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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砂锅辣子水滑面

作者:紫流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花了百来文钱给柳霄、月牙一人买了两身成衣,天色也晚了。


    虽然宋朝取消了宵禁,百姓大可在入夜后尽情逛夜市,但奈何柳金枝囊中羞涩。


    毕竟粗略一算,即使是加上在客船上挣得银子,她手里也才一千贯左右。


    可要省着点花。


    于是三人默契地穿过热闹夜市回到采莲胡同,闭口不提逛街一事。


    而柳家旧宅里,项志轩因应天爵嘱咐照看着些柳金枝,便遣身边小厮勉强收拾了一间侧室出来,又将厨房的备用钥匙给了柳金枝,叫她随意用着。


    这种好事柳金枝自然多加拜谢不提。


    于是当夜就拣好床铺,叫柳霄一个人睡一间,月牙与她同寝。


    月牙才八岁,却在一岁左右就殁了双亲,柳霄只能勉强养活二人,一些良好的生活习惯却是顾不得。


    但既然柳金枝回来了,就得细心教养。


    是夜明月高照,她唤来月牙,一大一小披着衣服,齐齐蹲在门槛上。


    “牙齿不保护的话会坏的很快,到老了就吃不下硬东西,所以咱们要早晚刷牙。喏,这个是我在秦淮买的刷牙子,你试试。”


    她递过去一根。


    古人比现代人还注意牙齿健康,从柳枝刷牙到发明牙粉、牙香、牙刷子和牙香筹,刷牙工具一直在进步。


    达官贵人们更是可以用玉,或是象牙做成的牙刷子。使用上好药材、名贵香料做成的牙香。


    但谁叫她家是平民百姓,所以牙刷子是用竹木做的,牙香也只是普通的盐巴粉。


    月牙还没怎么刷过牙,动作很生疏。


    她就给月牙做示范,让月牙学着用牙刷子沾些盐巴粉塞进自己的小嘴里,左边费劲扒拉两下,右边用力扒拉两下。


    结果一不小心吃了点盐巴进去,又苦又咸的味道害得月牙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直吐舌头,含糊不清地说:“呸呸呸,阿姐,好苦啊。”


    她觉得月牙可爱,嘴里叼着牙刷子,不厚道地瞧着月牙笑道:“盐巴哪儿有不苦的,小心些,别再咽下去了。”


    月牙点头如捣蒜,然后专心专意跟自己嘴里的牙刷子做斗争。


    等到刷完牙,柳金枝端来两杯井水。


    姐妹俩同时喝一口,仰起头:“咕噜咕噜。”又使劲儿一吐,“噗——!”


    涮牙水吐到外头雪堆儿里,明月清辉下,水迹奇形怪状。


    月牙忍不住咧嘴一笑,指着自己吐的那片说:“阿姐你瞧,像兔子。”


    柳金枝问:“那阿姐的像什么?”


    “像大雁!”


    柳金枝哈哈大笑,抱着月牙站起来:“走,回屋睡觉去,阿姐给你耍手影戏。”


    “好!”


    只是欢声笑语不绝时,隔壁柳霄倒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爬起来对着墙贴耳细听了一会儿,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尔后又气呼呼往床上一躺,干脆扯过被子蒙住头,一动不动了。


    冬日的天亮得晚。


    柳金枝醒来时,窗户外头还是一片黑,采莲胡同的所有人家都沉浸在夜色里,只朦胧里隐隐约约透露出屋脊的边缘,和墙边只剩枯枝的老树。


    小心翼翼离开温暖的被窝下床,月牙还在熟睡,饿得凹进去的小脸被细软的长发盖着,显出一派天真。


    柳霄和月牙都饿的狠了,得给他们好生补补。


    柳金枝心里想着,蹑手蹑脚走到厨房,从麻袋里摸出最后一点儿面粉。


    在筛粉技术还不怎么成熟的古代,要得一袋精细白面要花费不少功夫,所以白面价贵,还不易得。


    但她回程时想着给柳霄、月牙带见面礼,就忍痛拿出银子去买了一小袋。上次吃拨鱼儿耗了一半,现下还有一半,她打算都给柳霄和月牙吃,就做份儿砂锅辣子水滑面。


    冬天面不好发,等待的时间更长,但好在她起得早,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于是从壁橱下层取出襻膊,绑起袖子倒水揉面。


    这砂锅辣子水滑面,其实就是后世的辣子烩面,做起来并不算复杂,但也很难做的好吃。


    因为烩面需要水、面比例调和均匀,再大力去揉它,好好醒出来,等面性发的十分满时,逐块揪拽,非得每块都揪拽得又宽又薄之后下到开水里煮熟,才能让面条劲道又好吃。


    光是这一点就要难倒不少膳工了,而烩面的虀头又是一道难关。


    需准备麻腻、杏仁儿腻、咸笋干、酱瓜、姜、腌韭和黄瓜丝等配料,有条件的还可以加点煎肉调香,味道更妙。


    她没有这个条件,自然也不用烦恼该用什么肉炒才更入味,她思虑的是如何用冬日里头的菜蔬,去代替浇头配料里的一味黄瓜丝。


    而至于麻腻、杏仁儿腻等酱,并咸笋干、酱瓜、腌韭一类小菜,厨房里已经备下了,应该都是项志轩叫小厮从外面店铺里买的。


    毕竟宋朝时,各类麻酱、酱油、料酒等调味用品早已遍布大街小巷,甚至现代人拌饭离不开的豆瓣酱,在宋朝都已风靡一时。若有需要,直接去买,十来文就能得到一大罐,实在不用自己苦哈哈在家里做。


    而卖小菜的更是随处可见,许多小贩为了增加收入,都会在家中做了小菜,第二日再去各大酒楼零售,不同于现代大饭店对于此行为严加禁止,北宋时期各大酒楼、饭店都是允许这种行为的,时称“外来托卖”。


    所以现下就只有冬日应季蔬菜需要她预备。


    便赶紧用清水将雪白的面粉搅和成糊糊一团,纤细修长的指尖攥住面团使足了劲儿往铁盆里揉,如此反复多次,直揉的人肩酸背痛才算完。


    用个湿纱布罩了放在一边,接下来只等面性发满就好了。


    此时天色终于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光亮,柳金枝掀开厨房的暖帘走到院儿里去巡视菜地。


    生活在种花家的每个国民都会点亮的一层天赋大概就是种菜。


    以前柳家虽然以剥莲子为生,但柳父还是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小块菜地。


    春种荠菜、夏种落苏、秋种白菜、冬种京笋。


    一年四季家中都菜蔬满园。


    自柳父、柳母双双殁了以后,这个菜园子就没人再打理,一直荒废着,任凭春风吹来谁家菜籽,野蔬野菜自由生根,野蛮生长。


    而如今柳金枝去园子里一看,银色冬雪覆盖满黑色泥土,雪泥中埋着一截青葱碧绿的菜蔬。


    用小锄头扒开一看,方知是京笋。


    所谓京笋,便是莴苣,只是北宋人爱用此俗称,因为莴苣很得北宋人的心,就像现代人也爱在莴苣身上开发出各种吃法。


    简单点的就将莴苣切丝了做浇头,伴着新鲜麻辣鱼头吃,味道辛辣爽口。复杂点的,就把莴苣切丝了以后淋上小石墨香油,浇上豆瓣酱,鲜辣子,并上大粒盐二十粒,拌匀后入小瓮缸,用纸、竹叶依次盖上,再用泥严封。


    要不得三两日,就能起坛开封,享用清爽脆口的腌莴苣丝,最好能搭一碗半稀不稠的白粥,呼啦呼啦地喝下去,那可真是粗茶淡饭却成人间美味。


    柳金枝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只从简单做法来。


    于是拔了两根莴苣回厨房,削厚皮、切细丝,简单洗净过后,一气用小笊篱装起,伸入滚水里头七上八下烫了个通心熟。


    对着火光一看,莴苣丝中心略实,外心通透,半软不硬的模样正是最脆口时。


    赶忙趁此收手,就着笊篱倒入小碗中待用。


    转过头来,面也醒的差不多了,柳金枝净了下手,就开始揪拽面块。


    当了膳工的人,就是看起来再娇弱的娘子,手上的劲儿也不小。


    所以柳金枝拉扯出来的面条又宽又薄,受力正均匀,往开水锅里一甩,很快就被烫成一条条白片儿,顺着滚水泡沉沉浮浮。


    如炮制法将整个面团揪拽完,捞上来正好三大碗。


    然后起锅烧油,将小厨房里就有的小葱、姜片、蒜末、八角、桂皮等调料一并扔入锅中反复煸炒出味儿,再倒入煮过的莴笋细丝,炒不过两个回合,就用大勺装起,一一分入两个面碗里。


    随后又辅以酱油、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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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醋、粒儿盐拌匀,再淋勺麻腻与杏仁儿腻,又用筷子拣出些好的咸笋干、腌韭和酱瓜铺在最上头,直要冒出碗尖儿。


    就此,砂锅辣子水滑面终于大功告成。


    柳金枝留了两碗给柳霄和月牙,还有一碗送去项志轩房外。


    毕竟用了人家的腻子和酱菜,总得有点表示。


    叩门是那小厮应的,从他口中柳金枝得知原来项志轩要早起温书,已经简单用过热粥,现下温书累了,又回榻上小憩去了,顺便暖腹,所以柳金枝这碗只能留至用朝食时再吃。


    柳金枝表示理解。


    现代人讲究“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宋人却恰恰相反,讲究“早吃少,午不吃,晚吃饱”。


    特别是在宋朝人普遍都只吃两餐的情况下,偶尔多吃的一餐就会被认为是“多余消费的”,会尽量让这餐在肚子里留存的久一点,以享受饱腹感。


    诗人陆游就喜欢早上起来之后先喝碗粥,再睡个回笼觉,并美名其曰:“粥后就枕,则粥在腹中,暖而宜睡,天下第一乐也。”,引得后世众人效仿。


    回到偏室,天光云影渐入房门。


    柳霄已经起身,将自己收拾整齐来管月牙。


    睡了一夜,月牙的小发髻松松垮垮耷拉在一边,此时正睡眼惺忪地靠在柳霄身上,任凭柳霄替她拆散了发绳,重新编发。


    显然柳霄手艺不好,但胜在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怕扯痛了月牙。


    柳金枝一笑,走过去拍拍柳霄:“放着我来吧。”


    柳霄点点头,放开手走开。


    月牙浑然不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又靠在了柳金枝身上。


    柳金枝很喜爱这个小妹,用心给她编了个秦淮时兴的双丫发髻,又偷偷拿了面铜镜来,才轻轻拍月牙的肩:“月牙,醒醒,莫要睡了。”


    她脸上带着笑,预备着小丫头等会儿瞧见了自己的新发型惊喜一场。


    只是没料到月牙睡梦初醒般揉了揉眼睛,却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好香啊。”她咽了口口水,彻底睁开眼,“哥,你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但柳霄没有回答,直到月牙自己走到厨房里去,才看见柳霄站在饭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这两碗热腾腾的烩面。


    朦胧的睡意顿时消失,月牙懵懵地说:“哥哥,我是在做梦吗?”


    柳霄慢慢摇头。


    “我第一次在看见朝食……”


    月牙不自觉地走上前,用手抓了一根酱瓜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几下吃完,两眼亮的惊人,又忍不住伸手去抓其他配料,还没忘记招呼柳霄:


    “哥,你快来尝尝,好吃!”


    柳霄没动作,只是扭头看柳金枝走过来递给月牙一双竹木箸。


    “用箸吃吧,小心烫着手。”柳金枝笑道。


    月牙虽然聪慧,但到底是年纪小,又狠饿过,当即连忙点头,接过箸埋头就吃。


    倒是柳霄哑声问:“你准备了多久?”


    “嗐,一个时辰左右,我习惯早起了。”柳金枝笑眯眯的。


    她在当学徒的时候天天早起晚归练基本功,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有时候通宵熬夜也有可能。


    好在她天生高能量,就是睡不饱也不困。


    可是柳霄看了眼天色,便知柳金枝大概卯时左右就起了,不由紧紧抿住唇瓣。


    又看桌上只有两碗面,他当即又从壁橱里取出一只碗,也不说话,只哐哐几下把自己碗里的面,扒了一大半出来递给柳金枝。


    柳金枝摇头:“只有这些面了,以后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这些好东西……”


    柳霄却打断她,倔强又坚持:“你吃!”


    柳金枝看着碗里的面,又看看柳霄微微泛红的眼眶,不由失笑,还是接过碗来。


    柳霄又将碗中一些好吃配菜都挑给月牙,这才拿起箸大口大口吃起来。


    他的吃相也很狼狈,狼吞虎咽一般,显然他也很久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柳金枝微叹,摸摸柳霄和月牙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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