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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
闻柒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整个人睡在程司渺的怀里。
昨天她写情书又写到入迷,不一小心就很晚了,程司渺在床上早就睡熟了。
她小心翼翼地关了灯,然后把程司渺随意张扬的手脚往里面放了放,自己缩进挪出来的那个小窝里面。
她睡觉是很规矩的,不像程司渺一样总是乱动,而且跟程司渺一起睡的时候,她总担心不小心压到或者碰到程司渺,睡着了也提着几分小心。
但是一觉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缩在程司渺的怀里了。
她靠在程司渺的胸口,程司渺从身后搂着她,两只白皙的手臂在她的身前环绕,温热平稳的呼吸声就回荡在她的耳后。
闻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按掉了床头的闹钟,防止一会响起来的时候吵到程司渺。
她卧室的窗帘用了有些年头了,拉不严实,两扇帘子中间透出一道缝隙,阳光从这一隙投进来,在空中打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其中肆意舞蹈。
闻柒从程司渺的怀里撑起身来,借着这道光柱细细打量沉睡中的程司渺。
闻柒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得天独厚,程司渺天生五官优越,面部线条堪称完美,素着一张脸在这样的晨光微曦之下,皮肤莹白透亮到几乎在发光。
闻柒静静地看了一会,在这样的早晨感觉到一股安定的静谧。
在程司渺之前,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她在学校一直老实少言,交的朋友都是每天勤勤恳恳学习的,只会偶尔讨论一下风云人物的八卦。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性取向的问题。
但是程司渺出现了,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填满了她的心,这个问题突然就不用思考了。
闻柒支起身体,留意着不要压到程司渺,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在程司渺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然后拿开程司渺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塞进被子里,起床洗漱去了。
晨光明媚,程司渺在床上惬意地翻了个身,唇角轻轻勾着。
闻柒洗漱之前在锅里放了鸡蛋和牛奶,收拾完以后正好热好煮好了,她把牛奶叼在嘴里,鸡蛋塞进口袋里,又拿了一个小面包就出门了。
外面还是清冷的气息,闻柒把校服拉锁拉到顶,垃圾袋丢进垃圾桶里。
“小闻呀,这么早去上学吗?”小区里的何奶奶和她打招呼。
“奶奶早上好,”闻柒笑着回答:“您家水龙头还漏水吗?”
“不漏了,你帮我修好以后就不漏了!”何奶奶笑眯眯地。
“以后有事尽管喊我,我先去上学了啊!”闻柒说完,快步穿过小巷,过马路去等公交车。
车上有空座位,闻柒迅速解决了早点,把座让给了一个老爷爷,站在旁边拉住公交车的手环。
早晨经常有行动不便的老人上车,闻柒习惯了,基本都是站着到学校的。
高一和高二前半段她本来是住校的,平时就只有季茗一个人在家,后来闻人杰喝醉酒来闹了几次,闻柒不放心,就申请了跑校。
闻人杰因为季茗生了个女儿一直心怀不满,经常出去喝得酩酊大醉,正式的工作也丢了,回家稍有不顺心就对季茗又打又骂,左邻右舍谁劝都没有用。
季茗熬到闻柒初中的时候,跟他离了婚,家里的房子和钱全都不要,就带着闻柒搬了出来,租了这套房子。
她怀闻柒的时候怀像不好,闻人杰哄着她辞了工作回家专心养胎,现在一把年纪出来了也找不到正式工作,就去做三班倒的女工人,好在闻柒一直很懂事,学习也刻苦,母女两个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却比以前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直到闻人杰不知怎么找了过来,他在外面欠了债,逼着季茗要钱,要不然就要把闻柒嫁给乡里上年纪的老头换彩礼钱。
闻人杰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砸了家里一整套茶具,季茗哭得眼睛都肿了,闻柒知道以后就申请了跑校,她现在比季茗个子还高,她不怕闻人杰了,有什么事情冲她来。
公交车徐徐停下,到学校了。
闻柒拍拍脸,背着书包下了车。
————
闻柒离开以后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程司渺才慢悠悠地起了床。
昨天脱下来的睡衣都整齐叠好了,码在书桌前的凳子上,程司渺慢条斯理地拿过来套在身上,穿的时候布料滑过后肩,有一些刺痛感。
她趿拉上拖鞋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瞧了瞧,左边肩膀后边有一道红红的印子,微微有点出血。
昨天她把人欺负得狠了,逼着闻柒在巅峰的地方停下来,一遍一遍地承认她是她的,闻柒眼泪都给逼了出来,手上尽管还克制着,但程司渺的皮肤太过娇嫩,稍不注意就会留下印记。
但程司渺却全不在意,她又摸了一遍,确认这道伤不会很快消退,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她不在闻柒家洗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开门出去了,沿着楼梯一路下到三楼,用钥匙打开门。
这个小区里面的房子的布局都一样,她家也是一样,只不过里面的家具和这栋楼陈旧到墙皮都脱落的外观截然不同,随便拿出来一样都价值不菲。
客厅一进门就是一整面墙的悬挂电视,对面是进口的真皮沙发,连茶几都是京城某有名的私定品牌经典款式。
整个房子都延续了梁怡女士的惯用风格,不一定舒适,但一定要看上去很奢华。
毕竟在最开始布置这里的时候,梁怡曾经考虑过万一真的需要,她也要过来住的,所以必须要采用她喜欢的风格才行。
程司渺去卫生间洗漱过后,在她的名牌内搭外面套上了一中的蓝白双拼的校服,哼着歌下楼了。
走出小区陈旧生锈的大门,穿过狭窄清冷的巷子,马路边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帕萨特。
程司渺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司机是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对她客气地点头,“二小姐。”
“宁叔。”程司渺应了声。
车子平稳地启动,程司渺拿过放在旁边的饭盒打开。
里面是营养搭配丰盛的早餐,鸡蛋饼蔬菜三明治,一小只蒸紫薯,一把洗好的蓝莓,和一杯黑咖啡。
梁怡女士对程司渺的外形体态有严格的要求,要她随时配得上程家二小姐的身份,除了中午那一餐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早晚餐都由本地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大厨配好餐,让宁叔开车送过来。
当然,所谓的“二小姐”只是梁怡个人的坚持,在其他人的眼里,程司渺的身份更加简明:私生女罢了。
原本以梁怡的家世,远远够不上程氏的门槛,但程景鸿的原配夫人忽然去世,这给了梁怡一个痴心妄想的机会。
程司渺作为她争夺正室身份最大的筹码,被从原本就读的私立贵族学校转学到这普通的公立中学,住进这个老旧的小区,每天扯着笑脸应付那些愚蠢的追求者,这一切都是为了讨程家人的欢心,让梁怡能够顺利登上正室的宝座罢了。
好在,梁怡就快要成功了。
否则这样愚蠢做作的生活,程司渺真的是装不下去了。
程司渺用金色的餐叉恶狠狠地戳穿了一只蓝莓。
连带着这些餐食也是,只有外表光鲜好看,其实毫无味道,还不如闻柒煮的那碗面对她的胃口。
可惜闻柒早晨很早就要去学校,很少有时间能给她煮饭,只有晚上闻柒妈妈上夜班的时候,她们才能在一起,她可以随便点自己想吃的东西,只要不太费事的,闻柒都会满足她。
——闻柒。
那是程司渺在这种枯燥愚钝的生活中唯一的调剂。
她老实,单纯,有点木讷,有点傻气儿。
没谈过恋爱,没接过吻,对深入交流那种事更是一无所知。
程司渺第一次试探性地吻她,她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
程司渺等着她厌恶和抗议,说两个女生怎么能亲吻,这是不对的,是不正常,是有病。
但她没有。
反而在不久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做她的女朋友。
程司渺喜欢她的纯。
喜欢她厚重黑框眼镜下面,泉水一般清澈的眼睛。
这让程司渺起了占有的念头,反正在母亲成功之前,她还不是程家二小姐,就只是程司渺,她已经依照母亲的安排来到了这里,当然可以选择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奖励给自己。
车子开到学校,已经过了早读、晨跑和早餐的时间,程司渺现在进去,刚好能赶上第一节课。
她终于能放下那个餐盒,她不喜欢吃蛋饼,蓝莓也酸得可以,今天的早餐实在不和胃口。
宁叔往后面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程司渺伸手把剩下的几颗蓝莓抓走,慢悠悠地把空掉的餐盒丢到一边。
宁叔终于收回目光,跟了句:“二小姐慢走。”
程司渺没有接话,下车甩上车门,力道有一点重。
宁叔是梁怡雇佣的,如果她经常不吃某样餐食,梁怡就会打电话过来,叮嘱她不要挑食,爷爷不喜欢挑食的女孩子;而且营养均衡,对她有好处云云。
尽管她长到现在,一共也没有能见过几次爷爷的面,但这位程家真正的当家人就像一面旗帜一样活在梁怡的心中,借此来规训女儿和自己。
程司渺面色不虞,大步穿过校园,坐到教室里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程同学,”前桌男生转过来头,“你吃早点了吗?我从食堂给你带了热牛奶。”
“谢谢你,我吃过了。”程司渺扬起灿烂的笑容,“你费心了,我请你吃蓝莓吧?”
她张开手指,将清洗干净的圆润蓝莓递过去。
男生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忙不迭地伸手过去。
程司渺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翻转掌心,让蓝莓掉落在他手里。
男生一股脑塞进嘴里,被酸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勉强笑着说:“谢谢程同学,很好吃,很甜!”
“甜就好。”程司渺淡声道。
上课铃敲响,闻柒从外面走进来,匆匆在程司渺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