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舒以为这绝色的琵琶女是邀自己上花船,未想她与自己擦肩而过,她身上的清露香气钻入他鼻中时,他不由自主漏了半拍心跳。
身后响起崔少白的声音。
“先谢过三娘子的好意,我这里有贵客至,待明日再去三娘子那里讨一杯茶喝。”
“既然如此,妾身在此拜别公子。”
萧子舒眼见琵琶女重回花船之上,那婀娜多姿却又有些单薄的身影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是了,这琵琶女和已故的昭德皇后是有几分相似的。
可惜那昭德皇后之女却是貌丑无盐、恶疾缠身的毒妇,及不上阿蝉的一星半点。
还好因昭德皇后去世,他不用立刻与那巫三娘子完婚,他不喜欢巫三娘子当他的太子妃。
他喜欢温柔美丽的王蝉。
琵琶乐音再度响起,萧子舒目送载着琵琶女的花船远去。
“她叫什么名字?”
“小雪。”崔少白答。
“吾想为她赎身,她那手琵琶弹得很好。”萧子舒道。
“殿下,她不是一百零八坊的娘子。”崔少白略挑了挑眉,扫了萧子舒腰间一眼,方才巫霜拿走了萧子舒所佩的双龙戏珠白玉佩。
“她是良家女子?”萧子舒向崔少白确认。
“是的。”崔少白趁萧子舒不注意,重新挂了一块差不多的玉佩到萧子舒腰间。
“今日夜宴可否请她来弹一支琵琶曲?”萧子舒又问。
“那臣要去问她愿不愿意了。”崔少白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
明月高悬,星光点点,不比红袖坊中的灯火耀目。
燕子楼上,鼓乐声声,舞姬的裙摆飞扬。
萧子舒坐于主座,对今夜歌舞兴致缺缺,时不时就出神。
萧子期坐于左边第一张酒案后,崔少白坐于右边第一张酒案后。
其余客人皆是青州、儋州、鸣州、赫州、沥州的士族子弟,尽是官身。
酒过三巡,萧子舒显然有几分醉意,忽见一位执剑的红衣美人上燕子楼来。
且这美人眉眼与王蝉有几分相似,让萧子舒看得眼前一亮。
崔少白介绍道:“殿下,这位是红袖坊的花魁娘子李太真,最擅剑舞,”
萧子舒颌首,“奏乐,请李娘子一舞。”
李太真和着《兰陵王入阵曲》的乐音拍子起舞,动作行云流水,刚柔并济,颇有昔年公孙大娘之风。
萧子舒抿了一口酒,对李太真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她持剑步步紧逼都觉得没有什么,直至那剑尖刺入他的右臂,他方知晓这是一条来取他性命的美人蛇。
不止李太真,更有几名士族子弟的随从不知从哪儿变出的长剑,他们也执剑往萧子舒身上刺来。
所幸萧子期挡在他身前。
然今日夜宴的客人都是不准佩剑捉刀的,萧子期赤手空拳,只能拉着萧子舒躲闪刺客的刀剑,难免受伤,身上多了几个血流不止的窟窿。
“我陇西李氏百年高门!怎甘心臣服于下贱的屠户之后!”那少年拉弓射出的箭直直飞向萧子舒,因为太快了,无人阻拦得了,那箭就这样射入萧子舒的右胸。
地上这里一只断臂,那里一只眼球,还有惊呼声、求饶声、尖叫声……
*
靖王府。
巫霜坐在存心殿的飞檐之下,拨弄琵琶弦。
她奏得是《十面埋伏》,垂着眼眸,轮指时气定神闲。
小骨抱剑立在她座侧,“我哥已经带了逐雪卫中的精锐包围了红袖坊,要将今夜参与刺杀皇太子的士族子弟一网打尽。李家那十三郎可真狂,说二位殿下是下贱的屠户之后。他们陇西李氏有什么了不得的,明日我就调动飞羽卫去将他们李氏儿郎杀尽。”
大昭的开国皇帝曾做过杀猪的营生。
李十三郎称萧子舒、萧子期为屠户之后也没有什么错。
巫霜将怀中琵琶递于丫鬟,望向小骨。
“小骨,你说你家殿下为何不趁今夜之乱对太子殿下赶尽杀绝?是不敢么?还是不能呢?”
小骨挠头想了想,“可能是怕巫三娘子您守望门寡吧。”
巫霜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骨逗乐了,故意重复道:“哦,原来是怕我守望门寡啊。”
“巫三娘子您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我家殿下最疼您,怎么舍得杀您的未婚夫呀。”小骨龇着一口大白牙,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小骨,假如你喜欢的小娘子要另嫁他人,你会怎么做?”巫霜问。
“那当然是把我喜欢的小娘子抢到我身边来,让她要嫁的那个人见鬼去吧。”小骨不假思索道。
巫霜歪头盯着小骨,盯了许久,小骨的脑袋才转过弯来,他一拍脑门道:“殿下真是个棒槌,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太子殿下多好,还少一个情敌。”语气甚为惋惜。
“说到底,你家殿下还是挂念太子殿下是他二哥。”巫霜道。
“那巫三娘子您回京后真会嫁给太子殿下吗?”小骨问。
巫霜一脸认真道:“自然要嫁,我与太子殿下是有婚约的。”
小骨急道:“那您嫁给太子殿下,我家殿下与您这么些年算什么?”
巫霜肃声道:“算你家殿下自作多情,算你家殿下痴心妄想,算你家殿下有眼无珠……”
“不成不成。”小骨越听越为萧子期感到不值,“我不赞同您这门亲事。”
“做什么事都分个先来后到,你家殿下又没与我议亲,你凭什么不赞同我与太子殿下的亲事?”巫霜忍住笑意。
小骨:“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要不巫三娘子您将太子殿下和我家殿下都收了房,太子殿下当您的大房,我家殿下做您的二房,这样多好,您就有了两位夫君,能得两份聘礼。”
巫霜噗嗤一笑,“那你和你哥小刀岂不是成了你家殿下的陪嫁,你都知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自然也知道做陪嫁的是个什么下场。”
小骨脸红,羞涩地笑了笑。
“不可以,我有喜欢的小娘子了。”
正好暮雨过来奉茶,巫霜不急着接暮雨递过来的茶盏,先朝暮雨挤眉弄眼道:“有人比我更想吃你沏的茶,这盏茶我可不敢喝。”
暮雨知道巫霜在拿她与小骨的事说笑,将茶盏塞到小骨手上后,就羞答答地跑开了。
小骨正要喝茶,就被巫霜一把夺过手里的茶盏。
“你这呆子,还真在这儿喝茶?赶紧去找暮雨玩吧。”巫霜抿了一口清茶。
小骨:“可是殿下吩咐了,要我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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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巫三娘子您的安全。”
巫霜朝小骨身后莞然笑道:“你家殿下回来了,这儿没你的事了。”
小骨转身向萧子期行礼,萧子期低声吩咐了一件差事给小骨去当。
巫霜听见小骨要带兵去收押今夜刺杀皇太子的士族家眷,也叮嘱小骨道:“不可因一时意气用事、恣意妄为滥杀无辜,杀士族要借律法之名。”
小骨连声应喏,转身离去。
“刚刚见一百零八坊的方位有青烟升起,那里失火了吗?”巫霜打量萧子期穿的这件蟒袍并非去赴夜宴穿的那件,扯过他的衣袖嗅了嗅,他身上有很浓重的熏香味,应是想用熏香味掩盖什么。
“红袖坊今夜大乱,我便添了一把火,将一百零八坊也烧了,反正这些帐都是要算在那些士族头上的。”萧子期唇色发白。
“难怪你要在自己的封地建这么多书坊、绣楼、茶园、养珠场,你一来青州就给一百零八坊的娘子们都想好了后路,便是她们能从事抄书、纺织、采茶、养珠,可她们要怎么脱离贱籍?”
“少了一百零八坊,朝廷那些人定要急得上火,他们想弄钱,一百零八坊的娘子们要脱离贱籍,不如就设一项‘转籍税’,正中他们下怀。”
巫霜细想了想,设立“转籍税”确实行得通,但也有不少顾虑。
“娘子们捐‘转籍税’的钱从哪里来,她们母家能出这笔钱的肯定不多。”
萧子期伸手,手心朝上。
巫霜轻轻挠了他手心一下,“你这什么意思?我可不懂。”
“王府钱库的钥匙和飞羽、流光、逐雪三卫的兵符都是你在替我管着,我想动用王府的钱,你这当家的肯是不肯?”萧子期道。
巫霜从袖中取出钱库钥匙放到萧子期手心上,“这一大笔钱花出去,往后的日子可就清苦了。还好还好,我只是给你当一时的家,不知那东宫的钱库富不富裕?”
“你是真的喜欢我二哥,打定主意不改,要嫁给我二哥?”萧子期冷着一张俊脸。
“难不成嫁你这莽夫,日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巫霜气得不是萧子期仗义疏财,气得是他身上受了伤、却换了干净衣裳又熏了浓香、遮遮掩掩不想告诉她。
萧子期扯下巫霜腰间挂的双龙戏珠白玉佩,锐利的眉峰耸了耸。
“难怪你要去偷王蝉赠给二哥的定情信物,原来是在为人家吃酸拈醋。”
他抬手,便要将手中玉佩砸在地上。
巫霜气道:“这不是王蝉的东西,也不是你二哥的东西,这是我母亲当年嫁妆单子里的东西,我拿回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算是偷吗?”
她踮脚,捧住萧子期的脸,狠狠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你这畜牲再说一遍我喜欢你二哥?”
萧子期明白过来巫霜最先是在与他说笑,后面她说的也是气话。
方才她骂的那声“畜牲”,可真悦耳。
她发怒的样子,也令人心爱。
面颊滚烫的萧子期轻声哄道:“是我不对,你骂得好,我想让你解气——”他抿了抿唇,唇上被她咬破的口子渗出血珠,“你不如多咬我几口?”
“谁爱咬一条只知道低声下气、摇尾乞怜的小狗。”
巫霜别过头去,不想理会萧子期这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