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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有孕

作者:花时有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芜的计策很简单,概括起来就四个字——调虎离山。


    孙景是孙夫人幼子,却比难产的长子更得主母宠爱。侍卫们不敢认真阻拦,被他轻易闯进屋。


    只见墙角纱帘后站着一道人影,孙景还以为是崔芜,哈喇子好悬流出来。


    “美人,是你给我留的字笺吧?”他涎着脸上前,“不堪芳草思王孙……啧啧,我都不知道,你对本郎君用情居然如此之深。”


    “依我说,我那大哥也没什么好的,你不如随我去见母亲,从此过了明路,当我屋里人。我保证比大哥更疼你……”


    说话间,他已摸到墙角,正要伸手揭帘,忽而察觉不对:“你、你不是……”


    话没说完,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猝不及防地敲上他后颈。


    孙景连惊叫都来不及,翻了个惊恐不定的白眼,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纱帘分开,走出一道颀长身影,正是那黑衣人。


    与此同时,崔芜也从藏身处闪出,眼疾手快地带上门闩。


    黑衣人:“你怎知孙景见了字笺,一定会来?”


    崔芜抿起唇角。


    她怎会不知?


    打从孙景头一回见她,一双眼珠就黏她身上没撕下来过。后来几回偶遇,哪一次不是扯着她衣袖,涎皮赖脸地说了好半晌的浑话?


    有一回还被孙彦撞着,看出孙景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当即生出一腔邪火。不好对亲弟弟发作,就拿崔芜出气,寻了个由头,杖了她五棍。


    “旁人且罢了,孙景却是被他亲兄长压了这许多年,心里早憋着一股火气,”崔芜说,“他的心思不是一两天,如今能得偿所愿,还可以下下兄长颜面,有何不愿?”


    “左右,我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玩意儿,孙彦还能为了个‘玩意儿’,惩治自己亲弟弟不成?”


    那话里的自嘲意味浓烈到想忽略都难,黑衣人目光微闪,却未开口。


    他扯下床幔,撕成布条,将孙景结结实实地捆在胡床上。


    又把这位孙二郎君的嘴堵严封实,确保他就算醒了也无法张口呼救。


    “接下来怎么做?”


    崔芜意味深长:“我若是郎君,现在就去书房院外候着,等待时机。”


    黑衣人微微眯眼:“你想用孙景做文章?孙昭毕竟是一地节度使,未必会让你如愿。”


    崔芜哂笑:“谁要跟姓孙的谈条件了?”


    黑衣人凝眸看来。


    只见崔芜笑意欢悦,从案上端过烧了大半的烛台,随手甩上床榻。烛火舔舐着纱幔与蜀锦被褥,方才锦绣丛生的罗汉床,转瞬烧成了滚滚熔炉。


    黑衣人愕然:“你做什么?”


    崔芜弯落眉眼。


    那一刻,压抑许久的隐忍阴霾一扫而空,她扬眉轻笑,艳色迫人目光犀利:“要紧的不是我做什么,而是郎君该做什么。”


    “只要有人将孙二郎君身陷火场的消息散播出去,府中守卫不敢不救。而巧的是,那间书房离这儿近得很,赶来不过半盏茶功夫。”


    “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她抱胸倚着墙角,身后烈火几能烧化眼球,那样熊熊烈烈的光映照在她侧脸上,却不能让那女子眼神变热分毫。


    黑衣人不再多言,回身拍开窗扉,极利落地闪身而出。


    下一瞬,院中响起女婢惶急的惊呼:“快来人!走水了,走水了!”


    崔芜快步抢到窗前,“啪”一下合上窗板,从里头上了栓。


    与此同时,被打晕的孙景在高温与浓烟的双重夹击下清醒过来。看清自身处境,他神色惊恐,下意识挣扎呼救,奈何布条捆得太牢,除了连着胡床一起摔在地上,并没取得任何效过。


    被浓烟遮蔽的视野中出现一角裙摆,崔芜蹲下身,低头端详着他。


    孙景脸上又是汗又是泪,拼命想求饶,被堵住的口中却只发出含混的“呜呜”声。


    “你兄长囚我自由、辱我尊严。你父亲想要我的命,当我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崔芜轻言细语:“但是孙二郎君,蝼蚁咬人,也是会痛的。”


    身后是滚滚烈焰,她轻掠云鬓,笑容明艳,分明是见惯的云鬓花颜,孙景心头却没来由泛起寒意。


    他一个没忍住,□□涌出热流,竟是生生吓尿了。


    ***


    片刻后,阖府上下的仆婢亲卫都被惊动,拎起水桶水盆,往同一个目的地奔去。


    与此同时,崔芜取出孙景封口的布条。得了自由的孙二郎君顾不得形象,翻滚着朝门口爬去,声嘶力竭地呼救道:“快来人!我在里头!快,快救我!”


    外头的人听着自家郎君动静,焉有不奋力救人的道理?火势虽猛,却架不住有人拿命博富贵,硬是将反锁的房门撞开一道窟窿,将身陷火海的孙景抢了出去。


    崔芜冷眼瞧着,并未阻止。


    她的目的从来不是取孙景性命,而是配合黑衣人引开孙府守卫。按说计划执行到这一步,已然大获成功,她大可以跟着一起逃离火海,等着黑衣人履行承诺回头接应。


    但不知怎地,烈焰焚身、热浪逼人,崔芜却莫名生出一丝眷恋之心,站在原地没动。


    “如果,”她忍不住想,“如果死在这里,就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以蔓草丛生之势占据心头,令她迈不动腿脚。


    直到一抹矫健身影分开浓烟,不顾一切地闯进火海,将她硬拖了出去。


    “你不要命了!”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只是没了昔日从容,显露出几分气急败坏。


    崔芜吸入大量浓烟,此际正值头晕目眩、喉咙灼痛,其实相当不好过。然而她直定定地看着孙彦,目光沉静,不言不语。


    孙彦见她脸色苍白、眼角泛红,只当她吓傻了:“芳荃?”


    心头生出怜惜,他伸手欲拂去她脸上黑灰。


    崔芜却反应极快地后退半步,刚好避开他的举动。


    孙彦脸色微沉。


    “我或许是不要命,”崔芜语气嘶哑,却一字一顿:“但是孙郎君,请你记住,我就算不要性命,也得从你们身上撕块肉下来!”


    孙彦瞳孔骤凝,以他的城府,都被这话中冷意惊得一跳。


    ***


    查明起火原委并不困难,半个时辰后,崔芜被带到正堂。


    此番事故闹得不小,孙景虽被及时救出,到底呛了浓烟,又受了惊吓,竟是发起高热,口中呓语不断。


    孙夫人忧心幼子,陪在床边寸步不离,只对外放话,必要查清此事,严惩元凶,给心爱的小儿子一个交代。


    主母震怒如斯,连孙彦都没了插手余地,有资格坐镇堂上以一府之主身份问话的,唯有镇海军节度使孙昭。


    崔芜心知这一遭过后,自己与孙家人算是彻底撕破脸。干脆破罐子破摔,倨傲不跪,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孙昭。


    陪坐一旁的孙彦心头咯噔,厉声斥责道:“父亲面前,岂容你放肆!还不跪下!”


    崔芜嗤笑:“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


    孙彦越发震怒,这怒中却是暗藏隐忧,盖因他深知父亲脾性,被个出身下贱的女子如此顶撞,无论如何无法善了。


    孙昭却是看也不看崔芜,只淡淡吩咐道:“搜!”


    侍立阶下的部曲领命而去。


    崔芜知道他要搜什么,无非是疑心自己与外贼串通,想从居所寻出蛛丝马迹。幸而她早有准备,将忽悠来的匕首藏在花根底下,想来部曲不会留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部曲并未从崔芜院落发现端倪,倒是孙昭身边的裨将匆忙赶来,下跪回禀道:“末将奉节帅之命封锁城门,可看守城门的校尉说,半个时辰前,有一队人马身着府中部曲服色,手持郎君手令,声称是奉命出城办事。”


    “守城的校尉亲自勘验过,手令所盖,的确是郎君调动部曲的印鉴。”


    崔芜在一旁听着,联系前因后果,不难推测出:那位不知来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费了偌大力气潜入书房,目的就是寻到这枚印鉴。


    孙昭垂眸:“出城的只有人?”


    裨将道:“这些人押送着车马,里头都是药材。”


    孙昭曲指在案上扣了扣,并不显得如何惊讶。


    崔芜暗搓搓地竖着耳朵,只盼孙昭多说几句,好从字里行间推断出更多信息。


    孙昭却一字不提,阴鸷锐利的目光终于转向崔芜:“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崔芜:“……”


    她精神一振:机会来了!


    崔芜当然不是脑子被板砖拍了,只是于她而言,“杖毙”未尝不是机会——她是学医的,知道不少让生命体征暂时消失的法子,虽说风险不小,可一旦装死成功,就能脱离节度使府,从此海阔天空。


    纵然时逢乱世、风雨如晦,可对生有双翼的飞鸟而言,宁可搏击风雨,也不愿困守金笼。


    她算盘打得响,却算漏了孙彦。眼看部曲上来拖人,他摆手拦下,竟然挡在崔芜身前:“请父亲暂留她一命。”


    孙昭眼神不善。


    “此女吃里爬外、勾结外敌,更欲离间你们兄弟情谊,”他审视着长子,“你还要为她求情?”


    孙彦:“是。”


    孙昭冷笑:“你可还记得,你未过门的妻子是吴氏六娘,不日便要完婚?”


    孙彦道:“儿子没忘。”


    孙昭:“你既没忘,就该好生处理明白自己的后宅事,而非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以致拖累己身!”


    他一指崔芜,语气是少见的冷戾:“红颜祸水莫过于此,若留下她,只怕孙氏再无安宁之日。”


    崔芜被“红颜祸水”四个字扎了心,嗤笑一声。


    孙昭与孙彦父子俩的目光顿时扫来。


    “红颜祸水?”崔芜慢悠悠地道,“孙节度,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儿子死皮赖脸,非要把我带回府里。”


    “我是红颜祸水,那他是什么?靠下半身想事的种马?”


    孙昭眼神森然,孙彦倒抽一口冷气。


    他一直以为崔芜只是牛心左性转不过弯,今日才知,这女子根本是个疯子。


    “你都听到了?”孙昭却并未发怒,想来如崔芜这般出身卑贱的“玩意儿”,也不值得吴越之主动怒,“你还要容这贱人活着?”


    孙彦却道:“她虽不懂规矩,到底怀了我的血脉,还请父亲看在她腹中孙氏骨血份上,容她生产之后再作处置。”


    孙昭:“……”


    崔芜瞳孔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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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


    这个晴天霹雳几乎震散她的神魂,若非这些年的穿越际遇将心智磨练得足够坚忍,几乎当场失态。


    她相信孙彦没说谎,这男人虽然既狗且渣,却不大会在这种事上瞎编乱造。回想起来,这些时日身体确实有些异样,只是崔芜满心满念都在如何落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以至于被孙彦占得先机,大约在命郎中为她诊治外伤时,他就发现了此事,只是一直没声张,就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拿捏她一把。


    想通关窍,崔芜恨得牙根痒痒。


    孙昭却犹自不信,当即命人寻来府医,为崔芜诊脉后,得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结论:“这位姑娘确实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胎气尚未坐稳,需安心静养。”


    孙昭不把崔芜当回事,却不能不顾及她腹中孩子。即便他不在乎,孙夫人也不能答应。


    “这毕竟是彦儿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咱们孙家的骨血,”她说,“旁的我不管,孩子必须留下!”


    孙昭还有犹疑,实在是孙家这个亏吃得不小:“她如今就敢仗着彦儿宠爱勾结外人、离间兄弟,若真生了孩子站住脚,指不定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背手在屋里踱了两圈,下定决断:“孩子可以生,人却不能留,不然和吴家也不好交代。”


    孙夫人想了想,应承了。


    ***


    孙家的这番打算,崔芜并不知晓。托身怀六甲的福,她没有立刻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而是获准回到原先的偏院,由郎中为其诊脉安胎。


    这对崔芜而言,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她虽暂时逃过一劫,院落看守却越发紧密:屋里两个婢女近身伺候,院子里亦有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待命,更别提院外的部曲暗卫。


    如此里三层外三层,彻底断绝了逃跑的可能。


    比坐牢更棘手的,则是她腹中多出来的生命。


    这是崔芜从未想过,或者说,拒绝考虑的可能。现代人的灵魂没有“为母则刚”的觉悟,也不具备繁衍血脉的本能,而这孩子来临的时间点太微妙、太尴尬,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提醒她,身不由己的无奈与尊严被打碎的屈辱。


    这让崔芜胸口烦闷,恨不能大吼大叫,或者抓起陈设乱砸一通。


    但她终究克制住自己情绪,因为这时孙彦走了进来,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好似覆了一层严霜。


    “一早提醒过你,节度使府不比旁的,趁早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他的视线下挪到崔芜腹部,略略缓和,“若非你时运不错,如今已被拖去乱葬岗上。”


    崔芜还没从震荡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仿佛一条鸿沟,将她阻隔在“逃跑”的另一端。


    因为这一点,她无法对他产生期待,血脉相连也不行。


    “我宁可被拖去乱葬岗,”崔芜平静地说,“好过被困于孙家后宅,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孙彦不意她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危机,脾性还这么刚硬,一时怒恨交加。然而随即,他想起医者所言,崔芜胎气不稳,又将到了嘴边的发作生生压下。


    “你以为你是摇尾乞怜的狗?你可知如今的世道,多少人想当一条太平犬都不得!”孙彦冷笑,却不欲详说,唯恐漏了一两句口风,被她知晓地理风貌,趁机逃走,“你一介弱质女流,离了节度使府能有什么下场?好一点的,被人牙拐了卖入青楼,若是沦为菜人,连具全尸都保不住!”


    所谓“菜人”,就是每到王朝末年或是饥荒年代,贫苦百姓为了给家人寻得一线生机,被迫到市场上,将自己当作肉食卖掉。


    那是史书中最为黑暗的时代,惟其如此,才会引来执笔者“四海渊黑,中原血红,有生不如无生,为人不若为鬼”的感叹(1)。


    崔芜并非困囿闺中的乱世土著,对府墙外的腥风血雨有着清晰的认知,但她依然向往墙外天地。


    “即便是再次卖入青楼,或是沦为菜人,也好过被困在后宅当妾,”崔芜说,“至少,我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孙彦一时恼恨,一时又不解——不明白她一介纤纤弱女,怎会有这般烈性的脾气,哪怕知晓怀了自己的骨肉,也不肯说一句软和话?


    “你连我这节度使府都走不出去,还说什么选择自己的路?”孙彦冷哼一声,心中恼意勃发,只想不遗余力地敲断崔芜傲骨,“真不知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崔芜不是圣人,被他一句话激得热血上头。但过往十年的摧残磨砺,足够她在需要冷静的时候保持理智。


    她就这么冷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孙彦,一双点漆眼眸好似深潭,不见底。


    以孙彦的城府,都被她看得心头微凉。转念一想,这女子已然有了自己的骨血,只要顺利产子,心思便算安定下来,再做些水磨工夫,总能叫她心甘情愿地服侍自己。


    打定主意,他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你且安心养胎,待生下孩子,我自能说服父亲母亲,给你一个名分。”


    “我亦打听过,父亲为我定下的吴氏六娘温柔贤淑,闺中颇有令名。只要你安分守己,用心服侍主母,她必能容你。”


    他用简单的三言两语,描述出来日的屈辱与压抑,而她是戴着镣铐的囚犯,即将被押入无边金笼。


    崔芜郁气上涌,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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