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的警察是维尔星上的秩序维护者。
——这是官方定义。
私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十三区不过是一群分食穷苦人尸体的鹫鸟的集合体。尸位素餐、颠倒黑白、争权夺利,这些名词仿佛天生就该扣在他们的头上。
而和恶劣的品行成正比的是他们的武力。
依靠着从发达星球中运来的热武器,强制整顿这颗落后星球的纪律。违抗他们的人会被毫无理由地射杀,所谓的维护秩序不过是加固阶级之间的距离。践踏穷人,捧着富人,这就是十三区的铁律。
哪怕吴青所知不多,也听闻过十三区的名声,并对之心生畏惧。
“我来的时间长……不好转手……清醒的时候听过他们闲聊,提过十三区……”
吴青喝下从仓库中翻出的营养液和疗愈药剂,面色肉眼可见好了很多。她虽然没有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却很会观察和模仿,故此在察觉到林酌对他们的追随态度随意、仿佛随时会抛下他们时,果断靠近过来,将自己掌握的有用的信息和盘托出。
“十三区的人每个月底和他们接头,每一次他们都要交巨额的保护费……汉克很不爽,因为这相当于分走了他们利润的一半。不过他还是每次都交了,因为……”
吴青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恨意:“因为只要他交钱,十三区就绝对不会管他的任何动作……”
被母亲卖掉的时候,她决绝地想要逃跑,为此不惜大声呼喊,然而她的呼救被迎面走来的警察忽视。她不出意外又格外绝望地看到警察接过汉克手中的烟,两人谈笑风生。
“又抓了一个?”
“这叫什么抓。这次是买的。啧,小丫头片子的声音倒是尖……”
吴青浑浑噩噩之间,恨过母亲,她将她生到这个世界却又毫无顾忌地将她贩卖;恨过人贩子,他们抹去她为人的可能,将她贬斥为廉价的货品。她还恨十三区:她在笼子里看着被抓进来的人们哭喊,忽而意识到从根上就坏了。
一个践踏人民的组织,一个吞食失权者的骨肉的国家,一个常年笼罩在阴雨之中的星球。
林酌道:“月底,具体是什么时候?”
维尔星的卫星不止一颗,因此牵动的月相也和林酌常认知中的地球不同,哪怕有人造月亮悬挂在城市的顶端,但维尔星官方仍然用本星球的月相计数。——当然,帝国也会发布帝国历,但那政策对维尔星的影响有限。
林酌大概知道这里一个月有四十天,但对具体的日期并不关注。
吴青说:“三十八号。今天是三十六号。”
林酌道:“这里有日历么?”
吴青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每天都在数。”
没有日历,没有钟表,时间好像没有意义。但她锲而不舍地数着每一天,好似她的生命不会就这般颠倒混淆,她总会有用上月亮的时候。
林酌若有所思:“那就是后天了。”
她打量着吴青,后者就站在原地被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并不觉得羞耻或者不安。
吴青甚至觉得这目光很温暖。温暖得前所未有。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简直像是传说中的真正的太阳一样。
眼前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分明比她还要年纪小。面庞尚且保留稚嫩和柔软,血红色的瞳孔中却淬着从冥河中抽出的刀刃的锐利。
可也只是锐利而已,它并不冰冷:因为它并非异化的审视。
她只是在看着她,看着她这个本体。世上怎么有人完全抛却标签去看另一个人?可林酌就能做到。她看着吴青,不在意她不久之前是个奴隶,不管她从前是个贫苦的社会底层,她只在乎她身上有多少伤、哪些伤可以治好、她能做些什么,能杀人吗?能杀几个?
得出来的结论还算良好。
“这个组织里的人贩子,一共有多少个?”
吴青毫不犹豫道:“全部都在这里了。”都已经死了。
答对了。
“一般和十三区交易的是谁?”
“大多数时候是汉克。但有时候是其他人。十三区不在乎到底是谁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只要钱。”
也答对了。
“如果我只能为你们做一件事,你希望我为你们做什么?”
吴青沉默了片刻。接着,她缓缓道:“请您出面,与十三区的人斡旋。”
林酌挑起了半边眉毛:“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我们太弱了,两天时间,连伤口都养不好,和十三区的人碰面,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端倪。汉克死了还会有别的汉克,我们还是会被关进笼子里。”
林酌接着道:“但如果是我,哪怕十三区发现不对,也不会多问。因为我有足够的实力和他们打交道。”
吴青默认了。她瘦骨伶仃、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但她的眼中燃着希望和期盼的火焰,像坟地附近燃起的粼粼鬼火。
林酌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求我带着你们逃跑。”
“逃到哪里去呢?”吴青反问。
林酌和她对视片刻,终于笑了起来。她站起来,比吴青还矮一些,吴青却觉得光这种东西的挥洒总从上方来。
林酌亲亲热热地牵住了吴青的手,由衷地说:“我很喜欢你。”
她原本觉得这不过是常规NPC剧情,没想到剧情出彩,反而让她也心喜起来。
她没有圣母心,却意外欣赏拼了命要从泥潭中挣出来的灵魂。
“两天之后,我会和十三区的人接洽。除此之外,这个仓库以内的物资都归你们。别的我一概不管,由你领导,三个月之后,由你和十三区的人碰头,让我看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吴青被她握住手,眼睛慢慢亮起来。
“是,大人!”
“对了,”她有些踌躇地道,“我们能知道您的名字吗,大人?”
旁边的小少爷偷偷竖起了耳朵。陈雀也转过了脸。
林酌沉吟片刻:“张三吧。”
小少爷:“……?”
吴青也露出错愕的神色,没想到会听到这样……随便的名字。但她马上想通,明白对方或许并不打算留名,当即点了点头:“好的,张大人。”
“……”好奇怪称呼!林酌决定下次取名李四。她道:“不用喊我的姓,这个名字是假的。”
什么啊。吴青的脸彻底绷不住了,她先是更加错愕,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强装精干锐利的眉眼柔软下来:“您怎么说得那么直白……”
“因为没有说谎的必要。”
“那您的真名……?”
“三个月之后,如果我还站在这里,如果你去十三区走了一趟又回来,那么我就告诉你。”
和萍水相逢的人说那么多做什么呢?想要知道更多,就用本事来换吧。
吴青从林酌的眼神中读到了这些信息,她的笑意更浓了:“……我知道了。”
“那么三个月之后,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
“三~个~月~之~后~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回家的一路上小少爷都在阴阳怪气地模仿吴青的语气,在林酌耳边嗡嗡嗡。
林酌纳闷地捏住他的嘴:“怎么突然变异了?”松鼠和苍蝇之间的基因差距不是挺大的吗?
小少爷被她捏成鸭子嘴,又不能嘎嘎嘎,只能对他怒目而视,在她松开手之后大喊:“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就要知道了吗!”
陈雀冷不丁出声:“我知道。”
小少爷勃然大怒:“我又没问你!”
他抓着林酌的手晃来晃去:“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先告诉我。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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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别人!”
林酌的手被他当成秋千晃,倒是很纵容。哎呀谁没有陪松鼠玩的时候?她淡定道:“你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少爷:“因为我怕我把我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我们就回不到从前了。”
卡文迪许家族的财富庞然恐怖,哪怕帝国皇室都要对它唯一的继承人客客气气,捧着敬着。在主星上被百般追捧,哪怕只是随意一个眼神,都能让被眼神偶然扫中的人跨越阶级。小少爷看恭敬的目光已看得厌倦,并不想要更多。
哪怕不太可能,他也不想看到林酌的目光变得恭恭敬敬、冷淡疏离。说起来在维尔星上的这半个月看似倒霉,他却觉得它对得起自己的名字。自己收拾屋子、和陈雀吵架、带着伞跑去接林酌,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他希望这样的生活——至少目前——能够持续得更久一点。
林酌听完他的话,沉吟了好一会儿。
小少爷的心也因为她的沉默而高高吊起,生怕噩梦一样她突然想通了什么,用谄媚的目光和语气把他高高捧起、踹到天边。
林酌终于沉吟完了。
她期待地道:“你的赏金高吗?”
小少爷的心开始往下沉。他冷冷地说:“应该是很高的。如果把我交出去,你大概能买下十几颗这样的星球。”
林酌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真是人不可貌相。你杀了几个人,被通缉到这个地步?你不会毒染了一整个行星的水源吧?还是你刺杀了皇室成员?总不能你引发了星瘟吧。”
小少爷:“……?”
他懵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杀人犯。除了这个身份,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回不到从前?”
小少爷:“……”
“你给我闭嘴!”他脸颊飞快涨红,纯粹是气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猜测!杀人犯?怎么可能!你的脑子是摆设吗!你的大脑是金鱼!!!是空气!!!是……你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哎呀连骂人的词都那么可爱呢罗罗。”
林酌慈祥地看着他,伸出手挼了挼他的头发:“所以不是杀人犯。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不好说的?”
言外之意即是你其他的身份都不重要。
与我来往的,仅是你本人;于是在我这里,你的名字所代表的,也只有你本人。
少年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她歪了歪脑袋,任他打量。
“……”
他脸上的红色不减反增。他的面皮滚烫,温度在这瞬间简直要超过恒星的坍塌:他本人的心就在这重重层层的外墙的坍塌中露出来了,原来他的心脏也只是一团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造物。
啊。这家伙犯规吧。
小少爷迷迷糊糊地想,又迷迷糊糊地,他的嘴自动说:“费利克斯。我叫费利克斯。”
费利克斯,英文Felix的英译,意为“幸运的、幸福的”。他说自己是幸运星并没有错,因为这名字,因为他确实很幸运。哪怕来得有点儿晚,幸运也一样降临在他头上。
“费利克斯,”林酌捡着音节念了一遍,费利克斯无端觉得心跳少一拍,但还没来得及小鹿乱撞,他的心脏就停跳了。
因为林酌沉思片刻后,抬起头,露出了无辜的脸。
“没错,通缉令上没有这个名字。”
“罗罗,虽然我不介意,但你没有误入歧途,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所以还在纠结通缉令的事吗!为什么你脸上隐隐可惜啊是因为你想拿我去换赏金吗!所以你根本没有认出来吧!知不知道我是谁啊!而且误入歧途又怎么了,你在斗兽场干掉的人还少吗!
小少爷勃然小怒:“你的脑子里全部都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