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寂静了一瞬,接着,邓娇就看见对面的段景曜额边的青筋一寸寸暴起,他的面容变得扭曲,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的嘴唇苍白,颤抖着。
“这,这……怎么会在你这……”
他试图去抓那个证物袋,但邓娇微微一笑,放下了袋子。
“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邓娇拿出手机,轻轻点击了播放。
是一段录音。录音里是他的声音。
“……我杀了她,然后埋了她……”
段景曜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瞳孔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摇摇欲坠的危楼。
“这段录音,你应该很熟悉吧。”
邓娇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戏台下等着看戏的观众。
段景曜喃喃自语:“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被自己的生身母亲背叛了。
他被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捅了一刀,血流如注。
段景曜强大的精神防线终于裂出了一道无可挽回的缝隙。
这道缝隙就如同坚固的沙堡从中裂开,很快,就会彻底崩塌,七分五裂。
所以邓娇不着急。
她早已胜券在握,对付他,有如捉瓮中之鳖。
邓娇无视了他的反应,“在林可欣的手里,我们还发现了一枚纽扣。和戒指一块进行了DNA检测,我这里有检测报告,但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
她抽出一份报告,压在手下,目光忽然变得犀利,沉沉地盯着他。
“假如你现在坦白一切,那么,也许法院会看在你是自愿自首的份上,给你减刑。”
段景曜没说话,他只呆呆地盯着桌子,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神智。
片刻,他忽然笑起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证据确凿,我杀了她,把尸体埋在树底下,因为戒指一时情急拿不下来,所以我砍了她的手指,把手指埋在了家里的花盆里。对。不过我当年是未成年,而且,我是不小心杀的她。”
段景曜抬起头:“就这些。”
邓娇“嗯”了一声,接着她话锋一转:“那么,杀害林常雄的事情呢?”
段景曜紧紧地皱起眉:“什么林常雄,我不知道。”
“别装了。林常雄死的那天,你去过河边,对吧?”
“我没有装。”段景曜的神情变得冷漠,“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当然有。”邓娇翻了翻案件记录,“我们找到了当年你用过的手机,恢复了短信记录,还好,你没有删除那条短信,短信上面约你去河边,说林常雄知道你的秘密,并且要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段景曜脸色一变。
“那天,你去到了河边,看见了林常雄在和另一位女生说话,在说话过程中,女生提出要以秘密换秘密,可是,在女生说完之后,林常雄却把女生推进了河里,杀了她,在暗处目睹一切的你,想到林常雄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害怕他以后用这个秘密要挟你,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也把林常雄推进了水里。”
段景曜听完之后,脸色凝滞了一瞬,接着哈哈笑了几声。
他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恐怖。
“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邓警官,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吧。编故事编得那么好。”段景曜嘲讽道,“就不能是,那个女生想杀林常雄,最后两人都跌入水中吗?而且,我一定在现场吗?”
“嗯。你说得有道理。”邓娇脸色未变,她关上了案件记录,对旁边的警察点点头,“以故意杀人罪逮捕。”
段景曜被戴上手铐,跟在邓娇身后,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有个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面孔的女人,她穿着红色的裙子,独自站在那里。
段景曜经过她的时候,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不住地往她那里看了几眼。
女人慢慢摘下帽子,看向他,扬起了嘴角。
段景曜瞪大了眼睛,他脸上血色褪净,双脚像被铅灌了似的,沉重得再也走不动。
邓娇停住了脚步,隔着呆若木雕的段景曜往那个女人看去。
“怎么可能!”段景曜情绪激动,他企图扑了过去,被旁边的警察牢牢按住。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目眦欲裂,双眼充满血丝:“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你应该死了的!你被林常雄推进了水里!我看见你——”
他话说到一半,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骤然砍断。
段景曜直起身,看向了邓娇,后者向他送去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我想,段先生应该有一些证词需要补充。”
邓娇走了过去,挡在了他和女人中间,凑近了他,用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且柔地说:“还有一个秘密,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她拿出一张证明——正是刚才被她按在手下的DNA报告证明。
那并不是戒指和纽扣的DNA提取检测,而是一则亲子关系检测报告。
上面写着:经检测,被测人林常雄与段景曜父子关系可能性为99.9%
“恭喜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亲。”邓娇把那份报告塞进他手里,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段景曜彻底呆住了,那根撑住他的脊柱一截截地弯了下去,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他沉重的四肢百骸,轰然倒塌。
旁边响起皮鞋碰撞地面的脚步声,清脆又响亮。
邓娇抬起头,看见女人的背影,一袭红裙袅袅,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林可欣下葬那天,邓娇,苏晓雯都去了。
她们两人等到林可欣的亲戚都散了,才站在林可欣的墓前,一人送上了一束白玫瑰。
白玫瑰是早上苏晓雯起了个大早去花店买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洁白如雪。
她们并肩而立,沉默地看向墓碑上朝她们微笑的十七岁女孩。
空寂的公墓园里,远远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邓娇没有看来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来了?”
苏晓雯抬眼望去,是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人,施宜。
又或者是魏冉。
她今天穿了一袭白裙,白皙的侧脸仿若水滴般透明,和她手中的那束白玫瑰一样,素净,优雅,不染纤尘。
她弯腰,将白玫瑰放在了她们的花束旁边,开口问道:“怎么判?”
“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未满十八岁,很难说。也许关个二三十年就出来了。”苏晓雯回答道。
这桩案子最后移交给了她所在的法院处理,她这几周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都在两头跑和整理资料,黑眼圈熬得更重了。
三人伫立在黑色的墓碑前,相对无言。
她们的周围,墓碑无声林立,如同黑色的森林,白色雨丝在空中飘扬,一会儿,乌云散去,阳光又重回大地,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恰好照在墓碑的照片上。
“你们之后什么打算?”施宜忽然说。
“不知道,再看看吧。”苏晓雯看了眼正在走神,心不在焉的邓娇,“不过,我最近表现得蛮好的,法官说让我赶紧去转正式岗。”
邓娇像是忽然回过了神,猛地抬头看着她。
“那你……怎么想?”
“我?再想想。”苏晓雯嘴角轻扬。
邓娇点了点头。
“走吧。”施宜出声道。
苏晓雯瞥了一眼施宜:“有一件事。”
施宜刚动的脚步又停下了。
“一直装是别人的话,会不会很累?”苏晓雯看着那人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是施宜还是魏冉,你现在能分得清吗?”
施宜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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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浅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这重要吗?”
她转身离去,走了两三步后,听见后面传来压低了的声音。
“有空多回来吧。我们都挺想你的。”
那声音笃定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如一颗种子,倔强地种在了她的心脏里。
她看向前方,无声地回答:“会的。”
段景曜案开庭的那天,邓娇,苏晓雯都在现场。
法官当庭宣布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后,段景曜抬起了头,他看见了在法院以上闪闪发光的徽章,他的目光落在了法官旁边正冷冷看着他的苏晓雯脸上,又看见了穿着警服的邓娇。
他穿过法庭,只觉得有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如芒刺背。
他转过身,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看见了在旁听席里站着的,一直看着他的施宜。
最终,在所有人的目光的注视下完成了对他的审判。
霍春来看过他一次。
段景曜情绪不再激动,只是淡淡地问了她一句话:“为什么?”
霍春也很平静:“没为什么。”
“我不是你儿子吗?”段景曜不甘心地问。
霍春笑了笑,她的笑容像是疲惫散尽后的最终解脱。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生了你。但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看向段景曜:“你在里面好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她挂了电话,转身离去。
段景曜愣愣地注视着霍春的背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霍春走出了监狱,走出阴影的那刻,她来到了阳光灿烂的人间。
监狱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车,苏晓雯正站在车边,对着邓娇说着什么,神情激动。
邓娇边无奈地听着边点头,她一眼看见了霍春,连忙叫道:“霍老师!”
霍春走到她们身边,对她们微微笑:“等久了吧?”
“不久,不过您终于来了,不然我快被苏晓雯吵死了。”
苏晓雯手里拿着车钥匙,闻言瞪她:“行,我吵,那你自个儿回家吧,别坐我车。”
“您看,说她几句她还不爽了。”邓娇对她挤眉弄眼。
“行了,上车吧。”霍春笑着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苏晓雯哼了一声,钻进了驾驶座里,发动了汽车。
霍春看向外面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说道:“天气变晴了。”
“是啊。”苏晓雯转了转方向盘,驶进了绿荫盎然的小道,树缝间的光斑在她指尖颤动,她轻声说,“往后的日子,应该都是晴天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施宜拿出手机,显示一条新的□□消息,她打开看,上面是一张图,图上是琳琅满目的菜品。
“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了,快饿死了。”
她微微一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老板娘恰好将包装好的水果礼盒递给了她。
她接了过去,道了声谢谢,就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外面是喧闹嘈杂的街道,街道上汹涌的人群摩肩接踵,路过的所有人都平等地要被塞一耳朵各个商店带着刺耳电流音的廉价抛售广告。
闷热的午后,空气里像裹着几斤重的水汽,天空聚拢起一片灰云,整个城市都像被涂抹上灰调的滤镜,一缕近乎透明的阳光从密布的乌云缝隙里透出来,斜斜地照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完美地分割开光与暗。
她在人流中穿行着,忽然间,有人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抬起头,和那人匆匆地对视了一眼。
她有一瞬的走神。
再回过头时,只能看见攒动的密集人头。
她转过身,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她抬起脚,从暗处走向耀眼的光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