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穗礼记不清到底有几道流光砸毁多少城市建设,天边高山幻象出现的白线究竟是雪崩还是山顶塌陷。
随燕归快到医院的那一段路开得过于惊险,她光看见树立的红绿灯杆觉得违和,一时没想起来哪里违和。
被截断的红绿灯杆不该伫立。
随燕归为什么没提过这个违和的杆子,他是没注意到流光砸断灯杆,还是她所“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流光裹挟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砸出来的坑是深度更深还是宽度更宽?
祝穗礼想走进去仔细瞧瞧,风雨中她一脚踏空,回到了久违的工位上,房间□□叭叭画大饼,蛛丝缠满他整个整体,缠不住他叭叭的嘴,下一秒天塌地陷,地板开裂,他如同一颗弹珠蹦跳落下,碎石钢筋压在的身上依旧挡不住他碎碎念的魔音。
于是飞来的流光在天边划出一道痕,哗啦啦的水倾泻而下,笼住火球,水火交缠掩盖了一切嘈杂,包括她自身。
她猛然惊醒,想蹬掉捆缚身体的睡袋没蹬成功,在意识到梦醒的瞬间,她屏住深吸进去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尽量不发出过多的声响。
梦里时空混乱,过去忽略的东西一股脑浮上来,无数个问题化作数不清的蝴蝶,挨挨挤挤地朝她涌过来,淹没她的脑袋,挤得她头疼。
祝穗礼平复呼吸,回想起昨晚好久没玩的飞行棋玩得上瘾,他们几个勉强克制地玩到十一点多,达成必须睡觉的共识,收起飞行棋。
睡前水位涨至三楼,员工休息室里一共八张上下铺,怕睡梦中水漫上来,保险起见任月寒提议把物资转移到下铺,帐篷体验过一回便收起来了。
此时,祝穗礼睡袋底下垫着防潮垫,裹着睡袋睡在靠门的上铺。
富贵监测到她不正常的心脏跳动频率,提高自身体温,挤进她的手心,安静而温暖地陪着她。
她轻轻挣开睡袋,不出意外,现在时间是早上三点二十五。
祝穗礼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作息规律但不正常,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天生物钟定时晚上九、十点犯困沉入梦乡,常会在早上三四点醒来迎接熹微晨光。
作息像老年人,生理机制却是普通年轻人的体质,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她养成了早上九、十点睡回笼觉的习惯。
不算是好的习惯。
无论是早上九、十点或是晚上九、十点正是现代人社交、上班、学习的黄金时段,而且……
单独一个人在三四点起床洗漱上网是不要紧的,有伙伴同处一个空间内,她尽量放轻动作坐起来,外面雷电暂消,她隐在黑暗中,任凭冷汗粘附在身上。
没有遇上常颂好她们,她可以及时和富贵讨论她可能遗忘的事情,富贵的机械脑袋肯定能帮她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可发生的状况一多,她有时候连“忘记事情”这件事本身都会忘记。
但记起不正常的地方也不能做些什么,毕竟自联邦宣布异世界入侵开始,没人算得到如脱缰野马的未来走向是什么样的。
祝穗礼自我宽慰到,说不定此刻正常世界里,各种流光、雪山幻象的动图视频已在网络如火如荼的讨论中传播开来,她根本不用在梦中自寻烦恼,思考一些瞧不见影子的东西。
她轻手轻脚想下床,手电筒一晃,门口水流从猫砂袋子的空隙里钻出来,侵袭屋内干燥的地面。
昨晚睡前常颂好拖起多余的猫砂袋子放到门口,振振有词道:“万一水上升到四楼,猫砂为什么不能当沙袋用?我们带又不走。”
真被她说准了。
“水漫上来了吗?”对面睡下铺的随燕归警觉睁眼。
祝穗礼右手攀着上铺扶梯,黑暗中猝不及防听到有人出声,她被吓了一跳,左手握着的手电筒光剧烈晃动,最后手电筒撞上床板,光线直直照向天花板,她的左手包住手电筒费劲卡住上铺的栏杆,稳住身形往下走。
摆在地上的鞋只湿了鞋底,拿猫砂当沙袋方法确实有用。
“嗯?海啸发大水了?”昨天早上的赖床钉子户常颂好诈尸似的坐起来,嘴里的梦话没有降低音量,配上带动床板的动作如惊雷般炸开,“快跑啊,愣着干嘛!”
这下所有人都醒了,祝穗礼不必烦忧水漫进来该不该叫醒其他人的问题。
超强照明的露营灯重新打开。
“抱歉。”随燕归找到机会为吓到她,跟她道歉。
“没事。”祝穗礼疏离地笑笑。
“真跑吗?”硬生生脱离深度睡眠的谢明脑子不太清醒,“我们不是在中心市吗?别跑了,该睡了。”
换成游鱼市靠海岸的区域,持续的大风必定会掀起巨浪,他们连逃跑的计划都不需要有。
祝穗礼将手电筒压在窗户上,散开的光落在水面,“外面的水位和里面差不多,我们现在去下一站,放橡皮艇的位置刚好。”
没人理会谢明的胡话,他也知道他的状态一般,试图用对话拉回神智,“开窗不会因为受力不均被风吹毁吗?橡皮艇扔下去会在风中侧翻的。”
常颂好挠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呱呱能进水里拉住橡皮艇底部,不过它只能拉一个,你们先上船吧。”
随燕归拿出救生衣一人一件。
“我有办法,拿好自己的东西。”任月寒话音刚落,未曾间断地撞击窗框声停歇,“快点抬橡皮艇下去。”
橡皮艇的体积大,光开一扇船放不下去。
“退后。”随燕归抄起折叠桌往下砸,砸掉中间的窗框,扫清玻璃碎渣推进洪水里。
任月寒帮常颂好系好救生衣的带子:“呱呱能保证船一定不翻,你先下,我们搬东西放在你的艇上。”
“行叭,听你的。”常颂好无所谓,她搭把手将皮划艇避开碎渣送到窗下,踩住窗户滑轨往外跳,皮划艇就在脚下。
她调整好在皮划艇的坐姿,确保背后的背包一块挤进座位,夹住身穿的救生衣。
她脱掉肩膀上的背包带,向屋内做出“OK”的手势,皮划艇前系住的绳子轻轻拉动,谢明探出半个身子往里面放东西。
肆虐的狂风擦过身侧,雨丝直直地打在他们身上,隔着雨幕,她能看见任月寒毫无血色的脸。
五个菜鸟只凑得齐三个勉强算得上会游泳的,为了防止皮划艇一放下去就侧翻,任月寒强行在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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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位置开辟出一方无风净地。
所以说,招进异管局的求职者千千万,能进行动规划处的人都有利于行动的异化能力这个传言其实是真的?
隔壁的橡皮艇祝穗礼安顿好带下来的背包和白狐狸,拉过没淋到雨已冷汗满头的任月寒,摇摇晃晃地坐在对角。
身体漂在水上带来的悬浮感一同拉起祝穗礼的心脏往上飘,她心心念念的红绿灯杆淹没在水下,距离不会超过两百米。
所有人拿起桨板就位,谢明拉开被雨打得抬不起来的球帆,丝丝微风漏进来打斜雨帘。
祝穗礼几乎是在瞬间感受到变大的风力,水流摇动橡皮艇,水花溅上来与落下的雨滴混在一起,她双臂张开向后侧方靠稳定重心。
风一会儿往左吹,一会儿往右吹,任月寒调度风向的熟练度不高,冷冷的风雨左右夹击拍打在脸上,橡皮艇变成摇篮上下摇晃。
“你—好—没—好——呸呸,不行——我让——呱呱——先走了。”常颂好扯着嗓子边喊边往外吐雨水。
任月寒没搭话,她的脸色白得像是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粉。
终于,球帆扬起,在向东南方向走的水流当中开辟出一道朝西北方向前进的航线。
两座橡皮艇如同进了旅游景点的漂流路径,水流的颠簸变成了精彩刺激的游玩。
“啊——月寒,你还有这一手啊!”两辆橡皮艇紧紧挨在一起,常颂好超过他们橡皮艇的半个船身,欢快地笑声穿透雨幕,显而易见是玩疯了。
“你当心点,别翻船了!”谢明大声喊道。
“我知道,我们接下来朝哪个路口走?”
“朝右朝右,别走错了!”任月寒声嘶力竭,生怕常颂好带着呱呱漂错岔路口。
没有信号,一旦失散她们要么变成鱼,要么回去,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用想能在这半座水下城市里联系。
“明白明白。”常颂好控制皮划艇,变成落后她们半个船身,“满意了吧!哦吼!”
一个陡坡下去,救生衣随水流在脸上戳来戳去,祝穗礼彻底看不到在她梦里停留很多年的红绿灯路口,风雨带来的冷意穿过衣服缝隙钻进她的皮肉里,她无法抑制地打起冷颤,富贵藏在衣服里急得上火,变成一个电热暖宝宝,定时换地温暖她的身躯。
橡皮艇颠簸湿滑,她触碰到旁边随燕归的手臂,从皮肉里蕴出来的热意撞进她的手心,她如同冰块碰到热水袋,赶忙收手望过去,看见祝红机灵地用爪子戳破随燕归的衣服,紧靠在他身侧,拿他当秤砣增加重量。
“穗穗!开心点,我们马上到站啦!”常颂好控制船身上前。
“嗯!”祝穗礼皱着一张脸,想用崎岖的表情弹走落在脸上的雨水,她眯着眼想回给常颂好一个笑,扬起的嘴角却僵直地停在半路。
【姓名:“常颂好”
【价值评定:B
【祝福语:你想成为谁呢?愿你永远保持“永生”。】
大多数普通人的评级是“C”或者“D”,常颂好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幻象里第一次看见的“B”级。
不,她看见的“常颂好”真的是常颂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