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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作者:余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冷,你要替阿娘好好活下去。”


    粗布麻衣的妇人含着泪,把荷包塞进小男孩的怀里。她最后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脸,而后任凭他如何哭闹,都决绝地用木板盖上了那口大瓮。


    这瓮本是用来存“苦水”的,味道又涩又咸。


    淮冷的脚泡在冰冷的剩水里,四周黑得令人发怵,他的手扒拉着,却只触到滑腻腻的青苔。


    “铮”地一声,瓮身被什么从外面重重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小的孩子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撕心裂肺地哭闹起来,发疯般用手一下下顶着那厚重的木盖。


    许久,他终于从瓮里爬了出来。


    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密密麻麻的邪物朝这里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幼小的身躯生吞活剥。


    他怀里的荷包突然金光大作,紧紧裹着他,把他与邪物隔绝来开。


    淮冷低头,看到地上残留着母亲的衣物,她的血是如此刺目,在柴房那布满尘垢的地上汇成了一条鲜红的河流。


    那血里忽而窜出一团火,点燃了母亲灰色的布裙,淮冷拼了命地去夺最后一角,即便被火灼伤也在所不惜。


    可他捏住的只有几粒黑色的尘。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火舌随着他心中滔天的恨意燃得愈发猛烈,将此处的所有尽数湮灭,也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疼,好疼。


    床榻上的少年蜷着身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豆大的汗珠从苍白的额间滚落。


    他从噩梦中清醒,双眸猛睁,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淮冷的眼中罕见地有几分迷茫,噩梦远去,迟钝的大脑运转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何处。


    星回峰山顶,唯二的竹屋中。


    他赌对了,她终究还是心软救了他。若是凭他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再同真人说一句话。


    淮冷伸手摸了摸,脸上与脖颈间黏糊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拭干净。


    隔壁屋子传来些模糊的人声,从微弱到逐渐高昂。


    淮冷忍着疼痛,支起身子走出屋子,还未推开那虚掩着的门,就听到那素来古井无波的真人厉喝道,“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少年被吓得有一瞬没站稳,双手扶了一下门,结果误打误撞地把它彻底打开了。


    屋内两人蕴着火气的目光,全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淮冷孱弱的身躯摇摇欲坠,他强撑着走到了秦之游的面前,眼看着就要跪下,却被一只纤细但有力的胳膊稳稳扶住了。


    他愕然地望着眼前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姑娘。


    颜朝阙没看淮冷,她美眸瞪得似葡萄般溜圆,死死盯着秦之游手中之物。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清。


    她在山脚下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淮冷,一个好端端的少年被折磨得血肉模糊,实在令人于心不忍。


    拜谁为师,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但几乎成了少年的心魔。


    姐姐们说,他十六岁便自学成才,已是金丹修士,说句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颜朝阙思量再三,还是决定遵从内心那让她难以忽视的声音。


    她救下了淮冷,并打算找秦之游劝他收下少年。


    可她无意间瞧见了什么?


    那渊清玉絜的剑修真人,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仙界奉为圣物的“绝妖杵”。


    颜朝阙七百年前翻阅过古籍,万年前的仙界,人族与妖族并立,共掌九重天。


    可仙人们为了一统仙界,竟利用神界遗物,联手铸出了神器绝妖杵。


    妖仙们接二连三地陨灭,人丁凋零,最终于三千年前绝迹,只剩下未开智的蛮妖供人奴役压榨。


    他们将无数小妖扔进炼丹炉中,制成碧清色的丹丸,用以“增进仙力”。


    而他们自己的仙兽灵宠,则一个个当作宝贝似的,连摸上一摸都不可。


    小妖与仙兽均无神智,仅是血统不同,便有了贵贱之分。


    也直至那时,她才惊觉四位真君为何要她定时捉些妖族并遣送到九重天。


    ……她的手上,竟也沾了同族的血。


    自那以后,她拼死开辟极域空间,只为护下那些对人心险恶一无所知的小妖。


    这整整三千年来,仙界仅诞生她一位妖仙。


    她能躲过一劫,恐怕还是因为体内流着一半人族的血——她是个天道诞下的,半人半妖的怪物。


    若非那日真君手握绝妖杵,逼得她受了四十九道碎骨鞭,她颜朝阙又岂能七百年来俯首称臣,死守极域,不敢违逆半分?


    可这秦之游居然对她说,绝妖杵乃是他六百年前就认下的本命神器。


    真是荒唐。


    即便绝妖杵已经损毁大半,几乎只剩下一成神力,可还是让颜朝阙浑身难受。


    她有仙魄护体,都尚且呼吸不畅。颜朝阙简直难以想象,若人间的妖族靠近了它,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兴许重伤都是轻的。


    “你既知道这是何物,便知它嗜血好杀,邪气得很,绝非你区区一介凡人能够操纵。”颜朝阙语气急切,脸上是少有的严肃,“速速交给我,我自会想法子毁去。”


    秦之游站在她的面前,垂眸凝视着她。


    他的眸子似冰莲般寒气逼人,紧紧拧起的眉头昭示着主人心底的不悦。


    这六百年来,自从绝妖杵问世,择他为主,他听了多少溢美之词。如今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骂它“邪气”。


    神器与他相伴数百年,神识早就融为一体,怎么能不动怒。


    若非绝妖杵并无异样,他差点以为颜朝阙也是个妖族了,还说什么一介凡人……简直不可理喻。


    “颜朝阙,本座再说一遍,你莫要胡闹。”这一次,秦之游说得格外缓慢,可无人听不出他话语间几乎凝成实质的不耐。


    颜朝阙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她并未被恐吓住,反倒冷哼一声,质问道:“敢问真人手上可沾过无辜妖族的血?”


    “妖族贪婪,该杀。”


    高冷的真人沉默了几秒,惜字如金。


    颜朝阙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无人知道她茕茕孑立于仙界,多么渴望能有同族相护。


    可到了秦之游这里,他朱唇轻启,不过一息就判定了她们阖族生死,而他曾经又伤了多少妖族的性命?


    颜朝阙如今修为低微,从秦之游手中抢绝妖杵无异于天方夜谭,可她绝不能放任此等魔物留在他的手里。


    两人无声僵持了许久。


    最终,颜朝阙想到一个缓兵之计,开口迂回道:“我入修仙一途不久,对于此物也只是道听途说,许是我搞错了,望真人勿怪。”


    “既然真人执意收我为徒,我愿入真人门下。”她刻意抬手抚了抚发髻,装作不经意地露出那截雪白的玉镯。


    只要留在这里,定能徐徐图之。


    他既做这不辨是非,滥杀无辜之人,她又何需心怀愧疚。


    颜朝阙话音刚落,便感受到耳畔的呼吸有一刹那格外沉重。她撇过头望了眼,淮冷的脸上因为失望而几乎没了血色。


    “你既是尨玉认定之主,自然该拜本座为师。”秦之游神色淡然道,这意思便是应了。


    他以为颜朝阙脸上至少该有些欢喜,却听见她下一息脆生生道:“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这星回峰上清清冷冷,望真人能收下淮冷与我作伴。”


    罢了,还好,不是要继续抢他的神器。


    秦之游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小丫头牵动着心神。


    半晌,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


    “本座允了。”


    那伤痕累累的少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眸比夜晚的启明星还要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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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跪在秦之游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次,秦之游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颜朝阙松了口,拜师仪式便在这间简陋的竹屋中即刻进行。


    她滴血入玉牒的刹那,腕间沉寂许久的尨玉突然绽出一束强烈的金光。一个个古老的符咒从光中跃出,漂浮在空中,将这一片狭小之地染成了赤金的海。


    那如白色棉花糖般的小狗,就在海浪之上悠然漫步。


    秦之游和淮冷自然读不懂那些符咒,可颜朝阙只需一眼便可确定,此物确为仙界之物。


    这昆墟派,绝没有她原先想的那样简单。


    颜朝阙心念一动,符咒便朝她聚拢,而后尽数没入她的身体。她的额间霎时出现了如金莲般耀眼的花钿,许久才消散。


    尨玉与她合二为一,她终于明白了它的作用。


    不为形惑,洞察人心。


    若修为到达一定程度,几乎可以知人心中所想。


    秦之游刚饮下徒儿递来的两盏热茶,屋子里忽而飞来一张传讯符,颜朝阙虽听不到内容,可眼尖地看到右下角写着的“明琉”二字。


    秦之游留下几盒上好的丹药给淮冷疗伤,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颜朝阙也走出了他的竹屋。


    少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


    “你……为何要帮我?”他的嗓音沙哑干涩,早已不复先前的桀骜,像一只犯了错而心生畏惧的小兽。


    颜朝阙拉他进屋,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在床榻之上,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寸之遥。


    她替他擦去脸上的污垢时便发觉,他的骨相极佳,假以时日,等他再长大些,定然也是个漂亮至极的美男子。


    少年此刻显然很是局促,琥珀色的眸子慌乱地闪了闪,却并未反抗。


    得偿所愿,便能乖顺至此,仿佛从前的张牙舞爪尽数是错觉。


    她孤身一人,若要从秦之游的手里抢下神器,需要帮手。


    但想要替这个孤苦的少年完成心愿也是真的。


    但这不意味着他欲杀她之事可以就此揭过。


    嘉禾在田,宜早溉之。


    颜朝阙双手抱臂,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问道:“那晚,你可是真的想杀我?”


    她语气不善,颇有几分秋后算账的味道。


    淮冷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堪,他咬着唇,实诚地点了点头。


    “可你那晚本可以干脆利落地要了我的命,却为何冒着惊醒我的风险,磨磨蹭蹭地绑下我的四肢?”


    “你下手时,有明显的犹豫,我说的可对?”颜朝阙俯身,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攫于少年脏兮兮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淮冷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矛盾的行为。


    他本懊悔和不齿着自己的懦弱,可到头来,竟是他的懦弱救了他一命。


    “你尚未成为不择手段的至恶之人,便该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好好活着。”颜朝阙放过了他,收敛起敌意,声音朗朗。


    少年怔愣地望着她,心中隐秘的一角有些许震动。


    这些年来,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遭了多少辱骂和白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要堂堂正正地去活。


    他澄澈的眸中映着她的身影,双唇翕动,半晌后道:“知道了,师姐。”


    颜朝阙还是第一次被叫师姐。


    唔,这感觉也不赖嘛。


    “你把刺收起来的模样很是讨喜嘛,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今后你可要听话,我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


    “……好。”


    “所以,现在把衣服脱了。”颜朝阙也坐到榻上,倚着床尾,挑眉一笑。


    淮冷惊诧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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