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接到顾还打来的电话。
先是紧接着是信号遭受严重干扰的呲呲电流刻划过耳膜,尔后是湍急汹涌的水流声,以及在这意义不明的诡异背景音中,间夹着若有似无的窃窃私语,很轻,像风沙沙作响。
将声轨提取出来分析后,是一道低沉的男声对我说:来二平河找我。
虽然是顾还的号码,但无法确定对方就是顾还本人。前方等待我的必将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每次我苦苦追寻真相揭开的谜底,是隐藏在“真相”背后另一个更加诡谲复杂的阴谋,而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对得起身上穿的警服,对得起那些枉死的无辜者,对得起我为正义牺牲的父亲。
所以我要回平合去找顾还,我本应沉尸二平河底的、曾经一同出生入死却在最后时刻残忍背叛我的搭档,以及他背后有关的线索。顾还的母亲林如燕是我父亲的表妹,也是福贵园的隐名资方,顾成峰对外宣称林如燕病逝多年,如今想来,林如燕的死必定和福贵园建设有关,这也是顾还从跟我回平合起,就背着在我暗地里偷偷调查的线索。
在此之前,我还得去见一个人。
“你要去找顾还?”
皮肤白得像死了三天的青年背对着我脱下黑色工字背心,他后背那道从尾椎攀爬至后颈的定魂咒刺青,似乎都要被汗水给泡糊了。他把过长的刘海撸到脑后露出额头,瞬间成熟不少,斜睨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强势的威压:
“为什么。”
我莫名有些紧张,只得撸着怀里的黑猫缓解紧张:
“他给我发消息了,还给我打电话。”
“什么时候?”
青年把背心揉作一团随手丢在沙发上,走到我面前,他的皮肤实在白得晃人眼睛,我低下头小声说:
“上周。”
“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完了他生气了……连猫都感知到他的情绪,从我怀里飞蹿出去不翼而飞。
我赶紧好言好语哄他:
“干爹对不起嘛……你看把米糕都吓跑了,其实也就上星期的事情,那时候你还没放暑假,这事也不好在电话里说……”
这位小我整整十岁的青年,是我正儿八经走流程契干亲的干爹莫寥,名牌大学高材生,今年二十岁不到,精通各种玄学奇术,通阴阳话鬼神,甚至动摇了我二十八年以来坚定的唯物主义价值观。起初我强烈怀疑莫寥在占我便宜,后来他屡次对我舍命相救,无异于再生父母,这声干爹我心服口服。
因此我回平合找顾还,必须先找莫寥报备。
“他说什么了?”
莫寥生人勿进的气场和乖戾的性格令普通人难以招架,导致我一直有些怵他。我把通话录音给莫寥听,莫寥听了不到两秒就笃定地下结论,透着淡淡的鄙夷:
“故弄玄虚。”
“什么?”
“是人。”
“你的意思是,对面是人在说话?是小顾吗?!”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拔高的音量让莫寥微微蹙眉:
“我怎么知道。”
莫寥很冷淡,他向来如此,对一切事物都很冷淡,却对于我的性命却有种令我匪夷所思的执著。
“所以我要回平合。”我说。
“不许。”
说来有点难以启齿,但我真的很听莫寥的话,我小时候都没这么听过我爸的话,莫寥让我别做的事情我坚决不干。
“我要回平合。”
我又重复了一遍,表示我只是来告知莫寥,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莫寥突然俯身贴近我的脸,右耳的铜钱耳坠几乎扫到我脸颊了,我咽了咽口水,还在嘴硬:
“我要回——”
莫寥一把抓住我的脸颊,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手指几乎要把我的脸颊戳出四个血窟窿,我瞬间被他手动禁言。
“就算顾还活着,你要做什么,报复他还是抱着他哭?”
莫寥另一只手精准地按在我左大腿的伤疤上,这是我被顾还的父亲、我的直属上司,忠安市警察局局长顾成峰开枪打伤的部位,一年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当触碰时,仍隐隐作痛。
“你想要另一条腿也废了?或者有天你把命搭进去你才会消停?从最开始你和顾还坐上回平合的大巴,我就警告过你别回平合,林双全,为什么你总是不听人话?现在这个局面你满意了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在莫寥的掌下艰难地呼吸,他原本冰凉的手掌都被我滚烫灼热的吐息给蒸热了,我想辩解,可他不给我机会,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两人面面相觑一会,他放开了我。
气氛变得很僵硬沉重,我们都沉浸在对方窒息的态度里憋气。
难得莫寥比我先低头,他自己也意识到说话太重:
“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顾还的下落?”
“我要知道小顾是死是活,人死了那谁也没办法,只要他还活着,就得还我。”
我对顾还的情感无法用寥寥几句爱或恨来形容,他是我杀父凶手的儿子,是我带的第一个后辈,是与我出生入死的搭档,是背叛了我的叛徒,他有让我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我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本以为讨论这些早已失去意义,顾还失踪了一年多,他跳入冬日暴雨夜涨潮的二平河里,至今仍下落不明,所有人都默认他的死亡,也包括我在内。顾还死了,连带顾成峰谋害我父亲、神子福利院强征、警界高层贪污受贿的决定性证据一并随他葬身二平河底。
最讽刺的还是顾成峰,在顾还失踪后半年不到便调离市局升迁到省局,一路平步青云。只要顾还还活着,他就是个扳倒顾成峰的有力人证,他们这对奇葩父子,老子能踩着儿子的尸体上位,儿子自然也能把老子拉下来。
“我跟你一起去。”
莫寥直起身,他身上的汗已经被冷气吹干了,皮肤冰凉,,活似乱坟岗里显形的苍白男鬼。
“不麻烦你了,好不容易放暑假,你好好休息,出去走走,别浪费大好青春。”
我是真心不想让莫寥再蹚这趟浑水,事情绝非仅仅只是找到顾还那么简单,不仅仅是顾成峰,肯定还有其他人想要我死,一旦我开始行动,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会。”
“别,真别,”我勾起脖子上和莫寥同款的铜钱吊坠,“我这不是还有干爹你给的护身符吗?干爹神通广大保佑我……”
我双手合十拜了拜莫寥,莫寥也是犟种一个,并不是我让他别去他就不去的,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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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就是莫寥要跟我回平合。
“林双全,”莫寥喊我名字了,估计又要下达某项重要指示,我竖直身体洗耳恭听,“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嗯?”
“我姐等下就回来了。”
“阿宁?”
“为什么惊讶?你们没联系?”
“呃,偶尔,工作忙。”
我说的是实话,距离上次见她还是在莫寥寒假返校前,我们一起去吃羊肉火锅,莫宁跟我大倒工作上的苦水,最后喝醉的却是我。莫家姐弟搬离平合后,莫宁调到另一个区的基层派出所,工作量之庞大,工作内容之繁杂,折磨得莫宁苦不堪言。
“是嘛。”
明明莫寥的语气毫无波动,我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阴阳怪气:什么鬼啊这臭小子,还怕我对他姐有非分之想?说实话,如果没发生那些事,我确实也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我完全没那些心思了,莫寥说得没错,或许哪天我就死了,不能耽误别人。
“没看出来你还会做饭啊。”
“我不会。”
“那你留我下来吃饭?”
“你煮。”
“……我煮饭你干嘛?”
莫寥指了指他丢在门后的麻袋:
“干活。”
刚才就是因为扛这麻袋才把莫寥热得大汗淋漓,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衣服一脱还蛮有料,力气也是大得离谱,连他都扛得这么吃力,绝对分量十足。
那个麻袋很脏,黏满泥土,顾还将它从玄关径直拖到阳台,干净的地砖上划曳出一道刺眼的脏痕,我好奇地跟上。酷夏的傍晚太阳仍然刺眼,赤着上半身的莫寥在阳光里白得像块反光板,真怕他就这么被晒化了。
接着莫寥解开麻袋,里面装着一块裹满泥土的石头,我又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不是石头,而是石雕,只是太脏了,看不出是个什么造型,不知道莫寥上哪搞的,这小子年纪不大,门道不少。
“这是什么?”
莫寥不回答我,而是从洗手池接了根水管,蹲下来冲刷那块石头。随着污泥被洗去,这块石雕也大致展露出它的原貌——是尊雕刻得十分柔媚动人的女神像,我一眼就认出这尊神像,瞬间寒毛倒竖:是林祖娘!
林祖娘是平合特有的地方神明,在平合地区受百年旺盛香火供奉,实际上林祖娘是民智未开的时期,沦为迷信牺牲品的可怜女子的缩影,明朝崇祯年瘟疫席卷平合村,蒙昧的村民认为她的血肉能够治愈这场“怪病”,而将其残忍分食,林祖娘含恨惨死,死前诅咒平合人的世代子孙都将死于非命,却不知为何将其塑造成无私奉献、悬壶济世的女神。
先前我差点被林祖娘搞没半条命,对她相当忌惮,躲到莫寥背后:
“你怎么把林娘娘带回来了?”
莫寥拿起墙角的锤子,一锤砸在石像的脑袋上!
——这未免也太大逆不道了!不过莫寥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但这种破坏性十足的场面还是令我胆战心惊,莫寥砸开林祖娘像,里面竟然灌了水泥,难怪那么沉。既然有水泥,证明这尊林祖娘像是近代的产物。
莫寥把石像砸个稀巴烂,敲出许多大小不一、氧化发黄的碎片,我一眼就认出这些是人类的头骨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