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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玛门十三


    武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似是活了这么久也没见到过这么清新脱俗的“条子”,今日着实是大开了回眼界,感叹声: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其实就这点而论, 方衍之也挺无奈的,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就好像全世界的奇葩之最, 都被老头漫天遍地地搜罗搜罗, 最后通通给塞进这青城刑警队里了。


    “别动, 再动我崩了你。”


    刚要俯身捡枪的魏远顿住了动作, 抬头一看,当场惊呆了:妈呀,为什么敌方真的有枪?


    魏远同志就一刚毕业没多久的小伙子, 没见过什么大阵仗, 再加上平时胆子又差不多就指甲盖大点,哪能经得住这么吓,于是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是方队和连绵姐他们会怎么办?啊, 爸对不起,今天您的宝贝鹦鹉我还没喂呢, 以后可能要您老人家自己喂了, 不行魏远, 你不能害怕, 党和人民会记住你的……


    魏同志这厢自顾自地做着自我心里建设, 完全没意识到他已经严重提高了他们队里的……沙雕程度。


    武哥发出极怪异的一声嗤笑:“像你这种娘胎里出来时脑子和胎盘一起剪掉傻子……啧啧, 本来我是懒得要你的命的, 不过谁叫你犯贱自己找上门来呢, 那就怪不得我了, 只好麻烦我送你归下天了。”


    听听,人民的敌对分子骂人骂的多么有水平。


    某傻子一脸敢怒不敢言……


    而顾、方二人好好的考量和计划尽数被这愣头愣脑冲出来的倒霉孩子打乱。顾连绵脾气好,倒是没什么想法,而属炮仗的方大队长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发誓回去一定要把这小崽子嵌进他们市局办公楼的水泥墙里,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不过现在的第一要义首先还是是保证魏远崽子的安全,至于其他的,只要人没事,都可以慢慢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个新计划,甚至连眼神都不用交换,双方就极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方衍之拉开枪的保险栓,迅速闪到一个对他最有利的位置,将枪口对准了武哥的脑袋,沉声道:“把枪放下。”


    武哥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这周围还有人,但他到底也是刀山火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江湖,又怎么可能让人一唬就丢了胆子,所以他只是微微晃了晃神,继而把枪握得更紧:“你要是不想让这个傻子的脑袋开花,尽可以开枪,看看谁更快一点。”


    方衍之抿了抿嘴,知道他说的没错,按如今他们三人站的距离来看,一旦开枪,先死的绝对是魏远。


    谁都有所顾忌,所以一时间三人就这么一个指着一个的脑袋僵持住了。


    武哥心知如今局面拖下去对他不利,要是拖到他们的大部队来了,他就是插上翅膀也决计飞不出去,于是他便把心思打到了在一旁正准备偷溜的徐飞身上。


    如果那小子加入,这局面可就大不相同了。


    魏远的枪掉在地上,只要徐飞捡起来,便能打破现在的这个平衡,至于徐飞有可能会反水……呵,只要他牵制住了他后面的这个人,他有把握先爆了徐飞的脑袋。


    “飞子啊,该怎么做你明白的吧,放心,今天你只要站在哥这边,哥保准你不会后悔。”


    徐飞捂着自己的腹部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那么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见利诱不成,武哥转而开始威逼:“你可别忘了,你妈还在我手上呢,你他妈最好想清楚一点。”


    徐飞冷冷一笑,目光变得怨毒起来:“你是被警察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这个武哥死了,他就可以趁乱把他妈救出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去国外。


    “好,你小子有种。”武哥见他不上套,又起一计,于是阴阳怪气地道:“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徐飞警官,你当初凭着与高明砚联系员的身份,利用他获取新型毒品卖给我们这群毒贩子,最后被他发现没说动他,就给他身上装了微型炸弹的是你吧,啧啧,看看,多不是东西,为了钱自己的兄弟说杀就杀,这罪捅出去了,该怎么判来着,哦,可能是个死刑吧。”


    徐飞:……坏了,他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这话是是说给方衍之和魏远听的,这意味着一但徐飞今天活着让两人走出这里,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都将会公之于众,而他,也会受到法律严厉的制裁。


    当一个人不愿意跟你上一条船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往往不是威逼利诱,而是悄无声息地斩断他的一切后路,让他别无他法地自己找上门来。


    这样不但能达成所愿,还能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武哥到底是个老江湖,手段之毒辣又怎么会是徐飞一个小年轻玩的过的。


    这一句话正中要害,徐飞明显动摇了。


    眼看着徐飞渐渐向方衍之逼近,魏远急眼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害怕不害怕,双眼紧紧闭上,自以为很舍生取义、大义凛然地大喊:“方队你别管我,你开枪吧。”


    这小崽子,该怂的时候倒像是吃了豹子胆。


    方衍之心力憔悴,黑着脸冲这活宝低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活宝被吼的一哆嗦,委委屈屈地把自己的嘴捂上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而角落里的顾连绵,暗自握紧了手里的枪。


    “没想到啊小子,找来找去,居然是我们自己人干的。”方衍之看着徐飞冷笑:“就为了几个破钱,真是什么畜牲事都干的出来,我之前还是太小瞧你了啊。”


    “破钱?”徐飞喃喃念了一遍,随即也笑起来:“对,就是几个破钱,您方大队长高高在上,哪里理解的了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苦处。”


    钱这东西对于有些人或者大多数人来说,它就是命,就是一切,因为它能买的来尊严、幸福、享受、甚至是阖家欢乐——“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是没有道理;但同样的,在某些时候,它也能让人丢掉廉耻、良心、人性,恍若禽兽。


    人有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或许会觉得,为了前者,丢掉后者也无不可,毕竟前者的诱惑是如此之大,带来的利益是如此之直观。但是,丢掉了良心和人性的人……真的还算的上是人吗?


    选择了丑恶的人,终身入目所见,入心所感,必是丑恶。


    “放你娘的狗屁。”某些不好的回忆被徐飞的这句话突然勾了出来,方衍之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上来了——


    他高高在上?都是干警察的,他一开始就是刑警队队长是怎么的,这王八羔子脑子有病是吧。


    “别给自己的没人性找借口,动辄就搞得自己天下最可怜、全世界都欠了你的一样,论惨,人高明砚比你惨吧,他母亲在重症监护室里靠进口药吊着,他未婚妻因为他没钱跟别人跑了,可他有做过亏心事吗,啊?他有吗?”


    方衍之越想越气,他生平最看不惯这种出卖亲友的王八蛋,今个儿还碰上个畜牲都畜牲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和禽兽有异的区别,是因为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是不是还是要有一颗最起码的良心呢?


    毕竟……人是一个会哭会笑有血有肉活生生热乎乎的东西啊。


    “徐飞,你自己因为一己私欲灭绝人性害死跟你一起长大的兄弟,身为一个警察违背职业道德贩卖毒品导致多人死亡,你现在还能臭不要脸到为这些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想问问你咋想的?”


    武哥心头一喜,这两人掰扯起来了,只要方衍之一分心,他就可以找准机会解决了这两人,当然,等问出新货的下落后,这个徐飞也一样不能留。


    顾连绵皱了皱眉,衍之有时候是有点感情用事,但绝对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除非……他在诈那个武哥?


    那么,她应该怎么配合他呢……


    方衍之越说越激动,自然是分了点视线给徐飞。武哥找准时机,一只脚向后扫去扫飞了那把地上的枪,同时闪到方衍之侧面想要伸手下他的枪,只可惜……


    方衍之早在他动的那一霎那迅速回身,然后自下而上用了巧劲反卸了他的枪。


    “你当我傻是吧?”方衍之笑眯眯地一手一只枪,一个指着武哥,一个指着徐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套的人总是以为自己是黄雀,实则只是只螳螂而不自知,傻傻自己入了套。


    “没招儿了吧。”方衍之瞅了一眼呆成了个雕塑的魏远,嫌弃道:“杵那干啥呢,当电线杆子呢,过来给拷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


    男人的下巴微微扬起,本就英俊的脸庞因为渡上了一层自信的神色,而变得愈加出彩。


    这一出漂亮,不愧是她顾连绵……恩,喜欢的人。


    顾连绵在心中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现在看来,她刚才计划的配合他的几套方案都没用了,衍之完全可以一个人解决的。


    他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刑警啊,当然,还是个更优秀的男人。


    等魏远把两个人都拷好后,顾连绵环视了一圈四周 ,再三确定了的确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她便准备出去给某位爱被人夸奖的方同志一个鼓励的笑——


    忽然……她在方衍之身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狙击枪!


    “衍之!”她想也没想,本能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方衍之扑了过去。


    “嘭——”


    真的挺疼的。


    顾连绵用所剩无几的意识迷迷糊糊地想:不过还好,她总算是能护的住一个她身边之人了,多少不是那么糟糕。就是有点可惜,衍之说过的那种美好的生活,她注定是无缘了,果然,她不该奢求……


    鲜血溅进了方衍之的眼睛里,一时间他的视线只剩下了一片模糊,感受着怀里纤瘦的人儿缓缓地滑下去,血液混着眼泪源源不断地从那双曾经灿亮的双眼里涌出来,惨烈无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连绵——”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第32章 旧忆一


    手术室进进出出的医生和那三个亮的刺眼的“手术台”, 都像是一把锋利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方衍之的心,让他痛的几欲喘不上气来, 他倒吸着凉气妄图稍稍缓和,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连绵啊,怎么就那么傻呢……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顾连绵。”


    第一次见她, 他其实就想着, 这个姑娘怎么能这么好看, 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方队,你怕是有循环性人格障碍。”


    她可能不知道她玩笑时的笑颜,有多么的美好, 不知不觉间, 入了他的心,从此再也出不去了。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这地球没了你还能转,疼得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这叫没事?”


    她难得地生起了气, 却是为了自己。


    “因为心怀温暖者,所向披靡。”


    他也愿一生为她所向披靡。


    “好了, 我喂你可以了吧, 能不能安分一点。”


    那时觉得, 就算是死了, 为了这些温情, 也都值了。


    “我答应你, 等这场案子结束后, 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没有后悔的话……那么, 如你所愿。”


    ……


    连绵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答应过我这个案子结束后要跟我在一起的,你从来不食言,所以这次也不能例外的,顾大专家一言九鼎,你可千万不能骗我啊。


    “老方”


    “衍之”


    萧挽和肖煜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方衍之双目失焦地靠墙瘫坐在地上,满身满脸的鲜血,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十分骇人。


    而一直不敢说话的魏远像是看到了救星,忙迎上去带着哭腔道:“萧副,煜哥,你们可算来了,这怎么办啊这,连绵姐……连绵姐她会没事的吧。”


    会的吧……一定会没事的。


    萧挽用力地捏了下他的肩膀:“一定会没事的。”


    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好奇地往这边打量,看到了“手术中”这三个字后又发出了了然的喟叹,神色各异地走了。


    “衍之、衍之。”肖煜蹲下身去使劲晃方衍之,冲他低吼道:“你冷静点行吗,连绵一定会没事的,你先别这么吓自己。”


    看到一直开朗乐观的兄弟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肖煜怎么能不心痛,他太明白顾连绵对于方衍之意味着什么了,如果里面的那个姑娘有个好歹,衍之恐怕得疯。


    都是苦了这么久的人,老天为何就不能给他留下些甜的呢。


    “肖煜。”方衍之把他的手掰下来,声音乍似平静,细一听,却掺杂着几分颤抖:“我知道,我知道她会没事的,我就是……就是有点害怕。”


    肖煜:“……放心吧,没事的。”


    方衍之是何等人,警队阎王,上刀山下油锅,毒贩窝里只身敢闹个底朝天都不带眨一下眼的铜皮铁骨,现在,他害怕了……


    一朝动心,满腔热血,都扑到了一人身上,若那人不在了,这腔血,也就凉了。


    又怎么能不害怕呢?


    ……


    半个月后


    清晨,阳光悄悄地从窗帘的缝隙里溜了进去,像一个调皮却善意的孩子,拥抱着每一个还未醒来的人,和煦而温柔。


    病床上苍白虚弱却难掩美丽的女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眨了眨,似是不太适应太强的光线,又闭上了几秒,才再次睁开。


    微微侧头,一个熟悉的大脑袋就映入了眼帘。


    顾连绵轻轻笑起来,甚至微微笑出了声,就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笑着笑着,眼角就那么泛上了点点泪花。


    终于有一次醒来时,身边是有一个人守着的,真好,别人有的,她也有了。


    男人被她的这几声笑惊醒了,抬眼一看,眸中掀起狂喜来:“连绵你醒了!”


    顾连绵还没来得及应一句“恩”,就被结结实实地扑了个满怀,压的她伤口有些疼,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碍,所以她也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晕晕了半个月,医生说你失血过多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知道吗……”说到后面,男人的声音微微有点哽咽,又似是为了她劫后余生的欣喜。


    顾连绵心头一惊,有点不可置信,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脖子上落下的几滴滚烫的液体,炽热的似是要灼伤她的皮肤。


    他这是……哭了?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顾连绵忙安抚性地摸了一把她的方大队长乱炸的头发,柔声哄道:“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没有履行呢,怎么可能一命呜呼呢。”


    其实恍惚中要不是牢牢记得有这么一个傻子在等着她,说不定是真没有那么强的求生欲支撑着她活过来。


    “别胡说。”方衍之退开了些,拿亮晶晶的眼睛看她,眼眶微红:“什么一命呜呼,有我在,我要你长命百岁。”


    说完后才发觉此话着实大言不惭,就是因为他,连绵才变成这样的,他真是有够没用的。


    “好好好,我胡说。”顾连绵装着没发现方衍之的那兔子一样的红眼眶,漂亮的眸子里有几分迁就和包容,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能容纳世间万物。


    她觉的她可能败了,败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温情款款里,从前她不怕死,如今却贪起了生,可能是因为……有了希望吧。


    “哎呀。”方衍之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手忙脚乱地闪出去一米远,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我有没有压到你伤口?那个……那个对不起啊,我就是看见你醒来太高兴了,我……我,反正……”


    一向英明神武的方大队长此时的样子,真是要多蠢有多蠢,恋爱中的男人果然智商为负。顾连绵心中很不厚道的嘲笑着。


    “行了。”她失笑道:“没事,你蹿出去那么远做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


    方衍之这才讪讪地坐到床边的小板凳上,活像个受气小媳妇地低头问她:“喝点水吗?”


    “恩。”顾连绵点点头,又把他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皱眉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这是多久没睡觉了?”


    难看的脸色,乱炸的头发,连胡子都长出来了一大圈没刮,还有明显是瘦了一大圈……又像个山顶洞人了。


    ……啧,有点嫌弃。


    “没多久,还好啦嘿嘿嘿……”方衍之搓着手笑,试了试杯子里的水温,感觉合适了才把床摇起来,柔声道:“来,慢点喝,你刚醒,少喝一点。”


    连方衍之自己以前也想不到他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吧。


    “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顾连绵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便开始下起了逐客令。


    这家伙最近到底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啊,还是赶回去比较好。


    “我不。”方同志邪魅一笑,捏起嗓子娘里娘气地造作开了:“绵绵,人家不要的了~”


    顾连绵:……这是鬼上身了?


    绵绵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并且想一个大耳刮子给他驱个邪。


    “连绵。”方衍之忽然握住她的手,瞬息之间敛去了所有的不正经:“以后别这样了,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你受到半点伤害,你明白吗?”


    顾连绵一点一点地收了笑,淡淡看他:“我问你,如果当时的情况我们俩对调,你会怎么做?”


    “我……”


    “所以我也是一样,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简单。”


    你不愿意我受到伤害,我又何尝不是不愿你伤一丝一毫。


    “衍之。”顾连绵黑漆漆的眸定定凝视着他,神色无比的认真:“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从来不是站在男人身后的小姑娘,如果我们未来是伴侣关系,我们要做的是互相扶持,并肩战斗,而不是因为我是个女性就理所应当地被你单方面保护,那你就把我看的太弱了。你能为我做的,我一样可以为你做。”


    “我没有那个意思。”方衍之忙解释了一句,同时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更多的,却是对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孩深深的敬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我不会这么说,抱歉。”


    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强大,无关性别、体魄,内心强悍的连男人都自愧不如,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是他独一无二为之倾心的顾连绵,无可替代。


    顾连绵微微一笑:“以后你不必跟我说这两个字。”


    “好。”方衍之也笑起来:“你也是一样。”


    “哎呦,你俩这干什么呢。”肖煜警官在门口吹了声口哨,笑得十分骚包:“老方你身为我青城市刑警队队长居然耍流氓,啧啧啧。”


    “滚。”方衍之怒骂道:“老子牵个手都能叫耍流氓是吧,那像你这样的是不早该给扫黄大队给扫走了,少给我在这里胡说八道。”


    “切。”肖煜呲瞪他一眼以示内心鄙视之情,转而迅速变了个脸,笑眯眯地冲顾连绵道:“别介意啊连绵,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顾连绵浅笑着摇头:“没事,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肖煜把花放在床头柜上,挤眉弄眼地道:“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从那天手术的时候,老方就……唔唔唔。”


    方衍之一个跨步捂住了某人的大嘴巴,边将人往外拖边衣冠楚楚地笑:“连绵这家伙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我带他出去冷静冷静,你好好休息哦,我一会就回来。”


    顾连绵憋着笑配合地点头,十分给某人面子。


    “唔唔唔……姓方的你这个老王八蛋,你前两天小媳妇样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嗷,你谋杀啊。”


    “你给我把嘴闭上……”


    一片笑意在顾连绵的眸子里荡漾开来,驱逐了那几分自带的冷淡,笑起来的她,是那样温柔而纯粹的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使人快乐,老方在拿错女主的剧本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连绵女神:当我男朋友吗,我宠着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啊……不过超过三块钱的就算了,我不喜欢太物质的男人(微笑脸。)


    求评论,求霸王,求灌溉,支持一下我这个可怜的新人吧,不支持,不支持的话我就,就……我也不能怎么办啊(笑哭),好了开玩笑,大家随缘,啾咪。


    第33章 旧忆二


    某周末清晨


    风光无限好, 顾连绵懒洋洋地躺在病床上晒着太阳,活像一只酒足饭饱的猫,懒洋洋的优雅。


    这些日子顾同志的日子过得甚是舒愜, 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套全地把八百年没享受过的大小姐的待遇补了个十足十。


    外有队里众人流水一样的水果补品往里送,内还有个贤妻良母的方大队长无微不至的照顾……何况这位“贤妻良母”直接是把人快当祖宗供了。


    着实是……想瘦也瘦不下来, 反而比起以前略微有些病态的瘦削, 看起来圆润了些许, 一点也不像是受了场重伤的人。


    “衍之。”顾连绵扶额深深地叹气:“你每隔一小时就要让我吃点什么, 一天二十四小时你恨不得给我吃三十六顿,你把我当猪喂啊。”


    某投喂机完全无视她的抗议,自顾自地摆弄着他那些花红柳绿的汤汤水水, 并且百忙之中还不忘进行说服教育——


    “你现在是病人你知道吗, 跟你说了,这时候的营养绝对不能落下,否则以后全是后遗症,快快快, 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玉米红枣排骨汤,特别补血, 还有巴拉巴拉巴拉……”


    顾连绵:狗子你变了,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了。”您可消停会吧。


    某话唠闻此还不死心, 再接再厉地拿出另一个保温桶, 一脸慈祥:“连绵啊, 还有这个, 这……”


    “我说我的方大队长啊。”顾连绵哭笑不得地按住了他的手:“坐月子也没你这么补的啊。”


    “啊?”方衍之一愣, 很顺其自然地思考这个问题之后, 最后得出了个无比伟大的结论——“坐月子怎么照顾的我还真不太知道, 不过连绵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保准周周到到没一点后遗症。”


    “方衍之你够了。”


    顾连绵脑门上刷刷冒出三根黑线,这货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本来就不怎么正常,现在还有越长越歪的趋势?这可真是不得了了。


    “实话嘛,我又没说错什么。”方衍之看着她嘿嘿地傻笑,眼睛里尽是不怀好意。


    这人都是什么毛病?


    “不喝了。”顾连绵气结,连勺子带某人伸过来的手一起推开,闷闷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这是……闹脾气了?


    方衍之笑得更高兴了,他的连绵总算是有点人气儿了,这也说明,他是真的,走进她心里了。


    “好好好,不想喝就不喝了吧。”方衍之从善如流地把东西收拾妥当,然后在后面暗戳戳地戳了戳她。


    还没个完了,顾连绵忍无可忍:“手嫌不。”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方衍之笑得十分宠溺:“看你这两天太闷了,我刚去整来了个轮椅,出去透透风吗?”


    顾连绵往角落里一看,果然是有,刚才都没怎么注意,她笑了笑:“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又来了。”方衍之就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每次都习惯性地不愿意给别人添一点麻烦而委屈自己,怎么看怎么心疼。


    “你跟我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有什么了就跟我说。”方衍之摸了把她的头,笑道:“咱也是有人惯的人,以后有我在,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把天捅下来了我也给你担着。”


    顾连绵怔了一怔,好看的眉眼渐渐弯了起来:“我可是要提醒你,人的性格是会受到环境影响而改变的,换句话说,你这样有可能会引起我的日益嚣张。”


    方衍之把轮椅推过来,极为小心地将顾连绵打横抱起,缓缓地放下去,像是在对着一触即碎的瓷器,细致,而珍重。


    “那能叫什么嚣张,女孩子任性一点不是应该,我倒乐意你那样,好了坐好了我们走咯——”


    衍之若是用尽所有对一个人好的话,那个人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这么想着,突然又有点舍不得连累他了。


    已至深秋,落花飘叶铺洒了整个大地,二人穿行其中,谁都没有说话,岁月静好,大致不过如此吧。


    枫叶簌簌落下,正巧落了一片在顾连绵的身上,她伸手接住,低垂着眸看不清神色,许久她才轻声道:“我说过要告诉你一些我以前的事的,现在,你愿意听吗?”


    正在推着轮椅的方衍之顿了脚步,绕到她前面办蹲下,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笑了一下。


    “恩,你说,我听着呢。”


    方大队长闲的住什么也闲不住嘴,之所以安静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连绵有话要对他说,才不敢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


    顾连绵极为少见地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闪现出几分压抑不住的痛苦,她狠狠闭了闭眼,才再次睁开来,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没关系,慢慢来,我一直都在的。”方衍之抓住她的双手,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她力量:“如果实在不想的话就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不,我没事。”顾连绵反握住那双修长的手,眸子里有着近乎执拗的坚定。


    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懦弱和退缩。


    “其实在十岁之前,我的童年应该还算的上幸福的,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和坚强的女性,她教会了我很多,尽管我那个时候还很小,理解不了多少。”


    女孩的目光似是飘了很远很远,越过了荏苒岁月,回到了那段温馨的陈旧时光。


    “我还有个弟弟,他叫顾连白,小白比我小一岁,说是他是我弟弟,其实他照顾我反而多一些,那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有什么好吃的他自己舍不得吃,都是让给我的。”


    “对了,你看。”顾连绵从脖子里摘下一个老式怀表打开,里面有一张已经不太清晰了的照片——


    穿着朴素却气质典雅的女人一边揽着一个孩子,右面一看就是连绵小的时候,尖尖的下巴,秀气的小脸,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另一边的就是连绵的弟弟了吧,小男孩也长的极为出色,不难看出以后一定也是副好容貌,可是……


    方衍之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又怎么会这么久以来连绵都是独身一人。


    “他们死了,我的妈妈、弟弟,在我十岁那年,都死了。”


    顾连绵“啪”的一声将怀表合上,紧紧地攥在手里,把手攥的微微发白。


    方衍之刚想出言安慰,却被她的下一句话惊的呆住了——


    “你能想象吗,我就那么亲眼看着我的亲生父亲把我的母亲活活掐死,一点一点的窒息,脸色变的灰白,眼珠子会爆出来,我用尽一切办法也阻止不了。”


    女孩的眼神冷冷的,泛着厉色,看似平静,实则包含着锥骨剜心般的痛苦。


    “还有小白,他替我挡下了那个人发狂时丢过来的菜刀,他还那么小,他才九岁啊,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豁开了,那么多的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他撕心裂肺地跟我说‘姐姐,我疼啊。’”


    顾连绵浑身抽搐般地剧烈颤抖起来。


    方衍之半蹲着拥住她,一下一下地顺她黑亮的长发,像是在给受伤的小动物顺毛:“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究竟人能灭绝天良到什么地步,才能犯下如此杀妻灭子的罪行?连绵那时候才十岁啊,就算是成年人经历了这样的事,也不一定能挺过来吧,这么些年,她到底是遭了多少罪啊。


    “后来,当时还是刑警队队长的赵局救了我,那个人判了死刑,但是小白和妈妈,再也没能醒过来。”顾连绵任由方衍之抱着她,像是个木头桩子般一动不动。


    “别怕,我在呢,想哭就哭一场吧。”方衍之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哄着,眸中一半沉痛一半心疼,都快溢出了眼底。


    “早就哭不出来了。”顾连绵淡淡地推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只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身上有着变态杀人狂的基因,在犯罪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犯罪基因遗传,所以,我有很大的几率也是个变态。还有就是,我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说不定哪天受了刺激就会变成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怪物,甚至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绝非危言耸听。”


    方衍之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接着道——


    “我不知道你喜欢了我什么,但你认识的,可能只是我伪装出来的表象,真正的我,你不会想知道的。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温柔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与你共度一生,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心理病态的人。”


    顾连绵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冷漠地就好像她口中那个不堪的“怪物”和“变态”说的只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她只是在给他机会,后悔的机会。


    “好了,今天我说的话很多了,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都对我那么好,我们以后还是战友,方队。”


    纵然不太甘心,但也够了,何况她身上的麻烦,根本远远不止这些。


    顾连绵转动轮椅想要离开,却又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温暖,却不容挣脱。


    “胡说什么呢,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一次一次地把我往外推,我方衍之说出去的话就那么不作数吗?那好,我再说一遍,我,方衍之,喜欢顾连绵,我不要什么更好的,你就是最好的。”


    男人身上干净而清冽的洗衣液香味,就那么直直钻进了她的鼻子里,久久不散。


    她给了他后悔的机会,他却没有、也一点都不想后悔。


    第34章 旧忆三


    静默了许久之后——


    顾连绵叹了口气, 幽幽的,似是不知名的喟叹,她终是伸手环住了男人的后背, 轻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如果以后你再后悔, 那就只有两种结局——你死, 或者我亡。”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也相当地煞有其事。


    女孩白皙瘦削的脸庞上闪现过复杂的神色, 说出来的话透着阴气森森的可怖,让人由衷的相信:如果她的东西不再属于她了,她是真的会下手毁掉的。


    但她依然看起来像个不染纤尘的天使, 圣洁而美丽。


    方衍之愣了一愣, “噗嗤”一声笑出来:“能耐的你。”


    就算是冷漠的她、凌厉的她、放狠话的她,哪怕是逼至绝路举起屠刀的她,方衍之也相信,她一定会在最后一刻选择放下, 他其实愿意做她刀前的第一抹亡魂,但是他知道, 她不会。


    看人看骨不看皮, 他始终信她。


    方衍之笑着摸她的脑袋:“行行行, 反正我是被你吃定了, 就算你想要我的命, 我也乐意双手奉上, 那你说得我都答应了……”


    尾音颇为微妙地一沉, 方衍之忽地凑近过去, 痞笑道:“现在总能跟我在一起了吧, 恩,宝贝儿?”


    顾连绵:“……”


    吓唬人吓唬了一半,被这一声“宝贝儿”搅的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气氛又一次往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跑偏,拉都拉不回来。


    所以说,有些时候胡搅蛮缠也是种好习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根本就不是一个频道上的,最后还能拐带着让秀才调个频,堪称年度第一机智。


    顾连绵突然发觉——她跟这么个脑子有坑的二百五到底在废什么话?


    “陆曦衡,你他妈的到底折腾够了没?”


    一声熟悉的暴喝声从远方遥遥传来,也打断了顾连绵正在思考的要不要现在就让这货滚蛋的思绪。


    “哎?”


    方衍之松开手,有点疑惑地边张望边道:“我应该没听错吧,这声音是老萧的?”


    这么洪亮的嗓门儿,除了他们队里的那架战斗机还能有谁。


    “我也觉得是。”顾连绵看他一眼:“过去看看。”


    “妥”


    二人往前拐了个弯,果然在一排枫树后看见了某炸毛咆哮的萧副队长,再一看,旁边还有一熟人,那不是林哥吗?


    只是萧挽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处于暴走的边缘,浑身散发着“老子要锤爆你的狗头”的萧挽式愤怒,宛如刚从地下爬上来的夜叉。


    “说话。”她面目颇为狰狞地拽着一个男人的领子,像是抱了把此人捏死的决心。


    细看,那个男人样貌极其出色,一个极其毁人板寸头也丝毫不减他半分颜值,五官犹如璞玉琢磨,眉目温柔,端的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温润出尘。


    “小挽你冷静,千万冷静,你别忘了曦衡的身体。”林浩扬一脸惊恐地去掰萧挽的手,生怕她控制不住给人揍出个好歹来。


    “还有曦衡你也是。”知心老大哥继续当着和事佬,两边各打一头:“她的脾气你是最了解的,怎么还敢这么不知死活地招惹她?”


    什么情况这是?


    方衍之咬着跟棒棒糖,还不忘给顾连绵嘴里也塞了个,二人在一边默默当起了吃瓜群众。


    听到“身体”两字,萧挽有些顾忌地松了手 ,被气到咬牙切齿:“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乖乖给我滚进去治病去,再要么,我用手铐拷你走,你看着办吧!”


    被喊作陆曦衡的男人被这么吼了半天也不恼,只是边安安静静地整自己的领子边微微笑着。


    男人相貌长的温润,气质却很冷。


    最后,他才淡淡来了句:“我现在又不是犯人,一没作奸二没犯科,劳烦萧警官手铐都用上了,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吧,况且……你不觉得你有点多管闲事了吗?”


    这句话一出,萧挽的脸色蓦然变了,难看的让一旁的顾、方二人都是一惊。


    还没待萧挽说什么,就见一贯好脾气的林浩扬也沉了脸色,目光变得严厉起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小挽不是为了你好?陆曦衡,你到底怎么想的,过去放在心尖子上拿命爱的人现在你舍得这么伤她?”


    “算了林哥。”萧挽拉住林浩扬,像是被这句话瞬间熄灭了火气,她向顾连绵这边的方向看过来,笑了一下:“你们俩不够意思啊,过来也不打声招呼,在一边围观的挺爽啊?”


    “哪呀老萧,我们这不是,呃……不好插嘴嘛。”方衍之摸头笑道,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萧挽传说中神神化化的男朋友。


    恩……看来不是盏省油的灯。


    萧挽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打量了一下顾连绵,笑着道:“气色还不错嘛,看来老方靠谱了一回,把你照顾的挺好,感觉恢复的怎么样?”


    “我很好。”顾连绵浅浅一笑,抓住了萧挽的手:“挽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萧挽也摸了把她的头发,神色轻松了不少。


    方衍之:有话好说,把你的狗爪子从我连绵的头上取下来。


    顾连绵: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哦,她好像已经不长了。


    “就是……”萧挽凉凉地瞪了默不作声的陆曦衡一眼:“家门不幸。”


    顾连绵看了方衍之一眼。


    方衍之会意,笑着凑过去伸出手:“你好,我是青城市刑警队队长方衍之,萧挽的同事,兄弟怎么称呼?”


    老萧可是他们的战友和家人,再怎么样也是有他们这些后盾的,这小子挺狂啊,连老萧都敢惹。


    男人很有礼貌地握了握:“陆曦衡。”


    声音清清冷冷,不卑不亢,不亲不疏。


    顾连绵把轮椅往前转了点,微笑道:“我叫顾连绵,也是挽姐的同事,挽姐平时对我诸多照付,如果她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不仅是我,我们整个队里都是看不过去的。”


    连绵威武


    方衍之在心中暗赞:我媳妇儿整起软刀子来也这么帅。


    “那是,萧挽同志可是人民的好同志,堪称我辈之楷模,就连我们赵局都事事偏心她,弄的我这个正队长倒像个后娘养的。”


    两人的言下之意就是,敢让我们的萧副队长不痛快,你小子就完蛋了,我们整个刑警队包括赵大局长都不会放过你。


    陆曦衡勾了勾唇角,也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萧挽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一股暖流涌入心底,她想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做了警察,认识了这些人。


    “行了,你不乐意我跟你一起拉到。”萧挽冲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林浩扬道:“林哥那麻烦你陪他去一下可以吗。”


    “好。”林浩扬应了一声。


    萧挽点点头,又道:“方便的话老方我和你一起送连绵回去吧,有点事还要跟你们商量。”


    自顾连绵重伤住院以来,方衍之的精神状态极为堪忧,所以案子的后续部分萧挽也没敢打扰他,基本上是自己处理的……现在人醒了,有些事情自然是要大家一起商量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老萧。”


    萧挽没有再看陆曦衡,只是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顿了脚步,极为心平气和地说了一段话:“我知道你只是怕拖累了我,不过陆曦衡你听着,当年我既然不会因为你功成名就而仰望你,现在自然也不会因为你跌落云端而俯视你,跌倒了,就给我爬起来,你是个男人,用不着我伸手拉你,但我一直都会陪着你。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自己想想吧。”


    ……


    “老方、连绵,谢了啊。”


    “客气。”方衍之拍了把她的肩:“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那么见外做什么。”


    “对。”顾连绵望着她笑:“家人之间,不说这个。”


    “那行,你们都这么说了 ,我再说就矫情了。”萧挽眸中闪过感动,复又稍稍正了色道:“说正经的,星余查那天开枪的人的时候,发现他的信息我们的数据库里有保留,你们猜是谁?”


    “你这人。”方衍之笑骂一声:“卖什么关子,到底谁啊。”


    说完后又黑了脸:“这王八蛋别让我抓住。”


    “杨达。”


    顾连绵的瞳孔蓦然缩小,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


    “杨达?”方衍之一脸懵逼:“他谁呀。”


    “前几年那案子你忘了,桐大连环杀人案,杨达就是那个变态安停舟的重要同谋。”萧挽递给他一份资料:“喏,自己看吧。”


    其实在出了郁夕颜一案后,他们便已经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至今仍未落网的杀人犯身上,连带着对桐大的那场旧案也有过一点了解,只可惜还未深入,便接到了要去跟毒贩接头的任务。再后来种种事情一个接一个地发生,众人实在是焦头烂额无力分心,这事儿自然就这么耽搁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怎么哪哪都要跟这个姓安的有点关系。”


    “因为这些本就是他故意为之的。”


    方衍之转头看去,只见顾连绵的眼神一片冰冷,像是结了万年的玄冰进去。


    一段记忆忽而莫名其妙地钻了出来……


    “等等连绵,我记得你好像也是桐大毕业的吧,而且从你的岁数来看……”


    三年前,正好是她在桐大就读的时间。


    第35章 地狱重现一


    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砺, 才能练就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响。——泰戈尔


    顾连绵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许久, 她才缓缓开口:“没错,那时我的确是在桐大,安停舟……他是我的师兄。”


    方衍之:“!”


    萧挽:“!”


    “那……传说出当年那场案子的时候, 沈丛教授的另一个学生曾协助警方破了案……”


    “是我。”顾连绵看着方衍之点了点头, 随即神色黯淡下来:“那能算是什么破案, 还不是等安停舟把人杀完没可杀的了, 我什么都没能阻止,是我无能。”


    三年前桐大的那场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众多, 手段极其残忍, 其中就包括全国顶尖犯罪心理学学者之一的沈丛教授,以及桐城刑警队队长薛城。


    且杀人手法千奇百怪,皆是模仿世界上上有名的作案手法,与其说是杀人, 到不如说是一场规划精密表演和挑衅。


    当时的方衍之听闻此事时还感叹了许久,道是这些个专家研究着研究着倒把自己给搞变态了。


    原来……这场杀人游戏的参与者, 竟是连绵吗。也就是说, 她的噩梦和深渊, 从来就不止一次……


    这么瘦瘦弱弱的人儿, 一次次被血腥和黑暗剐去一层血肉, 摁进泥地里, 又一次次自己咬着牙义无反顾地爬起来, 孤身继续往前走, 面上还能如此的温和淡然, 心中还能始终正义不变,她的骨头到底是有多硬啊。


    可那么强悍的灵魂,又为什么可以温柔至此呢?


    “别什么都揽自己身上,你已经很厉害了。”萧挽见她神色低落,忙安慰道:“我听人说起过,都是夸当年的那个学生天纵奇才,没想到就是连绵你啊,咱队还真是捡到宝了。”


    “奇才?”顾连绵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在犯罪心理学的天赋上,我从来都比不过他,这点我很清楚,也没想过要跟他争个什么,他又何苦要用那种方法向所有人证明一遍呢……”


    杀她亲近的人,给她线索,耍的她团团转,最后每次都让她落后一步,只能看见一具具了无生气被残忍对待过的的尸体,直至生生把她逼疯。


    猫抓老鼠的快感吗?


    三年前


    桐城大学


    “当当当……”


    “请进。”


    女孩穿着一袭雪白的连衣裙,披散着长发,年轻美丽的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浅笑,青春而有活力。


    “连绵来了。”在一堆资料里奋笔疾书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个长者看待得意门生的标准笑容:“毕业论文写好了?”


    “恩”顾连绵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看到了案上的玻璃杯,顿时眉头一皱:“老师,您怎么又喝凉水啊,说了胃不好的人得多喝温水,您也不注意着点。”


    “你呀”沈丛闻言弯了眼角,笑道:“年轻轻的小姑娘,跟你师母快一样唠叨了,哦对了,你师母还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家里吃个饭。”


    “会不会有点麻烦师母了……”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你从大学到研究生我带了这么些年,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这孩子学习好人品好,我们早把你看成自己孩子了。而且念念也想你了,总跟我耳边天天念叨她的连绵姐姐怎么还不去找她玩,烦都快烦死我了。”


    顾连绵笑笑:“念念要高考了吧。”


    “是啊。”


    沈丛翻开顾连绵递过去的论文,看清上面的字后挑了挑眉,抬眼打量她:“自我认同感与补偿式犯罪?”


    “是的教授。”


    沈丛凝视了她几秒,已经有了细纹的眼角微微弯了弯,晕染出欣慰的笑意来:“连绵,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不错,孩子。”


    顾连绵不疾不徐地往那玻璃杯中倒上了一杯热水,转身放在桌子上。


    她盯着桌面浅浅笑起来,眸光中带着释然,像是放下了压了她许久的重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如果重返人间的人还始终满心黑暗,那其实他一直身处地狱,从未走出。老师,我非常感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


    “你终于是想明白了。”沈丛赞许地点点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这个学生啊,天赋极高,人也正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就不骄不躁,而今又摆脱了一直缠绕着的阴影,当真是前途无量,是可以为社会做大贡献的。


    “不过连绵啊,作为你的老师,在你毕业之前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送给你。”


    “老师您说。”顾连绵正了神色,恭恭敬敬地站直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我曾经说过,咱们干这一行的,究其根本就是一个“心”字,窥探的是别人的心,修的也是自己的心。”


    沈丛站起来,不怎么出众的容貌却在一瞬间有了些古人说得仙风道骨的意思。


    “劣者照本宣科地去研究,往往只修得其表,愈强求愈适得其反;中者设身处地地去感受,却也不免自诩为上位者,略知一二,难成大器;而优者,探知别人的内心,首先是要抛却自我,真正地做到“他就是你,你就是他”,这很难,不过我相信你可以。但是要谨记——面具带的太多,当心失去本来的样貌,与黑暗缠斗过久,极易与黑暗融为一体,所以不管怎么样……”


    沈丛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儿,一定要清明,你要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守护着什么,信奉着什么,心里清明了,就什么也迷不了你眼前的路,哪怕一路上都是荆棘和迷雾,你也终能达到自己心中的目的地。”


    顾连绵的笑容已敛的一干二净,末了,她端端正正地冲沈丛鞠了个躬:“学生受教。”


    沈教授于她,不仅仅是教授她专业知识的老师,更是她人生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让她愈发地清晰了脚下的路。


    沈丛满意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你去吧。”


    “老师再见。”


    心中清明,便脚下有路吗?


    合了门,顾连绵正要转身,就感觉后背撞上了什么人。


    “对不起……安停舟?”


    来者身形瘦削修长,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意思,只见他身穿略大的一件白衬衫,扣子随意开着前两个,露出了个造型奇异的十字架锁骨链。


    男人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容貌长得很是斯文精致,却莫名透出点妖里妖气来。


    “呦,师妹现在这么没礼貌啊,都开始直呼其名了。”


    顾连绵扫他一眼,皱了皱眉:“你就这样进去找老师?”


    “是啊。”安停舟有些无辜地眨眨眼:“没什么问题吧,我又哪里惹我的师妹不开心了呢?”


    顾连绵对此人着实没什么好感,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只是一贯来的好修养又不允许她不搭理人就走掉,只好冷冷淡淡地道:“我还有事,师兄请便。”


    “连绵连绵”安停舟伸出一只手,细长的手指上挂了个小盒子,他笑眯眯地道:“请你吃蛋糕,我特意买的,草莓味的哦。”


    “不必了,谢谢。”顾连绵转身就走。


    安停舟倒也不拦,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背影,用有些抱怨的口气叹了一声,叹出了几分委屈:“你总是拒绝我,这真是件极其不愉快的事情呢。”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眯,闪现着异样的光芒。


    此时正是中午,刚下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纷纷向食堂涌去,广播里传来女广播员抑扬顿挫的朗读声,顾连绵抱着书在人群里穿行着,沐浴着阳光,心情就像今日的天气一样的晴朗。


    她的世界,终于是有色彩的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哎连绵,上哪去啊?”


    顾连绵闻言回头,待看清来人后笑起来:“是婷婷啊,我去图书馆查些资料。”


    眼前这个如邻家妹妹般甜美漂亮的女孩子是法硕二年级的学生,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开始其实不怎么会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性格也有些孤僻,多亏了这个叫路婷的小太阳一直对她那么热情,才让她渐渐明白了友情为何物。


    真的是……已经很好了啊。


    “什么呀,这都中午了不吃饭啊,我说大学霸,您给我们留点活路行不行,天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怪不得沈教授那么看好你。”路婷挽过她的胳膊,拖着她往反方向走:“跟我吃饭去吧,后门那新开一家冒菜,传说那味道杠杠的,走嘛走嘛。”


    顾连绵早上吃的迟,本是不怎么饿的,但架不住好友这么邀请,便只好欣然答应了。


    “好了,别晃了,咱们走吧。”


    “欧耶,连绵万岁。”路婷在她脸上“吧唧”一口:“连绵连绵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别闹了”顾连绵哭笑不得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怎么今天不找你男朋友去?”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当然是我的连绵宝贝最重要了,有什么比跟你一起吃饭还重要的事呢?”


    顾连绵凉凉抬眸扫她一眼:“刘思齐开会去了吧。”


    “哇连绵你怎么知道。”


    顾连绵拿两根手指头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高深莫测地撇下三个字:“读心术。”


    好吧,其实明明是这傻子自己说了不记得的。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好像不太可能呢,哎你倒是等等我呀……”


    如果那时的她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的话,她宁可不去学犯罪心理学,也绝对不要遇上安停舟。


    不是因为畏惧,只是想要后来那些逝去的人好好活着而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活着,从无相交她始终孤生一人毫无成就,但……只要他们,活着。


    第36章 地狱重现二


    “哐哐哐……哐哐哐……”


    日头还半挂不挂, 顾连绵便被一阵可以称得上猛烈的砸门声给惊醒了。


    她昨日看书看的入迷,睡时已是凌晨时分,故今日起迟了些。


    这个点来敲她的门的, 十有八九是婷婷吧。


    许是要拉自己陪她逛街吧,记得她前两日说过的。


    顾连绵轻轻笑了笑,边往门口走边随手抓了把头发, 确保自己形象不是那么糟糕后赶忙开了门。


    “婷婷?这么早, 怎么了。”


    但在打开门的一瞬间, 她立刻就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在她的心房中渐渐缠绕萌发。


    “连绵”路婷一张小脸惨白的似一张白纸,她抓住顾连绵的袖子颤抖着道:“莫清清……莫清清她……”


    顾连绵的右眼皮“突”的一跳。


    “她怎么了?”


    莫清清是她的舍友, 因为快要结婚, 三个月前就搬出去和男友同住了。


    “她被人杀了。”


    “什么!”顾连绵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她被人杀了。”路婷抹着泪前言不搭后语:“我……我今早本来打算去跑步的,路过小树林的时候, 我就隐约看见……看见……我不敢走太近,就看了个大概, 总之你先跟我来吧。”


    顾连绵任她拉着自己走, 脑子里一片空白, 莫清清与她的关系虽不如她与路婷亲厚, 可到底也是一起生活过的, 如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她自然一时间是无法接受。


    小树林离她这栋宿舍楼很近, 拐个弯, 几步的路程就能到。


    天色灰蒙蒙的, 有晨露微微浸湿了二人的头发,这个时间已经快放假了,此时又是大清早,基本上放眼望去就一两个人。


    听着枯枝在脚下踩出的咯吱声,一丝阴森森的寒意逐渐升上来,顾连绵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


    待穿过重重绿影后,两人的脚步蓦然顿住了——


    躺在泥土地上的莫清清,下腹被血淋淋地剖开,内脏和大量的鲜血从那血洞中流出,将泥土染成了血红。


    少女的脸庞很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胳膊,白与红形成强烈的对比,甚至有一种凌虐的美感,她的左手小指上,用丝线绑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翻江倒海的恶心在胃里涌上来,幼时血腥的记忆被再度勾起。


    顾连绵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的树:“报……报警了吗?”


    路婷早已吐的不成样子。


    “报了……呕——”


    前几日还一起吃过饭的活生生的人啊……她还说过,下个月就要结婚的,要请她们去吃喜酒……怎么会这样?


    尖锐的警笛声响起——


    顾连绵脑中钝钝地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难受得什么也不想去想,只剩下血腥的画面在眼前的不断重复。


    她呆呆地站在那,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直到被带离了现场,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莫清清头部左上方的空地里,有一个染了血的酸奶瓶,里面还盛着小半瓶鲜血。


    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姓名”


    “顾连绵”


    “专业”


    “犯罪心理学研究生二年级。”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去向。”


    “……”


    “哎哎哎,回神,想什么呢”约莫三十多岁的警察有些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男人理着板寸头,蓄了一圈胡须,有一种成熟男人历经沧桑的气质。


    “这是一场发泄性犯罪,剖腹,摘取内脏,染血的酸奶瓶有饮血可能……”


    “打住。”男人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没好气地开口:“这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你这小姑娘看了几本侦探小说看魔怔了吧,你还是快点交待一下去向。”


    “……昨晚八点半到今早路婷来敲我的门前我一直在宿舍。”


    男人挑了挑眉:“有证明吗?”


    “你们可以调监控……薛队是吗?我是沈丛教授的学生,死者是我的室友,请相信我有能力帮助你们。”


    “谢谢您嘞。”薛城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带着一份警察独有的冷漠,没有嘲笑,却也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薛城绕开她,平平板板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们警察的事情。”


    “……”


    顾连绵没有再说话,依她方才简略的判断,此人偏执、固执己见、大男子主义,她再说下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许可以自己行动试试。


    她身边活生生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死者”,毫无征兆、突如其来,最后被烧成一堆灰白色的粉,装进一个陶瓷罐里,再也不见天日,她不太甘心,她想她学过的这些东西,能有一些实际的用处。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


    桐大是桐城占地面积最大的大学,东西南北开了四个门,一个门到一个门之间能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天已经全黑了,蒙蒙飘着些小雨,略微寒凉,男人靠在墙上抽着烟,有些焦躁。


    “出来吧,跟我一晚了,最近这么危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了豹子胆是怎么。”


    顾连绵踌躇了一下,从学术楼与一片小竹林里的夹角里走了出来,安安静静地低头站在那也不说话。


    她知道这样不太合规矩,可她就是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直觉,她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


    薛城的脾气不好,搁以往这种情况早破口大骂了,但看这么个小姑娘又实在不忍心,只好烦躁地挠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说妹子,你这已经叫妨碍公务了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我保证把凶手揪出来行不行,别偷偷跟着我了,回吧。”


    “我很抱歉,薛队。”顾连绵平静地看他,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镇定:“我就说一句话,说完我就走,而且绝对不会再妨碍你了。”


    薛城沉默了一下,吐出一个烟圈:“……讲”


    “凶手性格孤僻、暴力、自卑,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可能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他对美好的事物充满着嫉妒和憎恨,以饮血获得成就感来克服心中的自卑,凶手因为他叛逆的性格必定无法融入集体,可能过早辍学,受教育程度不高,男性,体格不会太强壮……我目前所知信息就只能推断出这么多,希望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昏黄的灯光打在女孩年轻却沉静的脸上,给人一种魔力般的安心。


    薛城抿着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顾连绵顿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已经把重点侦查方向锁定在了学校工作人员的身上。”


    说罢之后,她向男人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说完了,继而转身离开。


    “等一下。”薛城叫住她,掐了手中的烟,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我送你回去。”


    ……


    前半夜顾连绵睡的极其不好,莫清清凄厉的死相在她的眼前闪现,连带着多年前的那场噩梦不断的重复、纠葛,打破了她重塑多年的平静,将她再次拖入深不见底地漩涡。


    铺天盖地的血红,呼啸着即将吞噬一切。


    她大汗淋漓地惊醒,却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细细地喘着气,等待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旁边是因为害怕来找她一起睡的路婷,少女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地蜷缩起了身体。


    毕竟是直面死亡,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顾连绵深深看了熟睡的少女一眼,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婷婷要拉着她去一趟犯罪现场呢,正常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不会再跑过去重温一遍吧,她说自己没看全,可她如果不是离得很近,又怎么能确定那个人就是莫清清……不,一定是她多想了,婷婷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应该只是太害怕了吧。


    她轻嗤了自己一声,最近莫不是真的魔障了。


    看来她明天真的该去找一趟教授了。


    窗外正下着一场瓢泼的大雨,像是要洗净这个城市所有的罪恶。


    顾连绵踱步到床前,怔怔地通过被雨水模糊了的窗看外面,想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等等,不对,那是什么?


    顾连绵猛然拉开窗,穿着黑色雨披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里,宛若幽灵。


    两栋宿舍楼之间的空地上,就那么突兀地多出了一个渗着血的麻袋。


    殷红融入进透明的雨水里,晕染出大片大片妖冶的花纹,终被稀释至浅淡,消失不见,而新的血液,又源源不断地紧接着涌出……


    顾连绵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靠近的那个血红的麻袋。


    单薄的衣物被雨水瞬间打湿,寒意从身体直直渗入了心底,冰凉刺骨,挥之不去。


    顾连绵颤颤巍巍地解开袋口处捆绑的绳索,解放出了里面的“人”——如果还能算是人的话。


    看清里面东西的一霎那,顾连绵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拿手撑着地,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像是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无头尸体被竖着直直劈开,脏器已被掏空,四肢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拿绳索绑住,就像一头被解剖了的鹿。


    血腥、恶心、变态至极。


    “轰——”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仿佛来自地狱的哀鸣。


    雨,下的愈发大了。


    第37章 地狱重现三


    “查清楚了薛队, 死者乔小雨,经济法研究生一年级,据她舍友说, 这姑娘晚上经常出入一些酒吧夜店之类的场所,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所以就算她不回去也没人在意。”


    “行, 知道了。”薛城面无表情地点头, 盯着空地中那被捆绑成奇特造型的尸体和泡的发胀的残缺的头颅, 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入了定。


    ……死者的左手小指上,又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绳结。


    他猛吸了一口烟,沉声道:“接着调查死者的社会背景, 能多详细就多详细, 去吧。”


    来报告的警员应了一声后走了,法医和其他工作人员还在勤勤恳恳地忙碌着,人不少,可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地声。


    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今夜的雨愈下愈大, 来势汹汹的有几分可怖……桐城许久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夜那样黑, 没有一丝光亮。


    顾连绵披着宽大的警用雨披窝在墙角处, 房檐上不时落下一连串的水珠砸在她的帽子上, 噼里啪啦的, 可她没有动, 跟个雕塑快没什么两样一般。


    帽子很大, 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只露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来。


    瘦削得有点可怜。


    薛城怔然看了那团黑影一眼, 蓦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这个女孩快要跟黑夜融入一体了。


    还是这么年轻的孩子啊……的确太过残忍了,薛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吐完最后一个烟圈,便矮身在女孩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继而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他保持着一个表情太久了,几乎都忘记该怎么笑了。


    “我第一次跟着去办一个杀人案的时候,大概十年前吧,那王八蛋杀人后怕被人发现,就把尸体剁成了一块一块的,到处抛尸,于是我们就跟着漫天遍地的找啊,今天找到一条胳膊,明天翻出来一条大腿,后天又捞出来一颗头……”


    顾连绵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开始的时候我也恶心,吐的昏天黑地的,我那时候就想,怎么有人能那么变态,都是人,他这手是怎么下的去的,就不害怕吗。真的,那时候挺不可置信的,不过后来日子一久,我就不恶心,也不害怕了。”


    “是因为习惯了吗?”顾连绵轻声问他。


    薛城笑了一声,显得亲切了许多:“可以这么说,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是警察,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害怕,站在一个位置上,如果不愿退缩,就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最后把自己变成该有的样子,都是一样的。”


    顾连绵沉默了一下,道:“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薛城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沈教授的学生,可没一个是这个的,加油吧小师妹,你还年轻,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师妹?难道……


    “对了,沈教授以前也是我的老师。”薛城冲她挥了下手:“上去吧,挺冷的。”


    被沈教授看做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这个师妹绝非是池中之物,就是年轻了点,有点激进和冲动,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一块璞玉,只有经过打磨,才能变得价值连城。


    而这打磨的过程,虽然痛苦,却不是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未来可期啊。


    “变态扭曲的欲望,内向、胆小、不善交际……不对,可是不对啊。”


    顾连绵在她房间里的小黑板上写写画画,最后又无比焦躁地打了个大大的叉。


    她闭上眼,意图将自己代入到凶手身上……可是她失败了,尽管她以前在做犯罪心理画像时模拟过无数次,但模拟终归是模拟,并不是现实。


    而当现实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时,以往的什么天赋经验好似都通通喂了狗,越着急,心里越是一团乱麻。


    就像明明一直习惯了边看各种血腥变态的现场照片边毫不影响的吃饭,可当真真切切地看见尸体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不寒而栗。


    ……毕竟是,不一样的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的流逝,又怎么能和照片比呢。


    冷静,要冷静,太多的个人感情会影响判断。


    顾连绵这样对自己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黑板上乱成一团的字迹一点一点地擦掉。


    第一起死者莫清清,死因是被剖腹流血过多而亡,饮血,留下了饮血容器,上面却没有提取到指纹,刀口粗糙,有宣泄成分;第二起死者乔小雨,尸体被捆绑成奇怪的造型,头被砍下,刀工精细,一丝不差,具有杀人的艺术感享受。


    对,第一此杀人表现出来的是一场泄愤,而第二次,是一种享受……可是这不对啊,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的行为模式,难道这两场案件是不同的人做的?但两个死者的左手小指上,分明都用同样的手法系了同样材质的红色绳结,若说栽赃……


    到底是为什么呢……等等


    忽而顾连绵的脑中灵光一现,她冲到桌子前打开电脑,迅速点开了一个界面。


    原来是这样……


    桐城市公安局


    “乔小雨,桐城市本地人,桐大经济法研究生一年级,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她的母亲是高中老师,从小对她家教甚严,不过这乔小雨自从上了大学、脱离她母亲的掌控后就逐渐堕落了,经常出入……”


    “报告。”


    薛城头也没抬:“进。”


    “薛队,门口昨天那个女学生找你,说她有重大发现。”


    “……让进来。”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案件到现在全无突破,那场大雨,把一切的痕迹都冲刷掉了。


    希望他这个师妹的出现,是案件的一个转折点吧,毕竟沈教授的眼光,他还是很信任的。


    顾连绵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快步走进来,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薛队,都错了。”


    薛城皱眉:“什么错了。”


    “由现场和被害人尸体上所推断出来的凶手的行为模式和信息,都是错的。”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年纪轻轻就在这大放厥词的姑娘是什么来头。


    可有一部分的人仿佛认出了什么,略微有些兴奋地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薛城的眉头锁得更深了:“顾连绵,我们办案子不比你在学校,每一个判断和决定关系的都是人命,所以说什么话都要有证据,这不是推理小说,没有实证的推理就是臆想,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顾连绵把笔记本电脑摊开放在他眼前:“这是一场模仿型犯罪,我相信你们在侦查案件的过程中肯定发现了两场件明明有证据指向是一人所为,可是偏偏又有不符合同一个人行为模式的别扭之处,这点我说的没错吧。”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片刻过后,低低的讨论声密密麻麻。


    “薛队,她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你刚不还说了吗,两个死者的创口显示的手法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的。”


    薛城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画面,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一个小年轻道:“小李,把她的电脑连到大屏幕上。”


    “是”


    众人面前的屏幕很快就投放上了一个画面——


    一张灰白模糊的旧照,女人的肚子被剖开,内脏从刀口处流出来,洒了一地,一边……染血的酸奶瓶。


    “美国吸血鬼杀手查德·乔斯,于1978年杀人剖腹,并用酸奶瓶为容器饮血。乔斯出生中产阶级家庭,父母亲常年不和,在乔斯10岁时离婚。母亲患有偏执狂妄想症,易受到刺激,具高度攻击性,乔斯在高中时期开始堕落,吸食毒品,虐杀动物取血生饮,认为认为他的血迟早会变成粉末状,必须补充新鲜血液。”


    薛城看着她道:“所以跟你那天画像出来的凶手是一致的?”


    “是。”顾连绵点头:“在第二个死者出现的时候,凶手的形象却无论如何都一致不了,那是因为现场所表现出来的,是凶手想让我们看到的。”


    顾连绵点击了几下电脑,又切换到另一个画面上。


    ……又是惊人的熟悉感


    “在此之前薛队,你们是不是找到了一个用头骨或者其他的身体什么部位制成的工艺品。”


    “我……”


    “没错!”


    一个年岁和薛城差不多的男人猛地站起来一拍掌,奇道:“我去你这小姑娘挺厉害啊,连这都知道。”


    说话的人满脸没来得及刮的胡子拉碴,看起来颇有山顶洞人的意思,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不是中国人的纯正的黑或棕,反而泛着点碧蓝,想来应是混血。


    只见薛城凉凉扫过去一眼,后者便蔫蔫地闭了嘴,小声嘟囔着:“又瞪我,话都不让说了。”


    “……”


    “高副队,你废话少点。”


    薛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罢,便转过头来正了神色:“我们是找到了一个头骨做成的碗,经检验,确实是乔小雨的,头骨还在法医那做鉴定,先给你看下照片,小李。”


    “这就对上了。”顾连绵看着那递过来的手机屏幕道:“平原镇屠夫爱德华.盖恩,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母亲在他的心里占有崇高的地位,而他的母亲因癌症去世后,他为了宣泄自己变态的欲望,开始在墓园盗取女尸,肢解她们身上的部分做成工艺品用以收藏,剥人皮缝制成女性人品装,而在他51岁作的那场案,切掉头颅,身体竖直剖开,取出脏器,最后绑成一头鹿的形状,跟乔小雨的死法一模一样。”


    顾连绵把目光聚集在薛城的脸上,面色很不好地道:“这种类型的模仿性犯罪通常是为了体现自我价值,通过将侦查的人耍的团团转来获取高位者的快感,犯罪会一直升级,所以马上就会有下一个受害者,薛队,我们得快点了。”


    众人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分析的,恐怕都是对的。


    这也说明这个凶手人性之沦丧,手段之高明,少不得要费一番大功夫与之斗智斗勇……而在此之前,整个桐城大学,都笼罩在一片血的阴影之下。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没有人知道……


    第38章 地狱重现四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


    不明真相的学生们还在无忧无虑地嬉闹着,喧哗和打闹的声音从窗缝里钻进来,使得顾连绵愈发的焦躁。


    其实就算知道了, 又能怎么样呢,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除了亲属好友痛不欲生, 留给别人的, 只剩下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那块被她涂鸦得不成样子的小黑板可怜兮兮地仰面倒在地上, 被摔得有些散架,笔记本电脑也被掀翻在角落里。


    ……顾连绵活了这么久,一直冷静自持到了极致,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她知道, 不能慢下来,可是……真的毫无头绪啊。


    模仿性杀人,连体现出来的特征都不是真实的,她又能靠什么去判断呢。


    “我应该怎么做……”


    “连绵”路婷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来, 担忧地望着她:“你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吃不下, 谢谢你婷婷。”


    顾连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知道, 自己是在恐惧, 也是深深的挫败, 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让多年以前的噩梦不再发生了, 到头来, 什么犯罪心理学天才, 什么沈教授的得意门生, 她根本就当不起……太无能了。


    路婷走进来,把饭放在桌子上,默默整理起一屋子的狼藉来。


    “你……别太难过了,毕竟我们也不是警察,这些责任,本就不该由你来背。”


    “恩”


    顾连绵极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而改变了主意,拿过桌子上的那份盒饭开始机械地吃起来,良久之后——


    她缓缓开口:“这场杀戮的号角刚刚吹响,下一个面目全非地躺在法医刀下的解剖台的,是你,是我,或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犹未可知,铡刀已经悬于我们的脖颈之上,我不会束手待毙。”


    路婷那清澈到有些无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犹疑,似是在做着什么挣扎。


    “连绵,如果我有不得已的缘由要瞒着你一些事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顾连绵眸光锐利如刀地直直刺过去:“婷婷,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我是说如果。”


    顾连绵一把抓住路婷颤抖着缩回去的手,沉声道:“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更何况婷婷,你的演技一点都不高明,那天发现莫清清尸体的时候,以你的性格,第一个去找的绝对是力量上更有优势的刘思齐,而不是我这个没什么武力的女性,而且,他的宿舍楼离现场才是最近的。”


    路婷退后一步,颤声道:“他……他不在。”


    顾连绵轻笑一声,冷冷的:“我查过了,他那天在宿舍的。就算退一步讲,你认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比你的男朋友更可靠而让你舍近求远地来找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拉我去一遍犯罪现场,婷婷,你胆子有那么大吗?”


    她其实早都察觉出了不妥当之处,但她,始终是不愿相信的啊。


    她顾连绵就这么一个交了心的朋友,又如何能轻易怀疑。


    路婷灰白着脸色瘫坐在床上:“你……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顾连绵放柔和了浑身的气场,低声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吗,告诉我,是谁唆使你的,下一个是谁你知道吗?”


    “我……”


    “铃——”


    顾连绵皱眉看了一眼手机,是念念,这个时间……她果断接起了电话。


    “连绵姐姐……爸爸……爸爸……”


    手机里少女甜软的声线呜咽着。


    顾连绵蓦然捏紧了椅子的靠背,颤抖着问道:“教授……教授他怎么了?”


    不能有人再出事了……


    “爸爸被查出来铊中毒,现在在手术室抢救,连绵姐姐,爸爸……爸爸他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念念你别害怕,好好陪着你妈妈,连绵姐姐马上就过来,等着我。”


    挂了电话,顾连绵踉跄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浮上暴涨的怒气,她一脚踹倒旁边的椅子,向路婷逼近几步,死死地捏住她的肩膀,红着眼吼道:“你知道沈教授会出事是不是,路婷,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


    路婷认识的顾连绵一直都是个温柔到说话都不曾大声的女孩子,何时见过她如今这般的可怕神色,一时间被吼得愣住了。


    顾连绵恨恨看她一眼,松了手,飞快地冲了出去,融入到黑夜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的路婷一瞬间泪如泉涌:“……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


    教授,老师,您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都怪我太慢了,我没有揪出凶手,我明知道路婷有问题可是我没有去深究,我没法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我感情用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连绵一路狂奔进医院,不知撞了多少个人,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突然,她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她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怎么挣也挣不开,长时间没怎么进食导致的低血糖让她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连绵。”薛城扶住她:“你别这么激动,沈教授他摄入的毒素不算太多,他会没事的,小高在那边看着呢,顾连绵,你听见没有,给我冷静点!”


    “薛队你听我说。”顾连绵反抓住他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起来有些瘆人:“这次模仿的是茶杯投毒者格雷厄姆·杨,他……”


    “等等。”薛城打断了她:“你现在情绪不对,这个等会再说,而且我觉得,你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个了,光凭知道每次凶手模仿的对象是谁,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抓不住幕后黑手,永远都有下一个受害者。”


    他说的没错。


    医院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看着这两个脸色极其凝重的人,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因为两人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故此打量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敢靠近。


    “……我在努力寻找他的犯罪模式,我很快就能画像出来了。”


    很快是多快?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分秒之间,皆是生命的流逝,他们根本就等不起,这点她又如何能不知道呢。


    “行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不然我们是干什么吃的。”


    薛城慢慢把她扶到一个长椅处坐下:“沈教授出事之前已经把你派到我们局实习了,现在我是你上司,听我的吧。”


    女孩还是那样的年轻,本应是象牙塔里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女学生,就跟千千万万她的同龄人一样,上学,工作,偶尔八卦一下娱乐圈的是非,追追星,追追剧,每天只用担心的是会不会挂科,能不能找到工作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而不是……这样跟着一群糙老爷们在地狱里与魑魅魍魉缠斗,一次次地挑战心理的极限。


    天赋,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折磨。


    薛城深深吸了一口烟,也把那些许浮出来的不忍心了摁下去。


    他更知道,能力和责任,是应该成正比的。他曾经读过顾连绵一举在学术界成名的那篇论文,那般惊才绝艳,就连一向有些自以为是的他也不得不叹服。


    薛城可以不忍心,薛队没这个资格。


    “但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背后的操纵者控制欲极强,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存活下来,如果一击不中,他务必会再次出手,所以一定要保护好沈教授和他的家人。”顾连绵嘶哑着声音道,一阵阵的眩晕席卷而来,她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了。


    “放心吧,这个我知道”


    薛城拿起一边响个不停的手机“喂,沈教授没事了?那就好,你继续在那盯着,有什么情况了随时汇报……哎连绵,连绵,丫头,醒醒啊。”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淋了场大雨还精神高度紧张了几天,再加上贫血和低血糖,她的身体终是先于意识崩溃了。


    待到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顾连绵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几秒,随即有些粗暴地掀开被子,一把拔下手上的输液针头就往外跑。


    “哎小顾你刚醒来跑哪去啊。”


    是那个高副队。


    顾连绵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沈教授他怎么样了?”


    该死,她这个身体怎么能如此地不争气,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没事了,你快乖乖躺回去吧。”


    顾连绵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对,她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用笃定的口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有告诉我?”


    高均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过去了,这人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只是……但愿她能承受的住。


    “沈教授中的毒不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你的那个小姐妹路婷,还有他的男友刘思齐……都被杀了。”


    顾连绵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的意识被这一句话打的土崩瓦解。


    少女清纯甜美的笑脸仿佛还近在眼前……怎么会,怎么会,她昨天晚上为什么就不能听她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自信,为什么那么的不冷静。


    下一个……根本不是沈教授,是婷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风格完全逗比不起来,有点暗黑暴力啊,小伙伴们谨慎食用,这是一个连绵从一个象牙塔里的学生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警察的过程,沈教授和薛队都是她的指路明灯。


    (老方暂且消失几天谈恋爱打扰连绵搞事业)


    写着写着莫名觉得自己怎么辣么变态~( ̄▽ ̄~)~


    第39章 地狱重现五


    整栋学术楼里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大部分学生已经考完试回家了,而剩下的三三两两几乎全堵到了三楼的楼道里——都是来看热闹的。


    听说这里死了人,还是死了一对情侣。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八卦的基因, 只要事不关己,总能兴致勃勃地探听一二。


    嘈杂的学生吵闹声和警察的驱赶声交织在一起,犹如热油烧开, 沸腾不止。


    不要!不要啊!


    顾连绵踉踉跄跄地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道来, 引来了不少人不满的抱怨声, 高高低低地叫开了。


    但是现在, 她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让我进去。”


    堵在警戒线外的警察得了命令,死死地拦住想要往里冲的顾连绵,任凭怎么都不松手。


    学生们好奇地打量着她, 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是何方神圣, 又与里面的死者是什么关系。


    “哎那不是顾连绵吗。”


    “顾连绵?就那个传说中的犯罪心理学天才,上次全校表彰的那个?”


    “切,要我说,这种书呆子一实战全得玩完。”一个小平头努了努嘴, 一脸的不屑,不过这种不屑维持到了他看到女孩的正脸后就凝固住了:“传言她比校花还漂亮是真没错啊, 这脸蛋……”


    “嘴下留德。”一个高高瘦瘦却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面色不好地打断:“在议论她, 别怪我不客气。”


    “呦呦呦李川, 你女神啊, 说两句还不行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就您这副尊容, 又丑又穷,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让我进去。”顾连绵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边的闹剧, 她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有几分可怖,她又重复了一遍,发了狠地想要挣脱开拦住她的这几个人。


    “哎你不能进……”


    几人一急,下手没收住力,再加上顾连绵本就病着,一推搡之下直接倒在了地上,手臂也擦破了一大块,印在地上一个血红的印子。


    周围的人又吵吵嚷嚷起来。


    瘦瘦小小的女孩,就那么狼狈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么锐利,那么凛冽,像是藏了世上最快的刀,能顷刻之间将人一刀毙命。


    “你们这叫暴力执法。”那个叫李川的年轻人吼了一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来:“学姐,你没事吧。”


    但是顾连绵没有回答,推开他就要继续往里冲。


    “干啥呢,没个轻重的。”


    薛城急匆匆地扒拉开几个警察,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轻声道:“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回去吧。”


    男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嘴角向下,眼睑也敛了大半,表情沉重无比。


    “你……咳咳咳……”顾连绵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眸子里带了几分请求,那样浓烈的悲怆。


    “让我进去。”


    薛城被那眼神惊的愣了一愣,就这么一瞬间,顾连绵当机立断地推开他,从警戒线下钻了过去。


    她飞快地冲进教室里——


    只见第一排座位的正中央,两团鲜血淋漓的血肉被摆放在了座椅上,空洞的眼眶,眼珠已经被挖去了,就那么狰狞着朝着前方,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血顺着凳腿流下来,蜿蜒了大片大片的殷红。


    两具尸体喉管处皆有一个十字架型的创口,从前到后,整个贯穿开来,而尸体的表面像是被什么啃食过了,血肉向外翻着,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分辨不出来本来的样貌。


    正后方雪白的墙壁上,用血大大地画了两个狰狞的大字——废物。


    刺眼又嘲讽,渐渐扭曲成一张张带着狞笑的脸,讥笑着她的无能。


    顾连绵的瞳孔忽而放大。


    世界的五彩斑斓在她原本明亮的眸子里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最后只剩下深深的灰白,死寂的灰白,绝望的灰白……


    “婷婷——”


    她扑到尸体跟前,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已面目全非的昔日好友。


    求求你,别死好不好。


    我应该听你解释的,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我昨天为什么要丢下你……


    鲜血、混沌不清的画面,近在眼前血肉翻飞的尸体……


    “呕——”


    她退后了几步,扶着桌子在一旁剧烈地呕吐起来,可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胃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能吐出带着血丝的胆汁,到了最后,她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便在那撕心裂肺地干呕。


    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到底是谁啊?


    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够啊?


    是谁!是谁!是谁!


    教室里留下的几个勘查人员静默地看着那个情绪几欲崩溃的女孩子,不由自主地都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悲悯。


    薛城一下一下地拍着顾连绵的后背,不疾不徐,节奏从始至终都没有变一下,就那样等她的情绪逐渐地平静下来。


    “吐完了,难过完了,就给我站起来。”薛城的声音淡淡的,递给她一张纸巾,神色显得有些冷漠。


    “看清楚,人已经死了,你说什么她也活不过来了,如果不想看见下一场惨案的发生以及想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话,就给我振作起来,靠你自己的力量,我们一起,抓住他。”


    “薛队!”


    众人带着点谴责地看向薛城,有人已经忍不住低喝出声,都是觉得他这么跟一个刚刚遭受了重大打击女孩子说话,着实是太过于残忍了。


    顾连绵低着头缩在角落里,没有接薛城手里的纸巾,她连嘴唇的颜色都褪得一干二净,牙齿打着颤,不住地颤抖着:“我……我……”


    “你什么你。”薛城拉着她的胳膊硬把人提起来,指着路婷和刘思齐的尸体大声道:“要不然,离开这个岗位,剩下的事跟你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如果不想就这么认怂的话,就给我站起来,你是沈教授的学生,别让我瞧不起你。”


    骨髓中埋于深处的傲气被这一句话生生给激荡起来,与快要爆发的情绪在身体里缠斗,那被巨大冲击所撕碎的理智也终是在逐渐拼合……


    她不是废物,她不是,不能再有下一个了,不能。


    她接过那块雪白的纸巾,淡淡的清香从鼻尖处传来,冲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婷婷,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信我。


    顾连绵狠狠地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连带着所有的软弱和畏惧也一并抹去了。


    不是所有人的成长,都可以是有点钝痛的细水流长,有一种人,可能天生霉运连连,也是天赋异禀,总要从熊熊烈火里挣扎着爬出来,化了一身的血肉,才得以浴火重生——所谓天才。


    薛城看了一眼女孩面无表情的脸,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几句话无异于伤口上撒盐,但他必须要下一剂猛药,他太明白了,如果这口气让她松懈下去,这个长时间被心理折磨着的女孩可能会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薛队……我总感觉,这次的所有凶杀案……都是冲着我来的。”顾连绵捏了捏鼻梁,声音嘶哑得厉害。


    薛城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字,没有说话。


    顾连绵的眼神直勾勾地粘着在后面的那方墙上,冷笑了一下:“你肯定也发现了吧,每场都是模仿性杀人,却又特意留下了一模一样的红丝带来表明是同一人所为,这种冒着一定风险留下线索的行为除了挑衅毫无意义,还有这两个字‘废物’他是在说谁呢?”


    “你的意思是……”薛城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


    “我一直在找被害者之间的联系,可是迄今为止,我只发现了一个——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跟我有点关系。”


    莫清清、路婷、刘思齐、沈教授,甚至是乔小雨,也至少她是认识的。


    “给沈教授下毒,又把量把握的极好,根本不至于致人死亡,让我误以为下一个受害者是沈教授后方寸大乱,实际上却是杀害了路婷和刘思齐……这种行为想证明的,只不过是我的无能而已。”


    从窗户里刮来一阵带着尘土的风,扬起了少女乌黑的长发,她微微眯着眼,掩去了眸中大半的情绪——看起来平静得有点可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藏在袖筒里的小手指,正在不住地颤抖着。


    “最让我笃定的一点是。”顾连绵看向他,沉声道:“如果不是针对我的话,明明一直跟着警方破案的我才是最该死的吧,我……是最后一个,他留着我的意义,只是为了折磨。”


    薛城不知低头在想着些什么,许久,他才缓缓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我会排查你身边的人的,我先让小高送你回去,有情况了再叫你。”


    “我……”顾连绵刚想开口拒绝,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休息。


    “听我的吧。”薛城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做不到公平公正去怀疑和审视你身边的人,还是让不相干的人来吧。而且你是学心理学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现在的这种状态之下有多影响你的判断。回去好好整一整自己的思路,还有,写一份你比较熟的人的名单给我,以及……沈教授这几届带过的学生。”


    第40章 地狱重现六


    “连绵。”


    回忆被打断了——


    顾连绵极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 飘荡在阴诡地狱里的灵魂兜兜转转,忽而被这温柔到令人忍不住沉迷的一声轻唤给拽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和风细雨的人世红尘之中, 让人一时间有些恍然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笑着什么。


    窗外的阳光正好, 泄露进来几许散落在男人修剪得体的头发上, 亮晶晶的。


    她挑挑拣拣地描述着三年前的案情, 极有技巧地挑了有用的重点出来, 能省则省,客观而冷静,至于其他不必要的, 譬如她自己个人的感受, 却是半个字也未流露。


    她本是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奈何杨达的出现,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以前的种种猜测一一落实, 为了保证衍之他们的安全,让她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安停舟这个人极其危险, 他善于心理暗示和蛊惑人心, 而且根本没有正常人道德感和负罪感, 他……很有犯罪的天赋, 并且这种天赋在经过实践后让他愈发的得心应手, 所以……”


    “很难过吧。”


    “啊?”顾连绵一愣, 堪堪咽下了她还未吐出口的种种嘱托, 在肚子里打个转儿, 销声匿迹地遁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方衍之覆住她袖筒下微微颤抖的手, 叹了一口气:“你情绪一紧张的时候小指会抖。”


    顾连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抽了回来,触电般的,动作之猛烈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长期在暗处窥探着别人,犹如鬼魅,忽而自己暴露了些蛛丝马迹让人捕捉到,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本能地升出一种危机感来。


    “我知道。”方衍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你要知道,对于喜欢的人,自然是每一个细节都不会错过的,注意的细了一点,也无可厚非吧。”


    原来还可以这样……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亲近之人的逝去可以难过到痛彻心扉,但她过往的生命里所面临的,只有不停的失去和接连的死别,情绪超过负荷之后,可能只剩下了麻木不仁的冷静吧……甚至,隐于深处区别于正常人的异化。


    虽然衍之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但要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在他人的眼前……她根本做不到啊。


    于是她佯作无事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凝重地接着道:“以前证据不足我没法确定,但是现在……从我来起和你办的第一场案件,你还记得吗,我们去追程浩时撞我们的那辆捷达,出现的时间如此之巧以至于干扰了我们的侦查方向,我当时就有所怀疑,但是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所以只能就此作罢,但是后来,我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周羽她女朋友出事的时间是十年前,为什么他要搁这么长的时间他才要报此仇,这中间一定是要有一个催化剂来促进他的行为,还有,以我们后来获取的周羽的资料看,他的数学不算突出,也并未掌握那么高的计算机技术,那其中的这个空档,又是谁补上的?”


    这些点点滴滴东西他们不是没有发现,但按照现在上下心照不宣的规矩,只要凶手落了网,至于后来查到的琐碎他们基本上不会重点关注。


    毕竟人力有限,上级也不怎么重视,新发生的案子又层出不穷,如果没事找事地去多此一举,纯粹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谁也不是圣人不是。


    “所以后面是有一个幕后黑手一直操纵着一切,怂恿着周羽进行了犯罪并且一直在帮助着他?”方衍之眉头一皱,以往没来得及整合的细节慢慢都浮现出来,在脑子缓缓拼凑出一个链条来。


    “还有郁夕颜的那次,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本的医务人员被打晕在厕所里,监控同样也被破坏了,按说星余那小子在捣鼓电脑这块也挺厉害的,连着两次却都碰到了更为巧合的计算机高手,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以及……当时没有人思考过,郁夕颜一个沉默自卑的小姑娘,就算是人格分裂了,这么精密的杀人手法,如果没有人教给她,她真的可以无师自通面面俱到吗?


    “杨达,当年他在桐大的时候,就是计算机专业的,而且是他们专业的第一人。”


    “等等”方衍之有些疑惑地看她,眼神有些奇怪:“这个杨达跟安停舟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你刚才也没有提到过啊。”


    这二货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顾连绵的心情又一度被搅的一言难尽。


    “这我哪知道,我跟他们又不熟。”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才又正色了回去:“不过后来我去桐城工作的那段时间倒是查过,安停舟和杨达小时候一起被拐卖过,消失了两年的时间,但至于这两年的时间他们去了哪,干了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而且据说安停舟他父亲也是个警察,当年因为先救了别人而错失了救他的机会,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方衍之“啧”了一声,给出了一个中心总结:“所以这是一个被自己老爹坑了怀疑人生后联合基友报复社会的故事。”


    顾连绵:“……”


    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对劲,但不得不承认……总结的完全正确。


    “从三年前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挑衅你。”方衍之挠挠头,想说些什么又不太敢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点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啊,他……”


    “没有。”


    顾连绵一眼便看出他在想着什么,开口解释道:“他对我不是那种感情,他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产生感情,至于为什么要挑衅我……呵。”


    她冷冷地笑起来,眼底一片阴霾。


    “论学术能力,我确实不如他,但沈教授却一直把我当做他的得意门生,对安停舟则始终比较冷淡,他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无能,找回他丢失的荣誉感而已。”


    还有这么小心眼的?方衍之的认知被再一次刷新。


    “沈教授慧眼如炬,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是哪路货色,那种人渣王八蛋怎么配跟你比,再有天赋怎么样,连人性都没有。”


    方衍之嘴里愤愤地骂着,手里的水果刀在他修长而灵巧的手指上翻了个漂亮的刀花,继而落在那又大又圆的苹果上,他削苹果的技术极好,旋下来的苹果皮宽窄适宜,薄厚均匀,且从头到位都没有断过。


    顾连绵就那么怔怔看着他削苹果的手出神。


    这人怎么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如果以后他得知了她……


    安停舟的确跟她没什么关系,但三年前的那场案子的原因,也绝非如此简单。


    男人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嘴角一弯,笑了出来,阴冷之色一扫而空,又回归了平时的温和模样:“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我哪有,我说的是实话。”方衍之温柔地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旁边的输液袋……恩,还有小半袋,还得一会呢。


    “不管是你们的犯罪心理学或是其他各行各业的技术和知识,终归只是一种工具罢了,用它的人心是红的,它就是造福社会的利器,用它的人心要是黑了,它便是助纣为虐的帮凶了。人心不正,能力再杰出,也不过是阴险狡诈之辈,我想沈教授也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


    安停舟……安停舟……这个人欠连绵的,欠那些无辜惨死的人的,他都会陪着连绵,一一替他们讨回来。


    而她藏在心口处那些深深的创伤,他也一定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抹平。


    他有信心。


    “别难过。”方衍之伸手轻轻顺了顺她乌黑的长发,带了无限宠溺缠眷的意味来,柔声道:“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别想了,明天再说吧,现在你不是孤军奋战,万事还有我呢。”


    顾连绵怔怔看着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嚅嗫了半天,只吐出了一个“好”字来。


    他们都是被生活苛待了已久的孩子,面对种种恶意总能游刃有余,却独独已经不太习惯于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了。


    就好似……


    最初觉得寒冷的人给他一个火盆他会觉得暖的舒服,而已经冻久了冻僵了的人仅是把他泡进温泉里,他只会觉得彻皮彻骨的疼,真的太疼了。


    由麻木到复苏,哪有那么容易呢。


    方衍之明亮的眸里忽而浮上一层深深的懊悔,颇有些难过:“就是这枪伤太严重了,一定会留疤的,我……”


    这个傻子,怎么还在纠结这档子事……


    顾连绵压下满心的翻江倒海,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凑上去轻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瞬间就打断了男人接下去的所有自我唾弃。


    “你值得。”


    她微笑着,眼神却是无比的认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把人刻入灵魂。


    “你值得。”她又无比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值得她全部的倾心以待,值得她所有的以命相护。


    !


    人民之楷模高风亮节的方大队长瞬间当机,满脑子的信号都接触不良了,被雷劈了似的呆在那。


    顾连绵看着眼前这人的傻样笑得更开心了,拿手轻轻戳了他一下:“傻站着做什么,赵局不还让你一会去趟局里,还不快去?”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


    “砰——”


    某队长一头撞到了门上,继而抱着老脸都丢光了的崩溃心态落荒而逃。


    “噗”顾连绵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学生了,总有一种早恋的奇妙错觉呢。


    天空澈蓝。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思绪又飘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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