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盘精致，呈花瓣状，名字叫做紫苏膏，黄澄澄的精美小巧。
“裴云菁睁眼说瞎话，她恐怕和面都不会，怎好意思说是她做的。”赵洵当着裴承聿的面也没顾忌，反正他对这个堂妹是没什么感情的，伸手正要拿下一个。
裴承聿问他：“那是谁做的？”
“像是雪乔的手艺。”他没留神，说出姚雪乔的闺名，忙改口道：“姚小姐，她以前做的各式点心我都尝过。”
赵洵搓搓手，将碟子往他手边推，示意他尝尝。
但只是意思一下，裴承聿从不爱吃这些东西。
可今日他却捻起一块，不吃，似在观察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东西是吃的，不咽下去能看出什么？
他这表哥也真是在审刑院待久了，难不成姚雪乔会下毒不成？
“收起来，别吃。”裴承聿放下紫苏膏，慢条斯理擦拭手指，冷锐的眼睛盯着他放下，“把关于她的一切统统忘掉。”
他漠然看向赵洵不甘的眼，“你不能娶她，不是吗？”
戳中心窝，赵洵没心情吃下去，默了默，缓缓道：“我想，或许过两年，等姚大人官复原职。”
裴承聿冷酷地打断他的畅想：“她是女子，等不起你的或许。”
陛下近年身体不错，只要他一直在位，姚重即便结束流放，也永无起复之日。
郑王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罪臣之女。
赵洵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引出接下来的话：“那我可不可以，暂时委屈她当我的侍妾？”
侍妾而已，不必抛头露面，有出众的门第点缀襄助他。
只要足够美丽，足够令他喜欢。莫说是罪臣之女，奴籍女子都可以当。
但他是真心待姚雪乔，绝不轻贱她，会让她享受妻子的待遇。
他面目期许地看向裴承聿，只觉他冷淡更甚从前，冷冰冰道：“你可以当面问她，而不是征求我的意见。”
也是，姚雪乔是裴家的表小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和表哥无关，她的婚事由老太太定夺。
但也得她先同意，毕竟当妾委屈了她，老太太不会松口，要她从中周旋。
赵洵很有把握。姚雪乔不随父母去沧州，必然是忘不掉他，因此送他点心暗示她芳心不改。
眼前的表哥冷如高山雪，她追求不到碰了壁，才念起他的好。
不过她现在就住在裴家，和裴承聿低头不见抬头见，一颗少女心难免又要死灰复燃。
他要亲手扑灭她的心思，“表哥可否帮我约她出来，与我见一面？”
秋高气爽，裴府的华盖马车在西市停下。
临走前，裴云菁又提醒她一遍：“快快买完，去前面的玉春楼找我。一定要去，不然传到老太太耳中，以为我不给你饭吃。”
徐敏在京中有几间铺子，是留给裴云菁的嫁妆，玉春楼是其中生意最好的酒肆。
为检验两人学习成果，徐敏让她们去玉春楼查上半年的账。
路过香铺，姚雪乔想起给云莘制的香囊缺一种香料，半途下来采买。
抬眼望去，三层高的酒楼珠帘晃耀，没有多远。
姚雪乔不厌其烦应付她，下车后她还在念叨：“为何不让春桃去买，搞不懂你。”
马车辘辘离去，耳边总算消停。
搞不懂的还有姚雪乔，裴云菁近来忽然脾气好许多，虽依然没什么耐心，但说话不再怪声怪气，处处贬低她。
莫不是真被她的点心收买，吃她嘴软？
熏玉香铺是她常来的店，柜上的见她，赶忙招呼芮娘伺候。
芮娘拿来她需要的香料，还赠她两个香囊，“店里新配的方子，小姐懂香，味道如何？”
她们是熟人，姚雪乔也没客气，闻一下直白告诉她：“丁香放多了，压住桂香，显得沉重。”
入秋丹桂飘香，桂香的香囊自然时兴起来。
姚雪乔也正要给裴云莘配桂花香囊，提点芮娘几句，拿上东西往玉春楼去。
“小姐好厉害，竟然能指点香铺娘子。”春桃跟上她，啧啧赞叹。
这可是全京城生意最好的香铺，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姚雪乔一介闺中女子，居然懂得比香铺老手还多。
姚雪乔不好意思笑笑：“凑巧而已，芮娘抬举我罢了。”
春桃还沉浸在姚雪乔方才气定神闲，笃定自信的神色中，咋舌道：“小姐帮她大忙了，这里的香方价值百贯呢。”
姚雪乔动了心思。
她在裴家处处不缺，老太太每月给她的零用和裴云菁一样多，除却打点婆子丫鬟的，她甚至还能攒下钱。
可买不回姚家的宅子。
父亲流放后，家中资产皆被查收，她来到裴家时也仅有一个小小的樟木箱子。
那是母亲幼年生活的地方，院中的老柏树笔挺遒劲，药圃百草繁茂……只要父亲官复原职，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玉春楼，宾客盈门。
姚雪乔往楼上去，裴云菁是东家小姐，入座僻静景色好的雅间，就在三楼的走廊尽头。
走近时，有人在说话。
熟悉的声音。
赵洵气道：“雪乔呢？你莫不是在框我，设套约见我？”
“世子真是自作多情，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裴云菁呵呵笑了下，一贯的倨傲，“这点耐心也没有，不如趁早回去，别来白蹭饭。”
怪不得裴云菁最近很好说话，可她口口声声要嫁给赵洵，怎么还帮赵洵纠缠她？
赵洵找她准没好事，他们之间早已断干净。
她悄悄下楼，但问题来了，她和裴云菁乘的同一辆马车，总不能丢下她自个回去。
在原地等她，又一定会和赵洵碰上。
好在春桃眼尖，激动道：“小姐，郡王也在。”
裴承聿换了官袍，锦绣暗纹隐隐闪耀，贵气但不张扬，配合他眉眼深邃，周身威严端肃的气质，很难不引人注意。
他朝着玉春楼走来，已经看见姚雪乔，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怎么不进去？”他朝身后睨一眼，那些跟着他的官员收回打探的眼神，先行上楼。
姚雪乔没想好怎么说，脚尖在地上碾着，“楼上人多，我有些闷，也不是很饿。”
裴承聿垂目，看她不安分的脚尖，“别在我面前说谎。”
姚雪乔的脚尖瞬间定住，猛地缩回裙子里，很没底气道：“我没有。”
“云菁欺负你了？”
怎么话题跳这么快，还有他为何有种要为她打抱不平的架势？
“不是，只是楼上有我不想见的人。”她实在架不住他审问似的语气，“是赵洵。”
裴承聿不语，静静等她解释为何不想见赵洵。
但没机会。
几句话耽误下来，赵洵与裴云菁已经不耐，亲自下楼找人。
“你怎么不上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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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裴云菁嘴边的责怪立马收回去，惊异地看着他们，“正好碰上世子，我们准备一同用饭呢。堂哥你和表姐说什么呢？”
裴承聿没有必要和他们解释，越过她。
裴云菁自觉让道，听他以兄长的口吻温声道：“早些回去。阿洵，照顾好她们。”
赵洵微愣，侧身请裴云菁和姚雪乔先行，“表哥放心。”
裴承聿那时没有答应他荒唐的提议，他是人人称赞的正人君子，怎会做起做媒说亲的事。
但遇上他也没必要拦着。
姚雪乔只不过是寄住的便宜表妹，连裴云菁他都不关心，更何况是她。
赵洵没做多想，等姚雪乔在雅间坐定，亲手倒一杯玫瑰茶。
桌上的菜肴也都是扬州菜色，每一道都是她喜欢的。
裴云菁旁若无人，拿起金箸夹入口中，咽下后又悠闲地品味佳酿。
她在拿她和赵洵下酒，姚雪乔瞪她一眼。
赵洵清清嗓子，“裴三小姐，请容我和雪乔单独说些话。”
“不必。云菁是我的表妹，我是她的表姐，都是自家人，何必避嫌？”姚雪乔叫住裴云菁，她眼睛溜溜乱转，格外亲昵地在她手边坐下。
她没怪叫着她不配当她表姐，笑呵呵道：“对啊，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赵洵别无他法，既然她想听，就听个够。
“雪乔，我知你心中怨恨。可我也是身不由己，绝非故意不帮你父亲。”他说起城阳侯赴宴后，皇帝下令严查郑王府，幸好平日父王小心谨慎，没和太子那边打过交道，但郑王府上下也被监禁整整两天。
放开监禁后，他没敢亲自去姚家，派人一番打听，姚家已人去楼空。
是裴承聿动用杜贵妃的关系，皇帝惦念云瑛照顾过长安公主，改为流放沧州，容姚雪乔寄居裴家。
但这些不能摆在明面上，他也没必要告诉姚雪乔。
裴承聿待她冷淡如霜她已爱不过来，再让她知道他为她做的事，她岂不是非君不嫁？
当然裴承聿做这些并非为了她，老太太难得开口，为人孙辈自然要尽力办好。
可青春年少的女子，一旦为男子疯魔，总是要胡思乱想的。
赵洵说起他的许多为难之处，指望姚雪乔眼含热泪，握住他的手原谅他。
可她只低头抿茶，不看他，“世子多虑，我没有任何怨念。”
她显然还在生闷气，赵洵不依不饶：“那你能不能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姚雪乔最是宽容心软，了解他的为难后，他稍稍流露出温热，改过自新的姿态，不久她就会和从前那般，娇软可人。
赵洵一咬牙，下猛药：“我想娶你。”
雅间顿时安静，香炉中腾起的轻烟都凝滞不动。
雅间另一侧，杯盖撂在茶杯上，响声清脆。
裴承聿放下茶杯，另一手摩挲指上的玉扳指，薄纱隐隐透出少女纤巧的背影。
他目光沉沉，冷嗤道：“赵洵说什么？”
连峰身子笔挺立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裴承聿耳力强他百倍，显然也听见了，只是不可置信。
但主子发问，他唯有回答：“世子说要娶姚小姐，姚小姐答应了。”
“你信吗？”裴承聿又问。
连峰摸不着头脑，信什么？信世子会娶，还是姚小姐会嫁？
裴承聿没指望他回答，起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