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从一百二十迈的车上跳下,不死也要断条腿。
白斐及时转回鬼体,又顺便分出道微薄鬼力护了下司机。
他却没有半点感恩,在落地的瞬间发出喀喀喀的怪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姿势倒转身体,面部朝上,眼球却下滑到极限,死死盯着白斐,四肢一同着地飞速爬动,直直就朝白斐扑来。
白斐手腕翻转,祭出重剑,却将利刃朝上,只用剑身格挡。
她皱眉怒道:“滚出这人类的身子,我饶你魂灵不灭!”
司机突兀地诡笑一声。
白斐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猛得伸长脖子去撞剑刃,又趁白斐狼狈撤剑,歪头狠狠咬向她的脖子!
“正好,还没尝过鬼差,一定很好吃桀桀桀~”
下一瞬,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痛苦的嘶鸣低哄。
司机矮胖的身子剧烈抖动,从脸部往下分出一道灰白幻影,依稀可见是个瘦削的男子,邪肆的鬼气瞬间浓郁迫人。
那幻影青黑瘦削的面孔和司机的面孔快速交替着,时不时爆发一阵嚎叫,两张面孔都扭曲到了极致。
最终,两道身影彻底撕裂开来,就像是蟒蛇蜕了伪装的皮囊,司机的身体瘫倒在地上,却只剩薄薄的一片肉皮,像纸一样扭曲折叠着。而内里不见一丝血色,五脏血肉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了个干净。
而被剥离出来的那道魂魄面色青黑,瘦削可怖,尖利地嘶吼着,拼命地撕扯着额头中央的黄符。
白斐单手执剑,戒备地打量这恶鬼,心脏却疼得像是滴血。
这道分离符他爹的值两百功德值!!!
要早知道这肉身已经被它吸干了她就不买了啊啊啊啊啊!!!
心里百转千回,白斐面上却还是副冷酷模样。
“怎么想的?劫到白无常头上?要是你偷偷摸摸躲着害人,我还真懒得管你。”又不给工资。
黄符被彻底撕扯掉,恶鬼低吼一声,浑身鬼力暴动,后背涌出数道黑雾,争先恐后地涌向白斐。
“小朋友,做鬼不要太嚣张了!叔叔来教教你!”
黑雾缠绕而上,紧紧圈住了白斐的身体,几乎要把她彻底淹没。
白斐目光一凌,侧身单手撑地,鞋尖在泥地上划了个半圆又迅速升起至半空,她在空中飞速扬起重剑。
那剑剑身乌黑硕大,足有大半个白斐那么高,看起来极为笨重,却在少女手里轻若羽毛,和她的手臂好似融为了一体,轻盈扬起又带着万钧之势斩下!
黑雾被剑气瞬间破开,剑刃直直贴着恶鬼的天灵盖,仅差分毫就能使它灰飞烟灭。
恶鬼的魂体透明了三分,它僵硬地仰头望去。
只见女孩冷漠的眼睛忽然微微弯起,缓缓露出一个极为挑衅的笑意。
“小朋友,我死的时候你的魂魄都还没过第一世呢。”
那恶鬼僵直着不敢动,几乎想把白斐生吞活剥。
它早听说南屿来了个新的白无常,肉身是个小女孩,还只用原始方法捉鬼,鲜少用法器,且除了刚死的新鲜鬼一概不管。
它只以为是她鬼力低微又没多少家底傍身,没把她放在眼里,又刚好遇上,这才想尝上一尝。
但没人说她拿把破剑就这么厉害啊!
它试探着开口:“听说你接私活,我可以……”
“小朋友。”白斐好笑地拿剑敲了敲他的天灵盖。
“害了那么多人,你的功德值都是负的了吧,拿什么给我?”
“我……我老婆得病快死了,她有!我把她的都给你,放我去酆都投胎吧!你……你即便是鬼差也不能随便杀鬼的!”
“对啊。”白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忘了你还有老婆呢。”
恶鬼以为她答应了,激动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刚好我们可以团……”
话还未尽,重剑狠狠斩下,恶鬼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再无踪迹。
白斐面无表情地把剑收回手心。
不死得干净一点,叫人家小姑娘死了也不安生。
恶鬼一灭,周遭浓郁的暗夜和群山幻象也渐渐褪去,城市道路上的路灯又重新出现。
白斐揉了揉脖子,把那司机的尸体处理成正常死亡的模样,便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步子刚抬起,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
……
被二话不说丢在车上的季行也从没觉得自己的心脏这么顽强过。
他还没有驾照,只分得清刹车和油门。
只是等他在高速行驶且失去了方向的出租车里艰难地爬到了驾驶位上时。
他绝望地发现,这车居然没有刹车!
季行也试图去拉手刹,谁知刚一用力,手刹就哐当一声掉了下来,从没车门的那端径直飞出了车外。
季行也:“……?”他就没见过这么破的车!
心脏迅速充血,几乎抽干了四肢的血液,季行也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极力冷静下来,稳住方向盘靠向路边,拿车身刮蹭草丛和树干。
车速慢了些许,但还不足以让他安全地跳车逃生。
季行也一边尽力减速,一边迅速思考。
周遭看起来是高山上的山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急转弯和悬崖猝不及防出现。
如果这样,他就完全死路一条。
可如果强行停车……他的视线凝聚在远处一颗较为粗壮的大树。
车的安全气囊是完好的,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生命摇摇欲坠,季行也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隐秘的兴奋,和恐惧夹杂在一起,几乎让他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心脏失序地颤动,季行也眼中的一切被染上一层红色的薄雾。
周遭似乎亮了几分,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是过于剧烈的心跳让季行也来不及思考。
车速被连续的刮蹭降到七十码,季行也调转车头,直直冲向大树。
却就在那一刻,大树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同样高速行驶的货车!
季行也骤然睁大双眼,极速调转车头,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就要撞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季行也出奇的冷静。他冷静地想,就这么死了,或许也挺不错的。
想象中的撞击和疼痛却并没有到来,所有声音突然沉寂下来,无边的黑暗席卷,季行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官。
死亡是这种感觉吗?
季行也感觉自己的存在都好像和五感一起消失了。
但是并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秒,或许是半个世纪,所有感知又再次瞬间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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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路灯和车灯一起照出他熟悉的城市道路,后视镜里,大货车平稳地驶出他的视线,而广播仍在顽强播报着无聊的深夜电台。
“笃笃“一声轻响,季行也偏头看去。
少女懒懒地靠着车框,冲他粲然一笑。
“速度与激情玩上瘾了?还不赶紧下来。”
剧烈的心跳在瞬间回落到人间,季行也迷茫地眨眨眼,有一点迟钝。直到白斐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不耐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像是突然醒过神来,急急问道:
“你从一百二十码的车上跳下来,怎么完全没受伤?那个司机人呢?我刚刚……”
“话好多。”白斐头疼地捂住耳朵,转身就走。
“你不走就留在这睡吧。”
季行也下车跟上去,今夜古怪的事实在太多,他有满腔疑惑想要开口,却在看见少女沉静的眼眸时突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秉着一些基本常识,他问了句要不要报警。
白斐却道:“没事。”便再也不说话了。
她又打了辆车,幸运的是,这次的车和司机都是正常的,不然再来一遭这种没工资的活,她的怨念就要比恶鬼还大了。
出租车拉着他们来了水北街,这里也算是南屿市比较贫穷的地方了,基本上都是租住的外来务工人员。
街道较为狭窄,路面也随处可见腐臭的垃圾和内容不可言说的小广告。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路上只有一盏坏了的路灯闪着微光,其余皆是暗沉沉的。
季行也从来没有踏足过这种地方,却也无心观察,他的脑子全被今晚发生的两件怪事占据了,洁癖没有了发作的余地。
直到突然撞上少女柔软的脊背,他才惊觉,连忙后退两步抬头看了看。
面前是一间不大的平房,灯亮着,还透出些吵闹的聊天声,房子门口放着个五颜六色的发光招牌,写着纹身店。
他有些疑惑,白斐却说:“到了。”
白斐刚一推开门,门内的吵闹声就瞬间止住了。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目光探照灯似的齐齐向门□□来。
墨非坐在最中间,穿着黑背心,露出一手臂的纹身,嘴里叼着个点燃的红塔山,他的目光不咸不淡地扫了白斐一眼,又转向她身后的季行也,墨绿色的瞳孔泛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光。
他旁边的纹身床上坐着那个经常来找他的女孩,她抱着袋薯片,贴着长假睫毛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薯片突兀地掉下,顺着她白皙的大腿落下,滚落在墨非脚边,被他一脚踩碎。
而房间里分散着的其他人,是墨非结交的人类朋友,个个都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露着或大或小的纹身,眼睛促狭地挤弄着,互相撞弄肩膀,显得更加猥琐了。
要不是这些人她都见过,白斐真要以为她不小心误入了什么□□的地盘。
那个女孩,白斐依稀记得她叫陶染,目光在季行也外套上的logo转了又转,好奇问道:
“小白妹妹,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带人回来啊。跟我们介绍介绍?”
白斐道:“这是我……”
话没说完,墨非突兀地笑了。
他把烟夹在指尖,懒懒地往后一靠。
“啧,我们小白妹妹终于学会钓凯子了?”
“但这小子,弱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