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二十一年冬月十五。
深冬萧瑟,寒气逼人,纷纷扬扬的碎雪粒子自阴沉的天空飘扬而下,染白繁华依旧的长安城。
长安有楼名醉仙居,有六层之高,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口两座石麒麟威武霸气,俨然已成醉仙居标志之一。
楼内更是人头攒动间饭香四溢,好不气派热闹。
一楼大堂极为阔达,中间靠外处与左右两侧则摆满桌椅,靠里则是供戏子、乐人用以表演的演台,演台两侧则是通往二楼的旋转式楼梯。
二楼、三楼则是供客人用餐的雅间。
跑堂端着满是菜品的朱红色漆木托盘,一路迅速又稳当的跑上三楼。
听水轩内。
沈卿尘凭窗而立,寒风裹挟着刺骨的雪粒子扑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微红的脸颊越发显得肌肤赛雪,吹弹可破。
“姑娘可要仔细些身子,如今天冷,这长安更是冰窖似的,这般吹风当心染了风寒。”
长夏将白狐裘斗篷披在她肩头,仔细为她拉紧衣领,小声叮嘱。
沈卿尘转头看她,水波潋滟的双眸眼尾微微上翘,红唇轻启,清凌凌的声音自唇间溢出:“无妨,如今我已不似从前那般娇弱。”
“是是是,姑娘如今文武双全,可厉害着呢!”长夏抿唇,笑着打趣。
砰砰!
陡然响起的敲门声,令长夏的神色骤然警觉。
沈卿尘垂眸看她,声音平和:“不必紧张,如今我们改名换姓,必不可自乱阵脚。”
“是。”长夏微微颔首,吐出刚才陡然提起的一口气,便听到外面传来店小二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
“客官,您的饭菜来了。”
“进来。”长夏转身回到桌边。
沈卿尘又转头看一眼窗外,随即关上窗户,将寒风一并关在外面,拢了拢肩上斗篷回到桌前坐下。
小二满脸堆笑的进门,将三菜一汤在圆桌上摆好,躬身退下时笑呵呵道:“两位客官请慢用,若有吩咐随时可唤小人。”
眼瞧着小二关了门出去,四下安静下来,长夏压低声音问:“眼下已到了这长安,姑娘可有下一步计划?”
沈卿尘放下筷子,眼睫微垂:“时隔八年,如今再回这里,已是物是人非,往日的那些故友,我尚且不清楚究竟有谁牵扯其中,需小心仔细查探,当年的谋逆案闹的沸沸扬扬,亦是牵连甚广,想要查需得从大理寺入手,是以,我需要进大理寺。”
“可大理寺向来都是男人的天地,便是衙役也从不招女子,姑娘要如何进?”长夏满脸忧色,越发觉得这件事做起来实在不容易。
沈卿尘摇头,复又拿起筷子:“衙役无权,且行动受限,不是首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没有机会,我们便制造机会。先用饭吧。”
长睫掩映下,沈卿尘双眸里尽是冷锐之色。
八年前,父亲兄长被斩于西市闹市口那日,也如今日这般大雪纷飞,她与母亲及国公府所有女眷,如牲畜般被赶至闹市口观看斩刑。
父亲与兄长在她眼前被斩断头颅,她的眼前一片血红,鲜血漫天飞溅,如妖冶的曼珠沙华在雪地上片片盛开,一直开到她心头。
且久开不败。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血色慢慢褪去,待视线清明,依旧是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复又拿起筷子,夹起片莹白的藕片。
这个时节还有藕片,实属不易。
长夏不知沈卿尘心中所想,只兀自想着姑娘所说的“制造机会”要如何制造,筷子不由放慢了许多。
正待她要询问时,忽听隔壁传来碗碟的碎裂声,似乎还夹着争吵。
只因这酒楼的隔音还算好,听的并不真切。
两人只望了一眼墙壁并未放在心上,也未被先前的谈话影响食欲,一顿饭很快结束,唤来小二收走餐盘换上茶水点心。
长夏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的询问:“姑娘,您要如何制造机会?”
沈卿尘正欲开口,忽听外面廊道上传来惊恐尖叫和哗啦的杯盘碎裂之声。
二人同时起身走向门口,长夏一把打开门,便瞧见方才那小二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地望向隔壁雅间,抬起的右手颤抖指向屋内。
长夏蹙眉走出去询问:“发生何事?”
“死、死人,死人了。”
长夏眉心一跳,眼底随即漫上喜悦,转身看向站在身侧的沈卿尘:“姑娘……”
沈卿尘并未言语,出了门便瞧见廊道两侧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下意识忧心现场被破坏,便低头看向面无人色的店小二:“可有去府衙报案?”
此话一出,店小二方从惊吓中回过神,立刻手脚酸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是是是,我这就去报案。”
楼下掌柜听闻声音,艰难挪动肥胖的身躯,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屋内尸体时“嗷”的一声,双眼翻白,身体直直向后倒去,幸而被紧跟其后的另一名小二搀扶。
沈卿尘转头看一眼长夏,虽未言语,但长夏已然明白,立刻自右侧楼梯下楼。
此时,事情尚未传开,楼上与楼下的客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楼大堂戏台上的戏子依然咿咿呀呀唱戏,客人依旧听的入神,只寥寥几个客人好奇地朝楼上张望。
沈卿尘走向隔壁雅间门口,站在门外朝内看。
却见一名女子头朝外侧,仰面躺在屋内圆桌上,因头吊在圆桌外,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便直直瞪向门口,满目怨气与不甘,乍一看甚是骇人。
不少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吓的尖叫躲避,门外乱做一团。
沈卿尘深吸口气,微微偏头看向圆桌内侧。
女子双足悬于半空,并未穿鞋袜,白皙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殷红的血自她脚底一滴滴落于地面,汇聚一滩血液,浓郁的血腥味弥漫。
沈卿尘干脆从外面将敞开的门关上,转身对兀自站在廊道里拍着胸口大喘气的掌柜道:“出了命案,掌柜的是否该命人将此处看管,以免被破坏?”
掌柜尚未回过神,听闻此话又是愣了好一会儿,对上沈卿尘沉静的眸子方才反应过来:“对对,姑娘说的对。”
“杀人了,杀人了。”
正在此时,不知何人突然高声大喊,原本只是三楼稍显凌乱,此一喊,满堂震惊,楼下大堂的戏子立刻停了唱戏,纷纷仰头四顾,大堂内忽然便如洪水爆发。
有好奇者争前恐后往楼上跑着观看,也有惊恐怕死者慌乱往楼下逃窜,更多者则是朝着门外拥挤……
整个酒楼一片混乱。
沈卿尘眉头紧拧,凑到栏杆边朝楼下门口张望,只见长夏带着醉仙楼一众打手守在门口,阻止想要离开的客人,但客人众多,撕扯推搡之间,眼瞧着就要被掀翻在地。
长夏会武,沈卿尘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只环顾周围寻找可疑之人。
方才她与长夏用餐时曾听到隔壁传来杯盏碎裂和争吵的声音,自那时到此刻约有两刻钟,若死者是那时被杀,凶手也许还未离开。
正在这时,有人高声喊大理寺来人了,骚乱的人群立时便安静下来,但也只是一瞬,纷乱嘈杂的吵闹声再次响起。
长夏趁机悄然返回楼上,满脸兴奋的红晕:“姑娘,如今这机会送到我们面前,可当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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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等等看。”沈卿尘轻轻点头,目光紧盯酒楼门口。
门外,一队身着大理寺公服,腰悬佩刀的差役鱼贯而入,个个面冷如寒冰,一言不发却又整齐有序的分列两队将混乱宾客分至两侧,中间隔开一条宽可同时同行两人的道来。
身着玄色镶银边绣麒麟纹武装的顾西辞缓步踏入大堂。
一时之间,大堂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一个个宾客皆面露惧色的看着这位浑身散发肃杀之气,面容却俊美如谪仙般的大理寺卿。
这位大理寺卿狠厉、果决、六亲不认的名声早已远扬,纵使远在北地的沈卿尘也略有耳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卿,竟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顾西辞,表字怀远。
亦是她回长安的目标之一。
沈卿尘的呼吸忽而变得急促,扶着栏杆的手指蓦然收紧。
时隔八年,顾西辞早已褪去儿时的稚嫩,但他深邃的五官依旧是熟悉模样。
而她以后极大可能要在他手下做事。
如此一来,暴露身份的风险便大大增加。
思绪翻涌间,沈卿尘眼底燃烧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握着栏杆的手不由越发用力,朱红栏杆在她手下咯吱作响。
“姑娘。”长夏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按住她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悄声道,“姑娘,您万不可如此动怒,当心内息紊乱,再走火入魔便不好了。”
一口气陡然松开,僵硬的身子便有些发软了。
闭了闭眼睛,沈卿尘努力稳住心神。
不过片刻间,一袭黑衣的顾西辞已在掌柜的带领下,朝着楼上而来。
原本安静下来的大堂又此起彼伏的响起议论之声,只因这位骇人的杀神在此,不敢高声。
见顾西辞走近,沈卿尘强压下心中翻涌的仇恨,后退几步避让在一侧。
“大人,人就死在这知秋阁内。”掌柜满面惊恐,躬身在前指引。
顾西辞兀自推开知秋阁屋门,迎面便是血腥味夹着一股苦涩的气味扑来。
此时已过午时,偏西的日光自后窗斜落于地面,一缕阳光恰好落在死者白嫩的足尖,顾西辞面沉如水,绕到死者身前,只一眼便避开目光,忽的扯下身上披风盖在死者身上,随即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沈卿尘瞳孔一阵紧缩,唇角紧抿。
“仵作何时到?”顾西辞沉声问。
话音才落,他忽的弯腰看向右侧墙边放置的矮柜下,随即单膝跪下,从柜底摸出一样东西。
“回大人,应公子正在快马赶来。”
闻言,顾西辞眉心轻皱,似有不悦,但也只是转瞬即逝,捏着手中之物走出门来。
“这可是你这屋中之物?”他将手中之物拿给掌柜看。
从沈卿尘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此物,那是一块碎瓷片,她转头看一眼屋内,并未见有任何碎裂之物,一时倒也认不出是何物的碎片。
掌柜接过碎瓷片看了许久后,不是很确定的摇头:“看花纹似不是我们酒楼中的,但此物太小,小人也不能完全确定。”
顾西辞扫视周围,被他目光触碰到的人皆是下意识后退或避开,无一敢与他对视,待他目光自沈卿尘身上扫过后,忽又转了回来,四目相对。
但也只是一瞬,他再次移开目光,看向左右两侧雅间询问掌柜:“事发之时,这左右两侧雅间可有客人?”
“有的。”掌柜连忙作答,“今日生意好,二楼三楼雅间皆是满客。”
说着话,他满是精光的一对肿泡眼扫向周围,最后落在沈卿尘身上,“这位客人便是在左侧雅间听雨轩用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