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父子相似性
帝国新历1124年11月10日,离克墨斯星安息节还有两天。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圣廷裁判所大裁判长克西曼带着数名心腹裁判官与治安官、异端清除队指挥官以及情报侦查相关虫,秘密进入圣廷总部,觑见教宗塞尔苏斯。
大裁判长克西曼是裁判所最高领导,由教宗直接任命,对教宗负责。
跟着他秘密入廷的三只裁判官,分别管理德罗萨教区及周边教区的地方裁判庭。
治安官负责执行裁判所的命令,逮捕可疑分子,保护裁判官安全。
异端清除队指挥官是迪亚斯·阿布拉菲亚的上司,情报侦查相关虫也主要来自清除队内核行动部门下设的侦查组。
以上虫选,都是教宗塞尔苏斯直接点名。
克西曼作为跟着这位圣座五十多年,被对方赏识、一手提拔的下属,敏锐地嗅闻出了这次觑见后、即将卷起的狂风暴雨。
他的直觉是对的。
克西曼在教宗书房跪下行礼,抬头后,才发现安静肃然的室内,除了教宗本虫,还有两只虫。
一只银发紫眸的雄虫,对他轻轻微笑,笑容波光潋滟,又透露出一股莫名危险的味道。
一只金发白肤的高大雌虫,如山如冰的刚硬,只是坐在那里,屋内温度便骤降得和屋外没什么区别。
圣子阿尔托利!情报总监林德元帅!
克西曼行完礼站起,对着教宗欲言又止。
裁判所是圣廷司法机构,教宗这个点秘密召见他们,说明要谈的事情非常机密与敏感。
圣子阿尔托利在场,可能和德罗萨那边有关。在这不稀奇。
可另一只虫,听说在总部养病的林德元帅……
这……
于公于私,都不怎么合适。
圣座一向英明严谨,做如此安排,是有什么考量?
“……林德元帅那里有一部分我们需要的情报。”
黑发雄子一如既往的淡然威严。他瞥了一眼克西曼,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心中疑惑。
“另外,这次我让你去做的事,他将以私虫身份参与、指导,必要时,你可以直接对他汇报。”
“圣座,这……不合规矩吧……”
克西曼大著胆子追了一句:“千万年来,圣廷一直独立于政府机构,林德元帅毕竟身份敏感,就算您完全信任他,有些事还是……”
克西曼再次看向旁边那只金发军雌。
林德元帅从军七十年,为自己赢得无数次凯旋庆典,亲手铸造的传奇注定将不朽于世,并会在浴血奋战的军雌中代代流传。
下了战场,雌虫在情报界中再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说实话,作为半个同行虫,克西曼很期待与对方共事合作,但作为裁判所的最高领导者,他必须提醒偶尔会犯糊涂的教宗。
“……”教宗抬眼,如寒冰雕琢的紫眸扫视了在场众虫。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是我和林德元帅的亲生虫崽。近几年来,清除队内有虫盯上他,持续用药剂下毒谋害迪亚斯。并设计了一次格外恶毒的陷阱,通过精神力暗示唆使迪亚斯刺杀我。”
“此事严查。昨夜换防、值守的那些虫,都先抓起来。可疑虫一只都不能放过。”
“另外,禁卫军团高层也与此事有所牵连。还有理乍得的同党余孽……给你们一周时间,安息节假期,这件事主谋、关联者都要全数控制住。”
“此次行动秘密进行,骚乱要控制在最小。”
“我会让阿尔托利配合你们的行动,以安息节相关庆典做藉口掩护。分教区和民众舆论,届时也会有相应消息放出,进行扰乱。”
“这是名单、以及相关情报。若有疑问,可询林德元帅。”
塞尔苏斯一口气说出相关安排,根本不在意自己三言两语间,透露出的一个又一个信息在下属心里引发了何种惊涛骇浪!
先不提突然掉在裁判所面前那些巨难啃的调查行动任务,就说一条……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是教宗和林德元帅的亲生虫崽?!
确定,马上要来的是安息节,不是考验他们心智的愚者节吗?!!
哪怕是常年处理各种复杂诡谲事件克西曼,在这一刻,也暗自一个激灵,悄悄抹了把汗。
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异端清除队指挥官罗赛利,试图从对方眼里得到一丝自己不是在梦游的支持。
却见自己这位常年的老夥计,胆大包天地先后各看了一眼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元帅。
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思忖一会,冒出一句匪夷所思的发言来:
“原来如此。我就说阿赛德是不是自小给阿布拉菲亚吃冰块喂炸药,怎么养出那种臭脾气……”
“结果是圣座和元帅阁下,难怪难怪……很合理……”
“噗…哈哈哈…”
安静的室内突然爆出一声忍俊不禁的低笑,在场十来只虫,齐齐看向噪音制造者。
正在捂嘴笑、还笑得动静有点大的圣子阿尔托利。
“咳咳……看来我们已经对一些事情有了共识了。”
阿尔托利放下手,站直身体,一眨眼,便恢复成了刚见面时气度高冷、俊美冷淡的圣子殿下。
“相信接下来的合作会很愉快。”
“克西曼裁判长、罗赛利指挥官。”
“……”
11月10日、11月11日两天,安息节前夕。
圣廷总部里外一派忙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庄严而喜气洋洋的氛围。
今年安息节,教宗难得心情好,居然大手一挥,一个数字都没动地批了贝卓主教提上去的节日预算。
每年总要大动干戈的圣廷经济处与礼仪部心花怒放,连带着干起额外的工作,也动力满满,效率极高。
金色阳光透过殿堂的彩色玻璃窗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映照出斑斓的光影。
身着礼仪长袍们的枢机主教、大主教、分教区主教、助祭,以及有幸被抽选出的堂区圣职者和教廷学校、研究院的负责虫们手持圣廷典籍和祈祷书,匆匆穿行在长廊之间,分批等候觐见教宗。
他们将当面对圣座做分管辖区的年度事物汇报,同时送出安息节礼物和祝福。
圣职者们不安等待、低声交谈时,大殿内的礼仪委员会的成员们,正在仔细检查每一件仪式用品,从银质的圣杯到绣有金线的祭披,确保它们一尘不染,光彩夺目。
在他们身边,工作虫们正将篮中新鲜的百合花和玫瑰花铺满祭坛和装饰角落。花香和熏香交织中,一幅幅黑金交织、刺有精美图腾花纹的巨大帷幔悬挂上穹顶、横梁之间、墙壁、门廊入口和拱门下方。
正殿侧廊,学徒们正在排练节日圣歌,悠扬的歌声沿着打开的窗户飘进广场。
广场上的工作虫搬运着巨大的花环和彩带,使足了劲,正按照贝卓主教的设计图,将每个角落都布置得完美无瑕、无比喜庆。
临到11月11日中午,安息节布置和相关事物已准备完成。
贝卓领着阿尔托利一路视图、不时讲解,圆圆脸蛋上扬起粉色红晕。
“阿尔托利!真被你说中了!圣座和元帅的喜事居然在你们之前……”
“虽然圣座说只是先宣布婚讯,仪式之后再说,但送到眼前的安息节,怎能轻易放过?”
“你看,我私心在传统庆典装饰品里加了代表元帅的金、蓝色元素,还让他们将那些没虫看的叙事帷幔换成了圣婚上用的祝福品类……”
“德萨罗教区的灯光设计思路太妙!你看这里这里!只要圣座走过来,就会像星星一样依次亮起,然后呢,这些星光会附着在圣座法袍上,转变成幽蓝色的光……”
“黑金两色加紫是圣座。白金两色点缀蓝是林德元帅。”
“元帅不是也用弓嘛,他从那边出场时,地上会铺蓝色冰川石簇,象征元帅母星的传统箭簇。和他身上的饰品会形成呼应。”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阿尔托利,我定了堇青石戒指、耳环和项链做婚讯上元帅和圣座所戴的饰品,圣座很满意了!你看看!”
说着说着,贝卓激动起来,用终端投映出几张图片。
堇青石又称水蓝宝石,有极其独特的蓝紫色调,在有些光线下,还会呈现金色珠光。
其大多呈板状或针状且定向排列,会有独特的星光效应。
贝卓选的这组为十分罕见的十二射黑色星光蓝宝石,由六组包裹体交叉形成,星芒清晰锐利,颜色比常见的蓝色宝石更深邃更浓郁,十分的神秘漂亮。
阿尔托利看了两眼,突觉不对:“……戒指……是老师的珍藏之一?”
“殿下眼真毒!”贝卓笑。
“历时五代教宗的千年珍藏。圣座说婚礼仪式可以先不办,罗森克洛伊的承诺传统不能落。”
“这老闷骚。”阿尔托利嘀咕,贝卓选择性的就当没有听到。
“不过,现在不是还没确定林德元帅是否会出席明晚的致辞?”
“嗯。”贝卓换上一副沉思表情。
“机械臂还在最后调试。圣座不愿元帅以断臂之姿被虫议论。又说安息节全星域直播,元帅身体心理都需休养放松,也不想给他造成过多压力。“
“不过!”贝卓猛地又扬起一抹笑容,“我先准备上。这样万一元帅出席,也能留下完美的影像记录。以后还能剪辑做成婚礼伴手礼,流传子孙后代!”
不是。谁参加婚礼想要这种伴手礼?还流传子孙后代??
看着很有某种狂热追星粉丝即视感的贝卓,阿尔托利忍了又忍,吞下吐槽欲望。
说话间,两虫已来到约定的医疗研究部主建筑物。
走上外围游廊,再向内拐上一个弯,就来到了医疗部正殿。
医疗部部长带虫恭敬地等下门外,一见阿尔托利和贝卓,眼睛都亮了!
阿尔托利近几个月可是医研部的香饽饽。
祝祷仪式和数场公开治疗的相关视频数据,被整个部门的医疗虫翻来覆去的看。
不是每只雌虫都有资源能和教区主教、助理主教和助剂们签订治疗契约。
大部分普通虫的精神力疏导、慰藉和治疗,都是由医研部和下属机构里的擅长圣愈的治疗圣职者们提供。
既然是大批量的、成规模、可以教学和拷贝的治疗,就需要标准程序和操作流程。
多年来,医研部面临的治疗负担越来越大,复杂状况层出不穷,很多标准流程已难以满足需求。
比起次次都找主教级的外援,他们更希望能够提高自身实力。所以也在不断地进行研究和各方改进,力求在服务价格和服务效果间取得更好平衡。
阿尔托利的圣愈便是他们的希望!
突破传统肢体限制、拥有强大的治疗范围、前所未有覆盖到心理层面的治疗深度……
医疗部部长用看待神明热切眼神,和圣廷最高礼仪对待阿尔托利,短短几分钟,就让圣子殿下耐心到了极限。
“……精神力输入、身体检查、心理评估和基因检测都做了。要我J液是干什么?!”
阿尔托利寒冰罩面,猛地停步,让小声在他耳边嘀咕的医疗部长差点撞上去。
“呃……殿下息怒……您放心,只是用来分析,不会、不会……拿去做什么奇怪用途。”
医疗部长满头白发,已入衰老期,一句话说的颤颤巍巍。
“想都别想!做虫是要有底线的,你这只科学怪虫!”
阿尔托利冷酷拒绝:“好了,您就到这里吧!后面的路我认识,贝卓我们走!”
……十分钟后,阿尔托利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到医研部部长的办公室。
那边,起码只是想把他捉去做研究。他只要插科打诨胡言乱语,就可成功将那老头绕晕,套来许多机密情报。
这边,这只虫是真的想干掉他!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
不,迪亚斯·罗森克洛伊……
阿尔托利仔细算了算,这只金发异瞳的雄虫,从辈分上算,居然是自己的堂叔!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迪亚斯一身轻薄白色长袍,盘坐在满室光辉之中。
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银发雄虫,眼眸压抑得幽沉如水,俊美的面庞十分冷峻。
他紧紧抿着淡色的嘴唇,除了烦躁、厌恶、冷漠,看不出任何一点欢迎客人的友善。
这是一间高阶治疗室,纯白墙壁、纯白地板,拥有嵌入式智能家具和纯天然纤维织品,简洁优雅高品位。
然后是前后两面的落地大窗,窗外是满眼绿意和清幽泉水,是只有军团高层才能享受的VIP待遇。
可迪亚斯被安置在这里,与其说是治疗,他自己觉得更像是囚禁。
满室光辉,不是阳光,而是纯粹的光元素能量柱。
每根与每根之间,只有三指宽的空隙,贯穿天花板和地板,一根发丝碰上去,就会瞬间焦黑断裂。
所以,不是牢房是什么?
那天,迪亚斯在教宗、圣子和侍从官面前暴露了从小隐藏至今的秘密。
而越是回想,迪亚斯内心的杀意就越强烈。
从小,他就被林德告知,无论发生何事,这双异瞳一定要藏好藏住!
若是被发现,不光是林德、迪亚斯自己,就连阿赛德也会被他们牵连。
罪孽。
林德从没有这样对迪亚斯说过。
但小小雄虫天生聪慧,开始识字的年纪,学到这个词,就觉得其所指含义,不就是自己?
未经雄虫同意,私自怀孕,私自产子,放在虫族哪个国家,都是要坐牢的重罪!
更何况紫色眼瞳,皇室血脉、教宗子嗣,被隐瞒存在,罪加一等!罪无可恕!!
如果被发现……
他很可能因雄虫身份,被认回皇族。
但林德和阿赛德,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哪怕他们同样位高权重。
理法、道德、文化、传统都不会站在林德旁边。
正因为知晓自己身份尴尬,少年时期,迪亚斯曾一度想过,远离中央星去其他偏远星系生活,将自己这个累赘从他养父肩上卸下,同时换他雌父一生平安无忧。
可迪亚斯时不时的精神力暴动,让这个念头从未出口就胎死腹中。
精神力暴动时,他的精神域被万丈尖刺齐插而过。
眼球会异常灼热、干涩,什么也看不清楚。高热之后是极度的寒冷,他的身体会止不住的哆嗦。似乎已将身体一半的血液都凝成脚下的血池。
舌头、嘴唇、牙齿,都只是愚蠢的、毫无意义的名词。
那时,它们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他只能被困在生与死的空虚之间,身体却不断盘旋下坠、堕入死亡。
不过十五六岁时,迪亚斯就经历了近千次的这种体验。
每次,他都会思索自己的降生到底有何意义,却始终原地打转,如同一艘无舵之船。
十八岁时,迪亚斯停止这种无意之举。
他决定去圣廷,亲自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次出任务生死一线时,迪亚斯都会发呆。
他的思绪来回跳跃,就像动物尸骸里的跳蚤一样。
他想像著有一天,他将成为任何虫都无法忽视的大人物,所有虫都跪在他的脚下。
而他将那个秘密袒露于数兆虫眼前时,他们会是何种反应?
他又想,何必等到几十年后。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他就能将剑插进教宗那张大书桌,看着那张被权势侵蚀的脸,然后质问当年的一切,问他,迪亚斯·阿布拉菲亚真的是需要隐藏的罪孽吗?
那些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让他感到片刻的愉悦,然后又会飞快地消失。
因为比起想像,迪亚斯更愿意让一切成为现实。
可恶的是,他这未完成的宏图壮志,全部被眼前这只可恶的圣子阿尔托利毁了!!
迪亚斯用外化精神力,伪装自己的双眼已经近二十年。
如此操作,比佩戴实际物品更方便隐秘。
不用担心更换与保养 ,也不会在进入各种隐蔽、保密设施时被检测出来。
二十年来,从没出过纰漏。
所以不可能是迪亚斯自己不小心。
迪亚斯反覆回想当时情形,只有圣子阿尔托利中间接近过自己,对他使用过“圣愈”!
那圣愈和迪亚斯以往接受过的完全不同!绝对有古怪!
再加上对方格外诡异、古怪的行为……
迪亚斯见到圣子短短几天,对这只雄子的印象,已从“很好”,跌过“?”,现在落到了底,变成了“敌人”!
“……因为我很担心你。”
阿尔托利靠近那些光柱。
只见他手一挥起,那些困了迪亚斯两天的光柱就突然消失。
“我想为之前的冒犯之举向你道歉,并进行弥补。”
阿尔托利走到迪亚斯身边,从容真诚地说道:“你能原谅我吗?”
迪亚斯刚想说你做梦!
一扭头却对上圣子泫然欲泣的绝美面庞。
一双紫眸湿湿润润,眼角微红,双手不安地攥在一起,眼睫眨啊眨的,似乎只要他声音大点,这只雄子就会当场流下泪来。
“……艹!”
迪亚斯卡在嗓子眼的恶毒咒骂,最终被压缩成一个单音节词。
他烦躁地站起,再次拉开两虫的距离,抱起双肩在落地窗前快速踱了两圈,末了又扫了一眼房间的两位不速之客。
“……你们知道……林德元帅……他怎么样了吗?”
迪亚斯挂心焦急,却不敢擅自发问。
忍到现在,却已是极限。
两天前暴露后,那一瞬,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三只虫掩盖秘密。
却在下一秒因忽然发作的精神力暴动,双膝跪地、疼痛难忍!
隐约之中只感觉到一阵春风般的精神力将他包裹,再然后,他便昏迷、失去意识。
醒来便在这间“牢房。”
有医疗虫出现,说他精神域状况极差,稳定前不能离开这儿。
又有虫送他吃食衣物,还从他之前住的地方,将他的随身物品也拿了过来。
两天前,有几只雄虫对他做过基础治疗。然后又匆匆离去。
没有一虫盯着他的眼睛看,也没有一虫对他表现过奇怪的态度。
若非确实在镜子里看到伪装已经不在,迪亚斯还会以为书房那段,只是自己的又一个梦。
“问他们,不如直接问我。”
又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迪亚斯的思维蓦地僵硬空白、停顿。
教宗塞尔苏斯经过主教贝卓、经过圣子阿尔托利,朝他直直而来。
房间内光芒愈加明亮。
眼前画面和脑中梦境重叠混合,转动不停地向迪亚斯汹涌而来。
他却彷佛一下子呼吸都停止,怔怔然站着,不知身在何方,不知所想,不知所看,只是听着耳边那令他呼吸艰难的冷淡优雅的嗓音。
“萨迦为了救你行凶之罪,说只要我放过你,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答应了他。”
“你想知道他拿来交换的是什么吗?”
教宗塞尔苏斯单手负手逆光而立,如威严皇者,停步俯视着迪亚斯。
另一只手抚着手上一枚冰蓝宝石戒指,动作慵懒漠然、气度威严深沉。
迪亚斯看不清雄虫面容,却能感到他如刀一样的目光仔仔细细在他脸上、身上搜索而过,而他不自觉地屏气凝声,被压制得一步都动不了。
“他余生的所有自由和骄傲。”!
迪亚斯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冰晶长剑再次凝出,疾风一样向雄虫冲去!
“———你这个混蛋!!!”
迪亚斯高声怒喝,数年来在脑中徘徊的字句,终于第一次被他骂出了口!
长剑刺出,风卷云动,眼看就要袭上黑发雄虫,却见对方手指轻弹,一声轻响。
冰剑瞬间化为齑粉!
迪亚斯疾冲向前的身体猛地顿住,下一刻肌肉痉挛着倒地,面目痛苦狰狞。
几道光束从天降,紧紧卡主迪亚斯四肢,不断缩紧、勒紧,很快融入雄虫身体,让他爆出一声声痛苦呻吟。
教宗塞尔苏斯俯身抱起迪亚斯,走至房间中间,正要叫阿尔托利和贝卓按事先说好的方位坐下、开始治疗,一低头,却愣住了。
金发青年在他怀中低着头,只能看见淩厉的下颌线和下压的嘴角。
但隐约传来的水痕热度和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声,同时说明了一件事——
迪亚斯哭了。?
有……这么疼吗??
塞尔苏斯愣了下,不明缘由,却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心口微疼地收紧了手臂,并放弃了即刻将对方扔回地上的打算。
塞尔苏斯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包裹着冰蓝紫金三色包装纸的巧克力。
那是早上贝卓拿来让他尝的,说是如果味道可以,他会多做一些,作为安息节婚讯的喜糖,发给当日在场的所有见证者。
也不管迪亚斯吃不吃。塞尔苏斯剥了,就朝青年嘴里塞去。
萨迦喜甜,以前被他艹的受不了哭成这样,雄虫总会喂他吃蛋糕安抚。
迪亚斯是他的崽,应该也一样吧。
教宗阁下的逻辑就是如此简单。
迪亚斯沉默着含着那颗巧克力,浑身僵硬的分毫不敢动,就连呼吸也压制到出任务时的状态。
他就这样被雄虫抱着,嗅闻着对方身上载来的淡淡玫瑰香,感受着并不比自己强健多少体格中蕴藏的强大力量,控制不住的泪水慢慢停了下来。
这是个他并不习惯的姿势。
可偏生雄虫看着瘦弱,力气极大,加上刚才那几根光柱现在还锁在他身上,迪亚斯没法挣开对方。
浑身难受的就像被万千只蚂蚁同时爬进皮肤,迪亚斯只能使劲咬唇,可偏偏更糟糕的要来。
就这样抱着抱着,雄虫还似有若无地轻拍着他的肩背,让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蔓延之势。
可恶!
迪亚斯要被自己的泪腺气晕过去!
呼吸顿时急速,攥着拳头从桑子间发出动物般的低吼。
“……没什么好丢脸的。”
阿尔托利忽然凑过来,从身上掏出一条带着幽兰冰雪香的手帕,细细地给迪亚斯擦眼泪和脸上污迹。
“你被虫下了袭击老师的精神力暗示。”
“暗示持续期间,你会对老师的言语举动格外敏感,很容易被激怒、很容易想杀虫。”
“同时,情绪敏感是副作用,你也变得很容易落眼泪。”
“就算精神力暗示解除,高敏感度也会持续几个月。”
“所以老师才会故意那样模棱两可地说让虫误会的话,只是想测试你现在的状况。”
“唔,看起来比报告上写的还要糟糕。”
阿尔托利像变戏法一样地又从后面掏出一个平板,低头翻看上面的东西。
“今天老师会解除你的精神力暗示 。同时带着我和贝卓在你精神域里走一圈,教给我们治疗、修补你精神域的方法。”
“后面主要由我和贝卓来每日为你治疗。……不过我真得说一句,迪亚斯,你这个状态都能到裁判所执行者首席,是真不要命了?”
“虽然我知道你信奉不服就干的座右铭,但你明明也常给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都不是你的敌人。唔……倒不如说,我们想成为你的家人。”
阿尔托利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笑容,笑得自然美丽,温暖纯真,在满室光辉中,显得无比耀眼。
“……什、什么?”
迪亚斯大脑持续空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
阿尔托利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无语地朝旁边的黑发雄虫翻了个白眼,继续履行自己的当“嘴”职责。
“明天晚上,老师将在安息节致辞时宣布和林德元帅的婚讯。”
“我的老师,即圣座塞尔苏斯,将会成为你的雄父。”
“要不要……先来练习练习?叫声雄父?”
第072章 阿尔托利的威胁
迪亚斯呆呆地看着阿尔托利。
阿尔托利第一次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看到如此表情,像是被突然夺去了思考能力,满满都是有听没有理解的空白。
……想想倒也正常。
身份被揭穿之后,迪亚斯还没和林德本虫见过一面,消化前者已是很难,再来一条改变虫生的重大新闻,并要求对方立刻做出回应,实在是强虫所难。
阿尔托利逗虫的心忽然有点内疚。
他拍了拍迪亚斯的肩:“没事,来日方长,感情嘛,需要培养,勉强不来。你说是吧,老师?”
塞尔苏斯:……
快速扫了一眼迪亚斯,又快速收回目光:“休息五分钟。五分钟后,解除精神力暗示。”
说罢,放开搂着年轻雄子的肩。
只是一个轻微的距离变化,迪亚斯却快速领悟对方的意图。马上从教宗身上手脚并用的爬下、挪开,捏着阿尔托利塞来的手帕,扭头避过众虫,只盯着自己鞋面。
他本来是想冲进清理室(太丢虫了),结果动作稍微大点全身骨头就钻心的疼。
阿尔托利赶忙制止:“光元素束缚清理毒素很有效,就是有些疼。你最好坐着别动,需要什么告诉我。我拿给你。”
迪亚斯:……
不需要拿过来什么!只需要你们都走开!!
阿尔托利沉默两秒,看看坐在一边想把自己塞进地面的迪亚斯,又看看几步开外,负手站在窗前似乎看风景的圣座阁下。
果断地转向贝卓:“我想起来有个营养剂忘拿了,贝卓,你同我下楼一趟?”
贝卓马上附和:“对对对!松弛剂!解除精神力暗示必须的,阿尔托利,我们走!”
阿尔托利:……说错词了哥们!
贝卓:……我这不是紧张吗!!
两虫迅速冲出房门。
根本不管五分钟够不够他们上楼下楼,再待下去,自己也要学忍术扣地缝了。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阿尔托利当了一回嘴,该说的已说,很仁至义尽了。
想听迪亚斯叫自己雄父,老师,你自己也得努力一下吧?
房间内,瞬间就变得更加空旷、沉默。
这边,迪亚斯挺直腰背坐着,眼眶泛红,鼻尖微微抽动。
他快忍不住了!
再忍,那些被泪水带出来的鼻涕就要掉出来了。
爱干净的雄虫只能抓起桌上纸巾,深吸一口气,发出擤鼻涕的声音,务必一次擦个干净!
他才没有哭!是精神力暗示的问题!!
迪亚斯现学现卖,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却下意识地向窗边偷瞄过去……
诶,虫不见了?
再一回身,一股浓郁的乌木玫瑰香侵入过来。
迪亚斯微微恍神,抬头就见对方站到了自己面前,表情说不上冷淡,却也谈不上热情,到底蕴含了那些情感,迪亚斯和塞尔苏斯不熟,看不出来。
……却对这个信息素并不陌生。
他有时和林德见面,便能从对方身上闻到这个味道,通常是在雌虫从圣廷做完治疗或者两虫同时参加了什么会议之后。
幼崽期,迪亚斯以为林德去了哪里的花圃,还嚷嚷着让对方带自己一同去。
再大点,林德否认后,他又猜想那是什么昂贵的香水,用来出席正式的外交活动和虫帝组织的晚宴。
直到他自己进入发育期,也开始分泌过量的信息素,迪亚斯才在某天突然顿悟:
那是一只雄虫的信息素!
是谁,不言而喻。
他每天都能在星网上看到对方那张脸。
无数雌虫深爱、追捧、崇敬、仰慕的教宗塞尔苏斯,帝国最美丽也是最强大的雄虫。
迪亚斯的青春期由此多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他因好奇在星网上浏览过一些那种影片,实在无法将自己冷漠寡言的雌父,和画面的虫做置换,更无法想像,自己心目中最无畏的英雄,会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沉沦在欲望之下,以治疗之名,交出自己的身体和精神。
那几年,他恨死了塞尔苏斯。
没错,他渴求过、羡慕过、祈祷过、也无视过、冷淡过,甚至憎恨、怨怒过。
不管他的养父们对他有多好,给了他多少温暖,雄父的这个位置,始终悬置在高空,让迪亚斯没有一天忘记过。
可今天一见,迪亚斯才发现,无论他曾经做了多少想像,塞尔苏斯和它们,都不一样。
他就只是……塞尔苏斯。
真正的塞尔苏斯。
黑发雄虫朝他伸出手,掌心摊开,放着几颗用漂亮包装纸包好的巧克力,看样子,应该就是刚才强塞到他嘴里的那些。
“不难吃。”塞尔苏斯主动拉起迪亚斯的手,将巧克力放了过去,又看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摸了摸迪亚斯的头。
“待会解除精神力暗示时,我会小心,尽量不弄疼你。”
“难受的话,也不要忍着。就把我们当普通的治疗师。”
雄虫只轻摸了两下,就快速收回了手,似乎是怕迪亚斯不高兴,说完这两句便再次回到窗边,继续看起了风景。
迪亚斯盯着雄虫背影看了一会,又将视线转回手上的巧克力。
沉思了几秒,拿出一颗,剥开塞进口中。
……待几分钟后阿尔托利和贝卓返回时,屋内两虫还是他们走时的模样。
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用巧克力包装纸叠好的小星星。
迪亚斯见他们进来,将手里最后正在完工的放到那一排的末尾,站起身来。
“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金发酷哥冷冷问道,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淡模样。
阿尔托利瞥了一眼贝卓:现在知道这神情即视感哪里来的了吧?
贝卓也正在看他:二十年学徒经验做出的公正评价——很得真传。神奇的遗传。
……
……
几天后,帝国星域边界,斯默通星。
一望无际的紫色沙漠中,杰克森带领着三个小队,在以战术队形谨慎前进。
斯默通星的重力只有标准重力的三分之二,这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轻盈,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能量读数异常,有东西在下方快速移动!”
通信器里侦察兵紧张地喊道。
杰克森低头看向战术目镜,果然,代表生命体征的红点正从镜片上方快速移动,朝他们聚拢而来!
“准备作战!”
杰克森低吼,右臂开始扭曲变形,握着光刃的手快速化成一只兽化利爪,关节处也长出尖锐长刺——
地面突然炸开,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地底窜出,紫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八条布满倒刺的节肢在空中挥舞,鳄鱼般覆满鳞片的尖锐尾巴横扫而过,将两名队员击飞出去!
它张嘴怒吼,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发出刺耳的嘶鸣的同时,也喷出一股恶臭。
"是沙鳄蛛!"
杰克森飞跃至一边岩石,确认喊道。
沙鳄蛛是普兰巴图生命体从母星带来的强大武器,也是他们在查找新家园的过程中,赖以为生、必不可少的重要共生体。
这种凶残的野兽,生命力极强、速度极快、很难对付,且经常成群结队出现,让帝国前线士兵十分头疼。
更别说,辛苦搏杀之后,他们还要像现在这样。
拿着检测仪器做战后清理,务必将残留隐藏起来的沙鳄蛛一只不留的全部清楚干净!!
根本原因,是沙鳄蛛不光难缠能打,还是活生生的生态环境改造器。
普兰巴图在一颗行星降落,确认安全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它们全部放出来。
沙鳄蛛密密麻麻爬行而出,几天之后,方圆几百公里的所有植被水源便会被掠夺的一干二净。
再之后,温度快速上升、空气变得肮脏、其他动植物大片死亡、纷纷灭绝……
直至这里寸草不生,变成无垠沙漠和炽热岩浆互相交融的奇特地貌景观。
普兰巴图的改造才算完成第一步。
这也是明明是星际时代,帝国却要像千万年前的原始虫族一样,与普兰巴图一颗星球一颗星球地在行星表面进行拚杀的原因。
普兰巴图是带来毁灭与死亡的种族。
任由他们改变星球生态环境,就是任由他们充实自己的补给线。
改造完成的星球除了会让普兰巴图变得更强以外,也会让虫族难以适应和生存。
雌虫还能凭藉过硬的身体素质硬抗一年半载,雄虫一落地就会生病、需要各种防护。
更可怕的是,越是接近改造完成,雄虫的圣愈、圣言效果就越差。
远征军指挥部合理推测,彻底完成后,圣愈圣言也将失效。
而普兰巴图的尖叫,对雌虫是杀伤力极大的攻击方式,会严重损害雌虫精神域。
没了雄虫医师的后援支持和治疗,上一个死一个残一个,再厉害的军团来了也只能溃败!
这就是前期战争陷入胶着的原因!
打到最后,远征军士气大跌,战损率极高,就连高级将领们听说也被寄生,最后自相残杀无一幸存……
这些对民众和士兵们严格保密的消息,杰克森他们也是来了这里,几场遭遇战打下来才慢慢知晓。
而斯默通星,原本是一颗拥有紫晶矿脉的行星,风景非常漂亮,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又一片荒芜的沙漠……
还好有萨洛提斯少将。
在他指挥下,前线军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回了被抢夺的一批行星,其中就有斯默通。
改造完成了60%,还可逆转。
只要彻底赶走这些侵略者,二三十年后,斯默通将重回原来的风貌。
没错!
要彻底斩杀这些侵略者!
为了守护他们的家园!!
"全体听命!散开队形,按A方案协同作战!"
杰克森眼神冰冷,一边下达指令,一边快速冲向这只沙鳄蛛。
光刃砍向沙鳄蛛一只前肢,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另一只虫化态的手在地上一抓,硬生生向后翻折,跃回安全局域。
沙鳄蛛吃痛,速度慢了下来。
后方的狙击手抓住时机,锁定瞄准,充能完毕的电磁狙击枪直直射向沙鳄蛛的复眼。
“就是现在!”
其他队员同杰克森一起飞扑而上,砍向野兽冒着尖刺的腿部关节。
其他队员纷纷开火,各种能量武器在沙鳄蛛身上炸开。
终于,经过一番战斗,这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扬起漫天紫色砂砾。
“刚才……谢了!”
杰克森艰难站起来,看向身后正在操作扫描仪扫描四周,检测是否仍有生物活动迹象的维罗少尉。
这只曾经的作战好手,在遭遇事故一蹶不振、酒不离手,却依然留在军团里,并参与了这次远征。
几个月来,维罗的变化让所有虫都大吃一惊。
他剔去蓄了不知多久的络腮胡,开始戒酒,按时参加队内训练,听说还积极参加了军团医疗处新疗法的志愿者征集,并成功入选。
从上周开始,通过体能和其他测试的维罗正式从支持岗转到杰克森的小队。
他们参与一部分前线作战,但按照目前部署,最近一段时间内还将同时负责搜集情报、清理普兰巴图残部等其他职责。
维罗的丰富作战经验是目前这支年轻队伍需要依赖的。
队内的质疑和观望也在一次次实打实的磨合作战下渐渐消失。
“是圣子的祝祷仪式效果。”
维罗淡淡地回答,继续埋头工作:“你该感谢他。”
真别扭……
杰克森腹诽。
试图跟他碰拳的手在伸出去一半后,又十分僵硬地拐了个弯,又钻了回来。
队伍稍作休整,杰克森处理了自己肩部的伤口。
正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隐约的轰隆声,所有虫脸色同时一变,迅速聚拢,进入作战状态。
“撤退!”
看着战术目镜上密密麻麻的一波红点,杰克森果断下令。
这么多只,根本不是他们目前能对付得了的!
士兵们激活了护盾发生器,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将队员们笼罩其中,迅速撤退。
很快,一只只沙鳄蛛朝杰克森他们追来。
它们的粗大节肢和鳄鱼尾猛烈抽击护盾,每一次撞击都让能量读数急剧下降。
“艹!”
杰克森抽出等离子光刃,其他虫也捏紧手中武器,死死盯向前方。
“全体,听我命——”
声音未落,脚下的沙地却先有了反应。
一道又一道银色痕迹在表面迅速窜过,彷佛地面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行……
“该死的!”
战术目镜显示着复杂的能量读数。
杰克森瞳孔收缩,大喊出声!
“后退!退!”
地面轰然炸开,一个由银色金属构成的人形生物从地底升起,它有着类人雌性的柔美轮廓,身体表面不断有银色液体流动,但面部光滑如镜,没有任何五官。
普兰巴图!
银色人形抬起手,三只沙鳄蛛破土而出!
每只体型,都是先前杰克森他们遭遇的十倍有余!
这些怪物的关节处都覆盖着银色物质,眼睛也变成了纯粹的银色。
更令虫毛骨悚然的是,那只人形金属生物的身体突然液化,像水银一样流向最近的一只普通大小的沙鳄蛛。
两者接触的瞬间,银色物质迅速覆盖了怪物的全身。
与此同时,普兰巴图的形态开始改变,它的下半身逐渐变成了沙鳄蛛的样子,而上半身仍然保持着人形。
“……这是……寄生?……”
一只新兵恐惧地喊道。
“全体变换C级阵型、有序撤退!”
“开火!"
杰克森下令,领着几只队内战斗好手直直冲向普兰巴图!
其他虫在后方疯狂射击!
他们的攻击对银色物质完全无效。
能量武器打在那只普兰巴图和三只已被寄生的沙鳄蛛身上就像打在水面上一样,只激起阵阵涟漪。
数十只的普通沙鳄蛛冲散了三只小队队形。
三只巨大的沙鳄蛛朝雌虫们嘶吼。
腥臭、酸液如狂风骤雨落下,像冷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
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一排排尖利的牙齿向内倾斜,大如马车的喉咙深不见底。
那些巨大的尾巴砸向地面,正落在杰克森身边,撞得沙土一阵颤抖。
更糟糕的是,银色物质开始向四周扩散,试图包围他们。
“向矿脉方向撤退!”
矿脉地质结构特殊,能阻挡普兰巴图生命体的寄生。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在他们前方,那只下半身为沙鳄蛛的普兰巴图生命体身子越拉越长,向高空攀升而去。
然后,它椭圆形的脑袋俯视所有的人,忽地张开大嘴,嘴里长舌一样的芯子像皮鞭一样甩来甩去。
“—————!”
一声无以名状的凄厉尖叫突然在众虫脑中炸响!
杰克森头痛欲裂,猛地跪倒在地,咳出一口口鲜血。
视野中,阳光照在沙鳄蛛银色的鳞片上,闪出刺眼的亮光。
它们在沙漠里迅速游行,撕裂军雌们原有的阵型,冷酷无情、势不可挡。
长鞭一样的尖尾猛地一甩,狠狠劈向那些倒地挣扎的士兵,随后低头,一口将士兵衔在嘴里,喉咙不停蠕动,将军雌压碎往下吞进。
“开火!”
剩余的军雌们咬牙集结,但他们射出的子弹和能量光束都被覆在沙鳄蛛上的银色物质摊开,或者好不容易破开,又被坚硬的皮肤挤出,摇摇欲坠地挂在外面。
领头的普兰巴图杰克森直逼而来,长尾猛烈鞭笞着沙面,泛起一阵紫色烟雾。
它裂开黑洞洞的大嘴,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的重叠:
“……你……不错……”
“换……”!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想被这东西寄生!
杰克森咬牙,身形忽然暴涨两圈,向完全虫化态展去!
他的视觉首先发生了变化。
原本正常的双眼分裂成数百个微小复眼,每个复眼都能独立聚焦,让他能够同时追踪周围所有的移动目标。
他看到在普兰巴图身后,其余两只沙鳄蛛正从不同方向逼近,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视野中被放慢、分解。
“放马过来!”
杰克森低吼。
他的指甲开始变长、变硬,最终形成了十把锋利的黑色爪刃。
与此同时,他的肘部、膝盖和肩关节处伸出了尖锐的骨刺,在阳光下闪出冷光。
第一只沙鳄蛛扑来时,杰克森已经预判了它的动作。
第二只沙鳄蛛从背后袭来,杰克森没有回头。
“小心下面!”
维罗的大喊从背后传来。
就在杰克森跳起的瞬间,数十只小的沙鳄蛛破土而出,锋利的口器咬了个空。
在空中,杰克森的身体再次发生变化。
他的指甲爪刃突然伸长,变成了类似鈎爪的形态,抓住沙鳄蛛背部的甲壳,借力翻身骑在了怪物身上。
爪刃深深刺入神经系统,沙鳄蛛疯狂挣扎,但杰克森不给它们丝毫喘息机会,翻身跃起,如法炮制,一口气将数十只脑壳全部洞穿!
“—————!”
凄厉尖叫再次划破天空。
杰克森发出一声痛呼,身体从高空坠下。
不断旋转的视野中,银色物质如潮水般涌来。
杰克森看到那些物质中包裹着各种生物,有的已经完全被同化,有的还在挣扎。
他的复眼放大画面,清楚地看到一只斯默通星的原始烈狮在银色物质中溶解的过程。
尖叫声仍在继续,震撼着杰克森的耳朵皮肤,让他口鼻同时溢出鲜血。
隐约之中,杰克森感知到周围下属都已惊恐地散开。
只有维罗靠上来,紧紧抵住他的后背,也默默地展开虫化态。
普兰巴图朝他们扑来,身体开始液化,像水银一样流向地面,融合了新出现的另三只普兰巴图。
新的怪物在银色水液里逐渐成型,它有着沙鳄蛛的八条腿,但每条腿的末端都是巨大的白色眼珠。
躯干部分依稀能看出人形,表面布满了不断流动的银色物质。
最可怕的是它的头部——那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小生物脸庞组成的集合体,每个生物都在痛苦地挣扎,张嘴哀嚎。
杰克森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心。
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不论是拚死一搏,还是转身逃跑,结果都一样。
最可怕的是,他们就是死也死不干净。
普兰巴图会占据他们的身体,读取他们的记忆、装作他们的样子返回基地。
如此事件,最近发生了几起。
杰克森看过现场图片,惨不忍睹的虫间炼狱。
上面封锁了那几个分队营地,并再次在远征军中下令,要求全部军团每次外出返回,严守消毒、清洁和寄生检测程序,势必确保普兰巴图再无潜入可能。
不能,不能任这种事继续发生……!
杰克森和维罗对视一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手部再次变化,尖爪伸出——
“——闪开!”
一个森冷低沉的声音伴随一发炮弹将他撞开。
杰克森和维罗深深跌进紫色沙坑。
他们愕然地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张着黑色巨翼的强悍身影从半空飞跃而下,藉着下坠的力量直扑普兰巴图。
普兰巴图的伸出粗张的银色触手,如鞭子般抽来。
来者一个侧翻,巨翼收拢,身体如陀螺般旋转,爪刃擦着普兰巴图的八条腿深深滑过,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
“嘶——”
普兰巴图发出刺耳的尖叫,银色物质疯狂涌动,试图修复伤口。
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机会,雌虫的黑色巨翼在紫色沙漠中再次展开,每一根骨骼每一片筋膜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藉着俯冲的力量,膝盖狠狠撞在普兰巴图的头部。
近身肉搏开始了。
黑发雌虫的每一次攻击都准确而致命。
他的黑色爪刃轻松切开了坚硬的外壳,肘部尖刺刺入过沙鳄蛛侧腹,爪刃撕裂银色物质构成的肌肉。
普兰巴图试图反击,但雌虫总能提前预判。
他侧身闪过攻击,右手爪刃顺势向前直突而去,尖刺直接刺入了怪物的口器。
沙鳄蛛发出痛苦的嘶鸣,雌虫却不给它喘息的机会,膝盖一抬,狠狠顶在怪物腹部,利用关节处的尖刺造成了二次伤害。
他是一个意念、一声叹息、是一把新近磨过、寒光凛凛的长刀,横扫触之所及的一切。
“……太慢了!太老套了!这么多年,一点新意都没有!”
雌虫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嫌弃厌恶。随后,一双巨翼猛地搧动,将那只可怖的银色怪物击退数米。
他的爪刃上沾满了银色物质,但这些物质却无法侵蚀他的身体——
一层薄薄的淡色黑光击退银色物质。它们像在惧怕什么似地朝后迅速回退。
普兰巴图似乎意识到了肉搏战的劣势,它突然张开那张锋利的口器,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这次不仅仅是声波攻击,还带着精神力冲击。
“萨洛提斯少将!”
杰克森忍不住喊道。
“别做梦了!”
出乎杰克森意料,雌虫像是丝毫不受普兰巴图的精神力攻击,只是身形微微晃了下,很快又恢复无懈可击的战斗姿态。
他的巨翼收拢成盾牌状,挡住了流水一样朝他扑来的银色物质。
也是在同一时刻,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锐长刀,刀尖直直刺向普兰巴图张开口器里的长舌,一刀干脆利落地砍断那条长芯一样的舌头!
“现在!快!”
西恩回头大喊。
一道强烈的电磁脉冲从天空直射而下,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普兰巴图的脑袋。
“!!————”
普兰巴图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
银色物质开始剥离,被寄生、融合的生物的纷纷坠落。
西恩抓住机会,巨翼全力搧动下,升至半空旋身掠过,手臂爪刃突然变形,猛地一把钉住银色水潮中涌动的一个肉块,将其抛向高空。
密集的电磁脉冲炮火在空中交织成网,将肉块彻底撕碎。银色物质如雨点般落下,在沙地上凝结成无数小颗粒。
……不知过了多久,炮火终于停下。
黑发雌虫收起巨翼,缓缓降落在杰克森和维罗面前。
他看着远处那些不再蠕动的银色碎片,长出一口气。
“……结束了吗?”
维罗脱力般地倒在杰克森身上,杰克森一把抱住对方,撑着身子慢慢站起。
他们两的虫化态慢慢消失,转瞬间又回到了日常的模样。
“少将阁下,感谢您的相助。”
杰克森心有余悸,如果对方再晚来一点,如果他再继续战斗下去,也许还能活着,但绝对会跨过那条不该跨越的狂化之线……
黑发雌虫转过身来,冷冷看他一眼,眼神依然锐利:“你该谢的不是我,是墨丘利。”
“墨丘利?”杰克森一愣,随即快速反应过来,“您是说……”
一声低沉的轰鸣从空中传来。
像是远方的雷鸣,又像是某种巨型引擎的咆哮。
地面上的紫色砂砾微微震动,预示着某种巨物的降临。
杰克森抬头望向天空,战术目镜自动调整焦距。
空中闪烁的黑点已经变得清晰可见——
那是一台巨大的纯黑色机甲,正在从半空急速下降。
机甲在离地面约百米的高度突然减速,推进器喷出的气流将地面的紫色砂砾吹得四处飞散。
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轰——!”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以机甲的落点为中心,一圈冲击波向外扩散,掀起了高达十米的紫色沙浪。
“喂——肖!结束了,快返航,刚喷了我一身砂砾,脏死了!我要洗澡!”
机甲扭头,对前方的黑发雌虫喊道,声音如洪钟震响,又震起无数砂砾。
“墨、墨丘利?”
杰克森、维罗以及周围幸存的士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传说中的浩瀚级机甲,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一句开场白。
“所以我说了!让我进驾驶舱,以最高速度飞行!”
西恩·萨洛提斯将长刀别回腰间,阴沉着脸向墨丘利走去。
“不不不不不!你太脏了!太脏了!!”
黑色机甲连退两步,头部眼睛部位的V形红光闪烁,嘴巴部位的弧线扭动抽搐,很像是一种名为“惊慌失措”的表情。
“杰克森少校,带队原地等待救援。我们先走一步。”
黑发雌虫张开双翅,巨翼猛地一扇,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墨丘利飞去。
在杰克森等虫的注目下,墨丘利和黑发雌虫并肩飞行、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如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
……
二十分钟后。
西恩和墨丘利在斯默通后方V号基地降落。
这也是目前普兰巴图前线地面临时指挥部所在地。
降落前十分钟,西恩收到副官亨德利消息,说阿尔托利的德罗萨说明会马上就要开始。
也因此,一落地,西恩不顾墨丘利的抗议,连作战服都没有换,便直直冲进视频室。
显示屏里,说明会已经开始了一会。
阿尔托利完成了简短的说明,正在回答记者提出的尖酸问题。
“殿下,根据在场乘客拍摄的视频,您在列车上似乎是以一己之力制服了四只持枪匪徒。”
“这看起来非常不可思议。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显示屏里的银发青年缓缓抬头,紫色眼眸亮如宝石,嘴唇线条完美性感,连那一丝丝上翘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的彷佛最伟大雕塑师的艺术品。
“一只雄虫对付四只雌虫就这么不可思议?”
阿尔托利低笑:“我的雌君教我格斗术时,可是以一打十为标准的。这还不够我热身。”
他的笑声如浓稠丝滑的巧克力,滑过说明会现场的观众,也滑过视频室里的其他雌虫心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发出一声赞叹。
西恩站在角落,哪怕察觉其他将军扫过的暧昧视线,却也无法回应。
只因他的注意力一直被显示屏里的雄虫紧紧吸引,无法脱离片刻。
看到雄虫换了发型和穿衣风格,西恩有一瞬间的陌生感,但更多的却是熟悉感。
阿尔托利……不一样了。
每见一次,雄虫都有全新的眼神、全新的表情、以及让他惊讶的行为。
和第一世那个柔弱到快要碎掉、却还在拚命挣扎地将自己拼凑起来的雄虫越来越不同。
不变的,是他一如既往的耀眼。
阿尔托利只需站在那里,就似乎聚拢了天地间所有光辉,将周围所有都映衬的黯然失色。
而光辉之中的银发雄子,既轻蔑又漠怠,耀眼到刺目,令人望而生畏。
提问还在继续。
“请问您是如何手动驾驶高速穿梭列车的?据调查所知,帝国近五十年已经取消了列车驾驶课程……”
“如此来看,您的顺利着落,充满太多奇迹和偶然。”
“取消课程不代表我没法学习。”
“我十六岁时学习的战斗机驾驶课程,相关记录官方可查,若有所需要,会后可提供给大家验证。”
雄虫的声音里出现一丝明显的不悦,再次引起西恩旁边几只雌虫的轻声讨论。
“战斗机驾驶课?这么一说……他的操作的确非常标准。”
“哈哈,是萨洛提斯少将教的吗?不是,真的有雄虫想学这个?”
“不可能!不可能!!”另一只虫摇头。
“我当年学的时候都痛苦的要死,有时恨不得直接跳下一了百了。”
“殿下就是再是想不开,也不会搞这种自虐爱好吧?”
是自己教他的。
西恩痴痴地看着显示屏里那只雄虫,耳边脉搏鼓动,内心充满苦涩和酸楚。
记不清第几次了。
阿尔托利时年十八岁,突然对战斗飞行器和特种作战部队甚至机甲起了极大兴趣。
天天缠着休假的他,要求西恩亲自教授。
那也是西恩第一次体会到阿尔托利真正想做一件事时,会有多么执着。
只要和西恩说话,他三句之内必提到此事。
不管雌虫如何转移话题、无视、生气都不放弃。
两个礼拜后,西恩败下阵来。
第一次带雄虫上了自己的战斗飞行器,将他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教操作细节。
他们甚至还在那里搞了几次。
少年亮着紫色眼瞳说他穿驾驶服太帅,说完就开始信息素和尾鈎一起袭击。
西恩被他艹得神志不清,出驾驶舱时衣服全毁了,腿也抖得站不直。
他以为阿尔托利这下就毫无兴致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精神勃发的雄子将他从床上拽起,一路将他拽到机库里。
‘昨天太棒了!我们再来几次吧!!’
西恩脸皮漆黑,他睡意还浓,结果二话不说被拉来这地方。
衣服被阿尔托利扯乱。胸乳完全露了出来,风一吹冷飕飕地瞬间清醒。
‘想都别想!!’西恩脸一红,紧紧捂住自己衣服,就怕那只雄子扑过来。
‘啊?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教我了吗??’
阿尔托利正往驾驶座上爬,一听这话懵圈了,再一回头,看着雌虫的“防护”姿势,瞬间明了,哈哈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你以为我……哈哈哈哈……’
‘既然少将阁下这么想要,我勉为其难再来几次也不是不行……’
说完少年舔了下嘴唇,猛地朝西恩扑来,压着他就是一阵啃舔撕咬、肆意揉捏……
之后一年,阿尔托利跌破所有虫的眼镜,不顾虫帝和教宗反对,进入军团服役,并以优秀的架势技术和强大的精神力,迅速成为一名强大的虫族战士……
普兰巴图一役,更是和西恩并肩作战,取下无数胜利。
只是最后……
嘴角的笑意刚刚浮现,便僵硬得不能再动。
西恩强自按下回忆,将视线转回显示屏。
这个世界的阿尔托利紧紧盯着他,紫色双瞳闪耀着璀璨的生命之火,如此明亮、熠熠生辉。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在那种地方,被那些渣滓,为那种理由。”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在我完成之前,我绝不会倒下。”
西恩微微恍神。
这是你想对我的说吗?阿尔托利。
在我因为恐惧、欺瞒、懊悔逃窜、躲避起来后,在你“看到”那些无数次失败的过往后,想对我说的吗?
一抹像是微笑的东西拉动着雌虫僵硬的嘴唇。
他何其有幸,能牵起那双手、能将那只雄子拥入怀中,让对方为自己哭泣?
诸多思绪纷纷扰扰袭上心头,西恩握拳、低头,就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刺痛。
此时,说明会已经结束。
一阵赞叹和钦羡接连响起,不用回头、也不用确认,西恩都知道那些雌虫是如何看着那只雄子。
“难怪衣服也不换就赶着要看直播!殿下这种风姿,当然晚看一秒也不行!”
“好福气!好福气!”
一只与西恩关系不错的舰队参谋长忽地扭过头来,拍了拍黑发雌虫沾血的作战服,朝他打趣。
另一只少将军衔的雌虫夸张地摇头叹道:“终于明白少将为何拚杀如此卖力!如此雄子,不得金屋藏娇,努力藏起。哈哈哈哈哈。”
“我不会那么做。”
从自己沉思中回神,黑发雌虫猛地打断对方,冷冷回头,怒视着对方:
“阿尔托利不是弱者,不需要我藏在身后。罗宾斯中将,请您慎言!”
显示屏里,银发雄虫已经离开会场。
西恩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向外离去,直接忽略背后传来的不屑冷哼以及“毛头小子,嚣张什么”的低骂。
他心情并不好。
一场面贴面的搏杀也没消耗分毫。甚至更加重了内心的烦躁。
阿尔托利至今还未回他信息。
而他……
也突然胆怯起来,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哪怕刚刚“收到”阿尔托利隔了几日的“回应”,西恩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他站在电梯间,等待时间内,摸出自己终端,打开通信接口,反覆看着他和阿尔托利的历史信息。
名义上,西恩是这次远征的总指挥官。
但实际上,所有内核将领都知道他真正的任务和使命。
摧毁普兰巴图的大后方,一举解决所有隐患。
这个计画,西恩筹谋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道实践过多少次。
可每次总会有新的变化。
这就是那说不清的因果、该死的必然律!
这次是本不该出现在前线的,体型如此巨大的沙鳄蛛。
沙鳄蛛只有在普兰巴图母星,才能长成如此完全体模样。之前前线军团见过的、对付的,也只是十分之一的幼年体。
前线战况如此胶着,普兰巴图要是早有这些成年体,不可能藏到现在。
它们的出现,只代表一件事:
普兰巴图找到了新的帮手。而这些成年沙鳄蛛,是新帮手的礼物。
这就是西恩那次紧急出战的缘由!
情况瞬间变得错综复杂,指挥部和中央星后方,召开了数次紧急会议。
幸亏西恩对付沙鳄蛛经验丰富到闭眼都能杀,这才没有让刚刚稳定下来的防线再次溃败!
暂时控制住事态后,一个事情便迫在眉睫——
留给他和阿尔托利的时间并不多了。
再有不到一周,所有浩瀚级机甲将全部调试完毕,而他也要带队,踏上前往普兰巴图母星的战舰。
无论西恩如何向那只雄虫保证,他都清楚的知道。
这次分别,也许会是永别。
但西恩就是不知道,要该如何开始。
他不擅长撒谎。
而一个谎言,只能由另一个谎言去圆,如此环环相套,一个细节疏漏,就可能导致全盘暴露。
最重要的是,阿尔托利也不再那般容易糊弄。
前几次他都侥幸脱身,被对方原谅。
再来一次,他不觉得阿尔托利会再次原谅他。
可全部说出……
只是想想,雌虫绿色的眼眸中便闪过一抹极其压抑的挣扎和痛苦。
“肖,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需要我带你兜风散心吗?”
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从西恩身后传来,紧接着,是朝雌虫神来的一只巨大机械手臂和手掌:
“只要你给我两张那位年轻漂亮又可爱的圣子殿下的私虫生活照,我会免费提供一切服务。”
“墨丘利…”
“从没有虫这样叫我,就叫‘西恩’不好吗?”
雌虫揉着脑袋,懊悔地不想抬头,却不得不抬头,看向这位刚成为自己夥伴的矽基生命体。
他在视频室看说明会的这十来分钟,墨丘利应该是找其他队员帮自己“洗过澡”了。
之前航行时风沙和污迹全都不见,黑色机甲外壳亮得可以照出清晰完整的虫影。
见西恩打量自己,墨丘利眼部红灯急速闪烁:“是不是觉得焕然一新的我特别的帅?”
“……你为什么会是林德元帅的搭档。”
西恩叹了口气,不知道第几次对自己破碎的童年美好回忆感到可惜:
“你明明更适合和哈马迪元帅在一起。”
“年轻虫,你不懂。戴恩·哈马迪无法欣赏我。只有萨迦·林德才能做到。至于你嘛……有一些潜力,但还需要努力。”
墨丘利做出沉思模样,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暗示“努力”的方向十分明显。
“……不是要兜风吗?带我去。”
西恩又叹了口气,取消电梯,朝出口走去。
“哦哦哦,你是要答应我吗?我真是太开心了。”
“我今天早上看了一些星网评论,发现很多词汇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能在兜风路上同我讲解,两张照片我只要一张就好。”
巨大的黑色机甲双目闪着红色的光。
他看向雌虫,忽地单膝跪下,用金属手指前一点点,轻盈地抓住黑发雌虫衣领,不容分说地将他拎到自己胸口打开的驾驶舱位,然后轻轻一弹,将雌虫推了进去。
驾驶舱自动关合,胸口处的银色光圈同步亮起。
墨丘利站起身来,将外置语音切成内置频道:“突然想起,你还没洗澡……你这么脏,运输费可以免,清洁费不行。”
“就还是两张照片。”
话落,也不管西恩是否同意,墨丘利大步在基地里奔跑起来,所到之处,一阵地动天摇、震颤不休。
短短几分钟,机甲已奔到机库出库,再一个跨步,整个机体猛跃出基地大楼。
基地大楼外,是无尽黑色岩石,约有千余米高,呼啸狂风袭来,墨丘利踩着云一步步向上窜起。
“——肖!有阿尔托利的视频通信!!”
飞到一半,嗖的一声,墨丘利在半空悬浮起来,直接藉着因驾驶链接暂时拥有的雌虫终端权限,按下了通话允许键。
这边,西恩垂着眼坐在驾驶座上,脑中无尽回忆涌来,正在嚣张地翻腾。
就听一个绝不该在此响起的声音,穿透无数记忆,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西恩·萨洛提斯,我等你的解释等了四天。”
“你要继续装死,我现在就离开圣廷,坐军部专舰来前线找你,当面找你清楚。”
“阿尔托利……”
西恩睁眼,眼神复杂地看向弹出的通信视频。
一张英俊的面孔眸沉似水,却在看到雄虫时,面色转柔,眼底浮现出温柔。
“叫我名字干嘛?快回答我!你解不解释!”
“不解释?好,十分钟后,你刷新你们特战队内网,便能和其他军雌一起欣赏我上次发你的小视频。”
“……你发我的?”
西恩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不是我发你的?”
然而雄虫表情如此认真,让他知道对方就是那个意思,而他也恰巧想起了,那个阿尔托利报复回来的、他看了三次随后就自动销毁的……
要多性感有多性感……让他手冲无数夜晚的视频(问就是他用其他拍摄设备转录了)。
“对,是我发你的。”
“圣子阿尔托利的自x视频。”
“……”
西恩无可奈何地捂住脸,嗓子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明的声音。
怎么会有虫这样威胁?!
可偏偏,这种威胁每次都能准确卡主西恩的七寸,让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认输、求饶。
“什么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一直默默听着的墨丘利终于忍不住八卦之心,插话问道。
“——绝不可能!”
西恩脸皮憋得通红,低声怒吼!!
第073章 开始复盘
在西恩的指示下,墨丘利在基地附近最大最高的一座水晶矿脉上缓缓降落。
西恩从驾驶舱跃下,仰头、以无比认真严肃的口气要求墨丘利走远一点。
西恩:“我们要聊一些很私密的事,你不能听。”
墨丘利:“可是我想听。刚才的视频我也想看。”
西恩:“……阁下,请恕我直言。您岁数也不小了,没虫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
墨丘利:“肖,你好凶,好可怕!”
西恩:“你知道你是台浩瀚级机甲吧!机甲是没有表情的!”
墨丘利:“肖,你好残酷,我当然知道,但我认为能够自由的表达感情是非常了不起的,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你们的文化,想要更靠近、更像你们。”
西恩:“……”
深吸了口气。
西恩:“回去后我会给你两张阿尔托利的私虫照。”
墨丘利:“!!!”
西恩:“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墨丘利:“好的。”
话落之时,墨丘利已变成了天空的一个小黑点。
西恩又在降落点待了五分钟,确认墨丘利没有躲在什么地方偷听、的确是走远了后,才揉着脑袋,在附近寻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地势,倚靠着岩壁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斯默通星的天空是一片漆黑的幕布,点缀着无数星辰。
远处的地平线泛着诡异的紫光,是恒星的光芒被星球表面特殊的气体折射形成的。
西恩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水晶,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脉动,彷佛这些晶体是活的一般。
此刻,他坐在这个原始矿场的最高处,双腿悬空,放眼俯瞰,早就停工、只剩不少破铜废铁的矿区尽收眼底。
高低起伏的山体是一头陷入永久沉眠的巨兽,黑色的岩石布满了如干涸河床一样的巨大裂纹。
裂纹中,幽幽紫光从中泛出,像萤火一样晕亮了这处局域。
“很漂亮……像是什么上古纪元的神秘施法地。”
耳麦内忽然响起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
是一直保持连通状态的阿尔托利。
“哈哈。是不是感觉下一秒就有诡异物要跳脸了?”
西恩发出一声低沉醇厚的低笑。
“对对对。”阿尔托利热情附和,“《深空异境》的新副本鸽了五六年,就是因为项目组没去斯默通星。”
“说的好像你把所有本都下完了一样。”
西恩无情地揭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圣子殿下,抬起手腕,将视频通信转为全息投影。
“不影响!我可以看你玩啊!”
阿尔托利一口接道,投映而出的身体还泛着淡淡光晕。
他一手撑着岩壁,向黑发雌虫倾身靠来。
猝不及防,两虫的目光就这样在半空相遇、交织,
沉默如无形的拥抱,在这一刻,将阿尔托利和西恩环绕其中。
彼此刻意挂着的笑容一点一点慢慢消失。
“……西恩。”
阿尔托利忽然后撤,动作轻盈优雅地重新坐下,彷佛一个叹息的问句却带着往日罕有的肃然犀利。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你的确‘重来’了很多次。”
“这次……是你的第几次?”
“……”
西恩转开目光看向黑魆魆的山头。
就当阿尔托利耐心几乎要耗尽时,雌虫像才找到声音似的,忽然开口。
“记不清了。十五?十六?也有可能是二十一二?”
雌虫干涩低哑的嗓音有些恍惚。
随后顿了顿,又沉声苦笑道:
“第十次以后,我就放弃记数了。”
阿尔托利:“……”
西恩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阿尔托利还在看着自己。
一时间,他的肌肉绷紧,四肢都有些僵硬,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指甲伸长变尖,抠入身下一道细细岩缝。
震惊?疑惑?还是觉得被欺骗后的愤怒?又或者是因为情绪太复杂,以至于一时半会,脑中只有空白?
西恩猜想着。
此时此刻,他不光真正地坐在一座滑下就要自由落地、摔得浑身稀巴烂的高崖边,也在比喻意义、抽象维度上,站在悬崖边缘。
是生,是死,只取决于阿尔托利。
“……既然你看起来不如怎么开口,那我来问吧。”
雄虫说道,随后一声幽幽叹息,彷佛穿越亘古久远的过去,来到现在这一刻。
有悲伤、无助、寂寞和苍茫,那种深沉复杂的情感飘渺无比,似是无数个阿尔托利同时对他发出的质问,让西恩胸中憋闷、心中揪痛,让他难以呼吸。
“……谢谢。”胸腔堵涨难受,指甲又抠掉一块碎石。西恩低头,轻声道。
阿尔托利就是这样。
明明平日里轻浮随意、不着变调的看着一点都靠谱,让虫总是操心担忧。
但每一次的关键时刻,这只雄子都会挺身而出,成为最坚强的力量,将他从深渊中托起。
一次一次,总是如此。
阿尔托利:“每次的……都是以你或我的死亡为结束和开始?”
“你发现了?”西恩闭眼,“是的。”
“那如果是我先死了,你还会活着吗?这个……要怎么结束并开始?”
西恩吸了口气,抑制住脑海中由这句话翻腾起的无数浪涛。
“这个……我将它叫做‘循环’。”
“如果你先……没错,我还会在那个循环里继续生活。”
“之前,为了收集一些信息,验证几个猜想,在你……不在后,我又继续了十几二十年。”
那几次,是西恩绝不愿再次回想的彻底黑暗。
阿尔托利的每次死亡,都是强撑他在这个循环中立身的支柱轰然彻底的一次倒塌。
彷佛周围万物俱都从他眼中消失,所有声音都从他耳边溃散,直如世界湮灭。
如何在一个湮灭的世界里继续维持呼吸,是一件他让他无比厌恨、疲倦、沮丧以及绝望的事。
“诶诶诶诶!等等!”
阿尔托利的全息投影忽然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抬起手开始掰指头计数:
“……那你不是活了很多年。呃……加起来,一百两百岁?”
西恩原本浓稠阴暗的情绪就像触上了一道坚实的铁板,哗啦一下,全部反挡了回去。
然后是一股荒谬到极点下的无语……
连日来沉郁纠结的心境忽然就像移开了大朵阴云,几道阳光照了进来。
西恩捂上眼,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是啊。所以你啊,得叫我爷爷。”
“我对老年虫下不了口。”阿尔托利嫌弃地撇了撇嘴。
“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许可以试试。”
“是啊,哪有我这样英俊帅气、性感火辣的老爷爷。”
西恩眼帘半垂,继续笑道:“你放眼全宇宙,也找不到第二只。”
雌虫的淡淡笑容,洒脱自然,帅气温暖,让这头的阿尔托利看眼红心热,眼皮一跳,紧接着紫色眼眸暗暗波动,嘴角则极其轻微地抽动。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报复我刚才的威胁!
——西恩·萨洛提斯,你的心眼真是比针眼还小!!
阿尔托利在心中的小本本记下一笔,收敛那些四散的念头,转回正题。
“你叫它‘循环’啊……其实,这种情况,我听说过……”
西恩挑眉:“圣廷典籍??”
前几次,西恩就翻阅过,没找到太多有用的数据,因此也没有对雄虫提起。
阿尔托利摇头:“影视作品。小说,电影,还有一些游戏,都是这种类型。”
西恩:“……”
阿尔托利继续说道:“比如说,有莫名其妙被困在度假小镇上,重复过同一天的。”
“有记忆不好,把记忆片段写在笔记本上,却发现自己可以借此回到过去的。为了弥补遗憾,于是一次次返回,却每次改变,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最后不得不回到自己出生时,弄死自己……”
“还有为救自己男友,急速狂奔,跑着跑着改变过去的……这部我很喜欢,因为它告诉我们,人生就像一场游戏,一次赌博,所有偶然叠加在一起,便产生了最终结果。”
“……对不起,扯远了。”
银发雄子自顾自地说了好一阵子,才察觉自己的离题万里,当即咳嗽两声,小心翼翼地看向雌虫,就怕这只虫因自己将影视作品和真实经历的痛苦循环比在一起而生气。
却见雌虫绿色眼眸如涌动的绿色森林,闪着生机和光亮,满含希冀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们……都是怎么脱离循环的?”
“第一个,找到真爱解决了。第二个,他没出生。第三个,开放式结局,导演想说的,大概是我们无法掌握命运,也无法把握这个世界。”
绿色森林的光亮倏地暗了下去。
阿尔托利心头一紧:“我话还没说完!”
即使明知自己只是虚拟的光影集合体,是视角的欺骗,阿尔托利依旧伸出双臂,放到雌虫肩头,紧紧地握住他,用只有自己知道的所有力气、所以坚持和信仰。
“西恩,没错,每一秒钟、每一个看似不重要的决定,都会改变我们的命运轨迹。”
“有时候,这种偶然背后的可怕力量,会将虫吓坏。付出和收获的完全不成比例,会让虫觉得束手无策,感到绝望。”
“但我们只能奔跑,一路向前奔跑,因为我们没有退路,只能靠自己去追求。”
“我们必须坚信,坚信自己可以改变一切,改变时间和生命。”
“你和我……都必须向前……”
说道最后,阿尔托利颓然低头,语音减轻变低,卡在嗓子里,成为听不清楚的含糊低喃。
他的双肩不断颤抖,断断续续,彷佛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暴雨吹打。
西恩望着眼前的雄虫,想起不久前对方崩溃绝望的嘶吼,被户外极低温冰的冻结的皮肤缓缓回温,又隐约传来一些知觉。
阿尔托利说他“看到”“梦到”了。
那么即使他没有如自己一次次地重复,他们也是同病相怜、处境相同的困兽。
甚至说,西恩觉得自己比阿尔托利更幸运。
他是靠自己的力量,一次次去经历,一次次去尝试改变。
即使每次都是失败。那些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的。
在绝望之前,他还怀揣过希望。在触摸到冰冷的尸体时,他也曾亲吻过那温热的躯体,并在热切的饥渴中与对方紧密相拥。
但阿尔托利呢?
他只有一个个无可更改的梦境。是参与者,却也是旁观者。
细碎的、温暖的细节从他指缝间溜走,他能记得的,只是那些最痛最黑暗的部分。
要有何等无穷的勇气,何等坚强乐观的心境,才能才看过无数个晦暗必死的“分支”后,依然相信这样一番话呢?
西恩情绪汹涌,眼底失神,曾经压制的茫然和异样浮现出来。
为了不让阿尔托利察觉,雌虫以保护性的姿态,展开双臂,回抱住了雄虫的身影。
小心翼翼,不让手指穿透光影,就彷佛他的珍宝,真的在自己怀中。
“阿尔托利,是……我们要继续向前……”
因为没有第二个选择。
第一次重新开始,西恩回到自己的二十五岁,在阿尔托利圣廷的寝殿中。
他在雄子面前跪下,遵从内心的冲动和本能,含住阿尔托利的尾鈎,引诱着少年落入自己织下的天罗地网。
他们感情很好。
西恩从没见过阿尔托利那么多的笑容。
西恩的所有假期全都耗在阿尔托利的床上、地板上、浴缸里……各种各样,只要他们独处,就是一场场激烈热情的无止境缠绵。
就连教宗塞尔苏斯都看不过眼,把他叫到书房,冷着脸让他注意节制。
西恩根本听不进去。
他失去过,再也不想品味苦涩、寂寞和孤独以及暗无天日的绝望。
他所求的,只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与阿尔托利在一起。
在他不加掩饰的浓烈爱意和猛烈攻势下,阿尔托利毫无招架之力。
二十岁一到,西恩便跪在阿尔托利脚下,在全帝国的民众的直播见证下,吻上对方手背,将他们的名字,共同签进帝国婚姻和法律条款之间,成为对方唯一的雌君。
一年后,西恩成功怀上虫崽。
普兰巴图是他的使命,哪怕阿尔托利百般阻止,万分恳求,西恩都义无反顾地踏上前往边境的军舰。
他充满雄心壮志,势要一雪前耻,挽回自己失去的自尊。
阿尔托利偷偷跟了上来。
结果,他在漫天黄沙中,第二次失去了阿尔托利。
信任着他、仰慕着他、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阿尔托利。
西恩跪倒在地,满面狰狞,凄厉地嘶吼,胸腔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也跟着阿尔托利一同死去。
第二次,西恩再次品味失而复得的狂喜。
相似的发展,无时不在的不安,让他噩梦连连、夜夜难眠。
阿尔托利总是对他说:西恩,你可以相信我,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
西恩只是推开银发雄子,在露台上一夜坐到天明,任深夜的露水和霜雾落满肩头和皮肤。
这一次,他准备了一整箱冷冰冰的金属铁器或者粗粝的鞭子与锋锐的刀片。
他当做新婚礼物交给阿尔托利。
坚决严厉的要求对方为自己使用。
幸福太真实,太触手可及,他怕自己忘记那些痛,怕自己又不切实际地做起梦。
阿尔托利被他逼得快哭了出来,最后还是用了。
新婚夜,西恩在血泊中快要昏迷,痛感和快感将他撕碎,然后他看到了抱着他的那只雄虫。
阿尔托依他要求一直在继续,眼中却溢满倒映水面、被风吹碎的凄凉月光。
这一次,西恩自认做了完全准备。
阿尔托利,还是死了。
第三次,西恩深刻反省了自己所有的错误。他不再沉溺情爱,开始向外部寻求帮助。
旁敲侧击地探问教宗、虫帝的口风,在军部寻求林德、哈马迪、阿赛德的帮助,他甚至请求过萨洛提斯的援手,却被无情的拒绝。
他依然定期去看阿尔托利,引导着少年健康作息、认真修习、努力练习体术。
他们在偷来的每一段闲暇时光中亲吻彼此,身体交缠,难舍难分。
阿尔托利触摸他时,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活着。
他的心灵和身体一起在空中飞翔,那些阴谋、前线的战火、无处不在的阴影和革命的叫喊都在他的脚下缩得好小好小,小到他可以一脚踢开,直到它滚进某个遥远的轨道,跟他、跟阿尔托利再也无关。
这次,他无视阿尔托利失望的眼神,刻意将婚约延迟。
这次,他主动提出阿尔托利随他一起前往普兰巴图。
他知道阻挡不了对方,那便由他将一切都仔细谋划、主动掌握。
他成功了。
普兰巴图的皇后在岩浆中一片片溶解,连一块碎片都没留下。
唯一失算,他被对方在最后关头缠死寄生,他们一同跌入轰热无尽的地狱烈火。
第四次开始前,他有一段时间四处飘荡,他看到阿尔托利站在那条裂缝前,神情漠然,眼底一片灰烬。
然后,雄虫闭眼,毫不犹豫地跃入万丈火海。
西恩用尽所有力量,朝雄虫扑去,嘶哑凄切地喊着:不————
……
然后是下一次……
这次,西恩知道,他忽略了一个基本原则性问题。
至今一切,他必须全部推翻。
“西恩,你每次重来时,有没有见到一朵扭啊扭的小火苗?”阿尔托利忽然问道。
西恩转瞬收敛思绪,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什么火苗?”
“那就是没有。”
阿尔托利从雌虫怀里抬起头,望过来,紫色眼眸又恢复到先前的晶晶亮。
“那你每次重开,就是‘哇没了’‘哇开始’这样吗?”
“这么多次,你不会神经错乱吗?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或者妄想症的时候吗?”
“……”西恩听得嘴角抽搐,额上青筋渐起:“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不在这儿,我就揍不到你?”
“暴力狂!”
阿尔托利嘟囔、低骂,末了,又环着雌虫的肩,跪到他面前,贴过来,由下而上微微抬头,静静地看着雌虫。绝美的容颜放松宁静,纤眉和紫眸中都透着微微的欢悦。
“你可是唯一想揍、敢揍、还真的对圣子殿下动手的雌虫了。”
“你说,喜欢这样你的我,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
阿尔托利真诚发问,直勾勾地看着雌虫,眼眸更亮,也更深了些。
西恩绕是循环重复多次、与这只雄虫情爱缠绵多年,心性无比坦荡,此时仍被他看得心底发毛,脸滚热发烫。
“你?”
为了掩饰羞赧,西恩故做豪放地仰头哈哈哈大笑。
然而笑着笑着,心情却突然好了起来,笑意不断加深,直到脸颊酒窝出现,笑得露出上排牙齿。
他转头看向阿尔托利,作势轻捏了一下这只雄子的脸颊:
“你可是我绝对的主人,是举世无双的超绝掌控者。受虐倾向?那是属于我的词。别和我抢。”
阿尔托利被雌虫笑得欲望蓬勃,微微眯了眯一双紫眸,不得不后退半步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继续望着雌虫笑。
“【吻我】。”
下意识地用上圣言,才发现如此距离,根本无效。
但下一刻,西恩像被某种神秘力量支配,朝雄虫直凑过来,情不自禁地低头压上阿尔托利的唇。
光影交错,明知眼前只是投影,两虫却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对方灼热的体温,听到了那颗强健有力的心跳。
第074章 感谢命运
全息投影,点到即止。
两虫同时向后退开,很少有地,彼此都臊红了脸。
西恩暗骂自己饥渴!
明明在谈正事,又被勾得浑身燥热难挡。
他可比阿尔托利大了那么多 ,怎么每每在对方撩拨下,就像毛头小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阿尔托利纯粹是忍得难受。
又因只能看不能吃暗生闷气,却又知道现在不该被欲望控制。
他明明想要对西恩展现的是自己的可靠、耐心、温柔和支持,怎么每每表现的像个欲求不满的好色之徒。
两虫都尴尬无比,两虫都想重塑虫设。
这次,西恩老大哥低咳一声,主动接回阿尔托利之前的问题。
“循环的次数多了……我当然会怀疑,一切是不是我臆想的幻象。其实真正的我,被绑在精神病院床上,一拳打得护士飞出去哈哈哈。”
西恩轻松地开着玩笑,阿尔托利却笑不出来。
每一个看似轻松的字句之后,都是雌虫曾经真实的经历和体验。
一个神智正常、战力顶尖、无比强韧的真正战士,却会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可以由此窥伺,他到底被逼到了何种境地!
阿尔托利咬紧下唇,皱眉不吱声,在那一刻,让自己去体会西恩曾经备受折磨却苦熬着心情。
实际上,这次谈话,他故意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一方面的确是发散的思维跳到了那边好奇,但更重要的还是想让西恩背着的压力能小一点是一点。
就像很久前,西恩被寄生,被关在圣廷。
阿尔托利拿着清理酒精和药物擦拭对方全是血骷髅的那只大翅膀时。
他知道即使是最轻微的一次碰触,都会带给雌虫如刀刮骨般的痛,却还是要进行。
因为脓血必须放出,伤口必须重新清理包扎,才能正常地愈合。
西恩……以阿尔托利对那只雌虫的了解,他只会胡乱一扎,只要能走能动,就全当看不见,彻底无视,任其肿胀发热,也只是忍耐、忍耐再忍耐。
只凭西恩一虫,他无法清理这些旧伤,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在完成目标前,得到一点点的温柔和片刻的安憩。
“不过……也许是身体的求生本能,每次重新开始,上一次的很多细节其实就会自动消失,变成那种你明明看过,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重复一句词句的旧书。”
“很多关键信息,我必须拚命去记。这样下一次,才能记得。但是……”
说到这里,西恩突然顿住,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阿尔托利迷茫。
“……”西恩只是静静地看过来,眸底神情变幻,“但是你,我不用刻意去记。每一次循环,每一个你……”
“都刻在我的记忆最深处。”
或天真可爱、或深情温柔、或肆意张扬、或狠辣霸道,不论那些阿尔托利展现出的性格侧面有多少,他们都是阿尔托利,拥有相同的、闪闪发光的坚实内核。
他们永远是鲜活亮丽的、炽热温暖的,点亮西恩·萨洛提斯昏沉沉的天空。
“……哪一个……”
阿尔托利喃喃低语,西恩没听清楚:“?”
“你最喜欢哪一个?”雄虫抬头,用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问出了地动山摇的狠绝气势。
“……”怎么连自己的醋也吃!
西恩捂眼无言,却也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思忖半晌,再抬头时,酒窝又出现了。
他作势伸臂揽住银发雄虫的肩膀,深深看他一眼:“现在的阿尔托利。”
“永远都是此时此刻的阿尔托利。因为,每一刻,我都比前一刻更爱你。”
西恩凝凝地盯住眼前的雄虫,缓缓地、无比认真地说道。
阿尔托利似是不满他的狡猾,紫眸闪过一丝抗议,本要皱眉冷哼,却被雌虫无比深情的目光注视得动弹不得。
两虫目光再次黏着在一起。
我看着你……
是的……我正在看着你……
你就在我的面前。
不是只能遥望的回忆,也不是封存的照片,而是真正地呼吸着、心脏会跳动、会喜会怒、会伤心会亲吻的阿尔托利。
西恩冷峻的侧颜染上紫色水晶的淡淡光芒,眼眸越发深沉,胸中满是欣慰和满足。
第五次重生,西恩没有插手既定的命运线。
阿尔托利,他的珍宝,再次被那个小偷窃走。
也是这一次,西恩成功地击退普兰巴图,终结了名为皇后的可怖存在。
他在鲜花和丝带中凯旋而归,成为荣誉加身的帝国英雄,晋升上将军衔。
也在旋转的华丽吊灯下,旁观着阿尔托利和科尔·舒尔希翩翩起舞的笑容,被暗影中一张张脸窃窃私语和嘲笑。
没多久。随着科尔·舒尔希在上流阶层混得越发如鱼得水,阿尔托利纳入一只又一只雌侍雌奴。
他似乎变成了万千普通贵族雄子中的一员,喝酒的样子、微笑的角度、就连眼神,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忧郁和永远散不去的雾霭。
没了普兰巴图,内乱的火苗被奥兰陛下轻松扑灭。
教宗病倒之后,阿尔托利暂代圣座之位,算不上惊才绝艳,但也慢慢稳定了局面。
教宗逝世,理乍得趁机叛乱,阿尔托利被刺杀,重伤不愈后去世。
奥兰将整个圣廷搅得天翻地覆,血染克墨斯星。圣廷名存实亡。
第六次。
在科尔·舒尔希意图以迷路藉口接近阿尔托利前,便被西恩亲手捏断脖子,丢进了塞拉芬深沟里喂狗。
阿尔托利最终选择了罗斯·奥托。
还行,比舒尔希强上不少的选择。
奥托对阿尔托利是全心全意地爱,用尽一切什么要求都答应的宠,纳侍纳奴眼睛眨都不眨。
起码还不错的发展。
那会西恩已经痛到全身都麻木了,感知不到太多额外情绪。
从普兰巴图归来后,他任中央军团中最精锐的几个团的指挥官。并让自己投身于军团改革事物,并时刻关注后方的叛乱和革命热潮。
这次,西恩死于军团跃迁中的一次航行意外。
第七次。
西恩厌弃了没完没了的谋划和算计,无穷无尽的考量和退让。
去TM的!!!
宇宙主宰就是要折磨他!毫无理由、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再次跟随真实的心意,再试一次。
他藉着阿尔托利对战斗飞行器、特种作战、浩瀚级机甲起了兴趣的机会,一步步引诱对方向自己靠近。
西恩如愿以偿。
这个阿尔托利,独立坚决、自信果断,非常的迷人,会在他痛苦的时候无声陪伴,也会抱着故意红眼圈撒娇再要一次。
这一次,西恩一度以为自己要成功了。
直到普兰巴图一战里,阿尔托利驾驶着墨丘利,永远地消失在星海之中。
西恩再次被皇后寄生,但这一次,没有虫再会牺牲自己的圣言之力,只为救他一条没什么价值的性命。
第八次……第九次……第十次……
大差不差。
西恩渐渐总结出了一点规律。
他和阿尔托利的感情,普兰巴图战役和皇后的根除,圣廷的衰亡和重生、帝国四燃而起的歌名之火、政局的稳定和内乱……
总是无法同时达到圆满的发展和结果。
如果一方进展的特别好,那么其他几方,就会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快速进入到最混乱的发展和最让虫绝望的境地。
也是在这个时候,西恩真的去了精神病医院,对自己做全面诊察和心理治疗。
这是宇宙主宰同他开的玩笑?
还只是他的一次臆想、一个漫长的无法苏醒的噩梦?
如果两者都不是,该如何解释,这些错综复杂的因果和蕴藏在里面的强烈恶意?
真正的死亡,在这个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无比奢望、永远保持着无法按下的灰色按钮。
十一次、十二次、十三次……
西恩随波逐流,随意做着选择,浪费着他再也不想要的机会。
他像不断撕掉空白草稿纸的艺术家,因为什么都画不出,只能一次次随意涂抹出毫无意义的狂乱线条,再将它们揉捏成团,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垃圾筐。
不知道过了多久。
某一天,西恩在满室阳光中清醒,身体酸痛、头晕脑胀,有着常见的宿醉恶心,和私密之处的鲜明痛感。
门被推开,风涌了进来。
一只穿着衬衫、牛仔裤的银发雄子提着几个塑料袋从外面进来。
见他醒了,咕哝了两声,便钻进隔间小厨房,一阵砰砰咚咚、踢里哐啷的杂乱声响和雄虫的惊叫和自言自语。
西恩忍了又忍,本想继续睡,被吵得神经都要断掉,怒气冲冲地拉起被子,正要冲向厨房,就见阿尔托利端了一个托盘出来。
上面乱七八糟、不忍直视的放着疑似三明治一样的东西,和一碗看不清原料,颜色奇怪的汤。
“……能吃的!死不了虫!”
阿尔托利脸色阵红阵白,变化的非常精彩,强硬地将他按回床上。
又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杯茶:
“喝一些……啊,是凉的……我去热……”
没说完,西恩已按着他的手,一口喝了个干净。
再抬头,就见青年红着一张熟透的脸,结结巴巴:“你、你、你……为、为……什么不穿、穿、穿衣服?”
西恩低头,发现他确实光着,而且身上痕迹精彩得让他想吹声口哨,随着他刚才的走动,还有一些又流了出来。
“不是你弄得吗?脸红什么?”
西恩从混乱的记忆中扯出一段最新的回忆。
“是你喝醉了!是你勾引我的!!”
阿尔托利怒吼,紫色眼瞳明亮又鲜活,说着说着,眼眶却忽然红了起来:
“我最讨厌你了!西恩·萨洛提斯!老是故意捉弄我!变脸如翻书,脾气又臭!还会揍我!!暴力狂!!!”
“你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来回折腾我,给我假的希望,又在我要放弃时,喝得烂醉跑过来说对我表白!!”
“你如果是在玩弄我,现在就立刻给我滚出去!如果是真的喜欢我……”
雄虫抽噎了一下,咬住唇,盯着他,吐出两个词:“那就吻我。”
西恩选了后者。这次接吻格外甜蜜、缠绵,炽热的呼吸和鼻息交错在一起,心跳在胸腔和耳膜上同时震得惊天动地。
西恩发出一声声叹息般的呻吟,惊诧万分地发现他荒芜干涸的心灵和贫瘠干瘪的身体,在阿尔托利的碰触下,突然再次焕发新生,长出了葱葱绿意和盎然生机。
如此无休止的循环轮回,是折磨,换个角度,却也是一个个机会。
和阿尔托利在一起的机会。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
哪怕每次循环,只有两年,积攒起来,也可以有几十年的甜蜜回忆。
更何况,死亡对他不是死亡,而是开始。而只要开始,他便能再次见到阿尔托利。
何必拘泥于那随时会到的终点而终日惶惶?
不如尽情地享受每一天,做好随时失去、再重新夺回的准备。
从这以后,西恩开始期待每次结局。
黑发雌虫再次吻住那个光影聚成的雄子,轻声说道,无比认真地袒露着内心一角:
“阿尔托利,是你让我迷恋上了死亡。”
再多的不甘、忍耐、痛苦,都有了继续的理由。
如果这个循环注定永远没有完满的结局,如果他必须死绑在这里,必须一次次经历,那就来吧!!
只要有阿尔托利,他西恩·萨洛提斯,无所畏惧!!
银发雄虫回望着西恩,似乎会读心术地,他突然开口:
“有个神话故事,不知道你听过吗?”
“有一个伟大的国王,叫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作为惩罚。”
“但由于石头太重了,西西弗斯每每就要推上去,它就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只能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
“神明认为,这是一种非常严厉的惩罚。因为西西弗斯宝贵的生命就如此被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慢慢消耗殆尽。”
“……这不就是我在做的事吗?”
“那以后就叫‘循环’为‘搬石头’吧。”
西恩垂眸,缓缓地低笑,干哑的声音不像是笑,反而更像是对神明的嘲弄。
“西恩,你……做的那些事,你经历的那些遭遇,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阿尔托利反抓住西恩的手,手指在雌虫手掌穿过,他却就那样虚虚抓着,不愿放开。
“你经历了很多次,我也看到了很多次。不止你说的那些,估计有三十、四十……或者……五十……我不知道……”
阿尔托利微微摇头,喃喃自语:“我怀疑我看到了所有的‘可能’,所有可能的时间线。也许这就是圣目。雄虫的预言天赋……”
“我问过老师,为什么会看到不同的未来,他说是‘惯性’,其实就是观察者效应。”
“不同的虫,去看未来,都会由于自己的认知、习惯、思考方式,看到不同的角度,因而出现互有差异的结果。”
“正如我看到了很多你没有经历过的可能……西恩,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和我现在都在这里,也许,这次就是最后的一次?”
“又或者,哪怕不是最后一次,但你和我一起,我们能改变的,比你一只虫所能做到的,会大得多的多?”
“我们只要坚定的选择一个可能,那么其他的可能,都会自动消失。不被观测的状态下,它们也许依然存在,但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这是阿尔托利最近一段时间内反覆琢磨的。
正如他没有告诉过西恩的,那两次发生在他昏迷时的心脏骤停。
很大可能,他本来会就这样死掉的。
但既然他活过来了,其他事情眼看着一件件都在好转,那么,也许这就将是西恩、也是他的最后一次?
虽然他现在仍然没搞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时间和精力去慢慢调查、研究,挖掘出这个循环会发生的真相。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猜测,阿尔托利等待着来自雌虫的反馈。
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他希望和西恩交流探讨一下,看看是否有被自己遗忘的什么信息或者关键之处。
却见西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沉了下来:“等等!”
“你说你看到了所有……那奥兰陛下……”
西恩尽管勉强沉静着,但脸上神情依然罕见的左右为难起来,甚至开始支支吾吾,似乎准备要说的话让他极度不安。
“我被他囚禁过,当过他的禁脔。玩兄弟强制爱。”
阿尔托利面不改色地陈述。
“怎么,你经历的循环里也有这样的发展?”
西恩哀嚎一声,再次将脑袋埋进肘窝,他不明白阿尔托利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叙述这种事!!
“所以你才让我那样承诺。我就说当时那话听着奇奇怪怪……”
阿尔托利回忆着光复礼上,他要标记西恩前,雌虫向他索要的承诺。
——不管以后你走到什么位置、有多少比我还厉害优秀的虫爱慕你,又或者为了帝国、圣廷,有天大的利益逼迫你,要交换你身边的那个位子,你都不能答应。
比我还厉害还优秀的虫……天大的利益……
在阿尔托利认知里,西恩就是他心目中最厉害最优秀的虫了。他当时觉得对方在说废话,现在一回想,根本就是在指SS级别的王虫奥兰陛下!!
“阿尔托利,你知道陛下……其实个疯子吗……”
除了疯子,西恩想不出任何合适的字眼来形容。
大概是第十三还是第十四次,他开始的时间点比之前都要早两三年。
很多事情的细节和的第一世有了很大出入。
比如圣座塞尔苏斯去世的很早。
所以阿尔托利没在圣廷,反而住在中央星上距离皇宫不远的亲王府邸。
西恩很早就搬过去和阿尔托利一起住。他们甚至在阿尔托利成年前就有了虫崽。
且虫崽顺利出生、健康成长。
革命爆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早。
艾尔瑞亚则到处收割教徒,不时就有大游行爆发,要求废除圣廷。
普兰巴图,奥兰甚至亲上前线。
他们赢得很快,但虫帝奥兰开始变得非常残虐嗜血。
处理叛乱星域,更是不收降兵,全部一杀了事。
几年征战,虫帝奥兰以一己之力,荡平所有反对的声音,并发布了长达十年的戒严令。
阿尔托利非常担心自己的兄长。
在奥兰领兵作战回归中央星后,参加盛大的庆功宴。
再也没有回来。
奥兰将阿尔托利软禁了,并以西恩和虫崽的性命做要挟,要求阿尔托利留在自己身边。
西恩一路杀进皇宫,被奥兰捅穿心脏,血流不止,几乎就要断气。
阿尔托利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颤抖不止地把着雌虫一条腿,恳求奥兰放过西恩。
奥兰同意了。
西恩申请外派到边境行星。奥兰驳回他的申请,反而隔三差五地派虫将他押进宫,当着西恩的面,一次次上演和那天相同的戏码。
在西恩快要忍耐到极限前,阿尔托利割腕自杀。
……还有一次。
圣廷和皇室的关系非常糟糕。
这次开始之时,阿尔托利就已是虫帝奥兰的禁脔。
最让虫毛骨悚然的是,阿尔托利还是虫帝名义上的合法雄主。
那一头银发被染成金色,紫色眼瞳永远地遮盖在精神力伪装下,变成金发绿眸,与阿尔托利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雄虫。
他们居然还有好几只虫崽。
西恩进宫悄悄地观察过那只雄虫。名为阿尔托利的雄虫精神明显已经不正常。
那次,西恩刺杀奥兰,被雌虫杀死。
“他就是只彻头彻尾的疯子……定时炸弹……鬼牌……”
回忆起那些至今无法理解的事情,西恩浸出一身冷汗。
如果说普兰巴图是让西恩焦头烂额的对手,每次都要花费大量精力去谋划。
那么虫帝奥兰就是会让整盘计画还没开始就崩掉的超级大BUG。
偏偏对方不管是实力还是权势地位,都是西恩目前比不上的。
他对上奥兰,就像踢上一块结结实实的铁板,不死也得残,哪还有其他精力,去做其他事……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一世虫帝看着还挺正常,没有发疯,还在克制自己对阿尔托利的感情……
但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阿尔托利居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看着还挺淡定。
“你不能怪他……王虫都是这样……”
“什么叫王虫都这样?!”
西恩就不明白了,朝面前的雄虫低吼一句,口气非常冲。
“呃……呃……算是皇族的秘密吧……”
阿尔托利挠挠脸,眼神左右游移:“不过你是我的雌君,四舍五入也是皇族。我可以告诉你。”
“简单说,SS级,很强,但也很容易失控……这是因为王虫的基因串行非常古老。”
“简单说,就是进化得没有现代雌虫这么好,比较像动物。热衷战斗和杀戮,还有点反社会虫格的特征。”
“这都不是大问题……”阿尔托利支吾起来,飞快地看了一眼西恩,又飞快地看向地面。
“大问题是……王虫会有……先祖记忆。”
“控制的好,记忆只是记忆,控制不好,被刺激或者有外部剧变、挫折时,王虫性情不稳,可能会发展出虫格解离,甚至出现出多重虫格……”
“你看过很多圣廷典籍,你仔细想想,就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
西恩不说话了。
不说话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逻辑上讲,阿尔托利刚刚告诉他的惊天大秘密,完全可以说明虫帝奥兰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来。
情感上讲,西恩觉得那种行为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无法原谅!!
但虫帝奥兰今天不是他们谈话的重点。
他们也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探讨虫帝行为是否符合道德理法上。
又一次的,阿尔托利读懂了西恩的沉默。
他适时开口,将有点走偏的话题拉回之前的讨论主在线来。
“问了你这么多,接下来,我从我的角度说说。”
“我的想法是,要改变等在我们前面的悲惨结局,西恩,关键是改变关键虫的关键事件线。”
阿尔托利一连用了三个“关键”,又面色凝重地掰起指头来。
“现在,贝卓的死亡已经被避免。圣廷的声望,经过你我共同努力,正在明显好转……”
“莱伊、科尔已经绑定……”
说到这里,雄虫冷笑道:“彼此得偿所愿了。”
“老师和林德元帅,咳咳,已经捅破窗户纸,互通心意,就连迪亚斯也认回来了……”
“然后,设计迪亚斯的那些虫,最近就会倒大霉遭殃了……”
“等一下!你刚说什么?!”
西恩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因为说话的虫说的太过随意,让西恩差点以为自己听觉有问题。
“你说谁和谁在一起了?圣座和林德元帅?”
“嗯。”阿尔托利点头,一脸有必要这么惊讶的表情看回来。
“那……林德元帅的胳膊……”西恩不由地问道。
“啊?断臂也是必然事件?”
阿尔托利一怔,反应很快地追问。末了又一闭眼睛,似乎在脑中搜索什么。
“……啊是……是我疏漏……竟然忘了查验这件事,以为只是偶然……”
西恩眸中带着一股莫测的幽暗,冷峻的面庞显出几分肃然。
林德是他从军的偶像,也是主宰帝国情报界的强者,每次循环开始,也是西恩最先确认状况的虫之一。
“我经历过的循环,元帅和圣座的结局,通常是关联在一起的。”
“第一种,他们在开始前,就已经对外公开、正式在一起,结为夫夫……”
“第二种,也是你我的第一世那样,我称其为基础模版……林德元帅在革命爆发后不久,也就是三年后战死前线……”
“在那之前,他会和圣座因迪亚斯一事决裂。而圣座因长期操劳、帝国的内忧外患和巨大的精神打击病死。”
“最后一种,元帅没有战死,但是会在战场上失去他的左臂。和圣座的关系却会因此因祸得福,获得好转。这种情况下,圣座一般不会病死,而是会选择退休。”
“那我猜一下。”
阿尔托利突然插道:“第一种情况,你和我会有各种奇怪的死法。第三种情况,你和我都死的很惨烈。”
“至于基础模版……你和我则会以比较正常合理的方式死亡。”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次循环,大概就是像基础模版一样的正常开局?”
“所以也算幸运的吧……”阿尔托利嘀咕道,然后又像不确定似地,询问似地瞥向雌虫:“是不是?”
“嗯。”
西恩点头:“前期开局越像童话,后期发展越莫名其妙。”
“这种反而是比较正常的,有些地方惨,有些地方就会状况还不错……算是可编织度最高的那种。”
“但其实本质上哪几种都一样。”
雌虫神情微妙复杂地有些失神,看向阿尔托利的眼眸中有感慨、感激,惊喜、怀念和眷恋。
“珍惜已有的,守护宝贵的,然后……拚劲全力,尽情一搏。”
“萨洛提斯教授上线。又开始免费上公开课。”
阿尔托利揶揄道,眼里含有笑意:“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话锋猛地一转:“十几岁时就很讨厌,觉得你是超绝老古板,很爱装,控制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西恩不做声,盯着雄虫沉下脸来。
“但那种讨厌,其实也是喜欢啦!虽然十六七岁的阿尔托利肯定不会承认,但我本虫告诉你,那就是毫无水分的喜欢。”
阿尔托利的声音和眼神几乎同步地变得柔和、水润,眼底清明澄澈,嘴角温情脉脉的微笑。
“西恩,你和我身边的其他虫完全不一样。你那么真实、那么有趣,只要我伸手,就能碰得到你,无论何时,只要我开口,你都会给我回应。”
他默默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雌虫的嘴唇,又转到脸颊轮廓,开始用指腹一下下地描摹,像是在纸上作画、涂抹。
“……因为我是为你而生的,阿尔托利。”
“你会喜欢上我,是命中注定。”
西恩一直都这样想,而今天,是第一次当面将这些话说出来。
他的心脏在胸口砰砰心跳,就连眼眶有些热烫,让西恩忍不住闭上眼。
他憎恨所谓的命运,可有时候,他又无比狂热地感谢它。
“我会喜欢你,爱上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西恩。”
阿尔托利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察觉出了雌虫的不安,纠正了他的措辞。
阿尔托利抱住了西恩,带着他向石壁上靠去。
光影交错,一切都是虚幻的。
西恩解开脖子上的项圈,这一次,切实地闻到了雄虫的信息素,淡淡的幽兰冰雪清香,将他似有若无地包裹在这片紫色的光晕中。
他们就这样肩并肩地看了一会斯默通星的夜空。
巨大的闪着幽光的山体向四周蔓延,在远方沙漠和天穹交接的地平在线,是一片朦胧的淡淡紫光,一切显得无比梦幻,彷佛真的身处什么虚拟的游戏副本。
两虫几乎同时低笑了一声,彼此互看了一眼:“《深空异境》。”
阿尔托利:“我真的很喜欢看你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西恩抗议:“那就不要每次抢我手柄。”
阿尔托利:“其实只是想逗逗你。”
西恩冷哼:“你以为我信?明明就是想玩,结果自己操作稀巴烂,还怀疑是手柄有问题。”
阿尔托利:“……看破不说破,西恩。”
雌虫白他一眼,收回远眺目光,脸色逐渐严肃。
“阿尔托利,正如你所说,你认为现今为止,事情的进展不错。其实……这也是我目前的感觉。”
西恩补充道:
“上次忘了说,一个事件其实有很多结局。有的是小结局,有的是大结局。只要你改变了过程,事情细节就会发生细微不同,从而影响最后的结局。”
“至于你看到那些‘可能’,我理解为,哪怕发生概率只有0.001%,但只要发生了,其他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所以,贝卓安全了。而有齐心同力的圣座和元帅在,帝国政局再乱也不会乱到哪去。”
“只要有他们,再加上哈马迪元帅、阿赛德元帅和迪亚斯,奥兰陛下大概率也不会出事……”
“目前只剩下萨洛提斯公爵,他可能还会有不少后手。至于艾尔瑞亚,我掌握的信息,和基础模版出入不大,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说了一堆,却没有回应。
西恩一回头,发现阿尔托利抱着膝,侧头微笑着盯着他看,看那样子,似乎是看了很久。
眼中不加掩饰的欣赏、爱恋、渴望和信任让西恩脸皮不由一红,后面的顿时就讲不下去了。
“西恩,谢谢你坚持下来。谢谢你等我来。”
“这次循环,你不再是孤身一虫了。”
“我觉得……”
阿尔托利顿了顿,换了个词,忽然坐直身体,将手的投影放到西恩的左胸上。
“不,是我认为,这次,我们一定会结束这个循环。”
“我们会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阿尔托利顺势靠了过来,将下巴垫在雌虫的肩头,笑得舒展了长眉。
西恩痴痴地看着,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西恩,我爱你。”
阿尔托利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后撤,嘴角一翘,纯洁无瑕的笑容闪耀而美丽。
“!!!!!”
雌虫惊骇得连呼吸都屏住。
“哈哈哈哈哈我故意当面说,就是想看你这个表情!”
阿尔托利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他的手抖起来:
“你看你,吓成什么样了!哈哈哈哈!!”
西恩:“……”
阿尔托利贴过来:
“好了好了别臭脸了!我以后多当着你的面说,你就不会吓成这样了。”
明知亲不到,雄虫还是执着地粘贴来,在雌虫嘴角、眼睑、脸颊和额头、甚至胸口继续往下不停地亲。
亲的西恩额头青筋猛跳,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拦:“够了啊!”
“这样也很好玩嘛……解开给我看看嘛……”
阿尔托利舔着嘴角,眼神不受控制地炙热起来,脸上也泛起情-欲的红意。
西恩抽了他一个暴栗!
……当然抽空了。
“……出发前,再约一次全息传感链接吧。”
西恩说出这句,阿尔托利终于不再往他身上爬了。
“约完你就要去那里了……”
阿尔托利情绪忽然低落起来:“那个鬼地方。”
“你在圣廷,我在前线,我们一起守护帝国。”
西恩郑重说道。
“嘘!不要立FLAG!”
阿尔托利眉目一冷,手指直直按住西恩的嘴。
虽然有句没有听懂,但对方的担忧和关切从那双会说话的紫眸里一滴不漏地全传了过来。
西恩抬眼,看向阿尔托利的脸。
二虫对视,都是眸光低柔、情意绵绵。
“我会回来的,阿尔托利。”
“也许会断胳膊断腿,甚至可能会变成一个白痴,但你会再次看到我的,这个我向你保证。”
“你到时可不能嫌弃我,你标记了我,就要对我终生负责。”
“这个我有经验……哈哈哈哈其实你心智变回幼崽期真的很可爱……”
“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而且很喜欢抱抱亲亲,我感觉自己好像养了头大型猛禽……对对,就是黑豹……”
“啊你抽我干什么!”阿尔托利一声惊呼,十分委屈地喊道。
“看你欠扁。”
“……”
两虫的说笑声断断续续,在矿脉间持续了很久很久。
已经兜了很久风的墨丘利从背后半空看着两虫,摇摇头,又沿着原路线准备再飞一遍……
呜。
两张照片。
为什么想收点卡,会这么难 TvT
……
……
帝国新历1124年11月12日,安息节下午。
中央星从中午开始忽然飘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棉花絮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不到两个小时,便将皇宫内外以及内阁办公厅等地的平矮建筑物上全铺上了一层厚厚银装。
哈马迪搓着手,一边解下脖子上的长围巾和外套,将其交给旁边的侍从,一边快步走进内阁会议室。
阿赛德已经坐在里面了,见他过来,给他笑着打了招呼。
很快,其他内阁成员和国防部的元帅将军们也陆陆续续进场。
最后是一身正式节日礼服的虫帝奥兰。
他将于会议结束后直接坐上专舰前往圣廷,与教宗和圣子一起在壁炉前用上一顿大餐,以此度过安息节之夜。
会议宣布开始。
几项重要但不紧急的常规流程后,以视频方式参会的林德元帅接过会议主导权。
提到林德……
在场所有虫都面色古怪起来。
他们不少虫都在半个月前看到了那场惨烈的斗争,听说还触发了什么免疫失调……
没虫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对方。
视频里,金发雌虫看上去除了瘦了一些,气色居然很不错,一向淩厉锋锐的眉宇也莫名柔和不少。
也许是安息节吧,对方也没穿一直以来的军服,反而披着件看上去就很温暖且一点也不像他风格的浅驼色开衫毛衣,毛衣下……
所有虫悄悄打量,确认那里有两条手臂,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看来是接回去了。
在场大部分虫,还是不愿一只巅峰期的S级雌虫就那样被废了。
这下都松了口气,言谈间气氛瞬间不再那么紧绷。
哈马迪却不像他们那样天真。
……是机械臂。
林德前几天,亲自给他回覆的消息。
清楚无误地说明了自己在两种方案里做出的选择。
按时间来算,今天估计是第二次试戴吧……
机械臂的调试很费功夫,和神经接驳、和内骨骼甲重新链接,哪一项都是细致繁琐的活。
哈马迪不明白,为什么林德要如此勉强自己。
只是开会的话,完全可以只露出脸来。为什么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内阁成员,忍受几个小时的不舒服。
他蹙着眉,下压着嘴角,面部表情和一向的开朗潇洒完全不同,吓得旁边的助理都不敢吭声。
阿赛德悄悄看了一眼快把平板捏碎的某只雌虫。
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样子,晚上听到消息还得了……
还是帮帮忙吧。
阿赛德调出通信页面,给哈马迪发去一条讯息:
【今晚安息节之夜,来我家玩吧?
有大餐,还有不错的酒。】
【不了。我要回家。】
【萨迦的公寓?】
【嗯。】哈马迪表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一些。
【虽然有让虫帮我去照料房间那些植物,但还是不放心。】
【我准备今天去一下,顺便在他那休息了。】
阿赛德默默盯着和他相隔几个位子的红发雌虫。
见他打字时眉目飞扬,决定还是放下助虫情节。
【那待会散会别急着走。我有一箱新到的酒,送你了。就当安息节礼物。】
【味道不错,建议你今晚拆封品品。】
阿赛德发挥最后的仁慈。
【谢了!好兄弟!】
哈马迪还在后面发了一个干杯的表情包。
阿赛德:“……”
早知道晚知道……
都是命。
他反正是试着帮过了。
第075章 安息节致辞
安息节当天,还要加开一场内阁会议,主要是因为情报局收到几条非常重要且紧急的情报。
一是关于前线突然出现的沙鳄蛛成年体。
二是关于帝国邻国鲁尼斯公国的最新可疑动向(没错,就是林德曾经将墨丘利开进议政大厅的那个国家)。
三是关于几日后就要出发前往普兰巴图,由西恩·萨洛提斯少将率领的特殊作战队的一些重要部署。
“大家可以看到……无疑……这些都是深渊-Ⅱ型中程反物质导弹……”
“装载反物质容器,当导弹命中目标时,反物质与物质接触产生巨大爆炸……足以摧毁一颗中等大小的行星。”
情报局的首席图像分析师站在虫帝陛下面前,握着指挥棒,讲解投影出的几张照片。
这是情报虫在鲁尼斯公国拍到的。
为了帮在场内阁成员了解这些图片上每个一块的意义,分析师还用箭头进行了标注,写了“导弹拖车”“帐篷区”“发射设备”等名称。
在内阁成员看来,鲁尼斯是个不值得一提的中立小国。
但它的位置很敏感,处在帝国和另一个名为莱恩特大国相连星域的关键航在线。
千百年来就具有其他国家不具有的无法比拟的重要性。
帝国曾经占领过,也一度控制过鲁尼斯,让那里成为自己的后花园,成为帝国权贵享受美丽海岸线、赌博、各种不合法服务的胜地。
哪怕是现在,鲁尼斯的大部分经济,都掌握在帝国的相关企业和组织手里。
但现在,情报局的最新情报传回,说鲁尼斯在过去几个月内,偷偷从莱恩特那里运来了许多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将在未来陆续输送给帝国的几个星域,支持那里正在爆发的内乱,使得进一步扩大。
另外,最新的几条消息传来,越发让虫担忧:
帝国侦察机在鲁尼斯星域内发现了好几个反物质导弹发射场。
帝国境内好几颗C、D级重要行星都在其射程之内。
“其中两枚已经进入作战状态……”
“可以在下令开火后24小时内发射出去……”
显示屏上,林德面无表情地朗读着情报报告。
“配备隐形涂层和量子干扰设备,非常难以被探测和拦截……”
“鲁尼斯这种小偷小摸的,不值一提!”
一名参谋长叼着雪茄,粗暴地插话。
“反物质导弹我们有上万枚!陛下,我们得强硬些!让鲁尼斯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帮着莱恩特,那就和莱恩特一起被炸回蒙昧期!”
“莱恩特只是在虚张声势。我们轻易就能将他们打个屁滚尿流!”
司法大臣高声附和。
哈马迪冷冷看着这些高谈阔论的虫。
打赢反物质导弹战,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不管是鲁尼斯,还是莱恩特,一旦真的爆发需要用上反物质导弹的冲突,那就是数兆虫的死亡,同时摧毁无数虫的家园。
“……我们还收到了这些。”
林德想必也是厌烦了这些粗暴世俗的言论。
他重新投出另一份情报,是亚伯行动和迷失行动的最新调查结果。
“无疑,普兰巴图已经和莱恩特达成了一些合作协议。”
“帮助普兰巴图从母星运输成年的沙鳄蛛,并提供一些战略和技术支持。”
会议室一阵哗然。
在此之前,所有虫都觉得这两个行动是浪费财政资金,可现在,每只虫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萨洛提斯公爵阴沉着脸,财政大臣和其他几位内阁成员神情也很复杂。
他们竭力反对的计画突然取得如此成果,简直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脸上。
“鲁尼斯表里不一、狼子野心!竟敢欺骗陛下!”
萨洛提斯公爵厉声高喊:
“陛下,他们很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安息节发射导弹,联合普兰巴图,偷袭我们的边防。”
“我们不能延误战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公爵阁下,你这样简直就像狗急跳墙。”
哈马迪忽然开口,语意充满嘲讽。
待看到对方被自己一句话噎住,便缓缓朝在场众虫勾起嘴角,露出经典的势在必得、游刃有余的不露齿抿唇笑。
“……诸位,不用担心。”
“过去数天,特殊作战司令部已和前线指挥部就此研究讨论过。”
“萨洛提斯少将不光完美解决了普兰巴图的这次偷袭,且已经提交了非常完善的应对方案。”
“我仔细拜读过,非常完美、天衣无缝的作战计画。”
“另外,目前已经投入使用的电磁波武器反馈也非常好,普兰巴图简直毫无招架之力。我方战损率在过去一个月内已回到5%-15%的正常水平。”
“寄生体检测仪器也很有效。过去一周,提前终结了五起普兰巴图的潜入计画。”
“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特殊作战司令部和前线指挥部一致认为,普兰巴图一战我方占有极大优势,只要继续正常按计画推进,预计将在明年五月底前取得完全胜利。”
“这个安息节,大家可以睡个好觉喽。”
哈马迪身子挂在椅子上,同时打了个响指,在会议室里将椅子转了个360度圆圈。
“大家的看法都各有各的道理。”
“陛下,如有必要,中央军团可以三日后集结并对鲁尼斯发动攻击。”
阿赛德也适时接话,转向主座上一直没有开口、但明显正在思索战情的虫帝。
“但综合各方情报,我们仍然有理由相信鲁尼斯还没有准备发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不必急急忙忙做出决定。”
半个小时后,因为奥兰陛下赶着时间去圣廷,会议宣布结束。
虫帝走后,大臣和将军们仍在各抒己见。
会议室里无虫知晓的录音设备将一切讨论忠实记录而下。
萨洛提斯公爵一派坚持迅速出兵,用武力威慑鲁尼斯和莱恩特,并快刀斩乱麻地剿灭边境附近的几处叛乱。
阿赛德一方则认为普兰巴图为心腹大患,才是首要需要解决的。
莱恩特和鲁尼斯行动莫名,恐有其他后手,冒失开战简单,如何收尾艰难,很可能会将帝国再次拖入鲁尼斯和莱恩特甚至与其他国家的泥沼之中。
“阿赛德元帅,您是后方位置坐得太久了吧?办事说话越来越像一名政客,只想一步一步来。”
会议最后,萨洛提斯公爵站起身来,阴沉逼视另一方的蓝发雄虫。
“而您的问题,是总想一口气解决这些‘小事’。”
阿赛德优雅微笑,“公爵阁下,没有什么是小事。你若要折腾反物质导弹,那你就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没错,完蛋了。”
哈马迪撇嘴,还对萨洛提斯公爵做了个鬼脸,逗得其他虫哈哈大笑。
虫帝奥兰在前往圣廷的路上听了这些音频,全程若有所思,秘书官弗朗西斯连酒都没敢送。
转回内阁会议室。
拒绝了阿赛德的邀约,哈马迪带着一堆尾巴,回到了林德的公寓。
中央星区的安息节假期将从今日下午正式开始,持续一周。
哈马迪家也是大贵族,从昨天开始,老管家就一直孜孜不倦地用各种办法,请求哈马迪回祖宅过节,都被哈马迪无情拒绝。
自从四十年前,自己雄父病逝后,哈马迪就再也不想回到那栋冷冰冰的大宅,将美好假期浪费在与亲戚旁支的虚与委蛇上。
他的家人只有雄父和林德。
雄父已逝,林德在圣廷养伤,早就计画好的各种假期日程瞬间就变得索然无味。
哈马迪将公寓上下里外视图一圈,叫来警卫班长:
“我不会再外出了。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都早点回家吧。”
又拿了一瓶阿赛德给他的酒扔给对方:“节日快乐!”
“谢谢长官!”
警卫班长喜笑颜开,提臂行礼,双脚一并离开了。
晚上1800。
哈马迪解下围裙,将最后一盘菜端出厨房,放到客厅的大茶几上。
最近两年,为了讨好教宗,哈马迪专门参加了家政技能培训班。
成功在三个月特训后拿到了A级证书。
自那以后,各种节假日,哈马迪都是亲自动手,为自己和林德做一大桌菜。
一百多岁的虫,该吃该玩该逛的,都弄过了,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失去了曾经热情。
现在每次休假,最想做的不过是找个地方晒太阳睡大觉,起来做一桌子菜,弄点好酒,吃饱喝足,再和林德做点有趣的竞技运动,比如沙滩排球、潜水、冲浪等等。
当然,如果塞尔苏斯能加入他们,他们可玩的项目会多很多(多虫棋牌类游戏、更复杂的竞技运动项目、以及更复杂的床上Play),那会更加完美!
而如果再有几只虫崽……
一个热闹闹大家庭,彼此信赖、支持。
哈马迪想想就嘴角上翘,那简直是他的虫生梦想。
不过,那只雄虫应该是不可能了……
追求了对方这么多年,哈马迪从未见过比塞尔苏斯还难搞的雄虫。
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这个梦想。
没关系,只要有萨迦在就好!
哈马迪用终端给那一大桌子菜咔咔咔拍了许多照片,还专门拍了阿赛德送的酒。
一股脑全发给林德。
【萨迦,安息节快乐!】
【终于忙完了(晚餐图1)(晚餐图2)(晚餐图3)(打开的红酒图1)】
【佐洛的酒不错,你会喜欢的。】
喜滋滋发完这几条,哈马迪又敲下几个字。
【想你了。待会可以视频通信吗?】
半个小时后,哈马迪收到回覆。
【还在调试机械臂。结束后,我打给你。】
【今天过节啊,应该非常疼……你真要在今天装?不能改天吗?】
哈马迪的心又沉了下来。
在塞尔苏斯的书房内,圣子阿尔托利提供了两种方案。
哈马迪理智上知道,林德绝对会选第二种。
但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让雌虫选第一种。
虽然对阿尔托利说的是,林德是帝国第一战将,还可再为帝国奋战三十年,但那是哈马迪稍作冷静,就知道哪个方案才对林德更好。
他们已经退出前线,比起执着于一些毫无意义的数据指标、上战场拚杀,如何更好适应新的位置、用头脑和手段继续为帝国做贡献,才是年纪不断增长、所在职务转变后应该思考的。
情报总监不需要一条机械臂。
他完全可以走一条更容易的路。
萨迦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哈马迪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的好友为难自己。
但他的提议,一如他所料,被林德拒绝了。
林德怕什么,哈马迪隐约知道。
除去自我的高要求,归根到底,还是那只雄虫。
怕战力下降、变成软弱平凡的中年虫,被塞尔苏斯嫌弃;
怕自己再也无法唤起雄虫征服的欲望,被塞尔苏斯扔掉、丢弃;
怕失去战斗力后,再也不被信任、依靠,成为无用之虫。
哈马迪曾经旁敲侧击打听过林德的出生成长的母星,他还是叛将时的经历。
雌虫说的不多,但哈马迪已可以肯定,林德非常思念、眷恋自己的族人。
可是就是这些让林德付出生命去守护的存在,无情地背叛了他,将他逐出族群,让他无家可归。
哈马迪的雄父收养了对方。
于是哈马迪和对方成为了名义上的兄弟。
多年前,哈马迪年少轻狂、被交往多年的雄虫抛弃,于是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地再次嗑药、磕致幻剂。
当他浑身都是和虫打架留下的伤口、躺在一条破旧发臭的黑暗巷道中时,是林德一家一家店找他,将他扛回医院治疗,逼迫他戒除瘾症。
当他为了一只雄虫和帮派分子在夜店中滋事,被关到治安局拘留处时,是出完紧急任务、一脸疲惫的林德将他从那捞出来,给他一瓶水,又将外套兜他身上,问他前因后果,却并不高高在上的指责。
当他吞下大把药片只想好好睡一觉却因为吃错药差点弄死自己时,是林德破门而入,抱着他飞过无数悬浮车流,直奔医院,将他从死神手中抢回。
那次以后,看着一向冷静沉着的虫在他面前颤抖惊慌、红着眼圈爆发,病床上的哈马迪发誓,再也不会让对方那般伤心、无助。
他们都是没有根的虫。
而既然命运将他们彼此送到对方面前,何不让彼此成为对方的根?
【萨迦,你不用担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又觉得这两条搞得大过节氛围有些严肃,哈马迪补上一条。
【虫生很漫长,我还等着退休了和你一起移居度假星球呢。】
发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
【上次说的那颗度假星球,所有手续都办好了。】
【你过两天查阅,就能在自己资产里看到它了。】
【安息节礼物,希望你喜欢。】
林德没有回覆。
是去忙了吗?
哈马迪放下终端,打开客厅那张超大显示屏的电视,将自己摔进沙发。
吃了点自己煮的菜,喝了点酒,翻翻军情军报,又上星网逛逛,四处溜躂。
同时时不时地回覆粉丝发来的留言和祝福。
天色暗下来后,城市里开始放起巨大的立体光影秀。
缤纷色彩将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哈马迪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躺着睡了过去。
抬起终端一看,已是2000。
马上一跃而起,去清理室抹了把脸,让头脑瞬间清醒。
又速度冲回客厅,盘腿坐到沙发上。
教宗塞尔苏斯的全星域安息节致辞!
每年他都会第一时间收看、录下。然后在其余时间反覆重看、品味。
显示屏上,出现了那间他去过无数次的书房。
但镜头里的房间,看起来更像一座皇宫。
有深沉厚重历史感,有奢华繁复的装饰品,所有的一切都干净到闪闪发亮,就连抛光剂和皮革的气味似乎都能闻得到。
塞尔苏斯穿着全套圣廷礼服,看上去俊美冷酷到彷佛神只。
他的一切——从眼神到坐姿——都透露出无以伦比的自信、冷静和强大的力量。
哈马迪发出一声着迷的轻叹,目光从雄虫身上扫到房间的其他位置。
一切看起来好像和往年没太多区别。
硬要说不同,好像今年装饰品多了一些。
书房看起来不再冷冰冰(哈马迪知道它实际不是,但放到镜头里看就是),反而有种浓厚的节日氛围,像是要庆祝什么(不敢置信他居然在里面看到了蓝色、白色的装饰品)。
在场媒体也比往年多了一倍——
哈马迪过虫的目力从电视里不断传来的声响和亮起的闪光灯判断推算。
在众虫的注视下,教宗塞尔苏斯缓缓张口:
“尊敬的帝国臣民们,晚上好。”
“又是一年安息节,我在圣廷,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和祝福。”
“无论你们身处何地,无论你们如何庆祝这个节日,愿你们都能感受到爱与和平的力量。”
“过去一年……”
教宗简单回顾了过去一年圣廷的几件大事,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自持,却自有一股安定虫心的威严。
哈马迪听得如痴如醉,几分钟的时间彷佛一场梦。
突然,教宗在应该结束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抬眼,重新扫视全场,并盯向一个地方。
忽然间,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如狂风骤雨,交错叠响,现场媒体不安移动、低声交谈。
他们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懵了,不确定该如何对待眼前发生的事。
看似漫长的时间,现实中却不过几秒。
一个高大挺拔、穿着白色军礼服的身影出现在教宗塞尔苏斯身边,单膝下跪,低头拉起教宗的手,献上代表臣服的一吻。
一刹那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快门声。
哈马迪愣愣盯着那个身影,眼球彷佛感觉不到显示屏里的刺眼白光,僵死在原先的位置。
“关于前一段时间的标记事件,我将在这里对公众做出正式说明。”
教宗从椅子上站起,扶起跪在脚边的金发雌虫,随后便一直拉着雌虫的右手,任两虫手上共同戴着的冰蓝宝石戒指占据显示屏最中央,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法忽视的明亮光华。
“我的确于一月前肉-体终身标记了萨迦·林德。这个消息被有心虫泄露,在星网上引起大家的广泛关注。”
“标记一事,对很多虫来说是意料之外,也很难接受。我为此道歉——不是为了标记本身,因为其是本座的私事——而是为先前的不回应造成的恐慌与猜忌。”
“也因为我不够信任你们的善良、包容和忠诚。但此刻,我只能依赖于你们。”
“我同样要向林德元帅道歉。多年来,我让他忍受不公,让他做出诸多牺牲奉献,却从没有说过一句谢谢。”
“但一切到今天为止。”
“我与林德元帅,已相识七十六年。七十六年前,我对萨迦·林德一见钟情。幸运的是,他对我有同样的感觉。”
“我们相识、相知、相恋。并育有一只虫崽,现已成年。法律上,我们没有任何手续。事实上,引用强制匹配条款,他已是我的雌君。”
“我们将于近期完成婚姻注册手续。”
说到这里,教宗塞尔苏斯回头看了一眼林德,两虫目光短暂的相连。
然后雄虫回头,继续说着,完全无视现场媒体又一次蔓延开来的抽吸声和低声议论。
“我选择今天做出这份声明,因为我不想让我所爱的虫、以及爱我的虫再遭受任何不公的指责和非议。也是因为,时光已代替宇宙的主宰,考验过我们对彼此的感情。作为一只独立成年的雄虫,自此以后,我想光明正大地与林德并肩携手,拥抱亲吻我此生挚爱的唯一伴侣和家人。”
“我明白,很多虫不能接受我们此前的隐瞒和现在的结合。但我希望,我身为圣廷教宗、林德身为帝国元帅的所做所为,会比这件事对你们而言更重要。”
“此外,有虫质疑圣廷在现代社会扮演的角色和发挥的功能。在我看来,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圣廷是为了所有臣民的幸福快乐而立。这同样意味着,无论你我如何降生、在什么职位、做什么事情、是什么亚种,都应当受到尊重、被认可、被接纳、并且可以追求幸福。”
“我是圣廷教宗,我曾对宇宙献上誓言,要守护万万千千臣民的安全健康、要守护帝国的繁荣稳定。”
“同样的,我也是万千臣民的一员,和你们并无什么不同。”
“我爱萨迦·林德,我曾经试图隐藏,以为这样会让我感到安全。但我错了。”
“爱无法隐藏,也不该被隐藏。”
“我想在剩余的岁月里,和他共度每一日。接下来三年,我会逐步交接职责工作,三年后的安息节,你们将迎来新一位教宗。”
“戴上这顶圣冠的虫或许会不同。但永远不会改变的,是我们对职责的奉献,是我们将竭尽全力服侍臣民的决心,是圣廷对所有臣民幸福快乐的守护和支持。”
“谢谢各位。”
在场媒体在现场开始大喊,掀起一阵提问热潮。
但教宗塞尔苏斯只是执起身边金发军雌的手,转身离开了书房。
哈马迪跌跌撞撞地跟过去,直到整个身子撞上冷冰冰的显示屏,才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依然怔怔地看着那间没虫的书房,片刻前听到的语句和看到的画面,不断穿过他的思绪,却什么也没留下。
他的心像兔子一样狂奔,半干的汗水在手掌上烧灼开来。
所有的思考能力、组织话语能力都被卷进一片泥泞的恐慌,让他热汗浇身、恍惚至极。
他就那样呆坐在原地,直到终端响起一声提升音。
哈马迪用尽所有力气,颤抖着手,打开了那条讯息。
是林德。
【戴恩,对不起。】
【只有塞尔苏斯,我做不到与你共享。】
【……如此,你还愿意,做我的家人吗?】
哈马迪紧紧捏住终端,紧到金属开始变形、弯折。
他的手指僵硬麻木,急流般的噪声充斥在他耳中,冲击他的鼓膜。
哈马迪本能地抬头,视线在客厅里逡巡搜索。
然后他发现了他在找的东西。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爬过去,用力伸长手臂,拿起桌上那瓶刚刚开封的酒,昂头,灌进喉咙。
一瓶、一瓶,又一瓶。
大概第三瓶之后,或者第五瓶?
哈马迪感觉被绳索紧紧束缚的身体终于可以舒展一些。他感到轻松,舌头也恢复了一些柔软。
他昏沉沉地从地上摸索到终端,打开页面,输入文本。
【你是我永远的家人。】
【无论发生什么。】
【一只雄虫而已,让他见鬼去吧!】
【……别丢下我……】
最后一句,哈马迪盯着看了很久,又默默地删除。
他重新输入。
【萨迦,我为你感到开心。】
【我爱你。】
发完这两条,哈马迪继续灌酒。
窗外五彩缤纷光影秀更加绚烂,照进屋内,却衬得雌虫强健有力的身姿格外凄凉孤单。
哈马迪一虫干完了那一箱,又爬起来去厨房找更多储藏品。
搬着酒瓶向外走时,他揉着沉重的脑袋,模模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们相识、相知、相恋。并育有一只虫崽,现已成年……
一道火光忽然在黑暗里擦亮,哈马迪从沙发上猛地坐起。
成年虫崽?
谁???
……迪亚斯……
慢了几秒,但大脑依然将符合逻辑的答案推送过来。
迪亚斯是……圣座和……萨迦的虫崽?
什么时候?二十五年前?二十五年前……
记忆在脑中疯狂旋转,再联想起今天会议上阿赛德几次的欲言又止,哈马迪疯了!
艹艹艹!
那家夥也是同夥!!
哈马迪抓起终端,点到教宗那里,对着页面就是一阵怒吼:
“——你这只弄大萨迦肚子这么多年还不负责任的渣虫!!”
“你把萨迦还给我!!!”
发给阿赛德:
“你居然滴水不漏瞒了我这么多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发给迪亚斯:
“迪崽,叔叔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也骗我!”
又转到阿尔托利:
“那番话……殿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为什么不直说?要打那种哑谜。谁看得懂啊啊啊啊啊!!”
最后又返回到林德。
【混蛋,我讨厌你!】
然后爬上社交账户,发了一条动态。
【我被他们联手骗了这么多年,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TvTTvTTvTTvTTvTTvTTvTTvTTvTTvT】
几乎刚发出去,就有网虫评论。
【我懂你的心情,元帅阁下。】
【(拥抱)(拥抱)(拥抱)(拥抱)(拥抱)】
【(摸头)(摸头)(摸头)(摸头)(摸头)】
咬着下唇看着网友们一条条发来的温柔安慰,这一刻,哈马迪抱着酒瓶嚎啕大哭。
第076章 家族聚餐(上)
安息节之夜,本该是个家人团聚、共享晚餐,然后互相送上晚安吻和拥抱之后,安然睡去的夜晚。
但今年的安息节之夜,如哈马迪一样感觉自己被骗了的网虫们遍及帝国各星域。
不同的天空大地,相同的浓烈情绪。
这边大哭着撕心裂肺迷糊睡去,那边就有虫刚得空闲,噼里啪啦盯着显示屏,加入这场星网热事的议论中。
【骗虫的吧???】
【这是圣廷的安息节整蛊新花样吧?!老子不相信!绝不相信!!】
【不是,怎么突然就相识、相知、相恋并有一子了。你不把那虫崽放我面前,我都不承认!!!】
【天天嚎着哪个明星和网红又塌房,TM的,那这算什么,星球爆炸灰都不剩?】
【能不能再开场发布会啊啊啊啊啊 锤地你们把一切说清楚啊啊啊啊啊啊短短几分钟糊弄谁呢!】
【录下来来回看了几百遍了……没错,显示屏上就是林德元帅,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就是他……可为什么……为什么……】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感觉不到喜悦,只有被愚弄的愤怒】
【看这两虫表情,不像是在宣布婚讯,像是在背法律条款】
【你这样说林德没错,圣座不是吧。明显有情绪的(截图1)(截图2)(截图3)(截图4)你看这眼神,坚定、决心、依恋、愧疚、确认后放松……】
【……LS你是教宗狂热粉吧……百闻不如一见,可怕可怕】
【没那么难啦!圣座阁下微表情很好认的,我记得有个帖子专门分析过】
【蹲链接】【蹲链接】【顿链接】
【哈哈哈哈马迪元帅刚刚发动态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惨啊啊啊啊啊但是也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坐等他明天酒醒】
【迫不及待+1】【迫不及待+2】【后面排好队形】
【你们这些虫没有心!元帅阁下那么可怜!!还在这看他笑话!!!】
【对啊你代入下你自己什么心情?笑得出来???离谱】
【最好朋友和自己喜欢的雄虫突然官宣还不带自己,关键是还有个已成年的崽,宇宙主宰,我心要碎了】
【哈马迪狗狗,撸撸毛,谁快把他捡回家吧,看着可怜死了】
【对圣廷和林德的愤怒在看到哈马迪的动态后瞬间消失了】
【明白的。不是我蠢没有从之前他们的交互发现猫腻,而是那两只虫,十级忍学家吧,翻遍所有同时公开出席的视频照片,就没看到一张可疑的】
【刚别虫给我说,我还骂他说他这也磕的下去?垃圾雄虫以权谋私迫害元帅……补完安息节致辞的我沉默了……什么爱无法隐藏也不应该被隐藏……圣座嘴咋这么会说……】
【(笑哭)(笑哭)(笑哭)他嘴一向厉害,这次不过是正面使用了一一下吧?】
【元帅怎么想的啊啊啊啊啊视频里根本看不出来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被强迫的还是做了什么政治砝码的交易?】
【LS权谋剧看太多了吧(无语)(无语)还交易?这什么脑回路???什么交易能让说过终身不婚的塞尔苏斯说出爱无法隐藏这样的话……】
【林德元帅不就一直这张脸?冰块放放都能融,他这,怕是一点面无神经都没有的。】
【……呃……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其实仔细看是有变化的,就是太细微了,我自己反覆看都觉得是眼花或者意念】
【那就是你眼花。隔壁有大佬叠图对比过的。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望天)】
【林德元帅白赚不亏好不!估计梦里都能笑醒!钢铁禁欲派听着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但苦不苦只有本虫知道啊!】
【对对对,现在这样挺好的,起码x生活无忧。教宗一看就是很偏执那种,以前还要藏着掖着,现在可不放开随便吃。两全其美,合作双赢!】
【艾玛急死我了!!你们聊来聊去,根本没说到重点!!!】
【重点是那只崽啊!!!还是成年虫崽!!!这么大活虫,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官方现在没说明,不代表后续不说明。耐心等吧。】
【耐心不了才来八的啊啊啊!!教宗的崽,皇室血脉!!!圣子的……的……的……】
【堂叔。】(因点赞最高被顶到此话题下第一的位置)
【……也是陛下的堂叔】(因点赞次高被顶到此话题下第二的位置)
【陛下去圣廷过节了。那合理猜测 一下,今晚罗森克洛伊可以凑桌打麻将了】
【罗森克洛伊家美貌因子强的可怕……想想……那画面不要太美!】
【突然好期待那只崽!!】
【被藏了二十多年的崽……呜呜呜呜……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雌父雄父一起吃晚饭了……】
【突然被虐了怎么回事】【就是很虐好不好】
【未知全貌不要乱代】
【都公开婚讯了,林德元帅当场也出来了,完全可以带崽一起的。没一起怕不是假的吧?】
【强制匹配条款是真好用啊瞬间一切不合理都合理的,那我合理怀疑这是圣廷的策略手段】
【知道大家都喜欢虫崽所以编的吧。反正又不用公开,民众也没法查验,说有就有怕什么喽】
迪亚斯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讨论帖,正要往下翻,有虫从旁边伸手,忽地撘上了他的肩。
“啊哥哥真是慢死了……饿晕了要。”
随着几句咕哝,同时凑到迪亚斯脸跟前的是一股幽凉的信息素,还有一张艳丽的绝美面孔。
雄虫像是浑身的骨头被拆掉一样,整只虫就势几乎完全贴靠上迪亚斯,将所谓的私虫界限踩踏的一干二净。
“殿下,自重。”
迪亚斯关掉终端投影,冷冷地推开、同时向旁边另一个位置挪去。
阿尔托利马上再次粘贴。
就当迪亚斯烦不胜烦准备更大力更坚决地推开、同时附赠一个拒绝瞪视时,对方却忽地将一个盘子抵送到他面前,里面是一块看着非常细腻滑嫩、让虫很有食欲的焦糖布丁。
“刚才见你瞅了好几眼。”
阿尔托利笑眯眯地说道,又将小勺递给他:“尝尝?不吃的话,过会就收了。那样我会很伤心,因为你错过了仁先生的又一道拿手甜品。”
仁先生……
这几日,每天阿尔托利都会和贝卓去医疗部的病房为他治疗。
每次去都会带一些零食甜点和面包。
每次都会提到这个据说只为教宗本虫做菜的任先生。
如果说刚刚只是有点想吃。现在就是很想吃。
想吃到迪亚斯只犹豫了两秒,便拿过盘子,无视阿尔托利的低笑声,低头品尝起来。
现在是晚上2130。
距离教宗塞尔苏斯全星域安息节致辞已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帝国子民们在星网上联欢狂呼,热议着刚才那个震惊星际的大消息。
而迪亚斯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要同时坐在离那间书房不远的另一个房间内,和圣子阿尔托利、主教贝卓以及他们各自的侍从官一起同步观看致辞,并在结束后被贝卓强塞了一大把所谓的“喜糖”。
迪亚斯偷偷剥了一颗,和那天塞尔苏斯强喂他吃的一个味道。
“因为兄长要和我们一起用餐,所以开餐时间会稍晚一些。”
阿尔托利如此对他解释:“老师和元帅在换衣服了。但在媒体全部离场前,他们不会过来的。”
“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刚好可以聊会天什么的。”
迪亚斯盯着阿尔托利的脸,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便选了个最角落的靠窗沙发坐下了。
贝卓此刻忙进忙出,抓着喜糖见虫就发,再一抬头,虫都不见了,据阿尔托利所说,是给另外几只驻留总部、正在更大厅堂看致辞的主教发糖去了。
“如此天大喜讯,当然希望每只虫都能露出笑容,为圣座和元帅阁下献出祝福。”
贝卓笑出标准八颗牙齿,眉眼弯弯,顶多算得上清秀的外表在这一刻却有着感染虫心的热度。
迪亚斯看他那么开心,心情复杂,习惯性地想去抓头发,手指碰到了,才发现脑袋上的头发全被发胶打得发硬,根本难以下手。
于是又转到脖颈处,不知道第几次调整、其实更想一把抓开扔掉那只领结。
几个小时前,他被大批涌进来的侍从,强按在病房里一顿蹂躏,说什么要参加正式晚宴必须清理更衣做造型。
迪亚斯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结果就迎来了近期的最“可怕”的经历。
他被强按在一个宽敞到离谱的浴缸里沐浴清洁,完事还给他抹了不知多少层护肤品;
然后是发型,在迪亚斯的强烈抗议下,他们真的只动了几剪子,这里还算可以吧……
后面的化妆却不能忍!
迪亚斯差点砸了那些瓶瓶罐罐,加上阿尔托利后来出现,才免了这一道工序。
“迪亚斯,这些东西只是确保你看起来气色更好而已,你不喜欢以后就不用了。”
“我一般也跳过不用的。”
阿尔托利似乎很同情他,看那些造型师开始捣鼓他的头发,同时又因时间紧张,其他虫抱来一套又一套礼服。
整个流程下来,迪亚斯奄奄一息坐在沙发上,进气没有出气多。
“你越快习惯越好。”阿尔托利安慰道。
“对了,老师将你的假期延长了。因为是病假,所以可以休到你精神域完全恢复。”
“你刚好利用这几个月,熟悉熟悉圣廷和皇家礼仪,以及一些基础常识。”
阿尔托利话里隐含的意味让迪亚斯不寒而栗。
他猛地抬头,几乎是挤出的声音:“没有必要!我不会留在这里!!”
“别紧张,没有要让你长住的意思。”
银发雄虫对他挤挤眼:“老师和元帅已经是合法夫夫了,而你既然是他们的虫崽,迟早都要出现在公众眼前。”
“作为罗森克洛伊家的一员,出席一些场合、扮演一个角色、发挥你的作用。”
“你不再是迪亚斯·阿布拉菲亚,也不可能是了。”
“从今往后,你只能是迪亚斯·罗森克洛伊。”
这番话巧妙地和林德对他说的那番话是差不多的意思。
就在阿尔托利带着侍从来前的几个小时。
林德也过来了。
两虫面对面静坐了十分钟,才开始说除了“早安”外的第二句话。
之前,教宗允许迪亚斯去看望病中的林德,还体贴地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实际上后面这句,不说也没有关系。
林德是只沉默寡言的虫,迪亚斯……也不算话多的。
两虫日常交谈,多有阿赛德或者哈马迪在中搭桥。
只剩他们两虫时,常常就是一片静寂无声。
不是不爱自己的雌父,也不是没有话想对他说。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该怎么继续。于是保持沉默、待在同一个空间就行了。
迪亚斯会自己用眼睛去确认对方的状态。
而那些十分关键的问题,迪亚斯如果实在想知道,会在结束会面后发通信询问。
文本相比话语,还是要简单多了。
坐在对面二十分钟后,林德说了句“抱歉。”
迪亚斯:“……所以他真的,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这个问题自从在塞尔苏斯抱在怀里、而他使劲忍也没忍住,还弄湿对方的衣服后,就一直不停地在他脑袋里穿来穿去。
在林德出现在他面前后,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金发雌虫有些怔愕,随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只有与他最为亲近的虫才能辨认出的愧疚:
“……我说过的,他不知道。”
“圣座……一直都不知道。”
“不可能!”
迪亚斯猛地一拍桌子,忽地站起来,白皙的面颊涌出一丝红:“我在裁判所……做了那么多事……”
“智商正常的都会好奇吧……多看两眼……多……”
迪亚斯意识忽地清醒,猛地闭嘴,忍住那些他只在脑子里想过的事。
他长得这么像这只金发雌虫……难道就因为他做了瞳色的伪装,就发现不了吗?
那只雄虫不是被号称为心思敏锐、手段狠辣、近四百年来最英明智慧的一代圣座吗,被偷J就算了,自己都怼到他面前了,他却这点小秘密都发现不了?!
别开玩笑了!!
之前几年,迪亚斯偏执地认为,教宗塞尔苏斯就是在装傻。实则就是看不上他。
他已经有圣子阿尔托利了,自己混着残次种的血脉,又状态不稳定地到处惹麻烦,认了他,对教宗本虫百害而无一利。
他如此恶意地揣测,视那些夸赞圣座的虫为被蒙骗的傻子。
可书房一谈,暴露的他被阿尔托利拖到那只雄虫面前时,他看到了那只黑发雄虫的表情,平淡无波、几近空白。
当时迪亚斯从里到外都不对劲,根本没功夫细想,满脑子只想杀虫。
后来再回想,那个表情,可以算得上另一种“震惊”。
再之后,第一次治疗,雄虫全程没有太多表情,但精神力在他精神域中游走时,强硬中带着怜惜、温柔里是无限的耐心,和书房里直接撕开他的精神海时的冷酷残暴形成两个极端。
让迪亚斯泪腺再次崩坏,和浸出的冷汗混合在一起,让他丢尽脸面、只能装晕了事。
也让迪亚斯彻底明了,塞尔苏斯真的,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他的虫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只虫崽。
一瞬间,多年的仇恨、怨憎、愤懑、难过……那么多被他强压、封起来的情绪,无处可去,反卷而回,呼啸着将迪亚斯吞没。
“迪亚斯……”
林德跟着站起来,用那一条胳膊,将青年紧紧抱进怀里:“……对不起。”
迪亚斯垂眼,视线落在雌虫空落落的左袖。动作僵硬迟缓,但最终还是回抱住那具温暖的躯体。
“你……要和他结婚就结吧……”
“不用顾忌我。”
“我……”
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这么多年……我亲眼确认过了……”
“公职上,他很好,公正…果断…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裁判所上下,都很敬重信赖他……”
“私虫关系里……他对圣子……也很好。对雌君……应该也会。”
光柱散出的明亮光线里,林德深深地看着迪亚斯,似乎在思考。
然后他闭了闭眼,冷峻的脸庞闪过一丝不忍。
“迪亚斯,过了今天……”
“你我的生活,都会变化。”
雌虫冷冽磁性的声音对着迪亚斯时,一向是温和的,但今天又多了些犹豫。
一种迪亚斯很少在林德那里听到的犹豫。
“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不受太多影响。但……”
迪亚斯松开怀抱,后退一步,对雌虫挑起一侧长眉:“您见我怕过吗?”
“雌父,我已不是小虫崽了。”
“我自己的虫生,我自己决定、自己负责。”
自己决定,自己负责。
所以迪亚斯现在穿着正式燕尾礼服,金发全梳上去,被马甲勒得喘不过气,想翘个二郎腿,腿才抬起来,就看到笔直的裤缝、擦得锃光发亮的皮鞋,再瞄瞄角落当柱子站立的侍从,思忖两秒,又挺直腰重新坐好。
不知道雌父现在怎么样了。
林德守口如瓶,但阿尔托利不用迪亚斯开口,每天像个定点播报的小喇叭,将迪亚斯关心的事情一个不漏地主动讲给他听。
致辞开始前,阿尔托利刚去过林德那边,用圣愈帮林德链接机械臂,调试各项参数,确保雌虫能够顺利调动、使用那条手臂。
“林德元帅太强了。”
阿尔托利惊叹:“该说不愧是帝国顶尖战力吗……他适应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
“一般虫光断臂接受起来,最少都要半年往上……他这…接受的太过迅速,感觉不到任何心理障碍。”
圣子叹息,满是敬佩。
迪亚斯心底闪过一丝复杂苦涩。
当然要快。
不快,怎能紧紧抓住那只雄虫?
那只强大的、俊美的、彷佛神邸一样的雄虫。
迪亚斯很确信林德对自己的爱。
但林德对教宗塞尔苏斯,是另一种全然不同、可以将雌虫自己燃烧殆尽的可怕感情。
它们曾深深地沉在无尽的冰海深处,现在,塞尔苏斯亲手掘出一条由外至内的信道……
也是给自己挖出一座万劫不复的牢笼。
那只雄虫知道吗?
知道他选择的雌虫,已被那种比最毒的诅咒还要毒辣的所谓感情捕捉侵蚀,彻底地渗透了身心与灵魂,变成了任其操纵摇摆的傀儡?
迪亚斯盯着手中酒杯中摇晃的淡色酒液,只觉胸口溢出的幽凉悲哀,将他心中无可抑制的绞痛腐蚀得更深。
尼奥莱特亚种所谓的“爱情”……
……呵……
迪亚斯嘲讽一笑,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却因喝得太急,呛住了。
“咳咳咳咳咳……”
迪亚斯狼狈地将酒瓶丢到桌上,酒液弄脏了他的领口。
偏偏刚刚一直粘着他的阿尔托利不知道去了哪里,侍从们也都不见了,他只能四处走动、一边咳一边翻找能够清理的东西。
“别找了,你应该换身衣服。”
一道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
迪亚斯此时刚拉开一个抽屉,感觉自己行为可疑的像个小偷,顿时原地僵硬两秒,又强迫自己不着痕迹地呼吸,用战场上的调息方法,恢复平稳的心跳和冷静的头脑。
他缓缓站起、直起身子,轻轻地合上抽屉,然后转身,对着来者欠腰抚肩,行了一个标准的圣廷问候礼:
“陛下,安息节快乐。”
虫帝奥兰朝着迪亚斯走来。
当他迈步向前时,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整个房间的地板都在为他震颤。
而他在迪亚斯面前站定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因他的停步而凝固。
“……起来吧。以后别这样行礼了,我可担当不起。”
什么?
迪亚斯一怔,继尔感觉到一股宛如刀剑般冰冷的视线粘贴他的皮肤。
那道目光如此肆无忌惮、充满强烈的审视和挑衅,让迪亚斯气血翻涌,指尖颤抖。
他强压着心底冷怒,毫不畏惧地抬头,直直对上虫帝奥兰的目光。
……却被眼前的一幕恍了神。
眼前的雌虫,身着一套正式的黑色燕尾服,完美的剪裁勾勒出他修长而健硕的躯体线条。
礼服肩线宽阔而有力,腰身收束得恰到好处,白色马甲紧贴胸膛,衬托出结实饱满的肌肉线条。
他的领口处系着纯白的领结,胸前佩戴着数枚闪耀的皇家勋章,燕尾服的袖口处镶嵌着宝石袖扣,金色的绶带斜挎在肩,象徵着来者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荣耀。
此刻,这只雌虫打量着迪亚斯,刀凿斧刻的英俊面容刚毅深邃,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深邃如夜的眼眸,目光锐利而冷静。
他淡色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利剑,危险而优雅,令虫感到敬畏的同时,又无法移开着迷的视线。
“安息节快乐,堂叔。”
虫帝奥兰对着雄虫,从容一笑。
第077章 家族聚餐(下)
虫帝奥兰在这里出现,就预示晚宴马上就要开始。
自己却弄脏了衣服……
比起在这里和奥兰大眼瞪小眼,眼下这个问题才更加紧迫。
迪亚斯直接无视屋内另一只雌虫,就欲去走廊上找虫帮忙。
“错了。更衣室在那里。”
被刻意忽略的奥兰陛下嘴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弧度,跨前两步,胸膛擦着青年的肩膀而过,指向另一条走廊。
“弗朗西斯。”
“是,陛下。”
“这次带给阿尔托利的那套深蓝天鹅绒礼服,给堂叔应急用吧。”
“至于晚餐,既然已经迟了,再等二十分钟也无妨。”
“是。我这就去安排。”
秘书官弗朗西斯对着奥兰躬身,随即走到迪亚斯身边:“阁下,请跟我来。”
迪亚斯没有回应弗朗西斯,只是扭头直视虫帝。
一双紫金异瞳里,片刻前装出来一点点恭敬消无影踪,只有闪着寒光的警觉。
又是过分渗虫的“堂叔”,又是好心的提供礼服、推迟晚餐,哪怕对方一直面带微笑,迪亚斯也不会错以为虫帝奥兰是真的好心。
他听过奥兰嗜血残虐的名声,知晓这代虫帝狡猾奸诈的手腕,也亲眼旁观过奥兰与林德对战时的模样,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光鲜亮丽、成熟魅惑的皮囊,只是一头野兽的伪装。
……但他迪亚斯,可是最好的猎人,从未怕过一头野兽。
迪亚斯在更衣室换上了新的礼服。
在镜中打量时,便感到一阵后悔,可惜时间已不容许他再进行挑选,只能硬着头皮走出。
晚宴已经快要开始,也许侍从们都去那边服务了。就和刚才一样,据说是去迎接教宗和林德……
迪亚斯暗暗祈祷,推门而出。
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入眼帘。
虫帝奥兰优雅地坐在雕花扶手椅上,一双大长腿腿自然地交叠,左手轻托着镶金边的细瓷茶杯,右手捏着杯盖,轻轻拨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动作流畅而克制,透着一股融于骨髓的从容、淡然。
轻啜一口,奥兰放下茶杯,朝迪亚斯看了过来,十分满意地沉声称赞。
“这件果然很衬你。”
灯光如水般流淌,洒在这只年轻的雄虫身上,彷佛渗入他的皮肤,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整个房间。
年轻雄子身着一袭深蓝色的天鹅绒燕尾服,修长的双腿被丝绸长裤包裹,流畅紧实的腿部线条如刀锋般锐利,延伸至锃亮的皮鞋。
礼服下是一件拉夫领的白色丝绸衬衫,边缘镶嵌着精致繁复的蕾丝,深蓝色的丝绸领结系在他的颈间,中央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绿宝石,和他手上的绿宝石戒指、胸前垂落的金色怀表链交相辉映,交织出一种低调优雅的奢华。
上次匆匆一瞥,奥兰就知这只年轻的雄虫长相非常出色,换上为阿尔托利准备的衣服后,完完全全就是一名罗森克洛伊,比他那不成器的雄子莱伊更有皇族气度。
他的金发向后完全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两侧的发丝略微卷曲,落了几缕在俊美如雕塑的面容上。
一双紫金异瞳深邃而冷静,在能看透一切娇饰伪装的同时,彷佛又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
奥兰目光紧紧锁在迪亚斯身上,缓缓起身,朝他伸手:“领结歪了。”
话音刚落,雌虫的身子便整个贴了过来。
当细腻的丝绸在奥兰指间滑动时,他和迪亚斯的距离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可感知。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温热交错的鼻息间,雌虫的信息素幽然散开,迪亚斯被冷冽的木质香和独特的酒香包裹,不由得神思有几分恍惚。
一只野兽,一只闻起来充满血腥的危险野兽,此刻正低垂着眼睫,专注地为他调整领结的褶皱。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搭上蓝色领结,指尖偶尔擦过脖颈上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颤栗。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意识边缘的警戒灯疯狂闪烁,警告着危险的临近。
然而危险之中,又有让任何猎手都无法抗拒的收获,如同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让虫仍忍不住想要靠近,甚至沉醉于这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中。
“这下就完美了。”
奥兰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彷佛在刻意延长这片刻的接触。
直到领结终于完美地贴合在迪亚斯衣领下,他才缓缓收回手。离开时,指尖轻轻滑过雄虫的锁骨,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余温。
迪亚斯直直地盯着雌虫,眼中不知翻滚着什么情绪,待奥兰再想去看时,那里忽地什么都没有了,又恢复了裁判所首席一贯冷峻沉静的神情。
两虫一前一后向晚宴厅走去。
临到门口,奥兰止步伸臂,做出让雄虫先入的姿态:“就算你是我的堂叔,但比虫帝来的晚,依然算大不敬。”
迪亚斯欣然接受,走入侍从拉开的雕花大门间。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璀璨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映照在镶嵌着金边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影。
里面果然所有虫都在了。
教宗塞尔苏斯、他的雌父林德元帅、圣子阿尔托利、还有贝卓主教,再加上他和虫帝,排场如此奢华、流程如此繁琐的家宴,勉强扩充,也不过六只虫而已。
倒有一点点讽刺。
罗森克洛伊,血脉一直延续的都很艰难。
根据迪亚斯的记忆,上代虫帝夫夫感情很好,几乎形影不离。
所以外出访问的专舰发生意外时、他们也一起葬身星海,留下当时十七岁的奥兰和两岁的阿尔托利。
而够得上资格、能够与奥兰争权夺利的皇族亲属都没几只。
“这是我参加过的虫数最多的一次安息节之夜了。”
下午早一点的时候,阿尔托利很是期待地对他说。
“如果西恩也在就好了。你、我、贝卓还有他,我们四只虫、可以玩很多棋牌类游戏……”
“迪亚斯,你喜欢玩哪个?王国纷争、星海霸主还是上古旅者?”
迪亚斯:“……殿下您多大了?”
阿尔托利:“二十一。比你小四岁。刚刚一次觉醒,刚刚成年。”
阿尔托利理直气壮,那双眼睛晶晶亮,粉色唇微微撅起:“上古旅者是吧!”
“你肯定喜欢上古旅者!虽然你是首席执行者,整天舞刀动枪砍虫脑袋,但我知道,解密冒险类,才是你的菜!”
“如果裁判所有什么冤案清查研究组,你肯定会更愿意去那里……”
迪亚斯什么也没说,那会走得更快了。
他还能说什么?
圣子阿尔托利简直可怕,这才几天,就将他的做事风格、食物穿衣喜好、甚至他从没对虫说过的隐秘偏好也瞭如指掌。
再这么下去,他岂不是底裤都被扒干净了?
说到这里,该不说愧是兄弟吗?
那只虫也是一样……
……一道赤裸裸的恣意视线猛地将迪亚斯发散的思绪拉回。
雄虫回神,就见刚刚在主位坐下的虫帝奥兰对他别有深意的一笑,随后继续与教宗低声交谈。
“哇。迪亚斯,几分钟不见,你怎么换了身?”
贝卓真诚夸赞:“……比之前那身更衬你,彷佛活生生的上古纪元皇子。”
活生生……上古纪元……皇子……
迪亚斯嘴角隐约抽搐了下。
今天是一场皇室宴会,规格非常高。
但对比其他虫的燕尾服,天鹅绒燕尾服因独特的奢华质感,显得更加高调突出。
再加上那些过分繁琐精致的饰品……
齐齐被其他几只虫打量,甚至侍从眼里的惊讶,都让迪亚斯明白自己被奥兰摆了一道。
阿尔托利有些微惊讶后又有些瞭然的目光更印证了迪亚斯的这种想法。
“……一言难尽。”
迪亚斯如此回覆贝卓。在心中小本记上一笔。
晚上2200,晚宴正式开始。
“诸位,今晚我们齐聚一堂,不仅是为了庆祝这个美好的节日,更是为了铭记罗森克洛伊共同的荣耀与责任。”
“我想对在座每一位表达我的感激。感谢你们的忠诚、智慧与奉献,正是这些品质,让罗森克洛伊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守护帝国的安定、延续帝国的繁荣。”
“愿我们永怀信念,携手前行,共渡难关。让我们举杯,敬罗森克洛伊,敬圣廷、敬帝国、敬我们的未来。”
虫帝奥兰举杯示意,英俊完美的面容带着淡淡笑意,一向冷峻锋锐的轮廓在桌上烛火和鲜花的包围下,显出几分柔软温和。
虫帝奥兰简单祝词结束后,作为另一位主场虫,教宗塞尔苏斯继续开口。
“每年的安息节之夜,都在这里相见,感谢你们的出席。”
“但今晚比之往年,于我而言,都更为特殊、珍贵。因为今晚,我有了新的家人。是我的雌君,萨迦。”
教宗塞尔苏斯面容肃淡,眸底有星光聚散。
他当着众虫的面,用那只带着宝石戒指的手,在桌面上握住了金发雌虫的手。
林德轮廓冷峻,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只是对众虫点了点头。
迪亚斯却察觉自己雌父在那一瞬将脊背颀挺得更直,轻摸了下自己的左臂。
“还有我的虫崽,迪亚斯。”
迪亚斯身子一僵,众虫目光齐齐朝他射来,让他不觉屏住了呼吸。
手心沁出热汗,滑腻腻的蛇钻进他的喉咙和胃部扭动,头顶的水晶灯光刺进眼角,一阵晕眩。
在以往那么多想像中,从没有与今天类似的场景。
而他将剑插进教宗书桌、拎起雄虫衣领质问的画面,在这一刻冻结、龟裂、破碎……
“今晚是我和他们,二十五年来共进的第一顿晚餐。”
“但今晚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共享一顿丰盛的晚餐,更是为了庆祝我们彼此之间的纽带与情谊,以及亲手绘就百年之后也可查看怀念的记忆。”
“没有比这一刻,我更加感谢宇宙主宰。这一刻,请举杯,接受我的谢意!”
玻璃杯中酒液晃动、闪烁灯。侍从们鱼贯而入,送上一道道精美菜肴。
迪亚斯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餐桌上,头也不抬地奋力吃喝,以此无视正在交谈星际□□势的教宗和虫帝、回避阿尔托利和贝卓的闲话家常。
由于只有六只虫,教宗和虫帝居于两端。
林德和迪亚斯坐在靠近教宗这一侧,阿尔托利和贝卓在奥兰左右手。
贝卓提前将菜单给迪亚斯看过。
烤鹿肉、烤乳鸽、松露烤鸡、香煎鹅肝……都是传统安息节菜色,烹饪手法和其中配菜调料都非常讲究,让最近养病的迪亚斯看得一阵眼热胃动。
“昨天治疗感觉怎么样?”
问题传来时,迪亚斯正在和桌上的烤鹿肉奋斗,当即一口噎住,使了十分力气,才艰难吞咽而下。
“……”
他看向黑发雄虫,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还好。”
想再说句谢谢,都没机会再插进去。
除了第一次亲自到场救治,之后几天,塞尔苏斯事物繁忙,却每天都会派虫送药、发讯息问询,甚至还给了他一本自己当年修习圣祭的心得笔记。
“老师,说到这里,关于迪亚斯的精神域状况,有些事要向您汇报……”
阿尔托利歪过头:“我和贝卓,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整体上,我认为他恢复了八成。最后两成,主要是裁判所那些药剂。”
“制作者用心十分险恶,在里面加入了会导致精神力暴虐、失控的诱导素。经年累月使用,使虫性情暴躁易怒的同时,还有极强的成瘾性。”
“我们已调配了相关解毒剂,每日一次注射。但有些顽固成分,只能等身体自然代谢……”
“自然代谢周期太长,对身体不好。”
教宗神色冷下来,一下就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去训练场比斗……使用圣祭对抗,会更快恢复正常。”
“是这样的……”阿尔托利欲言又止,幽怨地看向黑发雄虫。
“我是很乐意和迪亚斯切磋切磋,学点东西,但近期突然多了很多日程……”
“其他虫嘛……听说前段时间迪亚斯大败骑士团,他们私下达成联盟,谁都不许再和迪亚斯对战,以免他们颜面无归。”
“老师,能当裁判所首席的对手,我实在找不到。您说去训练场比斗,总不能让迪亚斯对着石头砍吧。”
餐桌上的聊天声忽然停了下来。六只虫,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都在内心搜索合适的虫选。
迪亚斯状况正常时,这都不简单。
现在还有残留的暴虐和失控概率,阿尔托利更不敢随便找虫陪他练手。
要知道,这只雄虫怒起来连教宗都敢直接砍。其他打不过他的,陪练就是拿命在堵。
当然,这情况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说不严重其实还挺棘手。
阿尔托利之所以选这个时候十分郑重地提出来,主要是想勾一只虫上手鈎。
果然,片刻后,有虫开口,醇厚低沉的声音从雌虫胸腔微微震荡出来,淡漠如常,却又带着一丝笑意。
“老师,我来吧。”
虫帝奥兰善解虫意地站了出来,说话时轻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显然注意到了对方的意图。
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咬饵上鈎。
“等……”迪亚斯刚想拒绝,就听教宗本虫微微颔首:“那就拜托你了,奥兰。”
SS级王虫,真是再合适不过的虫选。
哪怕这只虫,不久前才撕断了迪亚斯雌父的手臂。
可他们却像集体失忆一般,都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迪亚斯心下横起波澜,而对面的雌虫却像是察觉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
“放心,我陪练,不出手。我自己的血,不会让我失控。”
“你很安全。”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迪亚斯怒视过去,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杀机森森地冷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只要你能做到……我随时拭目以待。”
奥兰不动神色,只朗朗一笑、气定神闲地让迪亚斯想一拳揍上去。
“对了……刚好也有事要同老师和堂叔说。”
虫帝刻意在堂叔一词上停顿两秒、加重读音:“老师,既然您已有了虫崽且已成年,您先前因入廷闲置的头衔、爵位、尘封的资产以及在我名下的管辖星域,按帝国律法,也该延承到堂叔这里。”
“安息节假期结束后,堂叔还须同我一起回到中央星,办理相关手续。”
“……我、才、不、要!”
忍耐已到极限,就是刚刚被侍从放到面前的龙虾浓汤炖牛肉也没法让迪亚斯多坐一秒。
他一口喝干净杯中的酒,推开椅子就往外冲,直接踹开清理室的门,对着水池面色痛苦的一阵呕吐。
迪亚斯酒量不好。
哈马迪知道、阿赛德清楚,林德也明白。可惜前两只虫不在,后面的无法阻止,待察觉时,迪亚斯已经灌了一杯又一杯。
为了消除紧张和不适。
很好笑的理由。却是一向克制的迪亚斯束手无策时的唯一选择。
从记事起,迪亚斯一直背负着身世的秘密。
林德和阿赛德的小心翼翼和过度保密,将一个几成事实的认知刻进迪亚斯的脑海。
一旦身份暴露,他们都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但结果?
这算什么??
没有被权势侵吞的野心家,没有对他残次种血脉的鄙夷,没有骄纵任性、肆意妄为的圣子,就连被传为跟屁虫拍马讨好教宗的贝卓,也无比自然地加入这场家宴,不卑不亢的交谈,彷佛真正的家人……
那他们这么多年的躲藏、隐忍、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烦躁、尴尬、羞耻、臊怒等情绪纷至沓来,在迪亚斯胸口剧烈汹涌。眼眶更是莫名烫热,似有液体要从中溢出。
迪亚斯一把扭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液冲洗酒液带来的烧灼,却未得一丝解脱,反而愈加焦躁,有什么在奔流的血液里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化作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要将他一口吞下!
迪亚斯双手撑在水池,从水里抬起头来,擦得锃光瓦亮、不见一丝污迹的明亮圆镜中,映出一张如此陌生的脸。
熟悉的绿色眼瞳被一紫一金取代,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在光线的照耀下,颜色极淡。
往日,那里充满纯粹的冷然、自制和力量,现在,却是迪亚斯无法压制的茫然和异样。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闯进一片不属于他的森林,只能跌得粉身碎骨。
“想逃吗?”
脚步声后,是从旁边伸来的一只手,还有手里拿着的热毛巾:“可惜你逃不了。”
“你是罗森克洛伊,生下来就是。不管林德如何隐瞒、藏匿,你都是罗森克洛伊。”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属,而这段关系,你无法选择,也无法斩断。”
“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迪亚突然嘶吼一声,扭头一把打开奥兰的手,热毛巾飞出,甩落到地板上。
“别装作你什么都懂!!”
“如果只是看热闹,那你也看够了吧!!!”
是林德要和塞尔苏斯结婚!是林德要嫁入皇室!!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讨厌他们言辞中的理所当然、憎恶他们的友善热情、慷慨大方,也不想和他们做朋友、当家人!
他已经成年,早就选好了自己要走的路、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凭什么要因为这什么狗屁血脉、什么过时的皇室规定,将他努力多年的一切,全数放弃、摧毁?!
凭什么他们给了,就觉得他一定要接受?!
贵族、皇室、圣子、教宗,果然一如既往,傲慢得让虫想吐!!
“啊……别扭的小家夥,还在闹脾气。”
银发雌虫抱臂而倚,缓缓摇头,嘲讽地说道,看来的目光没有一丝笑意:“是不是还记着那一臂之仇?发泄出来就好了吧?”
说罢,奥兰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倾身向前,十分亲昵地拉起迪亚斯的手,放到他的手心,又帮他握起五指,攥握起来。
“来,朝这里刺。”
雌虫凑到迪亚斯耳边,嗓音低沉微哑,彷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刀不够可以刺两刀,两刀不行,四五六刀都可以。”
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眸漾着灯光,无比专注地盯视着迪亚斯,彷佛要将他看穿。
那里面有一种极其亲密的意味,让雄虫不寒而栗。
而随着雌虫缓缓褪下刀鞘、以及手心不断收紧的力度,奥兰的眼底有什么东西骤然炽烈起来。
这只雌虫,是认真的。
且无比期待即将发生的事。
一股尖冷的寒意从迪亚斯的脊背升了上来。
“你……”
“想说我疯了?放心,我可不是没有自愈因子的尼奥莱特亚种。”
雌虫的手指如柔软的冰,带着丝滑的触感持续碰触着迪亚斯发烫的皮肤,让迪亚斯浑身都颤了一下。
“我本来只是想给点小小教训的。谁能想到呢,只是轻轻一扯,那条胳膊就像纸糊的一样,就断了……”
“真是太脆弱了,脆弱得让虫索然无趣。”
奥兰咂舌。
迪亚斯耳压蓦地一高。
一瞬间,强压在心底的愤怒终于冲破桎梏,像一头发疯的斗牛,从栅栏狂奔而出,驱使着迪亚斯一把将雌虫推倒、反压在墙壁之上,而他捏着匕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整条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匕首锋锐的刀口,抵在雌虫轻微起伏的腹部。
也是这时,迪亚斯发现眼前的雌虫脱了厚重的外套和马甲,只套着一件薄薄的衬衫。
奥兰的手很冰,身体却很热,呼吸、心跳、甚至血液流动声,迪亚斯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一想到,这些东西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他便生出一种极其浓烈的摧毁欲,某种原始本能被唤醒了,尖叫着、催促着他将这种冲动付诸实践。
“别、逼、我!”
迪亚斯红着眼,紧咬牙关,咬肌都鼓了起来。
他的大脑生锈卡死、好像生锈的齿轮,被卡在某处,只发出尖锐刺耳的故障音,却再也无法转动。
手指却因飙高的肾上腺素而颤抖着,又将匕首向前推进半寸,划破那层薄薄的布料,将尖头扎进雌虫腹部。
奥兰忽地再次握住雄虫的手,紧紧把着他的手腕,将刀尖用力向前一送!
滴答……滴答……滴答……
一个小红点迅速扩大成一个大红点,素白变成浓郁的红,然后是沿着刀刃沁出的血线。
“血,你很喜欢吧。”
奥兰靠在墙壁上,微微歪头,长眉舒展、笑容加深,笑意直抵眼底,彷佛十分愉悦。
他低头看向自己腹部,用手沾起匕首上的血,来到自己唇边,张嘴伸舌,轻轻一舔。
“我也是。”
“不管是其他虫的,还是我自己的,一样喜欢。”
他津津有味地将指腹含进嘴里,用舌头肆意玩弄搅缠,彷佛品不够似地,又抽出来,再在匕首尖勾弄了些许,送到迪亚斯唇边。
金发雄虫瞪着血红双眼,指节泛白、脖子上的血管突突跳出。
“看吧,我没发疯,所以,够资格当你的陪练了吗?”
“——迪亚斯。”
奥兰低喃,在将指尖鲜血抹上雄虫下巴的同时,另一只手抓起那头金发,将迪亚斯反推到门上,粗鲁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吻,而是一场战斗。
迪亚斯,只要在战场,就不会认输。
雄虫脑中嗡的一声,当即反客为主,甚至更进一步。他急切地撬开奥兰的嘴,将舌头伸进去,卷缠、吮吸、啃咬。
虫帝发出心满意足地低哼,低声呻吟,额头因为专注而皱起,双手懒洋洋地抚着迪亚斯的后背,粘贴他坚硬的身体和滚烫的肌肤。
是匕首落地的脆响声打断了这混乱旖旎的时刻。
“……啊哈……”
迪亚斯抓住雌虫的肩,身体直直向后退,像是在和什么不可名状的神秘力量做斗争,肌肉绷得死紧。
他一手捂住双眼,脸、脖颈烫得惊虫,心跳仍在怦怦怦地击打着耳鼓膜。
晃动的视野里,地上的血色水洼格外刺眼,血的铁锈和香味,让他颈间青筋根根跳起,瞳孔频频收缩。
奥兰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舌尖重扫而过,从下唇间敛起一滴血珠。
那里被雄虫用牙齿咬破几道小口,正向外缓缓渗出血来。
“还想让我做什么?”
奥兰紫色的双眸眯起,再次靠近、粘贴,反覆在玩一个十分有趣的你进我退游戏。
染血的手掌伸出,耙过迪亚斯被抓乱的金发,轻松地抓开雄虫的手,捧起他的下巴,视图眼前这张完美的脸。
金发绿眸时,迪亚斯·阿布拉菲亚和林德有七成相似。只是轮廓更为秀美、柔软,但眼角眉梢的走向,和那只军雌几乎是一比一的复刻。
然而当绿色被紫金二色替换后,迪亚斯原本冰冷的五官却显出一种昳丽,奇异地与阿尔托利、甚至奥兰自己,都有了几分相似。
血脉就是如此的神奇。
只要看到这张脸,就绝对不会有虫再去质疑这只雄子的身份。
怎么看怎么符合奥兰的审美。
足以时隔多年,让奥兰那颗几乎已感觉不到跳动的心,再次有了一点点动静。
最奇妙的是,奥兰从迪亚斯身上嗅闻到的同类气息。
就像两个磁极,接触的一瞬间,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乍看相反,却拥有相同的底色。
“想让我做什么?”
奥兰轻笑:“只要你说,我就会做。”
低沉的嗓音传进迪亚斯的耳里,像一道魔咒紧紧环绕着雄虫的心。
迪亚斯脑子一片空白,在雌虫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嘴角时,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吟。
很痛。
心口很痛,太阳xue很痛,嘴巴很痛,身体下方某处更痛。
清理室晃动的灯光越发刺眼,好像在旋转,朝他紧逼而来。
他得逃离这里……
空白之后,是杂乱无章的思绪像弹球一样四处乱跳。
迪亚斯摆头,从奥兰手中挣脱出来,撑着台面站直身体。
他本该转身离开,但他的腿却被水泥锢在地板中,而他的嘴,不受控制,发出了一个模糊遥远的声音。
“……跪……跪下。”
一声醇厚包容的低笑。
似乎早有预料,似乎如愿所偿。
紧接着——
银发深肤的雌虫直直看着眼前的迪亚斯,曲起膝盖,单手负后,跪了下来。
他仰头看向金发青年,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恣意张狂、邪魅至极。
“做得好,乖孩子。”
他拉起雄虫垂在身侧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灼热的吻,膝行着朝前半步,将另一只手,贴在了迪亚斯大腿面。
“还想做什么?”
奥兰持续追问,舌尖在牙齿间跳动,饥渴而贪婪。
迪亚斯呼吸急促,发红的眼睛落在自己腿间,又扫向雌虫同样的位置。
蓄势待发。
这该死的身体,完全背叛了自己的意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迪亚斯头晕目眩,皮肤下面有什么在四处游走,让他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
“艹!”
迪亚斯咒骂道。
第078章 特殊时刻
奥兰跪在地上,手滑过迪亚斯的腿面,带来仿若羽毛一般的温暖和瘙痒。
他的手臂如此坚定有力,紧紧地按住雄虫,彷佛可以轻易地构筑一个世界、定义一种现实。
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向外喷着刷刷水流,宛如遥远的噪音。
天花板射下的灯光宛如千万颗绚丽的光点,不断地流转、坠落,在下方雌虫浓密的发丝中,崩碎成转瞬即逝的玻璃碎屑。
“呃啊……”
迪亚斯从喉咙溢出充满酒精的喘息,奶白色的肌肤镀上一层红晕。
他全身积满汗水,血液在鼓膜里咆哮,心跳如雷、头痛欲裂,想要将身上的雌虫推拒而开,却在剧烈的颤抖中半途而废。
他明明是骄傲的猎手,却在不经意间踏入猎物精心设计的陷阱,坠进无声流动的黑暗沼泽,头晕目眩、无法逃脱。
不断重复的肢体动作让迪亚斯觉得安心,在此刻失序、混乱,不断旋转的漩涡中,为他提供一处安全稳定港湾,一处坚实稳固的锚点,将他固定在绝对真实的此时此刻。
迪亚斯勉力掀开眼皮,看向下方。
虫帝奥兰跪在地上,高大强壮的躯体隐没在阴影中,被热气蒸腾的恍惚的灯光掠过他卷起袖口的前臂、几乎要撑破紧贴在身薄薄布料的厚实肌肉,并勾勒出他宽阔无比、流线起伏的肩颈与后背。
雌虫正由下而上地注视着他,光裸的喉咙上下滑动,紫色的双瞳在灯光投射的光圈中,是焕发出绝对鲜明生命力的蓝紫色。
察觉到雄虫的视线,奥兰低头轻吻,发出一声暧昧的声音,随即抬眼看向雄虫,双眼中满是弥漫的欲望和贪婪。
他咧嘴一笑。
笑容肆无忌惮、不可思议,让迪亚斯瞬间忘了该如何呼吸。
该死!!
迪亚斯抬头,猛地将雌虫拉近,手陷入那片浓密的银发之中,彷佛踏入一片火热的洪汛中,被持续稳定的温暖不断冲刷全身。
迪亚斯……
你到底在做什么……
停下来……你必须要停下来!!
皮肤下疯狂涌动的活物高速转动,攀附缠绕上迪亚斯的后脑,碾碎所有残存的理智,将其抛掷在荒凉的海岸在线,
整个世界在迪亚斯四周轰然绷碎,缤纷的慌忙碎落在雄虫的眼后。
强烈的感官隔绝了知觉,隔绝了每一丝细小的意识。
他不断地向下沉溺,被冰凉的肌肤和灼热的呼吸困囿于波涛汹涌的海底。
巨大的吸力无尽收缩、不断旋转,将他撕扯拉伸、转动扭曲,让他时冷时热、烦躁难耐的同时,又渴求更多、更多。
终于,他被纯粹的光耀在一瞬击中,迎来令虫颤栗的辉煌空白。
“……哈……”
迪亚斯仰靠在台面上,用一条手臂横盖住脸。他的思绪停止了疯狂的旋转,心跳的速度慢慢下降。
紧绷一日的肌肉彻底的松弛下来,并在心底深处感到沉甸甸的满足。
然后他感到一道视线,随即追来的,是深沉平稳的呼吸,它们扑在雄虫的肌肤上,在手臂和肩膀处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
高大雌虫从地上缓缓站起,伸出手臂,向迪亚斯倾身贴来。
脸部轮廓在明灭的阴影中更加鲜明、深邃,英俊得无与伦比。
他的头发是闪着金属光泽的银,眼眸是深沉平稳的紫,丰厚的唇少了性感,却性感得惊虫。浑身气息宛如一把磨利的剃刀,神秘、危险。
最后一刻,迪亚斯扭头避开,让那一吻落在脸颊侧面,然后在雌虫有所反应前,发挥裁判所首席执行者杰出的灵活和敏捷,从雌虫尚未完全包围的拥抱中滑脱而出,干脆利落地闪出清理室。
“……哈哈哈……”
虫帝奥兰从地上缓缓站起身,用指尖蹭去嘴角的残留的液体,视线追向青年消失的背影。
“迪亚斯……神圣和高洁之物么……”
“……要弄脏看看……”
他低声轻喃,眼眸深沉,嘴角笑意渐深。
……
返回宴会厅后,迪亚斯便以醉酒不适提前离场休息。
贝卓想要送他回医疗部的病房,被迪亚斯冷脸一口拒绝,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去。
“……是因为我刚才说他像上古纪元的皇子吗?”
后知后觉的贝卓询问阿尔托利,一脸不安。
“别多想。”
阿尔托利瞥向跟在迪亚斯身后归来的虫帝陛下,拍肩以示安慰。
奥兰陛下离去时只穿了衬衫,回来时却马甲外套一应俱全。
由于坐得近加有心辨识,阿尔托利在满屋食物调料和酒气中,嗅出了一丝血腥。
才刚开始就见血,以后还得了?
大概能脑补出来发生什么的银发雄子抿了抿唇,决定之后要多多留心、紧密观察,以控进度。
一个半小时后,安息节晚宴结束。
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共坐一辆悬浮车,返回教宗居所。
车门关上,前后座隔板升起。
塞尔苏斯吐出一口浊气,向外扯松脖颈间的领带,解开领口,将袖子挽叠到胳膊肘,自然而然地将脑袋垂靠上雌虫肩膀。
林德坐直身体,右臂抬起,抚上雄虫后背,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一些。
“你收到戴恩的消息了吗?”
塞尔苏斯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嗅闻萦绕在鼻尖的信息素。
“他骂我是搞大你肚子的渣虫,让我把你还给他。”
“呵。”
林德身体一僵:“圣座,他喝醉了。”
“我知道。”塞尔苏斯回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还在个虫社交账号发了条动态,说我们联手欺骗他,说自己像个傻子。”
“……”林德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隐约能察觉出雄虫语气里的一丝兴师问罪,但直觉却不像是对哈马迪,反而像是自己?
“他是傻子?那我就是傻子中的傻子。”
忽然,塞尔苏斯冷笑一声,猛地起身扭头,一手捏握住林德肩头,紫色眼瞳在车内灯光下映照下竟显得无比晦暗。
林德跟着警觉地直起身来,一时之间心脏咚咚直跳。
那日在书房,林德被塞尔苏斯二次加深标记,艹得神志不清。
就连最后雄虫从迪亚斯姓名逼问那个“爱他多久”的问题,他看似清醒,实则在又一波狂风骤雨中被颠得神智散落,毫无保留地如实回答。
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很满意雌虫的答案,其他问题,塞尔苏斯却是一个没问。
林德还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
却没想到,安息节之夜,稍微多喝了些的雄虫,又想起了这茬。
“二十五年……是那次FQ期……?”
塞尔苏斯微微眯眼,目光在林德脸上来回游走:“我失去记忆那次?”
“……是。”
心知躲不过,林德咬牙,心中一横,已下了全部坦白的决心。
“那次,我是要拒绝的……但您……”
“根本不允许。”
久远的回忆在脑中复苏,随之而来的身体感知,排在前面的仍然是僵死、后怕和恐怖。
也是那次,林德才知晓雄虫往日是多么的自律与克制,哪怕看着已经濒临失控、危险至极,但实际离那条真正的线还有很远很远。
“说实话,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林德沉声苦笑:“不过中间您有短暂的恢复意识……所以……”
所以他没有逃。
一地狼藉中,遍体鳞伤的金发雌虫忽然发现有一个天赐的良机摆在他的面前。
一个他从不敢想像、但当那一刻到来时,才发现自己极度渴望的机会。
“……后来,发现怀孕,为什么不说?”
塞尔苏斯手搭上林德的下背,目光灼灼地追问:“虫蛋需要灌溉和雄父的精神力引导。”
“你又是怎么解决的?”
那个阴郁的想法从意识到迪亚斯是自己的骨肉后就一直徘徊在脑海深处。
塞尔苏斯本不想问,也克制自己不去想。
林德位高权重,解决的方法有千百种,但无论哪种,知道之后,除了在两虫间生出罅隙和伤害,无任何益处。
可他大概是老了,自制力下降得厉害,稍微来点酒精,就没法再憋住。
让他只想自嘲。
“……阿赛德……”
林德刚说出这个名字,就感觉车内气息一沉,瞬间冷冰冰的如坠冰窖,还有激昂的杀意隐忍待发,似乎他再多说一个字,悬浮车后座就要崩裂散架,化为齑粉。
“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得敏锐一次,林德心下一急,急忙开口:
“他只负责给迪亚斯提供精神力……灌溉……灌溉……”
金发雌虫嘴唇颤抖得不行,索性紧抿起来,单手环住雄虫,深吸了几口气,才在教宗耳边轻道:
“是您。”
“我?”
塞尔苏斯不掩眼中惊诧:“我不记得。”
“……”林德眼神游移,呼吸急促,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塞尔苏斯狠捏了一把林德腰腹,“【回答】。”
“用酒……”林德迅速低道:
“有两三种酒,交错着喝,您会醉得很快,且睡得很沉。”
“有段时间,我找藉口频繁和您见面……您那段时间很忙……无暇顾及……”
被他这么一提示,塞尔苏斯好像有点印象。
那真的是他格外忙碌的一段时间,圣廷和内阁那边,同时发生很多事,加上帝国和恩莱特关系紧张,爆发了好几场局部战争。
有那么几周他三天两头往返于克墨斯和中央星,每天大概只睡四五个小时,却偏偏总能和林德碰上。
塞尔苏斯那会只想是日程重叠,还暗自有些欣喜——实在太忙,他会在林德住处留宿,却大多沉沉睡去,当时只以为是太过疲惫还暗自懊悔,谁料几十年后揭晓,才知自己被虫算计而不自知……
塞尔苏斯脸色沉下来,刚要再盘问细节,嘴上一热——
金发雌虫左臂环住他的肩膀,右手勾住他的手臂,腿磨蹭着,将嘴巴直粘贴雄虫的唇。
二十多年前,林德就有胆子算计塞尔苏斯。
二十多年后,当然也有胆子给自己争取缓刑。
车子已到了教宗居所,门却没有打开。
侍从们排成长队,在夜风中安静等待。
车内,塞尔苏斯盯着林德的右手,宽大修长、骨节分明。
他一向很喜欢雌虫的这双手,灵活、强壮、有力,比起嘴巴,技巧娴熟得不是一点半点。
娴熟到塞尔苏斯有时看到他们,就会生发出点别样心思。
现在,他看着这双手发挥它的灵巧、发挥它的力量,将孕育的土壤犁开翻搅,并稳定坚决地握持,然后把住车间隔板,在上面抠出一道道指痕。
“是哪种酒?”
塞尔苏斯不断地碰触、亲吻,让金发雌虫在他怀中不住颤抖,并趁机拷问其中的细节,以便做好防范。
“……”
林德扬起脖子,脸颊潮红,表情迷茫,明明听到问题,却只是摇头,并不作答。
雄虫重复几次,发现林德对这点莫名坚持,任他如何磋磨折腾,只是哑着嗓子,湿着双眼,不断亲吻、调整位置,让他们贴得更紧更深,却依旧不松口。
“算了。”
塞尔苏斯将雌虫抱紧,喘着粗气,轻抚雌虫的微微凸起的小腹,“……留给你,以后想用,直接用……任你摆布……”
说罢,塞尔苏斯扯掉挂在雌虫身上的衬衫,低头亲吻与雌虫右臂相连的冰冷金属。
第二次试戴,按医疗团队要求,最长时限是四个小时。
然而实际上,从安息节致辞开始,到晚宴结束,已不止四个小时。
塞尔苏斯的目光在断臂和机械臂接口处轻柔扫过。
冰白如雪的皮肤上,从接口处向肩膀锁骨的方向,泛着蛛网般的幽蓝血管。
按那些虫的说法,是轻微的排斥和过敏反应。
怜惜、疼惜、和愧疚在体内呼啸而来,酸涩地憋胀在胸口,让塞尔苏斯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慌。
“我同奥兰谈过了。”
“部长级以下的虫……你可以先动后奏……如有必要,也可先杀后报。”
“你手头目前那些S级以上的案子和项目,预算都上调30%……”
“亚伯行动和迷失行动,继续推进。”
“你不是还看上了几只虫吗?全调去你那边。”
“裁判所这边,克西曼明日会把相关名单发你。”
“你随便挑,阖眼的都带走。不用顾忌他。”
“至于你断臂的消息,安息节后会逐步告知相关虫……最后再公开给媒体……顺序和时间都由你定。”
“媒体方案阿尔托利在准备,差不多了他会当面找你。”
金发雌虫猛地转身,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影中猛地窜起一道光。
一层浅浅薄薄的汗水覆在他的肌肤上,随着他的动作颤落进雄虫手心。
“圣座……”
“按帝国律法和圣廷教义,您的雌君……必须辞去所有公职……”
“律法和教义,都需要与时俱进跟着调整与革新。”
塞尔苏斯用嘴唇懒洋洋地擦过林德脖颈上的标记孔,将心紧粘贴雌虫的后背:
“林德元帅可是革新派代表虫,当然有义务身体力行,将其践行。”
“至于圣廷和内阁,几千年来也不是一直分立而治、泾渭分明的。”
“特殊时刻……自然需要彼此互通有无、合作并进,联手对敌了。”
“你觉得呢?”
回答他的,是雌虫越发低沉嘶哑的呻吟……
……
同一个夜晚,同一个时间点,当教宗和雌君在车内颠鸾倒凤时,贝卓还在厨房指挥侍从清理打扫,并再次核对第二天的三餐餐点和详细安排。
终于全部弄完,已是0300。
贝卓就近找了个房间休息了一会,0500一到,闹钟一响,便爬起来洗漱换装。
到厨房的时候一只虫都没有。
贝卓欢快地哼起歌来,熟练地拿出做蛋糕用的面粉和一系列用具,开始给教宗和林德元帅做新婚蛋糕。
外部仪式可以先没有,但他们这些“自己虫”,该送的祝福礼物一个都不能少!
热火朝天地忙了一个多小时,贝卓做好了蛋糕、还烤了好几种饼干与点心,同时又多做了一些“喜糖”。
只待后厨工作虫上班,帮他一起分装进专门的精美礼品袋里就可发出。
完成后,天彻底的亮了。
阳光从玻璃窗射进,将流理台上的大大小小的点心铺上一层梦幻般的光。
贝卓咔嚓咔嚓,拍下许多照片,准备稍后发送到社交账号上,和网虫们共享这一刻的快乐。
德罗萨在线抽选之后,他的页面多了很多粉丝。
吸引了很多“雄虫下厨?恶心!”谩骂的同时,也有很多虫夸他手艺好、给的食谱清晰好操作,并逐渐在他页面下每日打卡、讨论他下一次要录的料理是什么。
建议他这样做的是阿尔托利。
“圣廷需要良好的形象宣传。”
银发雄子一脸严肃、郑重,语气坚定的不容置疑:“你发的每一条动态,都是在支持老师和我,为圣廷声望做贡献。”
“……你确定吗?”
贝卓当然知道其他主教背后对他的嘲讽讥笑。
可烹饪带来的快乐太大,他不愿为他虫看法放弃。
“停止问这个问题。”
阿尔托利伸手拉扯他的脸蛋:“让你做,就去做。出了事,我担着。”
阿尔托利近日来愈发强势自信,贝卓望着他,竟想不起几个月前对方肆意纨袴的具体模样。
彷佛他就该如此,也一直如此。
贝卓乖乖听从。
而一切,也如阿尔托利所料,异常的顺利。
弄完这一切,贝卓舒展四肢,去外面呼吸了会新鲜空气。
转完回来给自己打了杯咖啡,一边捧着一边再次走入餐厅,做最后确认。
……!!
他的蛋糕!!!
贝卓扑到桌前,按序摆好的餐碟乍看还是那样,仔细再看,就发现略有淩乱,像被一只猫在其中跳跃着踩过一样,有些点心少了几块,有的落在盘在外面,而最明显的,就是中间的多层水果蛋糕!
它!最上面的一层!少了大半块!!!
谁!!!
贝卓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怒气冲冲地放下咖啡杯,正要叫虫问责,一扭头,却瞄到了一只雌虫。
一只窝在角落沙发上,躺得横七竖八的红发雌虫。
他穿着一身正式晨礼服,深灰色条纹西装裤,头发却乱七八糟,彷佛被什么东西狠狠蹂躏过的一团乱草。领带解开,挂在脖子两边,衬衫领口开着,一直敞到胸沟处。
“早安……贝卓主教。”
戴恩·哈马迪掀开一条眼皮,看了看眼前的虫,嘟囔着哼出一句。
“早安……元帅阁下。”
贝卓在看到哈马迪嘴角没擦干净的奶油和他手边的空盘时,就知道他的蛋糕去了哪里。
好消息:没有调皮的小猫。
坏消息:来了一只心情不好的大狗。
“您什么时候到的?”贝卓在另一张沙发坐下,内心愤怒消无影踪,转为深深的同情。
一向潇洒开朗的哈马迪元帅为什么会衣衫不整、一脸颓丧疲惫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原因猜都不用猜。
“半个小时前……”
哈马迪撑着身子坐起,揉着脑袋:“我发消息给圣座,发现他又把我拉黑了。找萨迦,他也不接我通信。”
“我实在等不及了,就坐了专舰赶来……”
赶来干嘛?
贝卓聪明地没有问。只是站起身:“我想再要杯咖啡,您需要吗?”
……二十分钟后,贝卓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手抖或者被夺舍,给哈马迪倒的其实不是咖啡,而是酒。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哈马迪红着眼圈,一步步紧逼贝卓,将他堵到墙角,浑身的压制场怒气冲冲、似刀如枪。
“骗了我这么多年!!!”
“都有了虫崽,还玩什么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狗血戏码!搞得我像个傻子一样,当夹心饼干!!”
“说塞尔苏斯不能共享,他要早说清楚,谁TM要和他抢?!全帝国又不是没有其他雄虫,想和老子睡觉、想艹我的数不胜数!”
“我还不是看他喜欢,心想就定这个了!谁知道、谁知道!啊啊啊啊啊可恶啊!!!”
“怪不得阿赛德说我蠢,我也想拧掉自己的头!!但这能怪我吗?啊??什么年代了,喜欢干嘛不结婚啊?什么爱无法隐藏也不应该隐藏,他早干嘛去了?!!”
“非要等到萨迦胳膊也断了残废了他才来演什么救世主吗?!还凶我骂我说我没照顾好萨迦,他有脸说吗?!!”
“还有萨迦……我不想骂他,但我真的很火大,非常火大……嘴上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和圣座签治疗契约,遇到事了却一声不吭装死到底!我真TM服气了!!他是宇宙主宰派来克我的吧?!”
“我真的受不了这个窝囊气!!贝卓,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我是一分钟都不想等了,我必须当面和他把账算干净!”
“看是要割袍断义还是我给他跪地磕头求原谅,怎么样都得有个了解!!”
“……”
被他揪住领子、使劲摇来晃去的某雄虫已经快被晃吐了:“……”
可为了他一路默默守护的夫夫二虫,贝卓仍要坚守岗位:
“圣座……和元帅……应该还没起,……虽然没有仪式,但昨夜算是……新婚夜……”
“您要不要……先吃早饭……”
“……”那阵剧烈摇晃忽然就停了下来。哈马迪眯起眼睛,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喜:
“有早饭?有什么早饭?!”
“烟熏三文鱼、烤吐司、黑布丁、蘑菇浓汤、煎香肠……”
“好!”
哈马迪放开贝卓,直接拉开椅子坐上餐桌,抬头看向贝卓,英朗帅气的面容上忽地展开一丝耀眼微笑:
“贝卓主教,麻烦您,各来一份。”
“……”贝卓被那灿烂笑容晃了神,呆呆地看着,过了半晌才机械地点点头,朝厨房走去。
……
同一时间,洗漱完毕的阿尔托利刚刚在哈勒和拉格的帮助下,接上全息传感链接。
黑发雌虫的身影在虚拟空间中凝聚成形,一身军服,身形挺拔,修长精悍。
“阿尔托利,出发日期定下来了,是明日清晨。”
“蛋崽……按这边时间算,已经差不多有四个月了。”
“再一个月,在进入普兰巴图母星前,我想将它剖出存储,交由专虫带回克墨斯由你照料孵化。”
第079章 分离前合谋
安息节,帝国全星域都在庆祝、都在放假的日子,我忙到飞起、爆炸、原地升天。
好不容易盼来了和我雌君的全息传感链接,以为自己终于也可以享受点节日福利,结果,虫都没看清,就听到这么一条炸裂的消息。
我震惊得直接大脑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我当哑巴的时候,黑发军雌拉起我的手,将我拉到了一张床上。
等等?床?
我环顾四周,发现默认的空间布置已完全变了。变成了一间军团基地常见的布局和装潢。
是西恩在斯默通星临时基地里的房间。
“你寄来的还有很多……”
西恩从旁边拉过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装着J液的特制医用玻璃管。
“今天得多用一点。”
西恩面无表情,微挑一侧长眉,又酷又帅地对我说。
说完,扯开自己军服领带随手抛到一边,身子压过来,开始解我睡衣盘扣。
“等等等等!”
雌君投怀送抱,我当然欢迎至极。前提是他没有刚见面就给撂那么几句话。
我抓住雌虫的胳膊:“你刚说的是怎么回事?剖出蛋崽?你认真的?”
“不剖,难道看着它死吗?”
西恩阴恻恻地说道,舱顶的光打在他立体五官上,明暗对比越发分明。
被我一拦,雌虫干脆低头去解自己衬衫。
浆洗得平整板直的布料从中间散开,露出雌虫蜜色皮肤和强韧的腰腹。
此时,一块黑色束腰紧缠在雌虫的腹部,随着雌虫卸掉锁扣,缓缓滑下。
上一刻,西恩曾经劲瘦结实的腰看上去只是粗了一点。
下一刻,除去束腰,那里展露出一片全新的风景。
腹部向上凸起,起伏十分明显,圆润饱满的弧度取代了曾经条条分明的腹肌线条。
我下意识地将手掌粘贴去。
下一瞬,一股电流在我意识深处炸响,迅速窜过我的脊背,又延伸至指尖、掌心,引起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细微颤抖。
“蛋崽……在跟我打招呼呢。”
喜悦从心口溢出,满涨出一种过分甜蜜的满足。
我忍不住将掌心贴得更近,另一只环上雌虫后腰,在他脖颈间轻声低喃。
“已经可以精神力交互……所以,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安全剖出了。”
西恩扭过头,因为我贴在他肚皮上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四处游走,而发出一声低低喘息:“阿尔,我不能带着他去普兰巴图。”
“去了……很大可能,保不住。”
我心下一沉。
我看过的几十个“未来”里,蛋崽平安出生的次数少得可怜。
绝大多数的结局,不是在西恩腹中流产,就是和西恩一起葬身火海。
“提前剖出,对你伤害会非常大。”
虫族雌性孕期通常在半年左右。
当虫蛋达到完全成熟后,雌虫体内会分泌一种强烈的止痛剂,让他们可以承受生产(剖腹产)的可怖痛苦。
五个月,还是斯默通星的五个月,加上两边时间流速的拉扯,这个数字完全是西恩为了说服我特意强调的。
实际上等到西恩到达普兰巴图,蛋崽撑死可以算四个月!
四个月算是早产。虫蛋有军团的医疗师们照顾,加上雄虫医师精神力抚慰,我倒不是很担心。
让我烦躁不安的是,刚刚遭受开膛破肚之痛、甚至伤口都无法完全痊愈,却要空投普兰巴图并去斩杀皇后的西恩。
还不如让蛋崽在肚子里,那样雌虫的战斗力会更高!
“……推迟一些不行吗?”
我轻声自语,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句废话。
而西恩的轻轻摇头和无比严肃的表情也证明了。
我抓住他的手,静静看了他一会:“好。那就剖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带他回家。”
“等你从普兰巴图回到克墨斯,他应该已经破壳了。可以一起参加你我的婚礼。”
黑发雌虫扬唇一笑,将我的手往他身下带:“那现在,喂饱蛋崽吧。吃的饱,才能健□□长。”
“而且……我也很饿。”
衣服一件件落下。
终于,我和西恩肌肤相贴,视线交错。
情至此时,水满则溢,无须言语。
我和西恩,都已渴望至极,盯着对方,激烈地亲吻抚摸,在那张简陋的行军床上翻滚成一团。
几十次的循环、无数次的梦境,一如现下这般,纠缠着彼此的身体,摩挲着对方的肌肤,亲吻着挚爱的双唇,像要将另一只虫融进自己骨血中,疯狂亲吻、啃噬、交融。
西恩的肌肤摸上去粗粝柔韧,布满各种横纵交错的伤痕。
宽大的骨架撑起在无数战斗中淬炼而出的强悍肌肉,形状硬朗刚直却有无限趋于完美的流畅线条。
……此时此刻,如此强悍的虫型兵器,将所有的脆弱致命之处都完全交予我手,半点不留。
每一块鼓起的肌肉都被我探索掌握、每一次呼吸都在向我祈求恳望、每一次呻吟哭泣都由我温柔地舔舐吞入。
而我,又怎能逃脱这场次次自相遇起就会降临于身的盛大浩劫?
“阿尔……”
西恩满脸潮红,彷佛被蛊惑的已彻底失了神智,情难自已。
无比眷恋地抚摸着我的脸颊、一览无余的胸膛和身体,摸了又摸、吻了还吻,发出粗重急促的动情喘息。
“我爱你,西恩。”
我在雌虫耳边落下一个个湿热的吻,用力收紧臂膀,将他环抱。
脑袋在他胸膛上不断摩挲,伸手揉捏、拉扯,又用力吻含。
西恩双眼开始恍惚,发出低沉短促的喘息,强悍的躯体在我折腾之下紧绷颤抖,并随着我的动作不住扭动。
“阿尔托利……”
“阿尔……”
西恩不断地轻唤我的名字,冷峻的面庞上满是情动的红潮,浑身被灼烫出一层薄汗。
他深深地看着我,潮湿的雾气蒙上浓郁的绿眸,哪怕正在承受疼痛,也不愿闭眼,如岩浆一般深沉炽烈的浓烈情感从他眼底喷发而出。
“我也爱你……一直爱着你……照顾…蛋崽……回来……等我……”
“守护……你……帝国……”
喘息之间,雌虫动情的语调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沙哑到极点。
他一直一直看着我,似乎要被身体里满涨的感情撑破皮肤、撑裂胸腔,一双有力的手臂使足了劲抱着我,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永不放手的坚定。
这一刻,几十个阿尔托利和雌虫在不同时间线内交织的回忆蜂拥而来。
心头突地狠狠扎痛,我抬眼看向西恩,读懂了雌虫的眼神,同样品到了那股酸楚痛胀的火热感情,如刀一样锋利、如酒般浓醇、如最甜的蜜一般柔软粘稠。
我们的故事,从来都是戛然而止、充满种种遗憾与错过。
这一次,我想与这只雌虫,执手并肩走下去。
就这样肌肤相贴着,度过一个又一个安然甜蜜的安息节之夜。
迎来无数个晚安、早安和爱你。
迎来虫崽的出生、成长、成年、成婚。
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你属于我,西恩·萨洛提斯。”
“除了我这里,你哪里都不许去……”
说罢,尾鈎尖端再次扎上标记孔。西恩猛然低吼,将我狠狠抱住,嘶哑的声音像爆发的山洪,将深藏心底的满腔深情轰然泄出。
这一刻,我反抱住他,用力吻住西恩的唇舌,给予他所求的一切……
……
……
这场全息传感链接,后半段变成了一场互通有无的情报交换和方案讨论。
除了蛋崽的剖出、存储和运输方案,主要是即将于近期内爆发的纳布洛特星系叛乱。
纳布洛特星系是纳布洛特公爵的分封领星。
近五十年因频繁的内部斗争逐渐式微,但所属军团却能打得不行。
根据我的上一世和西恩数次循环经验以及最新搜集情报,这次叛乱因有恩莱特在幕后操控,会持续很久,并逐渐横霸一方,成为一只不可小觑的势力。
不是随便派谁去都能镇压住的,一弄不好可能还会被反咬几口,是个烫手山芋。
我和西恩拿着军团高级将领名单,一个一个的过,越过越心灰意冷。
普兰巴图一战,已消耗了帝国三分之一的精锐将领。
剩余的三分之一,随着西恩这次出征,再次被压到前线,在战争彻底结束前,是走不开的。
还有三分之一,因派系斗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暂时不能动用。
“林德元帅这次不行,哈马迪元帅也走不开……其他虫……没有特别合适的……”
西恩蹙着眉:“如果实在无虫,按以往经验,陛下很大可能会亲自前去。到那时,就麻烦了……”
SS级王虫,一旦开启杀戮之路,便是开启了那道无法往返的大门。
到那时,被鲜血彻底蒙眼、一心只渴望更多死亡的虫,会一手将帝国拽入深渊。
“……科尔·舒尔希……”
西恩忽然吐出一个名字,硬生生又吓我一跳。
上一世,帝国内忧外患。
王朝气运,奄奄一息。
纳布洛特星系叛乱如火如荼,短短几个月,已吞并了附近其他几位伯爵的领星。
当时科尔步步高升,领着边防军团前去平叛,竟意外取得不少功绩,安定了动乱不堪的后防。
朝内大臣刚松一口气。
我却落入马克里姆手中,被他俘虏,作为要挟,让兄长前往当时叛军占领称王的星球谈判。
兄长答应了,带着科尔前来营救我。
却不知,这次交易,完全就是马克里姆联手科尔,为他量身而设的陷阱。
他当着我的面,被上古法阵剥夺力量,受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而亡。
自此,罗森克洛伊的延续万年的统治,落下帷幕。
马克里姆摇身一变,成为备受推崇的民选执政官,在背叛、欺骗、暴力和无数死尸之上,创建起了新政府。
“舒尔希,必然会平定纳布洛特星系。”
“舒尔希,也必然会背叛帝国和陛下。”
黑发雌虫脸色铁青,却还是一句一句全说完了。
“你不是说要将他砍了喂狗?”我苦笑着说,实在不想接话。
“他现在是莱伊的雌侍,勉强够格。只要你说服陛下,此事可一石三鸟。”
“既然必然会发生,那何不反过来,利用舒尔希,引蛇出洞,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我考虑一下。”
西恩继续说道:“还有,艾尔瑞亚的蒂利亚,不一定会成为你我的敌人。”
“我们……可以争取他的支持。必要时,也可以和他合作。”
“英雄所见略同,西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我和西恩窝在他的房间内,细细谋划、筹算了之后的计画重点和行动细节,直至基本确定,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传感链接已经断了。
我一虫睡在圣廷我的大床上,望着顶上繁复的天花板发呆、发愣,一直到阳光从脚丫烘烤到我脸面,才迟缓着爬起,唤进哈勒服侍。
心空落落的,像被西恩从那直接挖走了半块。
巨大的不安彷佛影子,在苏醒起那一刻,就将我紧紧缠住。
脑中不断闪现各个时间线内,他在普兰巴图会遭遇的种种磨难和意外……
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也不想伪装。
只想随便吃点东西,便投入“工作”(跟着克西曼一起清扫圣廷内鬼)之中,强硬转移注意力。
结果这点愿望都没法达成。
一张长桌,大致还是昨夜晚宴的座次,却在中间多了两只虫。
戴恩·哈马迪和佐洛·阿赛德。
贝卓准备的早餐奢华到可怕,就见哈马迪头也不抬地填自己肚子,吃了一盘一盘又一盘。
与此同时,阿赛德轻声细语询问迪亚斯近日在圣廷生活细节。
不是,这是晚上连觉都不睡?直接坐专舰赶过来了??
哈马迪眉宇间能看出宿醉特有的疲惫,阿赛德看上去也有些心累。
再加上贝卓发到我终端上的短信,便明白了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马迪要当面同老师和林德元帅“聊聊”。
阿赛德不放心,跟着追过来,怕哈马迪冲动上头,干出点什么不可收拾的疯狂之事。
我一边喝汤一边掀起眼皮偷偷观察。
只见老师沉着一张脸,凭一己之力将阳光满室的假期第一日变成了寒冰地狱。
而林德元帅,坐立难安到即使是心不在焉如我,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我疲惫不堪地看向贝卓。
他可怜兮兮地看回来,对我小幅度的摆手,意思是他不行。
“……”
我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打开终端,将一份文档,投映到餐桌中央上空。
开始原定的日程安排。
“诸位,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开始了。”
“刚才,我收到了马特传来的第一份媒体意见集成,主要内容是各大媒体对于婚讯的反应还有报道摘要。”
房间内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很好。
我点击一个页面,放大,开始念诵:
“《圣廷即将进行新一轮改革?从违反教义的婚姻谈现代教义的革新》。”
“来自《克墨斯月刊》。圣座的狂热粉丝。不论老师做什么,他们都会鼓掌拍手。”
“不过这篇内容大纲是我安排的。”
“《萨迦·林德,改革派的重要棋子?》”
“哦,《前沿周刊》毫不意外的真恶心。”
我快速滑过、点叉,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汁。
梅恩将相同的文档发送给在座其他虫。
为了不影响大家心情,以及看出整体趋势,马特所做的这份集成,都只有标题和简要内容摘要。
林德元帅认真翻着,脸色很凝重。
我想不管他表现的如何冷静淡然,内心依然会和其他虫一样感到焦躁、难安。
还有颇有影响力的老牌报纸《视野》。态度非常模棱两可。
同时刊登了两篇观点相反的评论文章。中立偏支持,和极端的反对。
支持那篇枚举了历史上和老师相似的几位教宗,他们有的娶了好几位将军,其中也有一两只出身有瑕疵的。
还有一位为心爱的雌虫放弃了教宗之位,被传位民间佳话的同时也广受抨击。
那篇里有点隐晦的将老师和这位前圣座做关联的意思。不过也算支持。
反对的那篇则笔锋犀利地痛斥老师隐瞒事实婚姻、违背自己诺言、更进一步上升到圣廷和现今的腐败问题。
当然,林德元帅也被骂了。说他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践踏了军雌的尊严,还列出了一份林德元帅经手的重大决策,对里面几处明明已有定论的地方阴谋论了起来,称他为圣廷埋在政坛的看门狗。
“他们会用放大镜视图你过往的所有行为,认为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然后将全部的屎盆子都扣在你头上。”
我叹了口气,用自己的真实经验安慰林德元帅,结果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盯的是骂老师的那一段。
这就没法了。
老师从主教起,就属于那类“模范”圣职者。
当上教宗以后,更是兼顾能力和品德的“完美圣座”。
无数虫惧怕他,无数虫厌恶他,但就算有心虫翻遍各种官方非官方记录,也找不到可以指摘教宗塞尔苏斯的任何一点黑料。
现在嘛,这一点显然要成为过去式了。
《观察者》:充满同情的表述,祝福了教宗和林德元帅。可惜现在年轻虫基本不看这份。影响力太低。
《新星先驱报》:算不上负面,但看上去很敷衍。有点像是想要看看事情发展再做评价的感觉。
“哇,这本,连夜加印!看来有不少虫安息节之夜都在加班!”
“这个封面选的不错。”
我点开那张将老师和林德甚至还有哈马迪元帅的三虫剪辑合成照,开始念:
“……被称为完美三角的世纪恋情在昨夜宣告终结。”
“戴恩·哈马迪过去有多爱萨迦·林德,想必现在就有多恨对方。巴拉巴拉……看似无法理清的三虫纠葛,其实是被朋友和心爱的雄虫联手欺瞒与背叛……巴拉巴拉……”
“这边在宣布婚讯,有情虫终成眷属。那边一夜醉酒、失魂落魄。无数网虫陪伴戴恩·哈马迪度过心碎的不眠之夜……”
念不下去了,咳咳。
我关掉页面:“几比特帅,你们谁来以权谋私一下,将这家小报给弄破产。”
“他们功课做的很细。”
贝卓还在自己终端上看这篇:“连哈马迪元帅十年前的动态都挖出来了。巧妙地拼凑、断章取义。”
“如果我一无所知,我会觉得圣座玩弄感情,林德元帅极度舔狗,哈马迪元帅则是被牺牲的傻白甜……”
我在桌下踢他一脚。贝卓即刻噤声。
“影音类的还没有整理。但我刚才看到了第五频道的节目预告。”
“他们请了夏利。嘴巴很毒那只前议员、现演说家。不过我还满期待,他有时还挺有料。”
媒体演示文稿不是很多。这毕竟才是的一天。
真正让我惊讶的是网络上的民意调查——
负面评价比我想得要少很多,考虑到之前他们那股势要弄垮圣廷的劲头和这个消息的突然。
原因?
我瞄了一眼迪亚斯。
当然是因为那只神秘的“已成年虫崽”。
一只虫崽是雄虫能给雌虫的最高认可和奖励。
而成年虫崽,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老师和林德元帅真正相爱,而非各种网虫们脑洞大开的各式阴谋论、舔狗上位、渣虫翻车……
“总体,我觉得……还可以吧。”
我一页页翻着,突然在某一页停下。
这是一个论坛热帖的截图。
主题是:【圣座宣布三年内退休。谁是下一任教宗?】
不出意料,“阿尔托利”的回答被顶到最高。
出乎意料,是第二高的回答。
【陆续交接职责……圣座这话很有深意啊。职责里一个大头,是国防部和军团大佬们的治疗契约吧。】
【全都给阿尔托利殿下吗?什么时候?是等之前契约全部到期,还是全部重签?】
【铁定又一番政坛大震动和势力调整。】
“圣座,我有一个请求。”
一直默不作声、埋头狂吃的哈马迪元帅忽地停下来,插进说道。
“我想停止和您的治疗契约。违约责任,我会全部承担。”
“至于您和其他将军们的契约,我也希望,您能同时中断 。”
哈马迪英俊端正的脸庞一片严肃,绿色双眸深沉如渊,透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和锋锐。
“……已经在弄了。”
老师摩挲着自己手指上那颗冰蓝宝石婚戒,淡淡说道。同时将一份文档从自己终端,拖传到哈马迪元帅那边。
“刚好你来了,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哈马迪元帅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那是一份崭新的治疗契约。契约最下面,印着双方的名字以及留给雄虫和雌虫签字的空白处。
我很同情哈马迪元帅。
但想想突然落在我头上的几十份契约,我TM更同情我自己。
老师,绝对是把前后几次的账,一起给我算了。
不光让我安息节得不到休息,还将我未来半年的日程全部安排落实了。
——真是个睚眦必较的小心眼虫!!
哈马迪元帅原地站了好一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没有任何表情。
我很少看到那张帅脸没有任何表情,彷佛被大冰山好友附体了。阴森的有些可怕。
但他最终还是拿起电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圣座……您是不是从没有一丁点的喜欢过我?”
签完后,哈马迪直起身,看向老师。那双笔直的浓眉微微蹙起,一双绿色双眸显出几分木然。
日常微微上翘的微笑唇本不见了原有弧度,反而在隐约颤抖,
“戴恩,你我之间,只是契约而已。”
老师回答的冷然无波。
红发雌虫垂头轻笑,又转向林德,这次却没抬头,似乎已失去力气去看对方。
“萨迦,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你口中所谓的‘爱情’,我一直以为我懂了。但昨天,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且一直都很自以为是,自说自话地在讨虫厌。”
“你为圣座做的那些,换个位置,我绝对做不到。”
“动态我已经删掉了,但影响已经造成了……对不起。如果后面需要我配合做什么,你尽管说,不用客气。”
“最后,我说过,你还是我的家人。这句话,我不会收回……”
“不过,我最近一段时间不想见到你。你安心在圣廷养病。一个月……不,你给我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们在中央星见。”
扔下这句,哈马迪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转身潇洒离去。而他的下属,抓住机会,机敏地从门外闪入,将几个很宽大的礼物盒哐的一下放到桌上,提臂敬礼:
“哈马迪元帅送林德元帅和圣座的新婚贺礼。是两套高级定制传统礼服。请您收下!”
说罢,欠身行礼,飞快地溜出餐厅,去追已经走远的红发雌虫。
但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是林德元帅。
他一走,迪亚斯也想追上去,却被阿赛德按住了肩:“他也发讯息骂我了。没事。”
“我们顶多算知情不报,各有各的苦衷,虫之常情。”
“那一位……锯嘴短板,是该修修补补了。”
“……”
阿赛德,你真是明白虫!
我对这位中央军团司令官好感upup!
当事虫之一,都不在现场了。
这媒体演示文稿日程可以直接结束了。
我走到迪亚斯身边:“接下来,你跟我去训练场,和哥哥热身比试一下。刚好大家都在,我们就在外场,看一下你们的整体状况。”
迪亚斯:“……”
脸色怎么这么奇怪?生病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刚刚粘贴,就被迪亚斯一把抓开:“别碰我!”
态度十分的差,一双异瞳,从里到外散出极其浓重的杀机。
不是,一晚而已。
这好好的莫名其妙,情况又恶化了?
我和贝卓互看一眼,顿有几日辛勤付出、一夜归零的崩溃之感。
第080章 交易
裁判所首席,S级雄虫,圣祭技能点几乎点满,被誉为圣廷的战斗天才。
虫帝陛下,SS级王虫,天生的杀戮机器,杀虫如切瓜砍菜。
撇去所有立场和私心不谈,仅从虫族两性的战斗特点来看,迪亚斯和兄长的比斗,可称为一场非典型的雄虫与雌虫对打。
雄虫擅长精神力,其实整体定位更接近魔法师。
对付雌虫,一般用精神力总量碾压,攻进对方精神域,让雌虫动弹不得、寸步难行。
其次从圣言辅助,讲究时机的把握,须灵活地见缝插针。
要不就是给其他雌虫加BUFF,用圣守提升己方防护力,致力于造就一只打不死的血牛。
面对面的贴身肉搏?
你上实践课第一天,所有老师都会大大写下一个词:回避!!
迪亚斯……他是把所有老师脸狠狠磨在地上踩。
训练场内,对,就是西恩曾经光着上身揍自己下属、又强吻我的那个训练场,迪亚斯手握冰晶长剑,正在气势汹汹地步步紧逼!
整个训练场方圆三里,温度低得吓虫,地上甚至都结起了亮晶晶的冰片,更别说场内……
那简直就是突如其来一场天降大雪,短短几分钟内,便将整个场地都包裹在一片银装之下。
全都是迪亚斯精神力具现化的效果。
圣祭属性明明是火元素,他却偏偏能凝出一把与之属性完全对抗的冰晶长剑,甚至连精神力具现化默认形态都是冰雪……
如此可见这只雄子的特殊。
场地内,迪亚斯挥出长剑,万千道冰蓝残影织就成绵密的大网,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朝另一道虫影罩去。
他的剑光如此闪亮刺眼,似如洪水倾泻、正在雪崩的无尽山巅,一波接着一波,目不暇接地让虫几乎睁不开眼睛。
而兄长,身影飘忽、只退不进。
迪亚斯剑光闪动,刺出三剑;
奥兰陛下飞身而起,蹿上旁侧栏杆。
迪亚斯脸一阵扭曲,淩空翻身,追逐在后,抄着手里的剑,唰唰唰,又三剑;
这次奥兰陛下扭身扬手 ,双手轻轻一拍,已将剑锋抵住。
再一拍,剑光震动,碎成无数雪花。
奥兰陛下似乎是笑了一下。
这时,迪亚斯弃剑握拳,突然反身一击,打向雌虫鼻梁。
不知打中没有,那抹高大的身影已飞身而起,朝另一边蹿去。
再说SS级王虫……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当兄长不进攻时,他的防守和闪避也可以这么好。
身姿飒爽、轻盈灵活,不先发,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小力量,让进攻方扑空。
彷佛对方拎着一把大锤,却砸进软绵绵的棉花大军里。
没有伤害性,侮辱性却极强。
就见迪亚斯一边追一边恨得咬牙:“你、混、蛋!”
剑气扑面而来,奥兰陛下险险避开,长剑带掉他臂膀上一块布料:“我就是。”
朝雄虫的方向伸手,在迪亚斯握剑的手上一碰,然后像是被冻到一眼快速收回:“你体温好低,没事吧?”
“关你屁事!”
气得红了眼,甚至身体都开始颤抖。
圣祭不再集中在剑上,反而向爆炸的气球一样,以迪亚斯为中心,射向四面八方。
“你是我堂叔,我在关心你。”兄长闪退三米远,双臂交叉在胸,摇头叹气。
“滚!”剑再次朝雌虫逼来,瞬间暴涨几倍!
“滚不了。”奥兰陛下看着迪亚斯,摇头,“是你要倒——”
话落,那把硕大无比的冰淩间瞬间变成雪白雾气,原地掀起一阵烈烈狂风。
雄虫的身形同时停顿,就像突然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上,然后像泥一样,突然软倒,向地上跌……
跌到了兄长怀里。
“……效果很好。”
场外,老师旁观整场比斗,只说了这一句话。
“圣座,为什么迪亚斯明明是圣祭天赋,精神力具现化看上去却是冰雪形态?”
贝卓是个好学的宝宝,遇到疑惑从来都是求知若渴,当场就问。
“这就是他的问题。”
我替老师解答,同时也是在说出我的推测。
“雄虫一般会觉醒1-2项天赋,通常只有1项拿得出手,另外的大多只是辅助。原因就是,刚过易折。”
“宇宙运行,四元素环环相扣、循环往复。2项天赋,便代表最少一半都和雄子的能量属性相合。如此成长修行,便不会有多大阻碍……”
当然,能量被分散掉了,自然就会沦为平庸。
“可只觉醒1项,且那项格外的突出,就像你从小就顶着一根特别长的尖刺在背上。你进出门会被挡、遇到虫会刺伤、想后退两步,可能也会跌个屁股蹲。”
也许是我比喻太粗俗,老师嘴角隐有抽搐。
“迪亚斯就是这种情况。雄子专校是教了他控制、使用自己天赋的方法。但根本上,那套适用于普通资质的方法,只是将他那根天生的长尖刺磨短磨平,让他看上去好像‘正常’了而已。”
“结果……从潜意识来说,其实是对自我的一种‘否认’‘消耗’。”
“他常年依赖、成瘾于代表节制、束缚的纳奥蒂斯结印和药剂,本质上也是因为习惯了雄子专校这种自断一臂的修习方法。”
“短期看,他是状态更平稳了、更可控了。长期看,火元素圣祭被无限克制、自我压制,就会在具现化时变成这种相反状况。”
“再总结一下,就是迪亚斯的修习,一直是在自我毁灭。”
“这得亏他天赋实在惊虫,不然如此强消耗五六年,还是在裁判所……”
我越说越觉得迪亚斯可怕。
天赋被打压成这样,都还有如此强的攻击力。他要是被正常引导,那岂不是真有可能制住兄长?
怪不得会有那样一两个时间线……
“老师,我说的对不对?”
想到这里,我又看向旁边黑着脸的教宗塞尔苏斯,等待他一如既往、口是心非的夸奖。
“……”老师用“你死吧”的眼神淡淡瞥我一眼:
“元素属性和雄虫天生气质紧密相关。只觉醒一项,也不全是坏处。”
“火元素,代表激情、动力、创造力和变革。象征生命力、自我表达和清洁,以及精神净化。”
“迪亚斯心性纯然且坚定。此二十年境遇,可炼化他的心火。挺过去,是全新的另一个层次,会有大发展。”
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等等,老师是在夸虫?且隐约中在否认、反驳我?不是,我什么也没说呀。
哦,等等,老师是他雄父……
我错了。
我要深刻反省。
“至于你,阿尔托利。水、火、风交融。性质太杂。火的热情、勇气会被水的柔软、情感束缚。水的细腻、同情,会被风的变化、流动搅乱稀释。”
“宇宙主宰给了你太多偏爱、太多可能,却又何尝不是更大陷阱?”
老师完成最后绝杀,理理袖子,朝着被奥兰陛下抱出的迪亚斯走去。
“老闷骚!”我冷哼,低骂,“我三项、你四项,五十步笑百步。”
一抬头,就见贝卓憋笑憋得很痛苦。
我:“……”
贝卓能量属性构成:水+土。
水元素:治愈、情感、恢复、适应。
土元素:生长、繁荣、安全、稳定。
……等我当上教宗,得将“闷坏”这条大大写进教材!
“得去看看迪亚斯……”我暗示性地朝他挑眉,贝卓笑完,在我死亡射线下慌不择路地跑了。
留下我和在场另一只虫,佐洛·阿赛德。
中央军团总司令官。兼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这两个职务简单翻译一下就是:
海陆空里的陆军最高指挥官+所有兵种、所有军队部门开会时,话语权最大的那个头。
论实权,论对军团的掌控力,这位全程微笑在面、柔柔弱弱的蓝发雄虫才是狠角色。
“阿赛德元帅,我昨天打包发您的调查结果,您看到了吧。”
在场只有我们两只虫,我直接开门见山:“都是裁判所最近掌握到的信息,信息来源和准确度都有保证。”
“殿下心细如发、深谋远虑。”
阿赛德远远望着老师抱起迪亚斯,为后者做精神力疗愈,声音没有多少温度。
就说他是薛定谔的脾气好了。
真脾气好,看到我发过去材料,第一反应就不会是怀疑我设局陷害、背后挑拨了。
“我毕竟在圣廷长大,没干多少正事,虫脉倒有不少。”
解释一下我能提前察觉不对劲的原因,而说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
“我不在乎林德元帅,也不在意迪亚斯到底姓什么,但我希望老师舒心开怀,后半辈子能寿终就寝。”
这个回答比较符合圣子阿尔托利的虫设,与其让他在心里蛐蛐我,不如我自己大方承认。
“布局的虫,表面看上去是理乍得主教,但理乍得主教和老师严格讲还有师徒之情,且并无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计画这一切的黑手,意在用圣廷的手,打压、毁了您。”
黑手是谁,相信阿赛德看过数据就会很清楚了。
“迪亚斯只是运气不好,太显眼了一些而已。”
“……”阿赛德久久沉默。
点到即止就行。再说下去我怕又漏点什么马脚。我转身准备离去,在迈开两步后,听到蓝发雄虫一声平静的“谢谢”。
又完成一件事。
然后又忙了一下午。
治疗契约的更换,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完的。我从老师那接过一份名单,又根据圣目看到的那些未来,在那份名单上写写画画,从二十多只大佬里,挑出六只。
六只,在上一世圣廷式微后给予有力帮助和支持的高级将领和议员大臣。
其余十九只,我按各自能量属性和政治派别以及出身背景分成又四组。
老师能者多劳,事必躬亲,是圣廷百年来当之无愧的劳模。
我不想像他一样积劳成疾,还想多活几十年、早退休几十年,和西恩每天甜甜蜜蜜过平凡幸福的家庭生活。
所以,必须分。
给贝卓一组,剩余的再给其他三只值得信赖的主教。
至于这些大佬们后期倒戈和立场问题?暂不用担心。说分给他们,又没说只能签一份治疗契约。
主教们可以负责日常定期治疗,疑难杂症那还是我上吧。
原始因子更多的圣愈,就是要有对比,才显得难得和珍贵。
分完名单,又和克西曼裁判长、罗赛利指挥官开了一会私虫会。
秘密抓捕进行得非常顺利。
安息节,每只虫都懒洋洋地只想放假,哪料得到回家路上、聚会半途、甚至是酒醉之后,正有虎视眈眈的治安官和执行者等着。
相关调查在我的重点提示下,也进展惊虫。
带着圣目这一金手指,理乍得隐忍多年的布置、萨洛提斯公爵伸手的痕迹,就如在鲁米诺试剂下显形的陈年血迹,哪怕被仔细地清理、稀释,也清晰可辨,甚至刺眼的就像大马路上的橙黄马甲,想忽视都做不到。
安息节假期一结束,再配合林德元帅对政坛的调查清理,送萨洛提斯公爵一个毕生难忘的周一上班大礼包。
喜滋滋地处理完这一切,我晃去餐厅吃下午茶。
早上的新婚蛋糕我只吃了两口,那会没心情,现在饿了,很馋。
再说,这几日贝卓准备的菜单让虫过目难忘。
最开心的是,他还搜罗了十几个牌子的葡萄汁,光明正大地给我开小竈。
有几种怎么看就是酒,满足我不摄取有害酒精的同时,完成虫设的需求。
走到餐厅入口,却和一只虫撞了正着。
是一身西装三件套、英姿挺拔、因为早上刚上过训练场,一双紫眸亮的彷佛太阳一样的奥兰陛下。
我的兄长。
“阿尔。”兄长扬起嘴角,双臂一张,就要将我搂进怀里。
我盯着那宽厚的胸膛,饶是自认心理强大,这一刻也无法挪动脚步,反而转身想逃。
圣目看到各种可能,是绝对粗大牛逼的金手指。
但这金手指,如果能转让我还想转让。
因为其会给用户无法清除的残留记忆和巨大的心理创伤。
我现在不怪那些圣目的书都不说虫话了。
一只只精神都不正常了,还说什么虫话?能写书、留下著作就已经是天纵奇才了好吧!!
“阿尔托利?怎么了?”
我的迟疑引发哥哥的迷惑。他有点受伤似地放下手臂,将手插回兜里,见我还不吭声,自顾自地继续笑道:
“饿了是吧?我也是。好久不见,我们兄弟两一起喝个下午茶?”
“……喝可以。”
我转动眼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想给一位旧识,从陛下嘴里讨个亲封的职位。”
“同时,我还要想说点正事。在我说完之前,你不能打断我。”
奥兰陛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默默打量过来,目光锋锐,颀铤而立,英气逼虫,冷峻的面庞带着一种让虫胆寒的犀利和洞察。
“好啊。最近我们小阿尔长大了呢,居然干了不少正事,哥哥很欣慰。”
兄长掉头向餐厅走去:“刚好我也有事要拜托你。”
“拜托我?”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无所不能的虫帝陛下有什么做不到或者派虫做不到的,要拜托我?
“嗯。你有迪亚斯病房出入的管理权吧?”
“把我加到许可进入的名单里,和你一样的最高权限。”
“……”
他喵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早上迪亚斯会那样瞪我了?!
我辛苦治疗、辛苦刷好感,全TM架不住猪队友一下给还原甚至恶化了??
“……哥哥,就算你是虫帝,夜袭、强x也是犯法的。”
我无话可说,一时间脑内闪过各种律法条文。
还有化学阉割一只雌虫的处置方法和后续收容条款。
“更何况,老师和林德元帅要是知道了,你也许死不了,但这国家铁定完蛋了。”
“乱说什么。”
奥兰陛下轻松笑道。
“我只是对小朋友有点兴趣,想和他多相处相处。”
“强迫、违逆他虫意愿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信你个鬼!
“可以,和我一样的权限。”
“但每次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内你若没有离开,系统会发起提示。”
“我会给迪亚斯打通信确认,他若没接,系统会激活一级警报。骑士团会赶去现场。”
兄长顿足、陷入沉默。由于前后位置关系,我没有看到他眼底突然升起的寒意。
只听到他一声轻笑:“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