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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日记

作者:九八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年级的祝穗礼不会用标点符号,一年级的祝穗礼自然秉承学渣本性。


    她是个文盲。


    经过幼儿园三年的吃喝玩乐,她掌握了多个简单以及超难字“穗”的书写,获得无数来自爸爸妈妈哥哥的夸奖,不过这不妨碍她是个大众意义上的文盲。


    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她需要照模照样抄下来,回家让妈妈读一遍,解释给她听。


    经过两个月一年级的洗礼,“祝禾嘉”三个字她勉强会写前两个字。


    她想在书的扉页写上哥哥的名字,然后送给哥哥。


    第三个字她不想用刚学且不熟练的拼音代替,她想了许久,最后取巧写了哥哥的另一个名字。


    苗苗。


    苗苗就是哥哥,哥哥就是苗苗。


    她说服自己,如期将习题集送了出去。


    那时候她们家三楼还是毛坯,祝圆圆出生以后,她彻底搬出爸妈的房间,在隔壁住下,与哥哥的房间是斜对角。


    她扒在门边,盯住哥哥将她送的习题集放进抽屉,仔细记住抽屉的位置。


    两周后,苦练多时的祝穗礼趁哥哥不在家,潜进他的房间,找出习题集,将扉页上的苗苗划掉,用尽全力,力求端正地在旁边写上“祝禾嘉”三个字。


    *


    随燕归看见扉页上丑丑的“苗苗”两字,没来得及想什么,下一秒,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笔在动,划掉了“苗苗”,想写点别的什么。


    他屏住呼吸,无形之笔似乎在考虑什么,迟迟不肯落下第一笔。


    他等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久到脚边的傻狐狸闲得在刨他的鞋,将鞋的魔术贴撕开粘上,撕开粘上,“刺啦”“刺啦”玩得不亦乐乎。


    无形之笔的笔尖有墨不断滴下来,洇湿了整页纸,最终染成墨黑的纸张上,显出一行红色的字:


    【你要救我吗?】


    黑底红字,十分具有冲击力。


    哑巴小孩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随燕归往后翻习题集,还是白底黑字看得舒服。


    题册的主人一道题没写,后面几页干净得和新的一样。


    他快速翻完,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回到封面,上面书名占据大半空间——《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他刚才拿到的可不是盗版书。


    有什么在影响三楼的环境。


    随燕归第一时间想到了在一楼睡觉的祝穗礼。


    他回想一周前的风平浪静。


    为什么三楼的蛛丝是等到她生病睡着以后,出来寻找猎物的?


    随燕归抓不住脑袋里闪过的灵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头梳理。


    这个世界里,暴雪封路,唯有一座小楼伫立,屋里唯一的主人毫无疑问世界的中心,他想恢复正常离开,必然是从屋主身上下手。


    祝穗礼醒来吓退一切不正常生物的场景,如同慢镜头一帧一帧在他的脑海里回放。


    如果说,他所在的世界里,是由屋主人的潜意识构成的呢?


    通俗点形容,他所在的世界像是屋主正在做的一场梦。


    梦境一切做梦主人的意志为基准,她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她掌控这个世界起码是这栋楼里生物的生杀大权。


    所以蛛丝会怕她。


    至于蛛丝为什么不能毁灭得一干二净?


    依照这个思路也好解释。


    人不能想象没有见过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没有几个人能控制住自身潜意识的轨迹。


    “蛛丝”一定对她的心理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她怕蛛丝,但也没那么怕它。


    矛盾的心理博弈下,健康时她的理智占上风,三楼的东西不会出来。


    生病和困意双重加持,她虚弱到一定程度,“蛛丝”会出来捕杀猎物,甚至左右她的梦境,她的想法,以至于修改这个世界吗?


    那……


    这些脏东西想让她梦到什么呢?


    祝穗礼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这一次叫醒她,还会有下一次。


    随燕归的直觉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在祝穗礼用梦境修改“现实”前,他想找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他改变策略,从够得着的地方开始往上翻,书桌书柜下面的柜子里,几个箱子摞起来,一摸一手灰,傻狐狸的白毛难免蹭到,变得灰扑扑的。


    随燕归真找出来不少东西,一个带锁的箱子,一堆正经的课本题册中间夹杂着一本不正经的日记。


    说是日记,他更想描述成一本乱七八糟的黑暗料理诞生日常。


    【977年10月21日雨天


    gouweicao,lazhu,生日dan糕,我的xin跳,lin□□的第一shu月光,tieguoshao半小时,加入zhu丝


    爸爸妈妈会爱我吗?】


    第一篇日记短短几个字,写得横七竖八,大半篇是拼音,随燕归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


    [狗尾草,蜡烛,生日蛋糕,我的心跳,零点的第一束月光,铁锅烧半小时,加入蛛丝


    爸爸妈妈会爱我吗?]


    第二篇日记变正常许多,拼音没有了,字写得好看许多。


    【978年11月20日晴天


    妹妹出生了。


    一点点头发,两毫升眼泪,两勺蜂蜜,一升清晨的露水,缠满蛛丝的飞蛾,炖煮十分钟


    妹妹会喜欢我吗?】


    刚看完两篇,随燕归发现书房和隔壁之间的那堵墙在融化,蛛丝在侵蚀这幢楼。


    不知道她在梦见了些什么……


    他节省时间快速翻阅。


    后面连续十几篇,日记主人都没有记录日常,而是写了些类似于“两片指甲,一根眼睫毛,五十毫升白酒,一只蜘蛛腿,化水煮两小时”这种奇奇怪怪的“菜谱”,写完也没像前两篇一样在最后一句表达一下感想。


    连着翻了半本,终于让他找到带关键字的日记。


    【984年4月1日雾天


    一颗新生儿的眼珠,半斤新鲜的牛腩,两颗生姜,三个结茧的昆虫,加入若干水,小火慢炖三小时


    (中间划掉涂黑一句话)】


    随燕归算了算涂黑的长度,日记主人划掉了七到九个字。


    XXX/XX会喜欢我吗?


    他在心里代入了一下,字数上面有点像。


    【988年9月9日晴天


    两滴指尖血,两斤作业纸,一瓶白醋,一只拔掉腿的蜘蛛,加适量酱油,熬制两天


    祝愿他们永远聪慧、开心】


    后面记录的没有前面频繁,他很快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的三篇日记一眼扫下去,马上看完了。


    【990年7月13日蝉鸣


    一升腕间血,两片维生素,一颗鱼油,绕成茧的蛛丝,一只知了,一只蜘蛛】


    【992年1月31日晴天


    他们爱我】


    【993年12月21日下雪


    我,想结茧。


    我要保存他们的爱。】


    想……想什么?


    随燕归条件反射地抬头,墙面融化了一半,缝隙里的蛛丝还在勤勤恳恳地做侵蚀工作。


    隔壁房间的场景完全展露出来。


    本来是床和床头柜的位置,已被一个顶到天花板的茧占据,另有无数的蛛丝铺在地面上慢慢蠕动。


    偷懒的白狐瞬间进入警戒状态,它不一定对付得了这颗茧。


    茧……


    不对,蛛丝不会结茧,但二楼结的网确实像蛛网,这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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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燕归想事情的时候,没了墙壁遮挡,蛛丝自然发现了他,惧怕于白狐的利爪,用围成的茧稍微动了动脑子,打算从侧面下手。


    “砰砰砰。”蛛丝轻易推倒一堆他够不到的书籍,硬壳书封面的尖角砸在地板上,轻而易举地砸穿里面满是蛛丝的地板。


    地板整块下陷,所有在地板上的东西一块滑落。


    *


    “你要救我吗?”


    祝穗礼梦中惊醒,她梦见了一年级她送了一本高中习题集给哥哥。


    她在扉页上修改了哥哥的名字,习题集至今好好保存在哥哥的抽屉里。


    没有逻辑的梦里,她没能修改成名字,因为墨水浸透纸张,上面早已用红色笔写了:


    你要救我吗?


    她看的哪个鬼片恐怖片有这个情节吗?


    五年级小学生祝穗礼放暑假不用上学,她拖上小狗拖鞋,打个哈欠下楼找早饭吃。


    爸妈上班去了。


    幼儿园大班的祝圆圆早早起床,在他的儿童房搭积木。


    “哥哥,哥哥?哥哥!”


    猫嫌狗憎的小孩一醒来就在找她的“安抚奶嘴”。


    “祝圆圆,你在搭什么?”


    找不到哥哥,她路过看见祝圆圆,上前揉乱他的头发,在他圆嘟嘟的脸上亲一口,咬一口。


    六岁的祝圆圆尚处在可爱边缘,脸颊Q弹有肉,他默默地推开祝穗礼,防止她压塌他的积木。


    因为祝圆圆不喜欢穿鞋,喜欢坐在地上玩这些东西,一楼儿童房的爬垫一直没撤。


    祝圆圆和祝穗礼六岁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祝穗礼蹲在旁边看他拼积木,感觉自己十年后也不会有耐心拼这个东西。


    她有点近视,眼睛微眯,有些细小的零件她看不清。


    没看一会儿,祝穗礼就不是很耐烦了,她把下巴搁到祝圆圆头上,换个角度继续看。


    祝圆圆不烦她,但她的头有点重,“哥哥应该在卫生间。”


    “是吗?”触发关键词的祝穗礼迅速抬头起身,“哥哥!”


    他们家的卫生间男女分离,她和妈妈用二楼的,爸爸哥哥弟弟用一楼的。


    “哥哥,你在里面吗?”她的小狗拖鞋一路踢踏过去。


    炎炎夏日,早晨初露耀眼锋芒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她没听到应答声,刚想砰砰敲门,祝禾嘉开门出来。


    门带起一阵风,一股阴冷潮湿,像雨后长蘑菇的土腥气泛上来。


    祝禾嘉嘴唇泛白,站在阴影里开门的瞬间,她想到了电影里营造恐怖氛围的纸扎人。


    “哥哥你拉屎好臭。”祝穗礼皱皱眉头说道。


    祝禾嘉蓦地一笑,驱散阴冷,“你今天起这么早,是准备做暑假作业了吗?”


    没有一点做作业想法的祝穗礼眼神飘忽,“早上我做噩梦了,我要吃腊香肠蛋炒饭。”


    夏日的阳光拉得长长的,停留在祝禾嘉切香肠的手上。


    哥哥腕上的电子表盘反射阳光,她看不清时间。


    按下倍速键的时间将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常压缩成薄薄的书页,祝穗礼看到祝圆圆上了小学,哥哥去上大三,爸爸妈妈决定装修三楼让哥哥搬到楼上去。


    装修很快完成,大四的哥哥独自占领三楼,祝圆圆搬进了哥哥的房间。


    她坐在新房间里,看哥哥整理东西,冬日的阳光依旧灿烂。


    祝穗礼问:“今年冬天会下雪吗?我想看雪,哥哥,爬虫市是不是很早就下雪了?”


    “我回家前是下了。”眼下带点青的祝禾嘉不笑时,不像纸扎人,像僵尸。


    上初一身高飙升、直逼一米七的祝穗礼站起来只比祝禾嘉矮一个头顶。


    她说:“哥哥你别太累,我们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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