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嘴里和白斐说着话,眼睛却观察着季行也,墨绿瞳孔幽深下来。
他和他差不多高,却不像他一身的肌肉,反而瘦削苍白,眉眼精致,虽然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脸上的伤口也还淤青着,却不显半分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战损的美感。
见屋里还有旁人,他很有分寸地没有踏进来,站在门外的明暗交界处,半张脸隐在黑暗,加上苍白的脸色,倒有点像他们的同类。
但显然不是。
满屋的烟味逸出,呛得他略微咳嗽了声,腿似乎也瘸了,却依旧身姿挺拔,气质卓绝,往那一站,像橱窗里的珠宝滚落凡尘。
这是生来就站在阳光里的人,和这条街,这间屋子,和他们都格格不入。
而这珠宝恍然未觉,一副神思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紧紧跟随着白斐,几乎都快要黏到她身上去了。
白斐却看也不看他,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上,身上的廉价T恤皱皱巴巴的蹭着污泥,显然是困倦极了,很不耐烦的样子。
墨非很不合时宜地生出个诡异的感觉。
像是自家的穷小子诱骗了个千金大小姐回来。
穷小子没搭理他阴阳怪气的话和逐渐奇怪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这是我同学,来借住一晚。”
季行也露出个礼貌的浅笑,客气地同他们打了招呼:“叨扰大家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众人都悄悄看向墨非。
高中女生深夜带个男同学回来住什么的……怎么听都太狂野了点吧?让他们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墨非吐出口烟圈,没吱声。
见气氛僵住,陶染哎呀了声,拿肩头轻轻撞了撞墨非的肩膀,又朝白斐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
“别听阿非瞎说,你这小同学长得真好看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目光在白斐和季行也的脸上转了两圈,打趣道:“看起来和小白妹妹真配啊,是不是?”
屋子的人也纷纷开腔,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她的话,唯独墨非一言不发,伸手在桌子上捻灭了烟头。
不知道这老鬼又抽什么疯,白斐没放在心上,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带着季行也去了自己的房间。
季行也第一次进女孩的房间,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不太合适,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别开。
白斐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抱出个多余的被子往地上一丢,很不客气道:
“你今晚就睡这吧。”
季行也嫌弃地瞥了眼那绣着红色大花的被子:“您今年贵庚?”
“爱睡不睡。”
“我要睡床。“
“没门。”
“我可以付……”
话说到一半,季行也突然卡住了,他猝不及防地发现,女孩突然上前两步,墨黑瞳孔紧紧盯着他,泛着带杀意的冷光。
像是,什么危险至极的野兽,或是鬼怪。
两人此时靠得极近,近得呼吸交织缠绕,近得季行也几乎能看得清她眼中的自己,可他没心思看,肢体深处不知为何生出些慌乱,喉管像是被封住。
呼吸紊乱,心脏停摆,大脑一片空白。
他有点喘不过气。
季行也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面,阻止了他的逃离,让他不得不被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只能看向少女的眼睛。
白斐今晚连着打了两架,还是免费加班,心情十分不美妙,本就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
她冷着脸一字一顿:“再废话,就滚回你自己家睡。”
出乎意料的,季行也没和她争辩。
他垂眸避免和她对视,嗓音有点漂浮。
“……地板也行。”
意料之外的好说话,但好歹合她心意,白斐干脆转身,拿上东西去洗漱。
等她离开房间,季行也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开始重新工作,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好陌生的情绪。
刚才……他是在害怕她吗?还是恐惧,或是紧张?
他不明白。
这太不像他了。
季行也有些莫名的烦躁,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观察起所处的这个房间。
白斐的房间还算宽敞,二十平左右,却没有多少家具,因而也显得有些空荡寂寥,很冷清的样子。
房间靠窗的位置摆着张书桌,随意地扔着几本书和她的黑色书包。
中央是一张大床,铺着绣满小花的被单,是市场里最常见的那种花色,被子散乱地堆在一边。
靠墙的位置摆着个衣柜,柜门敞开了一半,里面挂着三四套深色系的运动服和一件孤零零的校服裤子。
她的校服外套那天给了季行也,后来又被他混乱间留在了草丛,看来她也没有再买,就这么嚣张地穿着常服在学校里乱逛。
除了这些之外,别无他物。
这不太像一个女孩的房间,甚至不像一个普通人的房间,就好像主人只是在这暂住,随时都能毫不留恋地背包走人,再也不回来。
季行也心里升起一丝古怪。
凌晨三点,灯灭了,两个人也终于能睡下了。
季行也自出生起就没有睡过地板,薄薄的棉被隔不住地板透上来的湿冷,脖子更是僵硬得难受。
他睡不着,抬头看了眼白斐。
女孩侧躺着,双目紧闭,安静得几乎连呼吸也听不到。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恰好把白斐包裹住,月辉像是细细描摹着少女精致甜美的轮廓,又好像径直穿透了她,让白斐看起来像是种很飘渺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瘦弱甜美的女孩,在今晚徒手打晕了一个杀人凶手,解决了个疑似变异的胖子,还奇迹般地截停了失控的出租车。
她的身上,好像有太多秘密。
季行也答应过不问,却忍不住长久地注视她,试图挖掘出什么端倪来。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白斐没睁眼,用很平淡的陈述句威胁。
她从鬼到鬼差,早已习惯隐蔽自己,被季行也用这么灼热锋利的视线盯着,不适得几乎想给他来一剑。
她转了个面,背朝季行也的方向,却听见地上的人很真诚地同她道谢。
“谢谢你今晚救了我,两次。”
白斐没回答。
她也有些后悔救他,牵扯进人类的因果,指不定有什么后果。
可说到底,他的两次危险也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看见了她,他也不会径直闯进屋里。
如果不是她扯走了司机,他也不会险些撞上大货车。
白斐拿出手机再次看了眼季行也的命格,还好,和以前一样,寿终正寝于八十二岁。
她没有改变什么。
继续往上翻,白斐再次确认了这就是个普通人的命格,顶多命里带财,可为什么她的所有法术在他面前都不奏效?
想起客服的话,白斐试探性地问了句。
“你知道酆都吗?”
“传说中的鬼城?”
“你相信它存在吗?”
季行也轻轻笑了笑:“我也没死过,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问我这个?”
白斐不太会撒谎,沉默几秒,生硬地转换话题。
“你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吗?“
一般来说,人类都会忌讳这个话题,季行也的反应却很自然平淡,像是想过千万次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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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什么时候死都行。”
他的语气里透着股漫不经心,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这条命。可仔细揣摩,又透了点苦涩寂寥的意味。
对话到此结束,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只余一室寂静,和清冷月色。
季行也再次醒来,是被屋外粗哑难听的乌鸦叫声吵醒的。它们在屋外盘旋着惨叫,翅膀拍打的声音比叫声还难以入耳。
他抬腕看了看表,才四点半。
一转头,床上却空荡荡的,没了白斐的影子。
他猛然清醒过来,爬起身想去找,却听见房门外有人在低声交谈。
“你怎么还要出门?又来单子了?”
白斐的声音懒洋洋的:“嗯,还有几个要送走,还有事要回去一趟。”
“这么努力,今晚赚很多了吧?买点好的道具,别整天徒手上,不然就是蹭我的。”
“没办法,穷啊。”
两个人边说边往屋外走,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听不清楚了。
季行也重新躺下,有些不可思议,还有点微妙的不舒服的酸涩。
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就去送外卖了?还是快递?
她有这么……缺钱吗?
……
而莫名其妙在季行也心中变得惨惨的白斐,此时正快乐地打算出门加班。
空窗了半个月,今晚终于爆单了,终于能狠狠赚一大笔的白斐连对墨非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
尽管他此刻很没边界感地拽着她的胳膊。
“发什么疯,松手,那人还有两分钟就死了。”
墨非难得表情有点严肃:“你今晚带活人进幽冥境了?”
“特殊情况。”不然季行也现在就是摊肉泥了。
“相夜拦截了消息,没有上报,不然你就麻烦了。”
“下次不会了。”
“白斐。”墨非似乎想说些什么,目光往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收回,还是只说了句。
“你不是让我不要和人类走太近吗?”
白斐听懂了言外之意,也没多作解释。
“我和他不熟。”
大家都是陈年老鬼了,都懂规矩,墨非也没再多说,松手放了她离开。
今晚死的几个都是正常死亡,白斐没花多大劲就把他们抓住归了档。
然后她寻了个孤僻的小巷,执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三寸长的线。
随着剑尖划过,空气被撕裂开来,往两边扩张出一个一米高的窟窿来。
窟窿的外轮廓很粗糙,往里看是一团浓稠的墨色雾气,叫人看不清究竟有什么东西,而边缘却又留出几道细缝,隐隐约约似有尖利可怖的嚎叫回荡。
白斐收起剑,微微弯腰钻进了这窟窿。
而随着她后脚的迈入,这窟窿也在刹那间急剧缩小,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剩下个空空荡荡的小巷。
运动鞋踏上墨黑泛红的石板路,白斐抬头望去。
只见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城不似人间寻常城市的模样,只中间一条极为宽敞的路通往暗红色的地平线尽头,而路的两边,无数个乌黑狭小的房子密密麻麻地往上下堆叠,往两边蔓延,像极了学校天台上的椅子山。
那些小房子里,许多灰白的魂灵热热闹闹地飘荡着,交谈着。鬼语嘈杂而朦胧,黏黏糊糊地混作一团,叫人听不清楚。
这些都是在地狱赎完了罪还没排上投胎的,或是不愿意再投胎的,在此暂居。
白斐收回视线,落在脚边一处不起眼的石碑上。
上面刻着两个潦草的小字。
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