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金州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和金州警方交换联系方式后，买最近的票回程，是后半夜的红眼航班，落地大概七八点。
钱佳妮给两人都买了头等舱，有专门的贵宾室休息，简单吃了点东西，靠在躺椅上休息。
短短两天时间，钱佳妮就经历了史家人上门找麻烦、张家人找歹人害命、到金州找骨灰这么几件大事，精神和身体上的刺激都很剧烈，整个人都熬混沌了。
先前靠一口气撑着，这会儿气泄了，倦意上涌，但精神却亢奋异常，明明困得眼泪直流，还是睡不着，一边打哈欠，一边找应真潇讲话。
大灾大难过后总会很有倾诉欲，应真潇表示理解，一边给陆雁书兄弟报平安，一边往里面挤了挤，拍拍躺椅，示意她靠过来。
钱佳妮就拱了过来，两人靠在一起，钱佳妮闭着眼睛，开始说话。
钱佳妮哥哥钱睿，名字是请厂里的大学生起的，可惜人不如其名，读书不行，中考后，和家里一商量，索性不继续读了，到职业学校去学修车。
“我早点上班，以后攒钱给妹妹读博士。”他嬉皮笑脸，对父母说。
钱母白了他一眼，叫他顾好自己，至于妹妹：“我和你爸还能干着呢，轮不到你来操心。”
钱佳妮和他不一样，钱佳妮打小学习就很好，学什么都又快又好，参加少儿英语大赛，把双语幼儿园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比下去了。
有钱佳妮在，钱父钱母有了安慰，对钱睿的选择，也就没那么执着了，索性个人头上一片天，哪能个个孩子考状元呢。
钱睿毕业后修了两年车，机缘巧合之下，又做了快递员，钱父钱母起先觉得，这工作不大稳定，后来听他说，是比较好的快递公司，也给交五险一金，收入不错，也就放了心。
“……他跟我嫂子就是送快递认识的。”钱佳妮打着哈欠说：“那会儿我嫂子身上也没什么钱，就租了个顶楼，夏天热冬天冷，我还去过。”
史荐升刚毕业是和人合租的，过了两年，其中一间的人，被另一间的半夜抢劫了，还捅了几刀，她加班逃过一劫，但房间里的电脑、一些现金未能幸免。
经此一役，她不敢继续住鱼龙混杂的合租房了，找了个通勤合适，治安不错的小区，又为了省钱，租了步梯房七楼。
那会儿快递业还不时兴快递中心、快递柜什么的，基本都是送上门，但因为是史荐升家是步梯七楼，大多快递员，要么不给送，放楼下，要么送上楼，怨声载道。
钱睿那时就在那个片区工作，他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有时碰到其他人把史荐升的快递放在楼下，他还顺手带上来：“正好来六楼送。”
有时史荐升没买快递，从市场采购东西回来，大包小包地拎着，他也给帮帮忙，拎上来，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史荐升在教培机构工作，钱睿管她叫史老师。
某个周末，史荐升临时去公司加班，上完课出来，手机上堆了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钱睿的，并且他还在打，于是赶紧接起来。
“你没事吧史老师？”钱睿说：“我来给你送快递，敲门你没开，打电话也没接，我以为你出事情了。”
他说，平时这个点史荐升都在家，所以他特意这个点送过来，结果联系不上史荐升，又知道她是外地人在独居，还以为她出事了：“这个电话你要是再不接，我就要报警了。”
史荐升尴尬，连连道谢，说自己临时来公司了，请他把快递放门口就行。
“那行，你没事就行。”钱睿说：“我先走了史老师。”
说罢挂了电话，史荐升却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
她总觉得钱睿很关心她，钱睿是不是喜欢她？如果不是，她这样猜测，好像有点自作多情；如果是，她暂时还不想谈恋爱啊，虽然钱睿性格挺好的，外观说不上多帅，但也端正……
史荐升纠结了好几天，某天下楼，又遇到钱睿，鼓起勇气说聊聊。
她觉得，钱睿照顾她良多，如果是真的出于喜欢她，那她现在回应不了钱睿，就应该和他说清楚，而不是装聋作哑，享受别人对她的好。
钱睿说可以，但是要等等，话音未落，面前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太太，面容慈祥，笑呵呵的：“麻烦你啦，小钱。”
钱睿忙说不麻烦，半蹲让她伏到背上，然后背起她，一手拎包，一手拎着折叠轮椅；史荐升看他手不得空，上前接过包：“我帮你吧。”
老太太又向她道谢，老太太之前是居委会的成员，和史荐升也打过照面，算是认识的人。
“嬢嬢扶稳咯，我们现在下楼。”钱睿说。
老太太应了一声，随后笑呵呵地对史荐升说：“多亏了小钱热心，不然我去医院复查就难办咯，这点小事，叫个救护车上门也不像话呀。”
她说，小钱人好的呀，每次都送上楼，不是他的快递他也帮忙送，知道她是老人家，有时还帮忙带点菜上来，下楼又把垃圾捎走，免得她爬上爬下不方便。
“所以我买东西，都叫卖货的给我发小钱这个公司，加钱也行。”老太太说：“十块二十块的，我愿意让小钱赚，他来送快递，我心里高兴。”
钱睿就职的快递公司，是市面上相当高档的一家，价格贵，一般是不在包邮范围内的，指定需要另外加钱。
他听老太太说，嘿嘿一笑，说您用不着这样，省点是点。
“啊呀，钱哪能花得完啊？”老太太说：“你心肠热，嬢嬢也不能让你吃亏啊。”
钱睿又开始笑，史荐升也忍不住笑了，附和老太太的话，说确实是这样，钱睿人很好。
老太太与有荣焉，立马来了劲，跟史荐升夸钱睿，仿佛钱睿是她自己家的孩子。
她说，钱睿不但本职工作做的好，业余时间，还报名了居委会的青年志愿者，上门帮老头老太太送菜、打扫什么的，还教他们用手机，网购、看视频看网页、打视频电话。
像她这样身体不便的，钱睿都留了电话，说要出门了说一声，他要是在附近，就过来帮帮忙。
“反正，我们这栋楼的老头老太，都指定小钱送快递的。”老太太十分自豪：“还是我教的，叫他们告诉卖东西的，要顺盈快递，然后再买个邮费链接，这样就是小钱来送了。”
楼梯间里充满了笑声，行至三楼，有住户打开门，是个中年人：“陶奶奶？那他就是小钱？”
老太太说是。
“哎呀，终于见到你了！”中年人满脸激动，连连感谢，说钱睿是他爸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我爸只怕就悬了！”
两天前，钱睿来给老爷子送快递，发现敲门没人接，门里还有水流声，感觉不对劲，一边叫其他人给老爷子家属打电话，一边打了110和120。
警察来了，强行破门，发现老爷子果然晕过去了，立马送去医院。
“说是脑梗了，发现得及时，没有大碍。”中年人说：“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钱睿忙说没事，不用，老爷子没有大碍就好，过几天他有空了，就去医院探望。
他背上的老太太说：“我就说该选小钱的公司，这一片就他心最细，花点快递费，就当让他上门看看了，多划算，你看不是？”
中年人连连点头，让钱睿有事先忙，过阵子，他给钱睿送锦旗，请钱睿吃饭。
三人下楼，钱睿把老太太放到轮椅上，又目送她上车，然后看向史荐升：“史老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史荐升：……
她无话可说，红着脸落荒而逃。
不久就是新年，大年三十当天，史荐升还被学生家长叫去，临时加班补课。
孩子难搞，心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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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习上，对老师也不甚尊重，管她叫收了钱的狗，史荐升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他及格；
家长比孩子更难搞，大过年的还不放过人，在机构大吵大闹，说他们收了钱，还耽误孩子。
经理小意奉承，把锅全甩到史荐升身上，说史老师不会教，年后立马换个人来教令郎；家长便找到了出气口，一杯热茶泼到她头上，破口大骂。
史荐升无法自辩，狼狈地离开办公室，又被板着脸的经理叫住训话，说这是大客户，要是维持不住，肯定要狠狠扣她一笔奖金：“害得我大过年的陪你吃挂落！”
史荐升满腹委屈，又打不到车，只好顶着一头茶水走回家，到楼下时，天色已经全部黑了，正好遇到从楼里走出来的钱睿。
钱睿问她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她说加了个班；钱睿问她头发怎么湿了，她说公司水龙头坏了溅了一身水；钱睿说，史老师年三十还加班啊，真辛苦啊。
史荐升哽咽一声，在居委会组织安装的红灯笼下，强露出笑容，说你也一样，这个点还来送快递。
钱睿就说，今天送的是一个老太太的过年物资。
这是某个研究所的家属院小区，住着很多上了年纪的高知老人，他们中的不少人子女在国外读书或是定居，没办法回来陪老人过年，寄回一些东西，聊表孝心。
“别的就算了，这东西可不能耽误。”钱睿挠挠头，笑着说：“反正我家就在本地，加加班也没关系。”
他也要回家过年了，史荐升同他告别，回到出租屋。
邻居家大多亮着灯，窗户中闪过憧憧人影，看起来热闹非凡；而她，家里没有饭菜，没有人，甚至没有红彤彤的新年装饰，只有惨白的LED灯。
史荐升肚子咕咕叫，却不想找东西吃，她顶着一身狼狈，蜷进沙发里，缩成一团。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敲响了她家的门，钱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史荐升突然生出一种迫切的心情，来不及调换穿反了的拖鞋，蹿到玄关开门。
外面果然是钱睿，他提着一个三层饭盒和一个塑料袋，一见她便嘿嘿笑，说来给她送点吃的：“我想你加班到现在，应该没做饭吧，就自作主张送了点东西，你别嫌弃。”
他说，饭菜都是他爸爸做的，爸妈和妹妹都在等他过年，还没动筷子，都是新菜直接挑出来的，很干净；
他说，袋子里装的是汤圆，江城这边过年不吃饺子，吃汤圆的；不知道她吃哪种，所以咸的和甜的都装了一点：“绿色皮是黑芝麻馅的，艾草染的；白色皮是荠菜肉的。”
直到他的快递小车消失在视线内，史荐升才坐到桌边，打开饭盒。
钱家的年夜饭果然很丰盛，葱烧大排、笋干烧肉、鸡汤、雪菜烧黄鱼、四喜面筋、一些青菜，钱睿连八宝饭都给她蒯了一勺子，红枣摆出的花正对着她，喜气洋洋。
江城菜很甜，但眼泪的咸味中和了甜腻。
过了初七，钱睿复工，史荐升问他有没有空，说要请他吃饭，顺便还一下洗干净的饭盒。
钱睿还想推辞，说只是一点吃的，史荐升却很坚持，于是两人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史荐升不会化妆，也没有化妆品，她跑到商场，下血本买了身新衣服，又去工作室化了个妆，158块，比她教资面试那天还用心。
晚上，两人在附近的餐馆吃饭，那是史荐升第一次见到穿常服的钱睿，套头连帽衫和牛仔裤，青春阳光。
仍然是不帅的，史荐升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帅，可是他浓眉大眼，长相端正，越看越顺眼。
“这衣服还是我妹买的，她眼光好，我家里新衣服都是她买的。”钱睿说：“这个店好像不便宜啊，史老师你太破费了，要不一会儿咱俩AA吧。”
史荐升没说话，把饭盒推了过去，问他：“钱睿，你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