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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无故人(7)

作者:晚风不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薰……”


    冬末春初,冰雪消融。整个宫中喜气洋洋,宫人们来回跑动,忙碌不已,连陛下三个月没有踏足过的坤宁宫也被惊动,软榻上的青年缓缓醒过来,他微微睁开眼,眉眼比之从前更苍白深刻几分,他这里一有响动,外头的侍者立马走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苦药,毕恭毕敬地道:“贵君请用药。”


    付清衣扶着额头缓了片刻,被这声贵君叫得清醒过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浓烈的药味在整个屋子里散开,在一边随侍的宫人都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喝药的人却若无其事,他把喝完的药碗搁在一边的桌案上,侧耳听了许久,轻声问宫人:“外面怎么了?”


    宫人震惊于他的耳力,迟疑片刻,道:“陛下提赫连公子为君,赐号‘和’,赐居凤凰殿,公子来自月氏,喜用胡椒,爱佩和田玉,陛下特地命人从西域快马加鞭运来上等胡椒与和田玉,今日是他的册封礼,这些东西都要运去凤凰殿。”


    付清衣怔了一下,脸色淡下去,没有再说话。


    比起静若死水的坤宁宫,凤凰殿要热闹得多。赫连伊穿着大红的吉服,绸缎映得蜜色肌肤泛起光泽,如同沙漠中燃烧的赤色晚霞,漂亮得耀眼,引得周围的小宫女都忍不住偷偷看他,而他目中含笑,款款伏倒在宋闻薰身前。


    宋闻薰将他扶起,在一片喜气中,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大变化,温和克制到了一种冷淡的程度。


    赫连伊望着她的侧脸,试探着挽起她的手,宋闻薰不着痕迹地抽回,赫连伊的表情僵了僵,尴尬笑道:“臣不过一句戏言,哪知道陛下赠了臣这样多的胡椒,胡椒在中原价值千金,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宋闻薰把他头上的衣冠扶正,面色看不出喜怒:“来中原这么久,习惯了吗?”


    赫连伊注视着她的眼睛,耳根漫起一片红,点头道:“习惯了。”


    宋闻薰微笑道:“你不熟悉这里的规矩,封君大典刻意简略了些,等你日后习惯了,朕补你一个更盛大的册封仪式。”


    赫连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陛下待我真好。”


    他心如死灰地背井离乡,作为人质来到这里,却意外地发现这位传言中冷血无情的帝王,一直待他温柔又客气。她会笑着赞叹他舞剑身姿的漂亮,吩咐御膳房做月氏风味的美食,毫不吝惜地把那些昂贵的香料赐给他,甚至会细心替他考虑到中原仪式的繁琐。


    她看着他的目光是那样温和,像一汪深邃的湖泊,有时他会忍不住想,她应当是喜欢他的吧,否则为何待他如此好呢?可偏偏她……


    “怎么了?”身侧的人停住步子,开口问。


    赫连伊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室内,宫人们已经全部退出去了,殿中四处摆满了成双成对的物件,鸳鸯戏水的屏风、并蒂莲甜白釉瓷瓶、双耳同心结……内务府总管揣摩着陛下与和君的喜好,把凤凰殿布置得又喜庆又暧昧,丹红软帐层层叠叠,香炉里点着鹅梨帐中香,氤氲不散。


    他脸有些热,抬眼去看旁边的宋闻薰,她依然看不出情绪,只是在经过那件鸳鸯戏水的屏风时,脚步微顿,垂眼看了片刻。


    赫连伊在中原呆了这么久,对中原的文化也已然了解了不少,见她站在鸳鸯戏水屏风前沉思,原本耳根里的一点红迅速扩散到脸上,几乎不敢再看她。


    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宋闻薰看着那扇鸳鸯戏水的花样,手指一直摩挲着腰间的旧香囊,一遍又一遍。


    她是喜欢我的吧?赫连伊忍不住有些雀跃地想。


    自他入宫起,帝王一直恪守礼节,没有碰过他,但他却已经难以克制地生了爱慕。


    “陛下……”他鼓起勇气走到她身侧,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


    宋闻薰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中有很轻微的讶然,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探究地看着他。


    赫连伊一对上她的视线,顿时感觉连呼出的空气是热的,情不自禁低下了头,他柔顺的长发披散着,盖住蜜金色的锁骨,大红的外袍顺着肩线流淌下来,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里衣。


    灯火摇曳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媚,像蜿蜒曲折的天山水。


    “陛下,让臣服侍您一次,好不好?”


    宋闻薰在起初的讶异后,神色慢慢淡下来,她抽回手,静静看着他,语气很平淡:“你不必如此,朕并无攻打月氏的打算。”


    她看着他的目光很冷淡,不带任何欲望,像是看着其他所有对她有所祈求的人。


    温和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赫连伊猝然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她,艰涩地说:“我知道,我不是为这个。”


    他慌张中忘了用中原的敬语:“陛下,我不勉强,我……”


    宋闻薰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浅淡:“赫连伊,朕不喜这些事情,往后不要再犯。”


    她说罢就往外走,袖子带起一阵风,极淡的一阵龙涎香掠过,像一阵握不住的雾,赫连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下了。


    华灯初上,他穿着红衣,形单影只地站在大殿里,望着那些成双成对的物件,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


    是,陛下看似体贴温和,像是最完美的伴侣,却从未真正亲近过他。


    她面对他的时候从不会有情绪波动,更遑论情动。


    最奇怪的是,陛下赠了他一件狐皮大裘,却并不喜欢他穿上它的样子,他曾经故意穿过一回想讨陛下喜欢,可陛下当时的神情很冰冷,她面无表情地道:“朕不喜欢你穿这件衣服,脱下。”


    从此他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第二日,赫连伊漫步在御花园中,宋闻薰偶尔会来御花园的湖心亭批阅奏折,他存了一点儿私心,想遇见她。


    御花园中正是春景,春花满满当当缀在枝头,红艳如云雾蒸腾。赫连伊摈退了贴身侍奉的宫人,慢慢走着,中原的花树与月氏一点儿也不一样,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品种,他看着看着一时入了神,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顿住了脚步。


    花影重叠间,一个陌生的男子躺在花中,他容貌很俊美,只穿了一件白衣,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打盹。即使是在休息,他眉心依然浅浅蹙着。男子反应极敏锐,在脚步声靠近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


    他的装束打扮不是宫人,但深宫之中怎么可能有外来的男子?


    “你是谁?”赫连伊问。


    男子醒过来后没有立即从花丛里起身,还是那副有些懒散的模样,淡淡抬眼看赫连伊。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却莫名给人一种威慑力,像是见血封喉的刀,带着锋锐之气。


    赫连伊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同为练武之人,他看得出眼前的人是练家子,戒备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看着他:“月氏王子?”


    自他来到中原,宫中人只叫他封号,并不会喊他王子,这个人实在太奇怪,赫连伊退后一步,拔出了随身的佩剑。


    这把佩剑是皇帝亲赐的,上有龙纹,剑柄镶嵌宝石,华美漂亮。


    男子看清了这把剑,轻轻笑了笑:“……她待你真不错。”


    赫连伊负剑而立,抬起下巴,带着点矜傲道:“若你再不告知我你的来路,我便让你尝尝这把剑的厉害。”


    男子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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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站起来,动作间抖落了一身的花,他倚着一旁的树,默了默,道:“……我是付清衣。”


    赫连伊整个人僵在原地,明明是晴天,他却如同置身数九冰窟,一时间浑身的血都凝在一起,又好像有一把火彻底点燃了他,他的牙关不自觉绷紧了,一字一顿地问:“付清衣?你就是付清衣?”


    付清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脸色,扬眉道:“付某虽然与北齐周边的许多部族都有深仇,但与月氏似乎并无什么瓜葛,王子这是?”


    赫连伊再也忍不住,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突厥一族是不是你带兵灭的?!”


    付清衣的神色怔住,过了片刻,他想起什么,脸上散漫的神情慢慢淡了,他直起身,仔细看着赫连伊的脸,像是要辨认什么。


    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突厥王妃是你的……”


    突厥王妃,名赫连冰。


    赫连伊冷笑:“你还记得我姐姐?那你也记得你是怎么杀了她的,我要你也体验一遍!”


    他盛怒之下一把抽出剑,把光华夺目的宝剑紧紧握在手中,径直朝付清衣的咽喉刺去,动作决绝狠辣,全无一丝犹豫。


    那一瞬间付清衣纹丝未动,连眼睛都未眨,剑光刺来时,他突然缓缓笑了,那是个解脱的笑,他以迎接的姿态面对自己的死亡。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飞速掠过,赫连伊手中一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宝剑已歪了几寸,只刺中了付清衣的肩膀,他用尽全力也只让剑扎得更深了些,黑影一掌劈来,他被打中,踉跄退后,看清了阻挡他的人,是素音,皇帝的贴身近卫。


    宋闻薰来了。


    赫连伊看到宋闻薰的瞬间,像被攥住呼吸,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陛下。


    她脸色极苍白,一眼都没有看他,径直跑向付清衣,连花絮乱了她的衣服都不在乎。


    付清衣一贯轻松的神色在看到宋闻薰的一瞬间褪去,他低头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习惯性抬手想挡一挡,随后似乎意识到这个举动并没有什么用,又默默放下了。


    宋闻薰站在他面前,厉声问他:“你明明躲得开,为什么不躲?!”


    付清衣动了动唇,想嘲讽地说“死了就死了”,但在看清宋闻薰的眼睛时,他没有说出口。


    宋闻薰抬手捂着他受伤的肩膀,任由血染红了她昂贵的衣衫,愤怒地再一次质问他:“你就是在求死,是不是?是不是!”


    她捂着他肩膀的手在抖,或者说,她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抖。


    付清衣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鲜艳、刺眼、源源不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要是今天没穿白衣服就好了。


    她好像很难过,像她很多年前,意外发现他瞒着她受伤时一样难过。


    付清衣微微叹了口气,把她捂着自己伤口的手拿开,用雪白的衣袖慢慢擦干净她的手。


    宋闻薰定定看着他,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子。


    付清衣仔细而耐心地将她指缝中的每一丝血都擦干净,这才抬起头,平静决绝地道:“……是。”


    赫连伊被暗卫押着,跪在地上,他绝望的抬起头,正好看见宋闻薰抱着付清衣,向他投过来的一瞥。


    那一瞥让他浑身发寒,一刹那他觉得陛下是想直接杀了他的,但付贵君轻轻握住陛下的手,陛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恢复了少许的清明。


    “和君赫连伊,废为庶人,关入天牢。”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那句话,她就转过头去,再也没有回头。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帝王对自己,真的一丝情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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