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正逢春时魏相开钱庄啦
张不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魏倩应了声,对镜最后整理了下鬓角碎发,他非过来贴贴,被魏倩按着脸推开,这才起身推门而出。
“安歌今日真好看。”张不疑快步跟上去,眼睛亮晶晶的。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深衣,腰间系着条杏色腰带,整个人清爽利落。
魏倩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越来越会说话了,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张不疑脸一僵,扭头而去,“哼。”
晨光正好,庭院里已站满了人。堂兄魏尚腰间佩剑,正与几位堂兄弟比划着新学的剑招。堂妹魏姝和几位姐妹围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刚摘的野花,正编着花环。几个年幼的堂弟追逐嬉戏,惊得树梢的雀鸟扑棱棱飞起。
因为今天与魏倩约好了,他们很早就起了,都很兴奋,魏倩名满天下,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以前有难各家逃各家的,如今又在一起。
因着魏家很多产业过于低端,魏母想往高端走,很多方子就给了他们自己去做,比如调味料,手工业,建筑的装修材料,酒楼,各家干各家的,加上自身的产业,反正能保证他们的生活。
而且他们也不想做大,做大之后就变成商籍,到时候穿丝绸的衣服都不行,更别说读书考试了。
士农工商都千百年了,秦时对商苛刻,汉未曾改,再说他们也都是公室之后,根本看不起商户,给管家弄弄就可以了。
他们对同龄的魏倩一直很仰慕,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们随着家主水涨船高,魏府人在大梁只要不犯法,都会被格外容忍。
“丞相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停下动作望过
来。魏倩今日这身湖蓝衣裙在晨光下格外醒目,发间青玉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宛如春水泛波。
看着他们装扮精致的模样点点头,对众人道,“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魏尚收起长剑,拍了拍手,“车马已备好,就在府外。今日先去城东桃林,午时在汴水边野宴,如何?”
众人齐声应好,簇拥着魏倩往外走。魏姝小跑过来,将刚编好的花环戴在魏倩头上,“阿姊戴着正好看!”
花环是用嫩黄的迎春、粉白的海棠和淡紫的二月兰编成,衬着魏倩乌黑的发髻,更添几分春意。魏倩摸了摸花环,笑道,“姝妹手真巧。”
府门外,一列马车已等候多时。最前头是魏倩的朱轮华毂,车檐四角悬着铜铃,微风拂过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后面跟着几辆稍简朴些的马车,是给女眷们准备的。少年郎们则都骑着马,个个意气风发。
“阿姊,你看这香囊绣得如何?”十五岁的魏姝捧着刚绣好的锦囊,递给长姐魏瑶。
魏瑶接过,指尖轻抚囊上精巧的云纹,笑道,“绣工倒是精细,只是这兰草怎么瞧着像野韭?”
魏姝登时红了脸,跺脚道,“阿姊又取笑我!”
待到了地方,魏倩马车停在溪畔,张不疑待在魏倩身边,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那群嬉闹的魏家子弟。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安歌,你这些堂兄弟倒是活泼。”
魏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看见几个少年郎在比试箭术,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她抿唇一笑,“怎么,张公子也想试试?”
张不疑耳尖微红,却故作镇定地摇头,“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哦?”魏倩挑眉,忽然提高声音道,“诸位兄弟,张公子说你们的箭术都是雕虫小技呢!”
话音刚落,那边顿时炸开了锅。魏尚第一个跳出来,抱拳道,“张公子既然这么说,不如指点一二?”
张不疑瞪了魏倩一眼,后者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那就不吝赐教了。”
仆从很快在桃树下立起箭靶。魏尚挽弓搭箭,三箭连发,皆中红心。众人喝彩声中,张不疑接过长弓,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拨,发出清越的铮鸣。
“张公子,请。”魏尚让开位置,眼中带着几分挑衅。
张不疑却不急着射箭,反而转向魏倩,“安歌,看好了。”
只见张不疑拿出三根箭矢,挽弓如满月,箭出如流星。那三箭竟将魏尚先前射在靶心的三支箭一一劈开,最后稳稳钉在靶心。
“这”魏尚目瞪口呆。
张不疑收弓,将弓箭递回,可是让他出了一个风头,“物归原主。”
魏倩看着此时的张不疑轻笑,这哪像张良的儿子,一身游侠本领。
众人继续向桃林深处走去。粉白的桃花如云如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魏姝和几个姐妹提着裙摆在花雨中旋转,笑声清脆。
午时,仆人们在汴水边的草地上铺开筵席。魏倩从马车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漆盒,打开竟是几瓶琥珀色的美酒。
“这是用去岁桃花酿的酒,今日正好开封。”她给每人都斟了一杯。
“谢谢阿姊!”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闹。魏姝借着酒意,忽然问道,“阿姊听说了吗?”魏姝突然道,“朝廷要把大梁城的城墙削低三尺,说是‘去六国故都之旧观’。”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魏倩晃着酒杯,点头道,“不错,这是朝廷政令,怎么了?”
气氛一下子就沉静,魏倩看着魏姝不知事的模样,就知道有人借着小孩来向她打听,以为大梁是她的封地,会有特权。
这政令并不单指大梁,包括整个汉地,在去六国化,从城墙建筑差异化开始,以后每一个城关,都是长一样的。
魏姝咬着唇,把交待的事都问出来,“听说朝廷使节将至,说是要丈量六国旧族田亩。”
魏倩点头,“没错,两年前报纸不是说了,要实行均田制?”
她特意让张不疑用报纸宣传三月,魏倩看他们打圆场,也没了兴致,想说什么就说,非要找一个15岁的小女孩,过来问这问那,说话藏着七分。
旧贵族当然会不愿意,这关乎于他们的利益,他们不光不可以买百姓的地,清量丈亩,自己原先占有的地都保不住。
魏倩懒得理,什么都想占,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日影西斜,众人收拾行装,准备返程。
原本魏倩准备让魏家人来弄,他们在大梁,会方便一些,如今一看,还是罢了,现在就给她耍心眼了,以后不知道怎么了,升米恩斗米仇。
罢了,各家自扫门前雪吧。
魏母很聪明,从不与他们掺和,他们自己求上门,就分他们旧工厂,但也要他们自个买下来,亲兄弟还明算账。
他们都是富贵发达了之后,看在老祖母的面子上,又让他们一起来避难。
不牵扯什么,他们也不想欠人情,就各自相处得不错,大梁的魏府是老宅,他们也是逢年过节回来,老一辈住的,有能力都在外安家,毕竟谁也不想天天听训,而且也要占自己的地方,修自己宅子。
直接让郡府来吧,她爹管的还不错,再多管点事也正常。
魏倩便在大梁设钱庄,古代人很聪明,都是有样学样的,他们也不认版权,除非是私家方子,比如名医良方,美食,这种可以藏起来的。凡是摆在明面上的,都是可以学的,比如魏倩开钱庄,若是人觉得有赚头,立马就会搞起来。
所以魏倩去年在律法里加了商法,不为别的,就是怕他们开起来之后,卷款跑路,但钱庄这种东西,都至少当地有大名望的人,才可以弄,这样才敢存呀,不然百姓怎么会给人送钱?
魏倩要在各地设钱庄,也是为自己的事业铺路,以后的大梁商业农业发达,那就需要周转银钱,大梁人总不能天天背着几千斤的钱去做生意吧?
钱庄这种东西,如果开遍全国,就成了银行,到时候直接并入国家银行就成,但现在大家都在温饱线挣扎,很多地方都还吃不起饭,她只能慢慢来。
而且她的钱庄只设存取业务,存不要钱,借得有点小利息。
魏倩站在大梁郡府的议事厅内,指尖轻点案几上的计划书。
“钱庄的事,由魏家私开,”她抬眸看向在座的郡府官员,这都是她的私人班底,很多诸侯所管的户,只有千余,万户侯很少,只有她,萧何、曹参、张良。
他们完整的分到了一个大城,所以是自己的班底管的,只需要给朝庭缴纳税,其他的诸侯,要么自己选出来可靠的人管理,要么朝廷派下的人管理,会从各个诸侯的账里抽取官员的工资。
所以导致了,诸侯只要不犯国法,在领地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这才是萧何法律定的那么细的原因,地方上诸侯王的领土,只有御史的工资是朝庭发的,因为监管,两年换一个。这也没法子,人口少,地方上就这么凑合着管理吧。
最大的原因是,前面没有对照,大秦明显是个错误示范。
她的领地,直接是魏无知管的,郡府一干人都是她的班底,只有大梁如此。
所以她的话在大梁很管用,她的时间很少,所以只能将事情一一说清楚,还有大梁城的规划,她觉得她爹带着这些班底太闲了,多浪费人家的才华。
就按部就班的,她看不过去。
“但是涉及百姓,由大梁郡府直接管辖,培训会计,今年大量招人,培训,先开一家,明年各地分号陆续开设,先从大梁城开始试行。”
郡丞捋须道,“丞相,钱庄虽好,但百姓未必敢将钱财托付。若无信用,只怕难以推行。”
魏倩笑道,“无妨,钱庄的招牌上,要刻大梁郡府四个字。”
第92章 大梁改造(一)自己的领土,……
众人恍然,其他地方的官府可能没有信誉,但是她的名下,大梁郡府,应该还是有些信誉的。
在这个时代,官府的信誉远胜于私人商贾。若钱庄由魏相背书,百姓自然更愿意将钱存入,而非藏在家中招贼惦记。
魏倩继续道,“钱庄只做两件事——存钱不收费,借钱收薄利。”
“存钱不收费?”主簿惊讶,“那钱庄如何盈利?”
魏倩指尖轻敲桌面,“百姓存钱,我们可拿这笔钱去放贷,只收借贷者少许利息。若有人存十两银子,我们借出八两,留二两备用,以防挤兑。”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借贷者需有抵押,田地不行,不能流通于市场买卖,只能或是房契,或是贵重物品。若到期不还,抵押物归钱庄所有。”
众人思索片刻,纷纷点头。这法子稳妥,既能周转民间银钱,又能赚取利差,还不会让百姓觉得官府在盘剥他们。
魏无知想了想,“那当派何人打理?”
魏倩想了想,“让母亲来吧,魏府有管家,长嫂,倒也不必守着,以后各地都开起来了,母亲再回咸阳。”
魏无知忙点头,他们夫妻分隔两地就不是个事,又不是战争时期。
魏母确实合适,她性格严谨,不会贪墨,而且对数字极为敏感,正适合管钱。
“还有一事。”魏倩补充,“各地钱庄开起来之后,钱庄的账目,每月需呈报郡府核查,以防有人中饱私囊。”
众人皆应诺。
郡丞又问,“若是各地豪强纷纷效仿,也开起了钱庄?他们将钱庄借贷利息弄高,或直接卷款跑路,到时百姓叫苦不迭,我们也会受到波及吧?”
魏倩早有准备,她翻出早已修订的《商律》,“凡开设钱庄者,须向官府登记,缴纳保证金,违者以欺诈论处!罪名的大小,按金额的多少来算。诸位不必担心,之后的报纸会经常着重贴出这些律令。如果他们地方官府应了,那就是他们的事情,犯法了是有连带责任,不关我们的事,不必忧心。”
魏倩再拿出大梁的规划图,“如今大梁繁华,旧城已经落伍了,你们应该想办法将此地重新建设。”
她让人把木架推出来,魏倩站在郡府议事厅中央,身后的木架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大梁新城规划图》。
图上线条分明,区域划分清晰,与汉初常见的杂乱城池截然不同。
她在大梁是有一言堂的能力的,在朝堂或许还得跟人争辩,大梁无人敢驳斥她。
“诸位请看。”她执起一根细竹竿,点在图纸中央,“大梁旧城街道狭窄,房屋拥挤,一旦失火,整条街巷皆成焦土。且商贾与民居混杂,车马难行,货物运输极为不便。”
她的竹竿移向新城规划区——
“我设新城,该拆迁的就拆迁,就说官府给他们造新房,多用的地给予补偿。新城将分四大区域:官署区、商贸区、民居区、工坊区。各区以大道相连,互不干扰,却又彼此呼应。”
魏倩指向图纸,“官署区设于城北高地,背靠山势,易守难攻。郡府、钱庄总号、驿馆皆设于此,便于政务处理。此区道路宽阔,可容四辆马车并行,两侧栽种松柏,显威严肃穆。”
“商贸区位于城东,临近汴水码头,货物运输便利。此区设市与坊。市为交易之所,分粮市,布市,器市等,同类商贩集中经营,方便比价。坊为酒楼、客栈、茶肆,供商旅休憩。”
她又指向旁边一片方格,“这一片划为商业区,所有商铺按行业划分——布市在东,粮市在西,铁器、漆器、陶器各占一坊,避免混杂。”
郡丞疑惑,“为何要分得如此清楚?”
魏倩解释,“同类商铺集中,买家比价方便,商人竞争之下,货品会更精良,价格也更公道,还便于管理。”
“相国高见。”
魏倩的竹竿在商贸区边缘一点,“此处设货栈,商贾可租用仓库存放货物,按日收费。”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下面的官员擦了擦头上的汗,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这得忙成什么样啊。
魏倩并没有管他们,她就是要给这些人说清楚明白,“你们都拿笔记下来,如果办不好,谁的责任我就找谁的事,这一边民居区——安居之所。”
“民居区在城南,按里坊制划分,每坊设坊门,夜间关闭,由坊正管理治安。坊内道路纵横,宽窄适宜,既防火又通风。每坊中心设水井、公厕,并预留空地,供孩童玩耍、老人闲谈。”
她顿了顿,补充道,“房屋统一采用砖木结构,屋顶覆瓦,防火防雨。贫富混居,但富户可购地建院,贫者则赁屋而居。”
“每个坊内设水井、公厕,坊外修排水沟,污水不得直排街道。”
魏无知皱眉,“公厕?百姓家中自有便桶,何必多此一举?”
魏倩摇头,“便桶秽物堆积,易生疫病。公厕每日由官府派人清理,秽物运至城外堆肥,既能保持城内清洁,又能得肥料用于农田。”
下面的人奋笔疾书,希望丞相说的慢一点,然后他们也这样说出来了,魏倩又慢说了一遍,毕竟这是大事,有没有录音笔,等他们记完了,她也会复印,但是他们自己写一遍,会更有印象。
她指向贯穿全城的几条宽道,“主街宽十丈,可容四辆马车并行,次街宽六丈,支巷宽三丈,全部用夯土压实,两侧挖排水暗渠。”
“所有道路笔直交错,形成网格,避免旧城那种弯绕小巷,既方便车马通行,也利于防火防盗。”
郡丞眼睛一亮,“若敌军来攻,我军调兵速度也能快上许多!”
魏倩微笑,都是什么战国思维,都天下一统了,每个敌军会打到中原腹心,但她也没反驳,观念一时半会改不了,都打了几百年的仗了,“正是。”
她指向城南一片空白,“此处留作园林,广植树木,设亭台水榭,供百姓游赏。”
“城内每隔三百步设一小型绿地,栽种槐、柳,夏日可遮阴,平日可净化空气。”
主簿惊讶,“城中种树?树木招虫蚁,又占地方,岂不浪费?”
魏倩道,“树木可调节气候,夏日遮阳,冬日挡风,更能让大梁成为一座宜居之城,吸引更多文人雅士定居。”
她最后指向城西,“此处设工坊区,陶窑、铁匠铺、染坊等易产生噪音、污染的行业,全部集中于此,远离民居。”
“工坊区在城西,远离民居,避免烟尘扰民。此区分官坊与私坊——官坊负责铸钱、制甲等朝廷专营之物,私坊则容纳织工、铁匠、陶匠等民间匠户,按行业分区,便于管理。”
魏倩的竹竿在工坊区旁画了个圈,“此处设匠学。招募聪慧少男少女,由老匠人传授技艺,确保匠户传承不绝。”
“旁边建大型仓窖,储备粮食、盐铁,由郡府统一管理,战时可以迅速调配。”
魏倩还给自家的琅嬛阁在大梁设了总部商场楼,等魏母来了一看计划书就懂,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她看向在场的官员。
“懂了吗?”
郡府官员们盯着图纸,一时寂静。
终于,主簿缓缓开口,“丞相此图……精妙绝伦,但如此大兴土木,耗费钱粮恐怕……”
魏倩壕无人性的说道,“我有私库,加上这几年大梁的田税商税,可作启动资金。至于人力——大梁流民众多,工资到位就行,既能安置百姓,又能筑城,一举两得。”
流民
是指没有大梁户籍的,但在大梁上班的,大梁以前免了三年田税,但商税并没有免,如今田税也收两年了,一直入她的私库,加上她各地的生意,可以说大汉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富的了。
大梁是她的封地,她投资完,也是为了以后变得更好,钱财放到府库是死物,拿出来才是有用的,不然她十辈也花不完。
魏无知沉吟片刻,拍案道,“好!就依此图,逐步改建大梁!”
魏倩瞥看他,“父亲,当我拿出来的时候,你不依,也是要按图来改造的。”
还他拍板,懂不懂事,这是她的地方,魏无知那点周边封地,对于大梁来说,有没有无所谓,郡守叫高级打工人。
她砸钱砸人,这座新城一旦建成,必将成为汉初最耀眼的明珠。
她料到大梁的繁华未来,没料到竟那般耀眼,甚至让她有点慌。
她得教人怎么做,时间急,第二天直奔旧城最拥挤的南市。
南市的街道狭窄曲折,两侧店铺与民居紧挨,木结构的房屋年久失修,屋顶茅草杂乱,偶有炊烟从缝隙中溢出。街边污水横流,行人不得不踮脚而行。
魏倩翻身下马,对身后的工师道,“记下——此处巷道需拓宽至两丈,两侧设排水暗渠,路面用夯土压实,再铺碎石防泥泞。”
工师连忙在竹简上刻画记号。
一群市井百姓见官府来人,又看见魏相,远远围观,不敢靠近。魏倩主动走向一位卖陶器的老翁,温声问道,“老伯,在此摆摊多年了吧?可有什么不便?”
老翁起初惶恐,见她态度亲和,才大着胆子道,“回魏相,小老儿在此卖了二十年陶器,最怕雨天——这街上一积水,客人不愿来,陶器也易受潮开裂。”
魏倩点头,转身对工师道,“此区排水需优先解决,沟渠要深,且每隔十丈设一沉淀池,防堵塞。”
她又问一位挑担的货郎,“大哥每日走街串巷,觉得哪条路最难行?”
货郎挠头,“西头的羊肠巷最要命!窄得只容一人过,若遇对头来人,得贴着墙根蹭过去,稍不留神就撞翻货担!”
魏倩便对随行官吏道,“听见了?羊肠巷必须拆改,新巷宽度不得少于一丈五。”
这是她的城市,到时候抢人大战一开,其他诸侯们别说免税,发钱都难从她这抢人,哼!
第93章 相继缟素(一)暮春的风吹落……
魏倩带人登上城墙,俯瞰全城。匠师们用绳尺丈量街巷,魏倩则对照规划图,一一标注。
“城南民居区需保留古槐树,”她指着几株百年老树,“新巷绕树而建,既得荫凉,又不损民情。”
主簿迟疑,“可若绕树改道,恐增加工程耗资……”
魏倩摇头,“一棵老树,是几代人的记忆。若为省银钱而砍伐,百姓心中必生怨怼。新城是为民而建,岂能不顾民心?”
主薄肃然,拱手称是。
三更时分,魏倩才回到郡府。她不顾疲惫,连夜召集上下官员。
“我们今日所见,旧城三大弊病——街窄、水淤、火险。所以日后你们新城建设须分三步走:
1.先修排水:挖主干沟渠,雨季前完工;
2.再拓道路:按轻重缓急分批改建;
3.后迁民居:以抽签分新房,绝不强拆。”
她最后拍板,“明日贴告示,征募百姓参与筑城,壮丁每日发粟米三升,妇孺若能编筐制绳,亦同酬!”
郡府上下官员还能怎么办,干就是了,又没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遇到的小事也好解决。
魏倩在大梁的时间很紧,所以带着官员们搞特种兵行程,搞得大伙还以为她在洛阳也这样,真是千古贤相啊。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做了那么多功绩,而他们光是跑腿干活处理小事都那么累。
魏相真乃神人也!
第四天晨雾未散,魏倩已带着郡府官吏、匠师及数十名衙役,踏上了勘测之路。她身着简素深衣,发髻高挽,腰间只悬一枚玉佩,步履稳健地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的郡丞手持算筹,正与几名匠人低声讨论着什么。
“丞相,前面就是旧城墙了。”一名老吏指着前方残破的夯土墙,“若要扩建新城,这段墙得推倒重筑。”
魏倩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细绳,递给身旁的匠师,“量一量墙基厚度,记下来。”
她又转向魏尚,他是唯一一个在郡府任职的魏家人,“魏尚,你去测测这段墙到汴水的距离,看看能否引水做护城河。”
魏尚领命而去。
不远处,几个农人正蹲在田边歇息,见官府来人,有些畏缩地站起身。
魏倩走过去,温声问道,“老丈,这片地是您家的?”
老农紧张地搓着手。“回、回大人,是小人的薄田……”
魏倩蹲下身,指尖轻触土壤,“土质不错,种的是粟还是麦?”
“种……种麦。”老农见她态度平和,稍稍放松,“但今年雨水少,收成怕是不好。”
魏倩沉吟片刻,抬头道,“老丈,郡府要扩建新城,您这田恰在规划区内。您有两个选择——”
她伸出两根手指,“一是按市价补偿银钱,您可去城东新划的农垦区另置田地;二是以地换房,新城建成后,您家可分得一间临街铺面,子孙可做点小买卖。”
老农瞪大眼睛,“铺、铺面?”
魏倩笑道,“对。您儿子若会算账,还能去钱庄当个学徒。”
农人们顿时议论纷纷,跑来问他们的地行不行,魏倩笑着说要看规划的版块区域。
午时,魏倩来到西市,这里商贩云集,人流如织。
她登上事先搭好的木台,敲了敲铜锣,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父老,”魏倩声音清亮,“大梁要建新城了!”
她展开一幅简化的规划图,用竹竿指点着,“新城街道会比现在宽一倍,马车不再堵在路口。每坊设公井、茅厕,夜里还有巡更人。商贩按行业分市,卖布的在一处,卖粮的在一处,大家不必再抢地盘!”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大梁人对她几乎是无条件支持的。
一个卖陶器的商贩高声问,“魏相,我们的铺子怎么办?”
魏倩早有准备,“施工期间,郡府会在临时市集提供摊位,免三个月租金。等新城建好,原商户优先选铺,价格从优!”
商贩们喜笑颜开,纷纷拱手称谢。
傍晚,魏倩来到城西匠户聚居区。低矮的茅屋里,铁匠正捶打烧红的铁块,火星四溅。
“丞相小心!”魏尚急忙挡在她身前。
魏倩却摆摆手,径直走到老铁匠面前,“老师傅,打一把刀要多久?”
老铁匠抹了把汗,“回大人,得三天。”
魏倩指着图纸上的工坊区,“新城会建专门的铁匠坊,统一供应煤炭,还有水力锤锻机,到时您一天就能打出两把刀。”
老铁匠的徒弟忍不住插嘴,“那我们的工钱……”
“按件计酬,多劳多得。”魏倩笑道,“做得好的,还能领官府的匠籍,月月有粮饷。”
匠户们激动地交头接耳,几个年轻人已经跃跃欲试。
星月当空时,魏倩才回到府中。
魏无知正在灯下查看今日的勘测记录,见她回来,递上一杯热茶,“如何?”
魏倩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百姓比想象中更支持,只要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父亲,后面就辛苦你了。”
她望向窗外的夜色,“父亲,这座新城,会改变的不仅仅是大梁。”
她在大梁住了半个月,丞相府快马赶了过来,魏倩看着匆匆而来的陆亮臣,“怎么了?出了何事?”
“太上皇与郦大夫病重,怕是——”
“什么时候的事?”她猛地站起身。
陆亮臣低声道,“五日前,太上皇突然昏厥,太医令说是气血两亏,恐怕……,郦翁则是前月染了风寒,一直未见好,前三日已水米难进。”
魏倩脸色骤变,立刻转身对宋庄道,“备马!轻
装简从,即刻启程!”
她又看向魏无知,“大梁新城之事,便由父亲全权负责,按既定方略推进,遇急事可飞鸽传书。”
魏无知摆摆手,“去吧。”
半个时辰后,魏倩已带着陆亮臣盖公张不疑和十余名护卫飞驰出城。
春日的官道两旁杨柳依依,她却无暇观赏,马鞭一扬,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太上皇怎会突然病重?”魏倩在疾驰中高声问道,“年前见他时,精神还极好。”
陆亮臣紧跟在侧,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不知,太上皇已九十余岁——”
魏倩懂了,这个年代已经非常非常长寿了,怎么偏是这时候。
一行人日夜兼程,每到驿站就换马继续赶路。第三日清晨,长安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宫门前,侍卫见是丞相车驾,连忙放行。魏倩来不及更衣,一身风尘仆仆直奔长乐宫。
殿外,吕雉正与太医令低声交谈,见魏倩来了,还是头一次看她如此不顾形象的模样,微微颔首,扶着她的手,“魏相不必着急,你的心意,孤知矣。”
“皇后,臣于大梁不知长安事,听闻太上皇重病,臣极愧也,忙星夜赶回。”
吕雉面色疲惫,“无妨,这也来得突然,诸侯王也赶了过来,皆不方便见,太上皇刚服了药睡下。”
“郦食其那边……”她顿了顿,“怕是就这两日了。”
魏倩眼眶一热,郦翁是老熟人了,明明去年还卷生卷死发光发热,今年就倒下了,他一把年纪从军,估计早就吃力。
“我去看看郦翁。”她哑声道。
“去吧。”
郦府一片寂静,连往日叽喳的雀鸟都不见了踪影。
魏倩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药味扑面而来。榻上的郦食其瘦得脱了形,白发稀疏地贴在额头上,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
“魏相,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却还带着往日的调侃,“大梁的桃花……可看够了?”
魏倩握住老人枯瘦的手,“郦翁别说话,好好养着,等您好些,我陪您去上林苑看新开的牡丹……”
郦食其轻笑,“这还是魏相头一回这么客气,魏相,我老了,我这把岁数,去也是喜丧,无妨——”
他忽然用力反握住魏倩的手,“魏相……朝事你也要费心了……包括……”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魏倩连忙扶他起身,却见帕子上已沾了血丝。
窗外,暮春的风吹落一地海棠。
五日后,郦食其溘然长逝。
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中。
青灰色的天空低垂,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街巷。
渭水两岸的柳枝被雨水洗得发亮,嫩绿的新芽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偶尔被风一吹,便簌簌地落进河里,随波而去。
魏倩撑着油纸伞,独自走在城南的官道上。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衣摆已被打湿,鞋履沾满泥泞,却仍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就在丧礼当天,长乐宫传来钟鸣——太上皇刘太公也驾崩了。
未央宫内,魏倩身着素服,看着宫人们匆忙挂起的白幡。短短数日,两位长辈相继离世,连悲伤都显得仓促。
刘邦吕雉头绑白布,诸侯王们也未敢多话,大汉以孝治天下,此时人心不管如何,都是一片悲泣。
刘太公心胸豁然,万事不往心里去,长寿至至,刘邦丧礼过后,白发又长了不少,老父亲一去,他仿佛也老了。
——
过了几月,刘邦难得没穿朝服,只套了件半旧的深色麻衣,腰间随意系着条布带,活像个闲散的富家翁。
他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在前面,靴底踩在新铺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刘邦带着魏倩穿过夯土城墙时,朝阳正斜斜地照在城楼飞檐上。
太上皇刘太公去世已过百日,几年前长安城为了刘太公高兴,cos沛县顺便把那边人也接了一些过来。
做成了跟沛县一样集市,这个地方与富丽长安城格格不入,自占一隅,却很热闹。
长安对这片地方很感兴趣,后面变得像打卡一样,就有很多商户也搬迁过来,依要求仿照老地方。
从一个大型的cosplay场地,变成风土人情味街市,也很牛的。
第94章 相继缟素(二)岂用得着称孤……
“魏相你看,”刘邦指着那些个青瓦屋顶,“朕把家乡格局原样搬来了——那边是卖狗肉的樊记铺子,转角是王媪的酒肆,连当年咱斗鸡的土台子都复原了!”
魏倩的鹿皮靴踩在湿润的黄土路上,晨雾还未散尽,空气中飘着新酿黍酒的香气,混着道旁刚出锅的羊羹的热气,看着与沛县一般无二的地方,她想起了最初的奋斗时候。
“陛下连这个都记得?”她停在一处竹棚前。粗陶碗里盛着雪白的豆腐脑,浇着茱萸酱和碎芹末,正是当年她教给乡人的。
刘邦哈哈大笑,铜钱拍在案上震得碗碟叮当响,“老板!两碗咸豆花,”转头与她道,“以前还只是小吃,小时候卢绾蹲在这摊子前咽口水,还是我给他付了钱。”
市集深处忽然传来熟悉的梆子声。白发苍苍的说书人拄着鸠杖,正在复刻的泗水亭前说书。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晨雾,“话说陛下当年在芒砀山斩白蛇——”
“这老倔驴!”刘邦笑骂着让人往老人怀里扔了块马蹄金,“太医令说他活不过春分,朕看他能说到朕驾崩那天!”
魏倩捧着豆花碗的手突然一颤,热汤溅在虎口,烫出个红印。
刘邦却已经大步走向肉肆,麻衣的下摆扫过道旁新栽的棠棣花。那浅红的花瓣沾了晨露,沉甸甸地坠着,像欲坠未坠的泪。
她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刘邦已经老了,他已经开始怀念往昔,这片为刘太公寄以慰藉的街道,也成为了他的思乡地。
当年初入咸阳之时,内侍们还跟刘邦诉说着秦王是如何当王的,刘邦坐在皇位上听着,不以为然的笑道。
“秦皇孤家寡人,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有一帮好弟兄,岂用得着称孤道寡?”
如今弟兄人心各异,看似人还在,却早已非沛县时的模样。
老父亲一去,身边尽是有求于他的人,防备他,他防备的人,他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魏倩此次见到一个人,刘邦身边的宦人换了,是个年轻人,名藉孺。
他生得清秀,肤白无须,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时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在未央宫里,他既不像审食其那样能替吕后办事,也不像其他近侍那样争着在刘邦面前露脸。
刘邦脾气不好,动辄怒骂,籍孺从不劝谏,也不附和,只是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温酒,或是适时地换掉被砸碎的砚台。
有一回,刘邦因戚夫人哭闹而烦躁,随手抓起奏折就要掷人。籍孺无声无息地跪行上前,双手捧起一个软垫,“陛下,奏折边角锋利,伤着手就不好了。”
刘邦愣住,奏折砸在垫子上,闷闷的一声响。
后来吕后对审食其冷笑,“那阉人最会讨巧,连发火都要给人递台阶。”
魏倩想了想,这藉孺可算是汉朝最省心的男宠了,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
【籍孺,高祖宦者,婉转媚上,无他才能。】
刘邦48岁起兵,55岁登基,如今已经58了,不知他是不是与史书一般年岁故去的。
不过也不一定,这辈子他没有受箭伤,但戎马多年,是对人的身体伤害最大的,他又不像文臣那样,坐马车,骑马,心态稳,他时不时还要带人奔袭,奔逃,冲锋战斗。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想治了,与史书一样,比起苟延残喘,不如不治,轰轰烈烈的死亡。
魏倩回到府里,除了朝服,她这段时日一直一身白衣。
魏欷星月赶来,魏倩看着他,心里也一点点沉下去。“怎么了?”
“老夫人——不好了。”
她缓缓抬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时候的事?”
魏欷星袍角还沾着夜露,低声道,“一个时辰前,老夫人突然呕血,医官说…怕是撑不过今夜了。我就忙赶来了。”
窗外忽然传来梆子声,更夫沙哑的嗓音穿透夜色,“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
魏倩不可抑制的眼眶红了。
马蹄声惊碎了长安城的夜。
魏倩与张不疑带着人马策马狂奔,夜风掀起她素白的衣袍,像一片
被雨打湿的纸钱。身后护卫举着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照得前路忽明忽暗。
她想起离开咸阳那个午后,她看望嫂嫂母亲,顺道去见了祖母——
祖母倚在榻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她新制的夏衣,“这料子太薄,秋凉了要加件褙子。”又絮絮叮嘱,“朝中事多,你也别总伤神——”
当时她随口应着,急着去赴吕后的茶宴。
如今那件夏衣还压在箱底,说话的人却要走了。
魏府灯火通明。
魏倩跌跌撞撞冲进内室时,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榻上的老夫人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祖母!”
她跪在榻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触到腕间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时,她有些崩溃,死亡离别接踵而至——
“倩儿?”
祖母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眸子亮得惊人。枯枝般的手指反握住她,力道大得惊人,“没事,祖母没事,莫哭…”
一滴泪砸在交握的手上。
魏倩张嘴想说话,喉头却哽得发疼。
祖母的目光渐渐涣散,最后凝在虚空某处,“…均儿呢?我看见父亲了,他来接我了,真好。”
寅时二刻,魏府丧钟响彻咸阳。
魏无知与魏家人在赶来的路上,灵堂里,魏母带着魏均魏倩魏瑜还有长嫂与魏恢,跪在棺椁前,看着纸钱灰烬打着旋儿往上飘。
长嫂生了个女儿,才周岁,不宜过来。
魏瑜猩红着眼眶往火盆里添冥器,祖母平日最疼他。
灵堂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吕后一身素缟立在阶下,身后宫人捧着奠仪。
“孤来送送老夫人。”她看着魏倩红肿的眼,难得放软了语气,“…节哀。”
魏倩伏地行礼,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
砖缝里,一株野草正冒出嫩芽。
当亲人逝去,无论平日怎样,都是伤怀的,更何况她接连着素衣孝服,就更难受了,生命过于短暂,信陵君魏无忌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就是她的祖母,祖父早就过世,是入赘魏家的,祖母生了魏无知。
至于魏府其他的叔叔伯伯,是魏国公室魏无忌兄弟的儿子,大家族事多,当年他们要给信陵君过继一个,信陵君拒绝了,抱着女儿很是乐呵,长大为她选个人品贵重,不论身世,招进府来。
祖母这一生虽身在乱世,却实在是个有福之人,她的父亲是个举世闻名的英雄,纵晚年被软禁于府,但对她如珠如宝。
魏昭华出生那年,邯郸城外的桃花开得极盛。信陵君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庭前,对门客们笑道,“此女眉眼似她母亲,日后必是个有福的。”
三岁能诵《诗》,五岁习剑术,十岁时已能陪着父亲在宴席间与诸子百家论道。信陵君被软禁大梁的那些年,她是他膝下最伶俐的解语花。
“阿父不必忧心,”她总把新酿的梅子酒推到父亲面前,“天下人谁不知魏无忌?纵困于此,亦是英雄。”
信陵君大笑,揉着她发顶说,“可惜你生为女儿身,否则定能承我衣钵。”
昭华却眨着眼笑,“女儿身又如何?阿父且看着。”
老夫人出殡那日,长安城飘着细雨。
送葬队伍经过信陵君祠时,魏倩忽然看见祠前桃树无风自摇,落下一地粉白花瓣,正覆在棺椁之上。
吕后派来的谒者低声感慨,“老夫人这一生…”
“圆满。”魏倩接话,将一朵白梅轻轻放在棺木上。
乱世烽烟里,她有一位举世无双的父亲,丈夫贤良,儿子孝顺,儿媳能干,到了晚年,眼看家族衰落,她又有了名满天下的孙女。她少时没能兑现的大话,让孙女兑现了,她去见父亲,无愧矣。
最后在太平年月,握着孙女的手安然闭目。
——这何尝不是福气呢?
三月后
所有的离别与死亡气息都已散去,魏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在前几个月里又消瘦回去了。
张不疑陪着她,哄着她,班玉也常过来喝茶,她沉沉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这日班玉带着网球拍来找她打网球,魏倩应了,班玉很高兴。
打完一局坐下喝茶的时候,班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请柬,轻轻推到魏倩面前。
“下月初三,东市拍卖行新到一批西域珠宝,”她眼中带着笑意,“听说还有会跳舞的胡姬,魏相可想一道去看看?”
魏倩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热闹,将这接二连三的悲事冲刷掉,虽然但是,这拍卖行好像是她家叔叔搞的。“好,去看看。”
还是她给人家出的主意,那人做什么赔什么,不如做个中间人。
张不疑正在廊下按着网球拍的线,闻言抬头,“我也——”
“你不许去。”魏倩斩钉截铁,“上次你砸了人家三只波斯瓶,掌柜的见你就哆嗦。”
魏倩看着过来的班玉,“你的货币统一一事,办得不错,听闻皇后都在夸你是个能臣。”
说到此事班玉给魏倩行一大礼,“此事全仗魏相指教,玉不敢居功。”
魏倩扶起了她,“这种事我可没插手,班司农这般说,我可不认。”
——
刘邦虽然偶尔被韩信气得要死,但韩信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这是好事,不过他觉得韩信有点颓废,是该给他一些大功之事,人怎么能这般自怨自艾。
修兵书就不错,大汉还没有兵书,若是韩信主编,也是一件功垂千秋的事。
刘邦踹开淮阴侯府大门的时候,韩信正躺在后院晒太阳。
第95章 修兵书树欲静而风不止
竹席铺在青石板上,韩信半眯着眼,手里握着一卷书,却半天没翻一页。旁边搁着半壶酒,酒香混着院里的槐花香,懒洋洋地浮在空气里。
“哟,韩大将军好雅兴啊!”刘邦大咧咧往席子上一坐,顺手捞起酒壶灌了一口,“啧,你这酒淡得跟水似的。”
韩信眼皮都没抬,“陛下若是嫌淡,宫里不是有西域进贡的葡萄酿?”
刘邦哈哈一笑,把酒壶丢回去,“朕今日来,是有件大事要托付给你。”
韩信终于睁开眼,狐疑地瞥他,“……什么事?”
刘邦一拍大腿,“修兵书!”
韩信,“……”
韩信,“不去。”
“凭什么要我去?”韩信唰地坐直了身子,眉头拧得死紧,“朝中那么多武将,还有张良、陈平哪个不能编?”
刘邦翻了个白眼,“张良修的是黄老之术,陈平搞的是阴谋诡计,你让他们编兵书?编出来能用?”
韩信冷笑,“那周勃呢?樊哙呢?再不济还有灌婴!”
刘邦嗤笑一声,“周勃打仗靠莽,樊哙杀人靠吼,灌婴倒是机灵,可他的兵法全是跟你学的——你说,这兵书不让你编,让谁编?”
韩信被噎住,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空。”
刘邦斜眼看他,“你天天躺这儿晒太阳,还没空?”
“……”
韩信恼羞成怒,“陛下要是闲得慌,不如去管管匈奴!整天盯着臣做什么?”
刘邦,“匈奴朕自然会管,但兵书也得有人编!”
“那您找别人!”
“就你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半晌,刘邦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韩信啊……”
韩信警惕地看着他。
刘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你想想,你这一身本事,若是带进棺材里,岂不是可惜?”
三碗酒下肚,刘邦开始数落韩信的颓废,“你看看你现在,整天窝在府里,不是下棋就是发呆,哪还有当年背水一战的威风?”
韩信冷笑,“威风?臣的威风早被陛下折没了。”
“放屁!”刘邦一拍桌子,“朕折你什么了?你造反未遂,朕都没杀你,还让你当淮阴侯,锦衣玉食地养着,你还想怎样?”
韩信不说话了,闷头灌酒。
刘邦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叹气,“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朕最近琢磨着,大汉该有一部
兵书。”
韩信嗤笑,“所以就想起臣了?”
“对啊,你韩信用兵如神,不把本事传下去,岂不是可惜?”刘邦凑近了些,“再说了,你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正经事。”
韩信沉默片刻,摇头,“臣没兴趣。”
刘邦也不急,慢悠悠道,“听说最近匈奴又犯边了……”
韩信猛地抬头。
“朕本来想派你去。”刘邦叹气,“可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朕怎么放心?”
韩信攥紧了酒碗,指节发白。
韩信嗤笑,“臣要兵权,陛下给吗?”
刘邦面不改色,“兵权没有,但朕可以让你儿子袭爵时多加五百户食邑。”
韩信一愣,“……臣还没儿子。”
刘邦大手一挥,“那正好!赶紧娶妻生子,朕亲自给你指婚!”
“……”
韩信扶额,彻底没脾气了。
最终,韩信还是接下了这差事。
倒不是被刘邦说服了,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若是真能把毕生所学著成兵书,或许千百年后,世人提起韩信二字时,想起的不再是他的落魄,而是他的韬略。
刘邦走的时候,心情大好,回头冲韩信喊道,“好好写!写好了朕请你喝酒!”
韩信站在府门口,看着皇帝的马车扬长而去,半晌,啧了一声。
——这无赖,倒是真会拿捏人心。
张不疑在书房里折腾了七个日夜。
青竹条散落一地,他的指尖被篾片划出细小的伤口,案几上摊着被桐油浸透的桑皮纸。侍从看着自家公子难得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劝道,“何不去琅嬛阁买把现成的”
“你懂什么。”张不疑头也不抬,正用丝线将二十八根竹骨细细绑紧,“魏相是缺稀罕物的人吗?琅嬛阁是她家的,我去那买东西送,那不跟你一样缺心眼吗?”
伞面用的是蜀地的蜀锦,对着光能看见暗绣的星图——那是仿照的星空。伞骨里藏着机关,轻轻旋动榫卯,就可以变一把杀人的伞刃。
最精巧的是伞柄。张不疑将祖传的羊脂玉韘嵌了进去,玉上天然的红沁恰似一枝红梅,魏倩定会喜欢的,张不疑有些得意的想。
芒种那日又逢大雨,张不疑撑着伞又抱着一把伞去魏府。
魏倩心情郁郁良久,上回她都随班玉去玩了,应该是好了,这几个月他送了老多礼物,他记忆里的魏倩是穿着各种颜色的衣裙,极为美丽的样子。
前几个月,白色发带,白色绢花,还有一身白衣,整个人都脆弱了些。
仿佛失去了色彩,成了小白花一般。
如今好不容易换了身青衣,但好歹是换颜色了,他想送礼物,魏倩又没有缺的东西,那只能亲手做了。
买的话,他买的东西,肯定够不上帝后常送的首饰贵重。
“你做的?”魏倩瞥见伞檐垂下的青穗结着特殊绳结——那是用来祈福的平安扣。
张不疑打开伞,把伞柄往她手里一塞,“试试。”
伞面转动的瞬间,细看在雨中微微发亮。魏倩诧异地抬头,正对上青年得意的目光,“用夜明珠磨上去的。”
她虽然想吐槽张不疑的审美,不过看到伞柄上的玉,罢了,反正不会用上这把伞,就当收藏了。
“咦,这怎么还有小字?”
张不疑深藏功与名的负手走了。
魏倩瞥他,“德性。”
魏倩在烛火下看见这行小字,
愿为青檐三尺霁
与君同看万里春
她将伞负于身后,做作的踱步去张不疑身边,“呀,上回我还记得张公子写诗一抹黑,这次居然写上两句了,大进步。”
张不疑哼了一声,“不过诗而已,我信手拈来。”
“那你再写两句。”
气氛为之一静。
张不疑转身去房内,“今日下雨,没有灵感,下回一定。”
魏倩哧的一笑。
魏倩看了看手中伞,又看了看屋外的雨如天河倾泻,雨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檐角垂下的雨帘连成一片。
魏倩正好无聊,忽然撑开伞,踏入雨中。
“喂!”张不疑从房内探出头,“你干什么?”
“试试伞啊。”她回头,雨丝在伞沿碎成晶莹的珠子,“张大才子不是说‘与君同看万里春’吗?”她故意咬重那四个字,“现在——”
一道闪电劈亮天际,雷声轰隆而至。魏倩话音一转,“现在可是与君同听万里雷。”
张不疑黑着脸冲出来,一把将人拽回廊下,“魏!倩!”
她笑得前仰后合,伞面的雨水甩了他满脸。张不疑抹了把脸,突然抢过伞柄一旋——
夜明珠粉在雨幕中流转,水珠落下,配着伞里的图案,恍如星河倾泻。
“……”
“哼。”张不疑把伞塞回她手里,“现在能夸句好看了?”
魏倩望着伞骨间闪烁的微光,忽然亲在他脸颊,“伞还是有些丑。”
“但光很好看。”
雨声渐密,青檐下的三尺晴空里,有人耳尖红透,有人言笑晏晏。
……
魏倩这一年过得很平静,大汉开国后的第三年,就这般过去了。由于刘邦不设年号,她只能这么算了,这个时候张苍的历法还没有编出来。
现在用的日历是夏历,就是略微粗糙的农历,经过代代改良成了后世的夏历,现代的农历。
夏朝很遥远,但那么遥远的时间,居然有了文明,且放在现代用也不时。
还有周易,道经。
魏倩越学越觉得受益良多。
大汉四年,长安城的柳絮又开始飘了,纷纷扬扬,像一场温柔的雪。魏倩站在未央宫的台阶上,望着远处忙碌的工匠们——他们正在修建新的宫室,作帝王寝宫。
这一年,天下太平,百姓休养生息。
郦食其走后,御史大夫变为了周昌,他有些口吃,死板,但为人极为忠义较真。
大梁的新城建了三分之一,街道宽阔,水渠纵横,商铺林立。魏倩每隔几月就会回去看看,每次都能发现新的变化——城东的学堂建成了,城南的市集热闹非凡,城西的工坊里,匠人们正在试验新的织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魏倩近来迷上了《周易》。
她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半日,对着竹简上的卦象沉思。张不疑偶尔过来,见她眉头紧锁,便故意打岔,“魏大丞相,这是要改行当卜者了?”
魏倩头也不抬,“卜者不敢当,但若能窥得几分天机,倒也不错。”
张不疑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枚铜钱,在指尖翻转,“那不如给我算一卦?”
魏倩瞥他一眼,“你?卦象上写——‘此人嘴欠,宜静不宜动’。”
张不疑大笑,铜钱叮地一声落在案
上,竟是乾卦。
魏倩一怔,随即摇头,“……倒是好卦。”
乾为天,刚健中正。
——倒是像他。
张不疑凑过来,“怎么了?”
魏倩收起来,“夸你是个好人。”
夜深人静时,魏倩看着大梁有条不紊的建设,偶尔会想二十年后的光景。
那时刘邦早已故去,吕后或许也已不在。文帝即位,天下真正进入“文景之治”的盛世。而她,或许无用武之地,可以回到大梁,做一个闲散的城主。
每日看看书,种种花,偶尔和张不疑斗斗嘴。
没有朝堂纷争,没有权力倾轧,只有一座繁华安宁的城,和一段平静悠长的余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
窗外,春风拂过树梢,带来一阵沙沙的轻响。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邦一朝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事情来了,在大汉四年,上演了。
第96章 进退之间丞相心不静
大汉四年,夏。
未央宫的荷花开了,戚夫人一袭素纱裙立在池畔,指尖掐断了一支并蒂莲。粉白的花瓣坠入水中,惊散了锦鲤。
“如意才七岁,就能背诵《论语》全篇。”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前日陛下考校他兵法,他竟能说出十则围之的道理。”
身后老宦官垂首不语。
戚夫人转身,裙角扫过青石板上的落花,“你说——太子能吗?”
戚夫人寝殿里,熏香袅袅。戚夫人将儿子搂在怀中,指尖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
“如意,今日太傅夸你了?”
小皇子兴奋地点头,“太傅说儿臣比太子哥哥聪慧!”
戚夫人指尖一顿,随即微笑,“那如意想不想……以后住在未央宫正殿?”
“正殿不是父皇住的吗?”
“是啊。”戚夫人望着烛火轻笑,“但你父皇说过——此子类我。”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御史大夫周昌最先察觉异样。
“陛下近日……”他在宫门廊下拦住下朝的魏倩,花白胡须颤抖,“频频召见戚夫人母子。”
魏倩望向宣室殿方向,或许刘邦正抱着刘如意骑马玩。
“周大夫,为何与我说?”
老臣突然跪下重重叩首,“请丞相保全太子!”
青石板上水花四溅,混着老人压抑的哽咽。
魏倩人都麻了,将他扶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太子哪需要她去保全,吕后哪是省油的灯。只是这两年,吕家越发放肆了,刘邦如梗在喉,觉得太子上位,他的天下跟帮吕家打的有什么区别?
他想起了吕公的相面,再想吕家如今的作为,他遍体生寒,他不可避免的阴谋论了,这就更导致如今局面。
魏倩直接回府,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事太过于危险,魏倩不敢与其他人说,哪怕是南仲,但她需要外置大脑,于是她找上了盖公。
盖公与魏倩下棋,她执黑,盖公执白。
棋盘上星位已定,黑白交错间,杀机暗藏。盖公落下一子,忽然道,“丞相心不静。”
魏倩盯着棋盘,指尖的黑子迟迟未落,“先生觉得,这局棋该如何破?”
盖公捋须,目光深远,“棋局如朝局,进退之间,自有其道。”
他缓缓落下一枚白子,封住黑棋气口,“有时候,不动——便是最好的动。”
魏倩一怔,随即苦笑,“可如今风雨欲来,如何能独善其身?”
盖公抬眸,苍老的眼中锐利,“皇后自有她的手段。而陛下……”他顿了顿,“陛下终究是陛下。”
魏倩已经能闻弦琴而知雅意了,这起因是吕家越线,让刘邦感受到威胁,他已年老,这威胁让他如梗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而太子仁弱,这样的太子可预见的在母亲手里过不了一招,刘邦识人很准,他想到了吕太公的相面。
他又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比如田氏代齐。
这是吕后可以做到的事情,史上吕家甚至为此努力,她杀了许多刘家人,可是在不引起动荡的情况下,杀完是不可能的。
刘家人数太多了。
吕后称制,要还政于刘氏她有太多不甘,因为刘盈死了,活着的子嗣又幼,极幼,到了吕后死时才四岁。
刘家里没有她的血脉,对于大权在握的她自然不甘心,但她是个有理智且爱民的人。
吕家人觉得她可以做到偷天换日,于是放肆起来,但是这般江山必要留血,那些跟着刘帮打天下的功臣们与诸侯王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大哥死了听大嫂的,没说大嫂把大哥全家灭族了他们还干看着吧?
现代人往往被春秋笔法认为,刘邦是个市井流氓,是小人。
但古代人可不是这般认为,从东汉匃奴非要姓刘,认刘邦当祖宗,宋后突厥非要姓刘,认刘邦当祖宗,后族姓萧,认萧何当祖宗来看。
古代是真心实意认为刘邦是千古英雄,自家祖宗不能望其项背的那种。
后世都如此,更别说当代,汉初的这个时间轴。吕家这么想纯粹是发癫,然后,他们被吕后亲手献祭了。
真正的献祭,那时的吕家已被权欲冲昏头脑,没有看见吕后眼中的不忍。
吕家如果篡汉,那么汉室江山分崩离析只在瞬间,所有人都会沸反,小人得志不是这般得志的。
不反难道他们要跪在这群小人的殿陛之下?他们配吗?
如同功臣们觉得戚夫人不配一样,吕家人坐上皇位,他们直接会掀桌,不带半分犹豫,谁不掀会被笑话死。
吕后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但那个时候,刘邦的子嗣里,没有能当大任者,文帝以前装得太懦弱了,他八岁入代国,跪地而行,就这般,谁会看得上他。
吕后没将他放在眼里,他逃过一劫,在吕后的政治生涯里,苟活了下来。
可刘盈摆烂,自己玩死了自己,一下子就把母亲推到风口浪尖,那时的江山飘摇,她扶幼帝,她看着功臣们如狼一样的野心,不加遮掩的。
她为了巩固权位,她无人可用,原先的朝堂要职,没有一个吕家人,吕家人猖狂,也祸害不了太多。
但这时就变了,吕家人实在太差,差到能听懂吕后话的,只有她妹妹。
这样的小人猖狂之后,当然是人人恨,但那时吕后不在乎了,她将吕家人推到他们接不下来的高位,光封王就封了五个,就是在献祭这些人了。
吕雉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她爱民如子,她在位期间,朝堂疯是疯了点,但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其田。
她一边要权力,一边要天下太平,能献祭的,只有那些做着春秋大梦的吕家人了,他们真的想代刘。
吕后的政治嗅觉何其敏锐,最后摆了他们一道,吕后只肯称制,就是不往前迈一步。老板不进步,他们怎么进步,都到这个关头了,你说你是高皇后?
吕后入了长陵的当晚,吕家人就被清洗了,也因为文帝的懦弱,功臣们觉得他好拿捏,居然秘密通知他来,只通知他一个。
皇位从天而降,但明显是个烂摊子,文帝不背这锅。
文帝到了长安再三拒之,功臣再三要求,最后文帝还是不去,皇位上还有小皇帝呢,于是僵持到另一个皇子过来,宰了小皇帝,然后功臣们说他造反,把他踢下去。
然后求文帝上去了,结果傻眼了,你不好糊弄啊?
这就是吕后后期,因为她的功绩太突出,她几乎是献祭了自己家来保住了刘氏江山,所以她入本纪,无人质疑。
没有她,刘氏江山早被功臣们连合刘姓诸侯王啃完了。
二世而亡妥妥的。
刘邦也知道,此时只有吕后能守住自己的江山,但吕家人都野心写在脑门上的样子,让他恨得日夜难宁。
吕泽死后,吕家就没正常人了。
他们小人得志,他
们无能,偏偏要张狂,要大权,在吕家这种操作下,刘邦再三贬斥吕家,朝堂他们一分权都无有了。
吕后此时就是光杆司令,她的羽翼渐丰,但羽翼被斥没了。
刘邦可以做到废太子了,这才是可怕的,吕后手里的牌,都不能拿出来,否则更会被刘邦猜忌。
他们夫妻二人就是剑拔弩张了,到了这般关头,刘邦这人,说他是政治动物,他又有温情。
比如他对韩信,每次刚开始恨得想他死,过两天气消又想到人的好。他对吕雉也是如此,他知道她的野心能力,彭越就是最好的试卷,她给刘邦秀了自己的肌肉。
你的江山,我可以。
刘邦也认她可以,但不认吕家啊,他每次想废太子,又下不了决心,太子守不住江山,但皇后可以。
所以当戚夫人跳出来,要如意当太子,他真的动了这念头,所以任戚夫人去挑衅皇后,看她能做到哪一步,看朝臣的站队。
而此时,魏倩就面临这样的朝局。
毁灭吧。
戚夫人到底是怎么敢的?
彭越那些肉酱就是少给她送了一瓶,对一个来求她的故交,都能剁碎的人,她到底是吃了哪个熊心豹子胆。
敢去这么招惹,当她的仇人的!
魏倩简直不能理解,勇还是戚夫人勇,整个朝堂对吕后惧怕无比,只有她,敢去这么狠的结下死仇。
戚夫人眼中,她儿子离皇位只有,——这个距离,一步之遥。
事实上她儿子离皇位,——————∞天涯海角的距离。
如意才六岁啊,她怎么敢的?!
魏倩想不通,她更心疼自己,周昌跪求她,如果她不帮忙,吕后会怎么想?
啊?!
她帮忙现老板会怎么想?!
啊——
她简直想仰天长啸,立刻告老还乡。
魏倩看着这盘棋局,“盖公,我只是下不了决心罢了。”
如果她为自保,占了太子,其实很伤刘邦,毕竟萧何,张良,陈平,与功臣,看似中立,其实都站吕后,此时只有一个韩信,站在了刘邦身后,他一人,可抵千军。
他们站吕后是只能活到吕后朝,她不是啊,明显她的未来还很长。
她为刘邦出谋划策,但她也是刘邦一手扶持的,如果她站了皇后,且不说刘邦怎么看她,就是吕后要怎么看她?
她的政令畅通无阻,她在朝堂如鱼得水,只因为老板老了她就要换新老板,此时的吕后会得意,那吕后老的时候呢?
她怎么办?
她怎么平复一个多疑的太后?
而周昌那一跪,把她陷入了一种两难困境,她恨得牙痒痒。
她都看周易入道了,能不能放过出家人?
盖公叹了口气,“魏相心如明镜,何必自扰?有时候,说话是门学问,你直白的说,比拐弯抹角有用,你本就没有站队,怕什么站队之事呢?”
第97章 烽火戏诸侯(一)渭水正泛着……
魏倩开始装死,对万事充耳不闻,除了朝政,天家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办吧。
从钟离眜下场可知,疏不间亲,她终于只是朝臣,插手天家夫妻事做什么?
更何况刘邦想废太子,并没有单纯喜欢如意,这中间事复杂着呢,刘吕两家掰扯不清的,这种复杂的事,不适合她这种简单的人。
但很多事情不是她想避开就避开的,而且刘邦扶持谁不好,扶持戚姫,这两夫妻不就是欺负戚姬蠢吗?
看薄姫,她除了去跟皇后请安,就没有任何存在感。
魏倩又开始了除了上朝办事就不出门的岁月,不开宴会,也不去参加宴会,谁来邀请都拒绝。
但人这么闲下来很颓废,魏倩觉得如今的气氛太严肃了,需要一些娱乐来缓冲一下,都是一家人,干嘛苦大仇深的呢?
魏倩决定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写点吸人眼球的东西,转移转移注意力。
魏倩决定写小说,这个不需要诗词才华,她直接用大白话就好,反正她写的没韵脚的东西多了去了。
既然要转移注意力,自然要写点炸裂的故事,有什么比野史小说更让人炸裂的呢?
人都是活在现实里的,现实有太多苦闷,就得看看不切实际的东西。
暮色如砚台中化开的陈墨,一寸寸浸染着窗棂外的天空。魏倩独坐窗前,一豆灯火在她手边摇曳,将她的侧影投在雪白的宣纸上,与那些未干的墨迹重叠交融。
窗外,一株老树正值花期,月光筛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夜风拂过时,便有花瓣簌簌飘落,有几片沾着露水的竟穿过半开的窗扉,悄然停驻在魏倩的袖口。她也不拂去,任那带着春寒的花瓣在上面洇开小小的湿痕。
笔锋在纸上沙沙游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密急促。
她写的是烽火戏诸侯,这个时候是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这并不是历史,是后人杜撰的故事。
对于这个时代,唯一的故事是牛郎织女的地方,任何喜闻乐见的故事,在这里都可以流行起来,引发震动。
而且她所熟知的小说,都是明清的,时代不同,那个年代的小说,放到汉初,其实没有什么代入感,但是战国就不一样了,离得不远,但也不近,旧贵族都不成气候,造起谣来没有压力。
【这是一个发生在东周战国的故事。】
姒阳初见那女子时,渭水正泛着血色。
太阳沉沉坠入大河,将河面染成赤红。他本为巫祝寻药引而来,此时丛林很深,草木疯长,他只得用木棍扫荡开一条路,却在芦苇丛中看见一截苍白的腕子——像未及染色的素缯,突兀地横在淤泥与水草之间。
姒阳心中大惊失色,以为这里有尸体,这河水离他的村庄很近,如果有尸体,村里人喝了这河水,就会生病。
他咬牙想了想,如果是尸体,不要害怕,烧了就好,免得出现祸事。
姒阳涉水而去,拨开芦苇的手被锋利的叶缘割出血痕。女子半浸在水中,玄色深衣破损处露出凝脂般的肌肤。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颈间一道淤痕,似被人用绳索狠狠勒过。
当姒阳将她翻过来时,呼吸为之一窒。女子面上沾着泥污,却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轮廓。尤其是此刻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如寒潭映月,清冷得让人心惊。
姒阳大骇,这——这居然还活着?
“犬戎——屠了城——”女子声音嘶哑,看着他,如山林的山鬼,又似水里的幽魂,就不似世间人,她指尖抠进姒阳臂膀,“全死了,”
他听闻犬戎,才回了魂,他有些害怕的看着这美人,她实在过于诡异,可是他看着她的美貌,这世间无人会对她下死手的美貌,他也是个俗人,他下不了手。
眼看着天要黑了,如果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时没有回到村子,他也会有危险,他咬咬牙,将她背了起来。
姒阳背她回村后,这女子方才像受了重伤,可是这会却又能坐起来,没有被襦,她坐在火堆旁取暖,火光映着她的脸如梦似幻。
老巫祝盯着女子看了许久,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突然伏地大拜,“此女有后妃之相!”
美人听了没有丝毫波动,只觉得困乏,姒阳想着她重伤,便带她去木屋休息。
当夜,他睡不着,月色非常明亮,姒阳蹲在火塘边煎药。父亲因谏周王修德政被囚于镐京大狱已三月有余。药罐咕嘟作响,他突然想起白日老巫祝的话,一个念头如野火燎原。
他这般想着,面色也变得不可琢磨。
“你要献我于周王?”
美人漂渺的声音传来,姒阳惊得摔了药勺。女子不知何时醒了,正倚在门边看他。月光从茅檐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美得不像俗世人,他一直不敢问她的身世,因着私心,且当她是个凡人。
“我父被囚”姒阳喉结滚动,“而周王好美色”
女子笑了,那是姒阳第一次见她笑,唇角勾起时,左颊现出个小小的涡。
“好。”她说,“我名褒姒。”
赴镐京那日,秋雨绵绵。姒阳用全部家当换了辆牛车,铺了最软的茅草。褒姒裹着他母亲的旧葛衣,安静得像尊玉人。行至崤山遇雨,他们宿在废弃的烽燧里。
姒阳生起火,看褒姒在火光中梳发。她的头发像鸦羽般黑亮,逶迤在地上如同流淌的夜色。
此时的他没有一开始的害怕,这美人纵使是山中精怪,也实在无害。
只安静的美丽着。
“你真美。”话一出口姒阳就红了脸,“像像
《诗经》里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褒姒忽然转头看他,眼中跳动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她又笑了,这次连眼睛都弯起来。姒阳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知是因为那笑容,还是因为明日就要将她送入王宫。
他想,只是周天子的富贵,才能养得起这般美人,而他只能让她穿着旧衣裳。
她注定是天上月,落入平常百姓家,那人承受不住,就会带来灾祸。
他不去想老巫祝眼中奇怪的情绪,老巫祝明明厌周室,那日为何伏地大拜?
他不想去想,他只想救回他的父亲。
周王宫比姒阳想象的还要宏伟。九重台阶上,着玄端冕服的周天子像尊漆黑的神像。姒阳伏在丹墀,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罪臣之子姒阳,献美人以求父赦”
周天子从他们进来的那刻,就落在了褒姒的身上,看着她盈盈一握的身姿,当即就惊为天人。
“女子抬头。”
幽王的声音意外地年轻。姒阳抬眼,看见君王已离座而下,十二旒玉冕叮当作响。他的目光死死黏在褒姒身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日,姒阳父亲被释归家。而褒姒留在王宫,受封为妃。
姒阳有些怅然若失,那般的女子,确实只有天子才能将她捧起。
再见到褒姒已是次年春祭,姒阳因父亲官复原职得以随行入宫。章华台上,褒姒着鞠衣翟纹,玉组佩叮咚。她比初见时丰腴了些,却像被抽走了魂魄——尤其是那双眼睛,曾经映着渭水月光的眼睛,如今如同两潭死水。
她清冷冷的看过来,姒阳忙低下了头。
幽王正命乐师奏新曲,虢石父等谄臣在一旁凑趣。姒阳看见君王不时凑到褒姒耳边说话,她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褒夫人不笑久矣。”带路的小寺人低语,“大王悬赏千金求逗笑之法”
姒阳想起烽燧里那个笑容,胸口突然发闷。离宫时他回头望,见褒姒独立高台,风吹起她素纱的衣袂,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后来姒阳常在父亲朝议时听闻宫闱之事,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裂帛千匹。又废申后,黜太子,最后竟在骊山点燃烽火——
——
魏倩写到此戛然而止,第一幕已经结束,这是一个很方便舞台剧的故事,在太子之争她不能站队,却不能不表态,那以这故事来以古为鉴,最好不过。
魏倩将此投给张不疑的报社,于是两日后报社的一块版面,有了一个魏倩的投稿,新的写作形势让天下大惊。
未央宫前殿,晨钟刚歇,群臣肃立。
魏倩闭目坐于自己的位子上,她这段时日上朝,为了不痛苦面具,就干脆闭目养神,不发一言了。
刘邦高坐龙椅,面色沉郁,目光扫过阶下诸臣,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似在思量什么。
殿中寂静,唯有御史大夫周昌因口吃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刘邦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朕有一事,欲与诸卿商议。”
群臣垂首,无人敢贸然接话。
刘邦顿了顿,在这安静的地方,缓缓道,
“太子刘盈,性情柔弱,非帝王之器。朕欲更立三子如意为太子,卿等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周昌猛然抬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睁,须发皆张,竟不顾君臣之礼,大步上前,厉声道,
“陛、陛、陛下!臣期期以为不可!臣期期……期期……”
他素来口吃,此刻情绪激荡,更是结结巴巴,话不成句。刘邦眉头一皱,冷冷道,
“周昌,你有何话,慢慢说。”
周昌深吸一口气,猛地一甩袖袍,咬牙道,
“臣虽口不能言,然臣心知不可!陛下欲废嫡立庶,此乃取乱之道!太子仁厚,天下归心,岂可轻废?若陛下执意如此,臣……臣期期不敢奉诏!”
刘邦眯起眼,手指微微收紧。
“周昌,你这是在威胁朕?”
周昌毫不退缩,昂首道,
“臣不敢!臣只是……期期……期期以死谏之!”
殿中群臣屏息,无人敢言。
第98章 烽火戏诸侯(二)至亲至疏夫……
儒生叔孙通见状,连忙出列,拱手道:
“陛下,周大夫虽言辞激烈,然其心可鉴。《春秋》有云,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太子乃嫡长子,天下瞩目,若轻易废立,恐动摇国本!”
刘邦冷笑一声:
“《春秋》?他如此仁弱,嫡长就可以让当稳坐江山了?他守得住吗?”
叔孙通一时语塞。
此时,丞相萧何缓缓出列,神色自若,却只是拱手道。
“陛下,此事重大,宜从长计议。”
樊哙见状,忍不住大步跨出,他的声音粗嗓门大,
“陛下!太子乃皇后所出,当年打天下之时,皇后抚治后方,照顾刘家,爱护我等亲友,共患难共富贵,若陛下执意废长立幼,臣等不服!”
刘邦眼神一厉,
“樊哙,你也要违逆朕?”
樊哙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臣不敢违逆陛下,但臣更不敢违逆天下人心!”
殿中气氛凝滞,群臣噤若寒蝉。
刘邦环视众人,气极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案几,
“好!好得很!朕不过一提废立之事,尔等便如此激烈反对,莫非朕连立储之权都没有了?”
说罢,他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
魏倩一言不发的随着众臣退朝,她才长叹一口气,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刘邦这么闹腾,依她对老板的了解,他并不是想掀桌废后,大张旗鼓做某件事,必是心气不平,雷声大雨点小。
越是放狠话越是咬牙切齿,都是在降低人的心理预期。
这类似于鲁迅说的,直接打开窗,他们必是不同意,但如果要把门砸了,他们就同意开窗了。
刘邦对韩信也是这样,先说你谋反,言语之间都是要你活不了了,最后只是变为淮阴侯。若换成的别人,也许就感恩戴德,觉得陛下厚待于他,但韩信的情商并不能领悟,所以造成媚眼抛给瞎子看。
天然呆克腹黑。
而事情没有表露出来,甚至对方过分,这边连骂都不骂,那个人就完了,比如彭越,比如英布。
刘邦想要的不是废太子,而是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以此来遏制吕家,以后再怎么权大,也不能王。
她知道刘邦的意图,是因为她知道后事,所以并不着急。但是皇后与功臣们不知道,因为一旦要扶持幼子,就要用上朱元璋的做法,为了不被人篡夺,很多人会死,大家都会怕,人心惶惶。
直接提出来,朝臣肯定不满意,但他直接废太子,这种事情一出,其他的都是小事,只要不废太子,万事好商量。
毕竟刘邦手上有大汉兵权,枪杆子里出政权,不是说群臣站队皇后,皇后权力就大于刘邦了,这只是给新主示好,毕竟皇帝老了。
其实就是欺负刘邦新手当皇帝,业务不成熟,如果是其他皇帝晚年这情况,早就血流成河了。
看汉武与唐皇就知道了。
这是用功劳在挑衅皇权,分割权力,但废长立幼,秦二世的下场在那里,刘邦又不是没经历过。
所以他气归气,还是没动杀念,历史上杀功臣,彭越与韩信,都是吕后动的手,刘邦把名头接过来了。
比起刘邦,吕后更为杀伐决断,她其实更像是一个没有私人感情的统治者模样。
只是人们因为她的性别,弱化了她恐怖的决断力,觉得杀戚夫人是争风吃醋,杀彭越是刘邦示意。
其实并不是,史书明明白白写着彭越都被放了,跑吕后那求情,然后被剁成肉酱,诛三族。
朝臣比起刘邦更害怕吕后,他们可太清楚,戚夫人根本就斗不过吕后,但凡那么容易还轮得到戚夫人出头?
而戚夫人偏还要凑上去,可不就被人当磨刀石了,也许刘邦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用她来打磨吕后,但是随着朝局
的混乱,她又上窜下跳。
加上吕家开始造次,于是她就与吕后对上,无知有无知的好处,这样她就不知道她对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无人敢出头的后宫,只有戚夫人敢上,有彭越下场在前,怎么不是勇士呢?
另一边魏倩的故事今天发表在报纸上,在这个故事极具贫乏的地方,又写的是耳熟能详的名字,周幽王的故事,一下子就闹得沸沸扬扬。
这个时候的小说家,脑洞没有那么大,他们对先王都有敬畏之心,不像后世的野史,造什么谣的都有。
周幽王与褒姒,都是这个时代,耳熟能详的名字,但他们还没有听过这个版本,偏偏还写得这么,嗯,缠绵。
好好的一段历史,写得这么绘声绘色,这不就是造谣吗?
偏偏还说是话本,学子们议论纷纷,但他们没有像以前一样挑刺。
现在的魏倩,在百家里,名声很好,所以都是夸赞之词,但凡这个是在打天下的时候发表的,她估计得被骂死。
现在情况不是不一样了,她成了百家共同的代表人物,所以大家都在猜她的深意。
魏相这么写,肯定不仅仅想这么写,其中定有深意。
然后正逢刘邦想废太子,他们就把目光集中在最后一句。
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裂帛千匹。又废申后,黜太子,最后竟在骊山点燃烽火——
朝堂也看到了,但朝堂六天才上朝一次,魏相又闭门不见客,于是也纷纷猜测,魏相这是以古论今,不同意废嫡长而立幼。
魏倩只是想写点野史故事,转移一下大伙的注意力,一直这么压抑着,人会抑郁的,此时摆脱了温饱,就需要娱乐。
有一句话很有道理,人在挨饿受冻的时候,脑子里除了温饱没有其他东西。一旦吃饱了,那么烦恼也就来了。
这些烦恼,绘成一个一个的娱乐,绘成三千世界,有需求就有供应,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解决了生理需求,那么人就会追求精神需求,所以看那么多感情,基本上都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
因为当一个人还在为生存挣扎的时候,那么,他是不会有什么感情的,他需要的是求生欲,而不是精神需求。
而这些人摆脱了生存挣扎,他们又会疯狂的需要感情,精神世界需要依托。
女性就是这样被男权社会驯化,女性一无所有,没有家族财产,只能自己挣扎生存,此时旁边递来一根婚姻的救命稻草,让她没有了生存挑战,但需要极度依附于人,就会自我洗脑,这是爱情。
但其实并不是,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
现代的小说,读者喜欢看霸总,倒也不是崇拜强权,而是觉得,这样不需要为现实生存考虑的感情比较纯粹。
就好像,古代女子也喜欢痴情帝王,一闻汉主思故剑,使妾长嗟万古魂,这是相通的,只有不需要柴米油盐的风花雪月,才是纯粹的风花雪月。
所以烽火台的故事一经上报,作者又是魏倩,那么火得非常快。
文学就是这样,也许她写的根本不如很多文人才子,但只要她当政,她受百姓爱戴,那么至少在这一时间点,她的作品就会被捧到天上。
文学作品,从古至今,一直与政治挂钩。
果不其然,这野史小说,轰轰烈烈的掩过了原本的故事。
还衍生了其他的玩法,说书人,很多百姓是不识字的,他们对魏相的一切都很好奇,但从来没有人会说。
而这一次,魏相亲自写了小说,说书人便用幽幽暗暗的语调,讲述了这个诡异故事的第一章。
于是许多人都问,“褒姒是人是鬼?”
“我觉得是鬼,那人会是那种模样?”
“对啊,人怎么能逃出来,都被勒了,那男的真是胆大,什么都敢捡回家。”
而百家与朝臣们却不像看热闹一样的,看这个故事,他们觉得魏相必有深意,只是不能明说,所以写故事以明志。
魏倩却并没有管他们,她并不想站队,不付出行动,但让新老板知道心意就好了。官场事多,朝臣都在揣摩她的想法,她能有啥想法?
苟过这段时间,吕后不会将战线拖太久了,她现在就是示弱罢了。
魏倩已经在窗边看着外面院子的花草,写其他视角的烽火故事后续了。
——
我是阿萝,镐京王宫里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宫女。那年初春,我被调去伺候新入宫的美人,那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世间还有这样美的人。
她站在一树梨花下,雪白的花瓣落在她鸦羽般的发间,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我听过她的故事,王后说她在宫外与人有过私情,然大王并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心心念念刚得到的美人。
我成了伺候新妃的贴身人,她赤足踏进殿宇,脚踝上还留着麻绳的淤痕。我不敢多话,只为她洗净,换上了王室的宫装,她穿上华丽的衣物,美得更惊心动魄了。
虢公在她入宫时说,恭喜陛下,得到了褒城最美的女儿。
可我看得真切,当她抬头望向天子时,眼中没有惧色,只有一片死寂——就像那年大旱,我在故乡见龟裂河床的眼神一样。
大王得到了这样的美人,日夜守着,我们这些奴仆伺候得更小心了。
一夜更漏滴尽,骊宫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呜咽。申后就在此时而来,她穿着一身玄色宫装,很是威严。
“大王又未临朝?”她问得很肯定,压抑着怒气,像在问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
守门的虎贲士低头不语,不敢回王后之问,殿内传来丝竹靡音,混着天子的哄求声,申后的手在袖中攥紧,周室衰落,国家危急,天子却哄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看到这样的申后,只敢像所有人那样低着头,怕触犯到了什么,呼吸都放缓了些。
第99章 烽火戏诸侯(三)她无论何时……
申后推开殿门的刹那,宿夜的酒气扑面而来。周幽王半卧在玉几旁,并未着冠,露出眼底两轮青黑。而褒姒,那个入宫三月的新宠,正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
“大王。”申后腰背挺得笔直,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的荒唐。“虢公奏报,犬戎已破了大散关。”
幽王懒懒摆手,“让虢石父带兵去便是。”说着去捉褒姒的手,却被她轻巧避开。
而褒姒始终望着窗外,对他们的话恍若未闻,侧脸在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
“大王,自从这女子入宫,大王已有三月不理朝政,何如此荒唐?犬戎入关,多少百姓得惨遭屠戮?到时江山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莫再多言,不然寡人废了你!”
申后突然冷笑,“废了我,让这妖孽做你的王后?”她声音陡然拔高,“大王可记得先王下葬那日?那个红衣小儿唱的歌谣——月将升,日将落,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殿内霎时死寂。
褒姒终于转头,漆黑的眸子望过来,就这样看着申后,不明喜怒。
“她就是那匹从先王陵寝里跑出来的不祥之马!”申后的声音带着愤怒,她恨着这一切,“是刨开黄土来讨债的妖孽!”
案上的青铜爵突然翻倒,琼浆汩汩流出,像极了那日褒城被屠时的血河,幽王终于坐直身子,露出猩红的眼睛,
“她是人。”
“人?”申后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翟凤钗的珠串剧烈摇晃,“大王比臣妾清楚——若真是人,怎么连笑都不会笑呢?”
褒姒的睫毛颤了颤,窗外飘进一片梧桐叶,恰落在她裙裾上,枯黄如死蝶。
天子听了王后的话,伸手抚上褒姒的脸,那肌肤冰凉如玉,没有半分活人气。
三个月来,他砸碎过无数玉器,只为听她一声笑。他烧尽蜀地进贡的香木,只想看她蹙眉。
可这女子就像骊山上的雪,任你烈日灼灼,我自寂然不化。
“褒姒。”幽王声音沙哑,
“给孤笑一个。”
申后看不得他这荒唐的样子,一把推开他,突然抓起案上铜镜,直照到褒姒眼前,“妖孽!看看你这张脸!先王下葬时,棺椁里爬出的人殉都比你有人气!”
镜面反射的冷光里,褒姒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一言不发。
她的长发被穿堂风吹散,像极了正在崩塌的江山。
“够了!你既然不想当王后,那就别当了!”
我低着头,听着殿内这场闹剧,王后走后,得了很长时间的平静。
褒姒总倚在西窗下,看宫墙外那株老树。幽王送来的明珠宝翠堆满漆案,她从不触碰,也许是她的美,让我并不害怕她。
他们都说我命好,能伺候这位天子捧在心尖上的人。可我知道,我的命就像骊山上的杂草,风往哪吹,便得往哪倒。
今日卯时,我捧着铜盆进寝殿时,已经是王后的褒姒醒了。她斜倚在窗边,乌发像一匹缎子垂到的地上,露出半截白玉似的颈子。窗外春光正好,可她的眼睛神色却似化不开的冰雪。
只让人觉得寒冷。
“王后。净面。”我跪着举起铜盆。
她伸手撩了撩水,水纹晃碎了她映在水面的容颜。
我偷眼瞧她,这入宫三年的美人依旧如初来时那般,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霜。大王赏的明珠金钗堆满妆台,却从未见她笑过。
“阿萝。”她突然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大王说要让我见诸侯,你说那些诸侯,长得什么模样?”
我手一抖,铜盆里的水溅湿了袖口。正不知如何答话,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虢石父弓着腰进来,脸上堆着笑纹,“王后万安,大王请娘娘移驾骊山烽火台。”
我替娘娘梳妆时,她的手一直攥着衣带。象牙梳划过她长发时,我闻到淡淡的杜若香——那是大王特意从楚国觅来的,可娘娘从不说喜不喜欢。
车驾出宫门时,我看见守城的老卒在揉眼睛。二十丈高的烽火台,自先祖武王建起至今,只在外敌入侵时点燃过三次。今日既非朔望,又无战事,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骊山的风很大。我扶着王后登上烽火台时,大王正拍着栏杆大笑。他穿着常服,玉冠上的旒珠乱晃,像个突然想到好玩主意的孩童。
“爱妃且看!”他一把拉过娘娘的手,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今日定要让你开怀!”
虢石父在一旁谄笑,“微臣已命人快马通知近畿诸侯,就说镐京告急。”
我心头猛地一跳,褒后的手在我掌心里变得冰凉。
狼烟升起时,像一条黑龙窜向苍穹。接着是第二柱、第三柱——烽火台的柴堆泼了油脂,火舌舔舐着天空,把云彩都烧成了血色。山下传来沉闷的鼓声,那是预警的讯号。
大王搂着褒后的肩,眼睛亮得吓人,“爱妃猜猜,郑伯的胡子会不会急得翘起来?”
当夜,远处扬起尘土,最先到的是虢国的兵车,旗帜歪斜,车上的甲士连护心镜都没扣好。接着是郑伯,果然如大王所说,花白胡子乱蓬蓬地支棱着,各路诸侯陆续赶来,有的甚至未着甲,提着剑就冲上山来。
“犬戎在哪?”
“大王可还安好?”
乱哄哄的喊声中,我听见褒姒笑了一声。她素来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唇角微微扬起,然后笑得后仰,她在这时候笑了,那笑声惊碎了这夜的烽火。
大王狂喜地抱紧她,“爱妃笑了!爱妃终于笑了!”
而虢石公扬声道,“犬戎未曾入侵,有劳诸侯跋涉,请回吧。”
诸侯们愣在原地,从未设想过的荒唐事情,郑伯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尚在冒烟的烽火台,脸色比褒后的铅粉还白。
下山的路上,褒后一直抿着嘴,大王的銮驾在前头,笑声隔着帘子传过来。我扶着她微微发抖的手,听见她说,“他们跑掉鞋的样子,真像群鸭子。”
回宫后,大王赏了所有宫人三斛粟米。那晚褒后多用了半碗杏酪,大王高兴得把许多玉器赐给了虢石父。
只有我半夜起来添香时,看见褒姒独自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骊山方向。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背影,像给她镀了层银光。
她无论何时都美得让人害怕。
后来这样的戏码又演了一次。第二次是深秋,褒姒已经能靠着栏杆,看诸侯们狼狈的样子轻笑出声。大王愈发得意,甚至命乐师编了支《烽火调》在宴上演奏。
第三次点燃烽火时,只有三两个小诸侯派了斥候来探。大王很不满,虢石父便建议往更远的诸侯国传讯。
谁也没想到,第三次烽火燃起后的第三个月,犬戎真的来了。
那是个雪夜,我被急促的钟声惊醒时,宫墙上已经能看到火光。我跌跌撞撞跑进寝殿,褒姒出来了,她将她的斗篷披在我身上。
“阿萝,拿上这个。”她塞给我一个锦囊,里头装着几块金饼,“从西偏门走,别回头。”
骊山上的烽火烧红了半边天,可直到我们逃出城郭,都没见到一支援兵。难民像受惊的羊群挤在黄河边,我听见有人在哭喊,“郑伯的军队封了关隘!虢国根本不出兵!”
雪越下越大,我裹着褒姒给的斗篷,突然想起第一次烽火戏诸侯那日,郑伯掉在地上的剑。那把剑的剑穗是红色的,在黄土上格外扎眼,像一滴血。
第二年春天,我在晋国的河边浣衣时,听说大王和太子在骊山下被犬戎所杀。有人说褒姒被掳走,也有人说她跳了烽火台。我摸着锦囊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金饼,想起她站在月下的背影。
河水很凉,倒映着天上的流云。我想,那些诸侯们此刻在各自的封地里,会不会偶尔也想起那场可笑的烽火?想起一个从来不笑的美人,和被她笑声埋葬的王朝?
衣裳顺着水流走了一截,我伸手去捞,却见水面下出现了褒后的脸,我大惊,手也僵了僵,但水面碎开又合拢,像从来没有倒映过任何人的面孔。
——
笔搁下的刹那,故事也结束,魏倩有些怅然若失,一枚叶子正巧坠在砚台边沿。
初秋的风穿过庭树,吹拂着她桌上的纸张。
她揉了揉手腕,这个时代不适合写长篇,因为没有养成看长篇的乐趣。
魏倩并不害怕刘邦觉得她以古非今,因为刘邦那种极为自信的人,他就是垂垂老矣,他都不会觉得自己被骂成昏君。
别问,问就是自信。
他与普信不一样,他是真的有大能耐,不是那种对自己没有b数的,长得像河童,自认吴彦祖的那种。
他对自我认识非常清晰,对天下英豪眼光独到,什么人在他手上都能发挥特长。
也没人觉得他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他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他的理想就是当皇帝,称为始皇帝那样的人物,且为之奋斗。
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时代,死颜控有多少。
比如陈平,他为乡人为肉,然后吐槽了一句,若我为宰相,治天下就像今日分肉这样,让人心服。
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对。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好看,他说的都对。
第100章 故事大火君王当有君王的杀伐……
而旧贵族,他们又不像王族那样,楚王娶郑国公主,秦国娶楚国公主,他们的交际圈不够那个格,但他们又不想娶外人,并不想分享权利。
于是多是表哥娶表妹,姻亲加姻亲,然后基因自然不怎么样,结果汉初诸侯有样学样,导致自己自动国除。
这个时代,生下畸形儿,是为不详,他们会瞒得死死的,根本就不会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然后可不就退化。
后面唐代的士族也是如此,多为痴笨呆儿。
她觉得周幽王估计也是,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写的故事,很多都是伏笔,看似都是矛盾点,但她不打算解决,有矛盾点才能让人谈论娱乐嘛。
不然多无聊。
她写完改了一下错字,就让张不疑连载出去了,果然长安肃冷的气氛变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褒姒可真是祸水,周就这样没了!”
这话一出,颜控党极其不满意,美人有什么错?她只是美而已!“你可拉倒吧,明明白白写着褒姒不爱笑,不爱说话,姒阳看她美,把她绑了送去王宫,还给自己辩解得那么高尚暧昧,呸,说得褒姒看他一眼仿佛就对他情根深重一样。结果后面侍女明明白白写着脚踝上还留着麻绳的淤痕,这明显是这小子绑的,小人之行!”
颜控党很多,另一个颜狗表示很对,”
褒姒有什么错,她就是美而已,所有馊主意都是周幽王与虢石父出的,他们自己干的。褒姒说要看烽火了?她笑都是笑他们蠢,这种蠢比居然是周天子。”
“对,不过褒姒是人是鬼啊?”
“肯定不是人,不都写得很清楚了?”
有个学子白了他一眼,“当然是个人了,你也不看看魏相写的,第一章是姒阳的视角,他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鬼,他用人去换他父,他心理愧疚,褒姒又不说话,那老巫祝说她能当妃,他就绑着人腿把人送去了,他心里又爱美人,又害怕。写得情深怜惜有什么用,这人没干过人事。”
“第二章是侍女写的,她前面写得褒姒都没跟她说过话,最后的时侯又送斗篷又送金,还让她跑,她一点都没客气直接跑,还是以我的口吻诉说,这就有大问题了,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是她抢的,结果说人送她的。她的视角里,周幽王仿佛爱上鬼一样,但褒姒真像她说的那样,身上都冰冷像个尸体,周幽王怎么会宠?最后在湖里还看见人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明显自己有鬼。”
“那明显就是个离开故土,郁郁寡欢的美人,就他们自己丑,不允许别人美,以丑人之心,忖美人之心。”
听了有人崇拜得五体投地,“兄台好懂。”
有人不屑,“一家之言,你这不也是以你之心,忖书中人之腹?”
“那褒姒明显是犬戎奸细,犬戎屠杀她没死,看着有伤但又伤得不重,就很有问题,说不准里头有内情,你们净关注些什么啊。”
有人翻了个白眼,“边去,你能看出个鬼来,你还不如他们看出鬼的,犬戎那么聪明,周王室早没了,你看现在胡人,匃奴都是一根筋,也就他们首领又坏又蠢。”
“此话怎讲?”
“冒顿弑父,他儿子就会有样学样,他臣子也会有样学样,你看他来打,十天攻不下来不就得回家,这为什么?还不是前头干的那些蠢事。这种对亲父都下手的,你要是他臣子,你会真心吗?哪怕当了单于,没准以后子孙都想换个祖宗。”
后来越来越歪楼,最后他们都忘了最开始说了什么。“我们最先说啥来着?”
“说褒姒是人是鬼?”
“褒姒怎么可能不是人?”
“我倒是觉得那阿萝说的是真的,她与褒姒其实才是一对恩爱主仆,她一看就是喜欢美人。”
他们讨论故事讨论得兴致勃勃,突然有人感叹,“魏相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怎么什么都会啊,能不能分我十分之一的才华。”
被异口同声的回,“想屁吃呢你!”
照照镜子,什么人也配碰瓷他们魏相。
——
这个问题纠结程度,她进宫没听到刘邦问她站谁,而是听到刘邦问她,“这褒姒真是鬼啊?这幽王胆子大玩得花啊。”
魏倩的脑门都蹦出了井字,果然是什么人能看什么戏,他看就看到玩得花了。
“人看她是人,鬼看她是鬼,不耽误,反正她又不反驳。”
话都说到这了,那刘邦能承认自己是鬼吗?他有点失望,还以为是人鬼情深呢?“哦。还真是个人。”
魏倩不说话了。
刘邦看了看魏倩,朝上的事魏倩不说话,他也不点破,他也在找平衡点,皇后可以接过江山,但吕家不行。
他又不可能与吕家撕破脸,这不就闹着吗?
他这一年尤感身体疲倦不堪,老之将至,不知有几日可活。
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无人可以托付,老臣都老了,而韩信还年轻。
刘邦其实并不害怕韩信造反,他给人当将军,如果那人没有足够的心胸都不行,更别说芸芸众生,能追随包容他是需要强大的心脏的。
更何况如今的军队,立功的能打的将士,再过些年,就可以领养老金了,韩信他养不起这些人。
他想反只能跟从反贼,就韩信的傲气,他撑死骗人反,给他添添堵,那人要真信了他里应外合,就等到地老天荒吧。
但吕后不是,她是个能人,也是个狠人,这是同类的气息。
人心难测,万一她想不开让吕家分一半江山,他死了也得被隔应得气活来。
钱财富贵都是小事,疆土一但割了,就难收回,到时候又是战乱连连,他作为帝王的功绩,也会被折损。
这才是事啊!
他给自己代入娥姁,将来得势,兄弟姐妹皆裂土,以壮大自身权利,这是很可能的事,然后那些人并没有才能,仅仅只是因为姓吕,那完蛋了,新政,法律皆成摆设。
内外不服,兵革一起,后面如果二世三世而亡,乱世再现,那屎盘子绝对会扣到他头上,像始皇帝一样。
时人用放大镜去评他的过错,要不是他陵墓一挖,水银能把长安咸阳毁了,老秦人说不定真会去挖。
他打下佑大江山,却后继无人。
他看着刘盈老好人的性格,是他不知道幼子更危险吗?但幼子好歹有长大壮大的可能性,刘盈就是已经歪到不行了。
他这样的性格,他会护着他看得见的人,可他看得见的是谁?是兄弟,是朝臣,人家犯了天大的错找他哭一哭,没准他就心软给人放了。
然后呢?那些朝臣犯事而不受惩,就会折磨百姓,啃食汉土,穷奢极欲,就会分崩离析,国将不国。
这就是孱弱的君王,百姓要想安居乐业,江山要太平无事,他就得有他娘的狠劲才行。
他多一点良心,天下就得多出无数惨事来。
可他偏浑身长满了仁慈。
君王当有君王的杀伐。
魏倩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吕后的狠,她的血腥镇压,使得天下官员王侯战战兢兢,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
就像百姓其实很少会被官员直接坑害,他们面临的是有钱人,小吏勾结的迫害。
为什么小吏敢?因为官员不管事,甚至收了好处。
或者看上什么美人,直接送上面玩弄,这些都是权力的为所欲为。
官员为什么敢收好处,因为要给上面好处,然后层层上去,如果最上面的轻飘飘地放纵了,那么百姓的苦难就开始了,因为层层剥削要下来了。
那些小打小闹的试探,最后会越来越大胆,天灾人祸是一起的,百姓活不下去,那就是皇帝的过错,他们就会拥立其他人,乱世又要开局了。
所以魏倩理解刘邦对刘盈的恨铁不成钢,他实在
是没有当皇帝的能力。
阿斗都比他强。
这样的人,汉初的臣子们怎么可能心服,镇不住场子,就坏事了。
“魏相,太子如何能执掌天下?”
魏倩叹了一声,“陛下心中有数,何必问臣呢?臣其实不想掺和,但臣可以向陛下保证,臣活着,这江山定是姓刘且统一的,无人可以篡夺。”
这宫殿内没有别人,刘邦活着的时候,对权力的掌控是很有力的。
刘邦看着年轻的魏倩,张良已辞职告老,游于山水之间,萧何比他还老,身子骨已经越来越不行了,陈平是个没心的浑人,他的朝上都是老臣,哪里熬得过皇后,更别说他们本就怕皇后怕得要死。
“魏相,朕何其有幸,江山有你撑着。”
魏倩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陛下信任臣,屡屡托以大事,使臣的新政融于新朝,臣无以为报,只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个时代一诺千金,刘邦看着她,忙起身双手扶起她。“魏相,汉室江山何其有幸,天下苍生又何其有幸。”
魏倩表明了立场,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她不想多过掺和,毕竟刘邦的时代快结束了,她的新老板不是善茬。
秋猎时,戚夫人主动向吕后敬酒。
“姐姐操劳宫务,妹妹实在心疼。”她盈盈下拜,金步摇映着篝火,“不如让如意去椒房殿住几日?孩子总念叨皇后呢。”
吕后捏着酒爵的手指泛白,冷眼看着戚夫人此时的得意,面上却笑,“好啊,那就送过来,孤也想他了。”
戚夫人顿时安静。
宴席散去时,魏倩看见戚夫人将猎场新贡的狐裘披在刘盈肩上。少年太子笑着,任由那双染了蔻丹的手为他系领口。
“天凉了。”戚夫人柔声说,“太子要多加件衣裳。”
而刘盈,真的认为戚夫人比他母亲温柔,比起在母亲跟前,看着母亲的冷酷与恨铁不成钢的喝骂,戚夫人对他好歹向来好生好气,温声细语。
这也是刘邦看不上他的原因,简直不知所谓,这人傻得连敌我都不分,他都不懂他与娥姁怎么会生出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