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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 48 章

作者:山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解决了娘家的麻烦事,杏娘继续一心一意准备农忙时的菜肴。


    菜园里特意留下的第一茬辣椒已经红了,本地人把辣椒喊作胡椒,摘了肥大的红胡椒清洗干净取蒂去籽晾干,洗干净的糯米磨成粉,加上盐和生姜末拌匀。


    抓一把糯米粉灌进红胡椒,用筷子稍微压得紧实一点,平铺到干净的坛子。坛口用枯稻草封死,盖上盖子,倒上养水,三天后就可以吃了,存放时间也长。


    此菜名叫灌胡椒,做法很简单,用油把两面煎得金黄即可。若是担心没熟透,可用锅铲按压灌胡椒,使糯米粉挤破胡椒流出来,煎成焦黄色带点黑。


    软糯鲜香,辛辣中带点酸甜,大热天的最是下饭。再是没胃口的人,一根灌胡椒也能配上一碗米饭。


    杏娘意犹未尽还想做一道菜,菜园的红胡椒却不多了,这个时节本就是吃青椒,还需再等几天。


    杏娘在为农忙时的吃食做准备,丛三老爷也不遑多让,不过他在准备捆稻谷用的草绳——打要子。


    干枯的稻草洒一点水润湿,抓一小把稻草对折起头,扭转成一条线,顺着指头缠绕,同时续草要均匀、及时。每转一圈添加一根手指缠绕,转到四根手指时可以多绕两圈,最后退草拧紧收尾,压扁定形。


    青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她爷爷的手仿佛自带仙法,别说篾条柔顺听话,乖乖听她爷的指挥。就是杂乱无章的稻草也顺从、服帖,扭成一条线盘成由小到大的圈,边角规整无半根刺头冒出来。


    青叶抓一把草试着学爷爷的样子缠绕,扭来扭去,扭成一堆奇形怪状的草团。草还扎手,不一会儿,手掌一片通红。


    丛三老爷劝她:“玩别的去吧,你这小嫩手可别扎破了。”


    “爷爷的手不疼吗?”


    丛三老爷哈哈大笑,“爷爷皮糙肉厚,草扎不破,手不疼。”


    青叶抓起爷爷的手仔细打量,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呢——一双标准老农的手。


    手指头短而粗,每一根指头都是蜷缩、弯曲的,伸不直。里外都是老茧,手掌粗糙得像一块老树皮,布满风霜雨雪般的刻痕。手指甲坚硬、厚实,是黄黑色,跟肉长成了一体。


    白嫩柔滑的小手抚摸着宽阔的手心,如同触碰带刺的荆棘,比枯稻草可疼多了。难怪爷爷不怕草扎呢,原来他的手比草还刺人。


    “好了,玩去吧,爷爷要打要子,等割了稻谷捆起来给我们叶儿吃新米。”丛三老爷拍了拍小孙女的头,弯下身子继续捋草。


    青叶不想出去玩,何家姐妹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不是切猪草就是洗衣裳,林林总总,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明目张胆地玩耍。手上总是要拿着点东西,即便是单纯地坐着,也要穿了针线缝补衣裳。


    她每次过去都会帮点小忙,洗个菜扫下灰烬之类的,别人都在忙活,只她一个空着不太好意思。可次数多了,她也嫌烦,丛家的这些细碎活她娘都不让她插手,结果反倒跑别人家来干活。


    何苦来哉,还不如留家里帮她娘拿板凳端茶倒水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何家养了两只鹅。白白的大鹅,体态丰满,鲜红色的扁平嘴,鹅颈修长弯成弧形,优雅极了。


    可在青叶的眼里,比周邻家的黄狗还恐怖。这两只大鹅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反正自青叶有记忆起,何家的两只鹅就是这么趾高气扬。


    两只鹅通常在后院溜达,可有时也会被赶到门前的小河觅食。青叶每次去何家前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胆战心惊往她家门口挪动,就怕突然冲出来两个白胖矮小的身影。


    那可太吓人了,它们张开像老鹰一样硕大、强健有力的双翅,身子压低俯冲而来。修长的脖子伸得直直的,能伸出两里地,嘴里“嘎嘎”叫,厚实的脚掌“噗噗”快速冲刺,踩过的地面泛起一阵灰尘。


    若是不小心让它们近了身,那得到的就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它们用翅膀扑打,用嘴巴啄,一旦咬上休想松口。


    青叶小时就被叨到了屁股,怎么跑都甩不脱,边跑边哭,大鹅衔了一路,堪称童年阴影。杏娘晚间扒了裤子看时,屁股上青了一大片,疼了好几天。


    打那过后,青叶看见这两只大鹅就两腿发软,跑都跑不快,能躲多远躲多远。这两只扁毛畜生也看人下菜碟,才三岁就天生虎胆的青果就敢拽了鹅脖子转圈圈,两只恶霸就不去惹他。


    专门逮着青叶欺负,一看见她就两眼冒光,扑腾着冲过来。简直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世态炎凉,连畜生也欺软怕硬。


    再过去几户是堂姐丛凤家,在这样光脚踩地能烫起泡的大热天,猛烈的日光毫无保留地炙烤大地,多走几步路都是受罪。青叶懒得跑那么远,况且堂姐比她大了几岁,跟她玩不到一起。


    西边的几家更不用说,不论是丛五老爷家人见人烦,鬼见鬼愁的少年郎丛八、丛九,还是老朱家那一长串的孙猴子们,都跟青叶不是一挂的,更难玩到一起。


    再远些的张玉就别提了,比她娘都忙。


    两个调皮捣蛋的臭小子不在家,青叶还挺好奇他们到底在忙什么,一睁眼就不见人影。一到晌午又准时踩着饭点跑回家,吃饱撂下筷子飞奔而去,比大人的行程还多。


    烦人精们不在,家里清净的让人想睡觉。通透的南风穿堂而过,吹得人昏昏欲睡,门前树上的夏蝉鸣叫声都不觉得刺耳了,此时听来仿佛催眠。


    凉床放在堂屋通向院子的过道里,青叶舒服地躺在上面,惬意地叹一口气,伴着呼呼的风声和一阵一阵有节奏的蝉鸣进入梦乡。


    陈氏坐在凉床边的小板凳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往下啄,嘴角流下缕缕涎水。尽管如此,小老太也是不肯在白日里上床安卧的,在她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成体统的事。


    天上的太阳从东边转到西边,倦鸟归林,鸡鸭回笼。从大门射进堂屋的光线由亮转暗,逐渐消失不见。


    青叶睁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看着屋顶,躺在凉床上不想动弹。好半晌才懒洋洋坐起身,仍是两眼无神看着虚空发呆。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舒服极了,就是睡过了头,精气神都给睡跑了,头昏昏沉沉还想睡,但又着实睡不着。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着她笑,长得跟她可真像,那是谁呢?


    “叶儿,洗把脸,给娘去河边摘几根青椒。”杏娘在灶房喊道。


    “哎!好的。”青叶振作精神,赤着双脚下地,也不去洗脸,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两个黑小子回来时哭丧着两张小脸蛋,青果黝黑的脸上满是泪痕,边走边抽泣。


    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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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青果对着娘亲嚎啕大哭,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孩子见到娘,无事哭三场,更何况现在是天大的事。


    青皮怯生生地说:“我们在杨树下玩,洋辣子从树下落下来,掉在他胳膊上了。”


    杏娘哭笑不得,这可真够倒霉的。


    大热天的乡下在屋外可不是那么好玩的,皮小子们在屋里呆不住,外面热得似火炉,可不就得往阴凉的树荫底下钻。


    运气不好就要迎接洋辣子的降临,一种通体绿色,与毛毛虫相似,但浑身覆盖着密集的刺毛。一旦碰到皮肤,像被火烧到,异常疼痛,火烧火燎的难受,被蜇到的地方几天都不能碰。


    “我已经把那只洋辣子捣烂,掏出肚子里的东西涂在他胳膊上了,可他还是很疼。”青皮无辜地补充。


    “好了,好了,不哭了。”杏娘安慰小儿子,抓了他的小胖胳膊仔细打量,被蜇的地方还有些红肿,起了大大小小一溜的鼓包,上面还残留着绿色的汁水。


    “等会儿洗澡时,娘给你抹上皂角,洗洗就不疼了。”


    青果哼哼唧唧吃完晚饭,用皂角水洗了澡,临睡时仍在嘟囔疼,在他娘怀里扭股糖似得不肯睡。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杏娘的耐心异常充足,搂了小儿子在怀里,让大儿子靠在另一边。拍打着两个儿子的小背脊,轻轻哼唱古老的歌谣:“枫杨花开一串串,被风吹落随水流,流呀流,流到娘娘的家里头……”


    ……


    小孙子受了苦,丛三老爷决定给他一个惊喜,一大清早起床去田里捉蚂蚱。


    这玩意就是个祸害,逮着稻谷茎秆、叶子使劲啃,有什么吃什么,庄稼能给它霍霍光。还不易捕捉,能弹跳会飞,满田间地头跳窜。


    显然丛三老爷是捉蚂蚱的好手,两只手掌成拱形,对着蚂蚱快速合拢;还可以趁着它专心啃叶片时,用大拇指和食指飞快捏住。


    捉到的蚂蚱绑起来系成一条串,杏娘看见八、九串蚂蚱喜出望外,今儿个早食可以不用吃咸菜了。


    焯过水的蚂蚱摘去头、足、翅膀,洗净后晾干水分入油锅,用文火炸至金黄捞出,洒了细盐拌匀即可。这般做出来的蚂蚱香酥脆嫩,一口一个,唇齿生香。


    三个小的起床看见肉香扑鼻的油炸蚂蚱,欢呼一声,不用人催自发去洗漱。捧着稀饭,也不用筷子夹,直接用手拿起来就啃,这般吃起来才过瘾。


    吃得满嘴流油,嘎嘣脆爽,一小碗稀饭“呼噜噜”干净利落扒干净,不像往常那般磨蹭。吃完了还意犹未尽舔嘴皮子,回味无穷,要是日日能吃上就好了。


    大人也跟着沾光,夹几筷子过个嘴瘾,多数留给孩子们吃。


    饭后丛三老爷搬出杂物房里的诸多农具一一查看,田里的稻穗眼看着要泛黄,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开镰。检查农具是否趁手是非常必要的,要不然活干到一半,家伙什坏了,时间不等人,那真是能急出一身热汗。


    生锈的镰刀要磨锋利,冲担头是否牢固,木耙的齿有没掉落,零零总总,每一处都要检查到位。


    抢收庄稼好比大仗前的准备,稍有疏忽那就满盘皆输,悔之晚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对农人来说是一个道理,将军靠打胜仗吃饭,他们靠收谷子吃饭,都不能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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