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小巷子里往大路上走,应真潇正要给张勇打电话报平安,张勇就从另一头冲过来,气喘吁吁,神色紧张:“媛媛!”
“张哥?”应真潇诧异:“你怎么来了?”
张勇说,他朋友——另一个外卖骑手——告诉他,在这边一个饭店里见到了很像她女儿的人,和一群小混混起了冲突。
朋友不知道张媛离家出走了,只当个玩笑,他却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跑过来,到了地方,发现事情已经结束了,人也不见了。
他问饭店老板娘,老板娘说,有个高个子的大美女进来,替他女儿把事情平了,带着他女儿走了,出门右转的方向。
“……我就知道是你!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妹子!”张勇千恩万谢:“要不是有你在,媛媛指不定要被人怎么欺负呢!”
应真潇:“举手之劳。”
张勇又是一顿道谢:“改天请你吃饭妹子,千万要赏脸!”
说着,他就要上前拉张媛的手:“走,跟我回去!”
他平时也是开明的家长,但今天闹了这样一出事,张勇心里焦躁到了极点,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小丫头在外面呆着了。
“我不走!”张媛甩开他的手:“我不回去!”
张勇脑袋冒火,口气也变得坏了起来:“你不回去?你不回去你要翻天啊!你以为外面是什么好地方?给人打工是什么好事?吃不完的亏,挨不完的骂!”
“赶紧跟我回去,明天给我回学校去——”
他拽住张媛的手,张媛甩不开,尖叫:“我不回去!”
“快走!”
“我就不走!”张媛两眼含泪,大吼:“我不要你管!”
张勇:“你——”
张媛趁机甩开他,躲到应真潇身后,含着泪的双眼瞪着他,胸口不停起伏,喘气都带着哭音。
“消消气,都消消气。”应真潇说:“张哥你先回医院看看嫂子吧,我陪陪媛媛,正好也好久没见面了。”
张勇面色稍缓,张媛听到这句话,却突然一愣,瞪大了眼睛。
应真潇:“在我这你还不放心?”
张勇唉声叹气,松口:“那就麻烦你了妹子。这丫头现在赌气不肯上学,你好好劝劝她,不读书有什么出路?以后跟我们一样在外面卖力气,天天受人气……”
“好了好了,张哥你少说两句。”应真潇:“嫂子还在医院等你消息呢。”
张勇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头叮嘱:“你听话啊,别给你小应姐添麻烦——”
他走了,应真潇递了张纸给张媛:“行了,你爸走了,别哭了。”
张媛揪着纸巾,十分不安,小声问应真潇,她妈妈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一着急就昏迷了。”应真潇说:“医生说还是老毛病。”
应真潇没有明说,但张媛知道,肯定是为了找她,才会着急的。
她低着头,把纸巾卷成一团。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应真潇:“走吧。”
“我不走!”张媛应激,猛然抬起头,退后两步,声明立场:“我不回去!”
应真潇:“谁说要回去?你让我去我还不去呢。”
张媛:……
“那、那去哪里啊?”她的气焰一下子就偃息了,十分尴尬。
应真潇:“吃饭啊,还去哪。我都快饿死了。本来有人说请我吃饭,还没走到饭店,就被帅哥拐走了,然后托你爸的福,又跑了俩小时外卖,这个点还没吃饭。”
“——还去你家,你家有什么吃的?你给我煮包泡面?”
张媛讷讷。
“走吧。”应真潇揽着她肩膀,强行把她拖走了:“姐V你50吃个鸡翅。”
但今天不是星期四,附近也没有肯德基,一行人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家麦当劳,里面挤满了人。
应真潇:“好多人啊,要不陆总你进去买,等下拿到这里来吃。”
边上有一家杂牌奶茶店,门口有户外就餐区。
陆雁书颔首,往麦当劳走去;应真潇在奶茶店点了三杯饮料,拉着张媛找了个地方坐下。
张媛捧着奶茶,有些窘迫:“姐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应真潇说:“好久没见面了,咱俩聊聊天。”
张媛就不说话了,对抗的意思很明显。
“有什么问题和我说说嘛。”应真潇说:“我可是正义的朋友,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哦。”
张媛还是沉默,良久,才说:“姐,我的事你别管了。我知道你人、人特别好,但是这件事,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管不了……”
应真潇:“你管我叫姐还没关系?实话跟你说,我今天过来就是你爸叫的,他让我帮忙看看,你妈被欠薪的事情。”
张媛再度沉默。
应真潇:“为什么不想上学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张媛刚高一,上了一所相当好的高中,出结果的时候,张勇还给她报喜,说要请她吃饭,一急,加上本来文化水平就不高,喜报都打错好几个字。
不过那时候应真潇忙着和陆雁书鬼混,没接到电话,后来上岸看了消息才知道,发了个红包,张勇也没收。
按理说,好学校校风比较好,一般不至于有校园霸凌的事情。
“不是。”张媛说:“我就是不想上了。我想出来上班,反正、反正家里也供不起……”
最近家里的情况急转直下,妈妈得了查不出病因的怪病,几乎卧床不起,医疗费用也是个巨大的窟窿,还被人拖欠工资。
爸爸为了多赚钱,刮风下雨都出去接单,果然下雨摔了车,餐损坏了,钱没挣到,腰也伤了——他不肯检查,说没事,但张媛知道肯定有事,因为天天看到他揉腰,还自己偷摸贴膏药。
两口子在张媛面前装没事,挤笑脸,但张媛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就知道让我顾好自己!”张媛捧着奶茶,憋气:“我说陪我妈去看病,他们都不肯,说耽误学习,学习有那么重要吗?学了有什么用?医生说我妈说不定……”
她不敢往下说了。
爱和恐惧会让最坚定的无神论者学会避谶。
医生下了结论之后,家中的氛围一度僵持,就像有灾难即将到来,但所有人都假装灾难不存在,虚伪而恐惧地笑着。
爆发的导火索是学校的秋游活动,平心而论收费不贵,外地一日游,包餐包往返才两百块,已经算是好学校的福利了,但张媛还是不想去。
——两百块,她爸风里雨里送二十单外卖,还得祈祷不吃投诉才能拿到;但是进了医院,还不够她妈做一次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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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班主任说不强制参加,但不参加需要家长签字同意,届时统一安排在学校自习,她伪造了签名,被看出来了,班主任打给父母,问是不是真的不参加。
“去!谁说不去!我们家媛媛去!”父亲隔着电话,给年轻的班主任赔笑脸,腰伤让他有些佝偻,更显得点头哈腰:“多谢您关照,给您添麻烦了……”
张媛火从心头起,她夺过电话,朝老师吼了一句:“我说了不去,你问什么问!”
随后挂断电话。
父亲惊慌失措,要给老师打回去道歉,她却越发烦躁,于是一家三口大吵了一架。
父母批评她:“学校有活动你就去嘛,干嘛不去?显得你不合群?再说,怎么能那么跟老师说话,要尊重老师,你就算不想去,别人也没说什么,告知家长都是领导要求的,大家都不容易……”
张媛说她不但活动不去,连书都不读了,她要出去打工。
争吵的激烈程度更上一层楼,父亲拍着桌子,说你要气死我;母亲也流着眼泪,说你不读书,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死了算了。
张媛无话可说,起身进房间,砰的一下砸上门
——家里是个小一居,唯一的房间分配给她,有大床,衣柜和书桌,父母平时睡在沙发床上,因为她是大姑娘,“需要隐私和安静的学习环境”。
“……反正谁都不容易,就我容易!”张媛说:“我不需要他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反正、反正,不管说什么我都不读了,他们说我养不活自己,我非要让他们看看!”
她眼眶通红,就像高压锅里的鸭子,肉都烂了,嘴还是硬的。
小崽偷偷拱应真潇,示意她自己嘬完了,应真潇喝了一口小崽嘬过的奶茶尸体,慢悠悠点评:“心是好的,但是你也想多了,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体力劳动。”
张媛一哽:“……有什么赚不到的,世界上那么多人都靠体力劳动活着,就我不行么?说到底都是出卖劳动力,大家都是平、平等的,没什么不好。”
她试图诡辩,试图扯虎皮压制应真潇,但是应该练得少,并不熟练,又心虚,又结巴。
“我可没说体力劳动不好。”应真潇说:“你说的对,所有工作都是平等的,不好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没有选择。”
应真潇想在气象局当核动力公仆,就在气象局当核动力公仆;想在远潮当高薪牛马,就在远潮当高薪牛马。
哪天她要是不想干了,考回去,或是另谋高就,或是干脆去当全职外卖员、全职电影检票员、全职爆米花售货员甚至是全职说书人,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是因为坐办公室的高贵,随时可以向下兼容,而是因为我有得选。”应真潇:“你爸妈也希望你有得选,就算去做体力劳动,也是权衡之后的决定,而不是因为不得不做。”
张勇夫妻就是没得选,不得不做。
应真潇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张勇同时跑两个平台的外卖,因为嫂子要照顾身体不好的张媛,还要攒社保年限,为买房做准备,只能在一个物业公司当保洁,工资并不高。
直到他们买了房,解决了张媛读书的事情,张媛身体也好了,嫂子才从物业公司辞职,去做收入更高的私人保姆,张勇也才开始只跑一家外卖。
张媛显然也知道,她红着眼,嘴硬:“世界上没得选的人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