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艳阳打在他挺阔的脊背上,竟透出一种颓靡之势。
遥想当初得知他会与许盼儿定亲时,她的模样大概只会比他更加凄凉。
被他搅合得兴致全无,她随意折下几枝紫薇,捧着花束回去,瞥见堂内矮几上搁着一只青瓷茶杯,热气未散。
“可有人来过?”
她将花放在一旁,抻着裙摆抖落细碎花叶。
花颜映玉貌,她埋头理花枝,摘在一方雪白的手帕中,安静得像是画中的仕女。
春桃挨着她,“郡王来看云莘小姐,见她还未醒,连盏茶都没喝完就走了。”
裴承聿整日行色匆匆,仍能抽空来此看望裴云莘,时时记挂,当真教人羡慕裴云莘。
她不由又想起姚雪竹,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内室传来动静,裴云莘睡不踏实,正在闹脾气。
姚雪乔也是有点起床气的,连云瑛都拿她没办法,可姚雪竹却极有耐心,轻拍她的背,揉捏她的脸细声细气给她讲厨房新做的糕点有多香甜。
侍女好声好气哄着裴云莘,一筹莫展。
姚雪乔擦干净手指,坐在床畔搂过她,学着姚雪竹的语气轻声哄她。
裴云莘揪着她衣上的刺绣,瓮声瓮气:“我不想吃东西。”
“你难得八公主聚在一起,不如一道去戏楼,和她看戏说说话也好。”姚雪乔劝动她点头,侍女拥上来替她洗去脸上睡痕,重新梳好发髻。
戏楼是座回型小楼,中央一泓荷花池,围着水榭次第绽放,清风拂过,荷香清幽。
日渐西沉,戏台上歌唱悲欢离合,夹杂着廊下男宾宴饮觥筹交错的声音。
姚雪乔和裴云莘登楼时,恰撞上裴云菁下楼。
她高高在上俯视着她,巡逻领地似的看过她身后的侍女,“春桃,四小姐吃不得生冷,你要当心伺候。”
春桃莫名其妙,裴云莘的贴身大侍女明明就在她身旁,为何特意吩咐她?
且裴云莘肠胃脆弱,她身边伺候的人烂熟于心,从前也没见她多么关心,好端端又做给谁看?
“三小姐放心,奴婢记着呢。”春桃面上不显,笑着应下。
裴云菁冷飕飕哼了一声,经过时挂在臂上的披帛几乎要甩在姚雪乔脸上。
姚雪乔侧身避开,伸手抓住,笑着替她挂好,同她瞪圆的眼睛对视,回过味来。
裴云菁笑话她寸步不离裴云莘,与她是侍女无异,点给她听呢。
姚雪乔只作听不懂,一言不发在八公主留好的看台上坐下。
八公主与裴云莘一般大,面含笑意,眼若桃花,完全继承了杜贵妃的性情与容貌。
戏台上正唱到尾声,八公主目不转睛看着,时不时向姚雪乔她们讲解前因后果。
裴云莘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咽下两块樱桃糕,嫌口中干涩要水喝。
看台附近的嬷嬷立即唤人,垂幔后转出一青绿色衣裙的女子,脚步略显慌忙送上温热的玫瑰茶,但看向姚雪乔时忽然手指一缩,热茶泼到她的腿上。
姚雪乔小声惊叫,春桃忙围上来替她擦拭,嬷嬷也凑上来赔罪,拽着那女子跪下。
“青竹这丫头毛手毛脚,贵女恕罪。”
青竹跪着给她磕头,浑身发抖,连声道歉。
衣料贴着肌肤,腿上潮湿难受,姚雪乔也无心追究,只想换身衣服。
东宫今日宾客盈门,这女子来时慌里慌张,必是忙不过来,一时失手。
春桃折回小院取衣物,嬷嬷在前带路,她随后绕过戏楼。
曲折清溪对岸坐落一排屋舍,笼罩在余晖下。
走过溪上小桥,只见屋檐下数个伶人吹拉弹唱,水袖飘舞,翩跹若蝶。
惊闻外人骤然闯入,一双双浓妆艳抹眼睛纷纷朝她看来,疑惑觑着她,衣袖掩面与同伴窃窃私语。
富家纨绔看上样貌身段好的伶人会追来纠缠,乍然见到她这样端秀的姑娘家,她们眼里的惊讶和好奇不加掩饰。
姚雪乔心中倏地一跳,这地方不是她该来的,嬷嬷却把她往屋后引……
东宫是太子的居所,李钦是太子表侄,脂粉堆的常客……
她无法想下去,也无法判断是不是她在疑神疑鬼,总之那间屋舍她不愿进去。
她猛地折身往回走,嬷嬷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脚步也越来越快,“姚小姐要去何处!”
夕阳的光晕蒙在眼前,令人眩晕。
她自然跑不过做惯粗活的嬷嬷,被她攥住手腕后拼命甩开。
余光捕捉到一抹英挺的身影,不管不顾朝他喊:“表哥,表哥!”
身为长安公主之子,再盛大的宴会也如同家常便饭,裴承聿自幼便兴致缺缺,可有些宴会是不可缺席的。
他自有应付寒暄的套话,不落人口舌,也不至于让人以为他很好亲近,说个没完。
自打他接手审刑院事务后,京中风向看似不动,落在他书案上的请帖依然多如雪片,可没几家真心实意欢迎他。
生怕一言不慎,落入陛下耳中,昨日的座上宾隔日便登门抄家。
且在审刑院待久了,他身上疏离冷淡气质更重,教人轻易不敢在他面前谈笑,宾客难免受到拘束。
一来二去,京城各大府邸设下宴席时依然会邀请他,但从没期望过他会出现。
裴承聿送裴云莘赴宴已属意外,闲庭信步走在东宫园林中,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是天子近臣,比所有人都早一步听到口风,所到之处绝不会冷清。
譬如此刻,他目不斜视走在林荫路中,身后两位御史亦步亦趋,不厌其烦追上来,伸长脖子往他耳边凑。
突然见他停住,御史来不及喘气,不禁咽了咽口水,准备掏出腹中长篇大论,没成想被一声娇滴滴的“表哥”打断。
裴承聿循声望去。
姚雪乔眸中湿润,是两汪盛满夕阳色彩的清泉,水光几乎要溢出。
她提着裙摆,跑得发髻微微晃动,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扎进他怀中,然后慌忙抬起那双水润的眼睛。
他几乎能从中看清他此时的神色。
八风不动,稳如山岳,却有了一丝裂缝。
“表哥,后面有人……”
姚雪乔手指愣在半空,讪讪收住声,自觉朝后退。
梳理精致的发髻微乱,白玉发梳摇摇欲坠。
裴承聿目光掠过她指着的方向,伶人立在水边摆弄姿势,确实有不少人。
“姚小姐请自重。”
他淡淡收回视线。
从前连峰向她说这种话,他心中是不赞成的,只因在他眼中姚雪乔并非心机深沉的女子,心思浅薄得一眼就能看透。
她一切不合规矩的行为只是在存心赌气,借爱慕他的名义拒绝赵洵。
毕竟一见到他,她立刻吓得如同老鼠见了猫,惊慌失措,却要故作坚强,往往会惹出笑话。
甚至前脚拂袖离去,后脚找不着路求到他面前,模样着实有几分可怜。
他原以为她的心思与许盼儿之流一样,千方百计装病赖在裴家,可她也只是想教训裴云菁
——昨夜她在梦中亲口承认,那焦急无奈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但今日过后,他确认,是她惯会伪装,差点又蒙骗了他。
当着赵洵的面,她信誓旦旦要摘明月时,已经是裴承聿第二次听见她的妄言。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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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在杜贵妃宴会上,她醒来后,认清无法嫁给赵洵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也曾说过:“嫁给他是天大的喜事。”
接近他是为摆脱赵洵,为威慑李钦,或为她自身谋良缘,他没兴趣刨根问底。
重要的是他不喜女子擅自接近,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何况姚雪乔装傻充愣时很恼人,一副“我就是居心不良但我不承认你又奈我何”的姿态。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大庭广众之下,姚小姐最好顾全家中大人的脸面。”
“别忘了,你如今代表的,不止是你姚家。”
这番话几近刻薄,就差指着她鼻子骂她不知羞耻。
身侧的御史顿时哑声,眼神狐疑在姚雪乔身上瞟一眼,满肚子的话也忘却得一干二净。
姚雪乔从脚底烧到脸上,整个人都冒着热气。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姚雪乔才从羞恼中回过神,往溪边大石上一坐,魂不守舍看着对岸的伶人。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问最开始看她的小旦:“刚刚带我来此的嬷嬷去了何处?”
小旦已演过一出,知她和八公主亲近,不敢隐瞒:“她沿着溪边跑没影了,好似是狮子园方向。”
姚雪乔朝她细长手指伸去的方向看去。
仆役忙得脚不沾地,进出有序。
狮子园取名自园中假山,怪石崎岖,其中最为庞大的假山形似蛰伏的狮子。
在戏楼上,她依稀看见过那片假山,八公主提过一嘴,赵池带领一帮纨绔进去玩乐,裴云菁以歇息为由离开戏楼,说不准是过去……
顾忌裴云莘在场,八公主学着大人模样,只隐晦笑笑。
黄昏时分,夕阳渐行渐远,隐退后带出夜色。
姚雪乔没心情换衣服,裙摆已干,巴着半块水渍,但也无人能看清了。
东宫的夜宴很快开始,溪边已经陆陆续续摆上食案和蒲垫,远远看去,香烛连成一条直线,照亮整片溪流。
姚雪乔坐在裴云莘和八公主身旁,珍馐佳肴流水似的呈上来,样式精致,色味俱全。
折腾半晌过后,她有些惊魂未定,心不在焉用上几口便放下筷子。
八公主见惯这些菜色,也只略微动几筷子,说起不远处空缺的座位。
“听说裴云菁又和安定郡王吵了一架,太子妃正在哄她呢。”
正说着,太子妃挂着笑脸,姿态优雅入座,和八公主对上目光慈爱地笑笑。
她说起来迟的缘故。
原来为不负月色,她派人在狮子园假山中藏了各式珍玩,邀请宾客借着月光寻找宝物,找到数量最多者另有彩头。
这玩法倒是稀奇,连八公主都不曾听说过,立即拉着裴云莘和姚雪乔在太子妃那处登记,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宫灯直奔狮子园。
幽暗的园中霎时热闹非凡,灯火星星点点,姑娘们举着灯笼,穿梭在假山中。
裴云莘不喜凑热闹,只乖乖站在廊下。
八公主刮了她的鼻子,说什么也不让姚雪乔退出。
姚雪乔对这园子发怵,庞然夜色下石狮趴在园中,稍有动静便能惊醒。
她避着人潮,往僻静处钻,瞥见假山与树木连接处闪烁着一抹亮色,小心翼翼踩着石阶爬上去。
是一枚金镶玉的手镯。
她自觉收获颇丰,下去后正准备离开,忽听见假山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嘤咛。
“李公子,求您放过我……”
她在哭,抽噎着哀求。
“急什么,玩腻了你求我我还不碰你呢。”
李钦拽过那女子,甩了她一掌后掐着她的下巴,恶声恶气道:“还不是你没用,若把姚雪乔弄来,我至于碰你这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