面,她不想继续撒谎,想坦白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她又因为太了解自己的性格,担心一旦坦白,迎接她的将会是对方因爱生恨后的疏远。 一方面,她是清醒的,她迟迟不肯接受对方的爱意就是因为她不想在欺瞒中开始一段感情,这样对于平行世界的自己太不公平。而另一方面,她又可耻地想丢弃良心,内心的小人在怂恿着她,趁着两情相悦,先在一起吧,拥有一天也胜过不曾拥有。 最终她软弱怯懦地选择了维持现状。 无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令她痛苦。 痛苦得多了,在某个瞬间,岑鸣蝉就会想破罐子破摔——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份算了,哪怕从此成为陌路人,只要能避开那场车祸就可以。 但是她的私心又在劝她冷静,以她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承受与对方的决裂的。所以她只能继续欺瞒对方,继续撒谎。 现在并不是坦白一切的最佳时机,岑鸣蝉在心里这样说道。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宝宝,先不要哭鼻子了,我慢慢跟你说。” “我没有在跟你赌气。” “我先前确实看到了热搜,但你当时去买猫我是知道的,所以就没有来问你。我怕来找你提这事,会让你觉得我不信你。” “你说过的只喜欢我,我不会关心别人怎么说,我只信你。” “上一次你输掉比赛的时候,我有事在忙,没能及时安慰你,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争取下一次做得再好一点,好不好?” 第95章 可以 电话里,是姐姐温柔的声音。 “我争取下次做得再好一点,好不好?” 好不好? 岑鸣蝉心里也没有答案。她一时间有些迷茫,她像是身处一艘即将淹没的船,望着进水的船舱却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与姐姐的暧昧关系,出了问题。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这份关系不够对等。 这种不对等,不是指她和姐姐谁付出得更多谁更少,而是指她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 她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信息都告诉了姐姐,而姐姐却总是在瞒着她。 比如之前她们分享日常时,姐姐也会谈起来她写文的事情。岑鸣蝉知道对方与网站签约,却不知道她签下的网站是什么。她也试探性地跟姐姐撒娇说给我看看,我要支持姐姐的写作事业,而姐姐总会轻声笑说等我以后写出点名堂来,再告诉你。 对此姐姐的解释是——“我也是有偶像包袱的。” 偶尔姐姐也会聊一聊遇到的读者,讲她们性格各异,像是绘着不同色彩的画卷。有的喜欢写下长评,每晚都会准时来蹲更新,有的喜欢段评,经常在同一章节里留十几条留言,有的则默默订阅,在她标注正文完结后才忍不住冒出来问一句还有番外吗… 她们对于作者很包容,甚至算得上溺爱。 看不到姐姐所写的小说的岑鸣蝉听得心里直泛酸,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偷偷记仇,但又不知道这仇该记在谁的账上。 她根本没有光明正大拈酸吃醋的资格。 最开始她只是有些郁闷,郁闷姐姐为何如此藏着掖着,后来又演变成了嫉妒,嫉妒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许在某个时刻看到过姐姐写下的文字,经过时间发酵,最终变成了少许的怨怼,她有些怨姐姐为什么不肯坦诚。 类似的事情还有一些,等她的怨怼积累得多了,就变成了不安。 接通那永远只是单向的视频通话时,在她偶尔烦闷地把对方置顶取消又忍不住添加回来时,在她回望这段感情发现自己心底竟然压着如此浓烈的不安时,她也会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放弃。 被爱与察觉不到被爱的每个瞬间,在她脑海里闪过,最终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具象化的砝码,而天平在随着砝码的加入而倾斜着。 而在这时,她又听到姐姐问道:“鸣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的赌吗?” 岑鸣蝉一怔,她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与姐姐刚认识不久,姐姐专门花时间为她修改辩论稿,然后连麦陪她练习。也是从那时候,她开始深深陷入这份感情里。 至于赌局,当初是她赢了,提出来的要求是想看看姐姐的照片,而姐姐的回复却是——“过段时间跟你开视频”。 岑鸣蝉很多时候自认为是很有耐心很能忍的人,哪怕她当时看出来这样的回答更多的是在拖延时间,哪怕一眨眼就是过了好几个月,姐姐依旧没有兑现这份诺言,但她从来没有催促过,也没有重提这件事。 她在忍,在等。 如今姐姐往事重提,岑鸣蝉不清楚对方的用意,只觉得自己内心的委屈愈深。 “我记得。”她生硬地回道。 姐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微颤:“等你打完季后赛,我们开视频好不好?” 岑鸣蝉其实隐隐猜到这个可能性,对于这件事,她也盼望了很久,然而等她真的听到时,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欢天喜地。 更像是灌了碗将蜜糖与黄连煮在一起的汤。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 电话挂掉,传来的是忙音。 随后屏幕自动退出通话页面,返回了岑鸣蝉与十九岁的自己的聊天页面。 明明上一秒刚挂电话,岑鸣蝉却觉得很想念十九岁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盼望着想再听到对方的声音。但是她也清楚,此时她们的关系出现了轻微的裂痕,这完全不是她用甜言蜜语能够瞬间弥补的。 曾经她仗着对自己性格的了解,自认为在这段关系里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着主动权,然而事情的发展早就已经超过她所能把控的范围。 对此她打补丁般地一次次撒谎。 对于这次突发事件的应对,她已经倾尽全力应对,但内心仍然充满无力的窘迫感与疲惫感。 先前的她一直采用拖字诀,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多少能够拖下去的机会,也因此她才会做出约定与对方视频的选择。 选择在对方结束今年赛程之后,也是担心揭晓谜底对于对方的冲击过大,会影响她的赛事发挥。倒不如等她今年打完比赛,哪怕是无法接受,也有时间调整与走出来。 至于她自己,岑鸣蝉已经顾不上了,她只知道,从今天起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像是无情的死刑倒计时。 她不知道季后赛时对方是否还会愿意把比赛视频发来,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又出现各种问题。 她像是个行走在道路上的盲人,无法借助任何外物,只能鼓起勇气往前走,可能会被绊倒,也可能会跌个跟头。 岑鸣蝉不由苦笑。 养成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与十九岁的自己连麦,以至于此刻当她今晚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时,她仿佛置身孤岛一般,被无尽的孤独感包围。 她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而在这时,原本息屏的手机亮了起来,提示她收到了新的微信消息。岑鸣蝉又惊又喜,平时这个时间会来找她的,只有十九岁的自己,难道她与自己心有灵犀? 等她点开手机,却发现是先前眉冬推荐的画师——夏夏。原本说的是最早也得半个月,结果她提前好几天完成了,在此之前她们也多次沟通过。 【亲你好,终稿已经完成了】 紧接着岑鸣蝉就收到了个文件,等她接受打开一看,正是当初她约的画稿。 画稿里,是十八岁的自己与母亲站在基地门前。夏夏的画很有个人风格,色彩干净、并不浓烈,细节处理有度,又能精准地抓住亮点。 这张画稿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她心头的慰藉。 岑鸣蝉立刻回复道。 【很喜欢,谢谢您这么快画好】 【我想找您再约几张】 岑鸣蝉把之前挑选的几张照片打包好,但是等她点击发送后,却忽然改了主意。 【这些我都约,但是并不那么着急】 【冒昧问一下,您知道纳西索斯的故事吗,我想请您帮我画一张与此有关的插画】 * 夏夏原名沈夏宜,目前在D城念大学。画稿是她的副业,用来打发大学生活。 马上就要进入考试月的她,看到那句“我想找您再约几张”时,本想拒绝,但是看到对方提到纳西索斯时,她又来了点兴趣。 水仙是夏夏不为人知的XP之一,早在她前期学习绘画时,就曾经创作过以纳西索斯为原型的作品。 她将手头东西收拾好,躺回到床上后才回复消息。 【我知道纳西索斯】 很快,她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那您能不能帮我把这张图片的场景改一改】 夏夏瞬间明了,一般这样的开头,就代表金主准备给自己的OC约稿了。 【好啊】 * 岑鸣蝉把一张来自于十九岁的自己的自拍发了过去。 照片里,对方明眸善睐,身穿那条绿色法式吊带连衣裙,衬得肌肤白皙。而她也在收到照片的同一天,从衣柜里找出来了这条裙子换上。 如今她回想起那天照镜子的场景时,心里忽然涌出来一个念头——我的鸣蝉,等你二十七岁照镜子时,就能见到我。 而她却无法在照镜子时,重新看到十八岁的自己。她在走向衰老,或许并不明显,但无论她的妆容如何精致,都无法掩饰这个事实。 【我想约一张她在照镜子的稿子,照镜子的人要画得成熟一些,大概是二十七八的年纪,镜子里的人就参考图片,十八九岁就好】 夏夏沉默了一会。 【可以的!但是要等我考完试,6月是我的考试月,学业压力比较大】 岑鸣蝉本就不打算将这张画稿发给任何人,更多的是在给自己留念,因此她回复道。 【不着急,慢慢来】 等她和夏夏谈拢,她的微信再度恢复了死寂。 岑鸣蝉忍不住点开与十九岁自己的对话框,她看了眼左上角手机显示的时间,猜测对方应该还没有睡着。 她主动发去消息。 【睡着了吗——宝宝?】 * 岑鸣蝉收到了姐姐发来的那条消息。 先前电话里在她们约定好等自己比赛完视频完之后,姐姐又同她说了一些,其中就有“我是真的喜欢你”这种话。 岑鸣蝉知道姐姐喜欢自己,如果这段感情不是双向奔赴,她根本无法支撑这么久。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姐姐在明明喜欢自己的前提下,表现得如此拧巴与别扭。 明明可以选择在一起,但是对方迟迟不肯松口,明明她也喜欢自己,但就是刻意强行拉开着距离,要维持那该死的神秘感。 岑鸣蝉实在想不明白,那么拧巴的行为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对方身上才对。 这导致她现在也很拧巴。她想回复姐姐,但是又忍不住想赌气。 你同我保持距离,那我用同样的办法报复你,我也跟你保持距离。 岑鸣蝉忍不住想,她现在和姐姐的关系算不上和好,但也算不上冷战。说白了就是分手不舍得,和好又不解气,只能先这样放置着。 岑鸣蝉决定装睡。 过了一小会,她的手机屏幕亮起,点开一看又是姐姐发来的消息。 【有些想你,但猜测你应该已经睡了,所以不打扰你了。希望你能睡得安稳。晚安,我还可以亲一亲你吗,宝宝】 岑鸣蝉觉得,一定是室内光线太昏暗了,才会让她在看到屏幕亮光时觉得眼睛酸涩。 一直以来,都是她撒娇居多,姐姐大部分时候会满足她的情感需求回应她,真的很少用这个语气讲话。 岑鸣蝉有点心软了。 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直到过去了三分钟,她才自认为很冷酷地回复道。 【可以】 第96章 滚烫 【可以】 岑鸣蝉很难形容自己看到这两个字时的感受。 汹涌的酸涩的思念,如同迸发出滚烫岩浆的活火山,宛如当年初中学校里那面白墙上疯长的爬山虎,又像是雨后墙角处生长出来的阴暗潮湿的苔藓。 这两个简单又平常的字像是某句不可思议能量庞大的魔法禁咒,又像是来自古神的呓语,让她一瞬间变成了失去理智的怪物。她仿佛生出来无数根湿软的触手,想将十九岁的自己紧紧缠绕着,以确保她永远属于自己。 想她,想亲吻,想拥抱,想听她说我永远爱你*,想不顾一切,想像藤蔓般交缠在一起。 岑鸣蝉心潮腾涌,在这个沉寂的夜里她再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 她深呼吸几次,让情感在理智前做出退让。 【亲亲】 岑鸣蝉想了想,又将夏夏先前发给她的画稿文件转发给了十九岁的自己。 言语之中,她将姿态放得极低。 【这是前段时间找老师约的,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 * 岑鸣蝉收到了那张画稿,她下载好后点开一看,发现画稿上是她与母亲。 她的第一感觉是惊喜,随后就是感到有些奇怪。 面对喜欢的人,她向来很有分享欲,像是一只随时开屏的孔雀。连傍晚走出基地散散步时,看到漂亮的夕阳与天空她也会拍下来发给姐姐。 而她发给姐姐的自拍也有不少,凡是发过去的自拍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凹过角度的,但是唯有跟母亲这张合影,是她在基地门口随手一拍后发给姐姐的。 而姐姐似乎特别偏爱她与母亲的合照。在她书桌上摆放的自己的照片是这张,此刻发来的约稿也是这张。 这张画稿特别漂亮,漂亮到岑鸣蝉想要立刻发给母亲,让她也看一看的地步。岑鸣蝉向来很有行动力,她转发给母亲,然后兴致勃勃地说道。 【妈妈,你看看好看吗——】 【我好喜欢喔,这是朋友发给我的,她找专门的画师约的稿,上面画的是我们两个】 她又把当初那张合照找出来一起发过去。 【妈妈你还记得吗,这是当初你来我基地签合同时,我们拍的】 岑鸣蝉说完这些,忽然怔住。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姐姐为什么对这张合影如此偏爱。 早在很久之前,姐姐就曾经透露过,她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人世。那么,当她看到这张合照时,她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吗,她会偷偷在羡慕自己吗? 就像是幼年的自己羡慕那小名为甜甜的姐姐一样。 小时候的岑鸣蝉跟随奶奶长大,父母不在身旁,邻居家的甜甜姐姐长她几岁,跟她关系特别好,经常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说来也怪,平时在家里她一个人总是觉得电视节目无聊,但是一旦去了甜甜姐家,哪怕只是两个人一起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完全不知道前情的电视剧,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她会在甜甜姐姐家里待得晚一些,就能遇到刚好下班到家的赵阿姨。赵阿姨生得慈眉善目,总是笑眯眯的,每次见到她都会笑着跟她打个招呼然后转身去厨房做饭。 偶尔赵阿姨也会坐在沙发上陪她们看会电视。这时候甜甜姐姐总是会站起来,坐回到沙发上,然后盘着腿依偎着母亲,母女二人有说有笑。 这样的场景在幼年的岑鸣蝉眼里实在是太幸福了。 每到这时候,她总会特别羡慕甜甜姐姐,她一边偷偷难过,一边又忍不住会偷偷朝后瞄几眼,幻想着如果母亲下次回家,她也要这样与母亲贴在一起看会电视。 所以——当看到自己与母亲合照时,姐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幼年的自己还有“下次妈妈回来我也这样”的话可以用来自我安慰,但是姐姐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那种名为心疼的情绪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岑鸣蝉的心情开始变得低落起来,以至于让她忘记先前要维持的冷酷人设。 她这时候只想给姐姐一个抱抱。 【姐姐抱抱——】 【我特别喜欢——谢谢你!真的很漂亮,我没想到你会为我约稿,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为了证明她很喜欢,她又贴心地问道。 【我可以把它换成我的微博头像吗,姐姐?】 她很快就收到了姐姐的回复。 【当然可以,你喜欢就好】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姐姐又回复道。 【宝宝,希望你永远如同照片里那样笑容灿烂、幸福美满】 岑鸣蝉看着这句话,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通顺起来了,她想通了姐姐为何表现得如此拧巴。 她猜测,姐姐是在畏惧再次失去,是在回避可能会发生的伤害。 女性的骨子里都是怜弱的。 就像是她知道冉眉冬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时,她总想着对眉冬好一点,给她一些正面的反馈,把她从父亲身上缺失的那份赞美、认可与爱弥补回来。 就像她知道沈欢是单亲家庭跟着母亲长大时,她就会偏爱沈欢。比如说她网购来的零食向来放在宿舍里任由舍友随意吃,但是她会在收到快递时先将零食拿出来一些放在沈欢的桌子上。 就像是甜甜姐姐知道她跟着奶奶长大,父母不在身旁,所以在她们玩幼稚的扮演公主的游戏时,总是多让着她,让她先挑选喜欢的床单或者毯子、衣物披穿在身上。 所以,岑鸣蝉此刻面对屏幕那边的姐姐,涌现出来无限的怜爱之情。一想到姐姐遭逢的苦难,与失去的爱,她就瞬间没了脾气,千言万语只剩下了怜惜两个字。 那是她选中的爱人,值得她付出更多的光与热。 岑鸣蝉无法想象,如果突遭变故的是她,她应该如何承担接下来的人生。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天要塌下来,难过得想要落泪。 命运对姐姐过于残忍,剥夺她太多幸福,所以—— 岑鸣蝉眨眨眼,她想弥补给姐姐很多很多的爱,想把她所有情感上的空缺都填补完整。 她觉得自己从今天起一定要调整心态,自己有义务将姐姐自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如果说苦难是泥潭,没过膝盖,淹至胸口,那她要做的就是坚定地伸出手,将姐姐拽出来。如果苦难是厚重的壳,那她就要付出很多很多的耐心,将缩在壳中的姐姐一点点哄出来,让她面对外面足够美好的世界。 岑鸣蝉那瞬间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她豪情万丈,觉得自己可以迈出来那所谓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用拯救两个字或许太过夸张,姐姐的交际圈干净得如同冬夜的落雪,她必须要担负起这样的责任来。 她要让姐姐接纳她,信任她,依赖她。 想到此,岑鸣蝉忽然又有些泄气。她向来与成熟稳重不沾边,总是小孩子心性,鲁莽又冲动,也难怪姐姐那样迟疑不定,不敢选择她。 就比如说,她今天直接在直播间里出柜,并且公开自己有喜欢的人,万一有心人机缘巧合找到姐姐的个人账号,那势必会影响到她现在的生活。 先前在生日上炫耀眉冬的生日礼物并且与她互动时,眉冬就说过她的微博账号多出来很多关注与访客。 好在眉冬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开玩笑说她蹭到了大明星的流量。但是姐姐与眉冬不同,她并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一想到姐姐可能会因为自己而被视奸账号,岑鸣蝉忽然有些后怕,她甚至开始庆幸姐姐自我保护得很好。 岑鸣蝉自责的同时忍不住轻轻叹气,她觉得还是与姐姐解释一下比较好。 【姐姐,今天是我做得不好。我不应该一着急就直接在直播间出柜的,也不应该公开说我有喜欢的人,现在想想,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是我错了,姐姐】 * 看到十九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岑鸣蝉这才拼凑出来今天发生的一切。 应该是先有胡乱拉郎配的热搜在前,十九岁的自己忍不住开直播澄清这种假消息,说着说着,她便直接出柜,并且表示有喜欢的人了。 直播出柜四个字砸进她的心里,像是珠串的链条忽然断裂,剔透的珠子崩落满地,岑鸣蝉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出柜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十年前的事,因为母亲看到了楚千仪送来的鲜花贺卡上那赤裸的表白话语,她决定不再与母亲隐瞒恋爱的事实,于是跟冉眉冬讲了一声就勇敢出柜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实在幸运。 在保守的家庭环境里,父母能够接受她的性取向,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而随着年龄增加以及了解过其他女同的经历后,她只会劝解其他人,先实现经济独立,再同家里出柜,千万不要鲁莽,不要上头。 而十八九岁正好是鲁莽与上头的年纪。 岑鸣蝉忍不住轻声叹气。 当被炙热爱意承纳的主角是她本人时,她却无法再进行任何说教。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滚烫的热烈的爱,像是灼烧的火焰,像是达到沸点的液体,像是一碗热酒顺着她的喉咙贯穿着她的食道,流入她的全身。 让她忍不住贪恋起来这份温意。 岑鸣蝉在想,那个悲惨的童话故事里,划破火柴的小女孩,是不是也和此刻的她一样,希冀着这份光与热能维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屏幕里,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是真的很爱你,姐姐】 岑鸣蝉有些心酸。在十九岁的自己出柜的那一刻,肯定也盼望着得到自己的回应吧,会期待着收到些情绪价值,好让她觉得“值得”一些。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自己,直到此刻也没想好如何回应对方。 第97章 保佑 【我是真的很爱你,姐姐】 发完这条消息的岑鸣蝉,环顾房间四周,觉得这个夜晚是如此漫长与寂寥。蓬勃的爱意像是滔天的洪水,被堵塞在某个堤口,让她产生无尽的孤独感。 她现在好想再听一听姐姐的声音,随便对方说些什么,哪怕是讲明天温度又升高了一度这样听起来毫无营养的话都可以,她都想听。岑鸣蝉开始懊恼先前那通电话自己挂得那样迅速与无情,以至于现在她有些不好意思再提连麦的事。 岑鸣蝉敏锐地注意到,当她提及直播出柜时,姐姐回复消息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一些。 对于岑鸣蝉来说,出柜是出于自己的性取向而做出来的选择。她不希望这件事成为用来在关键时刻挟持恋人的道德武器,她更不会在争吵时说什么我为了你付出为了你出柜这种绑架对方的话。 所以…岑鸣蝉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不是表达得不够清楚,是不是自己不该提起来出柜这两个字,会不会是自己出柜这件事给姐姐造成心理负担了,她是不是应该再跟姐姐解释一下? 正当她提心吊胆时,她收到了姐姐发来的消息。 【宝宝,我这会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你愿意跟我再连麦聊聊吗?】 岑鸣蝉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是刚刚经历过高空蹦极,这一秒刚刚落地,而刚好被喜欢的人接住抱在怀里。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低声唤了句“姐姐”。 “不要撒娇,鸣蝉。” 这句话单纯拎出来会显得有些严肃与扫兴,然而岑鸣蝉听到后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姐姐那向来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宠溺与纵容,反倒是在对她说多多益善。 岑鸣蝉将手机贴在耳边,语气天真又无辜:“这也算撒娇吗,姐姐?” 电话里,姐姐短促地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只要稍微嗲一些,我都觉得是在撒娇。” 岑鸣蝉眨了眨眼:“那你喜欢我撒娇吗,姐姐?” * “那你喜欢我撒娇吗,姐姐?” 岑鸣蝉知道,十九岁的自己在明知故问。 就在刚刚,她接起电话的那一秒,对方娇怯怯的那一声“姐姐”让她觉得有些要命。尤其是在她心绪未定的时刻,仿佛像是条蛇,拼命往她心口钻去。 酥酥麻麻的,又有些难言的快感,就像是刚刚吃过那蟠桃盛会的仙桃,美妙得无法言说。 上一次对方用这种语气唤她姐姐,还是在她们刚认识、而她提出来要陪着练习辩论稿的那个夜晚。 只是之前的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机,并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点评一句十八岁的自己太会装可怜。 如今岑鸣蝉的心里反反复复却只剩下几句——“真可爱”“我确实吃这套”“她是不是知道怎么拿捏我了”。 她这才会无可奈何地让对方不要撒娇。 如今,对方又问她喜不喜欢。 岑鸣蝉眼前顿时浮现出来了自己的脸,而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像是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她轻笑着反问:“你想我喜欢吗?” 电话那头,十九岁的自己听起来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在地上打滚:“姐姐你耍赖皮,现在只可以用喜欢或者很喜欢来回答我。” 岑鸣蝉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我最喜欢听你撒娇。”随后话题一转,她问道:“是不是要季后赛了?” “是的呀。”十九岁的自己轻快地回答着。 岑鸣蝉问了个相当无聊的问题:“有什么目标吗?” “我当然是想拿冠军了。”一提到比赛,十九岁的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明天我要早点起来,联盟要求我们拍摄季后赛的宣传片,整个战队都得去。然后我还要代表战队单独出镜,到时候要摆一些很中二的造型,想想就很羞耻。” “前几天经理在群里说了,如果我们能进入决赛的话,每人可以获得三张门票送给亲朋好友。我已经想好了,万一,我是说万一能进决赛的话,我要把一张门票给妈妈,另一张留给眉冬,就是之前你帮忙给准备生日礼物的那个朋友。” “决赛选在了N城,眉冬之前也说过想去N城玩。时间上我已经看过了,那时候她已经在放暑假了,可以来看总决赛。”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我可不能半场开香槟!季后赛大家都在发力,希望我能打得顺利一点,不要一轮游直接被送走,否则我会找你哭鼻子的。” “姐姐你可千万记得保佑我,从今天起开始我们一起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语气时而缓和时而轻快,她向来分享欲强,芝麻大点的事情都会拿出来讲,又惯用夸张的语气,总是能把事情讲得有趣与生动起来。 岑鸣蝉向来很喜欢听对方如此有活力地讲话,也习惯了大部分时候沉默地听着。 只是她在听到“我们一起求菩萨保佑”这种话时,忍不住打趣道:“那我得去找哪个菩萨保佑你才好,我怕菩萨看不懂你的比赛。” “姐姐!”十九岁的自己在电话里娇嗔着,“我那就是随口说说的,我又不信那些鬼啊怪的,我是无神论者。不过我跟你讲,有些战队的经理据说真的很迷信呢。” 岑鸣蝉不由一怔。 生长在红旗下的她当然属于无神论者,但是自从遇到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后,她也有过短暂的迷茫与错愕。 如果世间真的没有神灵,那她为什么能够跟十九岁的自己对话?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一场梦境,那么此刻的她是二十八岁还是十九岁,又或者她是二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如果她从这场梦境中醒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发现自己此刻十八岁,正躺在宿舍床铺上,而自己已经知道两个不同的人生剧本与几年后父母车祸发生的时间。 是被敲门声吵醒,队友隔着房门跟她说藏春你醒醒,你快起来,你睡过头了,快起来打训练赛了。 是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二十七岁,一切都只是小憩时做的梦,她并没有打开《盛世》这款游戏,也没有那一把排位,没有那年轻的声音在麦里说自己打得菜,自然也没有在那个午后遇到十八岁的自己。 是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已经二十八岁,而她继失去父母,她又失去了时空相隔的恋人,最终徒留她面对这感情世界的断壁残垣。 岑鸣蝉没有答案,以至于她有些动摇了,或许她应该去寺庙里上上香,求求保佑。 她又想起来这几年在互联网上流行的一句话:“你拜的是佛,还是自己的欲望?” 回到这个问题的初始点,她的欲望是什么呢?岑鸣蝉质问自己,随后瞬间洞悉了自己的内心。 哪怕是此刻,在她遇到十九岁的自己之后,她内心最想要的,依旧是父母自那场车祸中平安地归来。他们合家团圆,在一起度过很多很多个春节,做很多很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她愿意割弃此刻的美好,愿意割弃自我,割弃那平行时空的自己。 只是,这可能吗? 岑鸣蝉开始烦闷起来,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在担忧着比赛成绩,岑鸣蝉定了定心神,为她加油打气:“你一定可以进决赛的,我相信你。” “N城是个很不错的旅游城市,如果你们顺利拿到冠军,是不是可以在当地玩一玩?” 想到N城,那座频繁出现在近代历史教材里的城市,岑鸣蝉忽然心里有了个想法——如果,对方真的能进决赛的话,她想在软件上订一张前往N城的高铁票或者机票。 尽管她无法观看对方的比赛,尽管她们之间隔着足足九年。 N城里,也有多座出名的寺庙,比如说栖霞寺,再比如说鸡鸣寺。 岑鸣蝉垂下眼睫,要去拜一拜吗? * 岑鸣蝉张张口,还是把最想说的话压在了心底。 她想说,其实她的对手,除去在的叶子战队外,其他并不算强,而她和叶子由于赛制关系只可能在决赛相见。 她想说,此刻的我更多的是在撒娇,就是想听你多夸夸我哄哄我。 她想说,我觉得我进决赛的几率还挺大的,我想把决赛的门票送给我最在意的人。 她想说,在我的规划里,没有送出去的那张门票其实是偷偷给你留下的。只要你点头,只要你透露出来一丝想来看比赛的意思,我都愿意负责你所有的费用,然后把这张门票寄给你。 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强求,她不能逼迫姐姐太紧,不能给对方太多太多压力。 更何况,这通往决赛的门票也没有稳稳地出现在她手里,她不能太过轻敌,不把其他战队当人看。 所以,十九岁的岑鸣蝉,此刻面对着最喜欢的姐姐,只是如同往日一般乖巧,然后轻笑着说:“我也这么认为,我会加油的,姐姐。” 她顿了顿,换了严肃的口吻:“姐姐,我其实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第98章 熬夜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忽然转变的严肃口吻,仿佛落雪时节推门而出时迎面感知的寒潮气息,让岑鸣蝉有种一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错觉,在某个贪玩的一字未动的下午,母亲忽然唤她全名,要检查她的作业。 此刻的她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似乎下一秒要有无形的棍棒落在她身上。 然而她只能佯装平静地开口道:“你说,我在听。” * 我在听。 这句话在与姐姐的相处中,岑鸣蝉听了太多太多次。经常是她在喋喋不休,中间穿插着姐姐的回应。 偶尔她讲得久了,担心在充当听众的姐姐会不会走神,就会刻意停顿一下。姐姐这时候就如同拥有读心术一般轻笑着回应一句“我在听”。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在小号微博主页上看到的动态,那条微博是她关注的某位恋爱博主发的。 博主与自己的同性恋人恋爱长跑7年,一开始她只是在微博上分享自己的暗恋日常,因缠绵悱恻的细腻文笔收获不少关注。 直到高考结束,她暗恋的人主动与她表白,于是她的微博内容变成了分享恋爱日常。 岑鸣蝉关注这位名叫明烛的博主是在前不久,软件仿佛窥探了她的内心一般忽然开始给她推荐很多百合恋爱博主。本着偶尔看看别人的甜美爱情也会让自己心情愉悦的心态,岑鸣蝉关注了“明烛”。 至于那条动态,其实就是明烛亮出来她和女友的聊天记录。她因为工作出差被迫与女友分别半月,应酬过后她回到酒店给睡着的女友留言,而第二天一早发现女友半夜醒来时按照顺序一条条地回复着她的消息。 明烛是这样说的,其实有时候会收到大家的私信问我为什么我和爱人能一直维持热恋的状态,有时候我觉得与我们有在好好经营这段感情有关。直到现在我遇到好玩的事情仍然会分享给她,她团建吃到不错的餐厅也会拍照喊我有空一起去吃。 如果说主动分享是因为爱,那么聆听与回应也是爱人的表现之一。 岑鸣蝉之所以对这条动态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在看到时第一时间想到了姐姐,她们的聊天记录也是这样的。 她说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回应。 比如说前几天她傍晚去基地门口拿外卖时,发现此时外面的落日很美,于是果断拍照发给了姐姐,她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被队友打断,于是聊天框里只有这一张图片。 姐姐隔了好一会才回复,先是解释回复慢的原因——“宝宝,我刚刚眯了一会,现在才醒。” 然后才是对那张夕阳照片的回应——“拍得真漂亮,让我想到了四个字,落日熔金”“你看,你那边的太阳偷偷躲在这里了”。 配图是一张路灯照。昏暗的街道上,路灯光线柔和,而在远处,高楼大厦宛如沉默的钢铁巨兽,霓虹交织。 岑鸣蝉知道,这照片一定是姐姐站在窗前拍的,因为她看到了玻璃反光的痕迹。只是任她将亮度调到最高,也无法看到玻璃倒映的那张脸庞。 岑鸣蝉又想起来了一件小事。她与姐姐连麦睡觉时,偶尔她会在睡梦中有强烈的坠落感,于是瞬间从睡眠状态里惊醒,这时候她往往会发出略带惊恐的梦呓声。而姐姐浅眠,哪怕是睡着也会被这样的声音惊醒。 哪怕姐姐声音里充满着困倦,也会在第一时间询问她,“怎么了宝宝”,在得到她的答复后,姐姐又会温柔地说,“不要怕,继续睡吧,我在这里”。 她往往会在姐姐的安抚中很快睡去。 这是爱吗?这是爱吧,这怎么不会是爱呢? 岑鸣蝉在想,世间有没有什么灵药,能够让她们永远相爱再不分开呢。 阴暗而强烈的占有欲在此刻忽然转变成了病态的进食的欲望。她很想咬住姐姐温热的皮肉,让她痛,然后一点点,一口口地将对方吞咽进腹中。 岑鸣蝉本来想说很多很多的话,想将心里的忐忑不安说出来,但此刻她选择通通按下,她轻声说道:“忽然只有一句话想说了。” “我还是很爱你,姐姐。” * 有时候岑鸣蝉觉得太了解自己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就比如说现在,透过那句“我还是很爱你”,她听出来了对方吞咽下的委屈与无奈。 “还是”在汉语中的用法经常与“尽管”绑定,只是十九岁的自己聪慧地隐去了很多前置条件,岑鸣蝉几乎不用想就能替对方将前面的话补上。 尽管你显得如此疏离,我还是很爱你。 尽管你… 只是没等得她再说什么,十九岁的自己就撒娇说道:“很晚了,姐姐要跟我一起睡觉吗?” “那我也睡。”岑鸣蝉无奈地笑道,“晚安鸣蝉。” “晚安姐姐。”十九岁的自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用带着困意的声音俏皮问道,“睡醒还爱我吗?” 岑鸣蝉这次没有将问题反抛回去,她只是轻声地回答:“当然还爱你。” * 意料之中的,岑鸣蝉公然在直播间出柜的行为成为当下休赛期阶段电竞圈内最热门的话题。 无数的乐子人试图在众多线索里找到Cicada口中喜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任他们将岑鸣蝉公开的社交账号翻个底朝天,也只能确定一件事,那人大概就是与岑鸣蝉游戏大号绑定过情侣关系的“鸣蝉平安喜乐”。 除此之外再也不能找到这人的任何信息。 随着季后赛的开赛,这股找人风波逐渐平息下去,大众的视线逐渐被当下比赛所吸引,岑鸣蝉也再度投入到紧张的备战环节。 按照季后赛的双败赛制规定,常规赛的第一二名将会作为上下分组的擂主,迎战一路赢下来的对手。也就是说,她需要打赢这场擂主赛才有可能与叶子在赛场上碰面。 季后赛开始后,上下分组的比赛教练一场不落地进行着复盘与分析。由于季后赛采用的是最新版本,野区的调整与英雄的变动让原本常规赛的打法不再吃香,所有战队都在摸索着新版本的阵容答案。 整个CL俱乐部都弥漫着焦虑而紧张的气息。 岑鸣蝉“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熬夜到三四点变成了常态,以至于有时候她回到寝室洗漱时,姐姐已经睡着。 在被她的消息提示音吵醒后,姐姐会迷迷糊糊地把电话打过来,强撑着精神陪她聊天。 岑鸣蝉于心不忍,决定与姐姐沟通一下,让对方在晚上开启静音,不要再被自己的消息吵醒。而姐姐的回答是那样果决——“我不同意”,无论她如何撒娇,姐姐都要求她到了寝室就发消息。 岑鸣蝉于是暗自决定,今晚不给姐姐发消息了,让她睡个安稳觉。结果等到她在刷牙时,却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到寝室了吗】 岑鸣蝉只得慌乱地腾出一只手来回复消息。 【我到寝室了,在刷牙,姐姐你还没睡吗?】 姐姐的回复很快。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岑鸣蝉不由轻笑。 【我都想听】 然后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假话是我还没睡】 【真话是定了个闹钟,怕错过你消息,不想放你一个人待着】 看到这句话,岑鸣蝉忽然有些鼻头发酸。她其实也知道,强大的压力宛如一座大山,让她无法喘息。她最近实在太焦虑了,情绪一直在临近失控的边缘,以至于她经常在打完训练赛后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趁着洗脸的功夫,她稳一稳自己的心绪,让她看起来心态平和地迎接下一场训练赛。 这几天,他们战队训练赛的结果并不好,虽然她也知道训练赛的结果不能完全代表正赛的结果,隔壁赛区也有训练赛无敌结果正赛拉胯的战队,但是在训练赛点下投降的那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焦虑与烦躁。 她在担心正式比赛时她无法接管比赛,无法承担起来带着全队往前走的责任。偏偏她又是队长,再多的烦闷也只能压在心头,哪怕面对姐姐,她也多是报喜不报忧,尽力将自己的语气放得轻快一些。 岑鸣蝉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但是看到姐姐说“不想放你一个人待着时”,她意识到,姐姐固执地要求她到寝室就发消息,是因为什么。 很明显,姐姐看出来了她的焦虑,看出来她即将崩溃的情绪,因此才想陪伴她度过这漫长而焦躁的夜。 岑鸣蝉的眼底有点潮湿了。 而在这时,姐姐的消息再度发来。 【宝宝,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岑鸣蝉眨眨眼。 【很快,我刷完牙给你打过去】 等她刷完牙坐在桌前时,将电话拨打了过去,几乎是瞬间,通话就被接了起来。 “晚上好,鸣蝉。”姐姐的声音温柔地如同一场潮湿的春雨,浸润着岑鸣蝉的心。 “晚上好,姐姐。”岑鸣蝉心里柔软得几乎要塌陷,她顿了顿,“你不要定闹钟,要好好睡觉。” “我不困,你不要担心我。” 这话在岑鸣蝉耳中,听起来有几分撒娇意味,她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铁石心肠,为了姐姐的健康不能让她这样陪自己熬夜。 她决定态度强硬一些。 “姐姐你不困也要睡觉,不许熬夜,要早睡早…” 姐姐打断了她的话:“可是我怕你会夜里想我。” 岑鸣蝉一怔,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咬着唇,口是心非道:“我才不会想你。” 然后她听到姐姐无奈的叹息声。 “但是我会想你啊,鸣蝉。” 第99章 165.2小姐 “但是我会想你啊,鸣蝉。” 岑鸣蝉的心脏刹那间漏跳了几拍。想你这种话她听过很多次,然而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她再一次听到姐姐这样讲时,仍然会难抑心头悸动。 “犯规。”她小声嘟囔着,又随即问道,“姐姐,你今天与朋友玩得还开心吗?” 就在昨晚,姐姐告诉她今天要出去陪闺蜜逛街吃饭,甚至连约饭原因也进行了解释。姐姐说闺蜜前几天公司团建选在了一家新开的自助店里,吃过之后觉得不错,所以喊自己再去吃一次。 岑鸣蝉看到这几句话时心头有点泛着酸意。道理她都明白,谁都有几个亲近的亲友,更何况姐姐的人际关系简单得似乎只剩下这一位闺蜜。与闺蜜吃饭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岑鸣蝉还是忍不住在偷偷嫉妒。 她努力宽慰自己,总有一天她也可以跟姐姐很亲密地逛街、吃饭以及做更多的事。 【祝你玩得开心,姐姐】 姐姐回复得很快。 【好,我会的】 岑鸣蝉知道,明天姐姐一定会给她发很多消息跟她讲自己做了什么。在报备这件事上,姐姐*与自己习惯一致。偶尔姐姐外出,都会告诉自己她的行踪。甚至翻翻聊天记录她都能精准地知道姐姐是几点出门、几点到家、几点下楼丢的垃圾。 岑鸣蝉也喜欢这样报备。在她看来,报备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姐姐安心,她觉得姐姐与她想法应该是一致。 坦白说,她是享受着姐姐这样的报备的,但她现在心里有点小小的别扭,所以她选择嘴硬一句。 【明天专心玩就好,不用一直报备的】 没几秒,姐姐的几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我就要报备】 【你明明喜欢我跟你报备的】 【我应该不会很晚回来,回来还爱你】 看到最后一句,岑鸣蝉心头的那点小别扭不由消失了一些。她之前去别处偷来了表情包,那张表情包里是一只可爱猫猫,配文是“你要去哪”“跟谁”“几点回来”“回来还爱我吗”四句话。 这四句话连在一起的查岗意味很重,岑鸣蝉生怕姐姐觉得自己喜欢无理取闹,因此她只偶尔在撒娇时会发给对方。每一次姐姐都会很配合地回答她的提问,尤其是最后一句“回来还爱你”,次次不落下。 这一次她还没发表情包,姐姐就提前“预判”,说出来了回来还爱你这句话,岑鸣蝉很是受用。受用的同时,她又忍不住怀疑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 就像是她先前故作大方地劝姐姐多出去认识些朋友,却被姐姐无情戳穿一样。姐姐看起来已经识透了她嘴硬的小把戏。 岑鸣蝉决定得寸进尺一下。 【你要一直想我,很想很想我】 姐姐选择了纵容。 【我会的,鸣蝉】 岑鸣蝉觉得自己被彻底哄好了。 报备已经是昨天的事,而今天下午吃饭时,岑鸣蝉再度拿到手机,点开就看到姐姐发来的数条消息。最显眼的是一张照片。 镜头里的人身穿一条黑色连衣裙,裙摆长度到膝盖,修身又线条漂亮,衬得姐姐高挑纤瘦。岑鸣蝉猜测这张照片应该是姐姐的闺蜜拍的,或许是姐姐叮嘱过,所以这张照片仅仅拍到颈部,再往上就没有了。 所以她还是没能看到姐姐的脸。少量的失望之余更多的又是欣喜,先前她只见过姐姐的手照,如今她又见到了姐姐的全身照括号没有脑袋的版本,是不是下一次就是姐姐的自拍。 岑鸣蝉脑子转得很快,她决定侧面打探一下。 【姐姐,你看起来好高啊,不会比我高吧】 没想到姐姐几乎是秒回。 【拍照角度问题,我们一样高】 岑鸣蝉有些疑惑起来,她努力搜刮脑海里的记忆,总觉得自己没有跟姐姐说过自己的身高,只是她分享欲太强,对待姐姐也不设防,以至于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 【你骗人,你根本不知道我多高】 姐姐立刻发来三个数字。 【165】 岑鸣蝉一怔,因为姐姐回答对了,她确实是165。那看来她之前确实说过。 一想到自己把随口讲过身高的事都忘了,姐姐却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高,岑鸣蝉忽然又觉得自己被姐姐哄到了,但是她内心的小作精基因又让她忍不住想轻轻作一下。 她给姐姐发去语音:“姐姐你回答错误,我明明是165.2,不可以把我的点二去掉。之前入学体检时测的就是165.2。” 没想到姐姐回复她的也是语音,岑鸣蝉点开一听。 “不许无理取闹,鸣蝉。” 明明是在让她不要无理取闹,然而语气温柔缱绻,充满着宠溺与无可奈何,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纵容。 这几个字的语音很短,背景音也有些嘈杂,岑鸣蝉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很明显姐姐是走在喧闹的街上给她发来的语音。 岑鸣蝉眨巴眨巴眼,继续发送语音。 “我不管,我就是165.2,姐姐,你必须要记住我的身高。” 这一次,姐姐没有再发语音。 【知道了,165.2小姐】 然后姐姐又发来一张截图,截图上是姐姐给她新修改的备注——165.2小姐。 岑鸣蝉看着这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恼羞成怒。 【你好讨厌,我不要理你了】 下一条消息又是几秒的语音,岑鸣蝉把音量调低,然后把手机放在耳边。 “你好可爱,我要理你。” 此时正在餐厅吃饭的岑鸣蝉瞬间羞得脸颊滚烫,确定这句语音没有被其他队友听到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心想,现在六月份的天气真的太热了,我讨厌夏天。 *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在询问着今天玩得开不开心的问题。 “玩得很开心。”岑鸣蝉回答道。 其实与冉眉冬的见面,她更多的喜欢用放松与舒适来形容。 在购买衣裙时,冉眉冬说你站在那里别动,我给你拍一张全身的照片看看效果。岑鸣蝉一怔,说那你拍得我腿长一些。 她们相识多年,彼此实在了解。只这一句,冉眉冬瞬间get到了她的意思,立刻打开美颜相机挑显白的滤镜。拍完之后又第一时间给她看,问她要不要再拍几张。 岑鸣蝉看过之后觉得这张就不错,于是拜托冉眉冬把这张照片发给自己。 冉眉冬一直到二人走出店外,才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发给她,不怕她看出来?”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平行世界里那个才十九岁的岑鸣蝉。 岑鸣蝉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息:“瞒又瞒不住,迟早要知道的。不如提前漏点线索给她,不过她看起来有些笨,完全猜不到。” “你要想清楚,鸣蝉。”冉眉冬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岑鸣蝉知道眉冬在担忧什么,事实上,她也清楚自己的性格,最厌恶欺骗与背叛,所以她也不知道等到自己揭开真相的那天,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在此之前,她希望十九岁的自己是欢喜的、幸福的。 她只得又把这些天的事情告诉冉眉冬。冉眉冬听完,良久才感慨道:“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当年你出柜也是这么冲动的。” 岑鸣蝉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出柜,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时间的光阴推着她往前走去,将过去的记忆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现在提起来,她更多的是在想念自己的母亲。 如果不是母亲足够爱她,那么那场发生在十八岁的毫无计划的出柜应该会有相当惨烈的后果。 有时候岑鸣蝉也会在想,在某些深夜里母亲是否会因为她的性取向偷偷啜泣,是否会因为她而愁生白发,又是否会担忧她被社会舆论压垮。 她只知道母亲肯定私下里做了很多很多的心理建设,最终才能选择接纳自己的女儿喜欢同性的这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岑鸣蝉叹息一声,问道:“下个月我想去N城逛一逛。你有时间吗眉冬?” 冉眉冬想了想回道:“我下个月工作很忙,应该很难连休,我陪你过去也只能待两天,倒不如你自己开开心心地多玩几天。” 岑鸣蝉知道,哪怕她与冉眉冬再亲近,仍然有彼此各自的生活轨迹,她只得按下心头的遗憾,选择接受自己即将进行一场单人旅途的事实。 她到底是被蛊惑了,以至于她从心底里认为,哪怕相隔时空,能够与十九岁的自己去同样的地点做着同样的事,也足够幸福。 “姐姐你今天发给我的那条裙子很漂亮,我可以跟你穿同款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岑鸣蝉所有的思绪,她从记忆里抽离,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 十九岁的自己想要的同款裙子是名为“新生”的品牌的夏季新款。如同新生二字,这个品牌是近两年才开始出现在市面上的。 在那个相隔九年的平行时空里,自然没有“新生”,也没有那条她一眼相中的黑色连衣裙。 但好在这个问题容易解决。 岑鸣蝉轻声说道:“我是从一个小店里买的,牌子叫新生。重获新生的新生,我不确定你那边有没有这家店,或者你可以从网上找找看?” 岑鸣蝉知道,自己在上大学时候,电商与物流远不如现在发达,近几年随着经济发展,日常生活比起九年前变化极大,因此这套说辞应该足够了。 果然,十九岁的自己丝毫没有起疑心,她立刻跑去某桃上寻找起同款来。过了好一会,电话里传来她委屈巴巴的声音:“我没有找到,姐姐。” 第100章 蝉鸣 “我没有找到,姐姐。” 这个完全在岑鸣蝉意料之中的答案,却在此刻让她的心里翻起巨浪。 她并非小气的人,尤其是面对恋人。如果、她是说如果,此刻她们在同个时空,她会毫不犹豫地在第二天一早回到那个名为“新生”的店里,按照自己的尺寸去买下同款,然后给十九岁的自己寄过去。 也或者她会更疯狂一些,直接选择带着很多礼物前往S城。 但如今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寡淡又无奈地叹气:“真是可惜。” 岑鸣蝉这一刻是如此渴求命运的垂怜,她多希望她能与十九岁的自己时空重叠。她并不贪婪,甚至觉得这样奢侈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也可以。 她有很多事想做。 或者再将时间缩短一下,只留给她们一顿饭的时间都可以。 不需要做太过亲密的事,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不急不缓地吃完一顿饭。 她会带十九岁的自己去最喜欢的店,然后等待对方品尝每一道菜。她对自己的口味是如此熟悉,不吃葱姜蒜,最厌恶香菜,咸口,爱吃辣,又嗜甜厌苦。 都说千人千口,众口难调,但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是否合她口味,因为坐在餐桌对面的是十九岁的自己。 她只需要微笑着跟对方讲,这道菜是我最喜欢的,你可以先尝尝。然后等待十九岁的自己在品尝过后眼睛发亮,止不住地流泻出来爱意与欢喜。 她是那么确信,在饮食这方面她们会口味一致。 以至于她在某些分享日常的时刻,是那样笃信对方会与自己站在统一战线。比如说她某次尝过某连锁奶茶品牌的新品后,分享给十九岁的自己时会在电话里肯定地说道:“相信我,你也肯定会很讨厌的,因为我真的觉得很难喝。” 这是命运送给她的恋人,但又偏偏为她设下层层禁制。想到这里,岑鸣蝉觉得很难过,内心堆积的情感磅礴而汹涌,像是夜里翻卷的潮。 明明她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却偏偏连很多最普通不过的事都做不了。 她又不免想到很多遗憾。比如说前些天的那场十九岁生日,在对方最锦簇灿烂春风得意的日子,她没能寄出属于她的礼物与心意。 她不知道在对方的世界里,那场被爱意包裹的生日是否算得上圆满,她只知道她内心觉得亏欠。 “没关系啦姐姐,不要觉得可惜。没能找到裙子说明我跟它无缘,但是我能见到姐姐穿这条裙子的样子,就说明我跟姐姐特别有缘。” 电话里,或许是察觉出来了她此刻低沉的情绪,十九岁的自己开始讲一些甜言蜜语。 “我们就是很有缘分。”岑鸣蝉嗯了一声,“我们之间有最大的缘分。” * 终于,属于岑鸣蝉的第一场季后赛比赛还是来临了。 岑鸣蝉坐在化妆间里,负责给她化妆的并不是温憬,而是另一名化妆师赵豆蔻。看着她眼下的淡淡淤青,赵豆蔻轻声唤她闭眼,然后用方块海绵沾着具有遮瑕效果的粉底均匀而轻柔地打在她下眼睑。 “有信心吗Cicada?”赵豆蔻柔声问道。 化妆期间,有些不太接触化妆的选手通常会觉得紧张与不适,因此化妆师会与他们说话分散一些注意力。 “应该会赢的。”岑鸣蝉语气显得平淡又稳重,但是微颤的鸦睫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化妆结束后岑鸣蝉与队友前往比赛场地彩排。很巧合的是,本场解说是竹子与诩歌。 在她第一场登台比赛时就是他们二人解说的比赛,那场比赛她与队友顺利拿下。岑鸣蝉并不迷信,但还是难免觉得这也算是个她能在今天赢下比赛的好兆头。 比赛于晚上六点正式开始,比赛版本沿用当前游戏版本。BP阶段双方博弈,最终让岑鸣蝉拿到了版本强势英雄纳西索斯。 等待游戏加载的期间,岑鸣蝉抬起头,就看到远处最后一行那显眼的灯牌。那是她的支持者为她定制的,上面写着“蝉鸣亦冲云霄”。 岑鸣蝉眨眨眼,能够在此刻看到粉丝的支持,真的会让她充满动力,也让她有些感动。 但是此刻即将比赛,她只能摒弃掉这些复杂心绪,专心投入比赛。 游戏画面里,那个头顶艾迪“Cicada”的角色,没有辜负教练与队友的期待,在敌方后排如入无人之境。 最终这场Bo7,CL以4:1的成绩拿下比赛。岑鸣蝉与队友回到休息室等待接下来的粉丝活动。 这是官方联盟新增加的赛后内容,随机抽选几名现场的幸运观众获得登台为自己喜欢的战队与选手加油打气的机会。 解说台上,竹子开始总结今天的比赛:“之前可能还会有观众担心,作为常规赛第一名的CL因为一直没有比赛打会不会失去手感。看完今天的第一局,我觉得粉丝大可以不必担心。今天他们五个人的状态是很好的,尤其是中单Cicada。”说完他看向诩歌。 诩歌跟他已经是老搭档了,于是顺利接过话来:“是的,今天Cicada的表现真的是太亮眼了,亮眼到她真的试图在打破很多人在电竞职业赛场的偏见。她在在向外界证明,女性也可以登上电竞职业赛场,也可以华丽地打败对手。” “BP期间我也有注意到,导播有好几次镜头都是给到台下的。其中有一句话我有注意到,叫蝉鸣亦冲云霄。之前Cicada加入CL俱乐部的官宣词我记得就有这么一句,青娥志存高远,蝉鸣亦冲云霄。现在想想,这句话真的就是对Cicada最好的写照了。” 竹子点点头,说道:“纵观Cicada今年的比赛生涯,很多时候真的可以选择相信Cicada。她就像是CL的掌舵手,带领着整个战队往正确的方向走。无论是顺风还是逆境,她都可以创造奇迹。” “……” “当然了,今天MY输掉比赛也不必灰心,我们现在是双败赛制,还是有复活机会的。希望他们能尽快调整好心态与状态,迎接接下来的比赛。” 此时的岑鸣蝉并不知道解说对她的称赞,她先去了洗手间,回来之后又与队友教练复盘比赛。好不容易喘口气,又需要人去接受采访。岑鸣蝉摇摇头,最终经理选择让打野狗哥去接受采访。 她这才得以躲在角落的椅子上获得片刻喘息机会,然后偷偷给姐姐发去消息。 【我赢啦!】 姐姐几乎是秒回。 【恭喜你,鸣蝉】 岑鸣蝉眨眨眼。 【今天赢下来的话,要和明天赢下比赛的战队打一场,赢就直接进决赛。输的话需要去参加复活赛,打赢之后才能进决赛】 【好紧张喔】 姐姐则是回复道。 【我在决赛等你,等待你夺冠】 岑鸣蝉捧着手机看到这句话,忍不住幸福地笑起来。她刚要撒个娇,就被喊走参加粉丝活动。她只能回一句“忙一下”然后立刻收起手机。 她与队友重新站回在赛场上,手里拎着一个印着CL俱乐部logo的纸袋,里面装着些战队周边,稍后需要交给幸运观众。 第一名幸运观众是个二十来岁的姐姐。她妆容精致,穿着身纯白的裙子,显得知性优雅。等她上台接过话筒后,岑鸣蝉看到她下意识侧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大家好,我是Cicada的粉丝。” * 谢明珠没想过她竟然能在这场比赛中被官方抽中成为能够上台的幸运观众。 抽选结果是提前通知的,她知道之后立刻在当初给Cicada应援的小群里说了这件事。得知她能够有直接跟Cicada对话的机会后,群里几个人显得都开始兴奋地托她给Cicada说几句话。 谢明珠知道,如果是挨个念肯定来不及,因此就让大家一人接一句,最后她汇总起来存在手机里,只等上台后念出来。 然而她没想过,等她拿到话筒时第一句话就有些哽咽。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cicada的场景,再想到如今自己喜欢的选手就在自己身侧几步之遥的位置,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现在有些话是我和我的朋友们想对Cicada说的。很高兴你无论在赛场还是生活中,都是一个勇敢的人。” “期待没有压弯你的脊梁,质疑没有击败你前进的心。希望你在职业赛场上越来越好,拿下一个又一个冠军。” 她看向自己喜欢的Cicada,含泪说道:“希望蝉宝天天开心。” 主持人适时为她递上纸巾,谢明珠擦拭着眼角的泪,忙不迭说谢谢。 听到“现在你可以跟喜欢的选手合照了”,谢明珠知道这次短暂的见面即将结束,能够见到Cicada她已经足够知足。 Cicada此时身边已经为她空出来位置合影留念,然而等她在Cicada面前站定时,却发现Cicada并没有将礼物递给她,反而是张开手臂看起来要与她拥抱的意思。 谢明珠不太确定,以至于停在原地,然后就看到Cicada点点头,似乎在鼓励她拥抱。谢明珠这才走上去,轻轻地抱了一下,就与Cicada分开。 她向来很有分寸,拍照时她不会凑上去怼脸,拥抱时,也是点到为止,极为克制。 分开的刹那她听到Cicada说。 “谢谢你,希望你也天天开心。” 谢明珠忽然又有落泪的冲动了。 100-110 第101章 胜利 岑鸣蝉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被幸运挑中的女性观众是谁,只是在她最后说到那句“蝉宝天天开心”时,她在第一瞬间想到了位故人。 说故人或许也不恰当,但是岑鸣蝉实在不想用简单的粉丝二字来概括对方的身份。她自认为并非偶像,自然也没有粉丝,更多的她称之为自己的支持者。 而在众多的支持者中,“蝉宝天天开心”是她印象最深的几位之一。这个频繁出现在她微博评论区与个人超话中的艾迪,想让她忘记都很难。更何况在冉眉冬送她的生日礼物里,有一部分相片就来源于此人。 那些照片里每一个精彩抓拍的瞬间与完美的构图,无一不浇灌着对方的爱意。为此她还专门去私信里感谢了对方。 岑鸣蝉因为训练任务重,哪怕签署了直播合同,也很少在比赛期间直播。每次开播她都会提前在微博预告,而每一次她也都能在直播间里看到“蝉宝天天开心”。 像“蝉宝天天开心”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在她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时间、精力、金钱与爱,以至于岑鸣蝉偶尔也在想,他们为什么会支持我呢,我要怎么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支持呢。 在这个成绩决定一切的竞技场里,岑鸣蝉唯有用成绩来报答他们。 她的目标始终没有变过,从登上职业赛场的第一天起,她就想要与队友一起捧起冠军奖杯。 * 回去的路上,谢明珠仍旧沉浸在先前与Cicada浅浅拥抱的喜悦里。 他们小群里的消息已经来到了99+,关于她的艾特也有很多条,其中大部分人都关心她与Cicada的悄悄话到底说了什么。 镜头完整录下了她们拥抱时Cicada启唇说话的画面,但是由于Cicada那时候没有佩戴任何收音工具,因此除了当事人之外,无人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谢明珠没有藏着掖着,她在群里回复道。 【Cicada的原话是,谢谢你,希望你也天天开心】 【我想这句话不仅Cicada是对我说的,也是对大家说的】 消息一经发送,原本等不到她消息而有所沉寂的群里再度沸腾起来。 【这就是我们喜欢的Cicada吗,我要流眼泪了】 【难怪看开心姐眼眶都有点红了,我不敢想象我当场听到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话说Cicada是不是认出你来了,她肯定记得你】 谢明珠想了想,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应该没有吧,就感觉对Cicada的爱又续了十年】 她微笑着,继续说道。 【我准备去超话抽奖了,你们速来】 * 第二日的比赛结果出来之后,CL下一轮的对手已经确定下来,正是叶子所在的战队NMG。 常规赛对战NMG的那场BO5成为CL唯一败场,加上CL与NMG位居常规赛第一二名,它们此次争夺的正是通往决赛的门票,因此这场比赛的热度成为目前赛程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到底是CL复仇成功,还是NMG继续夺胜,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此时论坛上各种对赌帖已经出现,大部分观众都倾向于决赛还是这两支战队,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因此也有人压其他战队。 岑鸣蝉并没有时间去看自己战队在其他人眼里胜率有多大。等结束比赛出来第一视角的视频后,教练便带着他们第一时间复盘了NMG的比赛。 岑鸣蝉通过比赛就可以知道,经过这几日休息的NMG众人,并没有变得懈怠,反而他们要比常规赛更强更有凝聚力。 她有些忧虑,但也知道忧虑无用,她能做的唯有调整最好的状态迎接三日后的比赛。 等岑鸣蝉晚上回到寝室时,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姐姐。 【姐姐我到寝室了,你在忙什么呀】 她本是随口一问,也想过姐姐这会大概是在看书等她回来。 然而她收到的回复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在看去N城的票】 N城,那是举办决赛的城市。 岑鸣蝉想劝自己不要多想,然而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姐姐是为了我要去N城吗,她明知道决赛就在N城,她就如此坚信我能进决赛吗,她是不是想要我手里那一张没送出去的门票,我该主动提起来那张门票吗,之前姐姐说过的等我打完比赛就让我见她的样子。 岑鸣蝉忍不住想得更多,如果姐姐想保持神秘感的话,她会不会偷偷买决赛的门票藏于茫茫观众中。万一自己能赢下来比赛的话,她会不会被挑选为幸运观众,就那样站在自己眼前。 一想到这个场景,岑鸣蝉就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起来。 忽然,微信的提醒铃声打断了她发散的思维。 【之前说过的,为你去庙里祈福】 这句话在岑鸣蝉眼里,完全就是姐姐在欲擒故纵口是心非。天下寺庙多的是,N城里的寺庙虽然有名,但也不是最香火鼎盛的。 如果只是去祈福,又何必去N城。 岑鸣蝉抿着唇。 【我一定会进决赛的,一定,我要赢给你看】 然后她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句子格式相当眼熟。 【我也一定会为你祈福的,一定,祈祷你万事顺遂比赛顺利。】 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她们的约定。 【所以,如果比赛结束,我可以看到你的样子吗姐姐】 【当然可以】 岑鸣蝉的心微微烫了起来。 【我手里还有一张门票,姐姐】 这次姐姐的消息来得略慢了一些。 【我知道】 然后她又收到了姐姐的一条语音。 “鸣蝉,你不要急。” 岑鸣蝉眨眨眼,将这条语音又听了一遍。 * 与NMG的比赛很快来到,岑鸣蝉与队里其他人乘坐CL专属大巴来到比赛场地。 由于S城比赛一直固定在某比赛场馆,因此选手进出场馆的专属通道与门口早已不是秘密。有些粉丝早早就候在通道门口等待选手。 他们不能靠近,只能在拉线范围外等待选手入场。 岑鸣蝉刚下大巴,就一眼扫到了人群里那张熟悉的女性面孔,是先前那位幸运观众,或者应该称之为“蝉宝天天开心”。 她还是站在不远不近地距离,手里拿着个相机,看到岑鸣蝉目光投向这边,她微笑着招了招手。 就在那天比赛结束返回基地的途中,岑鸣蝉登陆了微博,在众多的私信里她看到了来自“蝉宝天天开心”的消息。 【今天的我真的是太幸运了,我被抽到了登台的名额,我能在比赛舞台上见到你了,蝉宝】 【把好运气都给你,一定要赢下来啊】 这是在她比赛期间发来的消息。 而隔了很久,对方又发来了消息。 【听到你说希望我也天天开心的时候,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蝉宝】 【希望你能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你就是最厉害的中单,举世无双,坐镇中场】 至此,岑鸣蝉终于确定,原来那位在台上说希望蝉宝天天开心的人,真的是“蝉宝天天开心”。 想到这里,岑鸣蝉抬起手,也对着那位从第一场比赛就开始支持自己的女孩子挥了挥手,然后她又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随后,她没有再停留,低头与队友进入场馆。 * 谢明珠抓拍到了一张照片。 Cicada身旁所有的背景都虚化处理,就像是流影一般。唯有她在镜头中央,身穿白色战服,笑容明媚而绚烂,做着加油的手势。 夕阳在她身上偏爱又温柔地铺着暖色的光,连带着她乌黑的头发都被染上丝橘黄色。 谢明珠实在满意,她准备看完比赛回到家后把照片简单处理就发出来。等Cicada进入场馆,她收起相机准备在半个小时后检票入场。 终于,在谢明珠入场二十分钟后,CL全员登台亮相。Cicada还是如往常一样,与队友对着台下鞠躬后前往左侧的竞技台。 镜头给到Cicada,Led大屏幕同步出现她的脸。她似乎没有注意到镜头的到来,她只手扶着耳机,然后侧头与身旁的打野讲了句话,表情看起来闲适又轻松。 谢明珠原本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在她的心里更希望看到轻装上阵没有负担的Cicada。 这场比赛对于CL和Cicada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一早论坛上就有人把Cicada与叶子拿来做对比,他们二人被称之为中路位置上的矛与盾,炮与塔。 如果CL再败给NMG,哪怕主要责任不在Cicada,也必将有人会把Cicada拿出来说事,谢明珠不敢想象那时候Cicada面临的舆论环境。 而在她的担忧中,比赛开始了。 鏖战三十分钟后,第一局被NMG赢下,第二局CL一雪前耻轻松取胜,第三局CL再接再厉,再度拿下,第四局CL愈战愈勇,赢下比赛后向着决赛再进一步。 于是游戏来到了第五局,如果CL能够赢下这局,将直接拿到前往决赛的门票。 谢明珠在心里暗暗祈祷着CL再像前面几局一样赢下来,然而上天这次没有垂怜她,NMG知耻后勇,艰难啃得一局。 比赛来到了焦灼的第六局,此时战到这里,对于双方选手都是极大的考验。谢明珠所在的小群里消息疯狂刷新着,都在祈祷这一局CL能够顺利拿下。 终于—— 这一次胜利的天平倾向了CL,CL拿下第四个胜场,晋级到决赛。 NMG的水晶被推掉的瞬间,全场掌声响彻。 Cicada与队友先是来到对手方与他们握手,随后又来到台前,对着所有的观众再次鞠躬退场。 十分钟后,Cicada的微博更新了,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 CL俱乐部选手Cicada: 【谢谢大家,都辛苦了,我们N城见!】 第102章 灰烬 岑鸣蝉在收拾行李。 在她所在的时空里,CL拿下了盛世第一届官方职业联赛的冠军。只是那位中单选手名为One,而不是Cicada*。 她选择相信年幼的自己在游戏上的天赋,因此早在比赛前,岑鸣蝉就订好了前往N城的票。 直到她收到十九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知晓了比赛结果。 【姐姐我进决赛了!】 岑鸣蝉轻笑着,放下手头正在收拾的化妆品,回复道。 【我在收拾行李了】 不多一会,她收到一张萨摩耶耳朵晃动的表情包。 【姐姐准备在N城玩几天】 岑鸣蝉并没有在程序上订回来的票,她想的是如果旅途足够愉快,那就多出去一段时间。很可能她会直接从N城前往其他的城市。 【没确定好,如果住得舒服可能会多待几天】 【姐姐,你的旅游攻略做好了吗——做好的话可不可以发我一份】 随之而来的是萨摩耶摇尾巴的动图。 岑鸣蝉当然做好了攻略,只是她不确定在这九年里,N城的交通路线是否发生了变化。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这次N城之旅就与十九岁的自己坦白一切的打算,但是决赛没有结束之前,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出现。 之前她和十九岁的自己给冉眉冬做S城的旅游攻略时,是她负责确定景点,而十九岁的自己搜索路线,合理分工才完成的。 因此岑鸣蝉再次选择撒谎。 【没有做攻略,准备随缘逛逛】 这次对方消息回得慢了一些。 【姐姐我先去复盘,等我放学找你】 【好】 * 决赛的日期是早就定好的。 俱乐部那边会提前三天去N城,先让队员熟悉一下环境免得水土不服。至于前往N城的高铁商务票或者机票,则是俱乐部统一购买。选手这几天只需要抽空收拾行李就可以。 等岑鸣蝉回到寝室,把这件事在电话里告诉了姐姐。 姐姐嗯了一声:“那我们抵达N城的时间差不多,我也是后天出发。” 岑鸣蝉心里有些疑惑,姐姐今天不是在收拾行李了吗,她还以为对方订的明天的票。于是她随口问道:“那姐姐明天要做什么啊?” “准备去看看父母。” 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宛如她们只是在随意讨论着今天的天气不错。然而岑鸣蝉却记得姐姐身上发生过的事,以至于她此刻在心里偷偷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么一句。 “姐姐…”岑鸣蝉的对不起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似乎是察觉出来她的愧疚,姐姐温柔地说道:“你不问我我也要告诉你的。我有段时间没去看他们了,明天想去跟他们说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姐姐提及父母,岑鸣蝉都格外内心绞痛,仿佛那场不幸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但她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心疼姐姐了。 在生离死别面前,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只能张张口说道:“姐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姐姐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 岑鸣蝉父母所在的墓地位于这两年最新的一处园区,地点在郊区。 或许是她前往墓地园区的缘故,这次遇到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显得很是沉默,这对岑鸣蝉来说是件好事。 她望向窗外,也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座钢铁森林。她偶尔也在想,如果世间真的有轮回的话,那她的父母现在应该是多大年纪,是刚刚出生还是正在咿呀学语,亦或者蹒跚学步。 但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法改变她已经失去生养她的父母的事实。他们冰冷地睡在骨灰盒里,被彻底地埋入地下。 岑鸣蝉能做的就是在那相邻的两座墓碑前对着他们的照片说说话。 由于现在有对应的城市管理条例,园区设置了专门的室内让前来的家属焚烧纸钱等祭奠物品。整整一箱,岑鸣蝉搬得有些吃力,但还是搬着前往焚烧区。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在她刚刚大学毕业出来实习的时候,清明或者中元节,在城市的道路上总能看到有些人偷偷摸摸烧着那些黄色的纸。 那时候的岑鸣蝉不理解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沿用这些封建落后的习俗,直到她一份份焚烧着那些纸扎的家具、衣鞋,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她在燃烧里得到了片刻的心灵上的宁静。 就像是很普通的下午,她与父母坐在一起一样。火舌舔舐着那纸扎的衣裙,裙角蜷缩起来,先是橘色的火光,再变成黑色的灰烬。 现在的烧纸种类五花八门,衣鞋裤袜反倒是最普通不过的,首饰、家具、最新款的某果手机甚至游戏卡带都有。 甚至还能专门定制。 曾经的岑鸣蝉不能理解,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它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遗憾。 等她将带来的东西焚烧完,才前往父母墓前。园区里有专门的人清扫,墓前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落叶。 岑鸣蝉就那样席地而坐,看着照片上笑容明媚的母亲,再看看哪怕是拍照也要板着脸维持着一家之主威仪的父亲,忽然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地下还吵不吵架。” 然而她笑完,又忍不住开始蓄泪。 “我遇到自己了,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但我确实遇到自己了。”“我遇到她时她才十八岁,刚上大学没多久,现在她都过完十九岁生日了。” “我现在才过来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不要生气。” “你们还记得当初我收到过俱乐部的邀请吗,我猜你们记不得了,那时候我听你们的话就没去,但我现在鼓励她去了。总觉得人活一辈子,既然有机会,那不如让自己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走一走不同的路。”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儿,也不知道我在你们心里是不是合格。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大概你们也很失望吧。”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眉冬教会我包粽子了,我找照片给你们看。” 岑鸣蝉翻着相册,她的相册里照片并不多,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粽子的照片。她将手机屏幕那一面先停留在母亲照片前,然后又短暂地给父亲看了一眼。 “妈,包的好看的是眉冬弄的,难看一点的是我的,你知道的眉冬比我心灵手巧很多。但好歹我算是会包了,明年我能自己包粽子吃了。”“你多多少少得夸夸我的。” “至于爸,我知道你不在意这种小事,更吝啬夸我,所以就给你看一眼让你知道有这回事就够了。” “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是忍不住跟你置气。总觉得你不怎么喜欢我,可能因为我是女孩子,也可能你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后来想想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或者说你喜欢得少一点就少一点吧,少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我妈很爱我。” “妈,那天我跟她打电话,你给她煲海鲜粥,我都没喝过。” “你好偏心,我好想你。”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说了为眉冬买的生日礼物,说了眉冬为她准备的礼物,说了十九岁的自己步入职业赛场后的事情,说了她如今拿起笔来创作的故事,也说了她即将开始的N城之旅。 而最重要的,她把内心最深的那个秘密也一并说了出来。 “当初你们知道我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应该会觉得我是个怪人吧,但是现在我竟然爱上了自己。”“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明明知道这辈子都见不了面,但就是喜欢。” “我无法想象我跟她分开的场景,为此我撒了很多很多谎去骗她,现在我很后悔,但我又没有办法。” “我想离她近一点,去同样的城市,看同样的风景,做同样的事情,感觉真的很蠢,又忍不住想这么去做。” “我准备告诉她真相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恼怒会不会恨我。” “恨我也没有关系,我会告诉她,让她避开那场车祸。” 大学时与父母打电话总是匆匆,偶尔他们问东问西一点便会觉得父母唠叨,如今她却发现原来能跟父母讲的话有这么多,多到她一直在讲没有停下,多到等她差不多讲完时,坐得腿都麻了,不得已要起来走动。 她望着永远不会再给她回应的父母,无奈地叹息道:“…你们总觉得写小说不务正业,但现在你们也管不了我了。” 她站起身来,拍拍衣物上的尘土。 “我要回去了。” “不知道今天听我讲这些,你们会不会生气。” “要是真的生气了,不如来梦里看看我吧。” 第103章 钢笔 岑鸣蝉抵达N城时,天正下着蒙蒙细雨。习惯北方气候的她一出机场,便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黏稠的温热糖浆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于是等她打车前往酒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行李然后去泡澡。雪白的浴缸里,她扔进去的蜜桃味浴球在翻滚着,像是宣纸上被洇开的一点朱砂。 等她将头发吹干,摸过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又打开了社交软件。 此时是工作日的下午三点来钟,唯一知晓她要前来N城的两个人似乎都在忙碌着,冉眉冬在出差,而十九岁的自己还在训练,因此并没有人回复她的消息。 聊天窗口里,连续刷屏的几行是她跟这两位报平安的消息,一个字都没改动,显然是复制粘贴。 【下飞机了,准备去酒店】 【到酒店了,天气有点闷热,我先去洗个澡】 以及最新的——她在洗澡完后发送的那句。 【飞机餐不好吃,这会有点饿,我在思考要不要去行政酒廊吃个下午茶】 由于她最亲密的两个人此刻都因为不同原因无法与她交流,身处陌生城市的岑鸣蝉顿感人间寂寥,她只能无聊地在房间里走动。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欢迎水果以及一封手写信。信件打开,只见雪白的纸上印有酒店Logo的暗纹,黑色字迹漂亮,运笔灵动,看起来出自女性之手,内容则无趣得很,无非是些感谢入住有事及时沟通的套话。 而在旁边还有本N城旅游指南。岑鸣蝉饶有兴趣地翻看几页,发现里面内容详实,从人文与自然两个方面介绍着N城出名的景点,里面也掺杂着对这座城市古代与近现代历史的介绍。 没翻几页,她就看到了她明天的第一站——青山寺。这座距今已有千年历史的古寺,引得文人留下诗赋百来篇,于近些年失火重建。 都说青山寺求事业特别准,岑鸣蝉才想着来青山寺为十九岁的自己祈福。她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冉眉冬打来的电话。 岑鸣蝉将手中的旅游指南放到一边,接通电话问道:“你把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冉眉冬声音里满是倦意:“我这几天应该都会忙的没时间跟你聊天,所以这会有空就打电话给你,我们说会话。” “你记得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这句叮咛对于岑鸣蝉来说实在是熟悉又朴素,就像是大学时候每次与母亲通电话时,母亲总会叮嘱她好好吃饭一样。而她也是这样叮嘱十九岁的自己的。 岑鸣蝉向来思维跳脱,她又不免想到,会不会十九岁的那个冉眉冬也会这样叮嘱一遍,她不由笑出声来。 “知道了。” 冉眉冬又说道:“还有,我没法陪你去,你要多拍点照片回来。” 旅行、照片这几个字凑在一起,岑鸣蝉俏皮地笑道:“听起来我像是你养的旅行青蛙。你放心,我会给你带特产的。” 岑鸣蝉在心里补了一句,就像当初你给我带特产一样。 岑鸣蝉至今还记得,在大学时候,她由于沉迷游戏因此一直窝在宿舍里当宅女。而冉眉冬却借着节假日的时间与舍友出去穷游,每到一处,只要有寄明信片的机会就会给自己寄一张。 那时候学校有专门的快递点与邮政点,但是明信片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确定送达时间的,岑鸣蝉总要隔一段时间之后,在邮政点的一堆明信片里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张。 明信片的正面往往是景区的照片,而背面才是冉眉冬写给她的话。偶尔她也会多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放着冉眉冬买给她的当地特产。 那特产在岑鸣蝉看来,并非是一口吃的那样简单,而是冉眉冬无论走到哪里都对她的一份惦念。 等到她们大学毕业,再次从不同的城市回到故乡,有什么礼物基本都是面交,也就失去了寄信与收信的机会。 冉眉冬没有推托什么,只是有些愧疚地说:“我这次出差应该给你带不了特产,指不定要忙到什么时候。” “现在快递那么发达,我想吃直接淘宝买就是了,你专心出差。”岑鸣蝉又说道,“我到时候给你买两份,一份寄到你公司,你分给同事一些,另一份直接寄到你家里,你和阿姨他们吃。” “我准备也给家里人买些寄过去。” 岑鸣蝉口里的家里人是指的姑姑、表妹以及舅舅这些亲人。 时代总是在向前变化的,就比如说在前几年冉眉冬给她寄特产还得专门找快递站点,或者需要放在行李箱里带回去,然而现在可以直接在售卖特产的店里通过快递寄走特产。 一想到表妹,岑鸣蝉又想起来前段时间姑姑说过的,表妹许采薇要下半年订婚的事。既然要订婚,那她作为表姐便需要随礼。 而在她的表姐妹中,采薇是第一个订婚的,岑鸣蝉也是头一次在平辈里面随礼。 “眉冬,你抽空帮我问问阿姨,要是姑姑家的表妹结婚,我应该随多少钱合适。” 冉眉冬答应得爽快。 “好,我到时候微信告诉你。”她顿了顿,“我要去忙了,鸣蝉,你记得吃点东西。” * 十九岁的岑鸣蝉抵达N城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姐姐聊天的页面。 通过聊天,她知道姐姐今晚去吃的蟹黄汤包,连带着连那家店的名字都一并告诉了她。 好巧不巧,那家店的名字她听过,并且列在了攻略的必吃榜内。因为据说这家店的招牌有几十年的历史,做蟹黄汤包是一绝,目前分为总店和分店。 岑鸣蝉很知趣地没有问姐姐去的是不是总店,也没有问她下榻的是哪家酒店。姐姐在现实方面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以至于当她踏上N城这片土地,意识到她与喜欢的人此刻身处同一座城市时,不由变得欣喜若狂乃至亢奋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行走在N城中,擦肩而过的某位陌生的女性可能正是她在爱慕着的人。 岑鸣蝉忍不住在想,姐姐会不会此刻正在她不远处,仔细地观察着她,甚至是尾随着她。 她会不会故意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轻飘飘留下一句只有她们听得懂的话,只为了看到自己错愕而惊喜的神色。 岑鸣蝉知道这样的剧情太过于荒诞并且发生的概率大概为0,但是她仍是忍不住幻想,幻想她与姐姐相见的各种情景,幻想着她将礼物亲手交给自己的爱人。 是的,她偷偷为姐姐准备了礼物。 礼物其实也没有什么新意,只是一只钢笔。如果非要加上些描述的话,那它是一只昂贵的、价值五位数的、萧雪亭同款的钢笔。 爱是一种本能,为喜欢的人花钱也是一种本能。 岑鸣蝉曾经绞尽脑汁地想着给姐姐准备礼物,然而那次通过参观姐姐的书房,她就知道,像姐姐这样的人大概是不缺物质的。 以至于她担心送出的礼物太过庸俗,入不了姐姐的法眼。 直到她那天看到萧雪亭的微博。那条微博只有简单一句话与一张图。 “新歌准备中。” 而配图也很素净。白纸上有一行钢笔字,那行字被粉丝猜测时是新歌里面的歌词。之所以说是钢笔字是因为在纸旁边的是一支黑色镀金的钢笔。笔身线条流畅,造型优雅,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而有眼尖的粉丝第一时间找到了这支钢笔的品牌——“日出”。 岑鸣蝉忽然就想到了送给姐姐什么礼物合适,那自然是一支便于携带、最喜欢的歌手同款的、能在写作时或者灵感迸发时用到的钢笔。 尽管姐姐说过不需要任何生日礼物,只需要她的爱,但是岑鸣蝉仍然偷偷去日出官网里下单了这支钢笔与搭配的墨水。 快递到达后,她将礼盒收在了寝室内,她想着总有机会能够把这支钢笔送给姐姐。 而在这次出行前,她将钢笔礼盒装进了行李箱里。 会有机会见面的吧,姐姐,你会来见见我吗? 她忍不住在想,姐姐会喜欢这支钢笔吗?她会将它捏在指尖写下一行又一行的故事吗?她会在每一次见到这支钢笔时想起我吗? 岑鸣蝉对此没有答案。 此刻的岑鸣蝉并不知道,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这支钢笔会被姐姐取出来用在她的身上。 那是个美好的夜晚。 金属制的笔尖会落在她的大腿内侧最娇嫩的肌肤上,明明带来的是针刺般的触感,却又轻而易举地唤起她的欢愉。随着落笔,乌黑墨水顺着她的肌肤纹理晕染开来。 就像是在文件里、在合同上落款名字确认归属一般,姐姐在她腿根处写下的,正是她们名字里面的“蝉”字。 那个“蝉”字原本姐姐大概可以写得端正,但是由于她的羞耻感,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以至于那个字显得歪扭了些。 姐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冰凉的笔身划过她的小腹,然后下落,隔着她纯白内裤,抵住她最私密的地方。 姐姐不过是用笔尾轻轻来回扫了几下,她就有些禁不住。 再然后,用来替代那冰冷笔身的,是姐姐修长的、拨弄开那碍事布料的手指。 岑鸣蝉咬着唇,唇色变得艳丽起来,她的眼睛明亮又干净,像是盛着一汪水。 只是那汪水并没有从她的眼尾里流淌出来,而是泻湿了她身下的床单。 第104章 三愿 岑鸣蝉打车回酒店的路上时,发现由于她在外面时将手机调成静音,因此没能够第一时间回复十九岁自己的消息。 【姐姐,我今晚吃到了你同款的蟹黄汤包喔】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雪白萨摩耶晃动脑袋的表情包,再然后是蟹黄汤包被装在印有品牌标志的打包盒里的照片。 【我们今晚还要训练,不方便外出,所以是经理帮我们从店里买回来的】 【汤包真的很好吃,可惜有点凉了,我下次一定要去店里吃】 岑鸣蝉看到这里,也不免觉得可惜。蟹黄汤包就是要趁热吃,凉了反而有些腥味。 她又往下看去。 【我在高铁来的路上就搜过了,他们家不开放外卖途径,只能堂食和外带】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点到他们家的外卖】 岑鸣蝉不由低笑,如果把时间拨到九年后,那自然是可以点到外卖的。随着外卖的兴起,这个老牌子最终还是决定向市场妥协,增加了外卖途径。 再往下,是十九岁的自己在撒娇。 【吃完饭我得去和队友双排,到时候应该不在,姐姐我忙完一定第一时间回复你】 【姐姐要记得想我】 岑鸣蝉回复着消息。 【以后应该会上外卖吧,但汤包还是去店里吃更好一些】 【我在回酒店的路上了,刚刚去外面逛了逛】 【我等你忙完】 只是岑鸣蝉没想到,这一等,又是到了后半夜。 * 第二天岑鸣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她准备下午去青山寺里烧香拜佛。 她这次是单人旅行,时间安排上也很充裕,若是她想,在这边住上个把月也不是问题。 岑鸣蝉一边洗漱一边回想着昨晚她和十九岁的自己的对话。 “姐姐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准备去青山寺。” “姐姐,我后天也会去青山寺。”许是怕她多想,十九岁的自己又补充道,“到时候我们战队的都去。教练说都到N城了,不如去上柱香,万一有用呢。” “说到这里,跟你说件好玩的事。我今天才知道,NMG也会去青山寺。他们经理特别迷信,尤其是信风水,之前基地门前种的柳树因为这个原因被挪走了。” “我知道这件事是狗哥告诉我的,他认识NMG的人。” “姐姐你说,要是我们和NMG都求菩萨保佑赢下比赛,菩萨会保佑谁?” “我猜应该会保佑我,因为我有姐姐帮我祈福,他们没有。” 关于俱乐部战队经理迷信的事,岑鸣蝉在早些年还在追比赛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如今再从十九岁的自己的口中听到这些,她还是觉得新鲜又有趣。 也可能是十九岁的自己语气活泼又轻快,将这种小事都讲得有趣。 想到这里,岑鸣蝉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来之前同夏夏约的画稿内容。 镜中与镜外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偏偏她们之间有九年之隔。 岑鸣蝉知道,那条绿色的法式吊带裙,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行李箱里。在她出行前从衣柜中选择衣物时,在她再次见到这条裙子时,她蹙着眉,心想,它似乎有些过时了。 然而她下一秒,却还是将它取下来,叠好收拾进行李箱。 如今,她身穿那条前不久刚从“新生”购买的黑色连衣裙站在床前,床上铺着那条如今看来略显俗气的绿色吊带裙。 换上吧。 岑鸣蝉的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着她。 万一,她明天穿的也是这条裙子呢? * 岑鸣蝉抵达了青山寺的脚下。 前往青山寺的路并不陡峭,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红色的牌匾,上面用金粉写着青山寺三个字。 岑鸣蝉只身沿着路往寺里走去,只见挂的五彩经幡正迎风飘扬着,树木郁郁葱葱,行人络绎不绝。青山寺历史悠久,香火不绝,院落也极多。 岑鸣蝉先从第一个大殿开始逛起。弥勒佛端坐正中,身旁是四大天王。而佛像前放着蒲团,应该是供香客俯身拜佛的。 岑鸣蝉注意到,真正在蒲团上叩拜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是匆匆地看过佛像便继续往前参观。 青山寺的门票钱是包含一炷香钱的,在后院有专门让香客插香的鼎。鼎上刻着青山寺字样,鼎内铺着层厚厚的香灰,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香,便是来往旅客留下的痕迹。 岑鸣蝉将票交给僧人,对方交给她一柱香。她虔诚地接过来站在鼎前。 如同幼年时过生日一样,她早早地就想好了她的愿望。 第一愿,希望来生继续与母亲做母女,哪怕是养母女也好。只是她希望她们身份能够互换,她想照顾、抚养、用爱意浇灌对方。 第二愿,她希望冉眉冬今生顺利,平安喜乐。 第三愿,她希望平行时空的自己能够赢下比赛,今后的人生路途都平稳坦荡。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交换她不必遇到那场改变命运的车祸。 许完愿,她缄默地将手中的香插入鼎中。 岑鸣蝉看到那柱香的烟雾袅袅升起,正要转身,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漂亮面孔。对方就站在岑鸣蝉身旁,此时手里也持着一炷香。 岑鸣蝉的视线不由停留在她的脸上,对方看起来年长几岁,眉目成熟又有韵味,妆容精致,知性又优雅,是位典型的江南美人。 对方看起来实在眼熟,岑鸣蝉往外撤了几步,为后面的人让出来位置,然后她心想,她们一定在哪里见过,但是任她寻找记忆,也想不起来她们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接触,又在哪里见过面。 岑鸣蝉决定不再纠结见没见过的问题,也或许是她面善,所以自己才觉得眼熟。话虽如此,岑鸣蝉仍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可能她的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时间过长,以至于等身旁的女性将手中香插进香鼎后,往前迎了上来,略带疑惑地看着她,客气地问道:“请问,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岑鸣蝉意识到了自己的注视有些冒犯,她轻声道歉:“不好意思,看你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没事。”对方微微笑着,主动伸出手来,“我叫温憬。不管我们认不认识,现在我们认识了。” 温憬。 瞬间,岑鸣蝉脑海里的记忆,宛如对方手腕上的珍珠手链般被串了起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从十八岁的自己口中。她说她被温憬夸了,很开心,说温憬是她那天拍摄的化妆师,还说温这个姓氏很少见。 或许是她敏感,又或者占有欲作祟,从那天起她就警惕着温憬这个人的存在。 后来她们共同打了一局游戏。温憬在麦里亲昵地喊着十八岁的自己为蝉宝,从而引发了她与十八岁的自己第一次冷战。 回想那段冷战的日子,岑鸣蝉就觉得痛苦不堪。 尽管那句“蝉宝”只是导火索之一,真正冷战的原因其实在于她自己身上,但是岑鸣蝉仍然小心眼地记起仇来。 再然后,就是那次陪同队友去买猫。 十八岁的自己很聪明,她敏锐地模糊了温憬的身份,说的是“刚刚朋友想把猫买下来给我当生日礼物”。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就会被买猫当礼物几个字转移视线,然而岑鸣蝉太了解自己,以至于她立刻就知道,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温憬。 如果是她的队友,那么按照自己的说话习惯,会直接说名字,而不是含糊地用朋友二字带过。 也是在那天,她与十八岁的自己开视频,视频不小心就拍到了温憬的脸。 在某些时候,岑鸣蝉是记性很好的。也就是那次,短暂的几秒钟让她记住了温憬的脸,以至于明明此刻的温憬已经三十有余,不是当初视频里那二十来岁的样子,她仍然看着她的脸觉得熟悉。 这一刻,岑鸣蝉忽然觉得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人。 温憬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她的情敌,但是某种程度上,又算得上一位熟人。 她从十八岁的自己口中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她一些事情,因她拈酸吃醋过,也欣赏过她的容貌,感慨对方单论长相确实是自己的菜。 只是,以上提到的温憬,是那个平行时空里出现的温憬。她为十八岁的登上赛场的自己化过妆,也与她有着微信好友,跟她陪同队友买下了那只名为元宝的猫,更是隐隐地露过对自己的好感。 可是,眼前的温憬呢? 她们在这个时空里是第一次见面。 她只是自己在青山寺萍水相逢的路人,如果自己不是因为眼熟她一直看她从而被她注意到,或许她们连这次搭话的机会都没有,她们只会像先前那些香客般擦肩而过。 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自然也不应该承担她那小小的记仇。 她甚至觉得温憬的面容是那样亲切。 岑鸣蝉看着眼前的温憬,忽然有些想哭。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她的心绪变得复杂起来。 她在这瞬间很想念十九岁的自己,也在这个瞬间很想与对方坦白自己的身份。如果她早早坦白,她就能在这一刻给她发去消息,然后故弄玄虚地提问,猜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这个问题对于十九岁的自己来说一定很难,她大概是猜不到,然后她就可以在电话里揭晓答案,我遇到了温憬。 是三十来岁的温憬。 她过得看起来很好,我也没想过会遇到她。 然而此刻的她却只能站在这里,她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之前十八岁的自己说的要同居要看海要养猫,想起来对方要给猫起名叫土豆。 也想起来自己也偷偷为约定的另一只猫起好了名字,叫做九九。 岑鸣蝉抬起眼来,视线相交,温憬是那样温柔又疏离地看着她。 她声音微颤,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上。 “你好,我是岑鸣蝉。” 第105章 筵席 岑鸣蝉回到了酒店。 她疲惫地瘫在沙发上,回想着先前在青山寺发生的事情。 她与温憬互通姓名之后并没有交换任何联系方式,只是并肩一起下山而已。 由于下山的路漫长,温憬便随意挑了个话题,问她是不是你一个人出来旅行。岑鸣蝉并没有隐瞒,她点头称是,随即又问道:“你也是?” 温憬倒也诚实:“我不是。我陪对象来N城看明天的演唱会。我们昨天到的,今天想着先逛逛。她对寺庙不感兴趣,听说来青山寺要爬山就犯懒,宁愿在酒店睡午觉。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这句话听着像是抱怨,但是很显然,在提及自己的伴侣时,温憬的*表情格外柔和与甜蜜。岑鸣蝉自然也听得出这简单几句话里掺杂着的浓浓爱意与纵容,她低声笑着,回了一句:“真好。” 岑鸣蝉忽然有些羡慕温憬。 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好。 能与喜欢的人去看演唱会,真好。 而最好的就是,温憬能情绪稳定地接受喜欢的人宁愿在酒店睡觉,而不陪自己来寺庙里游玩的事实。 在岑鸣蝉看来,温憬此刻的恋爱状态才是健康的,最能长久的。爱不是曲意逢迎,更多的是接纳对方的不同并且予以尊重。 在很久之前就流行着一个说法,如果想测试两个人合不合适,那最好进行一场旅行。 岑鸣蝉不禁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把她放在温憬的位置上,她会不会与十九岁的自己生气,但随即,这个问题就被她自己推翻。 这个问题简直毫无意义,在旅行方面,她肯定能与十九岁的自己想到一起去,毕竟这些年她的喜好并没有过大的变动。 岑鸣蝉忽然又不羡慕温憬了,反而觉得温憬应该羡慕她,羡慕她永远能与喜欢的人心意相通。 岑鸣蝉这样想着,唇角也挽起了柔和的笑意。 下山的路再长,也终究会走完。岑鸣蝉站在山下青山寺的牌匾下面,与温憬客套道别。 “祝你旅途愉快。” “你也是。” 景区门口早就有侯着的出租车,她们一前一后选择了辆空车。随后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温憬所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在信号灯的指引下顺利左拐,最终混入了茫茫车流,消失在岑鸣蝉的视线里。 岑鸣蝉心想,这大概是她与温憬见的唯一一面了。 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很久之后的某个夏天,她与温憬会再次相见。 * 结束训练的岑鸣蝉终于有时间看一眼消息。 由于她所在的CL成功进入决赛,因此这几天陆续有不少认识的朋友来给她加油。 置顶里,姐姐也给她发来了消息。 【从青山寺回来了】 岑鸣蝉觉得这句太短暂,太敷衍,姐姐应该跟她讲讲风景如何、喜不喜欢这类的话,要多说些,不能用一句话概括。 她抿着唇,又看到了下一句。 【忽然很是想你】 再往下就是报备的话。 【在回去的路上了】 【回到酒店了】 【洗完澡想去眯一会,你看到再回我就好】 最后一句的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岑鸣蝉选择直接引用最合心意的那句话,询问着。 【为什么会很想我啊】 然后她又发了个可爱兔兔的表情包,上面搭配的文字是“我看出来了,没有我不行”。 只是她没想到,这句话刚发出去,她还在构思怎么跟姐姐分享今天的日常,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醒了,好困】 岑鸣蝉这才意识到,姐姐应该是回到酒店就把手机的静音模式关了,导致她发消息的声音把姐姐吵醒了。 她主动认错。 【怪我把你吵醒了,姐姐,还要在睡会吗?】 姐姐的消息发来了语音,岑鸣蝉点开就听到了对方那浓浓的未散的睡意。 【不是你的问题,我开铃声就是怕错过你回来。我先不睡了,陪你一会】 岑鸣蝉的理智与情感短暂地在拉扯。理智告诉她应该做个懂事的人,让姐姐再去睡会,然而情感却在说,我已经很久没跟姐姐贴贴了,我好想她,我不要她睡觉。 最终占据上风的是她对姐姐的思念与渴求。 她将电话打了过去。 *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关于训练赛的部分,她几句话带过,没有多透露,然而岑鸣蝉却还是听出来了她话语之中的烦躁与不安,看来她和队友今天的训练赛打得并不好。 “有些战队因为没比赛打,听说已经放假了。我们经理说了,如果这次赢下比赛可以让我们在N城玩三天再回基地。回到基地的话应该还得待半个月才能回家。” “好想放假回家啊姐姐。” “明天我们就去青山寺了,如果姐姐是齐天大圣多好,那样就可以在山上刻下惊鹊到此一游六个大字。我明天一去,就能看到你的名字了。” “当然了,我就那么一说,刻字是不文明的行为,我们不能这样做。” “姐姐你都没跟我分享有没有在青山寺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或者事。不过我想了想,就去上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但是你也可以分享漂亮风景的照片给我看啊。” 岑鸣蝉太擅长当个优秀的听众了,在十九岁的自己讲得兴起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打断对方的咏唱,她只会在需要的时候予以回应,比如说现在。 “明天你就去青山寺了,不如亲眼去看。我现在给你照片,就如同剧透一样。” 十九岁的自己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也是,但我明天肯定忍不住要拍照片分享给你。” 岑鸣蝉温柔回答:“带我重温一下,挺好的。” 十九岁的自己又继续说着。 “打完决赛就是休赛期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赢下来,也不知道队里会不会换人。我的队友真的挺好的,很想跟他们打一辈子的比赛。” “要是我有时空穿梭机就好了,我要前往几天后,看看我有没有夺冠。” “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如果我们能夺冠,大概这场筵席能久一点。” 岑鸣蝉没有接话。 事实上,由于她在青山寺遇到温憬的缘故,以至于回到酒店的她忽然有些好奇,那些出现在十九岁的自己身边的CL的众人,如今都在何处。 好在互联网还是有记忆的,她在微博等社交软件上搜索着,最终拼凑出来大部分人这几年的经历。 沈云芝——CL俱乐部的战队经理,这些年一直在为CL工作,口碑极佳。在CL拍卖盛世联盟战队官方席位后被其他俱乐部高薪聘请,依旧是担任战队经理,而她的微博认证自然也更改成了新东家。 常溪文——在CL当了两年领队后毅然辞职,她决定出国求学。由于她社交软件的停更,求学之后的事岑鸣蝉就不知道了。 陈竹——CL第一年的教练,在第三年离开CL盛世分部。由于他曾经是圣迹的职业选手,因此之后也尝试回过圣迹那边,最终担任某水平不佳的俱乐部二队教练,但好在他始终还出现在职业赛场上。 夏星——打野,在第二年夏季赛时由于与中单One性格不合离开CL,后来转战多个俱乐部,最终回到CL结束了自己五年职业生涯,完成退役仪式。再后来出现在大众视野就是他发了一条关于领结婚证的微博,女友曾经是他的粉丝,去年为他诞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小快——上单,第三年离开CL,但是与夏星不同,离开CL的他发挥失常,很快就坐了冷板凳。最终冠军上单无人问津,只能回到家里开直播,可惜直播效果也一般,直播间观众并不多,最后连退役仪式都是CL为他操办的。 至于射手与辅助,则说来话长。 完美与水饺被誉为下路双子星,配合极佳的他们本想同进退,却因为转会期某俱乐部的骚操作而失去合作机会。 据说当初俱乐部答应的是先签下完美,再去争取水饺,水饺也表示为了成绩,他愿意降低薪资跟完美继续做搭档。结果在完美签订合同之后,俱乐部却以高层不同意为由选择了价格更低的辅助,完全没有跟水饺接触。 由于违约金很高,签约年限又长,完美只能闷头吃大亏,最终状态下滑的完美又被卖给其他俱乐部,再也没有拿过冠军。 而水饺作为冠军辅助,与其他Adc搭档并没有很好的化学反应,导致也频繁坐冷板凳,被评价为“泯然众人”,下饭操作更是引来骂声一片,最终遗憾退役。 如今,岑鸣蝉听到十九岁的自己说着“想跟他们打一辈子比赛”这种幼稚的话语,再回想她搜集的关于这些人的现状,忽然很是感慨。 自从她离职后,她再也没有登陆过工作的微信,自然也没有与老同事有过任何接触。她离职时没有对任何一位同事有过不舍之情,大家拿钱上班各司其职,不互相拖后腿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 然而十九岁的自己,面对“同事”却仍然热忱地把他们当做朋友、当做集体中的一部分,她坚信着团结就是力量,坚信着只要成绩好就能留住大家。 可是成绩好这三个字,又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岑鸣蝉查过了,她的四位队友里,除了打野狗哥后来还拿到过联赛冠军之外,其他人最辉煌的时刻就是在第一届官方职业联赛上夺冠。 总有人为了成绩或者为了钱会离开。 岑鸣蝉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稚嫩重情的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就像是热血漫里,主角一步步成长,最终创造奇迹。 万一十九岁的自己也能创造奇迹呢? 就在这时,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再度充满忧愁地开口,她说:“姐姐,我在纠结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去青山寺比较好。” “我有条很喜欢的绿色裙子,之前给你发过照片。” “你觉得它怎么样?” 第106章 赴约 其实刚问完那个问题,岑鸣蝉就后悔了。因为那条绿色法式吊带裙的照片,她就给姐姐发过一次,姐姐真的未必能记住那裙子的样式。 她这样问,反而让姐姐变得尴尬,不知道如何回她。 对方的沉默似乎也认证了这一点,岑鸣蝉贴心地主动解围道:“姐姐,我有时候自己都会不记得我有哪些衣服,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我就是忽然想起来,随口问一句。” “我记得,我只是惊讶了一下。”电话那头,姐姐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很巧的是,我今天也是穿着条绿色长裙的,款式跟你的有些像。” 岑鸣蝉忍不住欢喜起来,看看,我和姐姐多有缘,连出门穿的衣裙的颜色都一样。 她愉快地说道:“太好了,那我明天就穿这条裙子了!” “好。”姐姐温柔依旧。 * 第二日,岑鸣蝉与队友等人抵达青山寺。等到她上香时,她虔诚地许了五个愿望。 一是希望父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母亲已经订好前往N城的机票,明天就能抵达,与她一起来的还有父亲。那张没有被送出去的门票,最终由母亲讨要去,拿给了父亲。 岑鸣蝉其实也没想过父亲会来,他思想陈旧,根本接受不了她打游戏。在父亲看来,女孩子端铁饭碗才是最好的归宿,家里做的生意,父亲也没想过让她来接这个班。 当然了,要是父亲想培养她经商,岑鸣蝉也不会答应。但是她不答应与对方允不允许她做,是两码事。 好在岑鸣蝉从不会在父亲相关的问题上钻牛角尖,她看得很开。 二是希望冉眉冬考试顺利。 此时已经进入七月份,冉眉冬进入了本学期最痛苦的考试月,尤其是决赛前一天,冉眉冬还有门重要的专业课考试。 岑鸣蝉知道之后本想着让冉眉冬专心考试,然而冉眉冬却以“这是你第一场决赛我必须到场”为由拒绝。 岑鸣蝉没有多劝,只能在今天上香时祈求菩萨佛祖能保佑眉冬考试顺顺利利。 第三个愿望是关于她自己的,她希望能赢下眼前即将到来的决赛。 而第四个愿望,她希望姐姐能够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哪怕姐姐不提,岑鸣蝉也始终记得在对方身上遭遇的不幸。岑鸣蝉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失去母亲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希望命运能够善待姐姐,让她今后的日子走得顺一些。 至于第五个愿望,她有些贪心,她希望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岑鸣蝉在前往青山寺的路上时,无聊地刷着微博,就看到了“蝉宝天天开心”为她收集的比赛祝福视频。 那是“蝉宝天天开心”在超话里发起的活动,大家可以自由地拍摄一段对于Cicada的祝福,视频内容不限,镜头可以对准自己,也可以对准天上的云地上的叶桌上的画或者其他应援物。 之后她会将一段段视频汇总起来。最终做成了6分12秒的视频,不多不少,正好是岑鸣蝉生日的数字。 视频不算长,岑鸣蝉戴着耳机很认真地看完了。 蝉宝天天开心是个很细心的人,她在视频下方标注了对应的艾迪名,有一些艾迪岑鸣蝉是很眼熟的,毕竟经常出现在她的评论区里。 她眨眨眼,心里满满涨涨。她从未想过,尽管有些人她从未见过,甚至有些艾迪她都没有印象,但是他们仍然愿意在镜头前为她祝福,为她加油打气。 也因此,在今天许愿时,她也会希望那些支持她的人,也能够圆满一些。 离开青山寺前,岑鸣蝉忽然有些好奇,姐姐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她的愿望里,也会有我吗? * 谢明珠忙完手头工作后摸起手机来,想着无聊去看看大家在群里讨论了些什么。 由于决赛临近,群里的消息要比之前休赛那几天要多不少。 有些群友准备线下观赛,抢票时都刻意选在了比较靠近的区域。还有的群友准备了应援物,准备到时候免费发给其他粉丝。 由于谢明珠先前观赛时被抽为幸运观众,还替群友给Cicada送过祝福,因此有几个在群里关系相处愉快的可爱妹妹准备直接趁着看比赛的机会来场线下面基时,谢明珠也被邀请在内。 由于这几个人跟她都很熟,因此谢明珠没有拒绝,她们商量好看完比赛一起去吃火锅。 只是今天的群有点过于热闹了,谢明珠点进去就发现有好多条关于她的艾特。 由于消息太多,她来不及爬楼,只能直接在群里问。 【发生什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多人艾特我】 她消息一发出,群里其他人立刻给她解惑,只是大家仍然选择了小小地卖关子。 【快去微博!】 【你去微博看一眼就知道了】 谢明珠立刻切到微博,然后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让她来微博。 那条关于决赛的加油视频被Cicada转发了,最主要的是,Cicada并不是单纯地转发,而是配上了一段话。 【很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很感谢@蝉宝天天开心。今天去青山寺许愿了,我没有忘记你们喔,但是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具体内容我就不讲了~最后,我会努力的,我们决赛见。】 CL全员要去青山寺的事,对于粉丝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然而谢明珠也没想过,在Cicada许愿时,她们并没有被遗忘。 Cicada许了个跟她们有关的愿望。 谢明珠有些感动。 有时候,喜欢电竞选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如果喜欢的是一位演员,那她可以花式应援,可以去做数据。喜欢一位歌手,她可以买专辑,可以买代言产品。 但是喜欢一名电竞选手,就只能在台下看着选手比赛。 如果赢了那最好,但如果输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落寞而遗憾地退场,看着社交软件里那来自于其他人的谩骂与质疑,看着那肮脏的难听的充满冲击性的话语,看着赌//狗叫嚣着让选手赶紧退役进厂拧螺丝钉。 而这种时候,粉丝往往又要保持理性,他们大部分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能贸然出来对线。 因为只要有一句话不对就立刻被贴出来“游街示众”,被其他人拿出来羞辱嘲讽,最后挨骂最多的又是被粉丝维护的选手。 选手的成绩决定了粉丝是否有呼吸权,而粉丝却无法决定选手的成绩。 就像常规赛,谢明珠亲眼看着CL输给NMG,她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然后关闭微博装死,直到有下一场CL的比赛。 然而谢明珠却没有后悔过喜欢Cicada,她的眼光很好。 她喜欢的选手是勤奋的,上进的,是愿意为了新版本练英雄的,是团队最沉稳的大脑与指挥,是会在每次开播时都笑眯眯跟她们打招呼,是会在她上台她们拥抱时说“谢谢你,希望你也天天开心”的人。 也是会在去青山寺时为他们许愿的人。 谢明珠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关闭了微博,回到了群里。 她说。 【我第一万次感叹,我的眼光真好】 【喜欢Cicada是一件幸福的事】 * 有岑鸣蝉做朋友,是一件幸福的事。 冉眉冬一直这样认为,哪怕此刻她正在飞奔回宿舍的路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刚刚结束了一门专业课的考试,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跑回宿舍拿行李,然后立刻打车去高铁站。 岑鸣蝉的比赛在明天下午,她距离下一门考试还有四天,因此才有时间去观看决赛。但是时间匆忙,她要在看完比赛的第二天一早就返回学校继续复习。 她所在的城市没有机场,如果先乘坐高铁去省会机场,反而更麻烦,不如直接买高铁票,所以岑鸣蝉为她订的高铁商务座。 是的,岑鸣蝉在确定好她能来之后就为她订了车票,以及为她订好了酒店。 冉眉冬其实有点不太习惯,虽然她们之前一直开玩笑说等你成为富婆了养我,但是那只是玩笑话罢了。 当岑鸣蝉真的成为百万年薪型明星选手时,冉眉冬只会为她感到高兴,并不会想着从她身上谋什么好处。 要是说没谋好处也不对,冉眉冬的表妹打游戏也看比赛,得知她和岑鸣蝉是好友后,拜托她要过一张签名照。 当她跟鸣蝉说过之后,鸣蝉立刻说包在我身上。不久之后她就接到了表妹的电话,表妹兴奋地告诉她,她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是CL以及Cicada本人的周边,当然她最想要的签名照里面也有,而且是To签。 表妹在分享喜悦的同时也不忘感激涕零:“表姐谢谢你!我本来都不抱希望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拿到签名照了。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收到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我会一直支持Cicada的,其实这次拜托你帮我要张签名照就很不好意思了,我不会再麻烦你帮我要东西的。” 冉眉冬那一刻其实挺自豪的。 她自豪于她的朋友在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像是一颗不容忽视的新星,光彩熠熠。 甚至连她一起长大的表妹都在喜欢着她的朋友。 也自豪于她的眼光那样好,鸣蝉并没有因为名气大涨而与她有一点点生疏,甚至她只是简单一提那张签名照的事,鸣蝉也放在了心上。 明明电话里她说的是,你什么时候方便了给我寄过来就行,我再寄给表妹,然而鸣蝉却不想她转手还要贴邮费,直接问她要了表妹的地址,然后又塞了一堆东西进去。 冉眉冬又想起来,她生日那次岑鸣蝉为她做的旅游攻略,明明她训练也很辛苦,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挤出来时间做的那样详细的攻略。 她也想起来了这次前往N城,鸣蝉叮嘱她一定要去吃某一家的蟹黄汤包,真的很好吃。 也想起来电话里岑鸣蝉劝她好好备考,不来看比赛也没关系的,又似乎怕她多想一样说道,你要相信我们的友情不会因为这点事受影响,我更想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她是怎么样回答的呢,她说:“你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打决赛我就是跑着去N城也要去看的。” 岑鸣蝉是她在心底里认定的妹妹,是她最要好的、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听她这么说,电话里岑鸣蝉笑得灿烂:“我怎么可能让你跑着去。既然你要来,那其他事一律交给我。” 然后就包了她的车票和酒店。 冉眉冬拉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赶去。 她要去赴约,那场与朋友最美好的约定。 那是在岑鸣蝉决定与CL俱乐部签约时,她们说好的。 “我要看着你夺冠,要在台下为你加油。” “好啊,我到时候赢给你看。” 第107章 决赛 这一日,岑鸣蝉并没有出门,她在酒店里静静地坐着,手机被她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只要十九岁的自己一发来消息她就能立刻看到。 今天是对方参加决赛的日子。 而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十九岁的自己发来消息。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是对方得意地分享胜利然后翘着尾巴等待表扬。 要么故作坚强哽咽着表示这次输掉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一定赢回来。 岑鸣蝉更希望是前者,她盼着十九岁的自己的第一年职业生涯,能够圆满些。这样等她们分别了,对方再回忆起今年时,能有些值得欢喜的事,总不至于蹙着眉觉得糟糕透顶。 想到分别两个字,岑鸣蝉便觉得心头宛如被剜去块肉,鲜血淋漓的,疼得厉害。 她现在无事可做,只能枯坐在这里,任由思绪万千。 回想她与十九岁的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想复盘为什么起初只是想让对方过得好一些,只是想让她避开那场改变命运的车祸,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一步错了,然而每一步让她重新来过,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她的性格就决定了在遇到十九岁的自己后会隐瞒,会欺骗,直到她觉得再也欺瞒不下去。 蓦然间,岑鸣蝉有些想念十九岁的自己了。 她想听对方用娇软的撒娇语气喊她姐姐,然后说着“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永远不要跟你分开”这些专门用来哄她的甜言蜜语。 她还记得自己十三四岁时喜欢捧着成语故事书阅读,在看到饮鸩止渴的注释时,她觉得好荒谬。 怎么会有人在口渴的时候饮下毒酒呢,不过是渴了,忍一忍就是。 然而她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口渴饮水是本能,渴望爱与被爱也是本能。爱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能让人哪怕是饮鸩止渴,也能在饮下的那一刻获得欢愉。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17:00整。 她知道,决赛开始了。 * 决赛开始了。 前台的主持人关冉仍是一袭素白旗袍,正站在舞台上为今天这场万众瞩目的决赛拉开序幕。 岑鸣蝉在休息室等待着,此时还没到选手上台的时间,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起伏,有些紧张地盯着休息室墙上挂着的钟表。 还有三十分钟,她就要坐在台上比赛了。 关于决赛的开幕式,应联盟要求,她与队友这些天来回排练了三四次,只为求万无一失。想到排练,岑鸣蝉有些无奈,她实在没想到,联盟的工作人员会连他们几人在台上的站位与造型都规定好。 岑鸣蝉知道,为了宣传这场决赛,联盟不惜花重金造势,相关话题多次被推到热搜前列。 而铺天盖地的宣传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她与NMG中单叶子的“最强矛与盾”的对决。 连微博开屏首页都是她与叶子的对峙图,起初“矛与盾”的说法只是论坛上某个帖子提到,选手间的羁绊往往是话题流量,结果在流量加持之下,联盟也开始在宣传策略上加强这种刻板印象。 岑鸣蝉其实不喜欢自己被拉出来与叶子相比,更不喜欢“矛与盾”的说法。 她擅长法刺英雄,偏向进攻型,但不代表她玩不来炮台法师,而叶子也同样玩得来法刺。 她能选择什么英雄,都要听教练的,要看团队阵容,要看对面能放给她哪些可以选择的。 但是她也知道,由于国内电竞赛事还处于起步期,官方在赔钱办比赛,战队也在赔钱培养选手,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朝不保夕,大家不过都在豪赌罢了。 联盟急需要打造出来有特点有实力有话题度的明星选手,用来推动职业联赛的成长与国民度,而作为少有的女性选手,岑鸣蝉完美符合了这些条件,自然也被推到台前做宣传。 退一步说,如果盛世的官方职业联赛能够打出来知名度的话,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最起码她不用担心哪天睡醒被通知以后没有比赛可打了,她可以收拾铺盖回家了。 岑鸣蝉胡思乱想着,过了一会,教练喊他们去幕后提前等待着,等盛世官方的人发完言之后,比赛双方需要登台。 这次盛世官方在台上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从第一期职业联赛开始,每一年的冠军战队都能够获得冠军皮肤,最多的话可以做六个冠军皮肤,即五位首发和一名替补? 冠军皮肤的设计将会征求冠军队员的意见,而冠军皮肤的部分收入将会以奖金形式发给俱乐部,由俱乐部分配发给战队成员。 这消息一宣布,台下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能够买票前来观看比赛的观众,大部分是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战队与选手。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选手在赢下比赛后能够拥有专属的冠军皮肤,没有粉丝会不感到兴奋。 这件事岑鸣蝉其实早几天就知道了,或许是为了激励他们,联盟提前通知了CL与NMG两个俱乐部会做冠军皮肤的事。 岑鸣蝉知道后的第一想法就是偷偷告诉姐姐,她要分享这个好消息,然后说些我要给你赢个皮肤回来这种话,但是这话听起来又像是那种打赢这场就回家结婚的flag,她才不要立什么flag。 更何况联盟为了防止有人提前泄露,要求他们都签下保密协议,合同上的违约金并不是小数。 最终岑鸣蝉选择守口如瓶。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曾经与姐姐畅想过赢下来的美好场景。 “赢下来真的是太美好了姐姐,会有金色的雨,有无数的鲜花与掌声,他们会夸我是最强的中单,想想就要笑出声来了。” “经理还说过要是我们赢了就会发奖金,真好啊。” “我现在已经在做梦了,梦想着我能赢下来,姐姐快帮我想想,赢下来还能有什么,看看哪些是我遗漏的,先让我提前梦一下。” “应该还会有皮肤。” 姐姐是这样回答的。 那时候的岑鸣蝉没当回事,只以为姐姐口里皮肤是对她获胜的奖励。毕竟她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姐姐就送给过她皮肤。 现在一想,岑鸣蝉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这场对话发生在她知道官方要做冠军皮肤之前。 但是很快,岑鸣蝉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件事到底对不对劲了。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CL战队的成员首先登台。 岑鸣蝉站在了舞台上。她排练过很多次,她的位置,她的表情,她与台下观众打招呼的姿势。 然而之前台下空空如也,现在却座无虚席。 她知道,台下有蝉宝天天开心,她在自己开播的时候,在直播间发弹幕说过已经买到了决赛的票。 台下有冉眉冬,她最要好的朋友,在紧张的备考期仍然选择长途奔波来到N城看她的比赛。 台下还有她的母亲,母亲在比赛前还给她发语音,叮嘱她不要紧张。 就像是高考前母亲送她进考场一样,也是这样叮嘱她,要她不要紧张,尽力而为就好。 岑鸣蝉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楚,母亲没接触过游戏,听不懂那些比赛与游戏的专业术语,观看比赛对于她来说可能枯燥又乏味,但她还是选择坐在台下,看着自己打这场至关重要的决赛。 岑鸣蝉事先提前问过对于观众席的划分,然而她还是很难在那片区域里一眼寻到母亲的位置,她有些遗憾地坐到比赛桌前。 岑鸣蝉戴上耳机,开始调试设备。 台下还有她的姐姐。姐姐选择这个时间来N城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来看她比赛。尽管她们未曾谋面,但是岑鸣蝉相信她此刻就在台下,正注视着自己。 茫茫人海里,岑鸣蝉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爱人,但是亮起的那好几个关于她艾迪的灯牌,又在告诉她,观众席里面有很多爱她的人。 她要为了这些人这些爱赢下来。 * 冉眉冬左手边,此刻坐着的就是岑鸣蝉的妈妈。她穿着条米色的连衣裙,知性又漂亮。 岑鸣蝉曾经无意间讲过一次她母亲的名字,称赞她母亲写字好看,然而冉眉冬又不能直呼长辈的名讳,因此她只记下来了岑*母的姓氏,她姓江。 三水一工,江河湖海的江。 冉眉冬与江阿姨见过几次。 之前高中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由于高三开学换了新的教学楼,冉眉冬和岑鸣蝉怕父母找不到教室,就一起去校门口去接父母。 第一眼见到江阿姨的时候,冉眉冬只觉得她真年轻,长得好看知性又温柔。 冉眉冬记得,岑鸣蝉一见到自己妈妈立刻就抛弃了她,岑鸣蝉跑上前挽住母亲的手,殷勤的活像个狗腿子。 后来她有次受邀去岑鸣蝉家做客,她不想空手登门,于是听母亲的话买了水果去。 敲门的时候冉眉冬有些忐忑,然而迎接她的就是江阿姨,她温婉地笑着迎着自己进门来,说鸣蝉在卫生间,所以没能来给她开门,希望她不要介意,冉眉冬赶忙摆手说没事没事。 面对长辈时,哪怕对方再和善,冉眉冬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拘束感,她没想到的是,江阿姨想到了这一点。在准备好饭菜后,江阿姨寻个了理由外出,留她和岑鸣蝉在家里慢慢吃。 随着房门轻声关闭,冉眉冬不由地赞叹道:“鸣蝉,你妈真好。” 岑鸣蝉那理所当然的表情简直可爱又可恶,她难掩得意地说道:“我妈当然好,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好。” 冉眉冬心想,江阿姨肯定很好,不然也不会养出来岑鸣蝉这样好的女儿。 她还记得高三的那个端午,岑鸣蝉有天下午跟她抱怨学业压力重,她安慰了好久,岑鸣蝉仍是闷闷不乐。等下个课间的时候,下课铃一打,岑鸣蝉就冲出了教室,等临上课才回来,两眼通红,一看就是哭过。 此时老师已经走进课堂,冉眉冬内心焦急也只能等这节下课。结果岑鸣蝉说是想家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忍住就哭了 冉眉冬也想家,但是没办法,学校不给高三生放假,她也只能无奈地叹气,她都想好了,等明天中午吃饭时候她请岑鸣蝉喝奶茶。 学校门口有家奶茶店,排队要很久,晚饭时间太短,是来不及排队的,只能趁着午休时间长去给岑鸣蝉买奶茶。 只要能让岑鸣蝉开心一些,冉眉冬就觉得值得。 结果岑鸣蝉第二天中午却请她喝了奶茶,原因是她跟母亲哭过之后,母亲说晚饭时候去北门等她。岑鸣蝉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妈妈,立刻与全世界和解。 冉眉冬那时候捧着奶茶,觉得有些羡慕岑鸣蝉。 等到晚上,岑鸣蝉蹦蹦跳跳地拎着袋粽子走进了教室,她说里面有两种馅,白线豆沙,黑线蜜枣,我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的就包了这两种。 她说我跟你关系最好,你先挑,挑完我再送人。 她还说我妈第一次包粽子,要是不好吃你别吃了,不过我妈手很巧,应该不会不好吃。 冉眉冬点点头,她一边吃着粽子一边看书,那粽子味道很好,比学校外面卖的两元一个的竹筒粽子好吃太多。 学校外面卖的那竹筒粽子本身没什么滋味,卖粽子的人也吝啬多放些红枣,经常就是打开竹筒后在粽子外面会裹一层白糖,甜得发腻,吃起来像是白米饭拌糖,她和岑鸣蝉都不喜欢吃。 仔细算下来,其实她和江阿姨的接触也不多。因此单纯的评价的“好”这个字是很宽泛的,是很笼统的。 直到来的路上,她和江阿姨坐在后座,无意间她看到江阿姨手机里下载了《盛世》这款游戏。 询问之下,冉眉冬这才知道岑鸣蝉的情报有误。 她显然低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 * 江晚绢坐在台下,她微笑地看着台上的女儿。 她一生中有过很多身份,是某人的女儿,某人的朋友,某人的结发妻子,是某人的合作伙伴,是某人的老板娘,以及很多很多。 而她今天来到现场的身份是选手Cicada的母亲。 早在她要来之前,俱乐部的经理就联系过她,说等到比赛中途休息的时候,会给她几秒钟的镜头,希望她能跟镜头打个招呼,然后亮一亮手中关于Cicada的物品。 Cicada这个名字其实对于江晚绢来说是有些陌生的,她更习惯听到鸣蝉两个字,尽管她也知道Cicada翻译过来就是蝉的意思。 她很喜欢为女儿起的这个名字。 比赛开始,解说热火朝天地讲解着比赛的局势,江晚绢仍是听得有些吃力。 为了观看这场比赛,她做了很多功课。从她知道女儿进入决赛之后可以邀请她来到现场开始,她就想着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能看出来输赢也好,她只要第一时间知道女儿是输了或者赢了就可以。 起初她只是找到女儿比赛的视频,结果却是看得昏昏欲睡。 她听不懂那些人说了些什么,顺风逆风推塔打龙这些词,她听得懵懵懂懂,只能听个隐约大概,但又怕是自己悟错了意。 画面不停在变,有人宛如将军,在带领着一些看起来像是士兵的人,有人则是在打小鸟一类的野生小动物,然后又打成一团。 她意识到她与女儿之间隔了一整个时代的沟壑,是很难短时间填平的。 然而她有些不服气。 她也年轻过,她也曾经是学校里拔尖的学生,是班里少有的在八十年代念大学的人。 念书时候,谁不夸她聪明学得快,每当有人称赞她,她也会短暂地得意一会,但是她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最怕的就是比自己聪明的人还比自己努力,因此她面对薄弱学科,拿出来十二分的精神来,她坚信,只要肯学,没有学不会的。 班里有些学习好的人好面子,不肯示弱,有不会的题也不问别人,但是她不一样。 不懂就问,请教同学,请教老师,请教任何会的人,只要谁会,她就问谁,哪怕那名同学总成绩不如自己。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就这样,她补上了木桶的那块短板,成功考上了大学。 而如今,四十多岁的她,面对着眼前的难题,忽然想到了之前吃着馒头咸菜也要抱着书啃的自己。那时候的高中要学文言文,晦涩难懂,还有些通假字,起初就是连猜带蒙,但是到后来,她也学透了。 前提是,只要肯学。 江晚绢也知道,其实她能出现在决赛的现场,女儿就会很高兴了。 但是她想要女儿再高兴一点。 或者应该说,她想离女儿再近一点。 第108章 晚绢 回望半生,江晚绢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还算得上有意思。 她生在建国后那最动荡浩劫的十年里,家里穷得真就是揭不开锅。好在她的母亲开明,生的孩子里愿意念书的砸锅卖铁也供,不愿意念书的就到了年纪寻活去补贴家里。 兄弟姐妹们数她成绩最好,也最知道学习。 县里的中学教育水平有限,很多同龄人念完初中就去学门手艺寻找出路,能念到高中的都是少数。家里的经济条件,供她到高中已是艰难。十几岁的江晚绢也迟疑过,要不要辍学进入纺织厂打工。 但是她也清楚,进厂只能解一时之急,并不能救一世之困。一个月赚的那几块钱工资,在大事上并不能顶什么用。 就像是同村里那户姓李的人家,一家人勤勤恳恳,架不住遭遇横祸,正值壮年的那位李姓叔叔被人一刀子捅在了腰上。 她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母亲正在给她缝沙包。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电脑与手机可以玩,来回玩的也就那么三样,毽子沙包和跳皮筋。母亲的手艺好,缝的线密密麻麻,沙包结实得玩很久也不会散开。 她的沙包借给邻班的朋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沙包被其他人偷了去,她只能把这事告诉母亲并央求母亲再给她缝一个。 母亲原本说等她这几天忙完就给她缝,但是当天晚上的时候,母亲就从柜子里找出来些好看的布头,问她喜欢哪块布头后,倚着床一针一线地给她缝沙包。 一旁串门来的阿姨说的这事,江晚绢当时在写作业,只竖着耳朵偷听,头也没抬一下。 家里电灯泡的光线昏黄,吊着根线垂在她的头顶上,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短。 夏天的白天长,她会把家里的一把大椅子搬出去当桌子用,她则是坐在小马扎上写作业,基本上天还没黑她就写完了,然后帮着家里干活。 但是现在是冬天,天黑来得早,经常是她没放学天就黑得厉害,这电灯就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借着灯光写作业。 那时候电灯泡用久了就发烫,江晚绢偶尔也玩心大起,会踩着椅子,小心地用手指戳一下电灯泡。那瞬间指腹传来的灼烧感并不会让她觉得痛苦,反而让她觉得新鲜又有趣。 电灯泡被她一戳,开始左右摇摆,电线也晃悠起来,映在地上与桌上的黑色影子也开始小幅度地摇晃。 别人的苦难并不能影响到江晚绢,真要论苦,谁人不苦呢,直到李家那位婶婶的到来。 江晚绢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婶婶,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嗓门大,嘴又碎,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说上几句。 每次江晚绢背着书包路过她家门前时,也要被说上几句。婶婶坐在门口,睨着她,指着她——“要我说,就是江家嫂子想不明白,这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打工。看我家琳儿跟绢儿同岁,现在每个月拿钱回来交给我,我都替她存起来了,就留着她以后嫁人用。” 每次江晚绢听到这话总会低着头加快迈步的速度从李家门口逃离,她全当是听不见。 只是被说得久了,泥人也会有几分脾气,因此后来这位婶婶再说她,她就从李家门口找块小石子踢着玩。 她无声地反抗着,沉默着将这石子一路踢到自己家门。她会在进门前把那踢了一路的石子捡起来全力扔出去,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回家写作业。 婶婶这次来她家是来借钱的。 江晚绢原本也想装听不到继续低头写作业,但是听到哽咽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婶婶哭得两眼都肿了,望向她的母亲哭得眼泪涟涟:“嫂子,你说我可怎么活?琳儿和光耀还小,他爸这会躺在医院里,我又不能不救。” “我要不是实在难,我也不会开口来找你借。我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一个人养这几个孩子不容易,嫂子。” 她哭得惨,江晚绢听得也有些难受。等婶婶一走,江晚绢没忍住问了母亲:“妈,我爸当时生病,你也这么挨家挨户借钱的吗?” “差不多。”母亲说得含糊,并不想她知道太多。 江晚绢沉默着,她没再多问。 父亲离世的时候她还不记事,因此她只知道父亲得了场重病去世,是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弟姐妹三人。 母亲太辛苦,而这个家太缺少抵御风险的能力,所以她下定决心,她要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她能进国企。 等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也如愿进入国企。再然后是家里母亲劝她结婚,她向来听母亲的话,就与现在的丈夫通过相亲认识结了婚。 结婚之后由于丈夫投资失败,她选择辞职陪丈夫东山再起,直到现在过得衣食无忧。 她无法讲婚姻好与不好,她见过太多不幸福的家庭,只能说自己的丈夫还算个好人。这些年虽然没有太多所谓的爱情,但是胜在有责任感,不至于在实现富裕后抛弃发妻去外面养着更年轻的人。 比烂时,他还是有可取之处,但也仅此而已。 要是说婚姻没有一点好处,也不完全对。婚姻为她带来的最大财富是她的女儿——此刻她正在台上打着比赛。 旁人都说鸣蝉眉目更像父亲,但是江晚绢不认,她觉得鸣蝉更像自己。鸣蝉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曾经安静地躺在她的腹中孕育了九个来月。 鸣蝉生下来之后被包了起来,护士把鸣蝉抱到她跟前让她看一眼。 刚生下来的鸣蝉皱皱巴巴,连童言无忌的远房小侄子看了都要说句“怎么像个小猴子”,但是在江晚绢眼里,她的女儿是漂亮的,是可爱的,是无价之宝,是掌上明珠。 她亲眼看着鸣蝉一点点长大,第一次学会翻身,第一次抬头,第一次喊妈妈,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背着书包去上幼儿园,这些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 而如今她的鸣蝉已经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地对着台下挥手。像是一株荷花,在她最美好的年纪里肆意绽放着。 江晚绢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句诗“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她希望女儿今后的路都能坦坦荡荡,今后的人生里没有忧愁,也没有畏惧,她愿意为之努力,甚至愿意付出一切。 她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做的梦。 她梦到她与丈夫死于一场车祸,徒留下鸣蝉一个人在这世上。 她梦到鸣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就怔怔地倚在床头,没有流泪也不讲话,夜深了不合眼,直愣愣地迎接天亮。 她梦到鸣蝉坐在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几近昏厥,而桌上摆着她与丈夫冰冷的遗照。 她想说鸣蝉别哭,妈妈就在这里,可是哪怕她与鸣蝉面对面,鸣蝉也无法看到她。 她看女儿哭得厉害,她多想抱一抱她心爱的女儿,然而她的手却径直穿过了鸣蝉的身体。 她拼尽全力想说点什么,但是她像个哑巴一样发不出来一切声音。 她像是一个幽灵般飘在家里房间里,无助而痛心地看着这一切。 这个梦太真实了,以至于她醒来时那断肠之痛仍在她身上与心中停留,她没忍住,从床上坐起来低声啜泣。 丈夫听到之后也迷糊着睁开眼问她怎么了,她擦拭着泪说没事,这种不吉利的梦不说也罢,丈夫不会理解的,他会说自己就爱胡思乱想。 然而过了几天,她却从丈夫口中得知了他的一个梦。恐怖的是,他们的梦境内容一致,都是梦到他们出了车祸,鸣蝉失去父母后的场景。 此后她还零星梦到过一些,就像是一个故事在不断更新后续。 直到她来S城的前一晚她梦到鸣蝉去看她了。 那个梦很短,里面的鸣蝉长大了,不是现在十九岁的样子。她的眉目要成熟一些,但也沉郁很多。 尽管江晚绢在梦里清晰地也能知道这是个梦,然而她看着她的鸣蝉眼里的沉寂与阴霾时,仍然觉得痛心。 自小她的女儿就活泼开朗,遇到的人无不夸她性格好,像个小太阳。 她看着鸣蝉在焚烧炉里烧着些纸钱还有些别的,鸣蝉这次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机械地烧着那些祭奠的东西。 下一秒,鸣蝉又出现在了两个墓碑前。这次她开口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晚绢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能看到女儿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倾诉着什么。 江晚绢有些焦急,她想听听女儿说了些什么,她想问问女儿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然而她在梦里依旧是个该死的哑巴。 忽然,她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她的眼前变得黑暗起来,她终于在醒来前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她最宝贝的女儿哽咽着说:“要是真的生气了,不如来梦里看看我吧。” 忽然,沸腾的掌声与欢呼声打断了江晚绢的思路。她抬眼一看,屏幕上原来0:0的比分已经变成了1:0。 CL一比零NMG。 CL是鸣蝉所在的战队。 江晚绢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冉眉冬——鸣蝉的朋友也轻声笑着,高高举起手里的纸张。 是了,那东西名叫手幅,冉眉冬跟她介绍过的,那上面印着鸣蝉的照片,还有句“志存高远,举世无双”。 江晚绢不懂这些名词,只知道发给她们这些东西的人很喜欢自己的女儿,她们兴奋地讨论着Cicada,衷心地祝她赢下比赛。 江晚绢很想同人分享一下这份喜悦,然而坐在她旁边的冉眉冬是她仅见过几次面的晚辈,她实在不想在冉眉冬面前表现得太过欣喜。 她是长辈,要端着一些。 忽然,她的手机来了几条消息,是她的外甥女青青,也就是她在盛世里面的“老师”发来的。 【姑,我姐赢下第一局了!真的是太厉害了!】 【你不是在现场吗,你看到了吗姑,我感觉这把我姐会是MVP,不过决赛只会评一个fmvp,不会每局都评一个】 【等以后我也要到现场给我姐加油去!】 江晚绢微微笑着,但她也不准备在青青面前多说些什么。 【我看到了,打得确实不错】 江晚绢想了想,点开了“宝贝女儿”的聊天窗口。 消息还停留在她刚进场的时候,女儿那时候还没登台,说了会努力找到坐在台下的她冲着她挥手这种话。 【打得很棒,鸣蝉】 江晚绢还想说点什么,她想说其实妈妈也在玩盛世了,你愿不愿意教教妈妈,就像妈妈当初教你说话一样。 能不能让妈妈多了解你一点,妈妈想知道你所奋斗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她岁数有些大了,反应也有些慢,之前看女儿打游戏的时候,手指在屏幕上纷飞,像是蝴蝶,然而她却仿佛玩的不是同一款游戏,经常是知道不能被别人打到,然而却躲不开,青青教过的,她也总是忘,或者说她也总是记不住怎么操作。 以至于青青有时候也忍不住在麦里教她时口气上也会有些急。 江晚绢知道,她的表现在游戏里就是别人口中的“菜”。 她确实菜,她本来想的是女儿玩什么英雄我就玩什么,然而青青告诉她鸣蝉擅长的那些都很难,很吃操作,她最好是先从最简单的玩起。 她选择听从青青的建议,选了个最入门的英雄。等她玩的场次多了,好像忽然开窍了一点,赢的场次也越来越多了。 江晚绢觉得这是好事。 这时候,青青又发来消息。 【姑,我看你段位到黄金了,你进步好快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姐你也在玩这个游戏了】 【我保密得真的很辛苦!】 江晚绢想了想,然后回复道。 【先等她打完决赛吧】 第109章 Fmvp 岑鸣蝉并不知道台下发生的一切,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 赢下第一局比赛的她跟着队友回到了休息室,教练在反复叮嘱着下一局的注意事项,岑鸣蝉听得很仔细。 她没有翻看手机,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在跟她说些什么,因为她不想被收到的消息引起情绪波动。 中场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岑鸣蝉在登台时,努力抛去心中所有杂念,她坐在桌前,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就像上一局那样打,一定要赢下比赛。 第二局比赛,开始了。 解说台上,联盟中最受欢迎的解说玉子烧,正在分析着双方的阵容,由于NMG输掉第一局,因此NMG获得本局的优先选择权。 从阵容上看,CL这次剑走偏锋,选择了一个前期阵容,后期输出相对乏力,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而NMG则是后期阵容,前期要做的就是苟住,经典的“等我六神装”阵容。 英雄降临在泉水的那一刻,比赛真正的开始了。 麦里岑鸣蝉在指挥着全局,所有队友宛如精密的机械,不打折扣地执行着所有命令。从开局入侵对面红区拿下一血,到中路升到4级后前往下路支援首波团战,再到先锋团一换四,CL打得都相当出色。 游戏进行到十分钟的时候,局势已经非常明晰,CL与NMG的人头比来到10:3,经济差已经拉开到四千。 或许是上一局的胜利很提士气,CL整队状态都要优于NMG,中野配合默契,下路稳定对线,上路宁愿亏经济也缩在二塔草丛里不露头。 最终游戏进行到十五分钟的时候,CL推平NMG的基地,水晶破裂的那刻,场上沸腾。 * 谢明珠也来到了比赛现场。 在得知CL进入决赛的时候,她就通过公司OA提交了今天的休假流程,她的年假还有剩余,用在这种地方刚好。 由于盛世赛事第一年举办,黄牛贩子还不多,她毫不担心自己会抢不到票。就算真的抢不到,她也有钱去买加过价的票。 这就是工作党的好处了,有钱去买位置好的座位,也不必担心会没票入场。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原本定的是跟超话里面的姐妹一起去发Cicada的应援物,结果公司那边却因为流程审核出现失误而导致出了问题,急需要她回公司处理一下。 她只能联系关系好的姐妹帮她顶上,原本她放在后备箱的应援物也只能通过同城跑腿的方式托人带去现场,至于发放,自然会有别的人操心。 等她再匆匆忙忙来到现场时,开幕马上就要开始了,她也来不及去想别的,就去寻找自己的座位。 当初出票之后她们群里几个人就互相报了座位号,好巧不巧她跟群里一个名叫奶茶的姐妹座位临近着。 她刚落座,奶茶就递给她一个纸袋:“开心姐,这是我给你留下的。还有其他姐妹的一些应援,我领了都给你放在里面了。” 谢明珠忙不迭感谢对方,这时候奶茶又贴近她压低声说道:“开心姐,你过会偷偷往后看坐在我们身后的是谁。” 谢明珠听完这话,没忍住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坐在她后一排的,正是冉眉冬与江晚绢。 谢明珠迅速回过头来,同样压低声问道:“那是Cicada的朋友和妈妈吗?” 奶茶点点头:“我感觉是。” 后面的冉眉冬,她们是见过的,当初Cicada赢下比赛的时候给冉眉冬过过生日,也有人发出过在火锅店偶遇她们的照片。 那她旁边的那位看起来漂亮知性的阿姨,大概率就是Cicada的妈妈了。 CL全员抵达N城后,打野选手夏星开过短暂的室外直播,由于他是唯一开播的,其他队友的粉丝也迅速赶到,都想通过他的直播看一眼自己喜欢的选手。 夏星也不小气,来到每一个队友旁边让他们跟直播间的观众打招呼。然而他绕了一圈,唯独没去找Cicada。 有人就忍不住问Cicada去哪了,他是不是刻意避嫌。夏星叫苦不迭,他把镜头翻转,对准了远处的正在打着电话原地打转的Cicada。 “我们有什么好避嫌的,不去找她是因为她在跟她妈妈煲电话粥呢。藏春比我们幸福多了,她妈妈说要来看她的比赛。” “我?别问了,再问流眼泪了。我爸妈不来,他们对比赛不感兴趣,我把票给我兄弟们了。” “不过我还有张票没送出去,过会我去问问经理,要是行的话我在直播间抽了算了。” 谢明珠这才知道,原来Cicada的母亲也要来看她的比赛。 她一直觉得Cicada是个生活在蜜罐里的小姑娘,家境殷实,父母宠爱,所以她才会那样热情与开朗,似乎没有忧愁一般。 开播的时候,她是那样活力满满,脸上永远挂着笑,跟粉丝亲切地打着招呼,也会在看到熟悉的艾迪时与他们聊天。 谢明珠也没想到过随机出的票号,正后面就坐着Cicada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忍不住在群里发送消息:“我和奶茶好像遇到Cicada的妈妈了。” 这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谢明珠主要还是来看Cicada比赛的。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CL连赢两局,来到第三局的时候,这次CL与NMG的阵容互换,几乎是在复刻上一局的阵容,而双方仅仅交换了个队名。 Cicada依旧没能拿到她最擅长的赫拉,这让谢明珠感到有些失望,她太喜欢看到Cicada玩赫拉的状态了,就像是百战百胜的将军,神采飞扬。 用Cicada的话来说就是“这个英雄我玩得太多了,只要拿到她就感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输一样。” “这是赫拉给我的底气。” “我也想玩赫拉,就是不知道NMG会不会放给我。” 现在Cicada应该知道了,NMG是打定主意要把赫拉这个英雄按死在ban位上了。 第三局开始,NMG前期在野区的一级团就打得很凶,由于前两局出师不利,这局对于他们来说一定程度上也能算得上生死局。赢下来,就还有争夺冠军的机会,输掉,很可能会影响士气,从而输掉第四局。 Bo7的比赛,很少上演让三追四的奇迹。 岑鸣蝉也知道这一局胜利的重要性,因此她指挥得很谨慎。 要着急的是NMG众人,而不是她。 她要做的就是当个缩头乌龟,在前期有小劣势的情况下避免团战与减员,等待队友装备成型。 一千甚至两千的经济差对于CL的阵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们等得起,也耗得起。 CL越稳,NMG就越急,这也影响到了战局。大龙团的时候,由于NMG打野走位激进,直接被秒掉,NMG失去争夺大龙的机会,然而他们的指挥也出现了问题,执意继续团战,最后打出了五换三的结果。 而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CL活下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中单,一个是ADC。 双C平分了五个人头,同时拿下了大龙,经济迅速被拉平并且反超,胜利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 或许是这次团战的失利导致NMG军心大乱,后续的两波团战,NMG依旧打得很糟糕,被CL硬拖到后期之后,NMG前期阵容的优势荡然无存。 最后依旧是CL推掉水晶,拿下胜利。 * 还有最后一局,鸣蝉就赢了。 眼见着胜利在望,冉眉冬也有些坐不住了。一旁的江阿姨时不时也会跟她讨论几句局势,大部分时候,江阿姨是个很安静的观众。 冉眉冬满腔焦虑无处排解,只能偷偷给关系好的室友发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紧张】 【鸣蝉再赢一局就定胜负了,怎么比赛还不开始】 【我想跟鸣蝉说点什么,又怕她看到消息被我影响,我好焦虑,我只能来找你了】 冉眉冬的室友并不打游戏,也不看比赛,她只隐隐听说过,不过她知道冉眉冬在考试周去N城是为了什么。 【会赢的会赢的,一定会赢的】 【你走之前不是找魏半仙算过吗,他都说了你朋友能赢】 室友口中的魏半仙,原名魏明天,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因为他上课时候喜欢看些奇门遁甲有关的书,一下课就给周围人“算命”,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两个外号,“魏天师”与“魏半仙”。 他之前让冉眉冬心里想着一个人,然后指一个方向,然后他说出来冉眉冬所想之人的性别、大概年纪等信息。 那次冉眉冬心里想的是岑鸣蝉,而魏明天的描述大差不差。冉眉冬其实也不太信这个,但是她这次出门前还是拜托魏天师帮她算了算。 冉眉冬想得很清楚,她要批判性地看待结果。 如果魏明天说鸣蝉会输,那就是作为新时代青年,封建迷信不可有。 但如果魏明天说鸣蝉能赢,那就是老祖宗千年来留下来的东西,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最终魏明天在她临出发前告诉她,她朋友会一帆风顺,路途坦荡。 冉眉冬很爱听这种话,她的鸣蝉,就是要一帆风顺,坦荡无忧才好。 * 第四局开始了。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手指却忍不住有些颤抖。她咬着唇,面色凝重。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这局输了该怎么办,她会不会操作失误,会不会指挥失利,她一定要赢下来,她不能输。 NMG依旧没有把赫拉放给她,但是经过BP博弈,她拿到了纳西索斯——T0版本的中单。 等游戏真正开始,那些干扰她的情绪全部消失。她全*身心的投入到比赛中,耳机里传来的是队友的对局反馈。 “对面红开”“中单在下路露面,缺蓝应该是回家了”“ad没闪现”等信息汇总在她的脑子里,经过分析之后又转化为一条条决策。 每个训练的日夜,每个被训斥被夸奖的瞬间,每一次压力缠身后在电话里的失声痛哭,每场胜利或者失败的对局,每把比赛的复盘。 教练在休息室里揪心地看着他们比赛,母亲与眉冬还有姐姐在台下也在等待她的胜利。 她渴望这场决赛很久了。 而她最渴望的,还是赢下来。 想拿下胜利的不止有她,还有她奋战一个赛季的队友。 他们同舟共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就是一节课上教练所讲的那样——是一个齐心的团队。 象征着NMG水晶爆炸的那一刻,台下山呼海啸的声音穿过耳机进入她的耳中,岑鸣蝉难以置信地捧着比赛机,眼神中有些迷茫。 结束了吗? 他们零封队友了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队友就一把把她拉起来,五个人抱在了一起,像是密不透风的没有短板的铁桶。 岑鸣蝉终于反应过来,呜咽着,欢呼着。 她想大哭,她觉得自己好辛苦,队友也好辛苦。 那场渴望已久的金色的雨纷纷落下,淋在她的发上,淋在她的竞技之路上。 台下的观众口中喊着CL的名字,似乎也在为他们庆祝这场胜利。 岑鸣蝉在比赛前想过很多结局,唯独没有想过会是零封。NMG在他们手里连一局胜利都没有拿到。 狂喜过后就是传统的握手环节,与CL众人的喜悦不同,NMG的队友表情落寞,他们同样也期待着这场金色的雨,然而享受的人却是他们的对手。 岑鸣蝉与他们一一握手,等她与叶子握手时,叶子低声说了句“你很强”。 这句话岑鸣蝉听过很多次,她知道她很强,但是这次说这话的是外面盛传的、与她平分秋色的叶子。这种感觉又不太一样。 岑鸣蝉来不及琢磨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就被队友簇拥着走到奖杯前。 联盟为了这次决赛,专门设计了奖杯。捧杯环节他们也提前排练过,岑鸣蝉知道要队员一个个捧起,最后再一起托举起这个奖杯。 这毕竟是联盟举办赛事以来的第一场决赛,而第一个捧起来奖杯的人也注定会被记录在历史中,因此岑鸣蝉并没有着急,她想着把机会先让给队友,然而队友却催促起来。 “藏春,快举杯。” 说这话的是狗哥。 岑鸣蝉张口想要客气一下,就听到完美与水饺异口同声道:“自己人别谦让。” 小快也含着笑看着她:“没你指挥我们也赢不了啊,你先举杯吧,藏春。” 见队友都这样讲,岑鸣蝉没有再客气,她将奖杯举起来,觉得这奖杯几天没见,似乎更加重了。台下爆发出铺天盖地般的掌声与欢呼声,宛如汹涌的浪潮。 最后的最后,她与队友一同举起了这个奖杯。 金色的雨依然在下,那是胜利者沐浴的荣光。这场胜利是对她勤勉最好的奖励,岑鸣蝉好希望这一刻变得久一点,让她多享受一会。 此刻的她无法在人群里寻找到她最在意的三个女性,但是她知道,她们肯定在注视着她,在期待着她走向胜利。 她站在台上,伴随着FMVP评选结果的出炉与宣布,她成为了本场决赛的Fmvp,将有个专属于她的小奖杯。底座上将会刻着时间、赛事与她的俱乐部、赛事艾迪。 岑鸣蝉一手就可以握住那个属于她的Fmvp奖杯,她高高举着,为她第一年的赛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台下开始呼喊着“Cicada”这个艾迪,岑鸣蝉眼睛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很久之后,岑鸣蝉回想起来这一天仍然觉得幸福与美好。 无数的爱向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第110章 夏夜 等决赛颁奖仪式彻底结束,岑鸣蝉收拾好东西走出比赛场馆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晚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湿热的水汽。 岑鸣蝉是个北方人,尽管她在S城生活了这段时间,她依旧无法习惯南方这湿热的气候,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走出比赛场馆,与想象中的不同,四周寂静,空无一人,这让岑鸣蝉有些不习惯起来。 之前在N城比赛的时候,她和队友进出场馆时周围都会有粉丝大声支持他们。 比赛还没开始时,粉丝会祝他们拿下比赛。而等比赛结束之后他们要坐大巴回基地,无论比赛多晚,也总有粉丝风雨无阻地在等他们。 要是当天的比赛赢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粉丝们会大声地称赞他们打得好,以后也要赢得这么漂亮。要是当天的比赛输了,他们基本上也不会说什么过分与难听的话,粉丝们个个表情沮丧却仍然会安慰他们下把加油,赢回来就好,你们别灰心。 岑鸣蝉真的很难不被他们感动到。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喜欢她,又为什么支持她,但她知道,唯有一场场的胜利才能对得起这些人的喜欢与支持。 她也想过,等赢下决赛,她要张扬地得意地跟他们讲——“我们没有辜负你们,我们是冠军”“谢谢你们支持我们”“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然而他们这次夺冠了,却因为S城比赛场馆的管控制度,选手进出的后门处不允许有闲杂人等。那种热烈无处分享的怅然,短暂地占据了岑鸣蝉的心头。 然而等她坐上大巴,大巴驶出场馆之后,她的怅然荡然无存。通过车窗,她看到有人远远在路边对着他们招手,还有个写着Cicada举世无双的灯牌在亮着。 岑鸣蝉欢喜地笑出声来,等驶到那些人跟前,岑鸣蝉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在车上,队友们商量着庆功宴要去吃些什么,大家七嘴八舌的,像是来到了菜市场。看得出来,赢下来决赛,所有人都很开心,连对他们要求严格平素不苟言笑的教练,都露出笑容。 经理沈云芝又讲了一下联盟对于赛事奖杯的安排。他们在台上举起的那座奖杯更像是决赛专用道具,只能看只能举不能带回俱乐部,后续联盟会复刻个同款的,刻上时间、赛事与俱乐部名称还有五位选手的名字后再送到基地。 岑鸣蝉的那个fmvp奖杯也一样,后续才能拿到专属于她的奖杯。今天举起的那个不过是为了拍照罢了。 岑鸣蝉并不在意奖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到手,她的精神如同汹涌的火山,始终无法熄灭,哪怕离开了比赛场馆,她依旧保持着极度亢奋的状态。 然而她的身体又是疲惫的。 这场比赛的用时比她想象中的少很多,她在开赛前甚至做好了鏖战七局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的是,她和队友今天状态这么好,他们直接零封了对手。 队友们商量着去吃日料自助,岑鸣蝉没有意见,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讨论完吃的,他们的话题又跳到了冠军皮肤上。 打游戏这么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本命英雄,有哪位职业选手会不想拥有冠军皮肤呢,岑鸣蝉并没有参与到冠军皮肤的讨论里,她早就想好了,她的冠军皮肤就给赫拉——她最擅长、最有底气的英雄。 岑鸣蝉定了定神,打开手机开始准备回复消息。路上时间有限,她只能挑拣那些重要的关系亲密的人先回复。关系疏远点的,她要等吃完庆功宴回酒店休息的时候再慢慢回。 她的置顶里有三个人,分别是母亲、姐姐与眉冬。 她先点开了妈妈的消息。 【打得很棒,鸣蝉】 【恭喜你赢下比赛,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妈妈现在也能大体上看得懂比赛了】 下面还有张游戏的段位截图,段位不高,是黄金,是新人刚入手、稍微开点窍就能达到的段位。 母亲发来这张图的意思,岑鸣蝉瞬间明了,母亲为了能看懂她的比赛,专门去玩了《盛世》这款游戏。 岑鸣蝉一直觉得很幸福,幸福的原因是她拥有一位很爱她的母亲,为她遮风避雨,任她自由生长。她有一位开明的母亲,然而任她想象,她也没法想到,视游戏为洪水猛兽的母亲,会开明到如此地步。 岑鸣蝉的心头变得酸涩起来,她给母亲拨去了电话,然而却显示正在通话中。岑鸣蝉只得挂断,在微信里回复母亲。 【妈妈我好爱你,我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你来看我比赛,队友们都羡慕死我了,要是他们知道你还会跟我一起打游戏,他们肯定半夜要偷偷哭】 【妈妈,你什么时候跟我双排呀,我有小号,我可以带你一路连胜】 最后的最后,她又回复道。 【妈妈我好想你,我有点想家了】 处理完母亲的信息,就是冉眉冬的。 【我没去打比赛都紧张死了,不敢想你在台上会多紧张。之前你比赛我一直不敢给你发消息,生怕你被我消息影响】 【打得太好了鸣蝉!你就是最好的中单!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好的朋友】 【恭喜你,鸣蝉,现在你就是唯一的冠军中单!还是唯一的fmvp】 【要不我去淘宝给你定个锦旗挂在俱乐部怎么样】 【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去备考,等我下次陪你来N城玩】 岑鸣蝉一条条看着,她仿佛透过这些信息看到了冉眉冬正笑着恭喜她的模样,冉眉冬的消息冲淡了她内心的酸涩,她回复着。 【千万别给我买锦旗,我才不要】 【好可惜,你不能陪我在N城玩,我讨厌你们学校安排的考试时间】 【你回去好好复习,我等你考完试,我们再去周游世界】 回复完冉眉冬的消息,岑鸣蝉不禁有些落寞。 眉冬处于考试月,她来N城就是为了看今晚的比赛。明天就得回去准备考试。 而她的的母亲明天也要离开,因为后天,母亲的高中班长的孩子要结婚,母亲要去参加婚礼。 岑鸣蝉也问过母亲能不能不去,这年头礼金送到人不去也很正常嘛。 她在电话里缠着母亲撒娇,想要母亲陪她在N城玩一玩。母亲却在电话里告诉她,他们这些老同学很多年没见过了,就是借着班长孩子的婚礼来聚一聚。 世事无常,她之前初中有个关系好的女同学得了病,去年去世了。她想趁着这次人齐,再看看老同学。 至于N城,以后多的是时间再回来陪她。 早在比赛前经理沈云芝就说过,比赛要是赢下来,就放大家几天假,在N城玩完之后再回基地。 岑鸣蝉并不想与队友同行,自然更期待能跟母亲或者冉眉冬一起,结果她们二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要回去,道理她都懂,但不妨碍岑鸣蝉觉得有些孤单。 其实,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姐姐。 姐姐也来到了N城。 然而岑鸣蝉始终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一直不肯与她交换照片,也不肯与她视频。哪怕来到了N城,也几乎不跟自己讲她要去哪里。 她身上看起来有很多秘密,岑鸣蝉讨厌这些秘密,也讨厌秘密使得她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岑鸣蝉点开了姐姐的消息,消息不多,只有两条。 【我等你比赛打完】 另一条发在一个小时前。 【有些想你】 岑鸣蝉觉得这样的回复太冷淡了,姐姐肯定是不爱她了,外面有狗了,喜欢别的宝去了。 她委屈巴巴地控诉着。 【姐姐你为什么不恭喜我,我不喜欢姐姐这样冷淡】 她甚至不愿意用“讨厌”这种看起来很严重的词。 姐姐似乎一直守在手机前,因为半分钟不到,她就收到了姐姐发来的消息。 【文字太冰冷,我更想在电话里亲口恭喜你】 岑鸣蝉觉得自己瞬间被哄好了。原本耷拉的小狗耳朵再度支棱起来。 姐姐爱我,姐姐最爱我,姐姐只爱我! 【我现在就想听,可我现在在大巴上,不方便打电话】 【我们要去吃庆功宴,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姐姐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要刻意等我】 【要是你没睡,等我回酒店,我们打电话好不好】 姐姐依旧回复得很快。 【我不睡,我等你回来】 岑鸣蝉明明对这个回答满意得不赢,然而她还是要故作矜持与懂事。 【你困了就睡嘛,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打电话呀】 * 在看到那句“姐姐你为什么不恭喜我”的时候,岑鸣蝉的心终于落地了。 她从黄昏等到日落再等到月升,终于等来了十九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这场决赛,十九岁的自己赢了下来。 按照时间推测,应该是打了4-5局,Bo7的比赛没打满,然而处于不同时空的她并不能知道游戏比分是多少。 但好在十九岁的自己并不设防,她就像个小漏勺一样,只要自己稍微挖点坑让她跳,她就会全部吐露出来。 很可爱,像是会咩咩叫的羊羔,无辜、纯洁又好骗。 岑鸣蝉轻声笑着,但很快,她又收起了笑容。她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她看着屏幕里那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打电话”,忽然很想哭。 比赛结束就意味着她要履行她的承诺了。 她所有的秘密都会一朝被揭开,她将裸露在十九岁的自己面前,任她审视、批斗。 她或许会怨恨我,憎恨我,会直接让我消失,让我滚得越远越好。 属于她的,这样温情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咬着唇,鸦睫轻颤着。 【但我想你了】 十九岁的自己发来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我也想你,我回来第一时间就找你】 * 等岑鸣蝉回到酒店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时间有点晚,她担心姐姐已经睡着,因此只是发了条消息去,并没有给对方发去电话。 【姐姐,我回来了】 消息发出的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姐姐的电话邀请,岑鸣蝉想也没想的接通。 她有很多话想同姐姐讲,然而在此之前,她更想先听姐姐夸奖她。 姐姐似乎与她心有灵犀,在她接通电话之后,姐姐温柔的声音就传入她的耳中:“恭喜你,鸣蝉,恭喜你拿到心心念念的冠军。” “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 “你就是最厉害的中单选手。” 这话岑鸣蝉很爱听,她得意地说道:“我肯定是最厉害的中单,我可是决赛的fmvp!” “我们鸣蝉从来都是最优秀的。” 岑鸣蝉被姐姐夸奖一番,心里如同吃过人参果般舒坦,她决定把肚子里憋的所有的话都倒腾出来。 *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喋喋不休地讲着,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 岑鸣蝉向来是个很好的听众,她听得很仔细,偶尔给一些回应。 十九岁的自己说,其实比赛前她很紧张,但是她又很好强,生怕别人看出来她紧张。 她说姐姐你是不是在台下也没看出来我其实很紧张。 她说姐姐我装得很好了,但实际上我指甲掐在掌心里留印了都。 她说她也没想到今天赢得这么顺利会4:0,之前解说还有赛事主播推测结果基本都会是4:2或者4:1,没有人想过决赛会出现零封。 她说今天去吃的日料,她不喜欢吃生肉,总觉得不干净。 她又问姐姐你呢? 岑鸣蝉说我跟你口味一样。 十九岁的自己大喜,她说太好了姐姐,我们能吃饭吃到一起去了,我们简直天造地设。 她还说今天热搜上都是CL和她的名字,她没忍住偷偷去翻了评论区,大部分都在夸她。 她说赢下来比赛真好啊,超话里都喜气洋洋如同过年一样。 她说你知道吗姐姐,妈妈竟然为了我去玩《盛世》了,还打到了黄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妈妈越来越开明了,甚至有点娇惯着她。 她说他们接下来几天放假,可以在N城逛一逛,但是眉冬和妈妈都有事,没人陪她玩了,她现在就是一只小鱼水里游,孤孤单单在发愁。 她说姐姐,我明天想去中山陵,听他们说来到N城都会去中山陵看一看,姐姐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呢? 岑鸣蝉哪里有什么安排,她无奈地低笑道:“这是个秘密。” 电话里十九岁的自己立刻不依不饶起来,她不满地说道:“姐姐,我不喜欢你有秘密,我所有的秘密可是都告诉过你了,你也得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我们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吗?” 最亲密的人。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她们拥有部分共同的记忆,也流淌着同样的血液,是比孪生姐妹更亲密的存在。 岑鸣蝉悠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当初选择了欺骗,她又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 夏日的夜很短,岑鸣蝉希望夜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让她在今夜能够多拥有对方一会。 她笑得有些苦楚。 她说:“那我明天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 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岑鸣蝉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她与姐姐终于要亲密无间了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但是一想到姐姐之前那样藏着掖着,她又怕姐姐只是挑拣好听的说出来哄她开心罢了。 她难以置信地追问道:“真的吗姐姐,你可不许骗我。” 姐姐嗯了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骗人的是小狗,我从来不当小狗。” 岑鸣蝉很欢喜。 她觉得这是她今年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天,甚至比生日那天更要幸福。 她希望夏天的夜能短一些,再短一些,她想直接迎接天亮,她要听到姐姐的小秘密。 她要见到姐姐的模样。 110-120 第111章 视频 岑鸣蝉第二日起得还算早,跟经理沈云芝报备过行程之后她收拾东西前往中山陵。 她出门前给姐姐发去了消息,姐姐则回复她,她也出门了。 岑鸣蝉不知道姐姐的目的地,她也记得姐姐今天说过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岑鸣蝉有些急,但又觉得可以等一等。 她们这会都要出门,一心不能两用,还不如等她们回到酒店,仅有彼此的时候,她可以慢慢听姐姐跟她讲。 N城的天气湿热又善变,中午时烈日炎炎,傍晚可能就下起瓢泼大雨。岑鸣蝉把雨伞装进了包里,她今天选了条浅绿色的改良旗袍裙出门。 中山陵对外免费开放,岑鸣蝉随着人流进去之后就看到许多高大的法国梧桐,她向来随性,因此就跟着人潮走。 走过长长的几百米的墓道,便是陵门,过了陵门就是那三百九十二层台阶。岑鸣蝉平时运动量小,本以为这三百多层台阶对她来说不是问题,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但是走走停停的也不止有她。 身旁有位上了年纪的奶奶带着她的小孙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小女孩年纪不大,但是乖巧又听话,步子迈得小,走得又慢,但是奶奶没有催促她,只是鼓励她再爬几层我们就到了。 小女孩充满稚气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奶奶我一定可以的!” 岑鸣蝉很喜欢这温馨的一幕。 大部分人旅游,都是结伴而行。而她走在这一层层石阶上,看到他们或休息或饮水或擦汗或互相打气或有说有笑,再回头往下看自己走过的台阶,忽然觉得有几分寂寥。 岑鸣蝉停下来,她之前在陵内的小贩处买了水,这会正好喝口水休息会,她站在路边,给姐姐发去消息。 【姐姐,我觉得有点孤单,台阶好长,没人陪我一起爬台阶】 【但是我似乎不应该在中山陵这种地方觉得孤单】 【个人情绪在家国情怀前总是不值一提的,我不应该在这里矫情的】 在岑鸣蝉看来,在最昏暗无望的年代里,所有人宛如进入一个迷宫,总要有勇敢的人先站出来去寻找新的出路,或结伴同行,或孤军奋战。 有些人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此路不通的死路,他们走着走着,走到最后才发现是一堵墙,而身边志同道合的朋友已经在旅途中迷失方向,绝望、不甘又无可奈何。 也有些人曾经寻找过正确的路,然而又产生了信仰的动摇,最终去了错误的方向。 但也有人坚持着,终于抵达了真正的理想之地,这才有她现在的生活。不必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不必担心头顶会有轰炸机飞过,不必经历骨肉分离。 她没经历过那些苦难,比起来牺牲的、受伤的、残疾的前辈们,她已经很幸福了,她不应该这么矫情。 她很快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为什么会不值一提】 【在前辈们的设想中,在新的中国里生活的人,肯定拥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自由】 【他们从来不会剥夺你觉得孤单的权利】 【如果你觉得孤单,那就把电话打过来吧,我可以陪你】 岑鸣蝉想了想,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里,姐姐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疲惫但还是在安抚着她:“我陪着你,你就不孤单了,鸣蝉。” 岑鸣蝉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上爬台阶。 姐姐那边似乎在爬山,岑鸣蝉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喘息声。 “有点累。”岑鸣蝉气喘吁吁道。 “我也这么觉得。”姐姐也气息不稳地附和着。 “姐姐你在爬山吗?”岑鸣蝉疑惑地问着。 姐姐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算是吧。” * 走下那三百多层台阶时,或许是因为姐姐的陪伴,她们低声讲着话能转移注意力,岑鸣蝉总觉得“下山”的路要好走一些,没那么辛苦。 中山陵中还有一处景点叫音乐台,那里有很多振翅飞翔的鸽子,岑鸣蝉跟姐姐说她很想去看看。 “想去就去,鸣蝉。”姐姐这样回答着,“我挂一下电话,鸣蝉,过会给你打过来。” 岑鸣蝉乖巧地回了句“好的”。 或许是临近中午的缘故,音乐台的游客没有多少,有人在拍照,也有人在喂鸽子。 岑鸣蝉与姐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来了兴趣,她看到一旁有小贩在卖鸽食,上面还有个木牌写着鸽食一元一包,倒也不贵,她立刻走上前掏钱买了一包。 小贩递给她一小包用透明包装袋装着的鸽食,其实所谓的鸽食,也就是些玉米粒。 当岑鸣蝉将玉米粒洒在地上时,顿时吸引来了鸽子,随即围绕在她身边的鸽子越来越多,有一只甚至停在她的肩头。 岑鸣蝉其实有些怕,怕肩头那只鸽子会啄自己的脸,但好在它们都很乖。 等她将手里所有的玉米粒喂完之后,鸽子也陆续从她身边飞走。 树木郁郁葱葱,或高或低,苍翠欲滴,白鸽在自由自在飞翔,这幅生机盎然的画面让岑鸣蝉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岑鸣蝉用手机拍下了此刻的美景,然后发给了姐姐。 【姐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现在看到的风景,我想分享给你。】 * 冉眉冬接通电话时,就听出来鸣蝉的声音有些不对劲,鸣蝉只喊了“眉冬”两个字,别的没什么什么,但是她声线发颤的厉害,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鸣蝉一个人出门在外,顿时心头警铃大作,她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你告诉我鸣蝉,你别怕。” 岑鸣蝉的声音仍然在颤:“眉冬,我准备跟她坦白了。之前答应过她的,等她打完决赛,我就跟她视频。” “这么多天其实我也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我总觉得我已经能够承担一切了,但是事到临头,我还是很怕。” “很怕,所以来跟你说。” 冉眉冬心里一团乱麻,岑鸣蝉每次都是决定好之后临到事上才来找她,出柜是这样,坦白也是这样,她根本不能控制故事走向,她能做的就是支持鸣蝉此刻的决定,并且无论发生她都陪伴着鸣蝉。 冉眉冬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鸣蝉委屈又无助的声音:“眉冬,我想哭。” “那就哭。”冉眉冬果断地说道,“想哭就哭。” “我不能哭。”岑鸣蝉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我现在在中山陵,我不要丢人。” 冉眉冬也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如果鸣蝉坦白之后,另一个世界的鸣蝉会怎么办,但是听到岑鸣蝉此刻的声音她充满了心疼,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们都不认识你,哭也没关系。” 电话那边的声音沉寂了下来,冉眉冬等了一会,满是担忧地问道:“鸣蝉,你还在吗?” “我在。”岑鸣蝉的声音似乎又回复了平常的冷静,她说,“眉冬,你等我消息吧。” * 岑鸣蝉把电话打了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就听到对方娇娇软软的声音,是惯用的撒娇语气:“姐姐,我好想你现在和我一起在音乐台喂鸽子啊。” 岑鸣蝉听完,她伸手洒下一把鸽食,白鸽围绕着她,争相抢食。 “以后会见面的。”她温柔回道,声音里已经听不出来她曾经哭过,“鸣蝉要乖。” 十九岁的自己向来很乖,她立刻转移话题:“姐姐,我发给你的照片你看过了吗?是不是很美。” 岑鸣蝉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景象与照片里的没什么不同,同样的枝繁叶茂,同样的碧蓝天空,同样的纯洁白鸽:“是的,很美。”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音乐台,先前十九岁的自己在爬台阶时,她其实也在爬台阶。 她们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做着相同的事。 只是,她们之间隔了足足九年。 这就是她最大的秘密,但是现在,她要亲手揭开这个秘密了。 她轻声唤了声“鸣蝉”,十九岁的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甜甜地回应着。 “姐姐我在呢,怎么啦?” 岑鸣蝉望着那些在抢食在飞翔的白鸽,她说:“还记得我之前承诺过你的东西吗?我说过等你比赛完,要跟你视频,昨晚也说过,今天我要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 * 岑鸣蝉怎么会不记得。 从她喜欢姐姐那一刻,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多了解对方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她笑起来眼睛会可爱地眯成一条线吗,还是会眼瞳闪闪发光。 直到姐姐一点点发来照片,先是手照,姐姐拥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洁白,如同艺术品,这让她忍不住有了更多的想象。 然后是不露脸的全身照,姐姐身材很好,与自己一样高,要比自己瘦一些。 岑鸣蝉想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已经很久了,但是姐姐的语气却让她心中一沉。 秘密? 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照片都是假的吗,姐姐欺骗了她,还是有其他的事在瞒着她? 岑鸣蝉的心变得乱了起来,她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道命运接下来会跟她开什么样的玩笑。 就在这时候,姐姐发来了视频电话的邀请。 要接吗? 岑鸣蝉忽然没了主意,她不知道姐姐到底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这通电话是不是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迎接她的到底又是什么。 她想逃离,她有些怯懦,可她又不舍得逃离,电话那边是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 要是姐姐胖一些,也没关系,丑一些,也没关系,岑鸣蝉这样想着。 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接通电话,然而下一秒,她却怔在了原地。 屏幕里那张脸,并不丑陋。相反,她漂亮、知性又成熟。 她仿佛在照镜子,因为她看到了与她容貌几乎相同的一张脸。 又似乎她拥有了时空穿梭机,因为她见到了自己年长几岁的样子。 岑鸣蝉的眼瞳紧缩,心跳如鼓。 视频里,对方笑意盈盈,对着镜头打着招呼,看起来落落大方。 一开口,也是她这些天最熟悉与喜欢的声音。她听过很多次,在她欢喜时,失意时,悲伤时,愤怒时,她在每天结束训练后,回到寝室时,跟这样的声音诉说过很多心事,她也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过很多次。 如今她终于确定,她打开的是个潘多拉魔盒。 “你好,鸣蝉。” “我想了很多开场白,但是真的看到你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岑鸣蝉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姐姐苦笑着说。 “对不起,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第112章 骗子 屏幕里,姐姐身后有白鸽振翅,轻盈地在低空飞行,像风卷起的梨花。 岑鸣蝉一眼就认出来,对方所在的区域和她一样,也是位于中山陵的音乐台。 岑鸣蝉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认知,她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清风拂过,姐姐捋了捋耳边碎发:“我是九*年后的你,我叫岑鸣蝉,今年二十八岁。” “我不信。”岑鸣蝉觉得肯定是假的,她信仰科学,从来不信会有什么平行时空,更不信眼前人的说辞,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鸣蝉,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起初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幻觉。”姐姐叹了口气,“那说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吧。你左手食指的左内侧有颗小痣,颜色很浅。” “你看,这是我的。” 屏幕里,姐姐将左手食指单独亮给她看,手指比在唇前更像是在做噤声的动作。然而岑鸣蝉却一眼就看到那颗浅棕色的小痣,她下意识地也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瞬间翻起滔天巨浪。 这颗痣,是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甚至这么多年来,她与母亲牵手出门那么多次,母亲都未曾提起来过。 那颗痣长得极为隐蔽,颜色又很浅,哪怕她张开五指,从正面从反面都是看不到的,只有将食指扭过来才能看到那小小的一点痣。 加上左手又不常用,那颗或许自她出生就伴随她的痣,直到她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才无意间被她发现。 这件事,她谁也没有说过,连冉眉冬都没讲过。 在她的设想里,这将会是一个小秘密。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的哪一天,她的爱人与她坐在沙发上,对方无聊地把玩她的手,翻过来覆过去的时候会忽然发现这颗痣。 对方会惊喜地说:“你知道吗?你这里竟然有颗痣。” 而她轻声回应着:“对呀,被你发现这个秘密了。” 这颗痣就像是她在十八岁树下偷埋的宝藏,她珍藏着,希冀有一天被她的爱人温情地挖掘到。 如今却被姐姐一语道破。 她怔在原地,茫然地不知所措。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假的,是一场梦,是她还没有睡醒,还没有出发。 然而回忆却宛如珍珠,被她一颗又一颗地串联了起来。那些先前所有的不合理的事,终于有了一个看起来合理的解释。 她想起来在见到姐姐为她修改的辩论稿时的那种亲切感,宛如文字是从她笔下诞生,也因此她渴望与姐姐亲近。 她想起来在辩论赛的决赛前,姐姐未卜先知一般让她想个口号,那时候她不以为然。然而等决赛前,却被通知临时需要想一个口号。 她想起来在姐姐讲述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幸变故时,在她哭着说自己失去父母时,她也锥心般的痛楚,就好像不幸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想起来姐姐曾经在公司与她打电话,有人急促地喊了一句“鸣蝉”,姐姐迅速切断了电话,事后对方的解释是什么呢,说是同事看到她屏幕上的备注。 她想起来冉眉冬曾经说过的,姐姐发来的手照与她有些像,声音也有些像,那时候她不以为然,总觉得是冉眉冬亲友滤镜太深。看到好看的手、听到好听的声音都觉得像她。 她想起来她那次回家姐姐异常的表现,自己在喝着母亲亲手煮的粥,姐姐却在耳机里低声啜泣。 她想起来姐姐说过与她同一天生日,与她在饮食上口味一致。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对方与自己天造地设,她从未想过她们就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 她忽然看懂了姐姐报过的假名字——江惊鹊。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而江,是自己母亲的姓氏。 她想起来姐姐也喜欢萧雪亭的歌,对方随口讲出来的歌名她却没有听过,她本以为是姐姐记混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她想起来在生日那天,姐姐在书房桌子上摆放的那张照片。她明明发过那么多张自拍,然而姐姐却选择了那张自己与母亲在树下的合照。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没有人会将喜欢的人与母亲的合影摆在一起,但当时的她并未多想,只当是姐姐很爱她,才会放她的照片。 她想起来当初为什么有些人说“鸣蝉平安喜乐”的账号有问题,点不进去。有人反应给《盛世》官方,官方回复是技术问题正在修复,然后再无下文。 她想起来当初姐姐一口说出来她165的身高时,她也曾经疑惑过。因为她当初对身高没有自信,总担心姐姐更喜欢个子高一些的女孩子,所以记忆里她并未与姐姐讲过自己多高。 然而她经常跟姐姐讲很多很多的话,又怕是自己哪天说漏嘴真的提起过,所以她听信了姐姐的说法。 她想起来姐姐从认识开始就不肯给她地址,从不肯露面,面对感情时也时常摇摆不定,忽近忽远。 …… 所有的线索汇总在一起,那个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呼之欲出——她确实遇到了九年后的自己。 岑鸣蝉想起来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又想起来姐姐那个高中认识至今还在联系的闺蜜,闺蜜住在姐姐家的时候,她还在酸溜溜地吃醋,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闺蜜应该就是冉眉冬。 她也想起来,在某个夜晚,姐姐曾经在电话里说过,她相信自己很多年后依旧与眉冬关系最好。 岑鸣蝉变得恼怒起来。 她看向屏幕,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与她一样,此刻也写满着不安与无措。 她肯定是装的。 她现在肯定在心里疯狂地嘲弄我吧。 岑鸣蝉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就看着她像小丑一样对着眉冬拈酸吃醋,她肯定觉得我愚蠢又好笑吧。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就看着她一步步坠入自己温柔的陷阱,又为什么她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 假的,都是假的。 眼前的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 为什么这个骗子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这些话?她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她就没有心疼过我一秒钟吗?她有没有想过停止这样的闹剧?她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岑鸣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对方随意摆弄的布娃娃。 可她并不是布娃娃,她有心,她会难过会高兴会痛苦会不知所措,会愤怒也会怨恨。 可是看着屏幕里的那张脸,她又很难去恨她。 要恨她吗? 怎么去恨她? 她说她失去了父母,孤零零地像是游荡在世间的浮萍。 她说我就只剩下了闺蜜,现在我又多了一个你。 岑鸣蝉还记得,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的语气,是那样的庆幸,仿佛能够遇到自己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之一。 这也是假的吗?这会是假的吗? “你到底有那句话是真的?” 岑鸣蝉哽咽道。 “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 听到她声音哽咽,屏幕里的姐姐鸦睫一颤,清泪顺着眼尾滑落。 “你恨我,讨厌我,都是我应得的。” “但是你要记住,在你二十五岁那年的八月十七日,不要让爸妈出门。” 八月十七。 二十五岁。 岑鸣蝉有些恍惚起来。 她想起来曾经姐姐与她说过的,那场车祸发生在两年前,那时候姐姐二十七岁,往前推两年,正好是二十五岁。 原来,真的会有那场改变自己一生的车祸。 岑鸣蝉看着正在哭泣的姐姐,她的心仿佛在被反复拉扯,疼得厉害。 最终,她的声音变得冷漠至极。 “我恨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说完,她挂断了视频通话。 * 岑鸣蝉望着已经挂断的视频通话,她仿佛被人无情剪断细线的纸鸢,在空中飘荡着,她失去了方向,最终的结果就是踉跄坠地。 “我恨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这十二个字,宛如十二把刀在削着她的皮肉,将她无情地凌迟。 上一次冷战时,无论她们的关系变得如何冷漠疏远,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在她心里,她仍然觉得只要她愿意,她们还是可以恢复到亲密的关系。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回到酒店坐回到窗边,前一天,她就在这里枯等了对方一晚上,等到日落,等到月升。 要是今天,她继续枯等,等到日落,等到月升,她还能等回来对方吗? 她给冉眉冬发去了消息。 【她说她恨我,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眉冬,我好疼】 岑鸣蝉本来以为她不会后悔的,她以为再来一次她依旧选择欺骗与隐瞒,然而此刻当分别真的可能到来的时候,岑鸣蝉后悔了。 她应该早早地把真相说出来,她不应该拖沓到现在,以至于感情像是脆弱的玻璃制品,被摔得一地零碎,无法收场。 一不小心,就被扎得鲜血淋漓。 其实故事就应该到这里的,岑鸣蝉告诉自己。 最开始她就只想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后来那场车祸,后来,她想让对方过得好一点,走一条她没有走过的路。 现在,她的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她把那场车祸发生的准确日期告诉了十九岁的自己,她再恨自己,也肯定会认真记住这件事。 十九岁的自己也确实走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她成为了电竞职业选手,拿下了第一年的联赛冠军与Fmvp。 她在人生道路上看到了更多的不同的风景,她的父母会长命百岁,她的闺蜜会一直陪伴着她,她的人生也会越来越好,越来越顺。 你应该为她感到开心才对啊,岑鸣蝉,现在正好是你全身而退的时候,你不是爱她吗?看到她今后平坦的未来,为什么你不笑呢? 岑鸣蝉在心里质问着自己,她努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又在心里说道。 可是,她此后的人生里,没有我了呀。 第113章 自己 岑鸣蝉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等她停止哭泣,她拿起来手机,点开了对话框。与十九岁的自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张白鸽飞翔的照片与那句“我想分享给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亲昵与熟稔,然而说恨字的时候又是那样冰冷与漠然。 岑鸣蝉并不怪她,毕竟错都在自己,是自己刻意欺瞒了一切。 被欺骗的人有资格不原谅。 岑鸣蝉想知道十九岁的自己此刻有没有安全地抵达住处,但她此刻并不敢给对方发送任何消息,她生怕发完消息后,迎接她的是冷漠又鲜艳的红色感叹号。 她只能偷偷点开对方的头像,看到对方朋友圈的内容,她竟然有一刻的窃喜。她依旧能够看到对方的动态,这说明,她还在对方的列表里。 她还留着我。 也或者,她还没想起来把我删掉。 岑鸣蝉的心情起起伏伏,最终熬成碗黄连汤,苦不堪言。 她的心绪不宁,余下的时间,她时不时就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一眼。 看一眼,她就短暂地安心一会,然后继续提心吊胆,继续再点开看一眼。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冉眉冬打来的电话。 岑鸣蝉接通之后就听到冉眉冬那焦急的声音:“鸣蝉,我刚开完会,所以现在给你打的电话。你还好吗,这会在哪呢?” 岑鸣蝉知道冉眉冬最近工作忙,她也不想给眉冬添乱,可是她能讲心里话的人又只有眉冬,她乖巧地说道:“我回酒店了,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没事就有鬼了。”冉眉冬并不相信她这份说辞,“我可以请假过来陪你,鸣蝉。你知道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岑鸣蝉当然知道。 但是她也知道,冉眉冬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她也是因为工作忙才没能跟自己一起来N城旅游。她更知道冉眉冬身上背负着房贷,付完首付后她经济压力也大,以后还有装修各种开销。 她可以任性,可以不计后果,但眉冬不能任性,更不能为她的任性买单。 她知道眉冬在怕什么。 她怕自己陡然崩塌了精神支柱后,会整个人垮掉。 就像那场车祸发生之后一样。 但是她不会再想不开了,她忘不了病床前哭得泪眼婆娑的眉冬,忘不了她那写满了焦虑恐惧的眼神。 也忘不了那段住院的日子里,眉冬陪床睡在她左侧的床铺,有时候会从午夜时分的噩梦中惊醒,然后来到她床前啜泣。 因为怕吵醒她,眉冬连抽泣声都刻意压得很小。第二天,眉冬会讲她做了个好梦,我梦到我们回到了高中,老师让我们去当了同桌。 岑鸣蝉附和着说真好,弥补了我们高中没做同桌的遗憾。 冉眉冬说老师才不会让关系好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呢,否则我们两会上课讲完下课讲。 岑鸣蝉知道眉冬在骗她,眉冬就是想用这种温馨的梦唤醒她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眷恋,但实际上在那个时候,眉冬就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大的维系。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欺骗冉眉冬呢,岑鸣蝉这想着,她失眠得厉害,又怕眉冬担心,晚上不过是装睡罢了。 那时候她就发过誓的,她不会让眉冬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了。 “我不会做傻事的。”岑鸣蝉在电话里轻声说着,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有你,我不会做傻事。” 等挂完电话,岑鸣蝉忍不住又点开十九岁的自己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幸好,好友还在。 * 岑鸣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今天发生的事太过于超过她的想象。 竟然真的会有一个平行时空吗,竟然也会有另一个自己吗? 她了解我,知晓我的一切,她懂我的阴暗,懂我那畸形的占有欲,知道我惊惶不安。 可是她骗我,她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把我耍得团团转,她可恶透顶,她十恶不赦,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糟糕的人。 岑鸣蝉这样想着,忽然她又意识到,对方和她没有位于同一个时空,自然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她又想起来很多事,她在想,那她比赛的时候,对方在做什么,是在等着她比完,从她的反应里来猜测她是输是赢吗? 她忽然想起来常规赛她输给NMG之后发去的质问“你真的爱我吗”,那时候她觉得是姐姐不爱她,不关注她的比赛,没有第一时间来安慰她,现在她明白了,根本不是因为她不关注,是她根本看不到。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姐姐要她下载比赛视频发送过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时空里发生的一切,她只能猜测,只能用蹩脚但又能哄骗过自己的借口来努力掩盖真相。 岑鸣蝉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姐姐其实是有意跟她保持过距离的,是她觉得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她敏锐地看出来对方对自己的包容,也看出来对方面对自己时会选择退步,因此她肆无忌惮地侵入到对方的生活里。 慢慢地,姐姐接纳了她,与她讲了越来越多的话,花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无间。 直到后来,在她说过很多次“喜欢你”“我爱你”这种话之后,姐姐才第一次承认了对自己的感情。 岑鸣蝉有些动摇,但随即,她就告诉自己,但她欺骗了我。 她骗我就不对。 如果她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我真相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我恨她,我应该恨她,我要去恨她。 我再也不要跟她联系,我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岑鸣蝉脾气上来,想把对方的好友删掉,她决定趁着自己冲动要立刻做出来选择。 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才不会顾念旧情。 她点开聊天页面,又点击对方的头像,这时候只要点开右上方的三个点就可以选择把她拉黑或者删除,然而姐姐名片下面的朋友圈,孤零零的一条动态,又吸引了岑鸣蝉。 点进去,是一张粽子的照片,文案则只有四个字“肯定很甜”。 其实这条动态岑鸣蝉看过很多次了,她之前想阴暗地视奸姐姐的朋友圈,想通过朋友圈的蛛丝马迹去判断她的喜好,结果发现她朋友圈一条内容都没有。 直到后来的端午节,姐姐发了这条唯一的动态。 岑鸣蝉记得,这粽子是姐姐自己包的,而当时,她与其他队友吃的粽子是母亲亲手包的。 姐姐再也吃不到妈妈包的粽子了。 岑鸣蝉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起来当初学过的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确实寻常,她才十九岁,她的母亲也很年轻。在她看来,等她七老八十的时候,母亲白发苍苍仍然会陪着她,会挽着她的手,与她慢悠悠地在夕阳下散步。 母亲悉心地照顾着她,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穿不暖,怕她水土不服,怕她受委屈,电话里总是要唠唠叨叨。 只要她想,她就能跟母亲在电话里撒娇,只要她说想吃什么菜,母亲就会去学,学会了再做给她吃。 在她看来,她与母亲的母女缘分肯定能维持很多年很多年。 她甚至没有考虑过母亲会离她而去这件事 也或许,姐姐二十五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忽如其来的车祸,把她强行从母亲的爱里剥离出来。 她失去了最爱她的母亲。 岑鸣蝉想起来那次她很平常地在喝着母亲为她熬的鲜虾生蚝粥时,姐姐在电话里低声的啜泣。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己与母亲的相处,让对方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 等她现在再回想起来,才明白当初姐姐内心所背负的痛苦要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 在我跟她讲起来与母亲相处的点滴时,在我告诉她母亲要来基地与经理沟通签约事项时,在我与母亲在校园里散步时,在我给她发去与母亲的合照炫耀母亲容貌时,她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她有羡慕过我吗?有嫉妒过我吗?她有恨过我吗? 岑鸣蝉不敢想象,如果失去母亲的人是她,当姐姐发来与母亲合照时,她会不会嫉妒得咬牙切齿。 她会不会觉得老天不公平,凭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爱,凭什么被命运刁难的人是她而不是对方。 那姐姐是怎么做的呢? 姐姐说既然母亲支持你打职业,那就要再努力一点,要打出来成绩,要让母亲骄傲,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母亲担心。 也在她偶尔抱怨母亲唠叨时,跟她说多陪陪母亲,多跟妈妈讲讲心里话,妈妈只是很想你,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不停地问些琐碎的事。 她偶尔会提起来与母亲的一些事,姐姐也会说没关系的,放心,你多讲些,我喜欢听。 那时候对此一无所知的她,并不知道她的炫耀意味着什么。 像是反复揭人伤疤。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说她爱我。 岑鸣蝉改变了主意,她不想把姐姐删掉了,又或者她也没真的想过删掉对方。 她想说,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们的妈妈说的话,我其实可以转发给她。 如果妈妈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我经历这样的痛苦,肯定会很心疼。 但是她先前已经放过狠话了,她说过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那她现在又去找对方聊天算什么? 她岑鸣蝉向来最有骨气,她不可能轻易原谅对方的。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收到了三条来自姐姐的消息。 一条消息是文字,上面写着。 【鸣蝉,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见到我,但是能不能先不要删掉我,让我看到你过得很好就够了,我不会打扰你的】 岑鸣蝉心头一颤。 下一条还是文字。 【鸣蝉,不要赌气,你说过的,我们之间要好好沟通的】 然后是一张图,上面写着四个字“好好沟通”,是她的笔迹。 那是她上次与对方冷战和好后发给姐姐的,她说她性格别扭又喜欢赌气,下次再犯浑就发这张图给她。 然后姐姐把这张图存了起来。 岑鸣蝉很少见姐姐这样低声下气地与她讲话,她有些心软,但随即她就意识到,姐姐肯定在装可怜。 她知道自己心软,就故意讲得可怜些,我才不会吃这套。 但是看着那“好好沟通”四个字,岑鸣蝉又忍不住回忆起来她们曾经的甜蜜。 姐姐的名字是假的,但是,她们相伴的那些个日夜不是假的,她对自己所有的关心与爱护也不是假的。 我该怎么办呢,岑鸣蝉变得苦恼起来。 她想了很久,决定去找冉眉冬问问。 她给冉眉冬发去了消息。 冉眉冬现在应该到学校了,她和姐姐的故事太长,她要长话短说,这样眉冬就不会因为花时间听她讲故事而耽误复习了。 【如果有一天,你被自己骗了,然后你现在很生气,你会不会原谅自己】 冉眉冬觉得岑鸣蝉问的问题完全不像个问题,她发来一个问号。 【?】 【当然是原谅我自己了】 【我之前还说要减肥呢,结果考试月一来我就焦虑,一焦虑我就想喝奶茶,结果一周就喝了五杯奶茶,我也怪自己管不住嘴啊,说好的减肥是一点没减,但是跟自己生气有什么用呢,反正下次我还喝】 岑鸣蝉觉得这样的逻辑好像是对的,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觉得是自己讲得不够清楚。 【那如果你遇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呢?】 冉眉冬的回复很干脆利落与迅速。 【那我会问她一下彩票号码】 岑鸣蝉眨了眨眼,她忽然觉得,还是打电话给冉眉冬讲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比较好。 第114章 天光 岑鸣蝉似乎发疯了。 这是听完岑鸣蝉口中的故事后,冉眉冬内心的第一个想法。 原来打职业的心理压力这么大吗,以至于夺冠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上一个这样疯掉的人,是那个中举的范进。 什么叫做遇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什么叫她跟大九岁的自己暧昧了好长时间,岑鸣蝉讲的时候语气听起来风平浪静的,但是在冉眉冬这边看来却是两眼一黑,天要塌了。 冉眉冬觉得也或许是自己疯了,都怪考试月,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自己才会出现了幻听。 她沉默着,一时间不明白到底是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还是她或者岑鸣蝉哪里不对劲。 岑鸣蝉听她不说话,立刻急了,恨不得发毒誓证明自己没撒谎:“我真没骗你。你马上要考试,我才不会编瞎话骗你。我要是骗你,出门就叫车撞死。” 冉眉冬一听这话缓过神来,她咬牙切齿,嗔怪岑鸣蝉说话不讲究不注意:“你疯了,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这话才不准。我又不是不信你,你总得给我时间消化一下的。” “那你消化吧。”岑鸣蝉的声音听起来蔫蔫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说实话,我也没缓过来。这实在太荒谬了,我又不知道跟谁说,所以只能来找你。” 冉眉冬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她当初跟岑鸣蝉吃饭时,岑鸣蝉跟她炫耀过她的姐姐。她说姐姐声音好听,手也好看,符合她对梦中情人的所有要求。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手照给她看过,语音也给她听过,当时她就觉得有些怪,因为那声音听起来跟岑鸣蝉有些像,那双手也很像。 但是任她想象,也无法脑补到这个地步。她是个生在红旗下的无神论者,然而最好的挚友却告诉她,真的有所谓的平行时空,并且与她所在的时空发生了折叠。 而更麻烦的是,她爱上了二十八岁的自己。 岑鸣蝉来找她倾诉的大多数问题,都是恋爱问题,而今天这次,是冉眉冬觉得最棘手的一次。她并不着急下定论,她想知道岑鸣蝉是怎么想的。 “你刚刚跟我说你恨她,你真的恨她吗?” 真的恨她吗? 岑鸣蝉心里其实一直有答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其他人,我肯定直接宣判死刑,无论我之前有多么喜欢。因为我讨厌别人把我当猴子耍,讨厌别人骗我。” 她顿了顿,“但是一想到骗我的人是我自己,我又恨不起来。尤其是知道她失去父母,孤零零地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有点心疼她。” 冉眉冬捕捉到孤零零、一个人等字眼,追问道:“我没有在陪着你吗?” 岑鸣蝉知道她问的是平行时空的事,又补充道:“你当然还在陪着我。之前跟她聊天的时候,她说她有个高中认识的闺蜜,一直陪着她。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是闺蜜陪着她,她才撑下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当初我还有点吃她闺蜜的醋,结果那个人就是你。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不会吃醋的。” 岑鸣蝉一想到她和眉冬那深厚的友情,又忍不住感慨道:“真好啊眉冬,九年之后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冉眉冬静静听着,其实从岑鸣蝉的话里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也知道她的闺蜜想从她这里获取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她说道:“鸣蝉,你要慎重。如果你不想原谅她,那就体面地结束。如果你想原谅她,那就不要因为不高兴而说太多的狠话。” 她想了想,给岑鸣蝉铺好了台阶:“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啊,她对你也不错,你也可以从她身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怎么样。” 做朋友。 岑鸣蝉扁了扁嘴,不忿地说着。 “我才不稀罕跟她做朋友。” “谁让她骗我。” “但是她给我发消息,让我不要删掉她,她就想看着我过得好。我跟你说,我太了解自己了,她就是故意卖可怜给我看,她就是吃准了我会心软。” “那你吃这套吗?”冉眉冬笑着反问道。 “哼。”岑鸣蝉没有明说,但是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听你的,勉为其难跟她做朋友。” 冉眉冬喔了一声:“你其实也可以不用勉为其难。” 岑鸣蝉有些恼怒成怒了:“冉眉冬你再拆我台我就再也不跟你讲话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冉眉冬清脆的笑声,岑鸣蝉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等挂掉电话,岑鸣蝉再度点开她与姐姐的聊天记录。 她知道,她肯定会原谅对方,但不是在现在,对方的欺瞒就像是她心头迈不过去的槛,也像是长在她心尖上的刺,一碰就疼。 她先前一直没回复对方的消息。 她想了想,发送过去两条消息。 【我不会删你】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但是她要缓一缓。 她要把二十八岁的自己从最亲密的恋人的顺位调整到普通朋友那一行列,这需要时间。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此刻竟然还在喜欢着对方。 * 岑鸣蝉看到了消息。 其实她也大概猜到,对方不会删除她的好友,毕竟,如果是删除其他人,还可以和好之后再加回来?但如果是她们之间互删,接下来要面临的可能就是永远的分别。 十九岁的自己心软,应该不会这么狠心。 但是看到第二句的时候,岑鸣蝉又觉得她还是狠心的。 做朋友。 朋友是一个很笼统的词,也是个很冷酷的分界线。 尽管岑鸣蝉早就想到过,等真相揭开那天,她就失去了做对方恋人的资格,但是朋友这两个字又实在刺人。 岑鸣蝉的心绪再度变得混乱起来。 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不停地在打架,一个在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在说,可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就是这天底下最合适的恋人,我要把她追回来。 第一个又说,最合适有什么用。就算你们在一起,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忍心吗? 忍心吗? 岑鸣蝉当然不忍心。 她不忍心别人都可以跟自己的恋人同居,去做那些亲密的事,而十九岁的自己却只能给她发着消息说着我想你这些话。 岑鸣蝉心想,放弃吧鸣蝉,做朋友也很好啊,她会遇到更合适的人,她会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但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痛呢。 【如果我们做朋友的话,那我还可以时不时给你发消息是吗】 【可以】 岑鸣蝉垂下眼睫。 还能联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以后去喜欢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 从这时候起,岑鸣蝉与十九岁的自己的关系变得冷淡起来。 这种冷淡是与先前相对比的,她们不再连麦,也不再互发语音,但是依旧每天保持着联系。 比如说她去参观N城博物院的时候,会拍些照片,然后选几张有趣的发过去。 十九岁的自己会冷漠地回复着【好好玩】【玩得开心】这种话。 岑鸣蝉也会讲,她在哪里吃到了一家还不错的灌汤包店,不确定你那边有没有,店的名字又叫什么。 十九岁的自己会隔段时间回复【我这里没有】。 岑鸣蝉在N城又住了两日后,她准备前往H城。这件事她也跟十九岁的自己讲了,她说小时候学苏轼的诗的时候,就想来H城看看。 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又问十九岁的自己,接*下来有什么有安排吗,要不要也来H城看看。 这次得到的回复多了一些。 【我在收拾行李,回基地住一天就回家】 【比完赛我们就放假了】 岑鸣蝉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换作之前,肯定是对方第一时间告诉她,而不是等她问的时候,才回答她。 但是她又明白,如今关系冷淡的局面又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怨不了别人。 她宛如路边的野草,心绪飘摇。 * 岑鸣蝉在收拾行李,打开行李箱时,她看到了一件被她遗忘的礼物——那支名为“天光”的钢笔。 在她离开基地时,她想的是万一有见面的机会的话,她就把这支钢笔交给姐姐。但是直到她即将要离开N城,这支钢笔都静静躺在她行李箱最安全的位置。 一想到她们之间相隔的不是天南海北的距离,而是整整一个时空的时候,岑鸣蝉意识到,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把这支钢笔送给姐姐。 一想到这件事,岑鸣蝉就觉得有些绝望,这份绝望,二十八岁的自己早就体会过了吧。 在她讲以后要看海养猫同居的时候,在她说每一句我爱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在她设想未来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姐姐心里一定也很绝望吧。 明知道那些都不可能实现,却还是要附和她,与她一起陷入到美好的梦中。 岑鸣蝉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把盛有钢笔的礼盒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酒店留有供客人留言的字条,她完全可以写张字条,把钢笔作为礼物送给酒店的工作人员。 但是… 抛下这支钢笔,就像是放弃姐姐一样。 这些天,姐姐一直给她发着消息,她每条都看了。 她看着姐姐跟她留了很多条言,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就像之前她跟对方煲电话粥停不下来一样。 她其实很想听姐姐在电话里跟她讲这些话,她其实也想跟姐姐讲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手机里有很多照片,都是她旅游时候拍摄的,她想分享给姐姐,想说你看看我拍得怎么样,好不好,我是不是个优秀的摄影师。 她想说这里的风景真好,不知道你愿不愿也来看看。 她想说好想与你看过一样的风景,走过相同的山水。 她想说我这边下雨了,你那边呢,是阳光明媚还是大雨倾盆。 她想说我准备收拾行李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好想家。 而她最想说的是,我好想再看看你。 是的,岑鸣蝉想跟二十八岁的自己再开一次视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自从在她脑海里闪过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推动着她。 或许是上一次太匆忙,她只短短地看了对方几眼。 岑鸣蝉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想不开。 她努力压下心里这个念头,她不能开口提视频的事,她还不要跟她和好。 岑鸣蝉最终还是把那支钢笔收进了行李箱。 她想,一定是这支钢笔对她来说太贵了。 所以她才不舍得随便送人。 第115章 倦鸟 岑鸣蝉终于回到了家里。 她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直到回到家中才明白什么叫倦鸟归巢,她的身心放松下来,她想去好好睡一觉。 在她睡前,母亲问她醒来后还要不要喝粥,上次见她喜欢海鲜粥,这次知道她放假要回家里,母亲早早备好了材料。 岑鸣蝉一怔,她难免地想起来了姐姐。 上一次回家的时候,她和姐姐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们连麦打游戏,而她本着多了解一下姐姐的想法,跟母亲撒娇说要喝鲜虾生蚝粥。 她之前向来喜欢喝甜粥的。 如今她再次回到家里,毫不知情的母亲问着她要不要再为她煮粥,岑鸣蝉的心头五味杂陈。 她怏怏地说道:“太麻烦了妈妈,别弄了。” 等她躺回到床上,点开微信发现姐姐依旧没有发来消息,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对方却依旧连个早安都没有讲,岑鸣蝉有些恼怒起来。 就算她们在冷战,就算她现在对姐姐看起来冷漠,但是姐姐怎么可以不跟她说早安呢,她明知道自己还没原谅她,她就这个认错的态度嘛! 不说就不说! 岑鸣蝉也赌气起来。 那我也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她气冲冲地退出微信的账号登录,眼不见为净,我今天一天都不要理你了,我今天一天都不会再上号了! 她这觉睡得很沉很香,母亲知道她赶路辛苦也没有喊她起床,只静静地等着她。 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来看看姐姐有没有发来消息。睡前的豪言壮语是睡前说的,现在已经醒过来,自然不算数了。 她又重新登陆上了微信,发现姐姐在她睡着的期间,给她发两条消息了。 【发烧了】 【昏昏沉沉的】 岑鸣蝉心里一沉。 【吃过药了没有?】 【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 枕边的铃声有些吵闹,原本就烧得难受的岑鸣蝉不由蹙起眉来。 她摸过手机来一看,是十九岁的自己发来的消息。 【吃过退烧药了】 岑鸣蝉也不知道怎么就感冒了,都说夏日容易中暑,偏偏她却发起烧来。 好热。 她像是被送进盛有热汤的锅里一般,连盖着的薄被都像是锅盖般,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焖熟。 身体上的不适带来的是内心精神的脆弱。 一想到十九岁的自己此刻在家里见到了爸爸妈妈,而她却在H城生着病,连退烧药都是找外卖小哥送来的,她就有些难受。 难受。 哪里都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她讨厌冷战,讨厌她们的关系像是杯中的水逐渐降温,她讨厌自己由于冷战而产生的戒断反应,讨厌自己这几天时常做梦梦到对方。 有时是好梦,她说姐姐我们和好吧,有时是坏梦,她说姐姐我不要你了。 但不管是好梦与坏梦,岑鸣蝉醒来时都觉得怅然无措与痛苦。好梦没有发生,坏梦终究会到来。 但是偏偏她又做不到狠心,与十九岁的自己彻底一刀两断,就只能任由那名为感情的磨盘去碾着她的血肉。 能和十九岁的自己多讲句话都是痛快的,但是收到回复时,对方态度上的前后对比又实在明显,让她很难承受这种落差。 她反反复复,备受煎熬。 她很想说你要不就恨我吧,你将我删掉,惩罚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我也就能死心了。这也好过给我零星一点希望,让我扒拉着这点甜头不肯松手。 她想说你当我刚刚没说,有点甜头也是挺好的,我能见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不能失去你的。 她想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你真的要跟我做朋友吗,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 她想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最起码你现在谁也不喜欢,我还不用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 她想说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心疼我呢,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现在确实好难过。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想维持着最后一点成年人的体面。能有现在做朋友的局面,她已经知足。 她再多的不甘心,再多的痛苦都咽在肚子里,但是她现在生病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像是海底被关押多年趁着她虚弱就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她眨了眨眼。 【想哭】 她有点想家了,尽管那个家里没有了爸爸妈妈。 她也有些想爸爸妈妈了,她好想再见见他们。 * 【想哭】 这两个字看起来是那样简简单单与平平淡淡,但是却勾住了岑鸣蝉内心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上一次姐姐生病发烧时,说的是【要你陪我】。 姐姐是个很体面的人,她这些天发来的消息都刻意保持着普通朋友之间的口吻,从来没有过度的亲昵的语气,但是岑鸣蝉偶尔也会恼怒于她的疏远与克制。 要是换作她,她惹姐姐生气了,她肯定像牛皮糖一样黏上去,撒泼打滚卖萌痴缠通通用一遍,直到姐姐原谅她为止。 但是姐姐没有,姐姐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就那样疏离地发着早安晚安,我在哪里,风景很好这种话,仿佛她们之间一直是这样平淡的朋友关系。 骤然退到朋友的关系,姐姐就没有不习惯吗?岑鸣蝉还是觉得恼怒,难道不适应的只有她吗?难道睡不好吃不下的只有她吗?凭什么只有她不好过? 如今姐姐生病了,却依旧这样克制。 她为什么不要我陪?为什么不让听我讲故事哄她睡觉了?我又不是狠心的人,她不是我吗,她不知道我就是嘴硬心软的性格吗? 生病的人有权利撒娇,这是母亲说过的话,她不记得了吗? 当初她喝药觉得苦,就撒娇跟母亲要糖吃。每次去医院打吊瓶出来,母亲也会给她买零食,告诉她等她病好了再吃。 她撒娇啊,她为什么不撒娇? 岑鸣蝉有些愤懑,但随即她就意识到,姐姐所处的环境与她不一样。 除了冉眉冬,姐姐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撒娇的人了。 尤其是现在她自己在H城,她无法抱怨药苦,因为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更不会有人给她买糖吃。姐姐也没办法撒娇要自己陪,因为她们还在冷战,她说了要做朋友。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撒娇也有人买单的。 岑鸣蝉神色变得黯然起来。 面对这样的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心软呢?岑鸣蝉啊岑鸣蝉,你也太没有出息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要低头了。 岑鸣蝉一咬牙,她告诉自己。 姐姐现在是病人,她现在哄一哄姐姐是因为她有同情心,才不是因为她想和好。 【姐姐,你难不难受,要不要听我给你讲故事?】 * 岑鸣蝉此刻坐在床上,她被铃声吵醒,口渴得厉害,好在昨晚她在床头柜上放了几瓶水,这才不用下床去取水喝。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涌进她的身体,岑鸣蝉觉得舒服极了,她将盛水的玻璃瓶拿来敷她滚烫的脸颊。 一旁手机又响了起来。 【姐姐,你难不难受,要不要听我给你讲故事?】 听故事是母亲为她留下的习惯。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个小手术住过院,母亲陪着她。 母亲知道她做完手术,伤口处很痛,就买来很多童话书,给她讲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哭,免得牵动伤口。 经常是母亲讲着讲着,就把她哄睡着了。 她小时候也容易生病发烧,母亲虽然在外经商,也时不时会回来陪她。她一生病就是一周半月的,吊瓶经常是两三瓶地打,她躺在床上又不能乱动,实在很无聊,母亲就会给她讲那些她早就背过的童话故事。 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唱摇篮曲一样,经常能将她哄睡。等她再睡醒,就是护士姐姐为她拔针了。 等她再大些,也喜欢与母亲撒娇,要母亲在她生病时多陪陪她。只是她不再爱听母亲讲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而是喜欢听母亲小时候的故事。 母亲会说她们那时候过得要比现在苦,那时候的马路并不是现在的沥青路,而是普普通通的土路。只要一下雨,就泥泞难行,浑身溅得都是泥点子。 小时候有了新鞋子总不舍得穿,穿了之后也要祈祷这几天别下雨,免得把新鞋弄脏。 岑鸣蝉从拥有记忆开始,自小就没有过过苦日子。唯一的苦大概就是小时候父母在外经商不在她身边了,但是父母也为她提供了很好的物质条件。 她很难想象母亲穷得吃不起学校食堂,要从家里带咸菜的求学场景。 如今十九岁的自己主动问她要不要听故事,岑鸣蝉心头酸涩。 她是我,我是她,所以她知道讲故事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现在试图充当母亲曾经担任的避风港角色,让我在病中能够安心地沉稳地睡去。 她这会烧得有些头疼,她现在确实很想听故事,也确实很想再听听对方的声音。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 她垂下眼睫,面色有些苍白。 【想听】 下一秒,她收到了视频电话的邀请。 岑鸣蝉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同意。 * 岑鸣蝉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本想只打语音电话,然而在即将按下去的那一刻,她又改变了主意,她惴惴不安地改为了视频通话。 姐姐并没有立刻接起来,似乎也在迟疑,但好在电话还是接通了。 姐姐穿着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病恹恹的看向镜头,头发被她简单地拢在一起,眉目被病色笼罩着,一开口,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鸣蝉。” “姐姐我在。” 岑鸣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姐姐的脸的时候有些想哭。 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你睡得浅,我怕你睡着把你吵起来,这才打的视频。” 岑鸣蝉并不知道这样的借口能不能在姐姐那里过关。 姐姐的唇也有些泛白,她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姐姐你躺下,把手机放在一边就好,我给你讲故事。” 岑鸣蝉细细端详着病中的姐姐,她们容貌上差别并不多,仿佛孪生姐妹。 手机屏幕里,姐姐将手中玻璃瓶放在床头,安静地侧躺了下来,枕头挡住了她的部分脸庞。 岑鸣蝉刚想问姐姐想听什么故事,母亲忽然轻轻的敲门,似乎是听到她睡醒说话的声音。 “鸣蝉,你是不是醒了?” 岑鸣蝉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姐姐合上双目,仿佛没听到她这边母亲的问话。 “我醒了。”岑鸣蝉回应道。 “你饿不饿,妈妈给你做点吃的吧?”母亲并没有着急推门进来,隔着门依旧问道。 “好,我饿了。”岑鸣蝉刻意避开了称呼,回答道。 听到母亲远去的脚步声,岑鸣蝉再度看向屏幕里,屏幕里姐姐表情寡淡,仿佛睡着一般。 岑鸣蝉看着她,轻声问道:“姐姐,你想不想再看一看我们的爸爸妈妈?” 屏幕里,姐姐的睫毛颤了颤。 第116章 触须 岑鸣蝉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十八岁时候的那个家里。家里的摆设是那样熟悉,她闭着眼都记得家具分别摆在哪里。 她的房间被装修成粉色的公主房,连吊灯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在她眼里最漂亮的水晶灯,这是她当初自己选的灯的样式。 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往外走去,是长长的过道,再往外是客厅,电视机里在播放着有关时事政治的新闻栏目。 一转头,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她背对着自己,在低头清洗着手里的蔬菜,一旁的砂锅里在熬着她喜欢的海鲜粥,案板上也还有母亲准备好的食材。 似乎是察觉到她出了房间,母亲转过身来,温柔地笑道:“准备吃饭了,手机过会再玩。” 然而这又不是一场梦。 十九岁的自己举着手机撒娇道:“我怕过段时间去基地了想你,我要拍下你的视频来,以后想你了就看一眼。” “傻不傻?”母亲看她还是那么小孩子气,轻声说道,“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视频。我要是没接到你的电话,你就给我发微信,跟我说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我到点给你把视频打过去。” “现在又不是你小时候了,想妈妈了只能哭着给妈妈打电话。” “我不管,我就要拍。”十九岁的自己使用“蛮不讲理”这套。 母亲无奈地笑笑:“那你就拍吧,别来厨房捣乱就行。” 再次看到母亲的身影,岑鸣蝉在回忆里不知道来回走了几遭。 她小时候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好在那时候还能电话联系,等她实在想爸妈了就可以给爸妈打电话。 接她电话的一般都是妈妈,岑鸣蝉经常是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开始哭哭啼啼。 妈妈说,每次一听到她哭,都特别想放下手头的事回去陪她。 母亲总是会跟她讲小时候的事,那些事情大多岑鸣蝉都不记得了,但是母亲讲得多了,她的脑海里也就对这些事都有了印象。 妈妈夸她小时候特别聪明,那时候买了手机之后妈妈就立刻把手机号告诉她了,说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岑鸣蝉听了一遍手机号就记住了。 岑鸣蝉不记得自己打电话哭鼻子的事,却仍然记得小时候的那个老式座机,是红色的,有个小小的屏幕能显示拨打号码,它承载着小时候她和父母的联系。 母亲又说,我们鸣蝉一直就很聪明,学爸爸妈妈的名字一遍就学会了,但是自己的名字却学了好几遍。 不过这不怪我们鸣蝉,是我和你爸爸给你起的名字太难写了,那么多笔画,小孩子很难一遍学会的。 说到写名字,岑鸣蝉又想起来一件小事。小时候老师总是要求学生放学回家读课文或者背课文,要么是读三遍,要么是背过。 在课本上,要写上朗诵的数字或者“背”这个字,之后划一道下划线,负责监督学生朗诵或者背诵课文的家长需要在下划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岑鸣蝉就很喜欢在妈妈面前背课文,她学东西快,背得也快,她在父亲面前背,父亲只会板着脸,听她背完后不耐烦地签个字,但是妈妈不一样。 妈妈总会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她,目光在课本与她脸上巡回,温柔的就像是午夜倒映月色的湖水。 等给她检查完,母亲就会拿起笔来,写上自己的名字——江晚绢。 母亲练得一手好字,字迹清隽。岑鸣蝉很喜欢母亲的字,有时候无聊,她看到母亲留在她书页上的签名时,就会在本子上模仿着母亲的笔迹。 日子一长,她写母亲的名字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再后来她偷偷把母亲喊过来,告诉她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然后她现场写出来母亲的名字,欢喜地笑着问:“妈妈,我学得像不像?” 母亲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很像,鸣蝉真厉害,但是不许偷偷给自己签字,要好好背课文。 岑鸣蝉见母亲误会自己,很是委屈,抽泣着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母亲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把她抱在怀里哄着,我们鸣蝉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是妈妈说错话了。 岑鸣蝉学母亲的字更多的是出于对母亲的想念,再后来她越长越大,不再需要父母为她检查背诵,课本上自然也不再会有母亲的签名。 岑鸣蝉看着屏幕里背过身去继续忙碌的母亲,忍不住叹气,好想回到小时候啊。 镜头一转,又对向了父亲。父亲在阳台浇着花。 “妈,我爸开始种花了?”十九岁的自己扬声问道。明明父亲就在她眼前,但是她仍然选择去询问母亲。 岑鸣蝉知道答案,这些花,是母亲养的。 同一时间,父亲也为她解答了疑惑:“你妈妈养的,非要跟着你赵阿姨学种花,你赵阿姨就送了她几盆,跟她说怎么种。” “喔,知道了。”十九岁的自己回答着,语气充满了敷衍,与面对母亲时态度完全不同。 岑鸣蝉知道,十九岁的自己并不知道父亲口中的那位赵阿姨是谁,她没继续问,是因为她不愿意跟父亲多话说。父亲严厉惯了,说不上几句就要责备打压她。 她不爱听,又不好顶嘴,于是选择离父亲越远越好,能少说就少说。 至于那位赵阿姨,是母亲高中的同学,她们念书时候关系特别好,母亲考上大学后也靠着书信联系过,再后来渐渐地联系就断了。 再后来岑鸣蝉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反正是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去参加同学孩子的婚礼,再次见到了赵阿姨。 当初正值年少的两个人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唏嘘岁月无情的同时又不免怀旧,一怀旧,曾经的友情也再度被唤醒。 赵阿姨邀请母亲去家里做客,然后母亲看到赵阿姨种的花,觉得这个爱好特别好,于是想着也种花打发时间。 这些是她当初大学回到家看到家里阳台忽然多了些花花草草后问母亲时,母亲告诉她的。 她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些。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的家,轻声说道:“回房间吧,鸣蝉。” * 岑鸣蝉有些不敢相信。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充当很久的人肉手机支架的,结果姐姐却只看了一小会就让她回房间。 岑鸣蝉很听话地回到卧室,把镜头调成后摄像头,她看着屏幕里面的姐姐,轻声问道:“不再多看一会吗?” 姐姐嗯了一声:“能看一眼就很幸福了。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们两个了。” 能看一眼就很幸福。 岑鸣蝉不知道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她听得心头泛酸。她想安慰些什么,但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文字太苍白无力,完全无法抚慰丧母之痛。 无可奈何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以后你要是想见他们,就跟我讲,我给你打视频,让你看看他们。” 岑鸣蝉觉得这已经是自己在这方面唯一能做的事了,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她惊喜说道:“姐姐,我有了个主意。” “等今晚我给你打电话,然后我跟妈妈撒娇说要她陪我,我想听她给我讲故事。” “这样她就可以给你讲故事了。” “怎么样?” 尾音上扬。 * 屏幕里,十九岁的自己是那样天真烂漫,她的眼眸闪亮,像是夜空中的繁星。 她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骄傲,邀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只在摇尾巴的小狐狸,或者说是小狗。 她浑然忘了前几天她还在说着恨自己这种话,这一会,她又在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圆满一些了。 也或许,这就是自己喜欢她的原因吧,像一株盛情绽放的向阳花,鲜活、灿烂、永不凋谢。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小太阳,温暖明亮,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世界驱散着黑暗。 十九岁的自己的提议让岑鸣蝉很心动,然而她又在迟疑。 这一切都像是她发烧后出现的幻觉,或者说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十九岁的岑鸣蝉竟然还会理会自己,而我也通过她再次见到了爸爸妈妈,她甚至想通过这个方法让我再次听到母亲为我讲故事。 这一定是梦吧。 岑鸣蝉做过很多梦,有些是噩梦,她被坏人追逐,或者是她在追逐着母亲,每次她要逃脱或者她要追上的时候,她就会从梦里醒来。 美梦也是这样,每次她的愿望即将实现,她就会从梦里醒来。 她害怕她答应之后,这场梦就醒来了。 见她不说话,十九岁的自己开始迟疑不定,脸上的表情逐渐被内疚占领:“姐姐,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 “没有。”岑鸣蝉笑得有些勉强,“我怕这是在做梦。” “这不是梦。”十九岁的自己眨了眨眼,“相信我。我可以先给你讲故事,让你睡觉。等晚上的时候,再让妈妈来给你讲。” 岑鸣蝉依旧在发烧,她浑身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有些虚弱:“谢谢你,鸣蝉。” * 岑鸣蝉很久没有听母亲讲故事了。 母亲在讲那些花的由来,讲到了赵阿姨,讲到了她的高中生活,讲她的英语老师发音不标准,讲她高中同学被老师点名起来背字母表,背的却是拼音版的啊波词德。 她又讲那时候班里其实就流行看小说了,不过那时候都是在看琼瑶等人的书,不像现在这样,用手机就能看,她讲到当初班里有人暗恋她,偷偷在她的书包里塞了块新的橡皮,但是她至今不知道是谁放的。 她讲了很多很多。 里面有些故事,岑鸣蝉早就听过了,但是再听一遍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很幸福很安稳。 手机里传来的母亲声音,让她忍不住偷偷流泪,她把自己的麦按了静音,生怕自己这边的声音让母亲听到。 母亲仍然在讲着,十九岁的自己偶尔给些回应,而她逐渐沉沉睡去。 * : 岑鸣蝉在装睡。 母亲蹑手蹑脚地离去后,岑鸣蝉等了一小会,压低声唤了声姐姐,并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她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姐姐肯定是睡着了。 岑鸣蝉枕着枕头,看着手机里正在通话的语音,她轻声说道:“就算你是我,我也爱你。” 哪里有人能跟自己生一辈子的气呢? 一想到她过得那样苦,岑鸣蝉就恨不起来了,更想去弥补她心头的遗憾。 她是我,我是她。 她爱我,我也爱她。 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 她们就像是一条藤蔓上生出来的双生花,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拥有十几年共同的回忆。 而现在姐姐更加离不开我了。 岑鸣蝉眨了眨眼。 我让她见过爸爸妈妈了,她只要想再次见到爸爸妈妈,就需要一直陪着我,她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岑鸣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怪物,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想法,她的初心明明只是想让姐姐过得好一些的。 而不是借此绑住她,困住她。 绑住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啊。 岑鸣蝉觉得成为小怪物也没关系,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恨不得变成一只章鱼,用触须疯狂地缠绕着姐姐。 她磅礴的爱意化身为最柔软可怕的触手,想找到她,触碰她,缠绕她,吸吮她,侵犯她,占有她,剥离掉所有碍事的东西,让她的世界里只有我。 只有我。 这场名为爱的疾病里,我爱上了我自己,我本来就是个怪物。 第117章 情头 岑鸣蝉自从知道爱上的人是二十八岁的自己之后,她反复想了很多。 如果说爱要权衡利弊,那权衡利弊之后,姐姐毫无疑问依旧是她最适合的恋人。 她一直很清楚,她的性格有很大的缺陷,或许是幼年父母不在身边的缘故,导致她在爱里极度缺乏安全感,她时刻处于不安与恐慌中。 面对父母时,她会担心妈妈更喜欢其他表妹,担心父亲觉得别人的孩子更好,因此她会努力装得很懂事很听话,因为在她看来,常规定义下的乖孩子才会被爱、被欣赏、被表扬。 所有的表扬都是父母爱她的证明,她需要借此来填补她情感上的空缺。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厌倦“懂事”的自己,她越懂事,父母越喜欢,她就越觉得父母不是真的爱我,他们喜欢的是“懂事的孩子”。 她是矛盾的、纠结的、病态的。 父母爱她吗,是爱她的,尤其是母亲。她特别能够感觉得到妈妈对她的爱,但是她仍然会渴望母亲多爱她一些,再多爱她一点,不能有任何人抢走母亲对她的关注。 这就是她小时候见到母亲抱着表妹时赌气的缘故。 而面对恋人时,岑鸣蝉的情感需求要更加畸形与矛盾。 好的恋人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定义对于每个人来说大概会有所不同,但是又会有些重合点,岑鸣蝉自己也总结过。 要懂事,要体贴,要能容得下恋人拥有自己的人际关系,要洁身自好,保持对恋人的忠诚,要情绪稳定些,不要动辄大吵大闹,要细心,能够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变化,要减少不必要的交际,满足对方的占有欲。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坦诚,她却做不到。 她无法倾诉内心的恐慌,她没办法让对方看到她病态的占有欲,她觉得如果她坦诚了,她会被冷落、被无视、最终被抛弃。 她要顺位第一,她要无时无刻不在对方的第一优先级里,她要对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感情里,最好就是她们只有彼此。 就像是遇到姐姐之后,她每晚都要与姐姐连麦,直到她第二天醒来去训练,电话才会挂掉。而在她训练期间,她们仍然会通过微信保持联系。 她们每晚都是这样,偶尔俱乐部给她和队友放一天假,她就会跟姐姐连一整天的麦。 这样的连麦频率会极度压缩个人空间,有些处于热恋期的恋人或许能适应,有些人哪怕热恋也受不了,而在岑鸣蝉看来,这应该是常态,应该每天都如此。 在旁人看来“太黏”的关系对于岑鸣蝉来说则是极度舒适,姐姐除了偶尔与闺蜜联系外,便只有她。她也曾经阴暗地嫉妒过姐姐的闺蜜,但是后来她知道了,闺蜜就是冉眉冬,*她再也不会吃醋了。 她也曾经因为姐姐的忽远忽近而感到不安,直到她们开视频的那一刻,所有一切解释通顺后,她的不安彻底被消除。 只要她愿意,她们之间不会再忽近忽远,她们又可以恢复到先前那种亲密的关系之中。 甚至她不必去怀疑对方到底爱不爱我这件事,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爱的时候从来不会勉强,她也知道自己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不用担心姐姐会不会受不了她的占有欲,不必担心姐姐窥见她内心阴暗时会厌弃她。 她的好与坏,姐姐早就知晓。而同样的,她也了解姐姐。 她在姐姐那里是顺位第一,她们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打扰。姐姐的全部目光都在注视着她,而现在姐姐更加无法离开她。 “她只有我”这件事令岑鸣蝉是那样愉悦,以至于她觉得内心庞大的情感需求被姐姐全部满足。 而同样的,自从她认识姐姐之后,也没再有其他的亲密关系。她也只有姐姐与眉冬,姐姐又不会吃眉冬的醋。 姐姐的情感需求,我也同样也满足。 岑鸣蝉沾沾自喜地想着。 她爱我,她需要我,她没有我不行。 * 岑鸣蝉确实很了解自己,因此那那次关于讲故事的连麦后,她确定了一件事——她与十九岁的自己肯定会和好。 甚至她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我需要她,而她需要我需要她。 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需要我。 在这场名为“恋爱”的游戏里,她们面对彼此几乎都在明牌。 她并不在意对方在恋爱中耍的小手段,就像是十九岁的自己偶尔故作大方地劝她多认识些朋友,这装懂事的手法实在拙劣,但是岑鸣蝉知道,她爱我才会这样做。 面对十九岁的自己,好与坏,她选择照单全收。 她的烧很快就退了下去,然而温度再度升高的,是她与十九岁自己的关系。她们默契地恢复了每日的连麦活动,每天都会讲一下自己做了些什么,哪怕是互道晚安后也没有人要挂断电话。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们会刻意避开“爱你”“想你”这些话。 最后一层台阶,她需要十九岁的自己先下,以此宣告这场名存实亡的冷战正式落幕。 岑鸣蝉希望和好的那一天,能早点来到。 而现在,她要收拾东西结束这段旅程,或许是那天跟对方视频的缘故,岑鸣蝉有些想家了。 她想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 * 岑鸣蝉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她之前生日那天与姐姐视频过,镜头里面的书房与她现在居住的家完全不一样,她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搬的家,现在家在哪个小区,小区环境如何。 她想知道,当初姐姐没有前往CL试训有没有后悔过,她后来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她想知道眉冬过得好不好,这些年她们有没有吵过架,她有没有完成她的梦想。 她想知道很多很多,那些有关未来的问题,每一个对她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 其实有些问题,在之前的聊天中姐姐都或多或少跟她透露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之前她听的是“姐姐的人生”,而现在她听的是“我的人生”。 心态上完全会不一样。 好在姐姐对她向来很是耐心,因此在通话里,姐姐耐心地为她解答着。 “我毕业之后就工作了,一直碌碌无为的,混日子罢了。” “爸妈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只求我安稳度日,也不指望我大富大贵,因此前面那些年也没什么烦恼。” “我没有去捡起来儿时的梦想,因为太懒散了,把构思写成故事是很难的一件事。” “我遇到你之后才开始尝试把文学梦捡起来,想着万一能有点成绩,也不至于让你觉得原来另一个时空的我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 “笔名吗,跟你赛事艾迪一样,也是Cicada。” “眉冬过得很好,她现在靠着自己贷款买了房子。” “我也想过帮她还一部分,但是你知道她的性格的,她很要强。” “眉冬曾经说过想开咖啡馆,我也提出过给她钱让她开店,她不愿意。” “这些年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可能有,但我记不起来了,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我就二十八岁了。”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变化的。那场车祸确实是人生的分水岭。等熬过去那段日子之后,我答应眉冬好好生活,就随意找了个工作,没什么压力,偶尔会加班。” “工作了就可以假装努力在生活了,当时想的就是让眉冬安心。” “那段很难熬的日子是眉冬陪我走过来的,为此她还辞掉了工作。我欠她的很多。” 再提及起来那场变故,姐姐的语气平淡,然而岑鸣蝉仍是觉得心疼不已。 “你之前吃眉冬的醋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知道吃醋的对象是眉冬,会是什么反应。” “家里后来又换了住处,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回家之后跟你视频。” “回去的机票已经买好了,就在明天。” “父母被埋葬在哪里吗?” “现在有专门的墓地,是这几年刚开发的新园区。过段时间就是她们祭日了。要是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跟你视频。” “他们肯定不会介意的。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他们知道还有个平行时空他们多一个女儿的话,会怎么想。” “他们肯定没办法告诉我了。我吗?我当初知道遇到的是你的时候,很惊讶,但是又觉得是一次机会。” “让你过得更好的机会。” “能亲眼看着你过得很好,我也会很开心,没有人比我更盼着你过得幸福。” “遇到你之前,日子也没有很难熬。遇到你之后,会觉得人生更有盼头了一些。” 听姐姐讲着,岑鸣蝉渐渐了解了在另一个时空里自己过着的人生。听到冉眉冬买了房子之后,她很为眉冬感到开心。 “如果眉冬知道她九年之后靠着自己努力买了房子,肯定会很开心。” 她又继续问道:“那萧雪亭还在写歌吗?” “她还在写,只是几年才出一张专辑。” “演唱会也在办,今年下半年好像有她的演唱会,我想去听她的演唱会。” “我下半年有什么安排吗?想去开一本新的文,然后其他时间用来陪你。” “说到下半年,采薇要订婚了。” “前段时间我去了姑姑家,姑姑跟我讲的,说采薇跟大学同学谈恋爱,准备今年订婚。” 岑鸣蝉一怔。 订婚这种字眼,对于她来说还很遥远,今年过年的时候她也见过姑姑家的表妹,采薇还在念初中,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结果在姐姐的那个世界里,采薇已经长大了,要订婚了。 她回想一下现在采薇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采薇结婚的场景。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岑鸣蝉仿佛拥有了时空机,通过姐姐的描述,她知晓了很多未来要发生的事。 忽然,岑鸣蝉心头涌上来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 “说到别人的感情了,那你呢,姐姐?” 岑鸣蝉很想知道,她们中间相隔的那九年里,姐姐喜欢过几个人。 她有些拈酸吃醋起来。 姐姐轻笑着,揶揄道:“你确定要听吗?我怕你听完会掉小珍珠的。” 岑鸣蝉有些恼了。 她想听,但是她又忍不住有些吃醋。 这不公平,尽管姐姐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我,但是她比我多爱了好几个人。 我也要去多喜欢几个人再回来爱她。 岑鸣蝉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幼稚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去吃醋,她就是觉得不高兴。 她沉默地赌气。 姐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交往过三个,都是打游戏认识的。现实里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也没有做过亲密的事。” “你不要吃醋,我现在只爱你。” “或者,你现在也去喜欢三个人,再回来喜欢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公平些。” 在此之前岑鸣蝉一直觉得有个很懂自己的恋人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是现在—— 她幼稚的小心思被姐姐点了出来。 岑鸣蝉愤愤道:“不许这么懂我。” “我才不要喜欢别人。” 姐姐的声音温柔又掺着点狡黠,似乎在给她埋了个陷阱:“那我属于别人的行列吗,鸣蝉?” 答案是明摆的。 可恶的是,对方在明知故问。 岑鸣蝉在“我该不该满足她”与“我好面子我才不要说”之间迟疑,这时候,耳机里又传来姐姐温柔的声音:“我们和好吧,鸣蝉。” “我想和好,我来求你。” 岑鸣蝉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 “所以说,你们和好了?”冉眉冬听完岑鸣蝉的讲述,问道。 “和好了。”岑鸣蝉收拾着最后一点东西,“其实想问她要不要在一起的,但我很久没有打过直球了,所以想着委婉点,先和好,再确认关系。” 冉眉冬表示不太同意:“你们现在这样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岑鸣蝉想了想:“还是有一点的。我现在跟你讲的时候,还不能跟你讲她是我的女朋友。” “岑鸣蝉,你语气中的得意已经快把我淹没了。”冉眉冬见她又有了些恋爱脑上头的症状,“跟你们这些恋爱脑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好了,我认识两个恋爱脑的岑鸣蝉了。” 岑鸣蝉轻笑道:“她今天还有在问我,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算她还有点良心。”冉眉冬也笑着说道,“虽然我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爱上自己,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现在很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能安心。” “但是,我又怕你会觉得痛苦。” 岑鸣蝉知道自己的挚友在担心些什么,当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会渴望身体上的接触,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是更进一步,而她们的情况,注定只能隔着时空与屏幕。 岑鸣蝉想了想:“我可以当我谈了场很久很久的网恋。” “现在让我放手把她交给其他人,我不甘心,也不舍得。” * “我当初就猜到了,你肯定会跟她和好。”十九岁的冉眉冬在电话里锐评道,“你向来没有骨气。” “这不是骨气不骨气的问题。”岑鸣蝉好面子,忍不住想争辩几句,“她都求我了耶!姐姐求我,那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冷着脸拒绝她啊。”冉眉冬打趣道。 想了想在自己朋友面前,也没什么好要面子的,岑鸣蝉讪讪地说道:“就她说出来求我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就一个感觉,命都给她算了。” 听到岑鸣蝉说出来命都给她四个字,冉眉冬笑了起来。 “命都给她”这四个字算是一个梗,来源于某些热门小说,后来被各路人马拿来玩梗。岑鸣蝉的粉丝紧跟潮流,改成了土味情话,在她微博下面评论。 冉眉冬去给岑鸣蝉微博点赞的时候看到了“命都给她”土味文学,立刻截图发给了岑鸣蝉,岑鸣蝉有被土到,回了一个无语的省略号。 而如今岑鸣蝉却觉得“命都给她”又很贴切,就那一瞬间,岑鸣蝉觉得姐姐就是开口问她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愿意买一颗送给姐姐。 喔,好像还真的能买,还真不贵。 岑鸣蝉记得,她的支持者就买了一颗小行星,命名为Cicada送给了她。 她顿时来了精神:“要不我给姐姐买颗小星星吧,你觉得怎么样?” 冉眉冬不知道岑鸣蝉的思维是怎么从命都给她跳到了给姐姐买星星上面的,但是岑鸣蝉现在这副恋爱脑上头的嘴脸她倒是见过很多次。 她无力地吐槽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努力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找人把你们的故事写成小说再拍成电视剧。砸钱每天在各大频道与网站循环播放,然后再翻译成各种语言推广到全世界,让全世界的人都来歌颂你们的伟大爱情。” 岑鸣蝉啊了一声,然后羞赧地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冉眉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岑鸣蝉哪里都好,唯有恋爱脑这点需要看看医生。 “忘记说了,眉冬。”岑鸣蝉欢喜地说道,“姐姐告诉我,你在另一个时空里过得很好。你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好像下半年就能交房了。” 冉眉冬的家境一般,买房这种事家里肯定不会帮衬,能在二十八岁靠着自己的工资买房,想来那个世界的自己肯定过得有些辛苦。 冉眉冬嗯了一声,她下定决心:“我也要努力一点,也要买得起房子。” * 岑鸣蝉挂完与冉眉冬的电话,忽然收到了几条消息。 原来是她之前找夏夏约的稿画好了,先前夏夏跟她不停地沟通、发稿图、磨合,到今天,夏夏终于画完了。 画稿里,身穿绿色法式吊带裙的女子静静的站在漂亮的镜子面前,她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就那样站着,宛如春雨过后的翠竹。 她表情平静沉稳,唇角微微上扬。姿态优雅又迷人,仿佛十九世纪要去参加舞会的欧洲贵族。 而那面镜子,也被夏夏进行了艺术化地处理,古典的金色边框上雕刻着繁琐的水仙花的纹路,而镜子最上方也是朵硕大的水仙花。镜子明亮,有一束光线映照在镜子上又被折射出去。 而镜中的画面则不太一样,同样的一张脸,但是动作不同。 镜中人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拎着裙角,眉目间欢快又灵动,她的笑意要更深更灿烂一些,姿态轻盈地为其他人展示着自己的裙子。 她像是待放的花苞,像是自由歌唱的夜莺,更像是这世间最璀璨的明珠。 这是岑鸣蝉与夏夏多次商议后的结果,通过不同程度的笑容与动作来显示出二人的年龄差。 岑鸣蝉一早就知道画稿的内容,但是收到画稿时,她仍然被惊艳到了。 【请查收——】 【亲还满意吗?】 岑鸣蝉实在太满意了,从终稿中她能看得出来夏夏画得很用心。 【很喜欢,特别喜欢,谢谢您】 【画得很漂亮,画出来了我心里想要的场景】 夏夏则是发过来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您满意就好!】 * 岑鸣蝉收到了一张画稿,是姐姐发来的。 她第一眼就认出来,画稿上的人穿的那条裙子,是她的那条法式吊带裙,等她细细地看完,瞬间明白了画稿里的含义。 与她相似的脸,不同的神色,不同的动作,镜子框架上的水仙花,这分明画的是她和姐姐。 她立刻给姐姐打了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就立刻说道:“姐姐,这是谁画的,真漂亮。” “是眉冬推荐给我的,画手叫夏夏,当初我生日她把我的小说排版打印送给了我,封面就是找夏夏画的。”姐姐解释道。 “画得好漂亮啊,就是那条裙子有点眼熟。”岑鸣蝉眨眨眼,明知故问,“姐姐,这是画的谁啊,是你下本小说的人物吗?” “是啊。”姐姐轻笑道,“主角名字我都想好了,准备起名叫明知故问的小狗。” 岑鸣蝉恼羞成怒,哼了一声,随即她注意力又被提到的小说转移,她委屈地控诉道:“你还没把写的小说发给我看呢,他们都看过了,就我没看过。” “我过会发给你。”姐姐低声哄道,“没有他们,只有你。” 岑鸣蝉明明很受用,仍然是口是心非:“我才不吃这套。以后你写完东西都要先发给我,我要做第一个读者,不许对我藏着掖着。” “好。”姐姐温柔的声音仿佛三千弱水,让岑鸣蝉沉溺其中,“发给你之后,你就是拿来用也可以,想想也很励志,电竞选手闲暇时间更新小说,一人打两份工。” “可是这是你写的,那是你的心血。”岑鸣蝉低声道。 姐姐则毫不在意:“我就是你,所以我的就是你的。” 岑鸣蝉觉得姐姐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她们之间亲密无间,并不需要计较你我。 岑鸣蝉又说姐姐你等我一下,然后她登录各大社交软件的账号,更改了头像与背景。 背景图是姐姐发来的那张照镜子的图片,而她的头像则是选择了镜中人的那一部分。 “姐姐你看一下微信。” 岑鸣蝉并没有发给姐姐任何消息,她只做了一件事,更改头像和朋友圈背景,此刻的她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姐姐肯定能够get到。 很快,姐姐的头像也刷新了一下,然后变成了镜前人的那部分。 岑鸣蝉看了又看,很是满意。 她和姐姐拥有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情侣头像。情侣头像换上了。 接下来,该换的就应该是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她轻声问道。 “姐姐,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第118章 相恋 为什么会喜欢上十九岁的自己呢? 岑鸣蝉也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始终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对方开朗活泼,像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狗,或许是因为她怜惜对方,不知不觉视线就被她吸引,也或许是她在一声声甜言蜜语里迷失了自己,也或许是她们那样紧密的联系让她产生了爱情的冲动。 岑鸣蝉也分辨不出来。 每个人的择偶标准往往是一些美好形容词的堆砌。希望她漂亮、可爱、纯情、要高、要瘦、要白。 要开朗又要娴静,要外放又要内敛,要纯情又要放荡,要她威风凛凛又要她柔弱乖顺。 这些本身就是冲突的,甚至是可笑的。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它会无视所有的条条框框。 她或许不够漂亮不够高不够白,不能满足自己某些不可言说的性癖,但是当她出现之后,那些标准都可以退步,不符合又怎么样,没道理的,就是爱她。 在攻略游戏,里面的人物多多少少会有些符合择偶标准的设定。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攻略对象,可以抄攻略送礼物,可以看到清晰的好感度,可以在某个好感度值的时候推动新的剧情与关系。 然而现实里面的恋爱并非是场攻略游戏,很多时候,心动可能是某一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瞬间出现的。 岑鸣蝉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十九岁的自己可爱了。 可爱,吃饭可爱,喝水可爱,说话时可爱,哼唧时可爱,撒娇时也可爱,从头到尾哪里都可爱。 岑鸣蝉轻声回答道:“我也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你。起初的时候只想着做你的朋友,帮助你,陪伴你,让你过得幸福一点。” “再后来慢慢就变质了,我对你产生了占有欲。你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只要空下来就会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就在想,能不能永远都是这样的,永远在你心里是顺位第一。” “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想听你每天在电话里跟我讲发生了什么。你讲今天餐厅的饭菜好吃,讲点的奶茶不好喝,讲天边的云路边的树枝头的花都可以,我都喜欢听。” “哪怕不讲话,我们连着麦躺下时,在寂静的夜里,我听到你的呼吸声,听到你翻身的声音,听到你睡着之后无意识的哼唧声,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我喜欢你自由地生长着,鲜活,富有生命力,好像什么困难都不会困住你。喜欢你热情地面对这个世界,勇敢无畏,跌倒了还能爬起来。喜欢你被爱浇灌着,可以自由地哭,自由地笑,自由地撒娇,自由地选择爱人。” “我也喜欢你爱我,眼里盛满我,只有我。喜欢你在爱我之后的那份热烈,像是滚烫欲喷的火山。” “鸣蝉,你问我为什么爱你,我很难给你答案。在爱情里,任何提问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爱你就是唯一的答案。” * 岑鸣蝉听着听着,绯色爬上她的耳根。 等姐姐说完那句“我爱你就是唯一的答案”之后,岑鸣蝉也开始表白,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刚开始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温柔,对我也很上心。你会帮我改辩论稿,陪我一遍遍地练稿子。” “我喜欢一个人之后就喜欢讲废话,树上飞来一只喜鹊这样的无聊的小事也会当个新闻跟你讲。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废话讲得太多了,但是你从来都没有不耐烦过,你会认真地听我讲。” “其实在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才那么包容我的,对我那么好的。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对我好是因为你人好,我还以为我们早就两情相悦了,可恶。” “但是没关系,你还是喜欢我了。” “我也曾经害怕过,你会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有耐心,我性格不好,喜欢吃独食,我不喜欢你对别人好,我也不要你对别人好。” “我没有安全感,总会担心喜欢的人抛弃我,会遇到更好的人然后把我一脚踹掉。” “有时候觉得好孩子才会被喜欢,但我又不是个好孩子。” “现在我不怕了,我知道你就是我,你不可能离开我,就像我不可能离开你一样。我只喜欢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岑鸣蝉眨了眨眼,说到最后她竟然有些哽咽。 “姐姐,我们在一起吧。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她听到姐姐温柔的声音:“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岑鸣蝉的眼底的清泪还未退去,已经是忍不住低笑起来。 她心底控制不住地往外翻涌着喜悦:“姐姐,我现在觉得好开心。” 姐姐的声音里也掺杂着笑意:“鸣蝉,我也一样。” * 冉眉冬晚饭时间走出图书馆时,才看到岑鸣蝉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 【眉冬!!!!】 【我跟姐姐在一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快出来恭喜我】 【我可是第一个就来告诉你了!!!我朋友圈都还没发呢!!!】 【从今天起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啦!】 【你肯定也为我感到高兴吧!!!】 【快出来歌颂我完美的爱情!!!】 【点击就听岑鸣蝉为你讲述甜美爱情故事!!!】 冉眉冬唇角上扬着,她停在图书前的台阶上,认真翻看着岑鸣蝉发来的消息。 从文字里就可以看出来岑鸣蝉现在有多兴奋,冉眉冬继续往下看去,下面的消息是隔了五分钟又发来的。 【你变了呜呜你都不秒回我消息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去图书馆了呜呜呜呜】 【冉眉冬我讨厌你呜呜你不许复习了你快回我一句话,回我一个字都行】 【你怎么可以在我大喜的日子去图书馆复习】 【我不管我就要无理取闹】 【我讨厌考试月,它把我的好朋友抢走了,我讨厌考试,我再也不会原谅考试了】 【眉冬,我好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又不想吵到你复习】 【眉冬我好想你,你看到我消息之后回我一下好不好】 【我现在好需要你】 这些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的前了,冉眉冬阅读完之后立刻给岑鸣蝉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边还未接通,冉眉冬小心地下着台阶。 电话接通之后,冉眉冬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先前在图书馆复习没看手机的事,就听到岑鸣蝉欢欢喜喜又得意洋洋地说道:“眉冬,你终于忙完啦,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我谈恋爱了喔!你有没有什么恭喜我的话要说啊?” 冉眉冬往学校食堂走去,周围全是从图书馆里出来的学生,她打趣道:“我这会准备去校门外买支鞭炮给你点了庆祝一下。” 岑鸣蝉当然听出来她是在调侃自己,她不满地控诉着:“你还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你没回我消息不说,现在还嘲笑我。” “我哪里敢嘲笑你。”冉眉冬早就听惯了岑鸣蝉那样近乎耍无赖的撒娇方式,“你过得好我就放心,恭喜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鸣蝉。” 岑鸣蝉等她消息等了两个小时,显然不是一句祝福就能打发的,她不依不饶:“还不够,再多说几句。” “那祝你们永远甜蜜,永远开心。”冉眉冬无奈地笑着,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最近复习忙得晕头转向。先前忘记说了,你买的特产我妈那边收到了,还说等我放假回家了,请你去家里做客。” 她前些天偷偷摸摸去N城,并没有告诉家里父母,一是怕父母不放心,二是怕她考试月外出,父母会唠叨她。 她在N城一共也没停留两天,自然也没时间去玩去逛去买些特产,她就是为了看岑鸣蝉的比赛去的。然而鸣蝉好像考虑到了这一点。 等她回到学校后,岑鸣蝉就给她打电话说等你放暑假,我们去N城好好玩一趟,还说这几天你注意收快递。 然后冉眉冬就收到了来自岑鸣蝉的投喂——好几大箱N城特产。运回宿舍的路上,她在校园里受到了很多注目礼。 岑鸣蝉对此表示是吃,敞开肚子吃,吃不了的分舍友,分同学,你快点都尝尝,我还没离开N城,你觉得哪个好吃就告诉我,我再给你买点。 冉眉冬哪里好意思让岑鸣蝉再破费,因此她也只笼统地说都好吃,岑鸣蝉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非要她挑出来几个最喜欢的。 然后岑鸣蝉又要去了她家里的地址。 电话里,岑鸣蝉热情地说道:“眉冬,我都买好了,今天就都寄出去。你到时候跟家里说快点去拿,现在天气热,我怕买的鸭子会变质。我让他们放了冰袋了。你跟阿姨说,要是变质了就别吃了,下次我请她来N城吃。” “你就跟阿姨说是我送的,阿姨又不是没见过我,她肯定会收下的。” “或者你说自己买的,但是你说是自己买的,会不会被他们讲乱花钱啊。” “不管了,眉冬你自己看着处理吧,能怎么应付他们就怎么讲。” “你不要跟我讲谢谢这种话,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冉眉冬接到这通电话时,她已经听过岑鸣蝉口中那个离奇的故事了,自然也知道,此刻岑鸣蝉过得并不算好,她与她的姐姐还在冷战中。 她正在感情漩涡里苦苦挣扎。 然而在这种关头,岑鸣蝉仍然会想着给她和家里人买特产。 世间就没有比鸣蝉更可爱暖心的妹妹了。 而前几天,母亲在微信上说快递收到了,好几箱,她一个人拿不了,让她爸开车运回家的,还说让她谢谢鸣蝉,到时候邀请鸣蝉回家里做客。 冉眉冬那时候在图书馆里复习,看过就给忘了,今天给岑鸣蝉打电话的时候才又忽然想起来,这才提了一嘴。 电话里,岑鸣蝉听到她的话之后很是开心:“好啊好啊,等你回家了我就去你家里玩。好了,跟你报完喜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我怕她这一小会就想我,眉冬我走了啊!” “挂吧挂吧,看你没出息的这样子。”冉眉冬对岑鸣蝉这副有了女朋友就忘记一切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笑着说道,“我也准备去食堂吃饭了,拜拜鸣蝉。” * 岑鸣蝉挂完电话之后,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把电话打过去。 她望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看着那与她用的情头,幸福感油然而生,仿佛她被泡在蜜糖里。 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她竟然遇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而现在,她们在一起了。 岑鸣蝉也知道,她们的情况注定了这辈子不能相见,只能隔着屏幕视频,连最基础的拥抱都做不到,但是那又怎么样? 姐姐是她天选的爱人,跟她心意相通,永远不会离分。只要听到姐姐的声音,她就能忘却一切的忧愁。在情感需求被彻底满足之后,身体上的接触反而并不那么重要了。 有情就是能饮水饱。 只要姐姐与她在一起,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岑鸣蝉点开姐姐的头像,开始构思给姐姐换一个什么称呼比较好。 像是先前姐姐用过的假名字肯定是不行了,改成鸣蝉的话又显得疏远。 宝宝?不行,好像有点幼稚,宝贝?也不行,听起来没那么喜欢,老婆?不行,太早了,她怕姐姐还不能接受,女朋友?也不行,看起来有点官方。 她思来想去,她想出来了办法。 她把电话打过去,顺带着把这个绝世难题也一起抛给姐姐:“姐姐,你说我给你改个什么备注比较好呀?” 最终,她们商讨过后决定,姐姐给她备注“鸣蝉”,而她给姐姐备注“姐姐”。 这是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用过最多的称呼。 见证了她们感情的变化。 岑鸣蝉望着备注里的姐姐二字,觉得自己好幸福。 * 与姐姐相恋的日子是那样的平稳、甜蜜又迅速,时间似乎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好像被设置了减速键。 她与姐姐腻在一起的时候,清晨到黄昏再到深夜,似乎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姐姐有事外出,不得不挂掉电话的时候,明明去了没几个小时,她却觉得姐姐似乎出走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回来。 她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岑鸣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姐姐恋爱之后,她就得了分离焦虑。 她越来越离不开对方了。 目前她在家里休息,联盟那边还在筹备秋季赛,而俱乐部还没喊她回基地,姐姐则是在家里筹备写作。 写作需要阅读大量书籍,姐姐会把书单发给她,让她把这些书买全,她们一起看。岑鸣蝉觉得这样很好,等收到快递之后她就立刻喊着姐姐跟她一起阅读。 其实看书时候,岑鸣蝉的耳机里并听不到姐姐翻页的声音,姐姐看书时也很安静,不怎么讲话,但是岑鸣蝉一想到她们在做同一件事,读同一本书,看同样的文字,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时间就在她们的翻页中度过,母亲有时候推门进来看到她看书,会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那些她看过的书收进书柜里,母亲也会拿出来读。 她们也会一起打打游戏,姐姐玩辅助,而她玩打野玩中单负责Carry全场。 她是谈恋爱的一把好手,“带妹”这件事在她面对姐姐时完全无师自通。她一改打游戏容易急眼的脾气,在跟姐姐打游戏时从来都是欢喜的、甜蜜的,队友菜了就菜了,下一把再赢回来就是了。 她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单排的时候,她喜欢拿人头,让自己KDA好看,她把对面人头当提款机,来一个杀一个,来五个打灭团。 跟姐姐双排时,她则会把人头让给姐姐,然后在麦里夸姐姐厉害。姐姐也明知道她在故意喂人头,但还是很受用。 姐姐欢喜,她也欢喜。 但是姐姐外出,她就不欢喜了。 十分钟前,姐姐说要外出买点日用品,岑鸣蝉嘴上说好,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绝对不吵你,但是自从挂完电话,她的思念就开始疯狂生长。 她哭哭啼啼地跑去给姐姐留言。 【你要去多久,回来还爱我吗】 【呜呜我想你】 【姐姐我要姐姐,把我姐姐还给我】 过了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的声音温柔又动听:“鸣蝉,我这会打上车了,准备去商场。” 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岑鸣蝉的焦虑就得到了缓解,她这人最会装模作样了,她觉得是时候展示自己的体贴了。于是贴心地叮嘱道:“好,姐姐你慢慢逛,不要着急。” 仿佛先前哭着喊着要姐姐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这种小把戏,自然逃不过姐姐的法眼。 电话里,姐姐轻笑道:“那正好,我逛完之后吃顿饭再回家,很久没有出来逛过了。” 岑鸣蝉有点急了,她要跳脚了。 姐姐确实很少出门,她不能不懂事,但是她又确实因为这短暂的分离变得有些焦虑了。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不懂事一点,还是应该直说。 正在岑鸣蝉内心挣扎的时候,姐姐又补充道:“我出门带了耳机,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跟你视频。” 岑鸣蝉眨眨眼。 一听到可以视频,她好像又不那么急了。 * 姐姐去的商场,岑鸣蝉并没有去过。姐姐压低声跟她讲,这是这几年新开的一家,她没来过也很正常。 这座城市在九年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有些道路还是那样狭窄,没有改动过,有些道路则是翻来覆去修了很多遍。 姐姐那边将手机通过支架固定在商场的购物手推车上,镜头则是对准了前面,商场里人很多,各类商品摆放有序,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 姐姐没有一味地购物,每次停下来买东西,她都会低声介绍。 “这个面包很好吃,我之前买过,里面有蓝莓夹心,你肯定也会很喜欢。” “这个奶油面包也很不错,奶油看着很多,但是吃起来一点也不腻,我记得小时候把这种面包叫毛毛虫,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这个果汁很清口,不会过分甜腻,我准备买点放冰箱里,你可以去搜一搜,看看你那边有没有。” “我拿得近一点,你看清楚牌子,不要买错了。” “看看有什么当季的水果吧,最近不太想喝奶茶,想吃水果。” “蔬菜区就不逛了,我到现在都没学会做饭。” “那边有进口零食区,过会去看看,小说写不出来的时候适合吃零食解压。” “这本我准备囤稿十万字了再发,反正也不着急。” “鸣蝉,你抽空也要出来自己逛一逛,了解一下物价,以后也方便一个人生活,当然了,跟父母住一起也很好。” “现在治安很好,到处都有摄像头,我就是把手机放在车上不管,也不会有人偷走。大家日子越过越好了,素质才会越来越高。” “这个纸巾好用,是老牌子了。你买来可以放在包里备用。” 姐姐讲的这些话都很家常,岑鸣蝉看着屏幕,听着姐姐讲这些,而她回应着,仿佛她们此刻正牵着手在一起购物。 她真的好想跟姐姐手牵手逛街啊,好想买很多很多零食与姐姐窝在沙发上一起吃。 * 岑鸣蝉停在了化妆品区域。 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期间母亲用口红在她眉心点一颗红痣,她总要照镜子欣赏很久。 她也曾偷偷用母亲的眉笔为自己画眉,再抹上口红和腮红,完事还要美滋滋地去找母亲看好不好看,然后母亲望着她的大花脸笑出声来,再耐心地带着她去洗脸。 而现在,家里的化妆品远比母亲当初要多得多,但她还是觉得小时候偷用母亲的自己最快乐。 岑鸣蝉看上了一款眼影,她用指腹沾了一点,在自己手腕上抹开。 那款眼影是浅肉色,适合用来打底。 在商场里,化妆品柜台是品牌单独存在的,付款也有专门的柜台。一旁负责销售的小姐姐见她似乎在试用,走上前来想要为她介绍。 岑鸣蝉看了看手腕上的眼影颜色,低声道:“麻烦帮我把这款装起来吧。”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没有了,谢谢。”岑鸣蝉转身去取来手机,准备去柜台微信支付。此刻她的手机屏幕里,是十九岁的自己正在可爱地眨眼。 她低声哄道:“我要去微信支付,需要先挂视频了。一会再给你打过去。” 她这么一说,一旁站在她身侧、递给她小票的销售小姐姐也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你们是双胞胎吗?关系真好啊。” 这不过是一句普通的恭维,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味。 岑鸣蝉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119章 命运 镜头里,姐姐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多个竹屉,竹屉上盛有不同的食物。 餐厅选择在了一家粤式餐厅里,它家的早茶做得不错。据姐姐说这几年这家店名气很大,味道也不错,但是并没有宣传的那样夸张。 隔着屏幕,岑鸣蝉能看到那竹屉里摆放着的晶莹剔透的虾饺,洁白软糯的叉烧包,以及那一眼望去就觉得脱骨吸汁的凤爪等等。 姐姐吃得很慢,也很斯文。她不怎么说话,只会在与自己对上视线时会微微一笑,脸颊染上淡淡的绯色,宛若春日枝头摇曳的桃花。 “不要一直看着我。” 姐姐轻声说道。 岑鸣蝉选择最蛮横无理的一种说辞。 “我不管,我就要一直看着你。” 背景里其实不算吵闹,偶尔会有其他人絮絮低语的声音,也有服务生与客人来回走动。 岑鸣蝉通通不在意,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姐姐的身上,她的视线描摹过对方的眉目,滑至她的鼻梁,再落回到她柔软的唇上。 她的视线缠绵地抚摸过姐姐的长发,亲吻过她的鬓角,再降落在她的脖颈间。 此刻,在岑鸣蝉的心里,能安静地看着喜欢的人吃饭也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她真的好喜欢姐姐。 她要一直与姐姐黏在一起。 *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岑鸣蝉回家住了一个月左右,就收到了俱乐部的通知——秋季赛赛程已经基本确定,全员需要回基地备战秋季赛。 岑鸣蝉只得收拾行李再次前往S城。 坐上飞机的她忍不住感慨,这假期实在是短了一点,但是好在她已经趁着假期与冉眉冬见过面吃过饭了。 她们聊了很多很多,冉眉冬告诉她,她过几年准备继续考研,往上读。而在此之前,冉眉冬问过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有没有去读研。 岑鸣蝉就这件事问过姐姐,姐姐说没有,大学那会冉眉冬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选择工作。 岑鸣蝉转述给了冉眉冬,冉眉冬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她这种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一条比较好的出路。 人生有无数次选择的机会,既然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选择了工作,那她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去看看风景。 岑鸣蝉觉得读书很好,冉眉冬喜欢读书,那就尽管去读。她表达支持的方式则相当简单粗暴:“你只放心往上读,费用贵的话我来出,我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 冉眉冬笑着说好。 岑鸣蝉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姐姐听完说,这样很好,眉冬那么好的一个人,就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里看一看的。 姐姐还说,她已经在为眉冬的新家准备礼物了,眉冬的房子年底交房,还要装修,等装修好了就拍照给她看。 岑鸣蝉记得,姐姐曾经给她转过钱,因此她也给姐姐转了笔钱过去。 她说,帮我交给你那个时空的眉冬,帮我给她添份礼物。 姐姐没有拒绝,收下了这笔钱。 岑鸣蝉觉得这世间真美好。 二十八岁的眉冬,奔波于生活与工作之间,她积极向上,有了自己的房子。 而十九岁的眉冬在念大二,她定下了新的目标,想去吸纳更多的知识,攀爬更高的山峰。 蝴蝶扇动了翅膀,在遇到姐姐之后,她和冉眉冬的命运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会是好的改变吗? 一定是的。 * 回到基地之后的岑鸣蝉,再度恢复了之前的作息,训练到半夜,然后睡到中午起床。 姐姐原本调的健康作息,也因此跟着再度改变。 俱乐部对于职业选手是有段位要求的,完不成就要扣绩效,岑鸣蝉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也要天天打排位保住段位。现在秋季赛一来,教练对他们的段位要求再度提高,除了岑鸣蝉外,所有人哭天喊地。 岑鸣蝉原本在国服第一,但是放假这一个来月她也懈怠了些,目前已经掉出了国服前二十,教练给的线是国服前五十,也就是说她不需要努力就已经任务完成。 其他人则惨了些,狗哥更是以练习中野联动的名义邀请她双排,岑鸣蝉想了想决定开着小号与他打。 就像是经历过寒暑假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大家总要热烈地讲好久的闲话。等教练一走,他们五个人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讲个没完。 而其他队友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在朋友圈官宣的岑鸣蝉的神秘女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岑鸣蝉大摇大摆在微信朋友圈与**空间官宣的时候,就曾经引起来了一点小小的风波。 当初她因为打游戏加了很多游戏里认识的朋友,而当她打职业之后也没有清过列表,因此当她官宣过后,她的动态截图立刻就被不知名人士截图发了出来。随后引来了一波热烈的讨论。 Cicada官宣也被顶到了热搜上。 岑鸣蝉都有勇气直播出柜了,哪里会把谈恋爱这种事藏着掖着。 而且,他们喷由他们喷,其他选手可能会顾忌喷子们会不会影响自己女朋友的正常生活,毕竟有些无脑的人会直接扒出来选手女朋友的账号,去下面留言,私信辱骂的。 但是姐姐的情况不一样。 她们相隔两个时空,那些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姐姐,更不会影响到姐姐的生活。 电竞圈里,观众都是成绩至上。只要成绩好,人品卑劣都自有大儒帮你辩经,但只要成绩不好,你喘口气都是错的。 同样都是玩其他游戏,成绩好就是少年天赋异禀,玩什么都出色,成绩不好就是打得这么烂还有心思玩别的,就是玩其他游戏玩的。 要想堵住喷子的嘴,最好的方法就是夺冠。 岑鸣蝉夺冠之后还曾经阴暗地爬上各大论坛,那些在赛前唱衰CL的帖子被好事的人翻出来当笑话看,赛前喷得越凶的帖子热度越高,打脸贴的热度甚至一度超过一些抽奖帖,有些帖子的楼主顶不住压力选择直接注册账号。 岑鸣蝉是个体面的人,她虽然生出来了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爽感,但是她并没有去留言痛打落水狗。 质疑她的人,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闭嘴的。 面对着围上来听八卦的队友,岑鸣蝉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好奇地打听过,队友们后来过得怎么样。姐姐问她确定要听吗,她点了点头说要听。 结果却是队友们在此之后都没有再夺冠过。 岑鸣蝉也短暂地难受过,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队伍解散各奔东西的是One,那个手下败将,而不是她。 这是她的第一个队伍,眼前这些人也是她的第一批队友。她要改写大家的命运,让大家过得都好一些。 她要带着大家拿下更多的冠军。 见她在神游,狗哥忍不住催促她快点说。 岑鸣蝉知道,有些话只可以跟亲密的朋友讲,像是平行时空这种事,她讲出来了队友只会把她当做疯子或者撒谎,因此她刻意隐瞒了一部分。 故事被她简化为她在游戏里遇到了一个声音好听的姐姐,她开错麦把对方喷了一顿,没想到对方没生气,她们加上好友以后越聊越投机,于是走在了一起。 狗哥又问,你们两谁先表的白? 岑鸣蝉说是姐姐先表白的。 一旁的完美咂了咂嘴,说,你们年龄差这么大,她先跟你表白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一定要好好对人家。 岑鸣蝉心头滚烫,她说,我一定会对姐姐好的。 * 秋季赛于八月中旬开始。 困在岑鸣蝉心头的有两件大事,第一自然是秋季赛,而第二件事就是姐姐跟她说,父母的忌日要到了。 而父母祭日那天,她正好有一场比赛。 姐姐与她开视频的时候,她刚坐上战队的大巴。屏幕里,那些纸扎的衣物被投到火中,火舌舔舐着衣角,随即变得凶猛。 等那些祭祀用的纸扎都燃尽,姐姐带着她看到了父母的墓地。 岑鸣蝉瞬间就流了眼泪。 她早就知道了那场车祸,也知道在姐姐那个时空里,她失去了父母。但是那些都是朦胧的、模糊的,直到她看到墓碑上的名字。 让她清晰地认知到,她的母亲、父亲此刻正安静地长眠于此。 那个冲击力是她无法抵抗的。 姐姐见她在哭,忍不住轻轻叹气,出口的安慰是那样苍白:“没事的,不哭了。” 早在之前,姐姐知道她今天有比赛的时候,就说过,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探望父母,就不给她看了。 但是岑鸣蝉总觉得,她要见一见另一个时空的父母,因此并不同意。 姐姐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岑鸣蝉把手机放在腿上,慌乱地从包里翻找着纸巾擦泪,生怕其他队友看到。 等挂掉视频,岑鸣蝉努力平复着心情。狗哥眼尖,看她眼睛通红,问她怎么了。 岑鸣蝉找了个借口,说好久没打比赛,紧张了。 狗哥压低声说,今天的对手没那么强,你别怕,你先别哭,到时候我们中野联动把他们打哭。 岑鸣蝉点了点头。 等坐回到休息室,岑鸣蝉的心态已经调成完毕了。她要做的就是过得好一点,让父母放心,然后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改变父母的命运。 她在临上台前,给妈妈发过去一条消息。 【妈妈我好想你,我爱你】 她发完消息之后就把手机扔在座位上,离开休息室前往比赛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发送完消息之后,妈妈秒回了她的消息。 【宝贝女儿,妈妈也想你了,妈妈爱你】 【妈妈在看你的比赛,加油宝贝】 第120章 时光 秋季赛开始之后,岑鸣蝉也开始了新的写作。此时的她还处于囤稿阶段,然而并不妨碍她拥有了第一位读者——十九岁的自己。 她忠实、热情且催更。 岑鸣蝉本想着在闲暇时看书,有灵感的时候再去码字,结果十九岁的自己自从看完她的故事之后,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必定要问她——姐姐你今天更新了吗,给我康康。 岑鸣蝉无奈地把新写的一章发给十九岁的自己,然后等待她的评价,收获的往往是对方一屏幕的吹嘘,仿佛她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降世。 岑鸣蝉自认为文笔并不算极好,写作经验也不多,每次都叫她关掉滤镜再说话,然而十九岁的自己却眨巴着眼,说滤镜关掉,我也觉得你写得好。 岑鸣蝉很吃这套。 或许在人生路上,她已经不再稚嫩,然而在写作这条路上,她仍有高峰要攀爬。十九岁的自己说的那些鼓励的话,无疑给她增加了很多的动力。 偶尔,岑鸣蝉也会去搜一搜自己的小说名,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自己第一本作品的讨论。关于《无冠之王》的讨论只有零星一点,但基本都是好评。 岑鸣蝉并没有觉得气馁,关于写作的鸡汤她也喝过,总要写得多一点才能开窍。 故事化作文字,自她的指尖流泻,而时光也趁机偷偷溜走,从夏到秋,从秋到冬。 十九岁的自己再次带领全队拿下了秋季赛的冠军,而这个冬季,同样在开花结果的还有二十八岁的岑鸣蝉。 或许是运气使然,也或许是她为了第二本历史文下足了功夫,她的第二部作品《大明》在十月底发布过后就备受关注,如今她更新了一个来月,成绩越来越好。 岑鸣蝉把稿费取出来,请冉眉冬吃了顿饭,又给十九岁的自己发了红包,让她请俱乐部的人吃饭,最后她买了一堆纸扎用品。 她来到父母墓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你们大概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人这辈子总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的,不然也太无趣了。” “我前几个月来看你们的时候,跟你们讲,我跟十九岁的自己在一起了,你们也不惊讶吗,也没什么要叮嘱我的?怎么这么久了,也不来梦里看看我。” “还是你们狠心一些,我每个月都来看你们,你们却半年也不看我一次。” “我也不是在怪你们,就是有些想你们了。” “妈妈,以前你总担心我会过得不幸福,担心遇到的女孩子对我不好,担心我们无法承受世俗的眼光,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过得很好,她对我也很好。” “没有人会对自己不好。” “或许你会很难接受,但是这确实是我的选择。” “有了她,我觉得活着是一件很有盼头的事。” “你们也不要太操心我,我马上就三十岁了,真的已经是个大人了。” “好想问问你们,你们过得好不好。” “妈妈,人真的有下辈子吗?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你,到时候我们做姐妹也好,做朋友也罢,我来照顾你。” “我来对你好。” * 伴随着第一场冬雪的落下,采薇要订婚了。 岑鸣蝉一早就收到了姑姑的电话,姑姑在电话里告诉她采薇订婚的日期与酒店,让她一定要来。岑鸣蝉答应了下来。 她很少应对这种人情世故,好在她早就拜托眉冬问过了她的母亲。按理说同辈之间的人情答复,不必给得太多,但是岑鸣蝉还是执意在红包里放了很多。 多出来的那些是父母的心意。 早在姑姑讲采薇今年年底要订婚的时候,岑鸣蝉就告诉了父母。她记得,父母都很喜欢采薇。如果他们还活着,肯定会很高兴见到采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不管他们是否真的能够听到,她都在父母墓前讲了这件事。她也说过了,会帮他们把礼金送到的。 同样的,她也告诉了十九岁的自己。 彼时十九岁的自己还在基地,为忽然增加的“冠军杯”赛事做着准备,采薇订婚那一日,她要参加比赛。 她在语音里撒着娇,说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拍照片给我看看,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我好想看看长大的采薇。 那么,长大的采薇是什么样子的? 岑鸣蝉看向正与自己未婚夫牵着手的许采薇,她小时候就长得漂亮可爱,像个芭比娃娃,长大之后她越发漂亮。 肌肤白皙的她化了淡妆,妆容清雅,眉目如画,唇色鲜艳,如树梢上的皎皎明月。 那瞬间岑鸣蝉想起来很多事,她想到小时候的采薇总要跟着她,她去哪里采薇就去哪里,哪怕是她去洗手间,采薇也要坐着等她。 像只粘人的猫。 想起来她和采薇也曾一起用母亲留在家里的化妆品,玩着扮演公主的游戏,想起来采薇奶声奶气地喊她“鸣蝉姐姐”,想起来她牵着采薇的手去超市买零食的场景,想起来采薇小时候很喜欢她,每次吃饭都要紧挨着她坐,每次分别都要抱着她手臂黏糊很久,姑姑催促好几遍才肯回家。 小时候的记忆是零碎的,大多藏在角落,然而又是串联的,总能一连串想起来很多。 再后来她们随着年纪长大逐渐疏远,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坐在一起时也不如往日亲昵。 岑鸣蝉其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疏远不会成为她的遗憾。 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可能很难保持很久,但是胜在能够相逢走过一段路。她和采薇的疏远并不意味着缘分的结束,而是她们在奔赴不同的路,不同的人生。 就像是她离经叛道地爱上了十九岁的自己,而采薇选择了最传统最安稳也是她最想要走的一条路——成家立业,然后为人妻为人母。 是的,采薇怀孕了。 采薇偏瘦,肚子却有微微的隆起,加上与她坐在同一桌的是采薇的朋友,因此岑鸣蝉知道了这件事。 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未婚先孕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相对开放的社会风气令这种事已经不再是什么难言的家丑,反而成了一件幸事。 岑鸣蝉并不在意这件事到底是家丑还是家喜,她只担忧这位小自己五岁的妹妹,会在孕育过程里吃苦难受。 这是难免的事,也是采薇的自由与选择,但不妨碍岑鸣蝉为之担忧。她之前工作的时候,有位生下双胞胎的同事给她看过自己的孕妇照,露出圆涨涨的肚皮甚至称得上恐怖,好似恐怖电影里那种被寄生的怪物将要破腹而出。 岑鸣蝉畏惧生育,看过一眼之后就挪了视线。女同事则是跟她讲述着生育的艰辛,另外也有些已经成家生子的同事加入到这个话题。 岑鸣蝉回到家问过母亲,你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母亲说,很幸福。岑鸣蝉又问,为什么会幸福,你当初说过,怀我的时候会孕吐,很痛苦。 母亲说,孕吐是很难受,但是一想到你是我的女儿,就会觉得很幸福。 母亲又说,妈妈现在看到你就会觉得很幸福。 岑鸣蝉这辈子与生育无缘,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抱着母亲胳膊,说,妈妈,我看到你我也觉得很幸福。 如今,岑鸣蝉想起来这段旧事,仍然觉得这一世与母亲成为母女,很幸福。 坐在隔壁桌的姑姑低着头偷偷拭泪,岑鸣蝉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表妹采薇,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些想哭。 * 岑鸣蝉收到了来自姐姐的照片,她见到了采薇长大之后的样子,亭亭玉立,像夏日的粉色莲花。 她看到那摆放好的订婚摆台上贴着囍字的汽水,颜色鲜艳的糕点,可爱的气球摆饰,与那缠着丝带的手捧花等,无一不在说明有好事发生。 随即她就看到采薇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轻声问道:“采薇是要做妈妈了吗?” “是啊。”姐姐回答道。 岑鸣蝉并没有再多问这件事,她转而问道:“那今天酒店的订婚宴好不好吃呀?” “还不错。”姐姐讲道,“有几道菜不错,等你回来可以去试一试。那家店是老店了,近两年又扩大规模新装修过。” 岑鸣蝉其实也不怎么关心菜品,她把那张拍的订婚摆台的照片看了好几遍,忽然的,她也有些想订婚了。 那个摆台那样好看,肯定是采薇精心挑选过的,甚至是她亲手整理摆放的。 那时候的采薇肯定觉得很幸福吧。 我也想跟喜欢的人订婚,我想跟姐姐订婚。 岑鸣蝉知道,她这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大概率就像是小时候旁人吃雪糕她也想吃,别人有布娃娃她也想有一样。 她今年才十九岁,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着一点。就算是真要订婚,前提也是她的年纪合乎规定,跟姐姐求过婚,姐姐愿意嫁给她才行。 岑鸣蝉眨了眨眼,神色黯淡下来。 她没办法跟她心爱的姐姐订婚,她们相隔两个时空,连牵手都做不到。 大部分时候,情感需求是可以满足她的,但是某个瞬间,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生出来一点点的遗憾。 岑鸣蝉知道,她不能把这个忽然的想法当笑话一样讲给姐姐听,无论她的语气有多轻松,都会让姐姐生出来愧疚之心。 她们相恋之后曾经彻夜谈过心,姐姐说,面对她是怀有愧疚的,总觉得亏欠她。 其实,也没什么好亏欠的。感情这种事就是你情我愿,如果非要说亏欠,她也亏欠姐姐的。 岑鸣蝉心想,或许互相亏欠也挺好,这样她们永远不会分开。 第 121 章【VIP】 第121章 岁月 岑鸣蝉有场签售会要去参加。 在机场等待的时候,岑鸣蝉再次在知乎刷新到了那个问题——“你喜欢十八岁的自己吗?” 她低笑着,忽然觉得命运当真是个玩心重爱捉弄人的家伙。 七年前,她刷新到了这个问题,她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那时候她心底里冒出来的答案是什么呢,她说,不喜欢,不喜欢十八岁的自己,也不喜欢二十七岁的自己。 结果她就在排位里遇到了十八岁的自己。那时候她只认为是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却没想到过,她会相隔时空爱上另一个自己。 而如今,她再次刷新到这个问题,她依旧没有点进去看看其他人回答了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答,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这些年,她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她学会了接纳自己,与*自己和解。 十八岁的自己是不完美的,二十七岁的自己也是不完美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人是完美的。她不用做到最好,也会有人来爱她。 那位年幼她九岁的恋人,就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她们的恋爱已经维持了七年,她从相遇的二十七岁来到了如今的三十四岁。而十八岁的自己,如今也已经二十五岁。 就在前几天,二十五岁的自己还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她们要步入七年之痒了,姐姐你不能不爱我。她们都说七年之痒很难熬的,我不管,你现在必须说爱我,说没有我不行。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像是裹着冰激凌的棉花糖。 而她看起来也还是那么幼稚、爱撒娇。 毫无长进。 像是会趴在她脚边翻肚皮求摸摸的小猫。 很可爱,可爱死了。 岑鸣蝉一想到对方撒娇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她心想。 时间过得真快。 * 这七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首先是岑鸣蝉。 她的第二本小说《大明》成绩斐然,在未完结时就一跃平台收订榜、打赏榜前列,在写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出版社联系出版事宜,完结后热度更是激增,最后被资方注意到购买了影视版权。 有《大明》带动流量,岑鸣蝉在写作之路上越发顺畅,如今已经跻身前列作家。 而她,也因为写作结识了新的朋友,同样也是女频头部作者的熊猫宝珠。 据她本人所说,注册笔名时想用的名字都被注册过了,她苦想名字很久,抬头时发现因为长时间没有启用电脑,电脑已锁屏,而出现随机屏保是一只可爱的熊猫在抱着竹子啃,她灵光一闪,决定为自己起名为“熊猫抱竹”。 等她打出来这四个字的时候,却改成了谐音的“熊猫宝珠”。 熊猫宝珠与岑鸣蝉的性格有些相似,她全职作者,靠着自己双手赚出来人生的无数桶金,而她与岑鸣蝉的缘分从岑鸣蝉写下第一本书时就结下了。 她有个专门订阅的小号,时常会去看看新人的作品,她深耕女频多年,读者众多,“淘金”对她来说是一种放松的方式,然后她就看到了那本《无冠之王》。 当时她就觉得Cicada如果坚持写下去会有发光发亮的那一天,果然,Cicada写第二本《大明》就出了头。 岑鸣蝉是事后才知道这些的,她和熊猫宝珠结识于作者大会,她们的座位挨在一起,等待的期间有些无聊,熊猫宝珠与她讨论起她的作品,她才知道原来对方这么早就注意到自己了。 岑鸣蝉是个讲究礼尚往来的人,在她们获取联系方式后,某个深夜她点开熊猫宝珠的文,顿时明白对方能大火的原因。 此后的日子,她们时常会聊起来写作的话题,渐渐地也成为了好朋友。她们会互相推荐小说,会抱怨卡文没有思路,会有灵感时与对方沟通,从来碰撞出更多的灵感。 岑鸣蝉当然不会将此事隐瞒,她将这些都告诉给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我为你感到高兴,姐姐,你肯走出来认识新的朋友,是一件好事。” “不要担心我会不会吃醋会不会嫉妒,我不会的。” “好吧,我知道瞒不过你,其实我是有一丁点的,但是这并不多。” “比起来想让你私有我,我更想看你走出阴霾,看看更大的世界。” “你这么好,值得很多人都喜欢你。” “我是那么多喜欢你的人里,最幸运的那个。” 另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冉眉冬。 她在这几年里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与实力,成功升职加薪,原本计划背负二十年的房贷很快就被还清。 等她在公司升到一定级别之后日子反倒清闲起来,她拥有了更多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时常与岑鸣蝉出去旅行。 而她也通过视频,见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岑鸣蝉。 望着屏幕里那个二十五岁的岑鸣蝉,她叮嘱道:“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的父母。” “我和鸣蝉一样,都想看你过得开心。” 二十五岁的岑鸣蝉则笑着说道:“我都知道的,你和姐姐放心吧。” “我和眉冬现在过得都挺不错的。” * 二十五岁的岑鸣蝉已经退役一年了。 这些年,她始终效力于CL俱乐部,一直到退役都没有更换过队伍。队伍围绕着她更换过队友和团队,她是建队基石、功勋选手。 没有人会是常青树,但是Cicada除外。她带领团队前后拿下六个冠军,而在二十四岁她拿下第六个冠军后当场宣布退役。 她说:“六是一个很美好的数字,不如就让我们停在这里。” “告别赛场的是Cicada,即将开始新的旅程的是岑鸣蝉。” “曾经我的恋人告诉过我一句话,愿你此生坚韧,不失勇气。现在把这句话送给大家,希望大家都能在人生的旅途里无所畏惧。” 她在宣布退役时没有哽咽,回来却大哭一场。这是她一早的决定,与俱乐部、家人也都商议过。然而当她真的宣布要离开这个奋战六年的赛场时,她还是心有不舍,想同姐姐爽快得哭一场。 俱乐部与联盟合力为她举办了最高仪式的退役仪式,并且采用现场直播的方式。 宣布退役的消息一出,立刻登顶微博热搜第一。而她退役当天直播间的热度也直奔全平台第一,甚至超过了决赛在线观看人数。 Cicada身为盛世官方职业联赛上唯一的女性选手,顶着诸多质疑亮相,用实力回应所有的苛责,是如今获得冠军次数最多的选手,没有之一。她自登场开始诞生了无数精彩操作的名场面,是新生代选手的偶像。 哪怕是她的黑子,也只能拿她性取向与官宣恋情当黑点,也只能在她因为年龄增加状态下滑时叫嚣着让她退役。 电竞圈是实力至上,成绩说话。但是也有些人会在意选手的人品。 在电竞圈男性选手在玩“嫂子转会期”烂梗的时候,在他们跟粉丝私联、劈腿、出轨的时候,在电竞嫂子们在微博撕逼、炒作、秀恩爱、辱骂同队其他队友、跟毒唯打成一团的时候,Cicada与恋人长情地携手走过六年,恋人更是低调地从来不会在社交软件上带任何节奏。 她们就那样静静地平稳地相恋着。 以至于很多原本只是看比赛的路人,在黑子攻击Cicada时也忍不住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Cicada六年如一日的勤勉、刻苦,换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冠军,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一次又一次的加冕。 用解说玉子烧在直播间的话来说就是:“很多时候,Cicada更像是邻家的妹妹,她对待身边人都很热心。” “大家都是出来工作的,有时候会有些拍摄活动或者合作,她都是最配合其他人工作的那种人,真的很少给我们添麻烦。” “我们私下其实接触不多,但是我身边人很多都很喜欢Cicada。” “她最开始打职业的时候是会傲气一点,有些人借此喷她,但是人不轻狂枉少年,我不觉得在她最熠熠闪光的时候骄傲点有什么不好。” “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总结Cicada的话,让我想想。” “你或许不喜欢她,但是不会讨厌她。” 岑鸣蝉退役后,偶尔也会开启直播,大部分时间她在旅行,每到一处她都会买些纪念品送给自己的朋友。 尽管她已经退役,但是她跟大部分同队的队友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尤其是她第一年夺冠的五人组,尽管后期大家因为不同的原因相继离我赛场或者前往其他俱乐部,但是他们五个人是从赛事刚起步的的那段光阴走过来的。 狗哥没有像遇到One那样第二年就因为性格不合而离队,相反的他成为五人组里与Cicada并肩作战场次最多的选手。他在CL打了整整四年,第五年时离队,高薪前往另一个豪门俱乐部,打完那个赛季后他选择退役。 退役的时候他把最初的夺冠五人组喊了来吃了顿饭,大家聚在一起聊起近况,纷纷回忆起最初的时光。如今狗哥转职为了主播,靠着“祖上四冠荣光”流量也还不错。 上单小快的人生其实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相差不大,依旧是离开CL后无人问津,最终活成了那句话“主播没有退役,只是没有队伍要”。岑鸣蝉时不时会跟他双排,带动一下他直播间的流量。而这几年他也凭借着奖金和签约金赚了不少,下半辈子已经衣食无忧。 射手完美与辅助水饺,则在岑鸣蝉的提示下避开了那个大坑,他们最终一起转队,继续着“下路双子星”“兄弟盛世”的征程。后来他们也都退役了,完美年长些,性格也好,转职成了解说,而水饺家里有些钱,打职业本就是因为兴趣,如今也过得不错。 电子竞技是无情的,从来没有哪五个人是永远正确的五个人,总会有分别,总会有状态下滑的那天。有些人会体面地离开,而有些人则是被管理层更换掉。 预知未来并非是万能的,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基于自身性格的,岑鸣蝉已经竭尽全力想让老队友过得好一点,她并不能完全改写所有人的人生。 唯一被她改写人生的,是冉眉冬。 如今的冉眉冬正在读博,她一心扑在科研事业上,想做出些成绩来,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 岑鸣蝉四处旅行,会写明信片寄给冉眉冬,无论冉眉冬是否收得到,她也会挑拣一些好看的景色照片给冉眉冬发过去,告诉她当地人的风俗习惯,告诉她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冉眉冬会隔几个小时看到她的消息,然后一条一条地回复她。 时间在一来一往中流逝,她们的友情也没有因为地理上的距离而变得陌生与遥远。 岁月不会为任何人停住脚步,而所有人都进行着属于自己的单人旅行。 岑鸣蝉回望这几年,大部分好的改变都源于她遇到了那个年长她九岁的自己。 她的爱人宛如天使般降临在她的身边,陪伴她走过这漫长的岁月。 她心想,遇到姐姐真好。 尽管她们相隔时空,但是岑鸣蝉还是觉得,能够遇到对方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 从遇到年长九岁的自己开始,岑鸣蝉就没想过要去买彩票或者进入股市。她的物质生活已然富足,不需要再多一些。 而且她也觉得钱来得太容易,反倒容易迷失自己。 打职业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多选手内心是空虚的,她见过职业三年挥霍无度最后退役时手头空空的选手,也见过那些内心不够强大用性来弥补空虚的选手,也见过更多更多的例子。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人,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过年时候,家里长辈们总是聚在一起,在饭桌上畅谈国家大事与国际局势,他们讲中美贸易,讲种花强大,讲东亚局势,讲总统更换。 岑鸣蝉总是沉默地听着他们讲。 其实她比在座任何人都提前知道结果,电话里,姐姐有时候会告诉她当下的时事政治。但是越是在历史进程面前,岑鸣蝉越能感受到个人的渺小。 她没有什么金手指,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她不能立刻研究出来超脱版本的武器加强国防,也不能效仿某位追星入迷的枪手去刺杀美丽国总统,从而改变世界线。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岑鸣蝉能做的就是看着局势发展,然后为需要帮助的人捐些款。有时候她宁愿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在世界某处要发生战争。 生活在和平国家,战争两个字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她看着新闻里那些战争而产生的苦难,只希望世界能够早日和平。 当然,提前剧透有时候也是件好事。 比如说她会去问姐姐今年的春节档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姐姐帮我排排雷。 她的姐姐会去翻阅那些电影的评分,在避免剧透的情况下告诉她去看哪部影片。 岑鸣蝉直播时候会跟弹幕互动,粉丝问她春节放假准备去做点什么,她会说要去看电影,她要看哪部电影,她觉得哪部会好看一些。 有些粉丝会选择她看的那部,从而幸运地被排雷。 连续几年的档期都如此之后,岑鸣蝉反倒多了个能排雷骗钱电影的人设,以至于随后的春节档,有些不是她粉丝的人也会在微博评论区问她准备去看哪一部。 岑鸣蝉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以至于她将这件事告诉姐姐时,姐姐也有着哭笑不得。 电影如此,电视剧、小说、游戏也如此。 岑鸣蝉总是会让姐姐帮她排排雷,她再入坑。岑鸣蝉不介意这种剧透的感觉,相反她觉得姐姐为她节省了很多时间,免得她端起碗来吃饭,吃到最后几口发现有苍蝇,那她才是真的会想跳楼。 这几年里,她和姐姐的感情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们一直腻在一起,有话题聊的时候就聊个不停,不想开口讲话时候就静静地透过视频看着对方。 她们互相不会厌倦,相约要共白头。 偶尔她看到街道上成双入对的恋人也会羡慕,但是大部分时候,她觉得其他人应该羡慕她才对。 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恋人。 姐姐的小说事业越来越出色,岑鸣蝉也为此感到高兴。经过商议之后,她也以Cicada的名义注册了一个笔名,将姐姐发来的文稿都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她存稿足的缘故,第一本《无冠之王》的成绩要比姐姐当时的更好。 岑鸣蝉单独注册了一张银行卡,所有的稿费都是网站打进这张卡里,姐姐早就说过,她不要这些稿费,岑鸣蝉从没有动用过这笔钱,她想为姐姐留着。 这是种很怪的想法,但是她就是想给姐姐保留着,那些文字与稿费,是姐姐的精神停留在这个世界的象征,她要留着,留一辈子。 在她的时空里,《大明》同样爆火。岑鸣蝉与姐姐商议过之后,同意了小说出版,但是与姐姐那边不同的是,并没有资方找她购买剧的版权。 姐姐对此则毫不意外,她在视频里说现在国内电视剧还是之前传统的模式,资方更更习惯找编剧写剧本,而不是改编现有ip。 总要有人吃过第一口螃蟹之后才会有人敢于尝试。 岑鸣蝉婉拒了所有出面的邀约,她也没有再去注册一个微博账号。 作家Cicada没有更新过任何除了小说之外的文字,除了她的编辑,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性格。 她的身份众说纷纭。 这是岑鸣蝉想要的结果,她希望,作家Cicada是个神秘的存在,就像职业选手Cicada的女友一样。 岑鸣蝉知道,关于姐姐的讨论其实也有很多,因为哪怕是注意行程的明星,也会被狗仔拍到八卦隐私。而很多职业选手被爆出来谈恋爱就是因为他们和女友同行被其他人拍到发出来,或者被在微博上的互动、照片出卖。 然而至今没有人拍到过她与女友同行的照片,包括她现在,也是在进行单人旅行。以至于有些人猜测她是不是跟什么神秘的红三代谈恋爱,这才不能让对方在公众露面。 岑鸣蝉对这些无厘头的猜测统统不理会,真相只有一个,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她只会在粉丝偶尔关心她感情进度的时候说一句,我们很好,我很爱她。 同时亮一亮她手上的戒指。那颗钻戒并不怎么奢丽,姐姐更喜欢素净一点的。她与姐姐找人设计了好几张对戒的稿子,之后定制了对戒。 她们商量好,除非特殊情况绝不会摘下,她们要戴在右手中指上,象征着“热恋中”。 起初带戒指的几天,岑鸣蝉有些不适应,总觉得那多出来的触感让她有些难受,但是戴的时间一长,反倒是她摘下戒指洗澡时不适应起来,她总会觉得少了些什么,然后忍不住去摩挲她的戒痕。 那圈戒痕。 就像是,姐姐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一样。 想到这里,岑鸣蝉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中指的戒指。 她此刻在Y城旅行。 她的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远远看去,乳白的云雾缭绕,巍峨、秀美又壮观。 岑鸣蝉并不准备去爬雪山,远远看着已然幸福。就在这时,云雾不再遮蔽日光,日照金山四个字在此刻具象化。 碧蓝的天幕之下,日光洒在雪山上,如同在浇灌熔化的金子,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岑鸣蝉急忙拍下眼前雪山的照片,她要分享给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姐姐。 岑鸣蝉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姐姐此刻已经登机,她要前往G城的签售会,与之碰面的,还有她认识的朋友熊猫宝珠。 这场签售会上,姐姐会遇到很多喜欢她作品的人。 明知道姐姐大概率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岑鸣蝉还是点击照片发送了过去。 【这一幕真的太美了】 【发给你,邀请你共赏】 【要不我在这里买套房吧,以后推开窗就能看到雪山】 【真的太美了,好想让时间停止】 岑鸣蝉把手机收起来,她再望向那座雪山,内心被满满的幸福感充盈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溢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来听过的一首歌里面的歌词。 “就让时间停在这里。” 而下一句则是。 “就让我也一直爱你。” 第 122 章【VIP】 第122章 情欲 电话里,是姐姐低低喘息的声音。 岑鸣蝉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些过分的内容,明明她们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这样娇软又甜腻的声音她也听过很多次,然而汹涌的欲仍是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掌下是正在启用的外用道具,它或快或慢或轻或重,仿佛姐姐的手,在牵引着她这只风筝的起伏。 她渴望着姐姐,像是大旱时渴望甘霖的草木。她想要亲吻对方,去衔咬姐姐那柔软的唇舌,与她相濡以沫。 想与她做更多的更过分的事,她要听对方哭,听她温柔地唤自己的名字,想要她再放开些,大声些。 想看她肌肤染上欲望的粉,想看她咬着唇,想看她眸光涟涟,想看她在抵达最高点时那刻的神色。 她想要给予对方快乐,就像是上一次姐姐如何逗弄她一样。 上一次,做那种事情的只有她。手机被她摆在桌子上,她看着视频里面的姐姐。 姐姐温柔地注视着她,深情又缱绻,看着她面色羞得如灼灼桃花,然而姐姐依旧没有放过她。 此刻,白色的衣裙静静地放置在桌边。 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爱人,就像她的爱人眼里只有她一样。 岑鸣蝉跪坐在床上,她的狐狸眼很漂亮,蓄满着爱意,又偏偏有层水气,像是笼着薄雾的修竹,也像是淌着水的泉眼。 她修长的指在轻轻触摸着,而在别的地方,姐姐让她佩戴着精致的枷锁,正好夹住,其中金色的链条相连,坠着清脆作响的铃铛。 她身子一晃,那铃铛就一响。 而这一幕全部都被视频那头的恋人看到。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欺负人了,岑鸣蝉的清泪半沾在鸦睫上,她死死咬着唇抑住更多的声音,她深爱着眼前的恋人,对此她脑海里忍不住想了好多好多。 她幻想着此刻在欺负自己的是姐姐修长的手指,或者是她柔软的唇舌,她想获得愉悦,要将那挂着铃铛的地方送到她唇边。 她想要喂姐姐吃一口。 或者她来欺负姐姐,她去吻她的头发,再去吻她的唇,去堵住她将要出口的声音。 她想知道,沾过薄雨的海棠的花蜜是否香甜。 她要把姐姐用在她身上的手段都还回去。 岑鸣蝉的头脑彻底放空,她的耳中只剩下姐姐的声音,她仿佛行走在云端之上,轻盈、漂荡,不知下一步将前往何方,她又像是行走在沙漠之中,焦热、急躁又无从发泄。 她向来羞赧,感受到欢愉时也只会带着哭腔喊姐姐,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而姐姐似乎要跟她同步,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最终她们声线颤抖着,掺杂着点点哭腔。 几秒之后,一切再度归于平静。岑鸣蝉抽来纸巾,擦拭着她身上出的薄汗。 而姐姐声音里尚有余韵,她轻声叹气道:“我们又要去洗澡了。” * 岑鸣蝉其实今天本来很老实的,她没想做这种事。 她乖乖地在酒店里等待着姐姐的回来。她知道姐姐这两天的安排,昨天姐姐抵达G城,下午小睡一会之后跟熊猫宝珠去吃了晚饭,之后回酒店陪自己。 而今天则是姐姐的签售会,她同样是吃过晚饭才回来。 岑鸣蝉坐在落地窗前,像是望妻石一样,手机里姐姐给她发着消息汇报行踪。 【打上车了,马上回去找你】 【到酒店了,别急,鸣蝉】 再然后,她就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跟她讲述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比如说签售会上她见到了一位很眼熟的读者,那个读者同样也是从她写第一本书时就追更,陪伴着她走到现在,由于那位读者很喜欢每章都写评论,因此姐姐一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时就对上号了。 然后,姐姐轻声问她:“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岑鸣蝉想不出来。 姐姐则是回答道:“我见到了温憬。” 岑鸣蝉有些吃惊。 她没想到过,世界会如此之小,姐姐竟然能够遇到温憬。 * 岑鸣蝉再次见到了温憬,只不过第一眼的时候,她依旧没有立刻认出来。 就在签售会上,她低头为一个可爱的读者签着to签。听到她说Cicada老师你能祝我和我女朋友天长地久吗的时候,岑鸣蝉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那位读者很漂亮,肌肤白皙,穿着洛丽塔,眉目漂亮的像是个洋娃娃。见岑鸣蝉看她,她有些羞涩。 这种小事,岑鸣蝉哪里会拒绝,她笑着真诚祝福道:“祝你跟你的女朋友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见她说完这话,那位可爱的读者向着不远处比了个耶的动作,岑鸣蝉顺着视线过去,发现她看向的那人很是眼熟,但是一时她又想不起来名字。 “那位是你女朋友吗?”岑鸣蝉随口问道。 “是的,我们在一起好久了,准备去国外领证结婚。” “恭喜你,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由于签售的时间有限且紧促,很快就换了下一位读者。岑鸣蝉低头化身为一个无情的签字机器,抬头则会跟读者亲切地互动。 等今天的签售会散场时,岑鸣蝉忽然又想起来了那个眼熟的人,她就是想回忆起来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在哪里遇到过。 她翻遍脑海里面的回忆,终于想起来了。 之前站在不远处的,身穿白色裙子眉目优雅又成熟的那位女性,是温憬。 那个几年前她在N城的青山寺有过一面之缘的温憬。 她不确定温憬是否还记得二人曾经的相遇,大概是忘记了,因为相隔这么多年,那一面实在短暂。她能记住温憬也是因为平行时空的自己的缘故。 她不确定七年前她遇到温憬时,她口中的恋人是否就是那位可爱的读者,但是这都无所谓,温憬要与相恋的人去国外领证结婚了,这样很好。 岑鸣蝉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十五岁的自己,她也提起来曾经她在青山寺偶遇温憬的事。 对于她们来说,温憬大概算得上一个朋友。 * 温憬对于岑鸣蝉来说,其实是一个很久没有提及过的名字了,她很早就离开了联盟,不再担当化妆师,与自己的联系也就变得越来越少。 刚开始比赛的时候,她还能收到温憬发来的加油消息,祝她赢下比赛,也会在夺冠时收到温憬的祝福,祝福她多拿几个冠军。 翻到朋友圈,也能看到温憬时不时发一些比赛相关的内容,有时候是比赛截图,有时候是她现场观赛的照片。 到后来,她似乎不再关注比赛,比赛一类的内容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社交软件动态上,岑鸣蝉也没有再收到她的信息。 她们成为了平时躺在列表,偶尔在朋友圈能刷到彼此动态的关系。 岑鸣蝉对温憬了解得不算多,只知道温憬是S城本地人,家中独女,生活富裕,一个人独居还养着猫猫狗狗。 具体她后来从事什么工作或者去做了什么,岑鸣蝉并不清楚,她只是觉得温憬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如今有着稳定的感情,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如今,听到温憬要出国领证的消息,岑鸣蝉觉得有些欣慰,看到老友过得很好,她也很开心。 等她们聊完,姐姐说要去洗澡,她将手机丢在床上开始换衣服。 千不该万不该,姐姐不该连正在换衣服这种事都报备。她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做过那种事了,以至于岑鸣蝉由这句平淡的换衣服都能延伸出来很多回忆,那些淫//靡的、不堪的、情色的回忆,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她的声音有些颤,掺着一点点情欲。 “姐姐,等你洗完澡…”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姐姐已然猜到了她的意思。姐姐的声音好似希腊神话里面的塞壬,充满了蛊惑的意味:“鸣蝉,你是不是想要我了?” 岑鸣蝉的呼吸不由一滞。 * 岑鸣蝉躺在浴缸里,一旁的木架上放着她的手机。那通电话至今没有挂掉,她能听到电话那边浴缸里水波荡漾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她情欲上头,想当对方在这方面的引导者。而如今,这个想法已经实现。 她还记得第一次教白纸去学习如何取悦自身的场景。她声音在颤,羞得低声啜泣,还要说着姐姐我爱你这种犯规的话。 岑鸣蝉实在没忍住,偷偷用手陪她一起解决。只是她刻意抑住,对方没经验,这才没听出来。 她也记得对方第一次使用辅助的玩具,开到最小的档位,不过一分钟就缴械投降的场景。她是那样懵懂,以至于事后会问出来姐姐我是不是不太行的问题。 岑鸣蝉觉得她很可爱,忍不住低笑,哪里会不行,她不是将床单弄湿了一大片嘛。 再后来,她们做得越来越多。开始尝试在电话里一起进行,也尝试过开视频,甚至开始尝试用更多的道具。 比如那带有铃铛的装饰,垂在白皙的肌肤上,情色又动人。 再比如说那珍珠做的贴身衣物,细细的珍珠链系在那最艳情赤//裸的地方。 再比如说那蕾丝的项圈,系在洁白的脖颈间,也很漂亮。 岑鸣蝉闭着眼,忽然觉得有些燥热。 或许是因为浴室里水雾氤氲,也或许是其他的缘故。 电话里,二十五岁的自己在低声唱着歌,岑鸣蝉觉得有些不公平。凭什么自己此刻被这些东西困着,而她却在无忧无虑地唱歌。 她们理应共同沉浸在同一种状态里。 好在,岑鸣蝉对自己很了解,她很清楚自己一句话就能挑起对方的情欲。 她微笑着轻声说道:“鸣蝉,我们再来一次吧。” 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发颤的声调。 颤巍巍的,像是枝头被风吹拂的桃花。 二十五岁的自己没有拒绝,她说:“好。” 第 123 章【正文完】 第123章 正文完 岑鸣蝉不久之后收到了《盛世》官方联盟的邀请。 早在去年,联盟在她退役之后就赛事相关做过问卷调查,想征询大众意见,看看能否进行赛事改制或优化。其中呼声最高的一条就是为已退役的职业选手举办专门的比赛。 可以是明星赛,邀请联盟里的新星选手或者退役老选手已自由组队或随机组队的方式,solo或者五五对决。也可以是专门为退役老选手举办一个比赛,让他们自由组队。 大部分职业选手退役之后就查无此人,只有少数一部分能够转职主播、自媒体博主或者解说等。为他们举办活动,既能够唤醒观赛群体的情怀,也能够为这些老选手带来流量。 官方内部商议之后决策,举办一个名为“盛世杯”的比赛,只邀请为联盟效力过且退役的老选手。 消息一出立刻引来了轰动,官微下面的评论短时间就破万,其中呼声最高的还是CL最初的五人组。 “能不能把我们CL五人组凑齐,求你了。” “CL夺冠五人组就是上去表演削苹果我都愿意看。” “快把Cicada请回来打比赛!” “提到Cicada,叶子能请回来吗?当初这两个人可是并称联盟最强矛与盾的。” …… 鉴于此,联盟对岑鸣蝉发出了邀请,邀请她参加九月份的“盛世杯”,赛程为一个月。 岑鸣蝉其实是想去的,因为官方透*露准备把她当初的队友都请回来。人都有雏鸟情结,就像是观众口中的“CL夺冠五人组”指的就是CL最开始的五个人,她、狗哥、小快、完美与水饺。 岑鸣蝉其实也有些想念老队友。 只是,压在她心头的还有一件大事,这令她在步入夏季之后时常坐立难安。 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而二十五岁那年的“八月十七日”,将会有一场改变她命运的车祸。 岑鸣蝉与母亲将一切全盘托出,她不可能隐瞒母亲一辈子这个秘密。 她有恋人的事,母亲一早就知道的。刚开始的时候也曾经问过她,怎么不把女朋友喊来家里吃顿饭呀,什么时候给妈妈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呀,岑鸣蝉那时候没想好如何坦白,因此总是用“她最近忙,等她有时间”这种话搪塞过去。 渐渐地,母亲也就不再问她。 但是随着她年纪渐长,母亲又开始想起来这件事,她以为是岑鸣蝉怕她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因此决定认真地与岑鸣蝉谈谈心。 她说妈妈并不在意你女朋友的长相、家境这些东西,只要是你喜欢,她是个好孩子,妈妈都可以接受,妈妈只希望你能快乐,能够遇到一个能携手一生的人,走完人生这场旅途。 岑鸣蝉望着妈妈,最终说了实话,也提起来了那场车祸。 她讲了她们的相识、相知到相爱,讲了那堪称荒谬的一切,她爱上了自己。 她想过母亲的反应,或许母亲会觉得她在撒谎,也或许会认为她疯了,有了癔病,毕竟平行时空这种事,说出去谁也不信。 然而她的母亲却是怔怔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岑鸣蝉心里有些慌乱起来,她宁愿母亲骂她几句,也见不得母亲这副模样,她刚要说些道歉的话,就听到母亲叹息说:“鸣蝉,我其实梦到过。” “我梦到过我们遇到车祸,你自己孤零零的在家里,也不睡觉,就躺在床上,饭也不吃,话也不讲。” “也梦到过,我跟你爸死了之后你给我们扫墓,烧纸,坐在墓前跟我讲话。” “早在你还在打比赛的时候,我跟你爸都梦到过那场车祸。” “那时候就觉得是做了噩梦,也没怎么当回事。但我后面还是会陆陆续续地梦到你去我们墓前跟我们说话。” “再后来,我跟你爸背着你偷偷去找人算了算。找了好几位,其中一位说我们命里有一劫,之前是死局,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一线生机,最好是注意些。” “我和你爸今年都不怎么出门,就是这个缘故。” “既然你说是八月十七日,那我们无论如何,那一天都不会出去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现在轮到岑鸣蝉不知所措了,母亲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些,她也不知道母亲竟然会梦到姐姐。 她抿着唇,轻声说道:“妈妈,我可以给你看看姐姐的。” “我喜欢她,妈妈你会讨厌我吗?” 母亲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就像小时候她撒娇母亲就把她抱住安抚一样:“给妈妈点时间消化这一切。” “我会说服你的父亲。” “如果他实在冥顽不灵,你也不用怕他,天南海北哪里都能住下一个你。”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妈妈的女儿。” 又过了几天,母亲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父亲,父亲找到她,说你已经大了,一切都由你,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岑鸣蝉从没有后悔过爱上姐姐,相反的,她觉得这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决定。 这时候,母亲也推门进来。她轻声问,她愿意见见我们吗? * 岑鸣蝉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她像是考试前五分钟等待发卷的学生,坐立不安地盯着时间,她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早点看到父母,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她有些畏惧见到父母。 等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她见到在桌子前优雅端坐的母亲与正襟危坐的父亲。 岑鸣蝉看着视频里面的父母,眼睛一眨,就落下泪来,然后她就看到视频那头的母亲,也在拭泪。 反倒是一旁的父亲说了第一句话,只是他声音也有点颤抖,问了句家常:“吃过饭了吗?” 这是很朴素的一个问句,但是在这种场合出现似乎又有些奇怪。 岑鸣蝉点点头:“吃过了。” 母亲按住又要说话的父亲,温柔地问她:“你过得还好吗?” 好还是不好呢? 岑鸣蝉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或许应该当个乖孩子,说自己过得很好你们不要担心,也或许应该跟他们撒撒娇,说过得不好,失去你们很痛苦,见到你们很开心很激动,这会很想哭。 但是望着镜头里面的父母,岑鸣蝉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并不想要母亲知道平行时空的事,不想她牵挂着这头的自己,不想她知道原来有一条时间线她的女儿会失去她,她不想让母亲在痛苦的时候又无可奈何,什么也做不了。 因此她不准小她九岁的自己把这一切告诉母亲,她要对方保密,要她发誓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岑鸣蝉想要的不多,她能够通过视频见到父母就够了,能听到他们声音,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就这事,她们其实也闹过别扭,但最终还是由她说了算。 直到在二十五岁这年,平行时空的自己将一切都告诉了母亲,然后跑来跟她求原谅。 岑鸣蝉起初是气愤,随后是无尽的茫然,再然后是紧张。她气愤于二十五岁的自己如此不懂事不信守承诺,把一切告诉母亲之后母亲该有多么痛苦。 她茫然于母亲的那一个个梦境,原来母亲见到过她,母亲知道会有一场车祸将她的人生撞得支离破碎,母亲见过她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样子,也听到过一部分她在墓前讲的话。 她不知道命运给她写了什么样的剧本,不知道这两个时空究竟在哪里重合。 最后,二十五岁的自己说,母亲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见一面。 岑鸣蝉已经有九年没有见过父母了,她失去父母时是二十五岁,而如今她要见到的,也是她二十五岁时候的父母。 一切好像是个循环,一个她不知道在如何运行的循环。 岑鸣蝉这几天想了很多,她想该怎么跟父母叙旧。 她在父母的墓前已经讲过很多很多话了,这些年她每月去看望他们一次,风雨无阻,一次也没少过。 只是,她与父母相见,往往是她对着那两块冰冷的墓碑讲,她讲的好也罢,坏也罢,父母不会挑出来指责她,也不会表扬她,就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母也没办法跟她说些宽慰的话。 空空荡荡,孤孤单单,没有回应。 而这次,父母就在视频那头,她讲什么,他们都能听到,也都给给予回应,岑鸣蝉反而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她就那样看着视频里面的父母,无声地流着泪。 * 八月十七日。 岑鸣蝉驱车前往父母所在的陵园,这些年她去学了驾照,买了车,甚至计划带冉眉冬去自驾游。 这一次,她有很多的话想跟父母说。 她想说我跟另一个时空的你们视频了,母亲哭成了泪人,她抹着泪问我过得好不好,让我不要哭,要我照顾好自己。 父亲看着我,只是叹气,原本坐直的背也有些佝偻,说了句辛苦了。 他们还说以后想他们了,就打视频过来。 她想说,不管你们同不同意,反正他们同意了,我就是喜欢自己,就是要隔着时空恋爱,他们同意就是你们同意,其实也没区别。 她想说,二十五岁的自己已经跟父母在家里等着了,他们三个人今天绝对不会出门,不出门,就不会有那场车祸。 她想说,等他们过了今天,就是崭新的一天,崭新的人生。二十五岁的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而父母也能够活下来,继续相伴余生。 她想说,如果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能有个人提醒我多好啊,或许我就有那么一段痛苦的记忆了。 她想说,我的书已经在拍剧了,等拍完了我要天天放给你们看。 她想说的有很多很多,就在这时候,她接到了冉眉冬打来的电话。 冉眉冬开口问她在哪,岑鸣蝉随口回答道:“今天是我爸妈祭日,我在去看他们的路上。” 冉眉冬叹了口气,说道:“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你要不回来吧,今天别去了。” 岑鸣蝉轻笑道:“我马上就到了,这会折回去算什么。心神不宁也很正常,我现在也担心会有变数,不过应该没事,他们都在家里待着了,熬过今天就好了。” 冉眉冬想了想,又说:“那你开车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岑鸣蝉回应道,“挂了,开车呢。” 挂掉电话之后,岑鸣蝉继续驾驶着车辆,由于那场车祸的缘故,她开车向来很小心很注意。 一旁的树木向后奔跑着,岑鸣蝉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模模糊糊的,朦朦胧胧的,像是直接出现在她头脑里面的,又像是远远的有人站在身后唤她。 那个声音有些空灵,像是招魂曲,又像是有人在念经,还像是母亲在唱着摇篮曲,哄着年幼的她睡觉。 岑鸣蝉只当是自己心神不宁之后的幻听,但是听着听着,她竟然真的有些犯困了。 她大概是起得太早了,这会好困,她想闭上眼睡觉,睡一觉,睡一小会就好,睡五分钟都行。 但是她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这会在哪,今天要做什么事情来着?她有些记不清了。 岑鸣蝉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她即将阖上双眼的瞬间,她想起来了,她此刻正开着车,要去给父母扫墓。 然而已经晚了,她的车迎头撞向了路边的树木。 在剧烈的碰撞过后,在驾驶室的岑鸣蝉瞬间陷入了昏迷。 * 岑鸣蝉再次醒来后,已经是在医院中。 在她旁边的床位是位可爱的小姑娘,见她醒了,让母亲帮她按了床头的铃喊护士过来看看。 岑鸣蝉此刻其实没有什么不适,她好像只是睡一觉,然而她最后的记忆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棵树,她驾驶车辆迎头撞了上去。 她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几天,也不确定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等待护士的到来。 护士告诉她没什么大碍,再观察两天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出院,出院前记得交一下入院费用。 岑鸣蝉老实地听着,点了点头,等护士一走,她立刻问了问病友,今天是几号,小姑娘告诉她今天是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 距离八月十七过去了两天。 岑鸣蝉立刻坐不住了,她到处找寻自己的手机。她昏迷了两天,冉眉冬肯定很担心,二十五岁的自己也肯定会很心急,她需要立刻给她们报个平安。 只是任她找寻,她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也许是在撞击中,手机被撞烂了,岑鸣蝉心想,但没关系。 岑鸣蝉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早在之前她就测试过了,手机是会更迭换代的,她也担心过她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的维系是通过当时用的手机,于是在她购买新的手机之后立刻登录微信,却发现对方还在自己列表。 她们的维系并不是通过游戏,而不是通过手机,这对岑鸣蝉来说是个好消息。 岑鸣蝉努力安抚着自己内心的不安,没事的,她联系上眉冬就好了,眉冬来接她出院,她可以先用眉冬的手机联系二十五岁的自己。 岑鸣蝉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跟一旁小姑娘借用手机打个电话,小姑娘很热心,怕她在花花绿绿的图标里找不到哪里拨号,于是直接把页面调到通话后才把手机递给她。 冉眉冬的手机号很好记,她一直没有更换过,高中的号码沿用到了现在,岑鸣蝉早就背过了,她现在只担心眉冬看到陌生号码不接。 但是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岑鸣蝉输入眉冬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等待接通的时间是那样漫长,那该死的吵闹的彩铃让岑鸣蝉越发不安,但好在,电话接通了。 岑鸣蝉深吸一口气:“眉冬,是我,鸣蝉,我现在在人民医院,我没什么事,你能不能来医院接我?” 然而接电话的人却沉默着并没有说任何话。 这不对劲,眉冬不可能对她这么冷漠,她失踪了两天,冉眉冬肯定焦急坏了,就算是听到她的声音喜极而泣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不是她打错电话了,肯定是她手快打错了。 岑鸣蝉立刻将手机拿远,想检查一遍电话号码。 就在这时候,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了,确实是冉眉冬,但是声音里面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你等一下。” 等一下,等什么,岑鸣蝉有些疑惑。 随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匆忙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停止,眉冬的声音再次远远地传来,似乎在对另一个人讲话:“你接。” 过了几秒。 电话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有些疲倦的声音,似乎是哭哑了,冷漠、疏离却又要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你好,哪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