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光初亮。
陈灼坐在铜镜前,怔怔盯着自己。
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怎么,紧张?”
宋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今日难得着了绯红锦袍,金线绣的云纹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见陈灼不答,宋蓁直接伸手替他理了理玉带:“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陈灼眼眶一热。
他如今,也是有人会无条件兜底的了。
马车缓缓驶入陈府所在的巷子。
陈灼掀开车帘,发现府门前竟站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陈老夫人亲自出来相迎,在旁的表姐陈晓芸面色复杂,身后几位远房庶弟更是神色各异。
“贵客到——”
唱名声响起时,陈灼明显感觉到表姐身形僵了僵。
也是,曾经可以随意打骂的表弟,如今却成了要行礼问安的“宋正君”,任谁都会不自在。
陈殊和陈知春不在府里,自然是老夫人出来主持大局。
“陈老夫人。”宋蓁拱手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处。
陈老夫人还礼,目光闪烁地看向陈灼:“灼儿…在宋府可还习惯?”
“托老夫人的福。”他垂眸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妻主待我极好。”
陈晓芸身旁的庶弟陈景撇了撇嘴,借着衣袖遮掩,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神气什么,不过就是嫁的好…”
话音未落,就被陈晓芸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陈晓芸何尝不是满心愤懑?
少时欺辱的表弟现在站在那,被宋蓁小心翼翼地护在身侧,连衣角都透着矜贵,很是受宠的样子。
更可恨的是,母亲在来之前还暗中嘱咐她,要借机与宋蓁攀谈。
想到要对着曾经能肆意欺辱的人笑脸相迎,陈晓芸胃里就一阵翻涌。
陈景不甘心地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陈晓芸一把攥住手腕。
她盯着不远处正在与老夫人寒暄的宋蓁妻夫,目光落在宋蓁始终虚扶在陈灼腰间的手上,声音里淬着毒:“等着瞧吧,这世道,哪有永远得意的道理?”
正说着,宋蓁忽然朝这边瞥了一眼。
感受到陈晓芸视线的宋蓁眼睛微眯,觉得这幅面孔似乎有些熟悉。
这人还真是等比例放大。
这张脸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逐渐重合,宋蓁很快就回忆起陈晓芸就是小时候救陈灼前,看到的带着众人气势汹汹走来的那个。
“是表姐啊,少时还与你在老师府上共读。”,宋蓁说。
陈晓芸没想到宋蓁居然还记得她,内心暗喜。
只不过宋蓁的下一句话让陈晓芸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记得表姐格外喜欢蛇,有次还特意带到杜府去了呢。”
惊得陈晓芸下意识后退半步,她确实将几条蛇带去过杜府,只不过——
是为了吓陈灼。
宋蓁是怎么知道的?陈灼这么快就告诉她了?
“宋、宋贵女,哦不,宋大人记性真好…”陈晓芸强撑着笑脸,后背却已经沁出冷汗。
这分明是在警告她。
陈灼站在一旁,他当然不会忘记那天,但也是遇见宋蓁的那天。
说不定,他还需感谢表姐。
“妻主…”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不是为陈晓芸求情,而是不愿在这大好日子,再让宋蓁为旧事烦心。
宋蓁会意,最后冷冷扫了陈晓芸一眼,便揽着陈灼转身离去。
只是在经过陈晓芸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表姐当日的‘厚爱’,我替陈灼谢过。”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陈晓芸如坠冰窟。
等她回过神,那对璧人已经相携着往正厅走去。
宴席上,宋蓁全程握着陈灼的手。
每当有陈家人想上前套近乎,她一个眼神就把人逼退。
几位曾经欺负过陈灼的庶弟,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可解气?”回程的马车上,宋蓁突然问道。
陈灼怔了怔,随即明白她指的是今日在陈府的种种。
他摇摇头,靠进宋蓁怀里:“有妻主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宋蓁觉得陈灼太过不在乎自己。
“那不是过眼云烟,是你真真切切熬过的日日夜夜。”看到陈灼懵懂的眼神,宋蓁扣住他的下巴,“你自以为的大度,在她们眼里不过是软弱可欺。”
宋蓁继续道:“陈灼,你要记住,她们今日的恭敬,不过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她冷笑一声,“若他日你失势,第一个落井下石的必定还是这些人。”
“菩萨心肠感化不了性本恶的人,你可以放下那些事,但不可以放过她们。”
陈灼望着眼前人的眉眼,忽然想起少时那个为他打掉青蛇的少女。
宋蓁骨子里的锋芒,从未被岁月磨平。
“妻主…”陈灼声音发颤,却不是因为恐惧。
那些被刻意淡忘的委屈,此刻在宋蓁灼灼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宋蓁松开钳制,转而捧住他的脸:“我不是要你变成恶人。”她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只是我的小郎君,值得这世上最周全的护佑。”
车帘被夜风吹起,漏进一缕月光。
陈灼听着宋蓁有力的心跳,在她的掌心轻轻点头。
真正的庇护,不是粉饰太平,而是教会他直面风雨的勇气。
宋蓁被陈灼炽热的目光灼得有些不自在,她别过脸去,喉头微微滚动。
其实她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那些“相护”,不过是…不过是见不得自己的人受委屈罢了。
从陈府回来,宋蓁又匆匆入宫求见女帝。
“怎么今日来了?朕可再许你几日准备,过后启程,北疆节度使的印信已经备好了。”
节度使吗?这可是存实权的要职。
“臣,遵旨。”
离宫时已是三更,宋蓁却未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城南一处僻静宅院。
沈柔正在院中煮茶,见她来了也不惊讶,只推过一盏滚烫的茶汤。
“过几日便离京。”宋蓁直接道,“京城这边…”
“放心。”沈柔打断她,指尖在茶汤上划过,“有我在,乱不了。”
张望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宋蓁道:“她人呢?”
沈柔调侃道:“春风得意,当然是回去去迎郎君了。”
宋蓁笑出声,“没想到啊。”
——————————
五更鼓响,宋蓁匆匆回府换了朝服。
朝堂之上,女帝当众宣旨:“着宋蓁为北疆节度使,即日赴任。”
满朝哗然,几位老臣刚要出列反对,却见女帝已起身退朝。
宋蓁跪在殿中,余光瞥见她们各异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再回到宋府时,因为已经提前告知了陈灼,所以他早早就开始收拾行装。
见宋蓁进门,陈灼迎上来,担忧道:“妻主…”
宋蓁握住他的手:“怕吗?”
陈灼摇头,指尖悄悄缠上她的袖角:“妻主在哪,我就在哪。”
随后宋蓁派人通知了宋千和张子桦,告诉她们离开时间。
宋千听到宋蓁升为节度使后大为震惊,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更是坚定了要跟着宋蓁去北疆立功的心。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北疆那种战事频发之地,只要跟着阿姐立下军功,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从那天起,宋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天不亮就起来练剑,亲自清点行装,连马匹的蹄铁都要一一检查,深夜里还都在背诵北疆各州的地形图。
“千小姐这几日真是…”素梅看着正在亲自捆扎兵器的宋千,小声对宋蓁道:“连用膳时都在研究兵书呢。”
张子桦就更不用说,相比之下,她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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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更加直白。
这丫头整个人就像上了发条似的,整日在府里上蹿下跳,弄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三日后,寅时刚过,宋府上下便已灯火通明。
陈灼将最后一件狐裘收入箱笼,指尖在衣料上流连片刻。
这件雪白的狐裘是宋蓁前日特意命人送来的,说是此去长久,北疆过九月便风厉,怕他受寒。
“正君,车马已备好了。”素梅在门外轻声禀报。
陈灼应声。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灼回头,见宋蓁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
“妻主…”陈灼上前,替宋蓁理了理肩甲,“都准备妥当了。”
“阿姐!”宋千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张子桦那丫头又忘带冬衣了!”
宋蓁无奈摇头,拉着陈灼往外走:“走吧,去看看那两个活宝。”
府门外,几十余名侍从和女帝亲指的侍卫已列队等候。
张子桦正手忙脚乱地往马鞍上挂包袱,见他们出来,咧嘴一笑:“蓁姐,我特意多带了腊肉!”
一旁的宋千扶额:“你是去赴任还是去野炊?”
陈灼看着他们斗嘴,也笑起来。
宋府宋雁和明桃友出来送宋蓁,宋老夫人至今也未再和宋蓁说过一句,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当然,宋蓁也不在意。
宋雁上前和往常一样,教导了几句没用的话,就开始沉默。
明桃友硬是装作一副很悲伤的样子,虽然挤了半天也没将眼泪挤出来,正要开口挽回一下——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宋节度使留步!”
众人回头,只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
马上的侍卫翻身而下,捧上一个锦盒:“沈大人命属下送来的。”
宋蓁打开锦盒,里面整齐地码着三排白玉小瓶,瓶身上皆贴着红笺。她取出一看,不由失笑——每张笺上都细细标注了用途:“风寒”、“跌打”、“解毒”,甚至还有“防狼”。
“沈柔这是去抢太医院了?”宋蓁将锦盒递给陈灼,“收着吧,说不定真用得上。”
“出发。”
宋千率先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阿姐放心,我定不会给你丢脸。”
张子桦直接蹿上马背:“走走走,听说沿途能路过许多有特色美食的地方!”
城门大开。
宋蓁一袭戎装高坐马上,陈灼的马车紧随其后,再往后是宋千和张子桦的队伍。
晨雾中,城楼上有人影晃动。
宋蓁抬眼望去,只见姜昭凭栏而立,朝她举了举酒杯。
朝阳终于跃出云层,为整装待发的队伍镀上一层金边。
行至十里长亭,忽见一袭青色身影立于亭中。
宋千疑惑望向宋蓁,张子桦正与侍从说笑,没注意这边。
宋蓁抬手止住队伍,没作解释,独自策马上前。
沈柔倚在亭柱旁,手里晃着个酒壶:“想了想,还是来送送你。”
“又不是不回来。”宋蓁接过她抛来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口。
“等你。”沈柔眨眨眼,“一路顺利。”
宋蓁大笑,将酒壶抛还给她:“我办事,你放心。”
回到队伍中,宋蓁发现陈灼正望着她,眼底有浅浅的疑惑。
她驱马靠近马车,低声道:“沈柔是我的朋友。”
陈灼讶然:“沈大人她…”
“嘘。”宋蓁将食指靠近嘴边,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可惜了,临走前没与另一个朋友道别。”
车队继续前行,官道两旁的树木渐渐稀疏。
宋千凑到张子桦身边,小声道:“听说北疆有种雪狼,毛色如银…”
“闭嘴。”张子桦瞪她,“再吓唬人,我就告诉蓁姐,让她扔你下去喂狼。”
马蹄声碎,踏碎一城晨露。
北疆,正等着这位新上任的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