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云瑛尽心调养公主的身体是不争的事实,她倘若存有不光彩的心思,大可以袖手旁观,熬到公主油尽灯枯。
裴承聿掌管审刑院以来,见过诸多隐瞒不报之人,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弦音只不过是侍奉的后宅的妇人,如何禁得起他的审问。
她声音渐渐弱下来:“我也是偶然听见云瑛和大将军争执,才知道云瑛对大将军心怀不轨,便想替我的好姐妹报仇,将这事捅到公主面前。”
一边是一眼相中的丈夫,一边是救她一命的好姐妹,长安公主承受不住打击,不想看见他们,更不想听他们辩解,带着出生不久的裴承聿离开裴府,在公主府待了整整五年。
这期间,大将军锲而不舍死缠烂打,闹过不少笑话,长安公主依然不为所动。
直到怀有裴云莘,长安公主才松口,搬回裴府。
裴承聿思及往事,不理解那般骄傲的母亲为何肯原谅父亲,难以想通便收回思绪,沉声问:“你的姐妹又是何事?”
弦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喊:“我的好姐妹曾是公主院中的厨娘,失手在公主每日服用的安胎药中加入红花,云瑛在为公主调理时查出不对,害得她们一家被陛下赐死。我记恨的只有云瑛,绝不敢伤害公主……”
红花活血化瘀,孕妇禁用。
长安公主衣食住行无不精细,孕中入口的食物更是有贴身侍女层层把关,一个小小的厨娘怎有本事谋害公主。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心存疑惑。
母亲虽娇生惯养,却坚韧强势,从没让人见过她的一滴眼泪,即便爱得深沉愿意原谅父亲,可绝不会柔弱到活不下去为丈夫殉情。
“连峰,将她带入审刑院。老太太那处寻个由头瞒过去。”裴承聿双眸静如幽谭,周身寒气逼人。
胆敢对长安公主下手的人,背后牵扯众多,真相未水落石出前最好别打草惊蛇。
他定了定神,吩咐道:“母亲过世后,伺候她多年的嬷嬷告老还乡,你派人过去,问她几件事。”
连峰点点头,记下他交待的事。
裴府后花园假山错落有致,草木葳蕤,与湖泊曲溪相映成趣。
裴承聿的住所在中心湖泊东岸,书房临水而建,视野开阔,起居处在书房后方,静谧清净。
处理完弦音那桩事,他心思沉重,但面色无虞,若非亲近之人,轻易瞧不出他情绪不佳。
可姚雪乔猝不及防,跌跌撞撞从假山石洞中跑出来,迎面扑进他怀里时,从她身上散出的梅香勾起他心底的怒火。
长安公主精于制香,手艺绝不外传,必定全身心信任云瑛才倾囊相授。
可换来的却是视作亲姐妹的云瑛背叛她,和她的丈夫纠缠不清。
她和她母亲,如何还有脸面继续用长安公主独有的香?
“表哥。”
姚雪乔也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得知母亲与长安公主曾姐妹相称,感情深厚,那些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老太太醒来后拉着云瑛说了许久的话,对她也疼爱万分,甚至当着众多前来探望的贵女的面,许她与裴云莘裴云菁互称姐妹,唤裴承聿一声表哥。
她那时架不住老人家热情殷切,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喊他:“表哥。”
嗓音柔软又乖巧。
他依然那副寡淡面容,淡淡嗯一声。
可在人后无人经过的小径上,他却冷沉着脸,拂开她碰过的衣袖,“祖母的玩笑话,还望姚小姐勿要当真。”
明明他当时也应下她的,如今翻脸又不认人。
姚雪乔更气恼的是他话里话外鄙夷她和母亲意图攀附,和裴云菁刚才的刻意刁难如出一辙。
只不过裴云菁不加遮掩,看她时都只舍得掀起三分眼皮,“别以为有你娘这层关系,你就有资格喊我表妹。我的表姐可是南郡望族嫡女,凭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非要拿我们相比的是你不是我。”
姚雪乔说完这话,便离了人群,独自坐在湖边吹风赏荷。
看见裴云菁一行人浩浩荡荡要来划船,她不欲再和她正面冲突,于是躲进山洞。
岂料撞见裴承聿,从他口中听到与裴云菁相似的话。
她从前谨小慎微,怯懦不敢惹事,时时都有长姐挡在面前。
如今长姐早已不再,她也要学着独自面对才是。
旁人刁难轻视,越是逃避越会遭人瞧不起,欺负更甚。
姚雪乔利落果断,气沉丹田,学着长姐温柔却有力的语气,不卑不亢道:“郡王提醒的是,是我们冒昧。”
满府上下敬她一声表小姐,不过是看来裴老太太的面子上,既然母亲已在她身前尽孝,偿还恩情,没有再经常登门的道理。
至少她不该跟来。
她转身便走,挂在臂间的披帛随风扫过他的手背,冰凉柔软。
裴承聿眼前掠过那片海棠红,以及那微微抬起的雪白下颌,透着没由来的骄傲,忽然道:“姚大人入京为官已有两个月,姚夫人今日才登门拜访,难道姚小姐还不清楚你母亲的用意?”
姚雪乔停住脚步,从湖上传来裴云菁等人嬉闹的笑声,欢快恣意。
她们在打趣裴云菁和赵池的婚事,吹捧奉承,小心讨好。
顺便奚落姚雪乔罪有应得:“活该,让她整日晃悠在郡王和世子面前,如今攀错了枝,非要她狠狠摔一跤才解气。”
招惹到李钦,今后她要么乖乖嫁入城阳侯府,要么老死在姚家。
她们闹的动静过大,水里的鸭子都惊动乱飞,裴承聿不由蹙起眉看去。
假山正好挡住姚雪乔的身形,她站在山旁阴冷的阴影里,身前俊拔如修竹的影子微微转动,刚才还在嬉笑的贵女纷纷噤声,音色温柔婉转向他问礼。
其中不乏郡主县主等身份高贵的女子。
可在裴家的权势面前,她们也只能收起平日颐指气使的做派,摒弃诗书礼仪,陪裴云菁玩笑。
裴承聿没在审刑院,老太太生病,他为人孙儿今日告假也在情理之中。
湖泊东侧的山房是他的居所,一行人朝着闹着要划船,无非是想遇见他,能说上几句话。
“堂哥勿怪,她们就是见了你才故意闹腾的。”裴云菁轻飘飘挑破她们的心思,笑得娇纵俏皮,仿佛在她面前高傲不可一世的不是她。
裴承聿不咸不淡教训道:“祖母大病初愈,府上前来探望的宾客众多,你该好好招待,为二婶分担才是。”
裴云菁一向都很敬畏堂哥,闻言捡回她那点端庄娴静,其他人也没有再玩闹下去的道理,一行人靠岸往修竹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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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散去,水波轻荡,姚雪乔已沉默许久。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经他提示,姚雪乔不愿细想的事情纷纷蹦出来,连背影都透着难堪。
可她迟迟不说话,裴承聿大概认为她太笨,非要点明:“李钦对你誓不罢休,满京城里能让他忌惮的唯有裴家,如今你成为人尽皆知的裴家表小姐,可见令堂用心良苦。”
然后呢,要她谢谢他好心提点吗?
她被李钦纠缠拜谁所赐?
在他眼里,她不配嫁给赵洵,也不配喊他一声表哥,连母亲主动提出为裴老太太诊治也是不怀好意,想挟恩图报的。
“我们起初登门时,老太太是不肯见的,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偶然。郡王非要怀疑我母亲别有用心,我无话可说。”
没有他的准许,母亲不可能接近澄明堂,甚至在裴尚书出言反对时,也是他在支持母亲动针。
姚雪乔想不清他陡然转变态度的原因,或许他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她们,只是为老太太性命,拿她们当医女一样看待而已。
她是没所谓的,可是他的挖苦过于难听,还牵连上母亲。
姚雪乔捏紧掌心,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后也没力气装下去,脸蒙在绣帕里无声哭着,埋头往澄明堂走。
没走两步,忽闻树叶拂动,惊落几朵残花。
可别撞上裴云菁她们,一旦让裴云菁看见她这副尊容,她都能想象得到裴云菁以为她弄哭她时会有多得意。
于是姚雪乔转身往回走。
只是裴府园林路线复杂,院落错杂,花木茂密看得人眼晕,她七拐八绕又撞见裴承聿。
朱红屋檐下,紫檀雕窗前,他止住脚步,不知她从何处冒出来,脸上挂着泪,鼻尖微红,眼角绯艳如春花。
多半是他弄哭的,可他没有哄人的觉悟,淡声问她:“姚小姐迷路了?”
天边残阳铺开,绚烂柔和的光穿过雕窗四分五裂,落在他深邃的面容上,看似温煦实则冷清,高鼻薄唇透着股薄情相。
姚雪乔很想一走了之,一刻也不愿在裴府待下去,但让她自己找路不定能寻到何时。
听她嗯一声,裴承聿目不斜视继续前行,姚雪乔呆愣一会,揉揉眼睛跟上。
他为人虽冷淡,可该有的礼节不错分毫,断不可能丢下迷路的客人一走了之,遇上信得过的侍女,随手交给她便是。
连廊尽头隐隐绰绰有女子走来,他在原地停下,姚雪乔不明所以站在他身侧,一同看去。
“郡王。”
那女子容貌端秀,仪态万千,见到她时略有惊疑,但声音平稳,“姚小姐。”
“方才我和云菁走散,竟笨得找不着回去的路,一路又没见到贵府侍女,想来都在前厅招待来宾。不知郡王可否告知?”她笑得一丝不苟,挑不出错。
姚雪乔松了口气,原来迷路的不止她一人,这样与裴承聿同行也不会过于压抑。
只是她虽记不太清路,对美人的脸倒是印象深刻,这位名冠京城的许家千金许盼儿和裴云菁关系亲密,并非一回两回登门,竟也找不到路。
她目光好奇看着许盼儿,她笑容甜美,和裴承聿说起迷路的前因后果。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