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个更高大威猛点的pose吧！”小孩站在一身土匪装扮的男人膝前，双手比划出一个轮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扮演土匪的员工本来举着道具刀，听了他的话，又无奈地把手往上抬了抬。
“表情再凶狠一点，要威风！”
员工努力地皱着眉，露出牙齿，作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等等，先别把刀放下，刚刚那张照没拍好。”小孩看到员工又要垂下手，恳求道。
王何驻扎在在游客堆里，研究着桌上的仿真老虎模型。
她不久前才从局子出来，为发生在雪草村的案子作了证人。收拾好行李后，她来到这个位于林场内的小景点，向从事旅游行业的员工道了谢。那日取了锤子下山后，她特地找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向他询问了关于此地旅游开发过程中的琐事。将赵尔雅当作单一信息源并不可靠，她是个极聪明的人，会在真实叙述中掺杂一些误导性信息。
这是一个介绍雪原林海中的山匪文化的人工造景，大人会觉得有些无聊，因为这里的布置实在粗制滥造，比如这个桌上的老虎模型，和真实老虎的样子大概差了一个猫科；小孩子却很喜欢，抢着和里头的摆件合照。
带团队的导游为游客讲述着这些被生活逼迫到落草为寇，奉行侠肝义胆却害人性命，紧要关头又选择了保卫家国的人的故事，王何驻蹭着听了几句。
离开狭窄的“土匪窝”，她坐上了通往雪落村的雪地摩托，又乘着巴士中转返回到她来时的枢纽城市，去赶夜晚的火车。
回到市里，日头偏西，王何驻随便选了家地下室改造的小饭馆，点了份锅包肉。猪里脊肉裹了面糊，放在油锅里，炸得金黄酥脆，外头浇了酸酸甜甜的酱汁，放了些绿色的葱丝，用白瓷盘盛作一碗，端上了桌。咬一口下去，外头的脆皮嘎吱嘎吱的，里头的肉质很细腻，肉与脆皮间的面糊渗了油，十分暖糯。老板坐在另一张桌上，一边和客人说笑，一边包着饺子，她也没有忘记王何驻这个来自远方的客人，一直问她，这菜做得好不好吃，得到王何驻肯定的答复后，非要送她一个冻梨。王何驻才发现，原来冻梨是要泡在水里，待泡软了，剥皮吃的。按照这种方式吃的冻梨汁水饱满，入口冰凉，还有种独特的甜味。
铁路大桥跨越大江，宛若巨龙，江水冻成了冰，许多人挤在那拍照。王何驻没有去凑热闹，只拉着行李箱，走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离火车出发还有一些时间，她去看了冰雕，这种雕塑的原材料取自她方才路过的江面，选冰工作从入冬开始，采冰、凿冰，将冰块运到广场上，全国各地的艺术家应邀赶来，将切割下来的冰块制作成晶莹剔透的艺术品，形状或模仿自然、或追求自然、或超越自然。一旦到了三月，这些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便面目全非了，出于安全考虑，它们会被摧毁，不过手艺与审美仍在人类社会传承，这里人每年冬天都要刻冰塑雪。
王何驻在冰雕群中看到了一个名为《金乌》的雕塑，那冰刻制成的鸟其实更像孔雀或者凤凰，姿态优雅，和王何驻家里那位没太多相似之处。它仰着头，做出振翅欲飞的造型，冰制的羽毛在夕阳下折射出落日的余晖，王何驻取出怀中疯狂掉电的手机，用所剩不多点给它照了张相。
天也很快黑了，灯光亮了起来，轻快悠扬的音乐吸引了她，她发现有人坐在广场的长凳上拉着手风琴。王何驻有些累了，便走到那人旁边坐下。
她没有说话，只听着那人拉琴，总觉得这歌有些耳熟。
“你觉得我演奏得怎么样？”那人突然搭话。
“我不懂音乐。”
“没事，我也不懂。”
“……那你演奏得还挺流畅。”
“我就会这一首，《喀秋莎》，翻来覆去拉。但我完全看不懂什么五线谱。”
那人又将《喀秋莎》拉了一遍，那歌声有点忧伤。
“变了好多啊。”那人拉完，突然感慨道。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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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
沉默了一会儿，那人又开始拉琴，果然还是《喀秋莎》。
“你不会想着换个曲子吗？”王何驻问道。
“我不想离开我熟悉的事物。你来这里，是为了旅游吗？”
“旅游。我在全国各地旅游。”
“那你有什么旅游的见闻吗？”
王何驻对他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人离开家乡，出走异乡，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不认识他了，他找了面镜子，发现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你这个故事有点普通。”
王何驻不甘心，又和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神，因为死亡，离开了人类，被巫师复活后，大家都害怕祂，祂来到湖泊旁，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祂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
“你知道出走有多可怕，又为何一个人四处奔波？”
王何驻没有说话。
“抱歉，打扰一下，你看到一个包了吗？我刚刚坐在这里，却把包落下了。”一位中年男子打断了沉默。他皮肤皴裂，面有病色。
王何驻站起身，找了一下，在座椅底下找到了一个黑色皮夹，那皮夹里的身份证掉了出来，她捡起来，一起还给那男子，却发现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查大山”，她忍不住念了出来。
“你居然没叫错我的姓。我这姓可意思，我随我妈姓的。”
“你是要回家吗？”
“对。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在外头打工，害了病，不敢告诉家人，总想着多赚点钱，治好了再回去。”
“大山，东西找着了没？找着就回家了！”另一个男人在在叫他，他身上也背着大包小包，应该是同乡。
“来了。”他向那男人喊道，拿着皮夹离开了。
王何驻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有些怅然。
“我也要去赶火车了，时间差不多了。再见。”王何驻对那个拉手风琴的人说。
“再见。”他的手按在琴键上，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