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第一首相》 1、秦失其鹿(一) 在酷烈的日头上,天地间的暑气聚而不散,人声鼎沸的街市愈发显得燥热,酝酿多日,于午时随着厚重云层里一声声轰隆隆的雷鸣,终化成倾盆大雨哗哗砸下。 大雨一直下至深夜,又入梦里,梦里很是平静,如风雨晦暝时森林深处泥潭一般,静静的立在那吸吮着风雨吞噬周遭,随及刀光与血色重现,恶梦狰狞着如影随形,睁开眼陡然抽离了梦境,烛火昏黄。 现实却并没有好到哪去,魏倩睁开眼睛,入眼帘的还是陈旧的摆设,影子在烛火摆动间摇摇晃晃,窗外渗进的雨后水腥气。 这一切看了两年,依旧恍惚陌生,好不容易拿到学位,正准备正式踏入社会,添砖加瓦时,梦中醒来却成了秦朝同名同姓的魏倩。是魏无忌之孙,魏无知的十三岁女儿,凭空年轻了十岁值得高兴,但是这个世道可就太操蛋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魏倩去了那边,但凡接了个offer,感觉一个学术造假的耻辱帽子就要摘不掉了。 她如今都到秦末了,像这现代的事情,有些过于遥远了,毕竟想了她也改变不了。 算了,相信古人的智慧,不如可怜下自己,这年代的百姓生不如死,无休无止的徭役与兵役,六国贵族也关门闭户,卖着旧家当继续过日子。 天下财富与权利集于咸阳,将相王侯奢靡,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始皇帝只关注宏大叙事,灭六国,统一文字度量,修长城,修阿房,修陵墓。只感念功臣,秦上层皆不肯低头看一眼,百姓写作黔首,待万民如奴仆,关中之人造宫殿,六国之人建长城,天下工匠修皇陵,壮丁自备干粮戍守边疆,剩下的老弱妇孺,整日种田织衣也难以缴税足衣食。 活不下去造反是历史特有的传统,始皇有他的立场,百姓有自己的苦难,后人吵了两千多年,也难分对错。 除了秦宫庙堂之人,天下人皆是满腔恨意,在压抑着,压抑着。而今始皇一死,天下沸反,无论上面坐着的是胡亥还是扶苏,这是注定的事,无人不恨秦,哪怕是秦人。 六国之人开始谋算复国,魏倩的父亲魏无知,这些日子也东奔西跑,脸上是遮不住的喜色。魏家在大梁,因为信陵君,一直是人心所在,不幸中的万幸,成了魏家人,而不是无姓的黔首。不然天崩开局,以当代大学生的脆皮程度,可能活不过三日。 从床上坐起来,恶梦过后也没了睡意,缓缓长舒一口气,此时是始皇死的第七个月,人心浮动,贵族已经进行复国谋划,只需再过两月,陈胜吴广就会发出黔首的呐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石破天惊,天下响应。 待刘邦立汉,此后贵族成泡影,开启庶民的时代。自东汉之后,刘秀靠豪强打下天下,再过了百年,世家门阀开始上台,又开始了森严等级。 虽是误入此世间,但对于一个刚学有所成的学生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许哪一天又回去了,但史书留名,永远都是有志青年最大的梦想,若有此机会,何惧粉身碎骨。 只许负一个女侯实在太少了,更何况她还是靠相面,谁还不会找高祖说一声天下贵人了。 刘邦崇拜信陵君,所以哪怕魏无知没什么功,最后也封了侯,但爹有不如自己有。最近魏无知与六国贵族谋划,把女儿亲事也拿来当筹码,还跑来说,女儿大了,得准备绣嫁衣了。 实在是不得不跑路了,穿来两年,这个身体也才十五岁啊,成亲都不带相亲的,盲婚哑嫁实在太冲击现代人的三观。 魏倩的母亲是典型的贵族夫人,操持府内杂事,帮丈夫搞夫人外交,带儿子魏均拜师,师从法家。再帮娘家关系网,然后默视了女儿,盯瞩好乳母照顾就行,偶尔实在闲下来与女儿说一些贴己话,还是教怎么在夫家生存的。 直到穿过来三个月时,被这年代的饭菜整瘦了十来斤实在受不了,晒干香菇虾米与紫菜做了古法味精,一时解了魏府的财政危机,被魏父夸麟儿,才被魏母看在眼里,帮这聪慧的女儿找了墨家老师,又安排了部曲。一家人完全没看出女儿换了芯子,女儿创造了价值,姻缘也能水涨船高,总之不是继承人选项。 不如自己创业,这两年魏无知在圆复国梦奔波,魏倩也在积攒自己的势力,一家人各自追求梦想,硬是也没起冲突,主打的一个互相见不着人。此时世道乱,但也没到明面上,趁着还有两个月,收拾好东西也可以投沛公了,怎么也得抢一份大汉原始股。往后看,说不准未来丞相是姓萧还是魏呢。 其他乱世的史书按年份写,楚汉可是按月份算,曹老板打个州郡,刘项都灭秦了,慢一步慢一生,小势力几个月没成势,就得被瓜分干净。 天光微亮,柳细君带婢女入房内,看女郎已坐在妆镜前,微蹙了眉头,让人去整理房内,走上前拿了木梳,话语里带了几分不满。 “女郎醒了怎也不唤人,空坐在此岂不是显得奴等不知事?” 魏倩笑了笑,看着铜镜里的人影,“无妨,我不过想静静,等会你将我家当清点一下,莫要惊动主院,我们得寻出路了。” “那女郎好生休息,有事便唤我。” 柳细君是逃难来大梁,被魏倩两年前买在身边,以前伺候的乳母丫头,以府里新出生的弟弟妹妹需要仔细照顾为由送了过去,这年代没有后世宋明的弯弯绕绕,大家说话做事都直率坦荡,女儿大了要换自己人也寻常,部曲也是自个去挑的。 秦时地广人稀,贵族后院能跑马,听得魏父月前过来叮嘱要绣嫁衣时,便带着人马住进了别院,名下私宅里。 魏府人只道女郎任性,家家都这么过来的,也是寻常事,女儿舞刀弄墨是不坠家声,毕竟信陵君文武双全世人景仰。都不耽误嫁人,女郎会做肥皂洗头膏,能制味精,财源滚滚来,都是成为贵妇的好名声,找上魏父的人都是大贵族,也让魏父矜持的挑上了,看谁家有龙凤才行,也给魏倩的私房一加再加,女子嫁妆都是自己私物。 扎个简单发式,便准备去调动部曲,懒得理会这等思想,现代男女都未平等,更别说这乱世,况且与魏家,大家实在是熟悉的陌生人,各自忙活着。 训练的部曲有百人,有三分之一是壮妇,武力不弱丈夫,百人里有一壮士,身手不凡,曾为齐国小将,名宋庄,带着老娘妻儿走投无路成了流民,被魏倩截了胡,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别院打工,看着慢慢恢复生气的老娘,与脸色红润的妻子幼女,虽不知女郎训女兵有何用,但信义为重,依旧肝脑涂地效死,何况只是练兵。 这年头女子还未被酸儒祸害,种田挑水砍柴样样干,身子骨并不弱于男人,也没太多贞节观念,加上战乱徭役兵役实在死了太多男人,家家有顶门户的寡妇。 养部曲的钱还是拿魏倩的私产,刚穿来时,一家人在偌大府院里,养点世代的家奴都快破产。女儿带来富贵,却只想女儿攀更高的富贵,还美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这是魏父古代的思维限制,毕竟魏倩与一般的贵族女子待遇又不一样,她不必待深闺,与墨家老师为了学术意见不同争得面红耳赤,练着部曲出行有保障。 柳细君为女郎穿好衣裳,女郎好男装,非说是方便,为了简便,还让她重新剪裁,做成窄袖劲装。 “女郎说出路,是何意啊?” 魏倩理了理袖口,看着她道,“当然是离开大梁。” 震得柳细君睁大了双眼,好半响才说。“离开?可……可外面乱着呢。”她紧皱了眉头,想起了幼时当流民的经历。“女郎不知,外头有多乱,什么都吃没了,便吃人。” 魏倩沉默了会,安抚的拍了拍她手,“无妨,饥民瘦骨嶙峋,遇见了我们,会避开的。便是山贼,也不敢来碰有刀兵的队伍,安全着呢。” 魏倩没说假话,这年头大家只是活不下去,还没人聚众造反,见到光卫兵就百人的恶势力,个个长枪在手,没人会撞上来。 “那女郎为何要走?” “我父有他的理想,我也有我的事业,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复他的魏国,我助我的汉室,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柳细君不懂女郎的志向,但她混成女郎贴身人,自然不是蠢人,听出女郎言下之意,是另立门户,那便要将家底都拾掇,虽不认同,但女郎是个有本事的人,部曲也是私养的,有能耐,去哪都无事,又不是脱离宗族,后面还有魏家呢。 “女郎准备何时动身?” “三日后。” “何需这么急?” 魏倩想了想日子,“照做便事,行事密些。” “诺。” 再过一个多月,天下皆反,那时路上变数可就太多了,此时乱都在暗处积攒势力,贵族们都在敲打兵器呢。便何况还得顺势投靠过去,上赶着不是买卖。魏倩是个理科生,但楚汉太热,里头事实在太人尽皆知,刘季此时还没改名,等他起事后又会被雍齿背叛,那时才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 要离开魏家也得有借口,毕竟这年头可以离经叛道,但是没了家族,处境未必比黔首好到哪去。三日后魏家商队有匹货运往会稽,正好率部曲一道走,留封书信便是。 女儿叛逆逃婚出走,魏父除了自己承受,还能宣扬不成?不得说女儿能耐,为父分忧,顺便去见识见识天地广阔。 过两月赶上项梁造反,还能鼓个掌应和,将此次商队所得献上,在楚这边得一声好,再看看项羽举鼎,岂不是完美。更何况魏家也是贵族,在项梁那有几分脸面,到时部曲从百人变数千人,也是小事。 于是魏欷领着商队出了城门,发现自家女郎带着部曲家当不知从哪跟上来时,陷入了沉默。勒紧了缰绳,马蹄慢悠悠晃到魏倩身边,看着一身骑装的女郎,看着后面搬家似的,思忖了半天,方开口。 “女郎这是?” 魏倩看着他,这位魏家老管家之子,他家被信陵君赐姓魏,便一直在府中鞍前马后,现在又管着往楚地的生意,便开始忽悠。 “兄长外出游学,我也想去看看,看见我后面的部曲了吗?魏叔,带上我,还能护你一程,你若不肯,我自个走。” 魏欷又沉默了会,消化了信息量,“家主可知女郎出行?” “我留书搁于案上,父亲自会看见,你莫要多事,否则我换一条路。” 魏欷还能说什么,看女郎这架势,手握长剑,身后部曲皆手持长枪,还携家仆老幼,一副举家出走的模样。他敢说什么,商队还没她这边人多,况且她要是真换地走,出了事他也负不起责。 罢了罢了,家主都管不着,他能作甚,看着点这祖宗就行? 2、秦失其鹿(二) 商队是盗贼的肥羊,但也得看人,如果是有名望的贵族,也没有什么人会来碰瓷,毕竟抢劫是为了财,不是为了送命。更何况魏倩深知自己的脆皮与时代的不便,还带着一百兵士与照顾起居的家仆。 “魏叔,你运肥皂洗发膏这些往会稽,那边销量比咸阳还好吗?” 魏欷以往都是卖酒与珠宝维持魏府的生计,家主是不管这些俗事的,每每需要银钱办大事时,苦于无大笔金钱支撑,才抱怨一二。 主母里里外外操持,时不时还当卖旧物,才得以维持体面。后女郎聪慧,捣鼓出了这些美物,光味精一样,便足够府中开销,于是她不吃亏的挑了府里一半部曲,别院的家仆快另立门户了,家主也未多言,毕竟都是女郎自己养的。 “咸阳这两年有些乱,府上未亲自前往,有个商队逐利,常来拿货,销量应是不错,但水太浑,秦吏越发肆意了。” 魏欷思及咸阳商贾越发的抱怨之言,不必深思也知咸阳难混,以往始皇在时,虽严苛,但无人敢犯法忌,也能互通有无,这几个月,新皇上位,秦法对黔首越加严苛,剥削越狠,但秦皇与宦官却自己无视法度,盘剥之狠,闻所未闻。 魏欷怕女郎对咸阳感兴趣,话锋一转,“楚人讲究,这些好物最受他们追捧,为此,女郎在楚地也有些美名。” “哦?什么名声?”魏无知该不会想把女儿嫁给有前途的想疯了,传名都传到会稽了? “他们都惊叹这些好物的便利,听闻是女郎所做,便道女郎不愧是信陵君后人。” “……”这是夸我吗?不还是夸信陵君。魏无忌不愧是顶流,怎么着都能被迷弟们夸夸夸。魏倩沉吟了一会,与魏欷说道。 “挺好,有点名望比默默无闻好打开局面多了,说不准日后,我创下功业,外人便会传,信陵君不愧是倩的曾祖,文武双全,侠之大者。” “女郎好志向啊。” “魏叔,你这么慢悠悠的,是等我父赶过来,还是等他书信啊?” 魏欷一噎,呵呵笑过掩饰尴尬,“这不是怕女郎受不住沿途的坎坷。” 魏倩瞥了他一眼,往前看群山重重,“快些走吧,我父有大事呢,这会是没空与我这小儿纠缠。” “诺” 魏欷是等不到魏无知来抓我,一来一回这些时日,变故可就大了,秦末造反,大家忙着呢。 要不然也不会陈胜吴广一喊,天下响应,纷纷掏出刚造好的兵器甲胄,只有亭长,穷得叮当响,白手起家靠农具硬是赢了诸侯先入了关中,虽纠纠老秦,喜迎沛公,秦人唯恐沛公不为秦王,但终究是成了汉王,去了这时穷山恶水的汉地。 真是天下都在欺负胡亥蠢,沸反盈天,咸阳硬是一无所知,那些王侯,除了李斯,没一个不是被金银宝器养废了,一个比一个软骨头。 刘邦来了跪降,项羽来了膝行,始皇帝堂堂一雄主,千古一帝,自从他泰山封禅,泰山就成了权威,手下人怎皆这德性。不过这锅始皇帝得背,如果不是他不允许有人质疑他,庙堂上也不会全是朽木。 朝堂皆是这些人,他步子跨那么大,想直接从分封奴隶制变成封建王朝体制,不累死简直违反天道。 就这时项梁估计也在积蓄力量,去年在大梁周边山上寻到的铁矿,已经被魏父占了,嗯?魏倩在思考,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于是看向身后的货物,她就说怎么看起来这么多。 “魏叔,打个商量,里头隔层藏着的铁器,分我一半。” 魏欷瞳孔一缩,幸亏这是自家女郎说的,若是外人,他还得想法斩草除根。 “女郎真是说笑。” “既然如此,魏叔,我头一回跟来做生意,看在我兵强马壮的份上,这批货我都要了。” “?”魏欷有点懵,“???”他这是被自家女郎抢了? 原以为我爹想帮人复国,好家伙,他是想自己上啊。真是有志气,别说他实在平庸,史书上记载他也是因为刘邦因为陈平的提起,想起他这信陵君之孙,封了个侯。 这造反的事,瞒家人这么紧,合着死的时候家人一脸懵逼受着呗,这个时代的大男子主义真是让人无法不吐槽。 这时侯就与项梁勾搭上了,“魏叔,要么分我一半,让我有大用,要么全给我,我帮你走这一趟,你回府。” 魏欷看着她身后百人壮妇壮汉,再看看自家商队这些人,想想她滚刀肉的话,终究选择能救一半是一半。 “女郎有能耐,家主有大志,何必自己打拼。到时兴复大魏,有女郎一大功。” 别说魏无知本身就不行,打天下这种游戏,得看人,周瑜那么牛,遇上孙权那种打仗不行,擅长制衡而不擅长进取的主,也只有叹大江东去,时不待我的份。 魏无知又哪里比得上孙权?他制衡估计都玩不明白,放过她吧。况且现代人还真不会打仗,两个不会打仗的人,以为有了兵器敌人就不玩战术了吗?火药唐朝就有了,这玩意没经过千年改革革命,根本发挥不出优势。 况且真成事了,他也只想当他的魏王,让他去跟项羽拼,做梦比较快。李渊的女儿还为他打下半壁江山呢,又得到了什么? 比起他,未来的吕雉更值得投资,就像武则天手下,上官婉儿名声大噪一样。这是同一性别天然的同盟。 “志不同自然道不合,魏叔,说吧,怎么分。” “一半。” “识实务者为俊杰,魏叔俊杰也。” 魏欷实在忍不住再三看了自家女郎,怎本性如此——如此不可言语。 魏倩可不管他的想法,等到了大梁就乱了,这匹货自然就全落在她手上。 这些还都是她的功劳,如果此时是魏均在他身边,一匹货而已,要了他都不会问去干啥,只会拍少主马屁。真是厚此薄彼,岂有此理。 魏均要是听了估计也得直呼冤枉,他甚至身无余财,部曲都没百人。 商队脚程快了些,之前在路上青山绿水还好,驰道没什么人行走,路过城池时,听得魏欷去交涉贿赂,守将看了一眼直接放行。 不愧是秦末,各地秦将有一种爱谁谁的美,总之不要找事就行。 国之将亡,在于各方各面。 城里人面上皆麻木,饿殍遍地,乡野好歹整日劳作能换一点口粮,这时的大秦可没有天灾,地广人稀,资源充足。 皆是人祸,还有一个月,这些饱受折磨的六国之民,便会群起响应,不是为了成为王侯将相,是为了一条活路。 盛世时起义,有几人理会,水浒传里的大宋烂透了,但宋人有一口饭吃,家有些余财,都不会用性命理会与成全他人的豪情。 农民起义能起势的,皆是正义之举,可往往得势后便忘了自己的阶级,于是崩乱,汉与明成为一股清流开国者,也是没有忘了当年百姓的难处。一个休养生息,一个重惩贪污。 “世道乱,女郎莫要伤怀,如今便是咸阳,也哀声载道,等到了会稽,楚地富庶,那有一处府宅,自有热汤慰藉。” “魏叔,那便快些吧,”魏倩也回头与兵士道,“我们先在城里休整一晚,明日快些赶路,待到了会稽,自有好酒好食。” 宋庄听了,再与众人激励一翻,有些疲倦的人也打起了些精神,古人的耐力是很足的,行兵千里光用脚照样能行,不算商队,光魏倩的马都有十来匹,皆套上马车。 车上有些妇孺老人与行李,是兵士是家里人,能有些气力的,都用走的,兵士还穿着甲冑持着兵器。 魏倩根基浅,无有软肋的人,她是不敢用的,免得被人里应外合弄死。她深知自己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对自己安危得谨慎些。 如果不是熟知历史,或穿到了其他没听过的时空,她是不敢动的,只会把自己一亩三分地修得坚固无比,与家族死死绑紧,等乱世过去。 此时秦还有些余温,但秦法已经管不到六国人了,只在关中还有成效,所以贵族手执剑执枪过城池,只要钱给到位,守卫都是不带管的。虽如此,但能绕路尽量绕路,非得过时才用上买路财。 一行人在客栈歇下,该打地铺的打地铺,魏倩来时虽已是秦末,但秦法严苛,除了犯法被杀被刑被押去服役的刑徒,她还未见真正的撕杀抢斗。 对即将到来的乱世有些恐怖,她在别院时便日日锻炼,柳细君问时,她只道,“你不懂,将来学不会逃跑,没有力气跑快些,都难封侯。” 柳细君不懂女子怎封侯,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她甚至觉得,女郎完全可以成一个侯夫人,毕竟提亲的,身份一个比一个厚重。 柳细君照顾好女郎起居,便收拾收拾在房内打地铺,魏倩看着她忙前忙后,便道,“在外别讲究这些了,这床也不小,上来一起挤挤,小心地上有虫子,这几天野外地上还没睡够呢?” 柳细君看了看女郎脸色,想了想就应了,毕竟这些日子确实难。 在野外休整可比城里累,不是找块空地席地而坐就行了,得除虫蚁,薰走毒蛇,还得警惕些野兽。女郎一时兴起,他们得各自忙活,注意各种事项。 她清洗完换好衣裳躺下,看着里头的女郎,有些忧愁。“女郎何苦走这一遭?” “不走这一遭,命运就会随波逐流,我喜欢自己掌控。” 就好比现代能穿回二十年前,如果有能耐的人,会自己创业,没有能耐的人,会倾家荡产投阿里巴巴,再购买房产。要么得势,要么借势。 这年头还不像现代那么平等自由,这时奴隶制刚走,封建还没开始,汉武统一思想后,汉民族才有了雏形,可各朝各代也是外儒内法,法家从未缺席,但墨农沦为小道,再兴得是宋朝之后,但有了形就被打散,到了明直接成了匠藉低贱。 而且如今墨家子弟俱在,如果汉初以墨农兴盛,几百年传承下来,那后世也不会再轻视无视。只要有用,高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用人,那些沛县众人,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打仗的。 有着光明的未来,所以道路上的坎坷波折,都是可以忍受的。 带着思虑入眠,在细君平稳的呼吸下,也安然入睡,客栈里兵士分上下夜守着夜,平稳的渡过。 一直如此,到了会稽,还未等休整谈买卖,陈胜吴广起义声,黔首暴乱,天下响应,项梁于会稽起兵,魏欷过来寻魏倩,面色着急,这种大事,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 3、秦失其鹿(三) 这场动乱比想象中的来的更早一些,秦末的乱世有些复杂,不是温水煮青蛙,是来的浩浩荡荡,惨烈无比,走得轰轰烈烈,不过七年而已。 但七年也是战乱,屠杀,逃亡深山,汉初时,天下少了半数人口,穷得天子找不齐四匹毛色体型相同的马。 魏欷拿不定主意,天下都乱了,身上货物肯定只能处理卖掉,一时还回不去大梁,路上可不是来时那么安稳。 “魏叔,此时不可慌乱,项梁复楚,我们又不是秦人,我乃信陵君后人,他不至于刀兵相向。” “这……倒也不是害怕项将军,是黔首暴乱,我们如何回大梁?” 魏倩目光灼灼,对上他的眼睛,一时间,魏欷被那野心勃勃的眼神蛊惑了,就这么认同的听着。 “乱世自有机遇,我们既然到了此处,必定是上天的安排,天授不取,反受其咎,自有你我的好处。” 魏欷此时也没主心骨,魏倩此时是府上能发号施令的人,把责任都担了去,魏欷自然马首是瞻,更何况女郎看着心有成算。 项梁已将会稽握在手里,此时正是卖好的好机会,魏倩让魏欷去递拜贴,也别卖了,此时义军都一穷二白,将此次带的铁器尽献上,先捞个名。 柳细君清点着一路带过来的家当,带着信得过的婆子清点擦拭着。会稽的府院小,就是商队落脚的地方,里里外外都不方便,这才打扫干净,外面就乱了,但乱兵闯官府粮库,府门一关倒也还好,楚人起兵并没有在楚地杀人放火。 柳细君与两婆子说着话,听对方念叨着昨日的刀兵之声,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柳细君也与她叹了口气。 “总归是波及不到魏府的,这江东父老不都是楚人吗?他们反秦自有章法,会稽倒无事,听宋庄说,有个姓陈的暴乱往魏地去,大梁才是险象环生。” 其中王婆面色愁苦,“家主与夫人还在大梁呢,还有我家孙女,还在府里,也不知是甚情形。” 柳细君还是安慰她,“只要在大梁,魏府总不会出事,门客走了府上还有部曲,家主名望重,莫要忧愁。” “细君如今会写多少字了?” 柳细君与王婆熟识,有话都会搭,“不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大多倒也认得会写。” 抬头看见魏倩与魏欷走来,后来还跟着宋庄等人,看着有要事般,便迎着走了过去。 “女郎,魏掌事,宋军侯,可有事吩咐?” 魏倩拍了拍她肩膀,她向来随意惯了,刚来的时候还谨言慎行,后来行事便越发肆意,身边人也习惯了。 “细君,没什么事,你先带王婆于婆回去,晚点再来收拾。” “诺。” 待一行人退离,魏倩带着魏欷宋庄进入库房,魏欷让手下人搬出铁器,魏倩打开其中一箱,好家伙,全是矛头利锋。 “这里有多少?” “共有三百矛头。” 魏倩想了想,货不多,但礼轻情意重,她人都来了不是。货多了显得冤大头,容易招祸。 “都装上,魏叔,你与我一道,若席上项将军问起阿父,记得说艰难些。” “诺。” 为这日到来,魏倩准备了很多前往帐下的初登场,最后能自此扬名,后来又被魏倩一一划掉,主要是中二一时,但羞耻是一辈子的,何况装一辈子太累,不如本性暴露,当个厚脸皮的滚刀肉。 于是一行人皆骑马行至项家军营,项梁此时刚应声谋反,六国还没得到消息,派人过来,如此魏倩可以说是第一个来响应的,她身后是大梁魏氏,这两年由于魏无知的造势,也有些美名,项梁还是卖她面子,但刚起事军营事多且忙,也没时间宴请,见一见还是可以的。 于是魏倩携礼而来的时候,看见主帐内高坐主位的项梁,以及旁边一看便知是日后威风凛凛的项羽,毕竟是力能扛鼎的牛人,项羽高大威猛,并不是张飞类型的莽汉,长相带着不怒自威的贵族气,加上那眉目似乎自带高傲的神情。嗯,很西楚霸王。 “小女见过项将军,前几天初至会稽,还未来得及拜访,听闻将军起事反秦,行正义之举,阿父远在大梁,又陷于乱局,恐难以携兵而来助将军大事。恰巧女子随商队而来,这一路虽未带多少家当,但只愿倾家相投将军。” 于是将礼单献上,此次所有货物与兵器皆送往军营,对于此时的楚军来说,也是雪中送炭,况且是第一个来献物响应的,意义不一样。 此时项梁占了会稽府库,但里头的东西养不了多久军队,等项梁过些时日打下三吴之地,原地暴富,那送什么估计人家都看不上了。 “非是魏府小气,只是与大梁断了消息,女子手边只有这些小物,望将军勿要介怀。” 项梁看了看礼单,比他想的要重些,魏府售卖的肥皂洗头膏价格不低,零售就更贵了,一直是贵族间的私物,还有三百兵器,与味精丝绸。便知这是魏家此地的家底了,他眉眼带笑,看向魏倩。 “魏女郎有心了,魏地暴乱,勿需忧心,且在会稽安定下来,等过些时日,吾帮汝问寻汝父消息。” 魏倩面露喜色,再拜,“多谢将军美意。” 项梁因昨日起事胜利好兆头,心情也正好,起了揶揄之心,“方才吾见你进帐,众将之中唯独瞧看了吾侄儿,为何?” “小将军长得威风堂堂又俊朗,女子难免移不开目光,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项羽听着这等不要脸的回答,不禁正眼看了过去,硬是没见此人脸红羞愧,还朝他笑盈盈望过,他才意识到被这女子调戏了,一时不知是羞还是气的,涨红了脸。 “哈哈哈哈哈,魏女郎好生直爽,不知家中可订下婚事?” “家中原是要订下,所以女子才离家而来,不料却是多事之秋,正想着若能随将军拼下一二功业,娶几个美男子回家,让阿父平平心气。” 魏倩说完,帐中立马哄笑起来,帐中都是军士,未有儒士,大伙也没哪觉得不妥,毕竟此时风气开放,贵妇更是养着情人。 但也没人摆在明面上说道,何况她一小姑娘,只觉她言语无忌,方才正经模样全不见,是个皮猴。 项羽看向这鲜活肆意且没脸没皮的女子,便撇开头不再观望。 魏倩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等项梁乱点鸳鸯谱之后再拒绝,就得罪人了,这年头乱得很,本来她就离经叛道,喜欢美男子,多养几个怎么了。 又不是养不起,于是魏倩听着他们的笑声无动于衷,也跟着笑了起来。 项梁一声哑然,突然心疼起那魏无知。 “魏女郎是个有大志向的,且放心罢,这火烧不到魏府,军中样样急缺,等日后再与女郎补上,先将这一箱金饼于会稽城中应个急罢。” “谢将军,不知魏府能否自行募兵,小女实忧心大梁百姓,与父母安危。” “这是小事,今吾愿连六国反秦,乱世自保之道,女郎自便。” 等一番交谈之后,魏倩拿到自己的筹码便离开了项家军营,却有些可惜,项羽看着二十来年,正是青壮之年,他刚开始踏入战场,虞姬也应该出现了吧。不然英雄美人的佳话,怎么唱下去。 另一方面魏倩也愁,若她是男子,就跟项梁一块举兵了,乱世性别是她的弱项,人家压根不带她带,看她干啥都是小打小闹,算了,这也是好事。 魏欷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府里,守卫将大门一关,才问道。 “女郎要做何打算?” 魏倩想了想,“府中粮食还有多少?” “只够两月之用,而今正是秋收,倒也好买。” “将这一箱金饼,再去库房拿一箱,尽数换成粮食,不止禾稻黍,麦,荅,和菽都要。能收多少收多少,会稽这么大,不要在吴县买,以免冲撞楚军。” 此时禾稻黍才是主食,小米类,至于麦荅之类,庶民为饱腹也吃,产量比米稻也大,但是割牙,不穷到一定地步,是不会吃那玩意的,所以这时候黔首也没一口好牙。 而且此时人口稀少,未到文景之治后人□□发的时候,所以广阔的土地,养活不到3000万人,如果不是分配不公,黎庶是不会活不下去的。 秦时大工程太多,导致税一度到了30%,加上秦法严苛,又是灭六国的仇人,所以六国之人完全无归心感。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秦法对于六国有地位的贵族,是管不太到的,比如项梁犯法多次,都被当地豪强与官员放了,秦的统治不得人心,约束不了六国的土地,六国人也阳奉阴违。 纵是融天下兵器,那该拿剑还是一样的拿,别说项梁项羽这些贵族,比如刘季一个亭长,手中剑不离手,韩信还是个孩子,手中剑亦不离身,张良就更别说了,嫌自己兵器不够,于是打大锤。 秦法在六国之地,就是个形式,六国上至诸侯,下至黔首,只要不去关中,就自在,但人家依旧不念秦好,毕意抓壮丁奴隶全抓的六国人,徭役压在身上,30%的税,谁不恨的咬牙切齿。 最惨的是老秦人,因为关中八百里秦川,是直接被秦管辖的,所以秦法的严苛是直接卡他们脖子上的,不论秦吏黔首还是豪强。 好家伙,税是一样的交,关中之民高强度兵役,还得帮秦皇修宫殿。老秦人帮忙打下天下,日子过得比六国之人可惨太多了,民心尽失,哪怕是根基之地。 以至于刘邦军队秋毫无犯,关中秦将与百姓自己把家门给打开了,一路带路,刘邦甚至有空帮张良复个国。灭一个帝国如此简单,所以后人说,亡秦者秦也,非六国也。 一听秦被人攻陷,秦军想法不是回去支援,而且跑路,赵佗带着二十万将士直接在百越扎了根,各有各的反骨,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庶,无人念秦复秦。秦人成了汉王的根据地,为刘邦效死,汉定都长安,也是秦腹地。 但项羽开始了更为暴虐的统治,楚军攻秦,走到哪屠到哪,税收直逼50%,好家伙,暴秦在暴楚面前,也只能称弟弟。 于此相反的是汉王,税收一低再低,这都得益于萧何治国的伟大,刘邦从汉地出兵,还定三秦之后,秦人就没见过这么宽松的律令。所以项羽越打百姓越少,刘邦越输人越多,得民心顺民意俱象化。 汉初也没辜负百姓,可汉初太穷了,秦法再严,秦末也有三千万人,七年而已,人口少了一半,项羽与众诸侯的手里鲜血淋漓,项羽乌江自杀,江东无一父老前来救援,失尽人心。 此时人口消失数刚刚开始,魏倩手里还没有粮食,古代百姓很好养活,饱饭足矣,她没有当救世主的能耐,但救人,她怎么也得试试。 4、天下共逐(一) 在项梁攻打会稽全境,收复为大本营,顺便处理趁乱作乱的盗贼时,魏倩也在想法子增长粮食,这才是救治人口的根本,总归得有救命口粮。 魏倩是误入此地,她以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在人权自由生命贵重的思想观念下,对先秦这种百姓连个姓氏都没有,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长河里,甚至尸骨连草席遮挡都未有的掩埋,实在是日日恶梦,从她来那日,恶梦这两年都未曾断过。 这里人民风淳朴,阶级又如此分明,诸子百家也诸多暴言,商君的贫民,弱民,疲民,辱民,愚民,虐民,实在过于骇人听闻,却真真实实的被秦当成了国策,汉唐未用,被宋明清运用到极致,打碎了脊梁,后来补回来,也伤痕累累。 她站在伟人的肩上,怎么也得有她的用处。不至于再让汉初守着金山要饭吃,不过饭要一口口吃,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从麦荅开始的,此时石磨主要是驴子拉磨,一个村共有一个,穷的还用人力,富户自家就有,用牛或驴,等以后有个安定的地方,就弄成水力,然后推广。 只要是好东西,还免费,多的是百姓千难万难来学。现在的麦荅做法太简单,做成面饼,干粮,一口下去,难吃不说,牙都崩溃。所以也没几个肯吃,一个村头一个石磨也没几个人用,但给禾稻脱壳的石碾,就没断过人。 于是魏倩当着厨房众人的面,把现代的面食做出来,饺子,肉夹馍,还有最实用的面条,大豆榨油,又把豆腐弄出来,用油炸出各种面食,魏欷等人都看麻了,这里每一种都是滔天财路,女郎简直是个金娃娃。 他没忍住把想法说了出来,魏倩看了看他,打破了他的幻想。 “这些我不准备用来卖,现在时间还早,明日去城县说,我教他们免费的方子,感兴趣的都可以来看,再在府门门口竖牌子,不了,刻墙上,免得人偷盗。你们都学会了吗?明日就在门口空地教他们。” 府里人面面相觑,魏欷也怔了怔,“各家的方子都珍贵,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怎轻易予人?” “不差这些东西,只管去做便是,粮食都收入府了吧?麦荅价低贱,黔首有了这些做法,便多了入口的吃食。再加点味着,日子再苦也能熬一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起钱财身外之物,人命贵重得多。” 她并不是圣母,乱世日日死人,她未曾救过一人,但也做不出力所能及又能救人的东西,却要捂着不放,现代的美食博主也没收学费呀,况且她只是出了从古至今传下来的吃食,如果都捂着,怎传得下去。 魏欷宋庄深深的看了主家一眼,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如果跟人比恶才能活,甚至不介意人吃人,我吃了总比被吃好。 但如果有人行善事,又会为此动容,然后跟着那人一起行事,比如灾难来临时,有一人伸出了手,便有无数的手伸过去。 他们深深作揖一拜,“女郎大义。” “既然如此,让家仆们去街上说罢,就说信陵君府上,教大家麦荅吃食方子,还请客呢。” “诺。” “放心,不会吃力不讨好,名誉有了,其他肥皂牙膏之类的,会好卖。会稽富庶,亏不了咱们。” 第二日的早上,柳细君为女郎穿着曲裾,细细梳了个少女发髻,还想为她上粉,但被女郎拒绝,那铅粉糊脸上,她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十五岁女孩糊那毒玩意,不是自找烂脸。 她用自制的眉笔,嗯,等以后天下日子好了,还可以卖护肤化妆品,正想着,她自己给自己画了个柳叶眉,衬得眉目如画,清泠泠的眸子似荡着湖水,脸颊又是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 信陵君美貌与才华一般闻名于世,魏倩这身体基因不错,承得美貌。却一直男子打扮,一来是方便,二来是奔波安全。 柳细君为她戴好绿松石的项链,再拿着一旁侍女捧着托盘上的玉佩。 “女郎这翻打扮才明艳,以往整日里灰扑扑的武夫装扮,不然女郎的美名与才名一道,早就闻名于世了。” “我需那等美貌名声作甚,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你还想你家女郎嫁去贵族里,一胎一胎过鬼门关不成?” 魏倩任她整着衣裳,她与柳细君素来交好,所以说话百无禁忌,柳细君也高兴女郎将她当贴心姐妹。 “女郎不嫁人了吗?” “不了,以后若遇见合适的就养在府里,但生子就算了,魏家人丁兴旺,不缺我这一脉。今日着女装,是因着今日要做好事,用大大父的名声将他们唤来,付出了这些,就不能让他们记住的是信陵君,得是我魏倩,付出这善举是个女子。” 没道理做好事不留名,她需要这名声为她打开局面,强势走向名利场。于是她扬眉兴致高昂的与柳细君说道。 “这只是个开始,以后我入新朝,得让那些礼官单做女子官服,这天下不止男子治得,女子更治得。” 柳细君怔了怔,抬头对上女郎的眉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但她觉得,她想靠近一些,然后与女郎一般无惧。 等魏倩穿着淑女的衣裳,迈着大步,竟不违和的走向前,府外的空地已经聚了很多人,他们切切私语,听说魏家女郎要教方子,这种好事黔首们当然不会错过,毕竟贵族们的方子都私藏,极少视人。 既然要教,自然是从头开始,府里家仆已经把麦用石磨磨碎,石磨魏倩也改良过,极好磨碎,磨了三次,变成粉。此时魏倩看着站在拉好线外的黔首们,与他们讲解。 “诸位,此次教的都是吃食方子,都安静下来,免得后面的人听不清。而且也不必慌乱,明日魏府会将这些制作过程画图刻在外墙上,你们多看几遍就会了。” 见人群面面相窥安静下来,黔首们不是不明理,已经占了好位置还坏事,容易被后面的揍,这众怒犯不得。主要是魏府这架势,是真的教啊,先前看那石磨省力的样子,李二去问了,那管事直接告诉他们如何做。 “这是麦,多磨两次成细粉,成了这样,加水,和均匀,4个时辰加一次,白天弄好睡觉前再放水加一次,第二天早上,就成了这样。” 魏倩让人将昨晚发酵好的面拿过来,给众人看了一次,却并没有让他们碰,那手太黑,后面还得吃呢。 “这是蒸笼,你们等教完了可以过去看看,作这个简便,手巧一点就行,不会让乡邻帮做一个。” 然后几笼热腾腾的馒头就出现了,让侍女掰开,不是小气,人实在多,主要是让他们尝尝味,回去自己做。 这个时代可以说美食荒漠,入口的东西,根本没有一点滋味可言,哪怕是肉。 这不是施粥,是教学,所以黔首们也并未抢夺,因为看样子,后面还要教不少东西呢。当魏倩拿出豆菽,教榨豆油,众人看着油一滴滴下来,前面的女郎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讲述,他们没见过什么贵女,但此时的魏倩在他们眼里,美如姑射仙人。 魏倩又告诉他们这些面食与豆腐,不止可以煮蒸,还可以炸,煎,但此时油贵,还有铁贵,铁锅太奢侈了,就不示范了,食物这东西一通百通。 一通教下来,几个时辰就过去了,一系列的吃食试下来,黔首们也吃了个半饱,魏府众人准备收工的时候,黔首们依然望着,魏倩想了想,是该说些总结。 “诸位,这些都是魏府教与大伙,也会将这些刻在石墙上,但难免乡里有人不知情,你们回乡的时候,也教教他们,也得让亲友乡邻尝尝滋味不是?” 魏倩又指了指搬在墙后的石磨与蒸笼,“这些东西我也搁外头,你们自己看看,回去做个一样的,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以后你们新琢磨出东西了,也来魏府说一声,若不愿说出魏府也保密,就当给府上添个味。” 众人连连应声好,从未被如此对待的黔首,热泪盈眶,有的给这位异常好说话的贵女磕了几个响头,吓得魏倩退开避了避,里头还有老人,这种对待,无论多少次,她都不习惯,也不去搀扶,一来一回全都得跪了。 “回去吧,工具都摆在门外,天黑后守卫才搬进去,诸位按岁数,都是我叔伯,莫要折煞我了。” 魏倩要走之时,与人群中一个帅大叔对上,她仔细看了看那深邃面目,龙准而龙颜,站在人群后面也格外好认,旁边还有几个壮汉,与史书相貌一一对上。 此时的刘邦,应是来项梁处借兵,然后入项梁麾下,正是被雍齿背叛,一穷二白的时候。由于日子太乏味,这时候的人对颜值很是追捧,能让人信服,不止得有领导力,还得有脸。毕竟长了张帅脸,斩白蛇是英雄,长了张丑的,斩蛇是樵夫,这时代的价值观,就是这么纯朴。 这条大鱼不用钓就上钩了,真是天助我也,刘邦看她看过来,也细瞧了这女郎,少年时他崇拜信陵君,游历去信陵君府上,不巧信陵君已逝,这女郎父亲都是个毛头小子,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魏倩想了想决定装神棍,一语惊人。 “我瞧这位壮士有大贵之相,可有食晚饭,不若进府一叙?” 刘邦听闻眉头一挑,此时投项梁的人太多,他排不上号,等都得等上两天才得见上一面。若能进魏府白吃白住两日,他这群兄弟,也有落脚地不是。 魏欷看这群泥腿子进府,不仅无礼嗓门还大,眉头皱得能夹蚊子。魏倩拦住他,让他去交待厨房,弄丰盛些。 另一边的曹参也在劝说众人讲点礼数,莫要以客欺主,毕竟此时萧何不在,刘邦又在前头与魏倩寒喧。然后便安静了下来,魏倩往后一看,肆意笑道,“无妨,我又不是那些守礼的贵族家,我去见项将军时,没说几句他们也哄笑不断,都是英豪壮士,莫过于拘束。” 樊哙是个直爽的性子,一听就乐了,“女郎当时说了什子话,让那些人哄笑?” 魏倩笑道,毫无在黔首面前的贵女作派,一副吊儿郎当的德性。 “项将军问我可有婚配,许是有意作媒,我便道,此次便是父亲要我绣嫁衣,才一气出走,恰遇多事之秋,正想着若能随将军拼下一二功业,娶几个美男子回家,让阿父平平心气。他们不理,反而哄笑起来,好不快活。” 此时沛县一行人也放肆笑了起来,以刘邦笑得最甚,笑完甚至给魏倩画了个饼,“那群楚将自持身份,若女郎与我等一块拼下功业,世人观面皆道我是天下贵人,若有这一日,女郎功业垂成,定教你父平了心气,想娶几个娶几个。” 魏倩也跟着哈哈大笑,不作应答。 5、天下共逐(二) 几阵秋雨后天气转凉,此时的会稽已入深秋,魏府上下也在忙活,毕竟来了客人,虽不懂女郎为何将这些泥腿子谋反的人视为贵客,但事交代下来了,他们还是尽心操持。 毕竟女郎是个好主家,每月月钱后时不时还有赏银,世道乱了,去哪找这样的主家去?所以这些日子,魏倩无论做什么,上下都是一心,别无二话。 古人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没人比他们更懂怎么明哲保身,主人家视做贵客的人,他们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怎么也不会表现出来。 魏倩听了刘邦的饼,哈哈大笑,不作回应,只觉得新奇,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去面试听hr画饼,先听了老祖宗画的,但刘邦是有能耐烙出来的,所以魏倩嫌饼画得太小,不应。 方才已经交换了名姓,所以魏倩与他客套道。 “沛公这边请,细君,去煮酒。宋军侯,你招待招待诸位壮士,好酒好食皆上,不够让人去与邻里采买。” 刘邦与她一道行于院里,进了主院,跟她一道坐于院里亭台,柳细君招呼人于石桌上放置酒食,石凳上有软垫,此时的凳椅是胡人之物,被诸公视为蛮夷,不识礼法。 魏倩实在坐不惯跪坐,便怎么舒服怎么来,刘邦也不是个讲究人,他在沛县时自己还做小木凳呢。 “沛公因何来了会稽?” 魏倩虽然一清二楚,但流程还是得走的,她虽有意入股沛公,但是上赶着不是买卖,看张良与韩信就知道了,纵使给了大排场,但自己来的终究不如求来的。 “识人不清惹了祸,被人窃了沛县投了陈胜那边的反军,不知家里情况,妻儿老小还有好友都在里头,这不想着来找项将军借兵,名报上去了,排着队呢。” 刘邦见魏倩也是个不拘小节着,索性说话也懒得藏着掖着,他此次就是来求助的,哪的门路都行。而且府外看了一天,这女娃是个办实事的,与民便利,诸多方子直接摆出来,这气魄就不是扭捏的人。 况且他手下全是粗人,只有萧何一人识文断字,但也是治内政的,真要出谋划策办大事,萧何就不行了,而且现在萧何还陷在沛县里头呢。他瞧这魏家女郎比她爹可有能耐多了,只要有能耐,他哪会看人是男是女,都是他谋大事的救命良药。 “沛公若是想见项将军,我这倒是有门路,等会让管家递拜帖,明日沛公与我一起前往,项将军必是能见到的。” 魏倩原本想学张良,但子房的情商过于高,那句此天以臣授陛下,就让人拍马莫及,而且以后与子房一起共事,属性一样高下立见,不妥。 不如就这么有啥说啥,反正她年纪小,沛公还能欺她年少不成? “女郎坦荡,以后若有难处,我能帮的,决不推辞。” 刘邦很高兴,他本来就对魏府好感甚佳,毕竟年少情怀最为珍贵,他向来识人有数,魏女郎年纪虽小,但眼明心亮,且野心勃勃,哪怕她藏着,也瞒不过他。这世上,有野心是好事,有野心有欲望,就能拧成绳,若是无所求,反而无法共处。 他自个也是野心勃勃,旁人起兵为王侯将相,为复国为王,他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始皇帝的帝位,大丈夫当如斯。 别的,实在不配卖命,他饮了一口热酒,对上她灼灼眉目,仿佛看透了里头藏着的野心。 “女郎,这天下起事反秦诸侯,我观之,英豪甚少,唯一能成事的,只楚军上下一心,项羽有万夫莫敌之勇,项梁有帅才,却都没有王气。” 刘邦看着眼前的女郎,空口画饼,若是他有钱有地,就以利许了,可惜他才刚创业,但实在见才心喜,于是只能交心以待。 魏倩一直很清楚,汉是她最好的选择,她要的就是一份沛县创业的原始股,韩信半道投奔,战功赫赫,但终究是半路来的。 而且刘邦实在太能耐,他的至暗时刻,也就这几天,哪怕没有她,过几天他也能跟项梁借得兵马,夺回沛县,然后开启开挂的一生。 与刘备寻个谋士还得三顾不一样,他手下的人才,来慢一步就慢一生,都是自己投来的,哪怕是谋圣张良,与一计能安天下的陈平,没一个是刘邦亲自去请的。 郦食其去投他,他还洗着脚面试呢,更别提那些大儒公孙,有多从心了。 但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刻意,而且对比那种千年狐狸,她实在太稚嫩,大学生的愚蠢清澈没脱干净。索性也很心,怎么也得比他们快一步。 “我观沛公面相,也是天下贵人。” 刘邦很是高兴,每一个相士,都说他是天下贵人,他听多了,但这次不一样,他要的是魏女郎助他。他与陈胜吴广纯黔首起义的不一样,他少时便游历天下,幼弟还师从荀子门下,他去过信陵君府上,与她父亲相识,还虚长几岁,又在张耳门下当门客,知晓贵族如何成事。 那些贵族,不过如此,他又当了秦吏,数次送文书去咸阳,他有个好相貌,又善交际,不论尊卑老幼,都与他相谈甚欢。他知晓秦的江山是如何运行,百姓如何安抚,他出身微末,知黎庶之想。 他能让跟随他的兄弟尽得所欲,也能让黎庶尽得所欲,这天下,还有比他更适合当皇帝的人吗? 所以陈胜吴广起事,还得立个魏咎当魏王,他从一开始便叫众人传唱赤帝子,他与那始皇一样,皆是真龙。魏倩教黔首,看起来一无所获,但她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名望。 想必今日之后,魏女郎的名声与她所授的吃食一样,响在黎庶耳边。这是他所缺的,但若魏女郎为他所用,这一切又会化为他上位的利器。 “若有才能,皆可高居庙堂,女郎若助我,将来名与器,皆得也。” 魏倩听着他的饼,也很是高兴,毕竟她也不会带兵,真让她去带兵,估计实操还不如张良呢。带个部曲百人,纯靠宋庄负责,但也没掺和过战士。 “我师曾言倩有王佐之才,可惜是女子,这不得让他看看,女子也能干一番大事。沛公若听倩之言,夺天下者,必沛公也。” 刘邦被这直球打得噎了下,听她这不要脸的话语,不禁与她笑骂道,“听女郎之意,若不听你言,这天下,我还夺不了?” 魏倩抖了个机灵,“难说。” 刘邦哈哈大笑,魏倩也被这梗笑起来,两人笑点完全不一样,却出奇和谐。 “愿闻其详。” 魏倩起身,“沛公随我来。” 她将人带入书房,魏欷一直守在亭外,他听得主家在谋大事,不想如此大胆,他忍不住看向刘邦,此人何值得女郎说如此谋逆之言,一个不慎,有倾家之祸。 魏欷守在书房外,毕竟女郎身边有外人,需要人护着,免得出了事。 魏倩展开墙上的地图,刘邦瞳孔一缩,他不禁走向前,细细抚过,看了看沛县位置,这副地图的含金量在这个时代,就是王炸。 能在此时拿出这幅图,可知谋划早就开始了,刘邦回头看她,目光灼灼,与方才惜才又不一样,这是个金娃娃。然后金娃娃张口道, “沛公,我还有钱。” 刘邦非常从心,“卿不止有王佐之才,还有相宰之能。” 魏倩能到了她想要的饼,于是也不藏着掖着,求职的时候,能吹多牛逼吹多牛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虽不通军事,但是这两年遇见各地商人,他们走南闯北,对地形皆知一二,我便绘成此图。” 其实是根据他们口述的地名与现代的地名重合绘制的,有些许对不上,但有已经很了不起了。 “今日教给黔首的,只是一二吃食,我不仅会教麦荅做法,不仅会制肥皂这些小物,我还知给作物增肥,知水利天文,知富贵之道,知天下事。天下诸侯只知划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然后躺在上面欺压奴隶,只沛公有称帝之心,而我有李斯之能,沛公若以相位许之,倩愿助沛公起事。” 刘邦回头看女郎眼中勃勃野心,与他的大志不一样,她还带着女性的慈悲,无论是作物,还是水利,一动得益的是万民。 他看着她,他起于微末,世人皆嘲,她是女子之身且年幼,世人只知为她寻一丈夫,寻一主人,却不知她有着这世间男子都没有的刚韧脊梁与独立人格。世间天才少有,但总是有些大才,因着世人偏见。在世间磋砣。 此时房内并无男女之分,也无君臣之别,是两个志同道合之人的惺惺相惜。 刘邦握住她手,却并无他意,他言道,“卿并非李斯,是我之姜太公,若刘邦有一日得偿所愿,也定让卿去还世间安宁富庶。” 毕竟她实在不缺富贵,她所知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得来一场泼天富贵,但她言中之意,是教化万民,教他们富贵之道,他便知她志向何在,毕竟他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 这无人之处,她听着他的话,没忍住还是窃了子房之言。“此天以臣授陛下也。” 这一句石破天惊,毕竟此时刘邦的王冠还是竹子做的,只能私下戴戴,他还一无所有,而一个贵女,带着家财地图,带着安民之方,治国之道,就这么朝他走了过来,还言之凿凿唤陛下,身家性命尽托付,毕竟造反是死罪,此时秦还未亡呢。 他怔了怔,哈哈大笑,视她如视珍宝,还是那句话,只恨身边无钱无地,恨不能尽付之。 魏倩也平复了心绪,扬了扬眉,萧大人啊,你的丞相之位,它不稳啊! 但此时毕竟是秦时,他们在书房执手相看是怎么回事,刘邦比她父还大几岁呢,性别的弱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怕流言。于是她把地图合上,装于盒内,再将木盒赠于。 “此物便赠与沛公了。” 他们一道出了书房,刘邦抱了一木盒子,魏欷听不太清他们说话,但想也知道,都是谋逆之言。 魏倩与魏欷道,“魏叔,备好酒好菜,我不善饮酒,你代我与诸公饮。” 然后魏府热热闹闹,曹参樊哙他们也一扫阴郁,吃喝起来。最后都没去睡准备好的客房,魏欷与他们一道,都醉死在厅房里,睡得七仰八倒。 刘邦想着第二日还得去见项梁,就让他们自己闹,他还有大事呢。 见魏倩今日穿的男装,改良过正合身,看着飒爽干练,与昨日贵女装扮完全不一样。 “沛公早啊,项将军已派人来请,沛公可要一道。” “走。” 6、天下共逐(三) 昨日魏女郎之举,在会稽城里是出了名,项梁自然一清二楚,连连称赞,又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但也给她一份面子,毕竟日后在会稽,自有她一份名望。 对于过于能耐的人,一切规则都不是规则,昨日魏府递拜贴,今早便差亲兵去请了。他们面上非讲究那份性别之分,但身体又都很诚实,毕竟这时候还不是明清酸儒礼教当道。 魏倩一个没去社会上卷过的人,对打工卷生卷死概念,但做为做题家,她深受其害,所以纵使穿来了秦末,也立志要卷死同行,儒法道墨,都是大道,大道朝天,各凭本事占主导地位。 汉时史书上的女子,还是有名有姓的,上至吕雉邓绥下至昭君蔡琰,姓与名与字,还有尊号皆有,所作所为自有公论。为她们所用笔墨,与男子别无二致。 唐之后要么自己握了笔杆子,如李清照,要么做到跨时代的顶尖程度,才能留下姓名,但笔墨也甚少为她们书写着墨。 酸儒实在欺人太甚,此时的儒家与后世又不一样,此时有教无类,大受黔首尊崇,立汉之后大儒时不时去讲学,教黔首识字,毕竟它要与黄老争,直到儒家一门独大之后,才开始变质,再由东汉形成门阀。 大汉已足够伟大,从汉初到汉末,有史上最多的明君贤臣,汉之后,无人不念汉,无人不是汉人,但魏倩想,它可以更伟大。 直到它轰然倒塌时,也依旧持续影响力,而不是只剩下儒家与门阀。 她有太多野望,这些野望在眼里燃烧着,根本无法遮掩。 刘邦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恶人,他私德不行,但公德是公认的政治机器,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更好的老板了,毕竟她是个打工人,要老板的场地实现自己的理想,老板私下什么德性关她屁事。 一个官员,舍小家为大家是青天,舍大家为小家是禽兽,更别说是皇帝,他要是私德过于好,那才槽心,还是那句话,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所以他不知真假的踹孩子,项羽欲烹父时分一杯羹,这都不是事,他要是迟疑不决,怎么可能七年平定乱世。 往前数两千年,往后数两千年,哪次乱世不乱个几百年,相士们说的天下贵人确实没错,这可不就天下贵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她要从这大汉集团,分一杯羹,让她孤身一人也能在这时代立足。 这是她完全不考虑魏府的根本原因,毕竟她爹想搞事不是一日两日,但是她父亲那德性,与杀伐决断还有很长的距离,根本不能给她兜底。 “沛公打算怎么找项将军借兵。” 刘邦带着樊哙跟她走一块,也没遮掩难处。“如今我一无所有,项将军借我兵马,等打回沛县,反秦路上,我自听他差遣。” 她点点头,似乎不需要她操心,“沛公自有谋算,且一同入楚营罢。” 项梁听闻魏女郎已来,让人带了进来,此次待遇比上回好点,毕竟她有了名声民心,让人给她在末位备了座位,她也不客气,也不嫌远,就与众人一道跪坐。 项梁军中是典型贵族作派,他能分个座,已经是不容易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项梁爽朗一笑,他对后生向来关照,“魏女郎昨日可是行了大好事,满城都在传唱魏女郎贤名,楚军军营伙房都去学了,今日将士们一尝,纷纷叫好。” 魏倩回了揖礼,“项将军多誉了,不过举手之劳。”魏倩在他面前不敢托多,夸奖入耳就好,当真就真输了。“将军,今日魏倩来,是为向将军举荐一英雄。” 项梁挑了眉头,“哦?何人可称英雄?” “沛县沛公。” 项梁听了还真想不起来,每日来他面前自荐的实在太多,他还真记不住。 然后传了刘邦进来,刘邦与樊哙两人辨识度实在太强,一个长相帅,是相士一眼就能看出贵人的模样,一个是长得壮,就是项羽见了也直呼,壮士也。 魏倩在心中直吐槽,这看脸的世界,然后就不关她事了,她听得刘邦用汉书原文的记载借到了项梁的兵马,项梁对他一眼看中,听到刘邦赢了便入他麾下仿佛赚到了一般,还请他入席。 听着上面的人一来一回的商业互吹,魏倩好想提醒他,每天想投的人那么多,兴奋个什么劲。 她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这次借兵顺利到不可思异,甚至她准备好的人情都没卖到,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等他夺回沛县来还兵马时,过些日子,目空一切,魏倩至今还没说得上话的项羽,还非拉着他结拜。毕竟是刘·杰克苏·邦,大汉魅魔,她要习惯。 但她还是想说,淦。 算了,老板的顺利就是她的顺利,好歹她赶上那至暗的两天了不是。许了相位,那她必得想办法坐下去。 借到三千兵马,魏倩算了算,嗯,还养得起,于是决定赞助。就像此时的项梁已经富了,还成了她生意的大主顾,再过一段时间,刘邦也会富了,而且是暴富,根本没有她赞助的机会。 论有一个牛批的老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回了魏府,刘邦还是很高兴,与魏倩吹牛。 “这可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受欢迎,兵说借就借到,想当年吕公摆宴,萧何非拉着我不让去,说吕家好歹是个富户,有些名望,我这么空手去算怎么回事。当我坐入席中,那吕公非拉着我不放,怎么的也得把女儿嫁给我。我不肯,他还急了。” 听得魏倩噎得半天说不出话,这牛皮吹得像模像样,硬是没把一万钱说进去,还不肯,那不是当场应了,生怕吕公反悔,回去第二天就跟曹寡妇断了。 魏倩还不好反驳,毕竟这些事是私事,她这身份不应知道,她能知道是百年后司马迁写的史记。于是魏倩也只能与他商业互吹,当一回捧梗。 “沛公还有这份经历?莫说吕公项将军,魏府不也愿倾家相助吗?三千兵卒的粮草,若不铺张,我还是出的起的。” 刘邦开心魏倩的上道,摆摆手,“借的,怎也不能凭白用你这丫头的钱粮,你且记账本,等沛县事成双倍奉还,最多一月。” 魏倩也不与他客气,这时代大男子主义盛行,他们可以与男人争得你死我活,但要是用了女娃的还不还,这得被人笑到死。刘邦与吕雉后面全没了夫妻情,但该给的权利与金钱,他一个也没落。 她看刘邦真心实意,也没跟他再客气,“成,毕竟我还需银钱办大事。” 刘邦咦了声,“你这丫头要办什么大事。” 魏倩并不打算先说,事不密不成,“到时候再与沛公说。” “行,咱们收拾收拾,启程罢。” 魏倩点点头,便让魏欷张罗收拾,柳细君是必定跟在她身边的,其余老弱妇孺,就留守在府,毕竟此一去,颠沛流离最少有七年。哦,不对,他们过些日子还得回来还兵入楚营。 于是魏欷收拾完后,魏倩便过去与他说,“魏叔,我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府里你带着人先住着,还有按大梁那边的工厂样式办起来,肥皂厂,织衣厂,以后我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魏倩递给他织布机的图纸,让他找工匠造出来后量产,织衣厂办起来,以后她有了足够金钱,办起事来更方便。这时候要庆幸她是个女娃,不然没有兵权却有能力名望,也挺危险的。 魏倩带走了足够的粮食,还有柳细君与宋兵,出门必带的一百部曲。部曲里有三十壮妇,办事也方便,清点完毕。刘邦那边也清点完了人马,由于他那边就三匹马,都不够将军骑,怕他们仇富,于是魏倩又匀过去三匹。 魏倩觉得,她得给自己物色一匹宝马,以后跟着老板吃败仗跑路时,她能跑得更快些,毕竟她可没有孩子可以踹。 曹参觉得很魔幻,刘邦说借兵就借到了,居然还有个魏女郎又送地图,又送粮食,还很靠谱的投奔,人一看就是有能耐的,还有名望啊。魏府是什么地方,是信陵君府上,这不跟富二代不自己干,还跑过来认穷小子做大哥一样。莫非真如刘邦吹牛皮吹的那样,他真是个天命之子? 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魏倩脸皮厚,与他们说说笑笑,全然不拘束,本身第一印象又特别好,很快就打成一团,曹参还说他家有个小子长得好,魏倩要是看上了跟他说一声,给她留着。魏倩哈哈大笑,还应了声,说自己眼光高着呢。 会稽到沛县不远,三千楚军可不是杂兵,此时楚军与秦军对上都能五五开,别说雍齿向陈胜借的这些起义军,加上刘邦带兵不俗,除了项羽,他还没输过谁。韩信不能算,毕竟他是汉营的,没打过。 于是他们顺利进入沛县,魏倩看了被绑的雍齿,跟在刘邦身后一道入内,她一身火红骑装,后面自带百来部曲,看着就很是不俗。萧何一眼就看到了,于是还没来得及说这些日沛县的事,就一眼看到了魏倩。 刘邦也不藏着掖着,很是为魏倩造了势,将她的能耐,所做所为,与地图,所献的大策一道与萧何说了,听得萧何一时与曹参的脑回路对一块去了。 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莫非刘邦真是天选之子?这是什么狗屎运啊,出门借个兵还有这种好事。毕竟魏倩以为不值一提的事,在这个时代,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而刘邦为她造势很好理解,她强势来入股,肯定会挖走属于沛县的原始股,对于刘邦来说,这是多大的好事,毕竟抢的又不是他与吕雉那份,而是臣子股。这股东嘛,自然越多越好。 萧何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更何况刘邦地盘这么点大,又没什么权利纷争,他只觉得魏倩像个冤大头,也才15岁,有些好骗,就这么被刘老三给骗来造反了。 刘老三,真是个祸害。 不过人既然骗来了,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他们现在就缺有名望的能耐人,哪管是男是女啊。萧何走上前与魏倩打招呼,魏倩自然是笑盈盈回望过去。 “魏女郎,久闻大名,沛公还得去探望妻小老人,不若与我走,给你们安排住处。” 魏倩应了,“那便多谢萧主吏掾。” 主吏掾是萧何的官职,她也不知道喊啥,就喊官职准没错。 萧何笑了笑,看着她稚嫩的模样,“想必我比你父亲年龄还大些,女郎便唤我一声阿伯吧。” 她顺竿向上爬,“好,萧伯伯。这沛县几经战乱,居然无破败模样,萧伯伯好生能耐。” 萧何带她往前走,往县令府上行去,早前县令就被杀了,府上来回住了几波人,但也实在没更好的地方,“都是小事,女郎且住府衙后面罢,如有事,府衙人多,差人来就行了。” “谢萧伯伯,告诉我烧火地就行,我们人多,又带了吃的,不妨事。” 萧何很是和善,“行,那你们好生休息,今日都惊魂未定,明日回过神了,一道设宴,女郎记得来。” “好,我定来。” 怎么说现在也成为原始股东,她当然不介意一起坚苦奋斗,况且明日她将见过吕雉。嗯,她才十五岁,等吕后称制她也才三十,那才是以后老板,得观察观察。 7、一鸣惊人(一) 魏倩一行人住进县令府,部曲们开始收拾,给她把被襦,碗筷都换了新的,毕竟吃喝住行,她能讲究绝不亏待自己。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她刚穿来的时候穷着呢,奋斗了两年才成富婆,都能帮其他人了,干嘛委屈自己?她不是一清二白的性子,如诸葛亮一般的完人,她是个俗人,首先得满足自己。 魏倩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吃一顿热呼的,也很是感慨,且多吃了碗。 她知道这是前县令府,虽然看着正常,但她还是带着柳细君住进了客房,主卧就让宋庄住罢,毕竟死了人。 柳细君看着沛县早就一肚子不满,这地方别说跟会稽比,跟大梁都没法比,不知道为什么女郎非要过来。她也没说啥,还是尽量做好自己的事,但总忍不住跟相熟的壮妇抱怨。 魏倩知道,她也没说啥,毕竟让人跟着奔波,没道理还拦着不让吐槽。这些小事不影响她与细君的感情,不耽误她晚上害怕让细君一道睡床上抵抗恐惧,毕竟以后哪都是乱世,哪都在死人。 “细君,字认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些难的不认识,”柳细君也在努力学,她甚至还拉着部曲里一个年轻些的一起学,这年头如果有人教,没人不愿意识字的,毕竟睁眼瞎太容易被骗。 两人说着小话,房里烛火魏倩不让熄,每次就这么燃一整晚,有火光,就不害怕鬼怪之事。 “那多学学,真想一辈子当个婢仆吗?以后有机会,万一能当官呢?如果我要用人,你是自己人,可你不读书的话,我只能用别人了。” 柳细君与她差不多大,这个年纪的女郎,正是记性好的时候,而且柳细君做账本,从未出过错。 “可女子怎么当官呢?” “我不就是女子吗?可不就在拼吗?不要看秦宫巍峨,它脆着呢。” 柳细君还是懵懵懂懂,但读书是未曾停过的,她就是因为首先认得千字,被女郎提拔到身边。她注意到了那句,如果她不读书,女郎只能去用别人了。 这怎么行,外人怎么能抢她的活?更何况这世道,如果不跟着魏府,是真没处活。她不想嫁给那些黔首,他们的牙齿都不齐,日子有目共睹的苦。 “女郎,我会读书的,以后闲时都用来学。” 魏倩听了沉默,倒也不必如此劳累,但她没阻止,毕竟读书这东西,是真有用,也是细君改变命运唯一的东西。毕竟她不可能为柳细君停下脚步,如果她追不上来,她自然会择别人。 这时代的女子,很多是读书的,诸子百家,都有女子身影,毕竟拼人才的时候,没必要不收天资优秀的。古代读书是为了做官,可这个时代,读书做不了官,秦压根没有渠道,萧何也只能当吏,这时候秦吏的含金量比王侯可高多了。 汉朝倒是开了察举制,但这也是前期有效,后期就贿赂关系频出了,但都跟读书人关系不大,尤其是小家的,比如小说家,农家。能升上去的,多是儒法道,他们人多,比不过。 她并不是要抢萧何的蛋糕,毕竟可以设左右丞相不是,她想做的是变革,萧何善长的是内政□□与后勤布置,这不冲突,没有稳定的基本盘怎么更新,而且得良性竞争不是,省得他以后过于得民心还得自污自保。 魏倩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这几天都在马上渡过的,她想着以后必须整辆防震的马车,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 魏倩第二天醒来,柳细君已经带人洒扫院子了,烧好热水了,昨天晚了,只洗澡没洗头,趁这大太阳,洗了也能速干。这年头风寒要命,晚上怎么也不能弄湿头发。魏倩任她摆弄,用着自家的洗发膏揉出泡沫,柳细君很是心疼。 “女郎什么时候受过这份苦,手臂上还起了包,等会得好好薰薰这屋子,该洗的洗了,去去虫。” 魏倩淋着水应了声,条件确实太艰苦了,纵使住的还是以前县令的家,但确实谁住谁知道,看来沛县县令,确实是个清贫的。 等洗完头洗完脸,擦于头发上的水气,魏倩在院里晒着太阳,吃着柳细君蒸好的馒头与粥,想着什么时候去番邦找找辣椒啊,这没滋没味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深秋阳光洒下来,带着温暖的热意,却不足以驱寒,旁边的大树叶子也飘洒落了一地。这是个无污染的世界,也是个残酷的世道。 萧何看了看时辰,便过来寻魏倩,敲了敲门,部曲打开了,萧何看着他问。“魏女郎可醒了?” 魏倩在院子里晒着快干的头发,朝门口喊了声,“是萧伯伯吗?快请进。” 她起来扒拉了下晒后脑的贞子发型,把头发披在脑后,要不是这年代不让剪头发,魏倩恨不得剃平头,没有吹风机,却有一头长发,不梳发型就炸毛,这日子太苦。幸好这年头头发不容易油,七天不洗都看不出来。 萧何看着这院子活了起来,自有章法,笑着问她,“女郎昨晚睡得可好?” “还不错,刚吃了早食,梳洗了一番。萧伯伯可有要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沛公邀大伙开个会,女郎要不要一道。” 毕竟她被刘邦忽悠来了,人家目的还很明确,要封侯拜相,当刘邦昨晚细细说他听的时候,他都气笑了,合着欺负女娃年龄小,纯忽悠呗。 “哎,好,我梳个头发,立马就去。” “成,那我在门口等你。” 魏倩今日穿的是青绿色曲裾深衣,衬得她越发俊秀,毕竟天凉且寒,她家有织衣厂,还贩卖丝绸,不愁她的衣裳。 魏倩梳了下头,编了个偏左的麻花辫,只编上半,下半的似马尾垂着,垂在左肩,额上带着额饰,她的项链也是名家,配上玉佩便朝门外走去。 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她是个新来的,可以性子好,但不能看着可欺。 萧何没等多久,见她来了便带她往府衙去,没多远,但第一次不能让人自己找地。魏倩到了地,细细看过去,不只有曹参,樊哙,卢绾,周勃这些熟人,还有吕雉这边,吕泽吕家这些人,众人皆到了,她是最后一个。这不打紧,魏倩给自己找借口。 这一屋内,都是沛县老股东了,小股东都没资格进屋,毕竟小。她得占上风,用以后刘邦开挂的经历,来给自己添点光。 “沛公,夫人,大伙早上好啊。” 她笑着走进去,扫过空位,还有两,皆在上位,她毫不客气的坐了原先萧何的位子,萧何愣了下,也入坐了她旁边的位子,倒是沛县众人沉默了下,齐齐看向萧何,又齐齐看向刘邦,继续沉默。 刘邦哈哈一笑,与众人介绍她,还是以吹牛皮的方式,魏倩也扬起了尴尬不失礼的微笑。 “好了,说回正事,这一次,沛县诸事,多亏了萧大人,保我一家老小。” 刘邦行了一礼,便画风一转,“但雍齿这事,怎么也得给个说法,把他带上来。” 魏倩听着刘邦一一处理这些事,而雍齿也没弄死,毕竟这人服软服得也快,而且实在能耐,刘邦手下过于缺人,纵使恨他背叛,小人行径,也忍得,最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没多轻,好歹把人打了一顿不是,魏倩深为叹服。 他用人与驭人太过高明,无论是叛他的还是降他的,或来投的,只要能为他所用,那就能用。这一点,项羽项梁就差太多了。 她听着刘邦将沛县这些事一一处理,吕雉也在看她,此时的吕雉还不是以后的高皇后,她刚从农妇变成大嫂,咳,嫂夫人。 她其实想不明白,魏倩为什么投了刘邦,于是脑回路像萧何对齐,这姑娘被忽悠瘸了。刘邦并不觉得,他要的是夺天下,既然要天下,人才是最重要的,况且他年龄大了,夺天下的时间,越短越好。 此时刘邦智囊团都还没进来,什么张良,陈平,郦食其,能称上智囊的,还真就一个萧何,但萧何并不是诸葛亮那样一开始就能定下天下脉络的人,他是个成长型的奶妈,刘邦的最强辅助,他能消化刘邦打下的土地,还能返还成强大的后勤补给,最后进化成大汉首相。 并不是一开始就牛逼的,与张良陈平那种出谋献策的黑心谋士不一样,萧何这个秦吏,是个实诚人。 于是当刘邦处理好沛县诸事,要商量未来决策了,魏倩也做好准备决定开大了,要的是一鸣惊人,她今后才有话语权,而不是被人当做被狼外婆拐卖的小女孩。 “好了,以前的账捋清楚了,咱们之后准备怎么干,都拿个章程吧,不能没头没脑的向前走,这还办什么大事。” 刘邦说完,看了看堂下众人,都是一群武夫,干瞪眼半天,最终看向萧何曹参,这两以前好歹是当官的。 萧何想了半天,这才刚起事,都在摸索诸侯们的关系呢。 “咱们还没摸清陈胜吴广他们打到哪了,秦军有什么人,这事还得先入项梁那再说,把事情捋顺了,才好办。” 刘邦听了还是没有章程,于是笑着看向魏倩,“魏女郎既然敢坐首位,定然心有城府,不防说一说,下一步,我们当如何走。” 魏倩就等这句,她现在内心的状态是,闪开,我要装逼了。她决定给沛县这些老股东们看看什么叫,先进的政策指导,与开挂般的章程。 她轻咳了一声,“借沛公地图一用。” 刘邦看她的样子,感觉有戏,这些日子只知她办事靠谱,但大事怎么样,还真没空细究。 她站起身,见众人目光都集聚过来,她反倒不慌不忙,让柳细君将她做好的黑板与简易粉笔拿来,她准备开始画饼,来给古人讲讲三年造反五年创业。 8、一鸣惊人(二) 魏倩一身贵女装扮,在沛县这群还是泥腿子的起义军里,过于格格不入,也因此能得到优待与尊崇,毕竟此时的沛县人对造反没概念,还没走出沛县呢。 还没入关中看见咸阳城,没看见过八百秦宫巍峨,阿房宫的富丽奢靡,他们还两眼一抹黑。 这正是魏倩夹带私货最好的时候,这是一片白纸,任她绘制,等事成儒法道来抢,也越不过她去。而且她并没有傻到直接用现代理念过来,超前百年是能人,超前五百年是圣人,观念超前千年是疯子。 她以后立制度只拿出最保守,但对于此时能用的法子。而最开始,她得让他们知道天下怎么打,知道历史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既然沛公问了,那诸公且听我缓缓道来。” 她毫不客气的站在中间,将布制地图打开,指着地图说道。 “沛公既然起事,便如陈胜吴广之言,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我也投了沛县,起反事,诸公与我如想活着,只能事成。” 她扫了扫诸公的神色,而堂内的人听她这么道诸公,也觉得新奇,而且谈正事呢,看女郎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听一听。 “可这事怎么成?”魏倩反问道,也不待他们答,便像现代的老师教学生一般,用笔给他们点出来。“此时天下有两大势力,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事,浩浩荡荡直逼关中。而项梁在会稽起事,积蓄力量。” 这些人都是大老粗,而魏倩也用着最简单的大白话,她照着一旁的地图,在黑板上用粉笔简易画了起来。 “陈胜吴广已经从魏地打了过去,再过些日子直逼关中,甚至打进去,直逼咸阳。但会得到大秦的反扑,秦的军队并没有那么好打。” 他们不好打,他们直接跟着反,但是魏倩不能这么说,章邯用70万建宫室的囚徒才打了回去,镇压叛乱,好歹加点故事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秦帝国,更何况,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陈胜吴广里面有聪明人,却没有明白人,权利职位从一开始划分不清,就会乱成一团,还没等秦弄死他们,他们有了地盘权利,就会自己窝里斗把自己弄死。最迟不过明年,看似浩浩荡荡的举大事者,就得亡。” 这纯粹是魏倩开了天眼,站在上帝视角,但堂内众人不一样,他们被魏倩这样清楚了当的点明局势给吓到了,也终于发现,昨天刘邦不是在吹牛皮,这是个大能耐的人啊。 刘邦听着她说的局势变动,点了点头,“女郎细细说来。” 魏倩却略过了这点,主要是她也只知道起因结果,太细了就说不出,这历史课本没教,中间过程她就不细编了。 “但他们也会让大秦名存实亡,沛公入项梁麾下,整顿兵马,一边打自己地盘,一边等待时机。六国的贵族们都在等着,他们有他们的眼界与消息,都在等着陈胜吴广事成或事败。因为他们不论成与败,大秦终将虚弱,他们都要复国。” 此时的刘邦,没有逐鹿的资格,他没有兵马与地盘,就没有上桌的资格。 “项梁已立楚怀王,陈胜立了魏王,还有齐赵韩燕诸人在等着,这两年还有得乱,沛公不必急于出头,我们得打有把握的仗,每一仗打下来的地,要吃下去。靠什么吃?靠民心。” 堂内鸦雀无声,听着魏倩有条不紊的慢慢道来,如果有其他谋士,估计还得辩一辩她的暴言,但这时可没有其他人,所以她这第一人就被奉为真理。 “陈胜吴广若败,项梁必得前去支援,项梁对上秦军,胜负如何不好说,” 魏倩知道项梁战败而亡,但这种事不能说,还得去人家麾下呢,咒他算怎么回事。 “但楚军不论胜负,在会稽是有根据地,且有名望的,六国诸王必群起响应,此时可与怀王曰,入关中者,为王。” 魏倩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只要沛公的军队上下一心,与民秋毫无犯,可尽得人心,沛公便可入关中称王。天下苦秦久矣,沛公虽不似六国诸王一般有根基,但若得民心,天下皆是根基。此时便可以与六国诸王坐一桌,逐鹿天下。” 她说得很粗糙,但是沛县众人没有蠢人,他们原本也不知道这造反怎么造才能成事,这么一说,茅塞顿开。 萧何如看妖孽一般,这世事洞若观火的模样,她才十五岁啊,魏无知有这么个女儿,居然想着嫁出去,他莫不是疯了。还在会稽被刘邦从项梁那捡了漏,刘老三这运气,没得说。 吕雉看着魏倩意气风发的模样,她本就是权欲重的人,这根权利的种子从魏倩的口里,在她心里种了下去,似乎天下真的唾手可得。 刘邦觉得都是谋国之言,但魏女郎谋略出色,心机不足,完全不管堂中人是否可信,就这么说出来。但这些都是小事,他能兜底,转念一想,也不能说她无防人之心,毕竟她还年幼。比起她滔天能耐,这些都是小事。 “好,得女郎之言,天下诸事茅塞顿开,既然知道怎么回事,后面就好办了,萧大人,还有各位弟兄,咱们不要逞一时之能,我们要的是长久之道,你们跟了我,我就得给你们富贵,而不是带诸位走向死路。”刘邦在安静的堂内接过了话头,扫了扫诸位的神色,“但今日魏女郎所言,你们嘴封实了,半句不能透露,包括家里妻儿,不然招了祸事,别怪我不认兄弟。” 刘邦利诱加威逼后,想了想方才魏女郎的话,似乎也没说什么不能出口的话,只预言了陈胜吴广的亡。但他们要投的是楚军,无妨,项梁估计也不在意,但能保密就保密,事不密则不成。 大事说完了,就不那么严肃了,刘邦朝樊哙笑着说道,“大局观定下,咱们来说说小事,卢绾你带着那几个小子昨晚守城门,守哪去了?” 魏倩开完大,咳,洋洋洒洒说完,便坐回原地,听刘邦又与诸人说军纪军律,大局要看,小事要抓,她觉得她离封侯拜相的日子不远了。 这会开完,大伙看她也更郑重些,也多了份自己人的真实感。这些就够了,她不可能抛弃此时的贵族作派,毕竟卫生条件太艰苦了,还是骄奢些吧。 离众人离去,刘邦又唤萧何魏倩曹参,她懂,这是要开小会。毕竟她说了个大概,既然说了走势,就要定章程。所以萧何曹参都拿了竹简与笔,还给了她一份。 魏倩看了看竹简,她知道下一步要干嘛了,这必须得造纸。这太挑战她的字了,于是她决心不写,反正有萧何曹参呢。亏得她有魏倩的记忆,不然字都认不得,那就太惨了。 刘邦首先肯定了她的话,前面的跟他想的差不多,陈胜吴广的纠纷成败他也看得清楚,天下诸侯与文人都清楚,所以没有什么大学者投过去。但后面的是他没想到的,但这是最快的一种办法,得民心尽得民意。 于是四个人待在小屋里,有四张案桌,几个人讨论事该怎么办,这几天做啥,去楚军啥办,人不管,沛县这些人,还有以后的,刘邦自己管。中间吕雉亲自来添的茶水,反正造反造得明明白白,过几天就准备去投项梁了。 然后又一起吃了午食,比较简便,就是填填肚子,晚上有晚宴,吕雉还得忙这事,毕竟夺回沛县,魏倩加入,都是喜事。 最后散了的时候,刘邦亲自送魏倩回住处,魏倩也与他言道, “沛公,投楚后,得想法子立功,有功劳才有话语权,不然凭什么与怀王曰呢。” “女郎说的有道理,皆是谋国之言,这几日好生休息,有需要的就与内子说,她办事也靠谱。过几天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咱们一道走,顺便把会稽这一路打通,收拢自家势力再还他兵马。好生歇着吧。” “诺。” 魏倩回了后院,面对陌生的地方也静不下来,好在这宽敞,能自已弄点东西。她的生理期快来了,这个时候棉花还没有传入中原,她只能用锦布弄上干净的草木灰,这些可以勉强应付,但骑马肯定骑不了了,而且她必须得随军,不然后面就会边缘化。 所以打造一辆防震的马车,是大事。 所幸她也闲不下来,下午时便找曹参拿了图纸去找木匠,部曲们已经在山上砍树,做马车很正常,女郎总不能这么一直骑马来去。 曹参带来的,是一个姓陈的木匠,是个老师傅,手艺还不错,以前还赴过徭役,修过秦王宫。魏倩要求不高,打辆马车而已,将图纸递给他,部曲们帮着削木头,看着陈木匠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很是解压。还时不时提点要求,她要的马车,主要是防震,普通马车她自己就带着。但坐着不如骑马,那不是人能受的。 天色晚下来,马车做了个雏形,陈木匠递还图纸说明早再来,魏倩摇摇头。 “这你自己拿着琢磨,如果马车做出来了,这图纸,就送你,以后你做来卖,也是个生计活。” 陈木匠自然是千恩万谢,这种图纸一般不传人,除非是关门弟子,毕竟是吃饭的手艺。他更有干劲了,看着图纸决定好好想想女郎要的减震。 这时天边红通一片,晚霞交相辉映,似金光洒下,魏倩在这时代无娱乐,只能每日看着天空山景思考人生。 吕雉这时候便寻了过来,魏倩看她来了,便起身迎上去,吕雉长得很御姐风,是那种一看就干练大气的姐姐模样,眉眼不怒自威,看着很是有威仪。 吕雉看着还是小姑娘模样的魏倩,又想到她指点江山的模样,也很是喜欢,她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女人的活法。她抬手整理了魏倩的衣领,笑盈盈道,“晚宴快开始了,女郎随我一同去吧,他们那些粗人无状,却也无恶意,要是言语间冲撞了,女郎勿介怀。” 魏倩也笑道,“夫人勿担心,我这人不会忍,如果有人气到我了,我自会骂回去。谁怼得过谁还两说呢?我可是会得理不饶人的。” 吕雉心放了一半,她还真怕这金贵的贵女被半途气走,那可就尴尬了。 于是两人一道朝着县衙走去,老刘家太远,办宴会嘛,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沛公现在是沛县的话事人,自然占领公家地方。 9、一鸣惊人(三) 炉火燃起,煮着汤饼烤着羊肉,猪肉,宴已经摆上了,魏倩与吕雉入宴时,刘邦也携萧何曹参过来,卢绾樊哙他们说着话,还有女眷也一起坐着,向刚来的人扬了扬手。魏倩随着吕雉指的位子坐了上去,刘邦知晓她喜欢上位,便在萧何前面给她留了位置,她开心的坐了上去,然后与刘邦萧何见礼。 这是她第一次以食肉者的身份居于上位参加宴会,魏府家宴不一样,纵使是家宴,那个什么也没做过的兄长与弟弟也会坐在她前面,古人重孝道,她还不能反驳,毕竟让她上桌了不是?此次宴会开后,大家开心吃着酒肉,过几日就要离开这小地方,去奔前程,炉火高燃,一片说说笑笑,刘邦与吕雉一道坐于主位,萧何与他夫人,曹参也是,还有几个至今未婚,卢绾朝吕家席位上一美貌女子举了举杯,那女郎偏过头,看了看大声说话的樊哙。 萧何见魏女郎看着席上人,所食甚少,于是劝了杯酒。魏倩喝了杯,这时杯还是木杯,穷得很安全,以后富了用樽,青铜含毒量不可言说。 刘邦先前还端着与魏倩说了些话,两人笑得多饮了杯,对于魏倩来说,此时的酒实在味淡,且没度数。后来刘邦喝高了,便唱起了歌,一会是楚的悲歌,一会是魏的旧歌,后来又唱了秦的战歌,但是他实在是唱得鬼哭狼嚎,魏倩能细分辩,纯粹是因为无聊。好好一帅大叔,没事唱什么歌,都是自己人,开什么腔。 魏倩吃了些烤肉,后来实在勉强不下去,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孜然这些着料,五香都不齐,烤出来全是食物本身的味道,加了点盐而已。所幸这时候家猪已经被阉过了,没什么腥膻味,还是能入口的。她来到这边,每天觉得自己的胃都在受虐待,始皇帝吃的都没现代的民众吃的一半好,她要是不讲究贵族吃食,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但她也不扫兴,吃不下就拿过一旁的缶,为刘邦的鬼哭狼嚎伴奏,她也没半点音乐细胞,这边击得一塌糊涂,那边嚎的起劲,但也算是击缶而歌。众人说话声都降了,目瞪口呆看着他两,刘邦唱得尽兴,完了还点评她击缶实在不行。 众人都哄笑起来,也不知笑谁,再度热闹起来,吕雉也哑然失笑,魏倩看着宴上众人思绪开始发散,以后这个小堂就坐不下了,炉火变篝火。 然后篝火高燃,于歌功之时,四野尽欢乐之声。最为得意之时,仿佛天地众神在汉旗下都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至此四海皆顺。此次宴会上的无不尽得所欲,嗯,除了韩信。这个时代有很多撼事,有很多慷慨悲歌,此后,也会加入她的名字。 宴会散了,她的部曲早已候在外,柳细君搀扶着有些微醉的她,宋庄守在一旁,护着她回程,她靠着柳细君的肩上,仰天看着星空,繁星点点,格外的亮。她喜欢看天空,无论是朝阳晚霞,清风明月,还是银河星汉。这些在秦末,未经污染,格外的美,万籁霜天竞自由。 柳细君将她扶到床上,打来了热水,给她擦拭,又拿她改良过的牙膏牙刷让她漱口,一番擦弄,才让她穿着绸衣躺了进去。 魏倩也沉沉睡去,恶梦消散了些,又仿佛并未散去。 魏倩是生在现代的人,她玩心眼阴谋是玩不过古人的,所以她也不走阴谋路线,后面来投的谋士,如陈平,都是阴谋的祖宗。她只说阳谋,她堂堂正正的立在那,不被带偏,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那句话怎么说的,天然呆克腹黑。 她不懂军事不要紧,人无完人,她要懂的话就自己创业了,何必买股。 魏倩在看着陈木匠敲敲打打,自己也在琢磨自己的发展,首先要有纸,她要将书籍弄出来,竹简读书习字实在太贵。大汉是会给百姓扫盲的,农闲时教百姓识字,但是也只是识,根本不会写。更别提现在,如果不是诸子百家互相拼命拉人头,传道讲学,估计黔首们也难认字。 儒家此时没有可指摘的,还没有被未来酸儒搞教条主义,还是看起来正常的,但在秦末汉初都不吃香,这时候人们并不认同儒家。秦信法墨,汉初信黄老。 她也算师承墨家,怎么也得帮墨农一把,生产力是很重要的,得让天下人知道,墨家不只会造宫殿修陵墓,吃到了好处自然就接受了,况且诸子百家热热闹闹多好,一家独大未免太单调。 此时刚离开母系氏族没多久,还没到后面那种地步,宋代之后看汉唐都是脏唐臭汉了,一弱小封闭,就没事干,只能盯着男女那点事,生怕自己戴了绿帽。 这时候只是男人占据了文字与生产,女人养蚕织布,操持内外。而且徭役兵役去的都是青壮,大家都苦,分不清哪个性别更苦。有劳动才有权利,如果让女性识了字,她们带家人脱贫,或者织衣能养活一家子,担了责任就有权利,那么自然就有了话语权。开了民智,毕竟是一半人口,怎么也落不到被全体阉割裹脚的地步。 此时的皇后,权利也是空前的大,吕雉是个能人,她的统治下,天下晏然。魏倩觉得大有可为,干劲也足了起来,人人都有英雄梦,她也有,百姓心里有杆秤,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都有数。武侯祠,关公庙里的香火,有哪个封建皇帝能比的?嘉靖自封帝君神明,尸骨都不知道被抛哪去了。青山有幸埋忠骨,这些东西,与权利无关,她也玩不懂权利。 她每次弄什么东西,方子图纸尽可以送人,免费得来的东西,世人也就没那么珍贵,还会与亲友分享,这是天性。捂紧了也没事,她终究会推广的。 魏倩想着制纸的材料,在屋里试了几次也没成功,要么太软要么上笔就晕染,没法写字,但重要的是,她弄出了卫生纸。这是什么史诗级的卫生进步,这不比现在用的干草,麻布好太多了,于是她这几天量产,做了很多。主要是太闲,没有手机的世界,她躺着就是要命。 量产完了就送人,萧何看到这东西,第一想法也是写字,然后发现毛笔上去就晕,于是认同了这纸的主要功能,便衣用的。用过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萧夫人很是喜欢,这卫生纸对女人更重要。别说魏女郎送的时候顺便送了方子,制作方法,都是容易办的。 魏倩每家都送,顺便带制作方法,毕竟纸巾大规模生产,受益的是女性。而且她只想用,不想每次用还得自己做,不缺钱,如果满大街能买,多方便。这些都是小物,但方便的小物多了,人就有物欲,物欲上来黄老之说就不那么得民心了。沛县在制造业上吃了甜头,农忙农闲都有收入,那还回得去一穷二白的时候吗?人总是会想办法去过得更好。 吕雉看了看魏女郎送的,她只说刚做出来的,给大伙分享一下,问了一下知道,魏女郎师从墨子。吕雉看得远,且野心也大,她知道魏倩想做什么,她不缺钱,无非是要权来兴盛墨农。于是也不多管,让家家户户做起来,现在秋收过了,正闲着呢。 她又挑了果树上摘下的橘子,亲自挑成色好的给魏倩送了过去。 魏倩这边收到了许多人家的回礼,吃的喝的用的,真是纯朴得让人堆不下。见吕雉过来,忙迎了上去。 “夫人怎来了?” 吕雉看着她院子里堆满的回礼,也笑了笑,“昨日里这些橘子被摘下来,想着也给你添个味。” “谢夫人,”魏倩接过吕雉的竹篮,看着这一地的物什,“明日就要回会稽了,这些东西吃不完,我正要叫滕公(夏侯婴)把这些充当进粮食里去,路上一起吃了,免得浪费。” 吕雉得留下看护一家老小,刘家人吕家人,还有沛县出去的弟兄们的家眷,这是根基,青壮都跟着她男人出去闯了,她怎么也得帮忙看护他们的一家老小。如果事成,这些沛县老人,也是她的根基。事败,一死而已,庶民怕什么死呢? “明日你便要跟着一起去打拼,万事护住性命要紧,打打杀杀是武夫的事,我听我父读书,有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在我看来,女郎也是君子。” 魏倩看着吕雉,此时的吕雉还未经历磨难,吕家还算富裕,至少在沛县排得算号,刘家也不是穷苦人家,是魏国大夫之后,刘家老四还能去游学读书。刘邦以前也游历天下,这时真正的穷苦百姓,连姓都还没有。 她还刚中带柔,还没有在楚军牢里受尽苦难,刘邦在赎她回家后,又宠幸戚夫人,于是她走向权利,偏激的权利。但她也守住了汉室,守得坚固,却献祭了吕氏。她将吕氏庸才们推向不属于他们的高度,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夫人,我会的,您也多保重。待沛公事成,不出三年,必来接夫人。” 吕雉抬手揉了揉她头,毕竟她确实是小辈。 “保重。” 魏倩的马车也停在院子里,她试过了,终于不那么颠簸了,是人能接受的程度了。刘邦昨日看到了,还点明让陈木匠随军,工钱按月给,他也要。 送走吕雉,部曲们也在收拾东西,像来时一样,该拆的拆,帷幔什么的回去洗干净继续用。毕竟也才挂了几天,女郎本来就败家,他们不帮忙,家就散了。 第二天一早,魏倩也在生理期的虚弱里进了马车,但她身子骨养得好,倒是没有痛经,毕竟她喝水只喝热水。有了纸巾,日子也不是像以前那样难过,虽然这几天回去会有些麻烦,但她身边这么多人照顾,瘫痪都是小问题,更别说只是月事。 刘邦倒是问要不要留下休息几天,魏倩拒绝了,沛县对她来说更不方便,不如赶紧回去,反正也近,就不跟他一道清理盗贼小势力了,直接回去,一天就到了。 当她回了会稽时,黔首们也认出她的一百部曲,知道是她,发出了热烈的欢迎。魏倩有些懵,这才出门不到一个月,咋了这是? 10、大风起兮(一) 善举最是暖人心,尤其是在这个世道,秦王朝只想玩基建,黔首都是耗材,诸侯们盯着大秦,想着瓜分复国,然后恢复奴隶制。除了以后的刘邦,并没有人低头看一眼黔首,魏倩不仅低头看了,还帮他们改善伙食。黔首们没见过大儒口里的圣人,他们瞧着魏倩是那个大圣人,毕竟其他人可不会看顾他们。 魏倩当日教的时候来了许多了,这个时代无聊,有一点什么事都能传遍大街小巷,更别说她当日穿得极为贵族淑女,又是清丽无双的面貌,黔首们哪见过这阵仗。人都是喜欢受关注的,有些人学会之后回乡,给乡亲们好好显摆了一番,正是秋收过后,谁家还缺麦荅啊。 魏府又在墙上绘图,详细说了,没看过的黔首也去看了方子,还多琢磨出了几种吃法。外乡也有人慕名而来,面食毕竟麻烦,就有家寡妇家里清贫,想着多弄些,卖得也不贵,挣个辛苦钱,毕竟家家都会。 结果发现一天卖下来相当于壮汉的两天工钱,会稽项梁大本营,每日都有楚人投过来,新出来的馒头包子煎饼汤饼饺子,就炸开了味蕾,尤其是有黔首琢磨出了面条,开了家面馆,更是热闹。大家吃着吃食,就会听到魏倩的名字,她是信陵君之后,美如姑苏神人。 所以当魏倩的马车部曲一进城,大家一认出来,就热情很多。但魏倩此时被生理期折磨得很emo,只想回府睡一觉,也没回应。但这阻止不了黔首们的热情,于是马车顶部咚咚响,她体验了一把潘安卫阶的待遇,掷果盈车。 听着外头的欢呼,与头上咚咚声,她感觉以后的死因是被砸死。但谁不喜欢受欢迎呢,所以她很是高兴,部曲们护着马车不让人靠近,于是艰难行走了好一会魏倩才入府。 入府后家仆婆子们一起迎上来,她感觉接受了帝王般的照顾,洗完热水澡后,躺在床上,她才感觉活了过来,赶了一天的路,她要睡一觉。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沐浴更衣后外头阳光甚好,多日不见的魏欷笑着过来,请她去主厅吃早食,魏倩觉得院子里树影斑驳,又扫洒得干净,搬来院里吧。 魏欷摇了摇头,“此时深秋,落叶纷飞,实不宜用食。” 魏倩觉得可惜,但也有道理,但跟着他去了前面用食,“今日倒是好天气,瞧着人也舒坦了些。” “前几日都是风雨阴云,瞧着女郎回来了,这日头才升起来。” 魏倩觉得管家越来越会哄人了,然而吃着早食,就被管家话头噎了下。 “前几日家主传信过来,魏府无恙,秦军节节败退,他怕乱民涌入大梁,于是带着家眷一道过来会稽,也好一家团圆。” 好家伙,他前面那么多造反铺垫,又是铁矿,又是造兵器,合着就连大梁都不能占下来吗?魏倩觉得很废,但是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儿不嫌爹废不是。 “那还不快去买个宅子,家里那么多部曲家仆,这地怎住得下?”魏倩吃了一口羊肉汤,再吃了口饼,咽下去后道。“买远点。” 魏欷被她明晃晃的嫌弃怔了怔,但他已经真心实意把魏倩当主家,家主那边还有他爹照顾着呢,所以他自然向着魏倩这边,女郎的仆从部曲已经将这处大宅住满了,确实住不下其他人了。很多逃难的往深山去了,城北那边应有地,大不了打通修一修,也住得下魏府众人。 魏欷在一旁盘算着,魏倩也想着,她爹带这么多人过来,必是把家底都带上了,她入了汉,反正过几年楚汉一打,他们又得逃,带那么多银钱到处跑多重多吓人啊,不如拿来投资,她造纸厂大量生产,织衣厂多开几家,就业岗位不就大量增加,金银一多正好开个银庄。 嗯,小儿闹市抱金不成,她把项家老刘家一起绑上战车,纸多了,印刷跟上,这时代各家书都珍藏,她也没别的书,特色墨家思想书籍一宣扬,那可不就能占据舆论高地。 战事一起,他们打他们的,民众发展民众的,不耽误,到时候项羽要是屠城,天下纸张多了,文人笔墨,骂得他狗脑子都骂出来,看他是要屠还是要名声。 至于特色墨家思想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墨家很轴,轴到不符合人性,战国的兼爱非攻深受百姓拥护。但墨子死后,墨家思想就被这群理工人往偏了带,以至于墨家都招不到弟子,汉文景之治后,女弟子占了多数。挤到无生存空间。 他们崇尚节俭,非乐,极简生活不是每个人受得了的,还不准娱乐,就是黔首也会唱些山歌啊。 还有兼爱,现在墨家的兼爱,是绝对无差别,完全的爱所有人,就是你对亲人对好,就对外人一样好。这在衣食富足的现代都不可能,别说这个贫瘠时代了,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墨家一代代衰败很正常。 她觉得墨家可以走儒家的路,取各家所长,补己之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发展之道。 项羽对名声极为爱惜,这是他的致命弱点,毕竟现代伟人都说,不可沽名学霸王。这时代屠城并没有被贵族文人骂过,但忠与义被推崇,食肉者没有人把黔首当回事,文人笔墨也不会为黔首们多写一句。与美国灾难死了几千人,受灾上万人,没人去救,但要是小猫小狗没救出来,骂声就沸腾了。都是异曲同工之妙,现代好歹还有人权人道,古代可没有,人们愚昧且纯朴,善良且残忍,但如果她握住了舆论的载体,纸张,那就不一样了,屠杀者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刘邦是因为他是黔首中的一员,陈胜吴广也曾是,可他们一起兵,就比贵族更为骄横。黔首们愤怒着,都投入了汉旗,当韩信用汉旗时,黔首蜂拥而至,当用楚旗招兵买马,就被人千里迢迢去告密。 民心可顺不可逆,而且没人想再打了,天下思定,况且打七年仗死了将近一半人口,末日来了也得退避三舍,不敢争锋。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没人会为了别人的野心牺牲自己性命。 人追求更好的生活是本性,就像她自己也一样,她并不想那至高皇权,厮杀争斗,也不想让家族伟大,她只想这世界能提高些生活水平,人们衣食富足,便会追求美丽的色彩,她的衣服会更加明艳,食物足了,会去追求更多食物的口味,菜肴丰富,满足她的口腹之欲,修桥铺路,她不会出门就被颠得吐生吐死。生活好了的同时,百姓们会记住她,史书会赞扬她,至此万万年。 但让她下坠去体验这个时代女子婚姻,生儿育女,这个时代的医疗环境,她敬谢不敏,她死了资产没败完就捐了搞孤儿院,能养多少取决于她的钱有多少。至于联姻?对方是年少貌美的张良都不行,况且貌若美妇的子房也成了她的叔叔辈。 她喜欢美少年,谈谈恋爱就行了,等她三十岁如狼似虎有欲望的时候,天下安定,卫生环境也上去了,避孕套也出来了,倒是可以从精神变□□,毕竟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魏倩在府里窝了几天,身子爽利了过后又准备开始折腾,此时刘邦已经入了楚营,与诸多小势力打成一片,明明兵马最少,偏偏感觉有了大哥地位,项梁在他打了几个小仗之后,直接给了他高位。 听沛县来人说这些的时候,魏倩听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大汉魅魔吗?是她不懂男人的兄弟情了。 不过老板很上进,她很高兴。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黔首身上,毕竟她受了二十多年的无产阶级教育,也没那个能耐指导刘邦打仗,换她七年不一定能走遍七国,外行就不要瞎指挥了。就好像彭城之战,刘邦好像输的很惨,但五十万全是六国诸侯联盟。他在刚开始反楚的时候就能联合六国凑五十多万,一个月从关中打到彭城,项羽直接被偷家。要是换她,一个月不一定够她赶过去,别说打。 虽然败仗很狼狈,但是先前楚地那么多城池如入无人之境,没一个挡得住刘邦,让他直入楚国首都,最后项羽亲自赶回来才把他赶跑。五十万联盟一哄而散,各逃各的命,关中大本营根本没受损失。倒是这事让他知道六国不行,于是汉直接向天下宣战,韩信就开始开挂了,刘邦与项羽拉据,韩信横扫六国,不过三年,天下一统。 就这速度,还能怎么快,她倒是知道一些现代军事理论基础,万一说几句刘邦以为她很懂,与她多谈几句细节,她就阿巴阿巴了,又没有百度给她翻查,多尴尬。 术业有专攻,这些打打杀杀争天下的事,老板会自己干的,她最多把老板干的事提前说一遍,来个心有灵犀。 她去了沛县人马驻扎的地方,萧何看到她很高兴,带她在营中逛了逛,大风吹得她发丝一直糊着半边脸,落叶时不时从远处飘来,她捋着头发跟在萧何身边。 “萧伯伯在哪都是能耐人,多了这么多人依旧处理得井井有条,军营上下对后勤补给未有不满之声。” “都是做惯了的,以前沛县也是这么处理的,沛县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治他们治得,那管这些事都是小事。以后有了地盘,就更好办了。”萧何看着这地也是长叹,风吹得他衣袖翻覆,“这地再好也是楚地,别人的地盘,且看今后沛公的能耐吧,怎么也不能一直寄人篱下。” 嗯,打工人都一样,都指望老板进步,她也是。她要搞很多事就必须有自已地盘,老板在外面打,大本营还在就行。 “放心吧,很快的,我信沛公。” 但她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11、大风起兮(二) 与前几天的晴空万里不一样,楚地的天气一直说变就变,就是现代的江浙一带,阴雨绵绵才是常态。 这个时代也很奇妙,项羽刘邦韩信全是楚地的,楚汉两边阵营将领也都是楚人,其他地方的,就看着他们秀,然后赞叹天秀。 现在没有纸,自然没有油纸伞,布都有弹性,所以蓑衣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上至王公,下至黔首。魏倩将纸琢磨出来了,但这东西,自己大量产,要命,还有雕版印刷成套呢,她得把项刘都绑上战车。 所以雨一停,她便向楚营走去,然后等着楚军的通报,便跟着人向主帐走去,刘邦与楚将们坐一起,正谈着话,看她进来,朝她挑了挑眉。6,老板,看来还是低估了你进步的空间,直接进了主帐了。 项梁坐在主位,给她在客位看座,倒是笑呵呵的,魏倩跟着刘邦去打沛县这事他知道,但天下诸侯都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以他楚军发展得最快,所以没说啥,各人有各人的盘算。 他要楚变成当年周天子,所以小弟们只要没强过他,都是小事。 “魏女郎今日所来何事啊?” 魏倩来找投资的,所以自然是笑盈盈的,“见过项将军,将军千里之志,瞧着比以往更神采奕奕。” “哈哈哈哈女郎倒是会说话,说吧,所求何事?” 魏倩摇摇头,“小女今日所来并非有事求将军,而是想与将军谈一个合作?” 项梁不以为然,“说来听听。” 魏倩从袖里拿出一本书,里面是空白的,递给军士,项梁拿着军士呈上来的书,瞧了瞧,看了封面的字,他一下就知了用法,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这一写,就回不去了,竹简写字谁写谁知道有多困难。魏倩做出来的纸,是已经传到现代的纸张制法,几千年的改良,到现代熟知道,直接用在秦末,项梁自然识货。瞪大了眼睛,于是问魏倩。 “女郎这是何意?” 魏倩端正了跪坐的坐姿,她真的很难习惯,但是她非常入乡随俗。 “这是纸,我新琢磨出来的,原想造个厂子大量生产,但小女败家败习惯了,一看账上没有多少钱了。” 魏倩不好意思笑了笑,继续道,“如果将军可以投资,那这纸就可以遍布天下,到时候将军反秦也更有银钱支撑。” 楚军现在很富,所以项梁也觉得成,就应了。她得这个应声就行,毕竟钱财贵族们从不自己沾手,到时候会派人来找她商量的。 她正准备告辞,听得有人来报,淮阴人韩信来投,她就止了话头,毕竟是韩信,这投楚军她想看看。 随后韩信就进了帐,他长得高瘦,明显的营养没跟上,所以有些单薄。长相清俊,毕竟年轻,但比起楚军的将领,项羽,季布,虞子期这些贵族颜值担当,韩信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其实魏倩也料到韩信不是与项羽一般的帅哥,毕竟张良长得好,大书特书,陈平的美貌,史记陈平世家更是用了一半的篇幅去描绘。 韩信去蹭饭,遭四邻嫌弃,刘邦每去一家酒馆,那地生意就会好,赊了一年,老板发现因为他赚得更多了,就给他划了账。陈平因为长得好,穷得吃不上饭也被人认为这人应该天生富贵的。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颜狗程度,还有代表人物张苍,犯了法因为是个肤白貌美的帅哥,行刑的时候,被滕公看见了,拦了下来。刘邦看了他脸也觉得,这人应当大官,后来官至宰相。 所以韩信长相只一般的话,加上他胯下之辱的事迹,刁难就开始了,果不其然,项羽开始了他的表演。 “淮阴人韩信,参见项将军,闻将军招贤,特来投奔。” 韩信于帐下拜见,他是少年人,眉宇间一番少年人的傲气,项梁还未说话,项羽就先发制人。 “你就是淮阴的韩信?” 楚地不大,八卦又少,到魏地可能没听过韩信其人了,但是会稽这点地方,知名的壮士都会被人关注一二,但韩信明显这时候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现在还是说大话被霸凌还不了手,当街钻胯,到处蹭饭遭人嫌的韩信,并不是未来定乾坤的汉大将军。 “正是。” 项羽凌厉的眉眼开始表演什么叫贵族的傲慢与偏见。 “传闻你每日靠分漂母一点干粮才得以活命?” “是。” 此时主帐坐着的都是楚军高层,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壮士,刘邦也坐其中,听着项羽高声的言语。 项梁皱眉,说了项羽一句,但项羽并未结束他的刁难。 “父帅,你不知道,淮阴挨得近,韩信的名字连小儿都笑话。我且问你,你果真是那个钻人□□的七尺大汉?” 韩信猛的抬头看向项羽,又缓缓看向项梁,魏倩看着他眉头皱了一下,但项羽每一句他都回。 “确是韩信。” 众人哄笑起来,魏倩看向刘邦,他并未一起哄笑,神色与项梁一样,皆是带着审视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项羽笑了起来,项梁皱眉,“贤侄为何发笑?” 项羽坐在左侧,魏倩的客座在右侧,他高傲的神色很是明显。 但项羽确实有高傲的资本,他力大无比,能举千斤鼎,从无败绩,长得威武帅气。这些足以让他睥睨一切,况且他还有高贵的身世。 “父帅,我听说过他,此人少时好读书,好舞剑,虽贵族之后,但家贫如洗,母亲死了没钱埋葬,却能请风水先生看风水,要寻一宝地,说要留葬万人的坟地给后代。” 项梁不动如山,问韩信,“真有此事?” 韩信看向他,年轻的眉眼带着不知世故的清澈与不得志的愁。 “确有此事。” 魏倩听着都为他有此尴尬,但他似浑然不觉,魏倩觉得他真是个奇人,如果不是她知未来事,谁能相信这样的韩信,将来名震天下,威名赫赫呢。 项羽嗤笑,“当了□□之夫,还说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此也算大丈夫?” 项梁看着跪在帐下的韩信,“这话是你说的?” “一字不差,确是韩信所说。” 项羽也看向项梁,“父帅,收了这样的人,以后不是要遭世人耻笑吗?” 魏倩觉得,她还好是个有名望的人,不然项羽的毒舌,她要是被怼了,肯定不肯再来这地,还得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哎,这句好像确实是骂项羽的,范增骂得很到位啊! 项梁摆摆手,“壮士慕名,远道而来,哪有不收之礼,等吃壮些,瞧着也是仪表堂堂,就在帐下当个执戟郎罢。” 韩信欲言又止,最后应了。“诺。” 等韩信随兵士去领住处与甲胄,魏倩也起身告退,刘邦也随后出来,喊住了往营外走的魏倩。 天上阴云重重,大风也带了冷气,如今已是初冬,楚地湿冷,刮在两人脸上,衣摆也随风飘荡。 “沛公?” “我瞧女郎递给项将军的纸很是不错,女郎既要投资,我这里倒是有些闲钱。” 刘邦已经不是两个月前一穷二白的他了,魏倩先前投资的粮食他尽数还了,而且还往魏府送了些好物。但魏倩只想当他的债主,所以去见萧何,言创业初期,粮草金银都是越多越好。 她要的是股份,不是工资,现在都是小打小闹,她等七年后收获呢。刘邦看出她的意思,也就都收了,于是魏倩投的更大方了。 而且刘邦这人很善交际,魏倩也只是投资的其中一个而已。加上地盘一打,自然就富了。 “这事我也准备去与您四弟谈呢,这事,必得有沛公啊。” 刘邦哈哈一笑,他看得出纸张的价值,越来越觉得魏倩就是个宝。 魏倩正好好奇刘邦此时对韩信的看法,刘邦想了想,“此人有将才,但还需历练,还是个孩子呢,不通人情。” 毕竟韩信去投他,刚开始也是给的小将的位置。 “沛公觉得他是个将才。” “是啊,他说得很对,大丈夫能屈能伸,英雄不问出处。” 好家伙,魏倩终于知道为什么韩信对刘邦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士为知己者死,刘邦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一个情商极高的韩信吗?他两一贫如洗,他两能屈能伸。 韩信用兵如神,但情商也很感人,在交际方面,他像个学步的幼儿,他想学刘邦知恩图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德报怨(封雍齿为侯)。 当时是楚王的韩信给漂母千金,报一饭之恩,这个没错,但他嗤笑当年天天在人家家里蹭饭,到最后不让他蹭了的亭长家大嫂,把升米恩,斗米仇演绎得非常形象。还给了那欺辱他的屠夫一个官位,看得天下目瞪狗呆。 他对劝他反的蒯通说,对汉王虽死不易,但他在刘邦面前却是,封齐王,不封我不来。 你贬我为楚王,我要反,然后开始被抓回长安,贬为淮阴侯,开始他说他要反,他说别闹的作死岁月。最后被吕雉与萧何联手弄死在钟室,刘邦叹且喜且怜。 “我只觉得那个韩信看着是个能用之将,当个执戟郎屈才了。” 刘邦笑女郎年少,此时已走到了沛县驻兵的地方,所以他也与她道,“那个韩信在众目睽睽被项羽说了一通,又被项梁收入帐下,已成楚将。再说他也确实名声不好,楚军给他什么职是楚军的事。若惜才去夺了,必会得罪项羽,伤他脸面,再说我看那韩信傲着呢,此时可看不上我这小地方。” 她原想着劝刘邦早把那张sssr卡收入帐下,这么一说,却是她想当然了,不过韩信在楚军当了三年执戟郎,到汉营不升台拜大将军就要跑。 嗯,此时的刘邦还不是汉王,韩信确实看不上。她在帐里也看得清楚,纵使项羽那么说他,他的眼睛里还是只有项梁。 他是个很怪的人,他对富贵金银没什么追求,他只对功名与王位感兴趣,但是治国的是谁,无关紧要。 但偏偏他不懂与人交往,跟他玩的好的朋友,没几个,还都被他自个弄死了。最后又被他的恩人萧何弄死了,兵仙确实是不通人事,很仙。 成败一知己,生死两妇人。 魏倩是很喜欢韩信的,但她的喜欢,是后人对兵仙的神往,没有人会讨厌韩信,因为他就是赤子之心。 但他的任性与不通人事,又会伤害他现实朋友,而且是致命伤。他与刘邦互相祸害挺好的,怎么说也是以后的同事,她离远点。 她想当的,是汉初第一人,功臣之首,她想成为一只猛兽,就得对另一只猛兽打得你死我活,不然上头的龙睡不安稳会把两猛兽一起弄死。 她很支持大一统,与韩信士的思想,分封为王,两人可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所要做的事,需要一个集中的皇权。 “将来沛公的地盘,天下人都会奔来的。” “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 12、大风起兮(三) 待云开雾散已是傍晚,霞云漫天,风雨过后,落叶满地。魏父明日就要到会稽了,魏欷也收拾好新买的住宅,只等他们搬来。 “女郎,那个虞姬长得可美了,除了女郎,我就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 柳细君在院里与侍女们修剪花草,扫着落叶,与一旁坐在摇椅里的魏倩说着八卦。 “对对对,她跟女郎一样美,诗经里怎么唱的,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呸,你个不看书的,那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说完她们又一起哄笑起来,魏倩的这些侍女们,一直是柳细君在管着,她年龄也小,所以就闹得欢,王婆们时常说她们像个村姑,而不是侍侯贵人的。 魏倩觉得挺好,她挺喜欢跟姑娘们闹开的,前段时间是忙,都踩在历史的节点上,魏倩办什么事也非常着急,就没心情与她们玩闹。 再说姑娘们洒扫织衣煮茶样样会,玩闹又不耽误事。 活泼的那个姑娘叫孙云儿,内敛的那个唤陈青词,最漂亮的那个名吴昭。 她们都是魏倩从大梁一路带着着,都是随家人一道来大梁的流民,魏府买婢女,打听清楚照顾贵女,她们就被父母卖了换银钱。 毕竟一家人都食不裹腹,她们父母还算好的,能护住她们一路至大梁,听闻信陵君府上采买还一直打听做什么。 不能用现代人的标准去看古人,这时代人相食都不是稀罕事,没有把她们嫁给老光棍,或者放弃她们生命,已经是亲情深厚了。 这是时代的苦痛,不应怪罪于个人,如果论罪的话,这罪不在她们父母,而是这个世道,贵族,与统治者。 “我可比不了虞美人,细君之美我者,私我也,小昭之美我者,畏我也,青词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侍女们听女郎学着文人说话,又笑声清脆的笑作一团,她们现在基本的字都学会了,会读会写,也在看些书了,自然知道女郎什么意思。 青词言语里带着羡慕,有些向往的说道,“听说那女郎有匹马,名乌骓,是匹绝世好马,虞家给她妆点了嫁妆,她赠与了项将军,项将军也回赠了家传宝玉,说定不相负。” 小昭美丽的眼睛里也是星星点点,“是啊,真是英雄美人,他们好生般配。”但她话锋一转,“我觉得现在我们的日子也好好,以前在家里,阿父阿母总是唉声叹气,一家人都吃不饱饭。现在我活得很好,阿父阿母也缓过劲了,虽然战乱,但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 柳细君没有亲人了,她应了声,“是啊,总归是人还在,就有个慰藉。” 云儿也甜甜笑着,“以后我就待女郎身边,女郎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咋了,你们还赖上了?” 而魏倩吃着瓜果听着侍女们说着项羽的八卦,与她们伴嘴,听说项羽看上了一个叫虞姬的美人,让项梁去提了亲,还提拔了美人的哥哥虞子期。魏倩感慨项羽此时不愧是男神,他的婚姻感情在女孩的口口相传里。 不过项羽确实高富帅,毕竟是西楚霸王,而且项羽没其他的绯闻,只有与虞姬的爱情故事。比起刘邦的寡妇后宫,秦宫里万千美人,项羽韩信实在是清流。 嗯,好像萧何张良,陈平曹参等等沛县老人,好像也都是一个老婆,以后的卫青霍去病霍光也是,很统一的家有悍妻,好家伙,上梁虽然歪,下梁都挺正。 霸王别姬是永恒的悲歌,但英雄美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非常爱听的八卦故事。 毕竟项羽虞姫走一块,江东父老眼睛也挺享受的,多般配。况且古代没有男人不爱虞姬,没有女人不爱项羽这样的英雄。 先秦到魏晋南北朝,世人对男人颜值的要求,比对女人还高,也没有什么贞节观,人尽可夫这典故还是形容孝女的,毕竟人也没说错,老爹就一个,但人尽可夫,然后还是帮老爹弄死丈夫吧。 陈平的老婆,还是死了五个丈夫之后,嫁给了陈平,嫁一个死一个,也没人说她克夫,只说男的没福份。薄姫也是死了三丈夫,被说大贵的命,送刘邦后宫,生文帝。 母仪天下里的王皇后,王莽的姑母,也是嫁一个死一个,百姓们觉得此女是贵命,所以平民家架不住,这得嫁皇帝。于是有了不得宠,但高贵的皇后太后一生。 其实只要把儒家挤下去,一个性别极端压迫另一性别就很难出现,毕竟是一半人口,后面生产力上去了,话语权自然就有了。 魏倩并不担心这个,她也管不了后世,她误入此间,做好自己就行了,再不会比原来的更差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汉初确实需要人口,女孩们得嫁汉,庄稼才有人种,她们才有孩子养老,人口太少守不住广阔的土地,外面匃奴百越杂胡西域,谁不盯着中原。 她在计划她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又能保全自己,这个社会又能前进多少。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大秦打了个大一统框架,想一世二世万世,但步子跨太大,把天下吓着了,想着倒退,然后项羽让他们知道倒退的恐怖,刘邦是始皇的追随者,他要当的,是那样的大丈夫,可贵的是,他知道黔首的苦难。 他富贵回乡见小儿都在演皇帝,还制了竹冠扮家家,也不生气,用他的玉冠换了孩童竹冠,回忆以前沛县的岁月。对沛县父老说,“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 他得到了始皇的冠冕,休养生息,穷得叮当响,也没增税,这使得汉为秦的框架注为了血肉。 她想她可以让汉初不那么困难,也让秦末不死那么多人,那么她就需要钱。她要帮女性,就得让她们有收入,有话语权。 有了纸张,就离愚昩远了一些,让古代知道,国强民富是互相的,辱民贫民虐民,是自绝于天下人。 她的肥皂厂,织衣厂还是太少了。刘项的资金已经到位,纸厂就可以多弄几个,工人男女各一半,寡妇优先,没办法,秦末寡妇实在太多了,而寡妇身后是一家子老老小小。这个时期女性是多于男性的,战场消耗太多。 青词看了看女郎,见她写着东西,她听柳细君说女郎最近有大事,项将军还送了许多许多金饼来府上。织衣厂与肥皂厂都是魏欷在负责,女郎将部曲的家眷,壮士的母亲妻子,壮妇的丈夫送了进去,其余需要的都招了会稽的黔首,他们的日子肉眼可见开始富裕。 所以部曲们对女郎无所不从,有时候处理得她们这些侍女都无用武之地。 她读书识字记账学得比柳细君还快,而且她父母亲人还在穷苦生活,她知道不该再多求更多,可是人总是向往更好的生活。 她这些日子也在想女郎的事,如果女郎所办的工厂,她母亲可以进去,家里田地也操持得过来,他们就会更好一些。 魏倩注意到青词一直看向她,抬头看向她,与她的目光对上。 她最近有些忙,很长一段时间没跟身边的女孩们聊天,所以也不知道她们是个什么情况。她喝了一口热茶,对青词招招手,青词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女郎。” 她有些拘束,魏倩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有所求,毕竟平时青词可不是拘束的模样。 “你跟我来。” 魏倩放下手里写的纸厂计划书,对一旁的柳细君说,“搁回书房吧,这些瓜果都吃了,不然就坏了,莫浪费粮食。” 柳细君为她披了件披风,换季最容易着凉,魏倩并不是个压榨人的资本家,她给侍女们置办四季衣物,但都是一样的,就当制服了,反正也不丑。再另外发月钱,毕竟除了柳细君外,都有亲人。 柳细君收拾她写过的纸张时,魏倩带着青词已经走远,魏倩走在后院里,等着青词开口。青词握紧了衣角,毕竟是有求于人,她还只有十四岁,脸皮薄。 “女郎,青词想求女郎,能否让我阿母进织衣厂,她动作很麻利的。” 魏倩眉眼一松,“我当什么事呢,你阿母既然闲着,就去吧,找魏叔说一声就行。不过纺车有所改动,她可以先去学学,能做自然可以。” 毕竟工作嘛,她以后的摊子会越来越大,身边人自然越多越好,这年头还没有假账的思维,这时虽然穷,但信义与气节是最好的时候。 “不过我瞧你机敏,倒是可以也去工厂练练。” 青词猛的跪了下来,“女郎要赶我走吗?” 魏倩把她拉起来,小孩子总是听话不听完,她话才说一半呢。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最近与外人合办了一个大厂,这事比较大,魏叔必得过去坐镇,肥皂厂织衣厂都得无人管理,你去盯着肥皂厂的管事,我让王婆去织衣厂。原本就想与你说,事多忘了。” 青词眼眶有些红,“女郎是提拔我?” 魏倩点点头,揉了揉她脑袋,“不然呢?要你们读书自然有你们用处。” 青词后退半步向她跪下,她青涩美丽的脸尽是动容,俯身深深一拜,抬起头来,魏倩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听着她说,“女郎恩德,无以为报,日后有用奴之处,奴万死不辞。” 魏倩将她扶起,擦了擦她眼角泪花,并没有说什么,只抱了抱她清瘦的身子,她仿佛是这时代贫苦女儿的缩影。 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回去准备准备罢,过两天就得去忙活了,住还是住府上,每日随吴伯他们一起回来。”吴伯是部曲其中一个壮妇的丈夫,在厂里上值。 “嗯。” 这四个丫头里,青词最为内敛,也最为聪明,她信任柳细君是因为细君与她脾气相合,而且无亲无故,她不免多偏爱些。但其他人她也是都有大用的,毕竟这些都是她的人。 过了两日,魏叔来说魏父已经安顿好了,让她过去一起吃顿家宴。 魏倩沉默了会,她觉得这顿家宴可能叫竹笋炒肉。毕竟老父亲想打她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她都没去接人。 唉,那不是忙嘛。 但魏倩万万没想到,他爹这次还带了一个人来会稽,这人名字她如雷贯耳,魏倩也见到了楚汉颜值巅峰之作。 13、大风起兮(四) 魏倩为了不被揍得厉害,吃完早食,便梳洗打扮起来,一身青绿曲裾,发如乌瀑,柳细君给她梳了个淑女发型,后面的散发用发带轻束。眉如远山含黛,看着铜镜里的倒影时,魏倩自己都忍不住欢喜。 魏倩觉得,虽然她逃婚,卷款,带人跑路,但当她都穿上淑女装了,她爹好意思家暴吗? 坐着马车去城北,进了魏府,柳细君为她掀开轿帘,她低头下了马车,脚踏实地,理了理裙摆衣袖,院里的仆从来来往往搬东西,她抬头便看见庭院一青衣男子,身如玉树,面如冠玉,高鼻薄唇,那双桃花含情目望过来,魏倩觉得她有些醉,这人立在这,周遭皆成了虚影。 然后此男子一张口,周遭如镜像皆碎矣,将魏倩完美拉回现实。 “这便是贤侄女吧?” 她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正是,还不快来见过你陈叔。” 魏倩仔细一看,帅哥确实有三十来岁了,这颜值,这年龄,好家伙,差点忘了,历史上陈平与魏无知就是至交好友。 魏倩走上前,还迈起了淑女小步,一礼,“陈叔叔。” 君生我未生,张氏真是艳福不浅,不愧是史书认证的美貌。 嗯,张氏第五个丈夫死后继续回娘家,张负心疼女儿又双叒叕守了寡,非要再找下一个受害者,咳,良人,看见了陈平,惊为天人,当地首富的张负当场就决定了女婿人选。 虽然陈平一穷二白,但张家有钱啊,陈平也快乐的吃起了富婆的软饭。后来成了开国重臣也与张氏美满一生,有一独子,陈买。 嗯,玄奘也是陈平后人,怪不得一路上女妖精都放弃长生想入洞房。 陈平不知道年轻女郎的头脑风暴,含笑看着她,“年少有为,美名远扬,魏兄有麟女啊。” “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小儿胡闹。” 此时魏倩也不甘寂寞,“陈叔叔也是美名远扬啊。” 虽然此时陈平的才名不显,但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陈平面上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魏倩立马清醒了,别看陈平长得好,毒也是一等一的,得罪陈平的人,从来没有活过第三天的。毕竟他喜欢摸鱼,一但出计策,非死既伤。范增,韩信,冒顿,吕雉,都能组成受害者联盟。一生只出六计,每一计都救了一次汉室,每一计都黄金万两。 “咳,陈叔叔立在那,我还以为我爹开窍了给我介绍美男子呢。” 于是她发现,她爹举着竹棍就上来了,她开始上窜下跳的躲。靠,说句实话怎么了,她也没调戏他,好色是她能改的吗? 以后工作时称职务,她还是上司呢! 等鸡飞狗跳之后,她发现门边居然有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抱剑而立,她爹冷哼一声,丢掉了竹棍,与陈平抱了抱拳。 “贤弟,逆女如此,让你看笑话了。” “不妨事,魏女活泼。” 她跟着魏父进了主厅,那抱剑的少年早已入内,站在一男子身后,这次不用她爹介绍,看那面若美妇,身形修长挺拔的模样,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她就知道是谁了。 “这是你张叔叔。” 魏倩麻了,这一个个的,萧何自认伯伯,其他全是叔叔,啊,以后的朝堂能处吗? 这以后,她必须说出那句,说了多少遍,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但此时她乖顺的上去,揖了一礼,“张叔叔。” 张良也含笑点头,向魏无知夸了他有个好女儿。张良唤身后的少年,“不疑。” 张不疑上前,魏倩看着他,正是刚才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要是平常,魏倩得夸一句陌上少年,如磋如琢。 但有神颜在前,此时的魏倩很佛,而且魏倩虽然十五,但她有个二十五的灵魂,所以张不疑的风格并不吸引她。 “见过魏女郎。” 张不疑是张良的长子,在外都端得是翩翩少年。但凡魏倩再熟知历史细节就知道这人,一百多斤的人,三百多斤的反骨。 魏倩也还了一礼,“张公子久仰。” 张不疑眼睛一亮,“你听过我的名字?” “是啊,刚听得。”你爹刚说的,这孩子,咋听不懂客套话呢。 倒是一旁的三个大人,魏张陈哈哈大笑,自谦儿女小孩心性。陈平还做起了媒,“张郎貌美,女郎多才,这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他甚至都不肯夸我一句貌美。 还没等她爹那做势要应下的话出口,魏倩再度口出暴言,“陈叔叔怎知我将军功成封侯之时,欲娶几个美貌少年郎。” 魏无知的笑就僵在脸上,怒骂道,“逆女!尽出狂悖之言!”然后转身向张良赔礼,“逆女不知事,子房勿怪。” 张良倒是毫不在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他被他家逆子气习惯了,看别人家儿女一样反骨,他非常开心。 “魏公不必多言,良知矣,儿女自有分寸,倒是女郎好志向,魏公有麟女。” 但张不疑面色可不好,看向魏倩的眼睛里,尤带怒色,最后哼了一声站回张良身后。此时张不疑才十四岁,比魏倩还小一岁呢,正是少年爱恨分明的心性。他还未及冠,头发扎了一半,下半披散在肩,加上遗传老爹的美貌,看起来雄雌莫辨,还带着少年的傲娇。 魏倩才不管他,一行人也默契的错开话头,魏倩表示,一口一个逆女,白瞎了她这一身曲裙淑女装。 宴会一结束,魏倩就准备回去了,与诸位见礼,看着张不疑还一直盯着她,魏倩挑了挑眉,给了他一个wink,张不疑愣了愣,桃花眼都因怒目睁圆了,魏倩带着侍女们上了马车。 部曲们护着她回自个府上,路上马车内女孩们笑作一团,先前在魏无知眼皮底下,她们不敢表露情绪,离开了笑得可欢了。 云儿在那点评,“家主儒雅,但另外两个先生长得可真好看,还有那个少年,瞧着可顺眼了,还一直瞧着女郎,跟被气着的猫儿一样。” 好家伙,猫系少年,形容得很精准。 魏倩故意板着脸,“瞧你们一个个的在那低眉顺眼,眼睛可没少瞥。” 小昭声色清脆,“那不是得看着点女郎,万一真被揍着了,小昭也好挡上去。” “哼,我可不信,都一个个的,年龄不大,尽会看美人。” 一路笑闹着回了府上,魏欷也来报造厂纸的进程,一切都弄好了,项家让项伯偶尔来看看就行。魏倩又与魏欷实地看了看,觉得挺好,让他明天就可以开始。 陈平此番与魏无知一道来投项梁,他与张良不一样,他是功利主义,因为项梁此时牌面最大,后面被刘邦贿赂,张良将一大箱金银珠宝赠他,他觉得刘邦是个大方的主,于是投汉。 但他很贵,第一次办事就是四万斤金,要了范增的命。此后每一次都很富,她严重怀疑,他的金库比刘邦的国库还富。 所以陈平的名声远远不如张良,但他的功绩,谋士里无人可比。 张良肯定会与刘邦交好,他两的感情在司马迁笔下给给的,主要是刘邦这人,他不直,他还有男宠,他的真爱是戚夫人,但权利全给了吕后,立汉就帝后共治了,但他的真爱也是子房,什么此天授臣于陛下也,拒辞三万户,只要与陛下初遇的留地足矣,然后是留侯。 啧,坏了,我好像先把他词给抢了。 不慌,大不了撞词。刘家人也没几个直的,都是双,刘病已的南园遗爱,故剑情深,就是基因突变。一众薄情寡义里出了个痴情人,不过对于帝王来说,薄情寡义不是什么坏词。 张不疑初来会稽,年龄又小,张良忙起来顾不上他,魏父就让魏倩带着他,两人差不多年数,不如当个玩伴。于是几个月里,魏倩带着这美少年逛遍会稽内外,张不疑年龄小还好逗,她还没什么同龄的朋友,于是两人很是纵马轻狂了一阵。 后来张良借到了项梁的兵马,便带着张不疑离去,张不疑倒是很舍不得她。 但魏倩是知道后事的,看着张不疑漂亮的脸,“不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张不疑不明白,“此去复国,天高水长,我们怎么会很快再见呢?” 魏倩笑了笑,“这是秘密。” 那当然是因为刘邦与张良是天赐的君臣啊,他们注定很快相遇。 天气寒冷下来了,而魏倩的几个工厂倒是干得如火如荼,风生水起,而魏女纸收到各地大量订单,金银也随之而来,魏倩还做了几种高档纸,王侯贵族们都欣然买之。 楚地也下起了小雪,沛公差人来请时,魏倩正在对着账,最近魏母与魏均也已到了会稽,她最近一个头两个大,魏母可克她了。 魏倩去了军营,军营上下都在收拾东西,魏倩看了路,掀开主帐,看着里头的刘邦曹参萧何,再看看外头。 “沛公,这是?” 刘邦让萧曹出去,魏倩走上前,帐中只有两人,炉火炸着火星子。 “胡亥让章邯为将,起义军大败,秦军大胜,陈吴退去了魏地,秦军在反扑,得到消息,他们往楚地来了,沛县不能再失,我们得回去。” 此时刘邦的地盘只有丰沛舒,他一直在项梁帐下听令,此时事关存亡,他得回去。 魏倩有些懵,这么快。 “天下皆反,他怎么独来楚地?” 此时天下已经各自拥着旧时六国王族,各自造反,秦的江山摇摇欲坠。 “怕是因为项将军,”刘邦神色缓和,还对魏倩笑了笑,“女郎,此次有些危险,秦军兵器甲胄自不是我们能比,女郎就先待在会稽,若胜了,便邀女郎往天下去。” 魏倩神色冷了下来,“沛公何看轻于我?” “这从何说起?” “我既投沛县,沛公存亡之际,偏要我躲避,是觉无用吗?” 刘邦哈哈大笑,“女郎误会矣,这是害怕女郎有失,怎会如此之想。” 魏倩想了想,兵器甲胄她还真没有,毕竟会稽是项梁地盘,在人家地盘大量造兵器,这不是找死吗?但她有粮食。 “沛公且让人随我回去,冬日沛县存粮怕是不够,我去取粮,与沛公一道回沛县。” 刘邦很是动容,“若有腾飞之日,我与女郎共富贵。” 魏倩对他的话也很高兴,“沛公必有腾飞之日。” 魏倩带着人回去收拾东西,这次她依旧留下魏欷,她带了粮食与钱帛,部曲百人,加上刘邦的五百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沛县赶,与刘邦会合。 “沛公可遇见张良?” “遇着了,他来向项将军借兵,夺回韩地,尊韩王复国,他是个胸有滔略的人。” 这一仗沛县严阵以待,但魏倩知道是必赢的,刘邦只要不遇见项羽,他没有败过。他明年打天下入关中,顺便看张良打了大半年打不下个城池,顺便张良打下韩国,不过张良带兵实操真的太惨了,她觉得可以与张良一起在打仗方面并论,卧龙凤雏是也。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一国打大半年打不下来很正常,他们三太开挂。 首先她得先说明短处,“沛公,我在兵法打仗上,能力实在有限。”是实在不行。“但是定策治理,我有信心能助沛公。” 毕竟我有挂,开了历史天眼。 14、镕金造器(一) 魏倩来到沛县后,将粮草入库,现在是冬天,刘邦招了很多流民入伍,加上沛县的老人,此番军队有数千人,寒冬腊月的打仗,他们衣物太单薄。而刘邦开始了炫技,他带人去了前线,章邯来打项梁,还未稳之时,被他偷袭了粮草,运回了沛县。 而魏倩带来了纺织机,这在这时代是个王炸,提前了千年的东西,吕雉一眼就看出了价值。穿越者必拿出一鸣惊人的东西,这个时代的布很稀缺,先秦很多穷人一家都只有两三套衣服,谁出门谁穿出去。楚汉更没好到哪去,为什么参军,还不是有衣有食? “这……”吕雉试了试,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吕雉常年纺布,她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魏女有大功德,此物一出,沛县再无饥寒而死之人。” 吕雉反反复复摸着纺织机,她第一想到的就是沛县上下,衣裳有落,毕竟这是战时,后勤衣物可太重要了。 等过了危机,还可以纺织多的拿出去卖,妇人就多了糊口银钱,这实在是是好物,魏女郎说拿出来便拿出来,真是圣人君子之心。此物推广,百姓衣食有着。 魏倩弄出来的,是明代的提花机,也是人力的,但比起秦汉时期踏板织布机,又要方便且有效太多了,她也不能太逆天,此时的刘邦还兜不了底。 “此物推及天下,万民欢颜矣。” 魏倩听了百味杂陈,吕雉想当然了,东西再好,也要看当权者当不当人,大明纺织业那么发达,还有绵花,土豆玉米,照样有大量冻死饿死的人。 但汉初什么都没有,吕雉都做到天下家家有其田,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滋殖,天下晏然。她是优秀的统治者,自然不懂昏君的昏。 “夫人觉得有用就行,咱们得动起来,妇孺在后面为将士衣食准备,有了纺织机,正好能快些。” “是啊,我这就叫陈工匠带人多做几台,让人给他锯木头去。” 吕雉动员起了沛县的妇孺,寒冬大家都无事,陈工匠照着做了几十台,晒麻搓丝,都忙活了起来,怎么着让人拼命也得让人穿暖啊。 魏倩带着人也忙活了起来,她记得沛县有煤有铁,这个时候兵器主要是铁器,但炼铁术并不高级,有的工艺也握在秦宫。但魏倩会啊,她弄炉窑冶炼,并不是唐宋时的钢铁,也没那个条件,她就弄蜀汉时期蒲元的镕金造器。 蒲元,是三国时期兵器制造的巨匠,以其非凡的技能和创新方法闻名于世。 他不仅精通金属熔炼与器物打造,更在兵器制作上独树一帜,其工艺远超常人。 在陕西周至西南的斜谷口,蒲元运用先进的炒钢技术,为诸葛亮精心锻造了三千把铸刀,这些刀具凭借独特的淬火技艺,成为了战场上的神兵利器。 淬火过程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深厚的技艺与经验。刘琼用上蒲元的办法,让人将打制好的钢刀置于炉火中烧至通红,随后迅速投入冷水中,让刀刃经历急剧的冷热交替,如此反复数次,使钢刀逐渐变得既坚韧又富有弹性。 淬火并非易事,火候的把握、冷却的节奏以及水质的选择都至关重要。若淬火不足,刀锋则无法达到足够的硬度,易于卷刃。而淬火过度,则会使刀锋变得脆弱,容易折断。 唯有恰到好处的淬火,才能赋予刀具“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神威,这正是蒲元所铸造钢刀被誉为“神刀”的原因。在当时,蒲元所打造的钢刀成为了人们交口称赞的武器。 在她一遍遍试验的时候,刘邦率兵支援楚军。 在刘邦奔去偷袭章邯的时候,魏倩就在淬火镕金,刘邦回来后听闻她在炼铁造刀,心神大震,当他拿起魏倩所作的神刀时,手里的赤霄都不那么香了。他觉得魏倩不愧是他的姜子牙,武王都没他这样的幸运,毕竟姜子牙也不会冶铁啊。 而魏倩也拿起了他的赤霄剑,看这把千古名剑。记载高帝斩蛇剑,剑锋寒芒毕露,果不其然,是把好剑,刘邦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就看见他的姜子牙拿了他的赤霄剑。 魏倩对上刘邦看过来的眼睛,“这就是沛公的斩蛇剑吗?” “正是。” “沛公这剑是何人所造?真乃神兵利器!” 刘邦哈哈一笑,“女郎所造,才真是神兵利器也,”他还真想不起来这把剑怎么来的了,“记得始皇三十四年,我在外出游,那年始皇焚书坑儒,天下皆惊,我在野外睡了一晚醒来这把剑就在我怀里,衔有宝石,上有赤霄二字。” “?”你在跟我说什么神话故事? “真的,这把剑自此就在我手上,那年许负看见,说我是天下贵人,说我日后有龙蛇之变,必为真龙。” 他见魏倩不信,开始说起往事,“我在幼时,我父就说他看见一龙,盘在我娘身上,后我就出生了,这事啊在沛县人尽皆知。” 他见魏倩还不信,于是继续讲事实,“后我躲入芒砀山,里有洞穴,里面的空间足有两间房屋大小,洞前杂草丛生,古木参天。当时始皇还活着呢,说东南有龙气,秦军来芒砀,未伤我与弟兄分毫。娥姁来寻,说我在的地方,必有祥云,因此寻到我。” 魏倩抬头,居然真看见天上云朵在正上方,6。 刘邦看她神色,少女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哈哈大笑,“我自去到哪里,不论酒家客栈,就算原本冷清,我入其中,没一会便人潮涌来,那些掌柜,我去哪他们都免单。” 那不是颜控带动的吗?毕竟刘邦年近半百仍是个帅叔叔,年轻时肯定非常颜值在线,这个时代尿性追逐过去一起吃个饭简直不要太正常。而且刘邦基因往下七代出了五个明君,海昏侯的墓出土都是180往上。 魏倩开始生气,她并不是运气好的人,所以她读书非常刻苦,因为书本从不需要运气,但对刘邦这种欧皇,非酋表示生气。 “不说别的,魏女郎不是我最大的运气吗?” 靠,更气了,她不想承认,但还真是,但凡她穿来早十几年或晚十几年,都没刘邦一朝什么事。 她还能说什么,“沛公真是天命之人。” 不过刘邦运气确实好,他这一辈子,就没有不顺过,唯一的不顺,就是送徭役人跑了几个,结果他就造反了。 至暗时刻就是被丰县背叛,他出生在丰县,但他不认丰,过丰而不入。他只思沛,也只给了沛县父老不必交税赋的恩赐,晚年大风歌时与沛县父老畅饮,只道千秋万岁后魂魄归沛。 可以说恩怨很是分明了。 兵器在造着,以矛为主,刀剑都是格外的,她与刘邦一路骑马回去,刘邦没有兵器时,凭着农具都敢打仗,更何况如今有了利刃,有如神助。 魏倩识趣不与刘邦谈玄学问题,“沛公此次去袭了章邯?” “是啊,秦军不过如此。”刘邦想着收集来的情报,“都是以前的修秦陵的囚徒奴隶,章邯是个能人,但他救不了秦。” 寒风凛冽,魏倩想着今后的路,战事一起,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高帝的赤霄,昔日斩蛇的锋芒已经遮不住了,“天下各自为王,此时的秦可没有始皇,亡是注定的,但沛公必得入关中扬威天下,方有定鼎之机。” “哈哈哈哈我有魏女,何愁大事不成!”刘邦想了想探听到的消息,“章邯有一猛将,英布叛秦,入了项羽麾下。守住沛县,他们打起来了,就是我们扩张之时。” 很好,老板的运气也是她的运气,她一直要的,也是乘风而起,乘着大风歌,奏出她的青史名声。 在积极备战的同事,新年也如约而至,魏无知三番两次找人唤她回去,魏父压根不看好现在的这群泥腿子。历史上刘邦入关中时,他就光速靠过去了,现在魏倩当然不能走,她家底全砸进去了。 除夕夜前一天,吕雉见魏府也在做着美食迎新年,问魏倩要不要来刘家过除夕,魏倩拒绝了,那里人太多,且全是长辈,她已经厌恶见人都喊叔叔伯伯爷爷的日子了。 而且云儿小昭细君早就在准备了,她们手巧,做了很多吃食,且味道好,尤其是蛋饺水饺,还有鱼,她今天各家都送了一些,给他们除夕加道菜,其他肉不需要她送,人家弄得比她好。鱼过年嘛寓意好,年年有余。然后他们特别纯朴的送回了自家的拿手好菜,都够他们一百多人吃了。 宋庄也从铁矿那回来了,他不在的时间里,魏倩提拔了一个壮妇,她治兵严谨,管一百多人妥妥的,名钱嫦,别听名字温婉,实际肌肉可发达了,壮妇不是说说而已。 除夕当天,还不等晚上,魏倩已经玩上爆竹了,这是真竹,魏倩玩得很开心,还叫上云儿一起,没法,都在忙,她只能叫动云儿陪着一起闹。 “女郎,你这么点会伤手的!还快下。”云儿急了。 魏倩立马抛出去,嘭的一声,炸了,魏倩笑得一脸得意,“看,怎么伤着,玩的不错吧?” 魏倩变成十五岁,她有时候感觉心态都年轻了,玩够了,她坐回摇椅上,每逢佳节倍思亲,她说的是现代的亲人。 她爸妈养她那么大,家里不富裕,从没让她沾手过什么,只让她读书,她也争气,父母脸上一日比一日开心。刚毕业就来了这地,她有时根本不敢想亲人,每逢除夕中秋,她都避无可避的想起来,还不能与人说。 “我想阿父阿母了。” 魏倩扭头看去,云儿眼有泪花,这么靠在魏倩的身边,抱臂头躺在魏倩膝盖上,魏倩揉了揉她头。 “我也是。” 云儿以为她想家主,也深深点头,这时候魏府定摆上家宴了。 “女郎,云儿,再过半时辰就可以开宴了。” 丰富的菜肴摆上,摆了十几桌,院子都摆满了,毕竟是除夕,魏倩让所有人一起过这个年。 魏倩走回里面,看人都到齐了,让各自站好,“来来来,今年除夕咱们在外头过,都思念亲人,我也一样。但大家身边还有同伴,我们都是战友,今年在外头过的第一个年,我们也是团团圆圆,大家辛苦了,年终有奖金,虽然不多,和月钱一起发给大伙,明年再好好干吧,我们把摊子铺大,让你们都升职加薪。” 大家都哄笑起来,魏倩让他们排好队,依次来她这领,柳细君也刚刚都包好红封,算好月钱。 魏倩笑着说,“月钱等吃完饭找细君领,我就发红包,一人一个,都一样。” 她今年很富,很财大气粗每个红封里都有十两金,一百多人随她各种跑,从无抱怨,她也要体恤部下才是。 发完了,魏倩与诸人一起落坐,魏倩高举酒杯,里面是酿好的甜酒。 “除夕快乐。” 这只是开始,未来他们会更好。 15、镕金造器(二) 年后的沛县厉兵秣马,空气里都是肃杀的气息,魏倩看着壮士们淬火出刃,萧何与她讲解这几日的事。萧何已接手铁煤,今年虽然战乱,但沛县与周围地盘的人,都过了个好年。 刘邦与萧何都认为魏倩此人实在了得,似天下间就没有她不会的东西,刘邦在想,他似乎真有天命一般,不然怎么能使魏倩这样的天纵奇才投奔。 魏倩将这些东西放心的拿出来,也是因为了解汉初,与李斯相始皇帝,有善归主,有恶自予不一样,汉并未亏待任何英雄,韩信虽然被诛,但是他的功绩,没有抹黑一点,毕竟他手下的将领曹参周勃也都是沛县老臣,他的后勤有萧何,但功劳都点在韩信的功劳薄上。 更别提其他人,汉初人人如龙,刘邦用得,且肯定他们的作为,自叹弗如,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让后来的英雄文人们前扑后继的效死,为煌煌大汉四百年打下了坚固的地基。后世大汉亡了,精汉的层出不穷,匃奴改姓刘,契丹守领也敬佩高帝英雄,改为刘姓,归附中原。 所以她敢作为,这是个伟大的时代,造了一个伟大的汉,她既然来了,汉自然得更加伟大,不然她岂不是白来了? 汉与唐是她最爱的两个时代,大汉的女子掌权者,吕邓二人临朝称制,还有诸多太后,从未逊色男子,气节亦是。她要让天下知道,女子为相,能使天下富庶安定,这道官途,她不止要自己踏出来,还得为其他女子踏出来。 因为她可以做到。 这场仗很自然的就胜了,顺利得刘邦都有些惊,毕竟秦军只来了五千人马,他们以为沛县好拿,万万没想到是个硬茬。 他们溃败得很快,章邯得到消息不以为然,他的眼里只有项梁,沛县这种小势力,打败楚军顺手就平推过去了。 但刘邦重新审视天下诸侯,没办没,他赢得太快了,秦军五千人马在他三千人马这,都没撑过三回合。他大为震惊,他们打仗都不玩阵法兵书的吗! 但他这边赢了,项梁可不好受,楚军一路凯歌,使得项梁膨胀,他被章邯困在了定陶。刘邦这边休整兵马,就准备朝定陶赶过去,留小部分人守着沛县。没办法,他就这么几千人马。 萧何留守沛县,此时沛县周边都肃清,正是治理之时,而且打仗不是打架,后勤粮草都得要,毕竟不能只是现在这么点人了,他们可以收拢壮丁入伍了。 魏倩准备跟着他们走,宋庄钱嫦经过这场仗,他们没参与,但他们也想闯一闯,不能整日窝在女郎身后吃空响。于是他们与部曲们商量后,便来寻魏倩。 “女郎。” 魏倩看着人简易收拾东西呢,看他两过来,“何事?” 宋庄也曾是军队退下来的小将,他看得懂如今局势。“女郎,我与钱嫦商量了,以后依旧在女郎身边,但若有战事,让我们与兄弟姐妹们也一起上吧,每日操练着,怎能无用武之地,我等也愿为女郎建立功业!” 魏倩皱眉,“可战场上刀剑利刃,不比平常。” 宋庄拍了拍身上的铁甲,“女郎早为我等提供甲衣,岂能无用。” 她懂他们意思了,魏倩也不再劝,毕竟她的保镖们想打仗建功立业,这是武人的追求,她自己不也是想名垂千古吗? “好,但我不懂战事,我会将你们都交与沛公,若有功,都为你们记上,将来功成,必有你们一份!” “谢女郎!” 刘邦带着魏倩曹参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定陶赶,如果能救项梁,那么他便能乘项梁的风起,况且项梁对他不薄。 “女郎说要将部曲融入汉营?不行,你身边得有亲卫。”刘邦骑着马与她道,后面人走路呢,前面肯定不能骑太快,于是与她聊天,听了她意思,刘邦断然拒绝。“将士们想立功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在哪立功不是立,非得在战场上吗?我看未必。” 刘邦想了想,“他们护你周全已是大功,我会与宋兄弟说,到时候如果真要上战场,必不会客气,但平时,就继续在女郎左右罢。” 秦军二十万大军围困定陶,他没想到,结果只有他一队前去救助。当他得知诸侯们无一人来救,刘邦觉得不可思议,他此时还是敬仰信陵君的游侠,他快意恩仇,并未走向名利场,更不是以后的高皇帝。 他三观尽碎后怒道,“项将军待诸侯们不薄,借兵助他们复国,助他们成事,结果将军被困定陶,诸侯无一人前来,皆是些无信无义的小人,他们也配称孤道寡?” 他怒极,“他们配吗!什么王侯,全是懦夫!我耻与他们为伍!” 魏倩也沉默了,毕竟项梁就像个老大哥,帮这帮那,结果只有势力最小的刘邦带上兵马去定陶。她知道那是项梁的葬身之处,但英雄末路至此,未负天下,天下尽负也。 “沛公,二十多万大军在那,我们还去吗?” 刘邦平息了怒气,这都走了大半了,“去,项将军曾助我,我岂能连救都不敢去救,万一他逃了出来,我们还能断后。” 魏倩自然应,他们加快了脚程,从山上往下望,二十多万的秦军排场确实有些吓人。众人都沉默了,探子来报,定陶已破。 沉默在每个人心里,无人敢开口,刘邦说了话,“我们从左门冲进去,去接应项将军。” 曹参惊呆了,他怒斥,“此刻?这城都破了,我们进去就是送死啊!沛公要带着我们大伙一起去给项梁陪葬吗?!” “我们都到定陶城下了,怎能见死不救,那我与那些懦夫何异!”刘邦的感性占了上风,他看着下面浩浩荡荡的秦军,眼里带了狠意,“都随我去!” 樊哙看着此时的刘邦,嗓门都大了,“去哪?去送死吗!我们跟着你,便是让你逞英雄,一起去死吗?” 刘邦怒骂,“你们这群王八犊子,此番就是死,我也要去救项公,大家不就是来找秦军干的,少给我说这些,不去我自个去,愿意去的跟我——” 樊哙一个手刀,都刘邦给劈晕了,魏倩在一旁压根没搭话,这三千人往山下一走,那确实是找死。她不可能自寻死路,所以知道肯定会有人出手,果然,还得是樊哙。 众人忙将晕倒的刘邦用单架抬下去,这操作,看得魏倩目瞪口呆,曹参看了魏倩,与她道,“沛公一时失了智,女郎与我们一道寻个地方驻扎吧。” 魏倩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应了。好家伙,她总算知道刘邦行事为什么永远正确了,老板不对就拍晕,能不正确吗? “曹公且安排,我们听从指挥。” 曹操也是曹参与夏侯婴后人,喊声曹公没毛病。 项梁是个有情有义的英雄,丧命于此,也让项羽恨毒了秦军,后来破釜沉舟赢了,秦军哪怕降了,二十万人,也尽数活埋。 魏倩的心情也很沉重,在营帐与柳细君一块睡了过去,后面刘邦醒了,魏倩去看他,两人相顾无言。 他的头还有些沉重,对樊哙这种吵不过就打的行为,表示异常愤怒,让人给他五十军棍长长记性。 刘邦喝了口药,想起项梁与定陶,让人拿白麻来,也分了魏倩一块,下令让全军为项梁素缟,他们都头绑白布。刘邦看着魏倩有些恍然,他说, “当年我还是少年,跑去大梁,慕信陵君高义,做梦都是入他门下。我刚到魏府,魏府也尽是缟素,魏府管家与我说,信陵君刚去了。我只得接了他的素布,去坟前向信陵君敬一壶酒。” 他忆起大梁,再看现在的魏倩,谁能想信陵君的曾孙女,成了他手下第一能人。 “一如现在,他是个英雄,项公也是,信陵君被猜疑囚禁,项公英雄末路,无人来救。”他眼中有泪,叹道,“项公治兵严谨,与百姓为善,会稽尽爱之。终为末路,这不该是英雄的宿命。” 魏倩也知道,项梁一走,项羽满心仇恨,这仇恨蔓延山河,化为屠刀,斩着天下的血肉,也斩了他的王道。 “沛公莫要过于伤怀。” 此时项羽也赶了过来,他收敛了项梁的尸骨,看着刘邦这么些人尽缟素,也颇为动容。毕竟天下诸侯,来的只有沛公,他的所作所为,并未负项公。 本来刘邦与项羽在楚营也颇为交好,项羽眼高于顶,很难看上什么人,在楚营里就称兄道弟。所以他来见刘邦,看见头上有伤,又为项梁头上素缟的刘邦,很是感慨。 英雄是惺惺相惜的,此时他们还没被权利分成两个阵营,他们都是楚人。 “父帅助诸侯良多,无人感怀,定陶城下,只有沛公披星戴月而来,这份情,项羽领了。” 刘邦是能抓住一切机会的人,他原本就伤怀,此时更是倾吐心情,项羽也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当即要与他结拜。楚营人拦都拦不住,让他两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将军,反秦复仇路上,若有难处,我刘邦以命相报!” “哪怕有一日,各自为王兄弟反目,羽绝不取沛公性命。”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魏倩看他们异口同声的立着flag,人都麻了,她看着项羽一脸真诚的拍了拍刘邦的肩,“邦弟,保重。” 一声邦弟,把刘邦的笑容都僵在脸上,项羽可比刘邦小二十多岁,一口一个邦弟,魏倩低头伤怀,掩面咬唇遮住憋着的笑。主要是这互为兄弟,各论各的,实在有些好笑。 刘邦的兄长是喊不出口,他发现自己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没脸没皮,于是他也一声声唤项羽将军。 兄弟情刚结拜就碎了,但项羽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喊邦弟是给刘邦这个小势力面子,毕竟想跟他项羽称兄弟的可多了,他就认刘邦这么一个弟弟。已经很给面子了,还挑什么刺。 而韩信从项梁的执戟郎将变成项羽的执戟郎将,一年了,官是半点没升。但他还是对未来抱着希望,毕竟项羽要打天下,必有用人之处,他只需一个机会! 所以韩信对项羽献计,项羽看了一眼,便置之不理,韩信有些气闷,但他觉得项羽迟早会发现他的能耐,于是继续看门。 其实他与项羽想的不谋而合,但项羽并没有高看他,而且高傲冷哼。韩信什么人,钻胯之人,也配跟他想一样的计策。 俗话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在楚汉风起云涌展现得淋漓尽致。 16、春日桃花(一) 随着项梁的战死,这场大风终于起了,而刘邦在定陶汜水一边为项梁默哀的同时,一边追起了寡妇戚氏。 魏倩在弄报纸,这时连邸报都没有,消息全是小道消息,全靠各家口口相传,这传下来都歪了多少楼了。魏倩将其他东西都让手下人去办,但报纸,必须握在她手里。 但她此时毕竟不是官方,于是把报纸命名为沛县日报。将大事小事天下事,都用新闻用语说了上去,不带个人感情,但她在后面评论区写什么骂什么全凭自己高兴。 她能报是因为她有纸,她有雕版印刷,而且她的报纸卖得不便宜,毕竟成本下不来,而且认字的人实在太少。 她一月发行一版,这时的报纸,只在楚地流行,在读书人手里。下面还征稿,欢迎读书人投稿,一经录用,她刊登出来,就给润笔费。消息,故事,小说家的小说都行,她不限文体。毕竟现在只是草台班子,能办下去再说。 魏倩忙完才发现,刘邦身边多了戚姫,这位还在带孝的俏寡妇。魏倩想,戚夫人长得确实好看,柔弱无依的模样。刘邦带在身边,很是喜爱的样子。 很好,她差点忘了她老板是个爱好寡妇的流氓,行吧,没事,别祸害姑娘就行。 戚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人,所以历史有名的愚蠢,但是因为美貌,曾是贵族家的歌女,会跳舞,有柔软的腰肢,后从良嫁了平民黔首,但乱世嘛,定陶又经历战乱,她丈夫刚死在秦军的攻伐之下。 刘邦驻扎在定陶,与民无犯,毕竟都是楚地,俗话说自家地,项羽刘邦都还没开始祸害,诸侯们根本不敢在楚地作乱。所以楚地的百姓,怕的只是秦军而已。 刘邦看了魏倩的报纸,压了下来。“女郎,这物此时不能出,” 魏倩不忿,我都写了第一版找你来命个名,怎么不能出?“沛公,这是喉舌,将来传及天下,天下喉舌就握在自己身上。” 刘邦收了报纸,将魏倩印的这些一张张烧在炉火里,“正因为这是天下喉舌,才不能出。出了,你会死,必会死在百家游侠或诸侯手上。” 魏倩有些懵,怔怔的看着刘邦,“沛公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卖少许而已。” 刘邦看了看年轻的女郎,叹了口气,与她细细讲着道理,“这东西,要做,就是天下皆知,要么,就不要沾,无人容得。起码得在我封王有了王国之后,才能护得住你把控报纸。否则,你必玩火自焚,这东西,我给你记得,咱们以后再说。” 魏倩想了想,就应下,她是刚毕业的,未来也估计是小镇做题家,她并不是个懂人情世故阴谋的人。 刘邦一直觉得她是个赤子之心的天才,天才不通人情,那不是非常正常,毕竟她只有十六,认识的时候,她才十五。 “女郎,你莫着急,很多事情,你太急了,这天下事不是儿戏,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你看那些兵刃,楚军因为自己太富,所以没注意到。我也有意隐藏,在实力不足时,要韬光养晦,你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每个人能办的事是有定数的,如果你走得太急,只看远方,就会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我们还早着呢,你的未来更是长着,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护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魏倩看着他一张张烧着报纸,火光跳动在她的眼眸,“沛公之意,我知了,咱们先得有个大本营。” 刘邦笑着拍了拍她肩,“你不是喜欢美男子吗?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找。楚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美人。” 魏倩佛了,你还是搂自己美人去吧,“不,我喜欢自己找。” “德性。” 呵,德性。 “报——”正说话间,有兵来报,“萧大人已至城外。” 魏倩与刘邦对视一样,此时萧何过来,必是有大事,还是大好事,毕竟他们与秦军交手也胜了,守住了地盘,还去支援项梁,虽然没救成,但道义尽了。 “魏女郎,一切安好啊?” “萧伯伯,你怎么来了?” “大好消息啊。” 萧何一来,沛县集团就一起开了会,原是楚王封刘邦为武安侯,在彭城赐了侯府。魏倩终于眼睛一亮,刘邦终于从一草莽成了武安侯,完成了一次流民变诸侯的蜕变。 沛县众人都非常兴奋,他们终于有了正式的身份,刘邦原是属于项梁帐下将军,这一次,有了与项羽平起平坐的身份。他们不再是附属,而是同僚,同封侯。 而刘邦对身份的转变非常的自然,对她的称呼也从魏女郎变魏卿,对她画饼,如若封王,就拜她与萧何为相。 魏卿,魏倩想着,还不赖,也算是有了编制,等老板再进步进步,她就可以变魏相,随着老板青云直上。 与诸将又辗转到彭城,她的侍女们也从沛县赶了过来,于此同时,还有那一心入楚营的爹,早已与陈平一道待在了彭城。 魏无知并没有成为楚营的座上宾,而是成了一众来投奔的贵族们其中一员,甚至陈平比他受重用太多,直接成为项羽第一梯队的谋士。这让魏无知这个家世显赫的名门之后很是尴尬,结果刘邦一封侯,与项羽结拜为兄弟,魏倩是刘邦手下第一人。 这让魏无知更是尴尬,毕竟现在是天下洗牌的时候,他女儿都已经跟人上了牌桌,他还在周边打转不得其门而入。 魏倩在彭城很安分,项羽毕竟不是项梁,项梁宽厚,她捣鼓什么只要不触线就行。项羽她不太熟,别看史书他被刘邦哄得团团转,但死在他手上的人,实在太多。魏倩不打算以身试法,她没有委屈自己捧强权的爱好,谁还不是个贵族呢? 于是当魏无知来找魏倩的时候,魏倩正带着侍女们酿青梅酒,风雨过后,满庭花落,但梅子也熟了,她们前些日子去摘了几筐青梅,正好处理一下。此时正值春好,草长莺飞,正是江南好风景,她准备过几日携美同游,去踏青,去听楚乐。 魏无知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弄着青梅,哼了一声,“这是弄得什么东西,每日里想一出是一出,家也不知道回了。” 魏倩抬头看他,手肘撑在坛子上,“我又怎么了,阿父不要在仕途不得意就往我这撒气,我这酿酒呢,等过些日子,我摆个春日宴,让阿父你尝尝。” 魏无知一边高兴女儿的能耐,但想想儿子的平庸,他又高兴不起来,“你如此看好沛公?他虽是个英豪,却草莽出身,不过又一陈胜罢了,年纪又大了,能成什么事?” 魏倩酿好将坛子盖上,侍女们各自忙碌,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的工具人,这是贵人府上生存的法则,充耳不闻。魏倩也想这样,但她爹肯定不会罢休,毕竟看不惯她的理由各种各样。魏无知一边不满,想让女儿联姻嫁人当个贵女,又一边肯定她的能力,给她部曲私产私田。这是个什么难以理解的情感魏倩不知道,但他跟李渊肯定有话说,毕竟平阳长公主也是一边被重用一边失权。 魏倩没兴趣玩家庭伦理剧,她一直都是住自己的地盘,受的影响也很小。 “那阿父要我怎么办?” “你有能耐,为何不投项将军?那一穷二白的刘邦,何值得你一个贵女去助?” 他们父女在一个地盘,岂不是更能成事? 魏倩不以为然,“去投项将军,阿父你是楚人还是姓项啊?”有那个被重用的资格吗?陈平那张脸,他去哪不是都是座上宾,我们是吗?也得有这美貌。 谈不拢,魏父拂袖而去。 魏倩收拾好青梅酒,准备再与侍女们研制研制点心吃食,到时候去郊外踏青带上,在青山绿水间摆上春日宴。 在一个早上,魏倩被期待好久的侍女们闹起来,侍女们早就梳洗好了,她们穿着自己最喜爱的衣裳,梳着好看的发髻,一个个人比花娇。 “女郎,醒醒,该醒醒,天光大亮了。” 魏倩在她们摇晃里睁开了眼,但还是很困,整个人缩回进被窝里,早起什么的,太为难她了。但女孩们可不依,她终于在难以消受的美人恩下清醒了。 小昭拉开了窗帘,支起了窗子,树枝梢头的鸟儿们也叽叽喳喳。 云儿拿着新做好的春裳进来,是侍女们亲自绣的,设计稿还是魏倩自个画的,一款粉色丝绸襦裙,非常高调。 这个时代丝绸是非常昂贵的,也可以当做钱用,可以说将丝绸穿身上,与将钞票穿身上一样,如果保镖不够,都容易被打劫。不过她出门有一百多人,不慌。 魏倩洗漱好了,她们把漱口杯与热水端下水,刚擦干脸上水滴,就听她们急冲冲的,“女郎快换上,让细君给你挽个漂亮妆发,今日女郎必定是彭城最美,连虞姬也比不过。” “少给我戴高帽,你们就是自个想出去玩。” “好女郎,且换上吧。” 这一身是唐代的贵族襦裙样式,但没有低胸,偏保守式的,粉色的丝绸被风吹起裙摆层层叠叠,侍女们绣的花都用了巧思。魏倩很喜欢,于是也用假发包让柳细君盘了一个精巧的少女发髻,长长头发垂至腰间,上了几个小发饰,魏倩就用上早就做好的插花簪,选了朵漂亮的黄色牡丹,用插花簪簪花入鬓。 魏倩的这一身极为惊艳,至少在秦末是特立独行的,毕竟她穿了襦裙。但在春时,清风徐来,她的裙子加上她青春无敌的俊俏,以及柳细君妆发能耐,她的美如此鲜明。 用上了两辆马车,宋庄与钱嫦骑着马,领着一百多人,朝着郊外行去,这时节正是游玩踏青的时候,野外不止有他们。 楚地平坦,没有什么高山,却是大风起时放风筝的好去处。这时还没有风筝,是她亲手做的,不知道这线能不能放。 当侍女们铺好布垫,放上水果与点心,还有青梅酒,摘了周围好些花来妆点,精致得立马吸引了周围人的眼球。 魏倩一身丝绸粉裙,簪花佩玉,手持风筝,准备找个地方放,少女美丽的脸被轻扬的发丝挡住,她不口出狂言的时候,在他人眼中,亦是美得惊心动魄。 她在那时,亦有少年折了技桃花过来,她有些怔愣,因为这人她见过,少年高瘦的身体走过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衫,但挡不住少年的英气与眉眼间的桀傲之色,他将桃花递了过来。 “我名韩信,早慕女郎许久,今日遇见,特来折花相送。” 韩信。魏倩看着他,心想,我知道,他叫韩信,汉大将军。 17、春日桃花(二) 春天的咤紫嫣红里,清风吹拂着魏倩的裙摆,衣袂翩飞,头上的牡丹轻摇着花瓣,耳上的珠坠随着走动轻摇。女郎的美丽在花团锦簇里美得格外醒目,放肆的落在少年郎的眼中心底。但她行事高调,富贵坦荡,时而口出狂言,众人只敢远观,倾幕从不敢到她面前表述。 但韩信并不是怯懦的性子,相反他位卑却桀傲,这是来自能耐的自信,他的自信与刘邦不一样的是,在打仗以外,他又有些自卑,揉杂成了复杂的且单纯的韩信。 魏倩看着他手里的桃花,接了过来,但她并不打算与韩信成友好关系,众所周知,当韩信的什么都不能当他朋友与家人。魏倩喜欢韩信,但她却无意与他深交,于是魏倩再次展现了她的攻击性。 像三国里前几集的董卓被刘关张救了,一听救命恩人是白身,便冷哼出声,白身也配救他?把官场生态展现得淋漓尽致,魏倩觉得可以孝仿,给这位兵仙留下感情的致命阴影。 “倾慕于我?不知公子在何处高就?” 韩信听着面前的女郎相寻,他过来表倾慕之情,也是因为美人人比花娇恍了他的眼,加上他早慕魏女郎的声名,他与钟离昧一道过来,不顾他的拉扯相拦,便走了过来。 “信是项将军手下的执戟郎将,但将来——” “哈哈哈哈哈哈”魏倩发出反派的笑声,“你一小卒,怎敢向我折技倾慕?” 韩信被她笑得不忿,“女郎何欺少年穷。” 魏倩笑得更欢了,身边的部曲也发出了嘲笑声,是真的被少年穷逗笑了,她怎么不知道,韩信走的是起点风。 把桃枝抛回他怀里,便持着风筝在部曲的簇拥下离去了,笑声还一直传入他耳中。 钟离昧走了过来,他听了原委,有些于心不忍,他觉得韩信是个人才,想让韩信入他帐下,韩信不肯,非要给项羽看门,找准机会就献策。如同他这次与魏女郎表白一样,魏家是什么门第,这不是自取其辱? 他看了看那桃枝,拍了拍韩信肩膀,魏女郎她是见识过的,第一次来项梁帐下,就话惊四座,楚军将领无人敢惹。 “你不要太过伤心憋闷,魏女郎身世高贵,又有大能耐,百姓无不感其恩德,性格也颇为泼辣。昔日项梁公初次见她,觉得她美貌又富有,还是信陵君之后,想为她与项羽将军做媒,还不等项梁公说完,她便出言因大梁求娶者太多离开了,只想建立功业日后养几个美男。” 韩信不知还有这茬,被心上人取笑的气闷怒意散了些,他与钟离昧往回走,“还有这事?” “那不然方才拦你做什么,项羽将军都没戏,拒你压根都不用找借口,世上女郎多,莫要招惹带刺的。” 韩信不接话,他想着现在的处境,在项羽帐下的尴尬,不禁有些沮丧,想起前途,与方才女郎的嘲笑,他更是伤怀。其实他才二十一岁,很多人在这时,都只是小兵,他好歹与钟离将军相熟,在项羽帐下听令。 但韩信与庸人不一样,他是未来的兵仙,所有人嘲笑他,但他自个知晓自个的能耐,若给他机会赏识于他,他将来必定能立不世之功。 “魏女郞说的没错,一小卒如何能高攀她,可我韩信不是小卒,将来我会立下不世功业,让她知道,倾慕她的人,是当世英豪,国士无双。” 另一边侍女们摆弄好了,坐在草地上吃着点头唱着歌,是新学会的诗经唱段,随后一起哄笑了起来。看见魏倩过来了,她们拼命挥手,魏倩走过去一看,笑了起来。 “好啊,不等我就吃将起来了,你们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我得扣工钱。” 柳细君也笑着回,“女郎,是你说的今日放假,怎还忘了?” 魏倩拿了块绿豆糕,轻哼了一声,“那我可不管,说罚就罚,等会风筝没放起来,看我不寻你们麻烦。” 侍女们与魏倩相处了几年,太了解她性子,都哄笑起来,也走过来与她一道放风筝。魏倩想起风筝古老的名字,纸鸢,还是韩信发明的用于战争的东西。嗯,被她今日先放放,魏倩想着韩信的话,不觉一笑,韩信是个超级能人,与他走的近的,蒯通钟离昧陈晞李左车,能组成受害者联盟。陈平是得罪他的没活过三天,韩信是靠近他的难以善终,死前都得坑蒯通一道,差点被烹。但他心气高傲,他看不上樊哙卢绾,他在长安被贬为侯,与人串门时樊哙跪迎他,他又耻与为伍。他看得上的萧何张良,不约而同在刘邦与他之间选择牺牲他。 还未成事先成了孤家寡人,最后是刘邦有事没事找他玩,听他那些造反暴言,没有我哪有汉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还夺我王位。刘邦看着他这将星,人都麻了,韩信在打仗以外,是真没威胁,他就是缺心眼。有事没事还想pua老板,你将兵十万,我多多益善,没有我你成不了事。但情商不够,常常被反pua,上朝就称病。于是刘邦只得给他又一垂名青史的活让他干,冲冲怨气,编著汉家兵书,为史上第一次收集编著的。 他才又活了过来,去敲了张良的门,一起干这大事。 这种牛人还是让老板去与他爱恨情仇吧,她还小,她还是个宝宝,实在无福消受。韩信是慕强的,虽然项羽欺他无视他,但他依旧待在他帐下,在他眼里,天下诸侯,还是只有项羽是个英雄,其他人根本入不了他眼。 这种慕强又依赖性强的性子,偏偏又自己非常能耐,能耐到他朋友都想压他宝劝他反,韩信被挑起欲望又被现实痛击,反反复复,最后都自暴自弃了。 春景正好,魏倩鲜艳的纸鸢放到天上,立刻吸引了所有踏青人的眼光,虞姬与兄长还有季布也在,身后部曲数十人,被天上的风筝吸引了视线。便让人去问寻,是哪家姑娘? 侍人来回,是魏家女郎。虞姬是听过魏倩,在会稽时,魏倩名声大噪,她手里那些工厂依旧在扩张,黔首们在农闲时都能去找些活计,她的慷慨也被人们津津乐道,谁有幸为她工作,都能学得一身手艺,以后不必为生计发愁。她的美貌与富有,还有她的任性,都是她完满名声上的锦上添花。 她早就仰慕许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遇上魏女郎出行,正好去碰碰运气,结识一番。虞姬带着虞子期与季布,便向魏倩放纸鸢的平地走去,听她与侍女们闹着,虞姬也弯了眉眼,走上前去。 魏倩专注着纸鸢,倒是没发现,侍女们见了,忙拍拍她手臂,“女郎女郎,是虞姬。” 在女孩们兴奋的声音里,魏倩向走来的虞姬看去,虞姬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她出生在虞溪村,是个富裕人家的姑娘,所以养得倾城之貌。她的眼中似浸染着潋滟湖光,乌发如瀑,是楚地有名的大美人。 虞姬穿得一身红衣曲裾,比魏倩还高些,长长的耳环坠下来,青丝挽上,也簪花入鬓。她看着魏倩新潮的衣裙,丝绸随风摇曳,喜爱异常,“魏女郎可真是美貌,我走过来,便心醉了,这衣裳真好看。” 要不怎么说大美人呢,说起话来可比其他人好听多了,魏倩将线递给柳细君,朝虞姬走了过去。“我早就听说虞姬的美名了,今日见了,也好生心醉。夫人若喜欢,可派善织的侍女来府上,我让侍女们教她。” 这时候可没服装店,都是家家养的绣娘自己织绣的,魏倩邀虞姫坐下,一起尝尝青梅酒,随后又将酒倒给虞子期与季布。 季布原是个有名的游侠,一身好武艺,长得俊秀,被项羽重用。虞子期是虞姬的哥哥,裙带关系,也是近臣。季布与魏倩算是老熟人了,也不拘束,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虞姫手指纤纤,拾了一块糕点,连连赞誉,再抿着青梅酒,与众人一道参与这春日宴。 柳细君跟在魏倩身边照顾,云儿与小昭放着纸鸢,魏倩喜欢与大美人贴贴,于是坐在虞姬身边,草屑沾在她们裙摆上面。 “女郎这些美衣美物美食美酒,与女郎一般,无一处不美,我在内宅待久了,看见女郎总是欣喜。” 魏倩听着虞姬的话,与她喝了一杯,魏倩笑了,指着季布道,“也就是夫人看我样样都好,季布他们看我,可没少腹诽我。” 季布喝着酒,闻言咳了咳,似被击中一般,无法反驳,魏倩哈哈大笑,众人一道笑了起来,季布擦擦嘴角,笑道。“那也是魏女郎平日里常常不靠谱,什么话都敢往外头冒,我等还笑不得?” 魏倩点点头,“笑不得,非君子所为。” 季布哈哈大笑,“我蛮夷也。” 虞子期都一道笑起来,几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兴起时,虞姬拔剑而舞,衣裙舞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欣赏美是共通的,这舞姿也荡漾在魏倩的心头,让她激动,也让她怅然若失。 后来便与虞姫相熟,常常一起出游玩乐,甚为交好。虞姫明媚的性子很合魏倩的胃口,她喜欢虞姬,在楚汉的英雄史诗里,添了美人独有的高傲柔情色彩。 她在彭城待了将近一年,春日宴,夏游湖,秋风起,霜雪降。刘邦的势力也快速扩张,先是出兵魏地脱离了项羽控制,两人终于站在了同一地位。在小雪又下之时,大战终于要开始了,一改先前的小打小闹,与怀王曰,先入关中者为王,造反的第二年,刘邦要开始谋求王位。 战争要开始了,天地都变得肃杀起来,刘邦暗中隐藏势力,终于准备露出一丝獠牙。就一丝,没准备多露,还没到翅膀硬的时候。 魏倩这一年,财源滚滚,富得有些让人眼红,魏倩也知道彭城再待下去,楚人的红眼病要犯了。她穿的是丝绸,用的皆是富贵之物,从不过得憋闷。魏无知经常提醒她低调低调,搞得他都不敢穿绸缎,怕被同僚嫉恨出事。 当那句先入关中者为王,天下兵马都虎视耽耽的盯着关中,刘邦也不与戚姫腻歪了,一个侯,实在太小了。 魏倩收拾行当,依旧只带着柳细君,小昭与云儿回会稽巡视产业,帐本她两去对。她带上宋庄钱棠,一百多部曲继续随军,她也不打算再招,这些人够了,再多福利就得稀释,老人就得不开心了。她又不当将军,这些人就够了,一百多保镖呢。 “沛公,此次入关中,可有意称王否?” 刘邦看向魏倩,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他的女儿还小,未来能有这般模样,那他可得开心上头了。 “入关中者,舍我其谁?” 18、陈留相遇(一) 魏倩的马车与部曲在穷得一干二净的沛县军队里,富得很明显。因为新入伍的实在太多,沛县老人还能有甲胄,绵衣御寒,新兵就什么也没有,有蔽体衣物就不错了,越往北越冷,他们冻得瑟瑟发抖。 这种情况看见前面豪富的马车与个个吃得精壮,穿得暖还有精甲的部曲们,自然是十分羡慕,也有心生不满压抑着的,但新兵并不表露,他们都是没了活路的人,到沛县,萧何给衣给粮,他们去打仗,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秦统一了十五年,十五年前,他们就是这样的。 老兵们习以为常,毕竟魏女郎自起兵时就一直与他们一起,女郎一来,不光是他们,就是沛县的亲人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从见到她起,她就是这排场,他们还嘀咕魏女郎是不是被哄骗着才一起造反了呢? 魏倩在马车里看着兵书,临阵磨枪,倒不是说要修练兵法,主要是往后几年都是战场,过几日之后,刘邦麾下郦食其张良都要入场了。万一他们聊天引经据典,她哑口无言,这多尴尬。 文人还坏得很,他们有话不好好说,就拐弯抹角暗讽明刺,万一怼起来,她至少得听懂他们在bb什么,才能用她引以为傲的大白话怼回去。 还好老板也是大白话选手,谁跟他咬文嚼字他跟谁急,在他面前之乎者也就不行,一旦犯了,他能癫给你看,比如摘了儒生帽子就当夜壶,还让人自己拿出去倒,真不愧杀人诛心。 就是几千年后,但凡拿笔杆子的,都略过他功绩,只戳他的缺点。富裕的大宋打个仗没赢没输没割地,都能兴奋脸大的去封禅泰山,但好意思骂连驷马都凑不齐的刘邦被匃奴人兵强马壮的围,虽然你没赢没输没割地没赔款,但你被围了啊。 好意思说大唐礼崩乐坏,女人乱国,得罪儒生的可怕,他们是真的小心眼,春秋笔法玩得六,不放过任何一个。 刘邦在栗城外寻一好地安营扎寨,魏倩也放下兵书下了马车,远方青山隐隐,已是傍晚,霞光从云缝透下来,天地都是橘色。萧何带着粮草补给也赶了过来,看见魏倩他摇了摇手,魏倩看见了,走上前去。 “萧大人的补给可算到了,将士们再不发点御寒的衣物,我坐马车是如坐针毡。” 萧何让手下人按他写的处理,就与她笑了笑,“从彭城跑得急,连夜拔寨,幸亏女郎防织厂里有大批衣物,我全给买了下来,付的定金,余款过几月再与你那账房结清。” 魏倩哈哈一笑,“我像是会催萧大人尾款的人吗?” 萧何也与她笑道,“你不像,你家丫头小账房可是按着算盘给我算了三遍。” 魏倩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我身边的侍女们实诚,她们年岁小呢。” “女子们织衣不易,总不能亏了她们工钱,我只与你说一声,女郎可别用她们来装大方。” 他两有说有笑的走入主帐,发现刘邦面容严肃的与小将议事,萧何皱了皱眉,“沛公,出了何事?” 刘邦看了看来报的牙门将,“不知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军后面,我军兄弟,消失了两百来个。” 魏倩沉吟了会,与沛公道,“秦军在城内,他们如果前后夹击,就不会躲在栗城了。沛公在彭城可有得罪什么人?” “不可能,项羽从不做这种事,他也不玩这套。”刘邦想都没想就排除了彭城。 倒是萧何眉头一跳,“沛公,在彭城,确有一人盯着我们,也咬着我们不放。” 刘邦也想起来了,他与萧何眼神对上,“范增。”他哼了一声,范增老头天天在项羽那上他的眼药,兄弟情份都快被他整没了。虽说原本就比纸薄,但好歹项羽自个说了这辈子就与他结拜过。 知道了对手,自然就好办了,当晚刘邦就把后面鬼鬼祟祟的尾巴给揪了出来,是魏国的刚武侯,他气得大骂魏豹简直不识好歹,投靠范增老贼还背信弃义。 弄死了刚武侯,顺手接过了他带着了五千士兵,关中一路多少城池,他的兵正好缺呢,当补给了。 “自信陵君之后,魏再无英豪。” 魏倩听到刘邦看着被押下去处死的刚武侯脱口而出的话,她的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刚好刘邦回头对上了她的眼神,终于想起他的谋臣姓什么。 “魏卿不一样,乃国士也。” 看着老板轻巧的变脸,她也轻巧的咳了咳,“沛公过誉了。” 兵马休整了几天,刘邦便攻打栗城,这座城靠近楚地,原先也非秦地,人心涣散,打得很快,这一次玩的是速度与激情,所以是打而不治,萧何让刘邦管束士兵,他安抚百姓,便往下一城,打了还给旧王,他们要胜利,也要人心。 刘邦是庶民,在这贵族逐鹿里,陈胜吴广的坟头草都开始长了,才一年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野心又如斯大,前车之鉴尤在眼前,沛县的士兵又与陈吴的流民兵不一样,他们都是百姓,妻儿老小都在家里。人没有到绝路,团结在一起时,是不愿在乡亲面前暴露邪恶的一面的,老兵如此,新兵就更好管了。 短短一个月,连破十余城,刘邦越打越顺,还是正面打过去,甚至都没问为之奈何。一时间沛公打仗的名声,又与贵族们攻城烧杀抢掠不同,沛公兵马未伤黔首,未屠未烧未抢。 天下尽传沛公是厚道人,主要是黔首们一穷二白,沛公实在没看上,每次攻入城,寒风里黔首们衣服都破破烂烂,瑟瑟发抖。沛公直接抢粮库与贵族,能搬的就搬,搬不走的萧何找人原地施粥几天,发放些物资。 黔首们何曾见过敌军打进来了还能活命,还给饭吃的好人?一时间沛公尽得民心,且越传越远。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看得魏倩目瞪口呆,这不就是打地主分田粮吗?好家伙,她甚至没能出上策,老板就已经开始按着她所知的历史轨迹去炫技。 魏倩此时非常庆幸她早早上了船,因为她其实就是贵族,她还富,被抢的话,对面人多势众,她确实无可奈何。 而且并不是她不想出主意,而是老板没问,老板没来说为之奈何,她上去叭叭叭就是说教找死,上赶着不是生意,她又不是韩信,入个股而已,她活着等收成就行,过于认真容易活不了。 所以她近距离看戏,看着刘邦开始发力,然后就见很多人看见了这支股,刘邦刚开始还装贤主,没两天就装不下去了。 他开始飘了,边洗脚边面试,因为来的全是儒生,他仿佛捅了儒生窝,甚至还有大儒。比如此时他洗脚面试的郦食其,郦食其见他这德性也不惯着,当即开口怼了。 怼完还怼得非常有道理,怼得他脚是洗不下去了,于是正经起来。郦食其投靠上门还找了关系,他是非常积极的,甚至为了在一众投靠者里拔头筹,他早有准备,他献上了陈留。 陈留是郦食其好友管的地盘,且里面的屯粮能让刘邦暴富,灭秦不愁粮草问题。以后再攻城抢了府粮,还能直接分发下去,让百姓能活过无粮的冬天。 魏倩此时与萧何一道处理内政,投靠刘邦的人多了,代表她小弟们也多了,不然对着一群文盲士兵,她实在不知怎么沟通。 新投靠过来的对于当魏倩手下完全无心理压力,毕竟这泥腿子起义军里,魏倩贵族得太显眼,且又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们反而干得起劲,交代下去的顺利实施,萧何一直是干着最麻烦的后勤与粮草,他对接的,也都是士兵,却处理得井井有条。魏倩甘拜下风,不愧是最强后勤治国首相。 郦食其献上陈留,他将去说服好友献城一起投靠沛公,完成这出场就不凡的能耐。魏倩对于这样积极的卷王,表示你卷任你卷,我来得早且早有投资,初始股丝毫不慌。 但刘邦魅魔属性实在过于离谱,刘备请个大贤还得三顾茅庐,刘邦边洗脚边面试只是被人怼了两句。而且陈留这地方不止有钱粮,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张良。 毕竟这地就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刘邦要给张良三万户,但张良拒绝,只说臣只要与陛下相遇的留地足矣,是为留侯。 刘邦过去陈留的时候,张良打了半年,硬是韩国一座城池没打下来。 刘邦这死颜控,要是换了别人这骚操作,指定得骂上一句,主将无能累死三军,顺道给宰了,就像他这一路所收的小势力们一样。 但是他遇见的是张良,见那气度与貌若美妇的脸,这时候完全就是两个态度,突然变成优秀的贤主,甚至孔雀开屏忘了先入关中者为王,他先去帮张良收复了韩国,把韩王感动得,当即把子房送给他。 萧何拾掇竹简的时候,看见魏倩正走神,表情还一言难尽,他对她摆了摆手,魏倩从邦良初遇的典故中回神,看着眼前的萧何,尴尬的咳了两声。 “萧大人可是有事相问?” 萧何抱着府库里的户籍册,搁她面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陈旧册子,我没时间一一整理,但运着走太麻烦,搁这以后用得上时又头疼,女郎帮忙处理一下吧,写在纸上方便带走。” “好说,萧大人且放心。” 然后萧何陆陆续续搬来一堆,堆成小山。 魏倩:6。 不止有户藉,还有县志,与气候美食工具制法,确实都是重要物。于是她让柳细君抄录户藉,让新来的闲下来之后抄其他的。 到时候她仔细检查一遍就行,毕竟干活是不会干活的,这辈子是不会干活的。 毕竟她要做的,是制定是指导,不是当牛马,像萧大人那样能者多劳艰苦奋斗的,她肯定不是走的这路子。 她不能抢手下的功劳,魏倩给自己的闲找了合理的借口,便安心。毕竟老板只要结果,他不在乎过程,陈平那骚操作都没事,她能有啥事。 于是第二日议事的时候,刘邦正式向手下人介绍了郦食其,如同当初介绍魏倩一样,诉说着郦生的大才。 魏倩也得以见她的新同事,之前来的都是下属,称同事就不够格了。郦食其年老,头发已白,但神采奕奕,仿佛焕发人生第二春。 论老板究竟对一个老头干了什么,寒冬腊月竟让人满脸春色。魏倩喝着茶心里诽腹暴言。 19、陈留相遇(二) “我去年就听闻了魏女郎的名声,去岁寒冬,乡里人还是买着女郎所卖的衣物,熬了过去。我用着魏女纸,对女郎早有景仰,有缘成同僚,便来寻女郎了。” 魏倩的冬衣,卖给贵族的丝绸很贵,卖给平民的料子一般,但厚实保暖,大量生产,自然比黔首们自己做的方便便宜。 她还卖布,差的布料价格得非常低,且每人限购,免得中间商抬价,所以她的美名天下传唱。今年优先供给军队,卖得少了点,但往外卖就是疯抢,她又不涨价。 他携酒与鱼,来给在院中晒着冬日暖阳的魏倩找点应酬事。魏倩看着今早见过的郦食其,这时候他不应该先跟萧何联络一下,难不成在外人眼里她真成萧何上头了?这不应当啊。 “原是郦生,听闻先生是高阳酒徒,可我不饮酒。” 魏倩的人设从来不是八面玲珑的,毕竟她实在无需如此,不仅累,还显得心思深沉。柳细君接过郦食其的酒与鱼,魏倩觉得她实在是个很好的秘书,且越来越好用了,办事也有了章法,嗯,可以加工资了。 “女郎快言快语。” 魏倩给他倒了一杯茶,郦食其在院里亭台坐下来,与魏倩对坐,这还是郦食其去人府上,第一次被人用茶,而不是酒招待。 高阳酒徒的名声传久了,他也习惯了饮酒。但对于魏倩,郦生初来乍到,只有他适应她的规矩,没有倒反天罡的道理。 “先生一来便为沛公立下大功,令我等汗颜,先生喝茶。” 郦食其看了看魏倩的面色,也舒展了眉宇,况且他也只是走个过场,他知道魏倩师从墨家,儒墨不两立已经久了,这是师门渊源,无关私事。 一来一回,郦食其浅浅会了个同僚就离去了,魏倩又开始在班驳树影下坐躺椅上晒太阳看书。事情她交代下去了,她便无事一身轻。况且城中好日子就这一天了,明日又要去往陈留了, 第二日她起床后,部曲收拾得很快,毕竟她每到一个地方,吃的用的,窗帘这群人都得给她换一换,原本魏倩就不是一个讲究人,但被他们惯得,好像过得非常讲究。 而部曲百人觉得自己拿的实在太多了,不多干点事总怕饭碗被抢,毕竟他们的待遇,别说沛县亲兵,项羽亲兵也没。这导致他们眼里非常有活,魏倩以为贵族都这样,但公主出门在外都没她便利。 他们一行人在城门外就看见张良的队伍,与她所知的一样,张良往刘邦面前一站,刘邦先前听闻战绩的嗤笑都咽了下去,他看着比他小六岁,但风韵犹存,呸,貌若美妇的子房,他立刻给人戴了高帽。 “可是博浪沙的张良?” 张良作揖一礼,“正是,良见过沛公。” 刘邦当即下马,张良也翻身下马,刘邦大步走过去,完全不似对待其他投奔的人那般狗态度,郦食其也是不在,若现场看见,心里估计是日了狗了,魏倩下了马车,围观这一历史性初遇。 其他先前张良去楚地找项梁借兵,刘邦就见过他,但两人各自匆匆一面,刘邦当时实在没什么名气,魏倩还被他敬成老师呢。 魏倩看着他们执手,刘邦的爪子握着人家不放,他道,“我早就仰慕张子房的大义,今日得见,虽死无憾。” 这个大义夸得就很好,毕竟当年张良找个壮士打个铁锤就想去锤死始皇帝,夸勇显得不智,夸智好似在骂人,大义两字,夸得就很到位。 魏倩心里疯狂诽腹,却看见张良那边有人兴奋的朝她挥手,魏倩左右看了看,好似真是朝她,于是魏倩看过去,惨兮兮的一个团,也认不出是谁。 魏倩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之前在楚地见到的美少年,再看对面兵卒前面的黑糊糊的一团,魏倩扭头,这才大半年,怎么就丑成了这样。 这还真不是张不疑的锅,实在是张良借了兵,但他善于谋而不善兵,大半年奔波,张不疑又没人照顾,他跟着张良后面打仗,这么混下来,可不就惨兮兮的,明明一个贵族傲娇美少年,这大半年是受尽了他爹给的苦,成了这难民样。 他一眼就看见了会稽一道玩耍的好伙伴的魏倩,同样是打仗,但魏女郎身旁的侍女都过得比他好万倍,再跟着他爹混,他就是狗。张不疑对他爹已经粉转黑,正宗黑粉,俗称逆子。 等刘邦张良初遇肉麻兮兮的说完,她发誓这人就没对谁这么文绉绉说过话,萧何听着都觉得牙疼,这还是同一个刘老三吗? 刘邦听闻原先张良在韩地不顺,就准备攻打陈留,一般来说,陈留这地刘邦肯定是不让的,但他对上子房就很好讲话,当场许诺子房勿忧,区区一个陈留,过些日子,我帮你把韩国打下来送你。 张良眼睛一亮,“良替韩王谢过沛公。” 很好,萧何脸绿了,老板已经飘了,老板忘了自己要干啥了,但萧何不到生死关头从不反驳,所以只是拉着脸没说话。 陈留县令不肯降,郦食其斩下好友的头颅出了城,看得魏倩很是怔愣,那头颅放在刘邦案桌上,他们对着头颅议事。 魏倩强压下对于这时代的恐惧,看着郦食其表演,她完全不敢抢功,毕竟好友头都献上了,这陈留县的功劳,就该是郦食其的。 当天刘邦就攻城,一边攻城一边用陈留县令的头扰乱对方的军心,县令都死了,还拼死抵抗什么?就这样,张良打了半年没打下的陈留,刘邦两三天弄了下来。 加上刘邦许诺帮他打下韩国相赠,张良看刘邦的眼神都亮了,于是他携子房一起进了城,见子房手下的士兵苗头不对,还杀一儆百,不,不止杀了一个。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邦他顺其自然的帮张良治军,毕竟他是个有分寸感与边界感的老板,哪怕魏倩的排场部曲与他的军队格格不入,他依旧没管,尊重员工的多样性。 史书上他对陈平也是,比起君臣,更像现代的老板与员工,你吃回扣没事,帮我办事公司效益良好就是好员工。一般按他的行事方式,是与张良说让他约束好自己士兵,但他没拿自己当外人。 其实刘邦也无奈,他就没见过这么散懒还欲抢劫黔首没眼力见的兵,子房借兵是从他眼皮底下向项梁借的,一向纪律森严的楚军成这个样子,想也知道是张良治兵有问题。 所幸他接过杀伐果断威慑住,原来楚军就是正规军,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变成回到楚营的模样,毕竟他们也不想是因犯禁而死。 刘邦治军一向很严,对自己兵马尽可能好些,但要是犯事,向来说杀就杀,毕竟韩信投奔过来,因为变成小卒心情郁闷出去喝了点酒,回来就被押着赴刑场,与犯禁的排成一队,被砍前唤住了夏侯婴,才保住一命,遇见了萧何。 军令如山,但也因此刘邦明明是个新手,打起仗来,那些名将秦将,与将门之后根本不是对手。他只有遇见项羽,才节节败退,但能与项羽这种战争牛人,打得有来有回,也是非常强了。 陈留县是个富裕的地方,这里据守着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冲,同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城里贮藏着几千万石粮食,城墙守卫工事非常牢固。要不然张良也不会啃半年,刘邦能快速打下是因为郦食其斩令夺城。 但这个逼确实给他在张良面前装到了,于是子房也开始展示他谋划的能力,张良画策刘邦连连点头,觉得子房与魏卿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子房说到兴奋时脱口而出,此天以臣授沛公也。 刘邦喝水都呛了呛,好家伙,不止大局观相似,话都一模一样。 子房的话没得到想像中的回应,对上沛公的视线,沛公咳了咳,想着子房的话,可能这就是大才的相似之处,毕竟打天下,都是一样的打嘛,两人可能都在找最快解法,就撞了。 刘邦对张良笑了笑,“子房大才,只是我之前听过魏卿说过相似的谋划,一时怔忡了会,我得子房,天助也。” “魏卿?”张良想了想刘邦手下人,“可是魏女郎?” “正是。” 张良算了算魏卿年纪,“不想女郎十六岁,竟看世事洞明如棋。” “是啊,年轻能耐了不得,虽有些小缺点,但亦是真性情。”刘邦想到魏倩,便觉得心中慰贴,魏倩每次说话,都对他的未来带着笃定,他也觉得有魏卿在,天下唾手可得。这种隐隐约约的默契,他看作君臣,读作天下。 如果魏倩在场,必定尴尬得脚趾扣地,抄到原主头上,还被原主夸赞,她也不知道刘邦打天下大方针是张良画的策,她只知道子房的此天授臣于陛下也。 她脱口而出的照搬,回过神后也难收回去。但她说得很大,张良问沛公她的谋划,子房不愧是谋圣,他立刻在框架里布置得更为妥帖可行,还随便改得更适合如今的沛公。 立刻就把什么叫专业与半桶水的区别给形象化了,魏倩年少,且想法稀奇古怪,但可行性超强,创造利益价值,在这条赛道,她是专业的。 刘邦张良在谈论天下的时候,魏倩在检查手下人活干得怎么样,还真被她发现了两个好苗子,于是她推荐给萧何,免得萧何干活多怨气大。 张不疑进了陈留,十五岁的孩子,首先是洗澡洗头,他硬是洗了三遍热水澡,吃了点热乎的,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想了想,决定离他爹远点,他在他爹身边,活得太惨了。 于是魏倩第二天发现自己身后多了条尾巴,她走到哪张不疑跟到哪,这还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傲娇少年吗? 主要是就她年少,在沛公军营,她说话很有份量,将士们毕恭毕敬,张不疑刚好是中二期,同龄的她实在耀眼,于是决定当她的跟班,他爹怎么说来着,良臣择主而侍。 洗了干净换上新衣的张不疑,又恢复了以往的美貌,此时没有当日陈平的美貌冲击,在此时的汉营里,张不疑还是非常养眼的,魏倩被他跟了两天,就决定收下他当秘书,毕竟柳细君实在太忙了。 魏倩对上张不疑热烈的眼睛,嗯,她想,毕竟打仗路上实在无聊,张良儿子非要跑过来,那她调戏调戏也是应该的。 20、墨家巨子(一) 魏倩的预感没错,郦食其张良一来,她与萧何存在感就显得不强,毕竟郦生与张良攻城略地,谋略于千里之外,人家是专业的。 郦生还卷,因是帮张良复韩,沛县人马留于陈留,刘邦带着郦生张良去打,很快,不过月余,韩国就打下来了。而且刘邦说送是真送,赠与韩王了,把韩王感动得,听说他要借子房,立刻就借,不止借,还送。 刘邦给了韩地得到了子房,他觉得超赚,韩王也从未见过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两人都怕对方反悔,所以分别得很快。 张不疑帮魏倩处理着琐事,看魏倩一改先前的懒散,整日在书房写写画画。 魏倩是重臣,如果在她办正事的时候不长眼,容易被当成间谍,张家世代为相,这种政治嗅觉是与生俱来的,所以他也不去妨碍。而且张不疑发现,自从蹭到了魏倩身边,生活水准是他从小到大没享受过的。 他再次感叹,跟着他爹,还不如小弟跟着娘身边,以前的他真是受苦了。看看人家魏国贵女,他这贵族显得过于囧迫,况且魏倩不光享乐,思想也很自由先进,对于少年人,这种自由是致命的诱惑。 看着魏倩走出来,张不疑眼睛亮亮的凑过去,魏倩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无言。 “我听说你爹过几日就随沛公回来了,我与你爹日后也算同僚,你非在我这,那不是打你爹脸吗?” 张不疑一身反骨,丝毫不怕伤亲爹脸面,如果可以,他还想更伤点。 “才不会,况且我不在他身边,他肯定乐得自在,知父莫若子,我懂他。”张不疑接过柳细君拿过来的披风,给她披上,“女郎不是说过要我当秘书?” 秘书这词在周出现,意思与现代一样,春秋战国,诸侯大臣们都置秘书一职,后唐宋改了称呼,现代又用回来。 魏倩看了看她的俏秘书,行吧,反正张良都不管,有张家子弟当秘书,她多长脸。 “成,以后你爹要是揍你,可别怪上我。” “才不会,他心心念念复国建立功业,才不会想起他身边还带了个儿子。” 魏倩看着他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那可不一定,你在他身边他想不起来,但你要是在我身边,他就会时常想起来。” “会吗?” “会吧。” 吃完午饭魏倩又窝在书房,郦食其卷到她了,如果她一直如此懒散,等后面陈平张苍等人一加入,她必定被边缘化。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所以有些改革不能等到天下平定后,等入了关中,刘邦封王后,就得开始实施了,她必须得到制定的权利。 比如土地革命,比如报纸喉舌,如果可以得到集权,没有君王能够容忍分权,她可以做君王集权的刃。 不然汉初无为而治的结果就是,大部分人安定,但地方上,全靠治理者的良心,更有甚者,分封王族以杀人取乐。 没有监管的治理是恐怖片,为什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个年代能活到老,都是地狱级难度出来的能人,存活的智慧对后代都是宝。 她活在这世界,不能让这些东西污了眼睛,秦亡后土地分配改革之法,她制定,萧何推行的话,是很快的。新生的政权,一切都是新的,这是一块空白画布,无论画什么,今后她所出的,就是祖宗之法。 但刘邦这边,郦食其可以不用管,太老了,而且很疯,就他去劝降县令,劝不降就弄死人再从城里出来,换其他人早就死了,但郦生不慌。 他这么胆大,后来他与韩信抢功,韩信怎么可以会让其他人抢灭国功劳,于是郦食其玩脱,被齐王烹了,韩信打进来后,让人厚葬。这么理直气壮的弄死同僚,差点把汉营谋臣给气死。 现代上个班公司里高层都是尔虞我诈,抢资源抢项目抢功劳,别说古代的帝国,这新生的王朝,每个人都想咬下一口。 而西汉很幸运,从刘邦吕雉到文景汉武,后面的昭宣盛世,代代皇帝都不错,每朝的文臣武将一起铸写了汉,给这片土地烙下了汉印。 可功劳只有这么多,刘邦手下能人却如过江之鲫,加上刘邦的水端得很平,基本个个封侯,一封就是四百余人。 六国旧贵族全员沦为百姓,只有魏家与项家封侯还是贵族,其他可谓是连水花都没有就成了新兴家族的养料。魏家魏无知封侯当然是刘邦的信陵君情怀在,毕竟少时偶像,千里迢迢去追过。 她如今插手进来,自然要厚着脸皮去抢一份功,毕竟开国功业不只是荣华富贵,还有青史留名,张良功成身退,千古美名。 韩信就算是造反被诛,依旧是武庙立着,兵仙盛名。百姓是无声息的,就算大灾大难,也不过是,大饥,人相食。 这得益于汉初统一的大功,各时代富豪与权贵又有几人能在史书占一行字?谁记得乱世割据皇帝的名字,谁记得庸主下的臣子? 功业是公平的,大秦帝国只存活十五年,但始皇帝名字是非曲直后人自有定论。乾隆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 魏倩前期铺了路,没道理中期歇菜,她没有当陪玩的爱好,萧何有相宰之能,其他人玩谋略还行,办实事实在拉垮。 既然要卷,就得来真正的卷,从农业工业到民生福祉,基建汉初不能碰,问就是百姓被大秦基建伤得血条已空,一听修什么,直接原地发疯,完全不听解释,除非给钱。 魏倩想了想,嗯,她可以给钱。本来她在现代那么好的医疗都没有生孩子的想法,更何况是古代,只要她花的够多,天下皆是她孩子,那时是她卷死同僚的时候。同僚为了子孙后代,她为了身前身后名,大家各取所需,各自努力。 由于天下人对于兵役徭役的恐惧,黄老的无为而治在汉就找到了生存空间,朝庭只要管百姓不被外人侵略就行,他们自己能过好自己日子。 在魏倩窝在部曲们整理出来的书房里奋笔疾书时,有一群人来投,却不是为了投沛公,而是投奔于她。 光线从窗台透进来,书房光与影色彩交汇,房间里都是橘红色的阳光,照得魏倩心情轻松了些,笔是魏自制的,写毛笔太累,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改成钢笔。 “女郎,这份拜帖有一人托我给您。” 魏倩头也没抬,“我不是说都拒了吗?没心情与他们叙旧情。”她卷着呢。 “是这一任墨家巨子。” “?” 魏倩在书房听得宋庄来说,墨家众人已至陈留,巨子想见她。 她沉默消化了一下信息,方恍然大悟,墨家此时已经衰弱,秦重法家,为了生产工具,毕竟天天基建,所以提拔了一些墨家里的优秀手艺人,这部分人变成了秦墨。 但秦墨们实在太工具人,对墨家被百家围杀的局面帮不了一点,如今大秦分崩离析,灭亡近在眼前,儒家积极入世宣传,收弟子传授知识,法家现今无人敢用,毕竟大秦前车之鉴,没有统治者想沾边。墨农逐渐沦为匠人,或游侠,再难登大雅之堂。 魏倩虽然只跟着墨家老师学了两年,严格来说还不算弟子,但是她的名望天下知,如今只是小官,但刘邦势头猛啊,关中所向披靡。 她明显是沛公帐下数一数二的能人,前途坦荡,等刘邦未来封王,跟着她墨家也有喘息之地。这时候巨鹿之战还没爆发,项羽举世瞩目的战绩还未到来,刘邦的战绩过于让人侧目。 魏倩想了想墨家的逻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合作,现在她虽然不缺人,但再过几天月刘邦打入关中,去咸阳宫浪荡的时候。她实现她的计划就大量缺人了。 墨农是她未来的基本盘,她是非常清楚且知晓的,他们过来投奔,对她来说还省了她去劝服的功夫。魏倩接过拜帖,对宋庄说, “明日下午我有空,到时去请巨子过来吧。” “诺。” 宋庄出门之后魏倩合上了对于土改的想法书,开始写辩论的稿子思路。对,辩论,明日我要是辩不过他,估计也很难让他理解与改良墨家思想,乌托邦也许存在,但决不可能出现在人吃人的古代,还是野蛮未退的奴隶制与封建的过渡期。 如果墨家巨子不认同,那么到时候也很难相处,她可以另起炉灶,但没时间陪人内耗。墨农的衰败就是他们内耗严重。儒家一推,他们就散了。 另一边来到陈留借住在友人家里的巨子,他名田丒,身边跟着几个人,有一中年人名元青,便是教过魏女郎的老师。 巨子接过的墨家已是摇摇欲坠,墨家在他手里,已成了游侠的代名词,再过些年,怕是会沦为盗匪一流而被人驱逐。虽然他走到哪都被诸侯们驱逐,世人无知且逐利,听不得墨家之说,他但凡有门路,怎会去搭一个小辈的线。 他这几年未被上位者驱赶,还是因为对方想打听魏女郎的事,以及魏女纸与纺织机,别说他不知,他就算知怎会毁人家业? 但也因此留心起魏女郎的事迹来,他越听越觉得此人有墨家风骨。大秦灭亡近在咫尺,墨家并不想为秦陪葬,他厚着脸皮来到陈留,也是为了那一份希望罢了。 他穿着一身青衣绵布,走过雪地,兵发几月,陈留从入冬已至寒冬,树梢上都结了冰,上有细雪压着,他看向一同走路的元青,“魏女郎曾当了你两年学生,她有如此天赋,怎不见你来与我说过?” 元青也很无奈,因为他教女郎时,她字都写得缺胳膊少腿,这怎么能看出天赋来?他哪知不过两年,那女郎已经名满天下。 “这……那时女郎字尚认不全,还常说胡话,弟子与她时有争论,没看出什么天赋,倒是胆大妄为。” 巨子一言难尽,他就说他迟早被这些榆木脑袋气死。 “她字刚认全就能与你争论,这不是天赋超绝是什么?” 元青有些哽塞,无法回答,他想着,明日巨子自个去了就知道了,他是没看出魏女郎什么墨家风骨,倒是一肚子商人重利。 “巨子既已来到陈留,何不等沛公回来,去寻沛公,与他言说?” “儒家去都没讨什么好,我们去估计等门都不会开,你以为我没拜访过吗?” 墨家是一个乌托邦思想,人人平等,人人互爱互助,没有法律,没有压迫,绝对公平的禅让世界。 可这世道岁饥人相食,苦难接连而来,乌托邦只能存在于幻想里。哪怕现代社会食物充足,生产力爆炸,法律一有空子就危机四伏,哪有乌托邦的生存之地? 墨家思想固执,巨子不受待见,可太正常不过了。 20-30 第21章 墨家巨子(二)女郎怎么能耽…… 魏倩不喜交际,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如今的声名有多么盛,刘邦又势如破竹,尽得民心,这一方沛县势力还未上桌已被人摆上了菜肴招待。 天下知先入关中者为王,关中也在议论,她的情报网没有铺开,消息迟缓,她收到项羽出兵的消息时,巨鹿已经在对恃阶段了。 天地间的大风刮起来了,魏倩在准备着与巨子下午的见面,其实这个时间不是她理想的与墨家见面时,秦亡后墨家无处可去时,那么思想上就容易说服很多。 毕竟对别人她可以画饼,但墨家人自家画饼一直是最大的,再给他说啥他们都觉得人类欲望肮脏,他们有自己崇高的理想。 昨日的暖阳似昙花一现,今日风雪再度飘洒,魏倩披着厚实的披风,双手合于袖,握着做得精巧的手炉,入关中者为王,这一次,也许可以不用退守汉中,关中百姓何辜,要承受项羽的屠刀呢? 巨子与元青从风雪中走来,在宋庄的带领下来到待客厅,房里燃起了炭炉,偶尔炸起火星,在安静的室内能听到木炭燃烧的声音,部曲上了茶与糕点,巨子从府外走进来,面色便淡了下来,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陈留只是魏倩暂时待着的地方,却无一不精致,冬日大树也凋零,魏府却有竹栽于盆中,置于房内,如果巨子知道后世的诗的话,必是能为他如今的心情找上依据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魏倩帮扶百姓,让他们少受饥寒,天下传她美名。 但她也耽于享乐,喜富贵之物,他也去过沛公住处,那里很简陋,收拾出个办公地方就行,魏倩做为人臣,部曲从门口一直立到房门,排场远胜人主。这样的人,真的会听他的墨家之道吗?这样的人,真的对得起这名声吗? 巨子的偏见魏倩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很吐槽,刘邦只是在陈留随便收拾出了,待两天就帮张良复国去了,都没住两天,怎么可能花钱装扮?况且她的绿植也是部曲们训练之后从山上挖下来的。清廉正直的人对别人也是苛求的,不清苦就是贪婪,就是邀名作派,非圣人君子之为,乃小人之心。 百姓称赞她,是因为她让百姓有了更好的生活,哪怕只是饭桌上多几味菜,多些油,多些工钱,那也是其他贵族从不示人的东西,就是百姓自己,也是珍藏当自己谋生的东西。 刚开始也是夸她的慷慨,然后名声越传越远,三人成虎,也将她的行为捧上天,毕竟凡是帮过她忙的,都富了,一些精巧玩意一改,这些设计魏倩从不威胁他人不准外传,就成了匠人自己的手艺。就连纺织厂的纺织机,工人们在家里也自做了一台,为了罪不责众,他们与乡邻也说了,还夸是主家魏女郎仁善,然后今冬布匹泛滥,百姓少有冻死之人。 这些名声,随着布匹与吃食,传进天下人耳里,他们从未见过她,但无人不谢她。盛名之下,嫉妒者也成堆,哪个文人贵族,不恨她败家卷他们,显得他们为富不仁。 他们做做样子,也会拿出一二手艺教治下黔首,博个好名声,但他们高高在上的作派,于是百姓更爱戴魏女郎。她投奔刘邦治下,刘邦的仁义作派也在百姓心里流传。 天下都知刘邦与怀王曰,先入关中者为王,关中百姓已经在等着了,比史书上的唯恐沛公不为关中王更为热烈。他们苦了太久了,关中百姓离咸阳最近,在秦国基建里,他们是最为苦痛的。 功在千秋,罪在当代,他们就处在当代,苦难是秦人的代名词,严苛的秦法管不到六国,但严苛的秦法管束着秦人的世世代代。 天下之毒,最毒不过商君书,民强国弱,民弱国强。商君的治国之道,重法之下,还贫民,愚民,虐民,辱民,疲民,弱民五法深入各个秦王的心里,始皇帝依旧依此治国,才肆无忌惮的使用民力,因为秦就是这样得天下的。始皇帝与百官不认为这是错的,这就是立国之本。 六国贵族的眼里,也从来没有过治下百姓,黔首疲弱至此,还算是人吗?草芥而已。 陈胜吴广得势就飘,手下与盗匪无异,攻城略地,烧杀抢掠,约束不了手下,自 然无人帮他们,秦的大军一来,他们就碎了。 这个时候刘邦起仁义之师,约束将士,秋毫无犯这个成语就是因此得名。得尽天下人心,他还是黔首中的一员,天下人每每念之,热泪盈眶。所以后面他对上项羽,越输人越多,无论前面死了多少人,后面的百姓唯恐他放弃,越输地盘越大。他的天下,是天下人的血肉堆砌的,人心在刘。 魏倩被部曲在衣食住行上娇惯又如何,她这些富贵,是她付了工资奖金,她所赚利的大头,也是贵族豪富。 是香皂,洗头膏,牙膏牙刷,还有护肤品与丝绸,这才是她的利润来源。纸是利润项刘两家占大头,她就是个生产商,获利虽有,但不足言道。纸的价值不在赚利,在使用,在为她所用。 卖给百姓的粗布价格,与百姓自己织的成本一般无二,不然纺织机都走入千家万户了,她的布还能这么畅销? 她问心无愧,所以从不在乎他人所想,刘邦时不时都来她这蹭饭,每次想要身边人过来学学,又念叨大业未成,岂能耽于享乐。 明显是战国故事卧薪尝胆看多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这个时代人的思想烙印。所以她的排场衣食住行,一直是沛公军营里的富贵花,他们也习惯了。 这些东西巨子不知道,人只看他所看到的表现,也许墨子能懂,但死守理想的巨子们,是厌恶这些富贵的,他们只认为这是虚伪,这是富贵的傲慢。 当魏倩一身锦衣出来时,巨子坐在椅子上,心里已经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此时他已不能像以往那样拂袖离去,他是来寻求墨家未来的,再崇高的思想,也需要孕育的地盘,以及金钱。 毕竟墨家与现代科研很像,科研哪有不花钱的?巨子的青衣还是他好不容易翻出的没补丁的衣物,只是陈旧一些,毕竟他们研究利器与匠艺,都是自给自足的。 有的能换钱,有的是无底洞。 魏倩看着人到中年的巨子,站起来削瘦的身子却显得挺拔,她喜欢这样的精神气,于是也笑着寒喧。 “昨日听巨子来访,我喜不自胜,今日得见,实乃平生幸事。” 又看向元青,想起了与大梁的那两年,她初来秦末,一身反骨,教她的老师被她天天怼,偏是个老实人,见不过就生闷气,于是她更为猖狂。 “老师一别两年,看起来面色比在大梁时好多了。” 不说还好,听在元青耳里,气得他冷哼一声,魏倩也不在意,笑吟吟招呼巨子坐下喝茶。 巨子与她相对跽坐,柳细君煮着茶,招待贵客自然是按时代的礼仪走,这个时代茶就是花里胡哨的加这加那煮一壶,以显贵气。魏倩只用干菊花加一些药材,煮出来也清爽, 两人都正襟危坐,沉默不语,柳细君煮好茶倒完便退去,元青也一道出去,室内只留下魏倩与巨子。魏倩拿起茶杯饮了饮,她还是更喜欢泡的。 “巨子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若有需帮忙之处,我必助之。” 巨子喝了一杯热茶,比她还豪爽,可以看出两人都不是什么高雅之人。 “魏女郎聪慧,怎不知我之所求?自阳城君之后,墨家为百家所厌,为各国所弃,别无出路。我听闻魏女郎自称师从墨家,虽不是弟子,亦崇尚墨家学说,我前来相投,可魏女郎衣食奢靡,有负盛名。” 不愧是你,来投奔先骂人,不为人弃就怪了,也就是她脾气好。魏倩并未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眉目有神,清苦中亦有信仰。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尴尬起来,但巨子毫无愧色,亦无怒气,安心坐等她的态度。 “我听过墨家巨子的名声,却不知巨子的名字,巨子的名声是墨子的传承,这样得来的名声如何能评判我的盛名是否有负?” 魏倩说话一向是非常狠且直的,巨子气愤不己又哑口无言,因为她说的是实话,以魏倩的名声,巨子无资格评说她。魏倩毕竟是来与巨子合作,而不是来吵架的,于是未等巨子拂袖而去,便再道。 “巨子既来相投,如何还看人表面富贵奢靡?难道我为天下的付出是假的吗?百姓哪一个不是拿到了我的好处才夸赞于我?他们没有实在的获利吗?我若一穷二白,巨子会来相投吗?我便是说得大义凛然,然无钱又如何能让墨家在新朝立足?” 巨子被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无言,魏女郎的付出是实实在在,不容辩驳的。魏倩看着面色好转的巨子,笑了笑。 “孟子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很认同这句话,如果我身出穷苦,那么我得先救自己。因为我的富达,所以我有能力兼济天下,何乐不为?” 巨子叹了口气,“魏女郎虽言师出墨家,却句句是儒家思想。如果天下人都靠达者兼济,像魏女郎这样的达者,几百年才出了一个。贵族豪强大多口中仁义道德,但让他们放出鱼米帮扶黔首,不过痴人说梦。” 这不能怪她,她自幼活着儒家文化圈,从汉武到现代,这片土地被儒家腌入味了,她想弃儒家,脑子里总会有儒家思想冒出来,几千年了,天性不是她说改便改的。 “我师从墨家,并不妨碍我看其他的书籍。墨家为什么会衰弱,巨子知道吗?明明儒家也无王侯用它治国,却越发壮大,连并非是其弟子的我都听过它的言说。” 巨子冷哼,“不过是儒士巧言令色,博求美名,高捧王侯罢了。” “这只是表象。”魏倩断然道,“墨家的衰落是因为固步自封,不适用于时代自然会被时代所弃,如果墨家为大同。王侯弃墨家,黔首为什么也弃墨家?是他们不想兼爱过上幸福生活吗?” 魏倩用上在学校辩论赛里淡然语气,向固执的巨子慢慢讲述。 “王侯亦不用儒家,但黔首们却听从儒家,只是因为他们的道理符合天下人心中的公道罢了。儒家被百家骂抄,抄袭他家思想言论,可这何尝不是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儒家抄道家抄得最多,道家虽然骂骂咧咧,但是也是认同的。” “那巨子带领下的墨家为什么一步步脱离人群,变成曲高和寡之物,墨家学派衰败,墨家众人无用武之地?为什么不能改变呢?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学问要发展,怎能举步不前?” 巨子听着她的话,每一句都响在灵魂深处,有时候思想家走进牛角,他们自己是发觉不了的,当有人去点醒的时,他们才恍然大悟。 战国秦末还是思想萌发的时候,汉武才定型,而魏倩的思想,是几千年的精华,她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是一代代人琢磨了千百年才想明白的事。 刘邦张良萧何等人看她,是看贤才,可巨子这样传播思想的,是最能知道她的话语思想是什么,于是巨子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得实在过分的女郎,如看一轮新出的太阳,刚刚打破黑夜,散发着光与热。 第22章 墨家巨子(三)墨家居然还有…… 室内很是空旷,秦时地广人稀,府邸屋舍都十分大,如不是炉炭日夜燃着,室内是无一丝暖意的。 巨子听着魏倩的反问,他张口欲反驳,但理科生也是有壁的,古代认死理的理科生是辩不过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现代理科生的。 所以一时之间安静得出奇,炉炭炸出几丝火星,魏倩正襟危坐,握着袖里的手炉,并不着急与巨子继续谈论。 毕竟她本就握有优势,她有资源,巨子来投,主客攻守之势很明显。她一昧的给人洗脑,未免太过咄咄逼人,过犹不及,魏倩突然觉得,她也需要一个谋士,脑子多一些想事情更顺利些。 可聪明人就那么些,识字的人就这么多,而且多是小人。聪明人比如陈平之流,人家敢来她也不敢用,很明显她没有刘邦的能耐。 她连治家都治不好,全靠躲,今年新春又能留在陈留,躲过一年春节,挺好。她管理下属的方案就是现代的管理,她给钱,人家办事,她入股,人家给她分利。 古代的驭人之术,她并不是很懂,听过就听过,根本做不到,受了二十几年教育洗脑的人,不可能到了古代就杀伐决断,会杀鸡儆猴,学着酷刑弄死人。 她能平静的看着人头只在心里尖叫,这已经是极大克制了。她在现代倒是一个劲的说,只要我没有道德,谁也绑架不了我。 可现代,就是处理死刑犯,也是会给一个体面的。古代是不小心得罪什么人,全家当场横死,最重要的是,从幼儿园开始的思想品德课到大学的马列主义,她以为她可以没有道德,但是该死的,她有,且烙在灵魂上。 她刚到奴役人是治国道的秦末,她连奴役别人都得在心里给自己行为洗脑,但仍旧有强烈不适,还没有心理医生可以诉说,魏国已亡,她又是落魄的权贵阶层,这种情况从她开始有钱付工资后,才舒缓下来。 旁人以为是她年幼,是女子心善,仁德处世,实际情况是她在世界寻到一种她能接受的人与人之间相处。她只有一个人,所以世人怎么处世她管不到,只能管好自己,问心无愧才能睡个好觉,毕竟她连应届生都没当上,寒窗苦读还没来得及当社畜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在生产工作,可以兼济,但在政治领域,她还处在独善其身的穷困阶段,当然这主要是老板还没当皇帝。老板不进步她怎么进步,老板不集权她怎么改革? 刘邦当皇帝很快,但统一太慢了,亡秦灭楚后天下的权利依旧是分散的,这时候的刘邦与周天子无异。还是又八年,扫除天下异姓王后,才将权利收回朝庭。 对比其他乱世,依旧很快,但她是个急性子,一次性能做到的话,实不必三次扫平天下,百姓的命也是命。 她不知道自己能将天下变成什么样,但不会比历史上的更差了,至少这么大土地,两三千万人,实不必人相食。 而且刘邦这样的老板,是最适合她的,从不在自己不会的专业上指手画脚,这天下是刘邦打的,却是萧何治的,后面的丞相甚至萧规曹随,连变都不变的懒惰。 职场太松懈,一看就是缺人卷他们,这她不得去卷卷。 巨子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女郎,思想通透至此,但他不又甘心。 “女郎话得轻巧,当年墨子创墨家,欲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孟子也言孔席不暖,墨突不黔。” 他又叹道,“墨子为救世以自苦为极,生活清苦。墨者为追随墨子,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墨家以此为荣,推行天下,万民效从,天下兼爱相亲,难道不是最好的道路吗?” 很好,她就知道,这些人说不过的时候就喜欢来咬文嚼字,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怪不得刘邦一听就想骂人,她听她也急。 还好她是恶补过的,听得懂大概意思,说的是墨子的思想,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表面意思孔子、墨子四处周游,每到一处,坐席没有坐暖,烟囱没有熏黑,又匆匆地到别处去了。形容忙于世事,各处奔走。 深意便是后世的阅读理解,圣人为什么成为圣人,自然是以圣人们不怕蒙受耻辱去接近君王,并不是为了贪图利禄、羡慕地位,而是为了谋求天下百姓的利益,消除万民的祸害。 再形容墨子与墨家人的艰苦朴素,衣食住行皆自苦至极,还好她不是墨者,在这种艰难困苦的世道还得往艰苦上靠,她还是觉得没有手机人生已经很苦了,再难不如重新投胎。 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也很有意思,是说墨者认死理,至死也不后转脚跟后退。看出来了,不缺心眼怎么能入墨家。 毕竟初中的时候就学过百家争鸣,教科书上说过墨家是一个有领袖、有学说、有组织的学派,他们有强烈的社会实践精神。 墨者们吃苦耐劳、严于律己,把维护公理与道义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墨者大多是有知识的劳动者。 她虽然不能理解在古代建乌托邦的爱好,但她实在需要有知识的劳动者,况且,谁说她这不婚不孕一心为国为民,要自由人权不是建设另一种乌托邦呢? 如果是战国时期如日中天的墨家,她还真说服不了,但此时的墨家,自己都迷茫了,不然也不会四分五裂各寻出路。 “巨子自认比得上墨子吗?” “自然不能。”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魏倩笑了,还带着几分嘲讽,“巨子都不能比墨子,墨家却要求墨家子弟皆苦行,无私欲,一心为天地大爱。又想天下百姓皆为墨子,一起做到绝对的公平与正义,不论男女老幼,一起互帮互助,兼爱相亲。还妄想权贵皆是圣人,节俭勤劳,国家之间不欺凌不战乱不仇视。” 你家是不是太超前了?人人识字的现代也做不到啊,绝对的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如果勤劳的人与懒惰的人得到的东西一样,勤劳有什么意义?还有兼爱,现代人让坐是美德,但你强行让我让坐,就别怪我骂你老逼登了。 汉是儒皮法骨,主靠儒家思想治国,顶多是宋那德性,软弱可欺。但要是用墨家治国,在这种年代玩乌托邦,那就是在上演恐怖片,至今没人实验过。也没人敢去这么挑战人性,让人人当圣人。 巨子可以听得讲道理,但哪能听这嘲讽,当即就暴怒,骂道,“天下之所以兵戎乱世,困苦不堪,都是因为有尔等这些硕鼠吸食,用天下之力满足私欲。” “权贵都是硕鼠,那天下百姓为何供养呢?因为硕鼠能办实事,能召集兵马守卫家国,让他们不被外人欺凌。能用智慧帮人解决问题,让他们可以买卖聚集嫁娶,所以人们放弃了茹毛饮血的野人生活建立了国家,听从了权贵。真不想交税,往深山一跑谁能征得到?” 魏倩看着哑口无言的巨子,他怒极却也无法反驳,可墨者百年都是这么过的,为何百姓们不行? “天下战乱频频,百姓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儒家谈说道德世人还能听听,但要世人去当圣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衣食足而知荣辱,知礼节。墨家第一步都做不到,却想一步登天,是否太为难世人了?” 她知道墨家想做什么,无非是投奔于她,让她也变成墨者,然后让她当巨子,让墨家再次伟大。不可能,她只想要打工人而已,用不着进传销组织。 “巨子,我言尽于此,我师从墨者,却绝不会加入墨家。我不认同墨家思想,但我认同墨家的德行与工匠精神,如果巨子看得上我,可令弟子前来当我的门客。” “当然,”魏倩看着面前的巨子,她要办事有人更好,无人自己找无非慢一些而已。“我并不是任何学派的弟子,也无意与谁抱团,治国之道法家太严苛,儒家太理想主义,道家太懒散,墨家过于偏激。在我看来,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治国自然得取众家之长,去众家之短。” 巨子被魏倩的狂妄气笑了,“在女郎眼里墨家居然还有长处?” “自然是有的,墨家的思想治不了国,但墨家的机关工具可以,农家亦是,不止可以固城,也可以让人生活变得更好。比如我做的纺织机,还有肥皂香皂洗护用品,都是工具,却可以让百姓们度过寒冬,远离脏污。这难道不是生活的希望吗?巨子想要一个公平的世界,起码得先让百姓们摆脱穷苦,不然黔首们去向谁要公平?” 当她说到理工专业时,她刚开了头,巨子是里头的行家,吵架吵不过,专业知识还比不过吗?然后两人开始论长论短,论算学工学还有科学,巨子发现魏倩的学识如海一般广阔,他简直惊呆了,这 就是元青说的才识字不久的人? 她明明生而知之,原本吵架吵不过差点翻脸,又在理工科面前握手言和,她得到了巨子的投奔,然后她听到墨家会来了不少于千人。好家伙。这些人原本就是你家养不起了过来啃我的吧? 但总的来说,她表达了她的立场,巨子也有巨子的立场,但不妨碍合作,拉她入组织就别想了,巨子连夜让她上黑名单。上上班就行了,解决一下墨家的存亡问题,其他的墨家自己搞定。 魏倩要这些人到岗,越快越好,毕竟她要兴办企业了。从旧贵族完成大资本家的脱变,不然怎么养活不下千人的团队。 刘邦也带着张良郦食其回到陈留,在萧何的黑脸里坦然自若的继续往关中进军。而魏倩留在陈留,毕竟继续跟着她也出不了主意,不如留下来治理,顺便搞事情。 她的第一任务,就是火药,大炮她是暂时搞不出来,但拿出火药还是很简单的。但火药的制作,必须是严格保密的,所以她只要几个人来搓,够她装神弄鬼就行。这得她亲信来,墨者主要是机关道,搞投石机的改进,变成投弹机。 毕竟保住关中,刘邦先入关中,成为秦地新王,是符合道义的。而项羽要打的话,她玩天降陨石吓吓楚军不过分吧?大魔法师刘秀用这招两万打四十万,她不过就是让项羽撤兵而已。 第23章 关中(一)听说你们还剁了鸡…… 刘邦打韩国很快,进取关中同样很快,关中八百里秦川他半打半接降,上一封信在攻城,下一封信就是与赵高谈判了。 魏倩有些遗憾这热闹她没去凑,主要是她太忙了,她给来投奔的墨家子弟找住处,开展培训,主要是说她地盘的规矩,她称之为企业规章制度,墨家认死理,先让他们知道她的理在哪。 但墨家是真的困难,他们的穷苦是肉眼可见的,然而精神状态却很饱满,她不理解,但她尊重理想主义者,尤其是墨家这种还有献身取义的牺牲精神的,她表示,也就是秦末,现代看见一个她都得打报警电话,有人进传销了。 可能是因为她就是个俗人,然后她让一半的精英改良机关,攻城利器,一半的人烧窑研究瓷器,她需要暴富,瓷器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然后她去挑了几个部曲里的亲信制作火药原材料,到了最后制作关头,挑了几个死刑犯组装,当一声巨响传来的时候,亲信们都有些惊疑不定。但魏倩并不满意,连石头都没破损,这不就是炮仗吗?这能干啥,给楚军热闹热闹? 一硝二硫三木炭,她的配比没毛病啊,怎么这德性?不过好歹够响,在没有防护服的时代,她没有为科学献身的爱好,她不会亲自去弄,顶多远远看着。 然后魏倩让人制作成颗粒状,放铁球里,捣腾好多次,监狱的狱卒看她带走死囚,都是伤的血肉模糊,然后解除了他的罪责,如果再犯绝不轻饶。 以为她是什么大变态,死囚也不能这么折腾,魏倩在争夺时间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下子她在搞巫术的谣言四起。 这罪名在汉武朝确实让人害怕,但汉初无关紧要,刘邦是个唯物主义者,他不信鬼神之说,其他人对她构成不了伤害。 但她还是封锁消息,实验活下来的人并不知道制作过程,这是她第一次用人命去做事。 她也在拼命给自己洗脑,如果想要秦人不被屠,咸阳留存,有些代价不得不付,他们原本也是做了大恶的死刑囚徒。 这种实验需要场地与人,在彭城她肯定不会折腾,这不是自个地盘可以整整。最后终于被她弄出有杀伤力的火药了,火一点,巨石都炸开了,可以,这很合适。 刚好刘邦来信说他打入关中,过段时间秦王就要出城归降,让她过去看看咸阳宫。 当天魏倩就收拾好东西,连着制作火药的原材料都装箱带走,她得到了确切数据,并不需要冒险将弄好的火药带在身边。 从陈留到咸阳很快,而刘邦已在咸阳城外,看到她扬了扬手,沛县将士的脸上都很兴奋,个个与她说一路打来的痛快,她被这氛围感染,看着一群人虽狼狈但精神奕奕的样,也是哈哈大笑。 对于魏倩,沛县人都是非常客气的,毕竟一路走来魏女郎一路帮扶,她爷爷是信陵君,但她却与他们一起创业打拼,沛县人实在,他们听过魏女郎大局谋划,得过她资助,将这胜利大头给了她一份。 “沛公怎么在咸阳城外?” 按理说都这么些天了,早应该进去了,毕竟那信来到她这,到她至咸阳,大军兵临城下,三日前就应该入咸阳了。 “等你啊,魏卿,这可是入咸阳称王,史书定有一笔,你怎能缺席?” 魏倩看着刘邦意气风发的眼神,听着这句话,她实在有些感动,毕竟她汲汲营营是想收获的,当张良郦食其来投,她感到自己被同事卷得边缘化的时候,内心还是气闷的。老板情商高,且愿意照顾到她的情绪,就将这气闷抚平了。 刘邦看着年轻的女郎,拍了拍她肩膀,一路行来因为性别缘故,待她肯定不能似萧何张良那般亲密,不然岂不是结仇?先前他也无高位相送,他这种人精自然知道小孩的心路变化。 “魏卿一路相随,这种大事怎会不等等你,不过你也是,最后关头离队躲陈留那地做甚?我已让人去让秦王来降,魏卿坐战车上,一道看看。” 魏倩知道刘邦误会了,以为她在陈留摆烂呢,于是哈哈一笑。 “我在陈留可干了件大事,过几日再与沛公说,我去寻萧大人。” 大军扬起刘字旗,刘邦带着两万多人从彭城出发,一路打到咸阳,不过数月,已有十余万兵马,浩浩荡荡。从她亲眼看见刘邦单枪匹马入会稽借兵至今,不过两年而已,她很迷信,这天地间的气运在一人身上,自有天命所归的道理。 顺时而为,那么老板的气运就是她的气运,她还年少,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萧何已在战车上,看她过来,朝她扬了扬手,右边樊哙周勃他们挤一辆,左边曹参卢绾,她走上了萧何的战车,张良郦食其带着骑兵在后,沛公一人在前,夏侯婴驾车。 浩浩荡荡往咸阳去,秦王子婴带着百官着白衣出城,皆跪拜乞降以迎沛公。 秦的旗帜倒了下来,天下膏腴供养出的秦官侯爵,他们享受着始皇给的富贵,无一人为秦赴死,他们杀了赵高,推出了子婴,将锅全部甩掉,以求下一朝的富贵。 刘邦下了战车,走到子婴面前,将他拉起来,子婴有些迷茫的跟着他一起上了战车。骑兵先入城中开道,沛公与秦王一道入了咸阳城。 城中百姓很安静的躲在家里,他们从窗户往外看,新王入了城,有些胆大的跑了出去,看着车上的沛公与秦王,他们问,是沛公吗? 刘邦哈哈一笑,朝秦人扬手,看着他们瘦弱惊惶的脸,与街边胆大的人道,“乡亲父老放心罢,我刘邦的军队,绝不会烧杀黔首,滥杀无辜。” 他们听到口头上的承诺,连忙让家里长辈出来,刘邦到了市集,走下战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许诺免徭役,税十五,关中父老看着无架子的沛公,仿佛只是他们的乡亲而不是统治者,他们热泪盈眶,唯恐沛公不当秦王。 魏倩跟着刘邦后面,见证着约法三章,见证着民心依附,可枪杆子里出政权,史书上刘邦不得不屈从项羽,去巴蜀称王。 可如今不一样,兵强马壮,他有最锋利的刀刃,还是魏倩在沛县献上的淬火法。他可以露出獠牙,展露他的野心,魏倩想,这次还有火药,八百里秦川,烽火燃不过来。 她与沛县众人一同走入阿房宫,宫殿八百余座,尽显巍峨,她看着这座新修不久的宫殿,里头旧的秦王宫也翻了新。 沛县众人也懵,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得都惊呆了,沛县那穷地方,哪里见过这等富贵? 魏倩也没见过,她觉得大秦 亡得不冤,看这阿房宫,长城,与后世出土的兵马俑,还有未敢挖的秦始皇陵。以天下之富供一人,天下怎么可能不锤破他头,在刘邦有些晕乎的上阶梯时,魏倩拉住他。 “沛公,你还没安排将士们呢?他们要是烧杀抢掠该如何?” 萧何也点点头,“对,沛公,我们才入了咸阳,如果出了问题,失信于天下,以后可就难办了。” 刘邦看着魏倩萧何,与张良,“我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不止约束百姓,也约束将士,但兄弟们也不能亏待了,曹参,带着沛县兵马去咸阳王侯府上抄家,秦王没了,那些个贪官污吏也尽数去了,如有犯事的,杀了,没什么问题,赶出咸阳。萧何把他们的家财与众将士分了,这么累的打进来,自然要分一分。” 萧何点头,不能亏待百姓,那就亏待一下这帮人,新旧更替,总得清理干净。“沛公,只能三日,三日之后事情办完,曹参的人马就得回兵营,其他新进来的直接住进兵营,不许进城。沛公,我们必须把弟兄们关进营内,才能真正做到与民秋毫无犯。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行,那便交与萧大人了。” “等等。”魏倩与刘邦言到,“贪官污吏范围可太管了,沛公是准备这天下不治了吗?秦吏听上头的管事,并无过错,沛公要赶,一定要讲个分寸。毕竟我们这一赶,是认定了自己当王,否则项羽若来,必要沛公性命。” 刘邦脑子也清醒了,但他想到了他的兵马与兵器,心中定了下来,毕竟兄弟反目是必然的,项羽若打进来,天下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那就按着品级,秦吏与地方官不管他们,但咸阳城的这些个王侯将相贵族高官,一个别放过。” “诺。” 刘邦一步步入了阿房宫,这座今后属于他的宫殿,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位,他一步步走上去,坐了下来。有几个小太监看到他,跪迎了上去,一口一个陛下的奉承着,刘邦哈哈大笑。他新奇的看着内侍,想到了什么,戏说的问。 “你们就是宫侍?听说你们还剁了鸡儿?” 内侍们陪笑,脸上无一丝不悦,他们还跟刘邦诉说着秦王一天的行程,刘邦坐在皇位上听着,不以为然的笑道。 “秦皇孤家寡人,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有一帮好弟兄,岂用得着称孤道寡?” 他坐了会就去后宫,内侍们为风尘仆仆的新王倒了热水,刘邦沐浴更衣,任宫婢擦拭着头发。内侍们带来一群胡亥的后妃们,始皇帝后妃儿女早就被胡亥送去见他们亲爹,达成自灭满门。 魏倩与萧何进入藏书阁,先将天下户籍收藏起来,魏倩看着如山堆的书籍,六国亡后,天下书籍皆在咸阳,与天下奇珍异宝一同皆入宫殿。 魏倩与萧何忙活了三天,张良找了过来,沛公这么一个大活人,入了后宫,三天都看不见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顺便来说了项羽破釜沉舟巨鹿大胜的消息,沛县众人一同赶了过来,毕竟这事太大,项羽赢了,下一步自然是往关中来,这时候沛公人哪去了? 魏倩想了想刘邦的德性,那狼入了羊窝,他进去能挪动脚就怪了。不过阿房宫确实舒适,她沐浴更衣睡觉还薰香,柳细君外榻守着,让她享受了一把。 樊哙是个急性子,就看不得老板沉迷享乐摆烂,火都快烧眉毛了,是到了享富贵的时候吗?魏倩还没说话,他冷哼一声冲进后宫,寻到内侍找出刘邦睡哪,然后直接踹老板门,人床上还躺着三美女,他很是不管不顾的喊。 “沛公已无志乎?” 第24章 关中(二)我为万世开太平…… 刘邦被樊哙一嗓门吼醒来,从安乐窝惊醒,意识到问题,但脸上挂不住,把樊哙骂了一顿,让人滚出去。然后换好衣服出门,看众人都在等他,笑着向众人赔了礼,大伙也顺势给他台阶下。 阿房宫上的雪积得厚厚一层,前段时间落的,关中冷,一直未消融。 魏倩将墨家子弟尽数带往咸阳,天气寒冷,这时候绵花稀少,冬天主要是窝在家里用炭火柴薪熬过去。魏倩画出了北方的炕,再过半月就过年了,她准备让关中父老过一个温暖的年。 图纸直接贴公告栏上,人人可以看,墨家人本就一心为他人,他们带上魏倩的部曲与周勃手下的兵一起去帮老秦人盘炕。 兵卒并未说什么,就是顺手的事,他们还知道了怎么弄,女郎说学到手上就是手艺,日后他们建房子了也得盘,他们又不会当一辈子的兵。 老秦人拿出家里还存余的粮食,兵卒们摆摆手,他们这段时间分的不少,没必要图黔首的东西,东西太少,不值得他们冒险拿。 城里家家户户盘炕一时间也是弄得风生水起,炕上温暖,还省柴火,魏倩准备在咸阳把纺织厂与其他厂房都弄起来,毕竟日后这里地皮肯定是长的。 旧时秦官就惨了,他们面临抢掠与驱逐,阡陌田地尽数充公,被分割给将士,他们只能去投奔外头的亲戚,对刘邦恨得天天骂。 这片土地很广阔,只是缺人开垦,魏倩只能将很多想法都放下,她得先躲过了项羽的大军。 沛县众人劝刘邦暂避项羽锋芒,屯兵灞上,这个时候不宜结仇,巨鹿之战一过,显得刘邦入关中都小打小闹起来,项羽完胜,坑杀秦军二十万。 她听着这数字都头皮发麻,而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如果刘邦退了,关中父老就得承受项羽屠刀,随后便是百分之五十的税,辛辛苦苦忙活,还得饿死。天下的苦难就真正开始了,三年而已,少了近一半人口,末日不过如此。 樊哙看着沉默不语的刘邦,“沛公,咸阳城守不住,项羽兵马朝着关中而来,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屯居灞上,听从分封,还能保住基业。” 此时的张良与萧何不发一言,默认了这个方案,毕竟拿鸡蛋碰石头,确实没必要。项羽的能耐摆在那里,力能扛鼎,勇冠三军,他们刚刚兵势才起来,这些兵都是新加入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面对楚军的战力。 魏倩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失望,她看着刘邦,她当然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按原有轨迹刘邦也会得天下,可千疮百孔的天下又要多久抚平? 她信天命,这天命既然在刘,那么豪赌一下又如何,如果输了不过就是退守巴蜀从头再来,还能比屠杀咸阳火烧阿房更坏吗? “沛公,我们不能退。” 她话一出,所有人向她看来,皱起眉头,那些眼神开始变得不认同,魏倩坦然受之,不躲不避,继续说道。 “沛公,我们已经入了咸阳,还驱逐了旧日王侯,此时再说屯兵灞上,项羽会信你吗?范增会放过你吗?” 她看了看刘邦的脸色,诉说着此时的优势,“老秦人善战,沛公与他们言说形势,项羽坑杀秦军二十万,入关中烧杀抢掠,他与秦有死仇,若让他进入咸阳,咸阳会发生什么?百姓们会拼死以助沛公的。况且秦国有良马,阿房宫有甲冑,我们有利刃。” 众人安静的听着她道,一如最开始在沛县,她在县衙里与沛县众人画饼,说未来局势一样,而且当初她说的话不过两年多,尽兌现了,所以众人并未反驳她。 “况且沛公与怀王曰,先入关中者为王,沛公入了关中,自封王有何不可?如果项羽为此讨伐,我们反击叫做自卫,公道在沛公这里。民心在沛公,这是人和。关中苦寒,咸阳易守难攻,楚军难以适应,这是地利。沛公先入关中入主咸阳,这是天时。天时地利人和尽占也,我们为什么要退?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她说的很稳,语气却很坚定,况且她还有一张王牌。 “项羽要复仇,他坑杀秦军二十万,于关中作恶,还不够吗?秦已经亡了,项羽不过想来撒气,如果战事胶着会动元气,范增自然会让他退,楚国还 有怀王呢,巴不得他在外头伤筋动骨。我们并不需要赢,只需要守住,然后有谈判的条件。他一退,这八百里秦川,沛公就守住了,弟兄们可以安顿下来。” 她缓缓对上刘邦的眼睛,不躲不避,她少有如此大胆的时候,但她还是看见了,那眼睛里藏着的野心。 “况且,沛公真的敢将生死放在项羽的一念之间吗?哪怕活下来,沛公真的甘心只在小地方当一个王吗?” 刘邦看着下方坐着的女郎,她很少主动说什么,至今为止,这是第二次发表意见,但每次发言,都拨云见日,让他看清未来的路。 他已经入了咸阳,为什么要退呢?项羽要打就打,他不再是在会稽的小势力,已经成为一方诸侯。况且他利刃的锋芒还未展示呢,昔日淬火炼烧的兵刃,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昔日看着始皇排场,他言大丈夫当如斯,如今已经住进了阿房宫,他如何能退呢?项羽会允许他退吗? 他对上女郎清澈的眼睛,他忽然想起她说在陈留做了件大事,昔日锻烧兵器她都未自夸一句,于是他安下心来,笑着问。 “女郎所言甚是,女郎话语笃定,应是早有退敌之计,为之奈何?” 魏倩也笑了,她想起火药,这种杀伤力的东西她还是藏着些。 “我有一物可助沛公无忧,但我不能说,诸位且放心,项羽打不进来。” 萧何渐渐放下心来,毕竟阿房宫里的书籍匠艺实在太多,根本搬不走,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想离开。但他主内政,对打仗出谋献策的事,他不太懂,所以从不掺和。从刘邦入关中开始,战场上的事他就不管了,他主管后勤补给,让前方万无一失。 “女郎既有如此之物,也能安三军之心,咸阳城的百姓沛公去说道,三军将士的衣物从女郎的工厂也运了过来,后勤无忧。” 张良郦食其看着魏女郎,很难没有危机感,纵使是陈平,也没有让他有这么大的压力过,幸好此人是队友,如果是敌人,简直不敢想。 刘邦觉得,魏倩真是他天命的证明,如果不是天意,这世间怎会有一个魏倩给他如此大的助力,如果魏倩不是这般年少,又是女子,她若有野心,岂有人敌? 随后刘邦又想了想她那养兵的作为,行吧,他收回那句话,如果她作为主帅,好像也不难打。但她作为谋臣,过于牛逼。 开完会刘邦留她下来,一起逛着阿房宫,这宫殿实在太大,里头的主人都被赶了出去,新主人又未站稳脚,导致非常空旷,明明很新,却有衰败感。 刘邦过于好奇她藏着的底牌,“魏卿,不知是什么东西,有退敌之威?” 魏倩手里有火药,很飘,她咳了两声,刘邦让内侍给她倒水来,走在宫墙下,喝了口热水,“这个嘛,到时沛公就知了。” 刘邦看她这德性,也拿出重利,“魏相,不能先说与寡人?” 好家伙,当场拜相是吧,魏倩也不矫情了,带着刘邦上马往外走,她让人拿一个火药,往城外荒地去,然后当着刘邦的面点燃引线,让刘邦捂住耳朵,他们离得远,一声爆炸地动山摇,**的威力让刘邦目瞪口呆,受到冲击。 他走上前,看爆炸的地方,石头都粉碎,沉默了很久。魏倩看着这威力,颇为自傲,“沛公,可能退敌?” 刘邦觉得魏倩野心太小,“这只用于退敌,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此物难弄吗?” “不难,反而很轻易。” 刘邦觉得,天下近在眼前,“日后天下一统,我与魏卿共天下。” 魏倩脸都绿了,好家伙,我给你打天下,你要弄死我?也许此时的刘邦是真心的,因为他还没有天下,但魏倩知道他的未来,韩信封个齐王就要了命了。 “沛公如何能说得这般话,这天下一统,沛公却想着分,难不成又想让江山受风尘之惊?” “魏卿何出此言?” “我并不想沛公共天下或分天下,我没有当掌权者的能力与兵马,投奔沛公,是因沛公有统一的心力,几百来年这天下连年战乱,因为各自为王。”她想了想还是表达她的立场,“我父也妄想复魏,可我弃他而投奔沛公,是因为不想天下再分封。始皇帝滥用民力是为罪,但统一不是,相反,功在千秋。我只希望沛公打天下更为顺利,再不必分封诸王,天下归一,万世太平。沛公拜我为相,我为沛公治平天下,沛公不拜,我功成身退,寄情山水,当个富贵闲人,甚好。” 刘邦听着魏倩表达她的志向,他有些哑然,所有人都想封王求利,她却与世人背道而驰,他有如此贤才,天下近在眼前。“魏卿真君子也,虽是女郎,却有圣人之心,又有圣人之能。你若不为相,那便是我的过失,有负千古。” 魏倩对当王的兴趣不大,她还是喜欢做实业,求清名,当然她不会苛待自己,她也没有子房的清风自在。毕竟躺平,她现在也很有钱,她不需要刘邦给她什么,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富贵。 话说到这了,她也想装个逼,毕竟已经入了咸阳,秦皇的史官现在还跟着刘邦的后面,应该是说,从入咸阳那一刻,史官就来了,所以她无愧的口出狂言。 “沛公,我本就有富贵,为沛公打天下,也是在实现我的抱负,自离开大梁时,我便已有志向。不为功名利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的横渠四句一出来,几乎就成了文人们的相向志向,放在秦末也一样。她的话震耳欲聋,响在刘邦的心里,也写在史官的笔下,而且她不仅是说说,她却是身体力行的在实践。 刘邦终于知道她的慷慨,她走到哪,富贵祥和就到哪,一切有了解释,他向来钦佩英雄。他崇尚信陵君,更为信陵君有这后人而高兴。况且明君贤臣,有此良臣,更能证明他是明君。 “卿必将得尝所愿。” “有沛公之言,我必为之。” 第25章 关中(三)魏女郎真是大才…… 咸阳很冷,寒风凛冽,老秦人在此生活了千百年,但头一回这么清闲,还有暖和的炕,一人还能便宜的买一套冬衣。听说魏女郎说,明年她办纺织厂,到时候咸阳城黔首们买多少都行。 沛公与他们说,项羽不守怀王之约,从关外杀进来,坑杀秦兵二十万,一路烧杀过来,咸阳城如果守不住,他们得面对项羽的屠刀,他们当然知道。得知沛公愿意死守咸阳,他们也拿出家里的利器,秦人太知道与项羽有什么仇恨了,他们如果守不住,秦人必定凶多吉少。 他们听着沛公的许诺,看着自己的家,他们还有幼子,青壮们已去填战场,外头秦将赵佗逃往百越,带走秦兵二十余万,还有其他将军,跑得跑,散的散,咸阳城尽是老幼妇孺,但他们仍旧想活,沛公还在前面顶着呢。 宫殿内燃着炭火,宫室温暖如春,萧何进来看见刘邦一边看书一边眉头紧皱,他头上都有了个问号,这都火烧眉毛了刘老三还看书啊,不去整顿军队,干啥呢? “沛公这是?” 刘邦想起前几天魏倩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惭愧,一个十六岁的女郎,有如此高洁的理想与志向,但他却只想要始皇的排场,显得他这年近半百的人,很是中二。 “萧大人来了,坐这,别客气。” 萧何有些噎住,也顺势坐下,看着一身锦衣的刘邦,他穿着用阿房宫内丝绸制成的锦衣,杀伐果断,攻城略地打了这么多仗,眉宇里已有王气。 他都不敢想刘邦能带着他们走到今天,而刘邦此人,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关中父老尽爱之,所以他对于刘邦的任何决定,都是尽最大力去支持,从不去泼冷水。除非刘邦沉迷酒色摆烂他会骂几句,不然他不会多言,有什么事办什么 事。 “项羽兵马正在赶来,沛公怎在此无动于衷?这仗怎么打?” 刘邦将手里的纸报递与萧何,萧何满头问号的接过,却是从未见到的纸样,却写得非常清楚。上面写着咸阳月报,上面无有晦涩难懂之言,都有大白话写得言简意赅,写的是这个月咸阳发生的是,有巨鹿之战,有坑杀秦军二十万,中间有大字体标明的,先入关中为谁?沛公也。 每一个都是大新闻,尽数写在一张大字报上,萧何看得有些懵,“这是?”这也写得太平淡,太无文采了。 “这是今早魏女郎送来的,她要办报纸,这是第一报,要传发天下,以后每月如此。而且她并未骂项羽,她只写了事件起因经过结尾,诉说着缘因,不评判对错。我看了问她,她说公道自在人心,她只需要如实讲诉便可。她要办的是报纸,得有真实与严谨,才能让天下信任。” 萧何这才认真看下来,他只觉后生可畏,魏女郎总有新奇的思路,况且报纸一发,沛公入主咸阳,便有了公理,对于楚军来说,不可谓不诛心。 “魏女郎真是大才。” “是啊,”刘邦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向她许诺王侯爵位,她拒绝了我,对我说她的志向。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萧何也被这句话震住了,一时无言,在他眼里,魏女郎能耐却也不着调,但事总办得漂亮,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心性。 “这话一出,王侯爵位都成俗物了,魏女郎是个国士,天下百姓何其有幸。” 刘邦顺着萧何的话点点头,“何止百姓有幸,也是我之幸,自从魏卿来投,天命仿佛就加注在了我身上。顺风而起,时来天地皆同力,萧大人,我们会赢的。” 刘邦并不着急,有了火药,他就是与项羽实打实的打上一仗也不虚,别说只是挡在城外了。他并不着急,反而在想魏倩的事,然后想到魏无知,有这么个能耐女儿,却混成这样,真是丢人。 “沛公有数就好,归营吧,将士们人心惶惶,沛公得去安抚下来。” 另一边魏倩无限压榨张不疑,给了他雕版印刷,让他印刷报纸,还让联系关系网,让小孩子们到处卖报,甚至还卖往各国。他一个人被当成一个团队在用,魏倩全权交给他,沛公手下只有两人家世好点,一个是张良一个是她。她事情多,张不疑又是张良长子,他办事自有门路,他就是为了表现自己,也得给她弄好了呀。 张不疑还是有些能耐的,再说他第一次接到重要的任务,事情是多了些,但这说明他被重用了啊。于是这个少年发挥十五岁独有的充沛精力,干得风生水起,还联合师门与亲戚好友一起帮忙。 于是本就枯燥的时代,被报纸这么一砸,天下都沸腾了,他们看着主要消息与咸阳小事,议论纷纷魏倩不止在报纸上说新闻,还说咸阳真实的苦难,引得天下唏嘘。 项羽得知刘邦先入关中,竟真的敢入主咸阳,还发报纸让天下皆知,气得立刻要发兵直往咸阳。范增没拉他,他一直觉得刘邦是心腹大患,项羽先前非不听他的弄死他,还非结拜成兄弟。 此时魏倩在让人制作火药,改良好远程的投石机只有三台,但这东西做到用来投掷炮弹并没有这么容易,火线一燃投到一半天上炸了,跟大炮不能比,但她也没其他机器,也不准备研发,过于危险,倒也不必她如此拼命,她看了看各种试验,终于放弃了投石机,她准备看楚军在哪,提前布置好火药,投掷火球,也能起到效果。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宋就有火药,打仗还是不行,这东西没有现代革命变成枪之前,明的红衣大炮也就听个响,主要还是看刀剑的锋利。 战场上敌人不知消息还能吓一吓,知道炮弹缘由顶着炮火冲上来,大炮的机器又笨重,十有八九被人抢了,她把这事与刘邦一说,刘邦不以为然,这东西用来装神弄鬼就行了,能让楚军人心动摇,项羽就不会跟他死磕。他们又没有仇怨,不过地盘之争,这东西就够了。魏倩放下心来,而项羽大军也兵临城下了,这嗜过血的兵马与昔日彭城的,面貌大不一样。 项羽先是派使者来谈,刘邦在离城门不远的将军府接待使者,毕竟战场在前面,阿房宫离得远,他得坐镇前线,魏倩看着来人,有些怔愣,刘邦也被使者用美貌冲击到,项羽手下何时有的这等人? 来人是陈平,他有一副好皮囊,又满腹毒计,混到项羽身边,范增向来看不顺眼这等人,大概是两人都擅长搞阴谋,撞号了,自然互相伤害。 魏倩想了想,好像再过半年,陈平就要投奔过来了,挺好,冲这脸她也不介意,毕竟上班的时候谁不喜欢有个帅哥呢,哦,帅叔叔,差辈了。 “陈平见过沛公。” “不知项羽此为何意,当初说好先入关中者为王,他怎能失信于天下?” “巨鹿一战,是项将军大胜秦军,秦降在沛公手里,但实亡于项将军,沛公却抢夺咸阳,难道不是背义吗?” 魏倩看着剑拔驽张的刘项之争,郦食其与陈平争论道,“我主入主咸阳,秦王子婴亲自迎进,怎叫抢夺?如今项将军前来大军围城,才是抢掠之举。” “沛公,项将军让我前来告知,如若沛公降,还能做兄弟,分封之时王位仍予。项将军与秦王有血仇,不可不报,如若你执意如此,大军攻城之时,就无兄弟情分了。” 刘邦拒绝了项羽的劝降,若是前些日子屯兵灞上,投降还真可能保住性命,此时已不可能,也不会信任项羽会放过他。 刘邦前些日子就让将士传谣言,大概意思是,天下在刘,赤帝子下凡,自有天助之。他的兵马都换上了最利的兵刃,魏倩想,这淬火还是刘备那时代领先的锻造之法,领先时代数百年,守个城实在不成问题。 项羽听陈平回来告知的话,觉得刘邦在找死,他并未把刘邦那点兵力放在眼里,他直接带兵马攻城,却不想遇到硬茬。经过墨家改良,城门过于坚固,爬楼的人也受到利刃冲击,死伤无数。这时候魏倩看了看埋炸弹的方位,离城门有些远,但正好是兵马集中地,她用投石机用投掷火球,是石球外有层石油,点火燃烧,火焰点燃了引线,楚军里爆炸四起,看着战友们血肉模糊的炸飞。从未见过的楚军吓傻了,后军动乱,项羽见势不对往后撤军,第二波火球袭来,又是一番爆炸四起。 楚军直接跑走,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是无限恐惧的,这过于吓人,这场动乱难以平息,楚人只想跑回营帐逃命,将军们控制不住,毕竟这时候又没喇叭。 楚军灰头土脸回到营帐,首先整顿军纪,但罪不责众,惩治几个过分的,其他以安抚为主。但随后将军们很沉默,很明显刘邦不是一般的硬茬,他龟缩在咸阳不出,如果非要弄死他的话,攻城楚军得用人命堆。 秦兵二十万不值钱,但楚军每一个都是项羽的根基,他不可能为了刘邦把自己折腾进去,便宜了诸侯与楚怀王。 他沉默了很久,才看向范增,“亚父,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范增长叹了一气,“将军,势不可为,不如握手言和。刘邦只有咸阳,而将军有天下,不能因小失大,大不了按怀王约,将关中一半分与他,另一半封与章邯,司马欣董翟封塞翟制衡,让他与秦将们互相攀咬吧。” 于是项羽又派出了陈平,这一次两人握手言和,刘邦也就坡下驴,给项羽送去了和氏璧雕成的传国玉玺,与几样称世珍宝,以示臣服。毕竟他只有咸阳,如果项羽非要犟,他也头大,他还得猥琐发育呢。 项羽收到传国玉玺,心态稍微好了一点,起码他还是天下共主。由于这事一出,加上流言四起,说刘邦是天命所归,天降雷霆助他,项羽发觉事态不对,不宜多留,他以最快速度分封完,这次刘邦 地盘在关中,项羽依旧是西楚霸王,其他是老样子不变。然后王不见王,带着楚军走了,走前为了给刘邦找麻烦,将关中屠了一遍。 魏倩收到消息异常愤怒,项羽也是个贵族,尽干屠夫的事,那些人命,他说屠就屠了?这些贵族狂傲至此,实在令人作呕。 张不疑给她倒了杯水,拍着她背平平心气,“事情没想象中那么槽,乱世有乱世的生存之道,大多百姓定是跑深山躲兵祸了,项羽屠杀听着吓人,但主城这里不倒,就没有大碍。魏倩,项羽暴虐会付出代价的,你莫要一般见识,实在气不过,要不你骂他,我给你写报纸上,骂得天下皆知?我们掌喉舌不就是为此?” 第26章 命名为汉(一)请叫我魏相…… 魏倩被张不疑的话噎了一下,“报纸如果想走得长远,咱们就不能只写一家之言,只需写出事实,公道自在人心。” 没听说过谁写新闻把评论区一起写了的,小孩子还是太过中二。 子婴看着咸阳城众志一心,与昔日完全不同,悲从中来,他本应随旧国同死,可又怎忍心让赢家就此湮灭。 他深秋即位秦王,烽火连天国破家亡,戴上秦王王冠,无丝毫喜悦,只觉万籁沉沉,北风潇飒过耳,参以寒虫断续之声,山川寥寂,望远举目苍凉,牡丹菟丝同死地头,芝兰野蔓共衰谷间,不觉悚然。 不过数月,咸阳城便迎来新主,他亲自命人按沛公尺寸所制王冠与王袍。 亲自在风雪里捧进阿房宫,刘邦看到他,接过了王袍,拍了拍他肩膀,子婴实在年少,与他长子刘肥一般年岁,却面临重重恶耗,换心性差的,早郁结而死。 刘邦没有为难过他,就是投降那日,也给了他秦王的体面。如今能保全自己,自然能护住这个年少的子婴,他想起始皇当年,不禁唏嘘。 “子婴勿忧,项羽也退了,我不会为难于你,无需太过拘谨。” 子婴没有反驳,只是言道,“我并未忧虑,自我即位,日夜惶恐不安,二世无德,李斯走后暴政苛法更甚以往,百姓恨透嬴氏,不听召言。如今沛公已来,秦人喜迎,人心尽在,沛公可为秦王。” 刘邦点点头,却未表态,子婴退了出去,他走在富丽的阿房宫却喘不过气,出了宫门才觉得顺畅。始皇帝走时阿房宫还未建完,陵墓与长城才是主要,剩下的人不多,建得自然有些慢。后来胡亥上位,胡亥才十几岁,天真残忍只知享乐,首要目标就是继续建阿房,这里的血泪更甚长城。 他能明辨是非,所以在这秦人血肉堆砌的阿房,他连呼吸都难受,恶梦连连。他仍旧住公子府,是旧时扶苏的宅院,不像阿房宫的富丽厚重,却自得清闲与安心。 第二日开会,刘邦说了子婴献王冠王袍的事,萧何笑了,他点点头,“是该当王了,但暴秦这国名不能再要,天下百姓听到秦,怎会有归附之心?” 刘邦觉得有理,“那该称何字呢?” “称汉。” 清脆女声响起,众人皆看向说话向人。魏倩无所畏惧,谁也不能让她现代身份证改换个民族,汉这个字,多好。 “是为汉王。” 她与刘邦眼神对上,“诗经有言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而关中亦是汉水养育之地,汉又有星汉,天汉的词意。沛公有天命,自称汉王,是顺应天命。始皇能立大秦,日后汉王亦能立大汉。” 刘邦听后喃喃道,“汉王,”这个字出人意料让他喜爱,仿佛真如魏倩所说,有天命般。“就如魏卿所言,立汉。” 众人皆起身一礼,称诺。 另一边项羽归楚,楚地自然比秦地富裕,魏倩又在会稽彭城开那么多厂,楚地经济直接盘活。项羽亡秦这么大的功劳,自然不再需要楚怀王这个碍眼的楚王,于是他让英布杀了怀王,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让陈平失去了待在楚营的兴趣,项羽可以逼怀王禅位,却非下这么狠的手,项家世代为楚将,项羽却背上叛逆之名。 这不是长久之道,陈平心想,虽然如今项羽之势袭卷天下,无人不臣服,但失了正统公理,便失了公道人心。刘邦虽只有一半的关中,但日后可就难说了,于是陈平便想从咸阳跑路了。 这时候跑路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投奔项羽的实在太多了,这年头识字的当然有出身,有出身的人是看不上刘邦这种草根王的。 打刘邦的时候,韩信去献计,然后又双叒叕被赶走了,数次献计,羽不用,韩信的愁闷已到极点。钟离昩看出他的心态不稳,想转移他注意力。 “韩信你还记得魏女郎吗?” “自然记得。” “她在陈留口出狂言评百家治国短处,儒家过于理想,法家过于严苛,道家过于懒散,墨家过于偏激。治国应取之长处,弃之短处,唯利是图把墨家巨子气个好歹,这些话传入百家耳里,也是气得学子们纷纷骂她。 也有很多人认同,天下文人就吵起来了,后来她又道她学成当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下学子看着她写的报纸,一字一句的找茬,说她文笔粗略,却狂悖至极。但大儒却为她叫好,闹得沸沸扬扬,街上都是为她争吵的。” 韩信听着钟离昩之言,沉默了许久,问道,“她这样的狂傲,为什么会在会稽时就投沛公?那时沛公一无所有。” 钟离昩也不知道,天下人都疑惑呢,“她初时才十四岁,虽有贤名,但无人理会她,理也是想为她做媒的。兴许当时还是泥腿子的刘邦就把她哄骗当了军师,她是女子,昔日诸侯看不上,今日诸侯攀不起,只能给她泼脏水。刘邦重用她,她也不会离开。” “诸侯看不上……”韩信喃喃道,是啊,项羽看不上他,他为什么要跟项羽死嗑呢,这天下不止有项羽一个英雄。 他仿佛拨云见日,笑了起来,钟离昩推了推他,“魔怔了?” “没事,我守门去了。” 韩信打定主意换个老板,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他深夜出了楚营,把一身楚甲脱下来,换上树下他白天放好的行李衣物。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楚甲,似重新找到了光,眼睛里又有了神采,握着手中的剑,看向关中,重新前往关中之地。项羽不用他,可天下这么大,自然有其他人想要这天下,魏女郎能风生水起,那么他这样的将才,岂能没有用武之地。 那日楚军走后,魏倩先让士兵用水泼埋炸弹的地方,免得一脚下去,把自己人给炸死了,那就闹笑话了。而且这场大战,死亡无数,听说关中有村落还有了疫病。 魏倩让尸体尽数焚烧,这个时代火葬也盛行,百姓接受良好,后面儒释道盛行,让百姓们只能接受入土为安。 魏倩为了安人心,让将士去关中收敛尸骨,集体火葬之时让巫师跳傩戏,以安亡者魂灵。关中哭嚎一片,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项羽来时烧杀抢掠,人们带着食物逃往了深山,后来项羽走后才出来,所屠的百姓,是都跑不了的老人与秦兵。 刘邦即位汉王,拨了款,魏倩去安抚百姓,她得人心,百姓们信她,她传刘邦的话,向关中父老许诺,今天让项羽再也不能来犯。秦旗自关中各地降下,升起汉旗,章邯成了新的秦王,拉足了关中父老的仇恨。 秦人就此自称汉人,汉王许诺他在位不对关中父老再征徭役,税赋十五,废除其他人头杂税,商税与匠税三十,开垦荒地免税三年,来就送房送地。 将士们去信接家中父老来关中,毕竟日后都是汉人,不肯来也不强求,来几个算几个,八百里秦川,人口慢慢在恢复。乡亲去找躲在深山的人出来,人们或惊或疑的过了新年。 魏倩处理完交待下去就回咸阳,与众人一起过了除夕。新年之后她接过相印,她为右相,位次第一 ,萧何为左相,位次第二。 她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相印,她想,现在是汉国相,日后便是大汉相国,开国第一功臣,她的嘴角有些压不住。而且日后吕雉上位,她必还是丞相,也许是独一个的丞相,运气好的话,文帝在时,她也还是。哪怕不是,文帝出了名的圣明天子,又不会要她的命,大不了退休。 她的前途,真是越想越光明,魏倩握着相印,这权利让她的清丽更添几分美貌,果然对于女人来说,权利是最好的补品,没有之一。 然后为依刘邦的话,为他写下第一封汉王召书,求贤令。 魏倩搓了搓冷风中有些冰凉的手,今日第一天当右相,她有些激动,忘了拿手炉,钱嫦跑回去拿了过来,她握着温热手炉,热量漫延开来,她才感觉活过来。 她有些高兴,但首要的,是要让关中运转起来,她让还活着的秦吏写如何治理的,秦上面烂成一片,秦吏倒是都比较出色,魏倩让他们新年齐聚咸阳,她说着法三章,汉的治理之道,废除了严苛的律法,秦吏还能保住饭碗,自然无不顺从。 魏倩还制作了许多军功章,让刘邦军队授奖之用,就是普通士卒杀敌也可得奖,毕竟军队要归心,该有的尊重与仪式感必不可少,魏倩建议,“汉王,有军功章的将士与兵卒,四十五岁以后,由国家发养老金,如若看病,可报销寻常药费。” 这年头人死得快,四十五岁已经是老人了,孙子都大了。 刘邦皱眉,“我们只收极少的税,日后哪来的钱给将士们发呢?” “大王勿忧,臣自有办法,大王何时看臣为钱财之事忧愁过?日后国库必是满盈的,况且想让将士为国为民,自然要保障他们的体面,不然他们怎么会奉献呢?” 刘邦看魏倩既然接手了此事,就应了,他得民心,又不用费心操持,那何乐而不为。新年他首次召集军队,按照军功薄一一将军功章发了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士卒,他也亲自将章戴在他胸前,随后大声向将士们承诺。 “弟兄们,我们来到关中,关中父老奉我为王,给予你们衣食,我们将来在关中立功扎根,我给予你们军功表彰,你们要收好,不仅是一份荣誉,亦是你们年老时保障。我向你们承诺,就算你们退伍归乡,年老后,四十五岁以后,拿着这军功章,只要大汉在,就为你们养老,金额由功章大小区分,发的钱定足够你们衣食,寻常药费报销。” 将士们,尤其是拿到军功章的士卒们,瞪大了眼,有些颤抖着手抚上了奖章,当他们走向前,汉王为他们戴上奖章时,从未受过关注的他们,已经决定为汉王效死。但是汉王还说这奖章能让他们老有所依,他们持着矛的手紧握,大声吼道。 “愿为汉王效死!” “愿为汉王效死!” 呼吼声撕破天地,让咸阳城百姓都为之侧目,军营是什么情况? 刘邦打了静止手势,待呼声停了下来,他又重新道,“当然,前提是不许犯军纪,我汉军纪律严明,如有犯事,欺民扰民,偷跑出营,目无法纪,也定斩不饶!” 军营里依旧很兴奋,包括新兵也是,他们还没有军功,他们现在比以往更想打仗,无他,汉王太厚道了。 韩信就是在这热烈的氛围里,加入了汉军,他对汉营的热烈摸不着头脑,后来了解士兵的军功奖章,与将军以军功封侯分地的制度后,缓缓打了个问号?汉营这么富吗? 张不疑也遇到了麻烦,又找不到魏倩的人,于是深夜蹲她,回府之时,魏倩差点被这少年吓一跳。 第27章 命名为汉(二)把阿房拆了…… 魏倩自从当上右相,一改往日的懒散,非常的忙碌,柳细君都有了正经的官职,丞相秘书,跟着她忙前忙后。 宋庄钱棠也被封为了偏将军,由于她前段日子太拉仇恨,宋庄对她周围安全都全力排查,钱棠对她的生活饮食也查得紧。 主要是因为章邯那边传出了投毒案,钱棠对她的细节安全就更仔细了,毕竟最近骂她的学子过多,老秦人给新秦王投毒,让刘邦笑话了好些日子。 章邯纯粹是背锅,如果不是章邯带着郦山囚徒二十多万去迎敌,陈胜吴广早打进来了,秦的十五年寿命还得再减两年。 巨鹿输了他能有啥办法,后勤断了,打着打着后面秦王降了,自从出征就没钱没粮,项羽还如天神下凡般吓人。 能坚持两年,全靠信念,但秦人可不理会缘由,他们的恨尽数转到了章邯身上。他们只知道,章邯带出去二十万,死完了只有他一人回来,还成了秦王。 那么秦人的仇恨自然尽数转嫁到他身上,一想到他,胡亥赵高都没那么遭骂了。 秦人不感谢章邯,反而憎恶迁怒于他,惨还是章邯惨,如果列举楚汉最惨,魏倩绝对把票投给章邯。 国家初立,刘邦又是个甩手掌柜,事情样样需要她与萧何去操持,魏倩哪怕再会分配任务,需要亲历亲为的事情依旧很多。 她每日清晨出门,披星戴月而归,一边还与柳细君说明日需要准备的事。 柳细君帮她制行程表,帮她搞定一切琐事,帮她拒一切想来辩论的学子,郦食其想来给她找事来论道都被她拒了,这些人以为她跟他们一样贤吗?巨子那是为了让他出人,他们能给她带来什么?她忙着呢。 刚入府门看张不疑立那,在月色下人影幢幢,大半夜吓得宋庄刀都拔了,仔细一看是他,宋庄收了刀却想揍人。 魏倩看着他黑眼圈都出来了,终于良心发现,“张郎可有要事?” 张不疑气得磨牙,那报纸事他一个人负责,原以为简单,让他年纪轻轻压力大到掉发,“我要人,识字的。” 魏倩终于发现她让一个人去干一个团队的事有多缺德,咳了两声,“下个月,下个月给你弄几个人,张郎无需苛求,把消息写准备就好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张不疑气得都炸了,“女郎说得轻巧,要发行天下,写得差了我爹都不放过我,他光怼他还不帮忙。我要收集消息,要编排要写还要去结识打听,这怎么写?” 魏倩拿出哄孩子的劲哄这崩溃的打工人,张不疑可不能甩摊子,她当然知道事情琐碎,于是劝道。“张郎可在这一月报上写邀众人投稿,好的消息文章写在报上,然后给与稿费。这样文人名也出了钱也赚了,你还不必费心力。你爹不肯帮你写,你让他挑投来的稿子,他得空自然愿意帮你翻翻。” 张不疑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他觉得困难的事被魏倩三言两语解决,他从腌哒哒立刻变精神了,眼睛还亮亮的,也不堵府门了,他回他的房间去了。 魏倩看着打工人满血复活,她也很高兴,她最近太卷了,需要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放松一下,不然这日子怎么过。 刘邦与曹参周勃带着兵马戍边,这个边不长,他主要是去安抚人心,兵马一安顿,他就回咸阳。秦川八百里,他所控制的地方仅五百里,但刘邦发现,他以为大得不行的阿房宫,二世已经住过,装点得奢华异常,毕竟他在里头得骑马,太大了。 但其实根本没建完,沿着阿房宫有个驰道,巨大木材堆了三百余里,他走近看了看,都是已建好的地基,木材搁上头,没来得及建好秦就亡了。他说不出话,毕竟他的地盘总共五百里,八百里秦川,三百里阿房,这太吓人了。 他占有这座宫殿的新鲜劲过去,他想到了他是如何反的,因为徭役,因为修建宫殿,他的乡亲们一次次去送命,终于沦到他时,他依旧带人前往,中途跑了人,他才带着弟兄们反的,因为郦山,因为阿房。 秦亡于此。 他到了关中城池,项羽烧杀之后满地疮痍,黔首们挤在一起,他原本是来与他的子民说些话,今后安稳了,看着那些黑烟未熄的房屋。他想 起这些日子他住的阿房,身上的丝绸,他从少年时便是游侠意气,造反时亦觉天地宽。 他轻看王侯,钱财有多少给弟兄们用多少,他没有当富家翁的喜好。他向往着始皇的威风,自然不会被钱财之物卡住志向,一路行来,却更爱民众的推崇,但他如今回过神,富贵着身,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难受得紧。 北地春寒正盛,尤有残雪未消,唯有一路官道分外难行,或以大火焚烧,或以滚木堵塞。他去的时候不发一言,回咸阳路过的时候,对着路过的黔首们说。 “关中父老,今我为汉王,秦地变为汉地,关中遭此大难,我必不会不管你们,放心吧,关中这些屋舍府衙重建,交与我身上。马上就春耕了,木材我会运过来,春耕前就会弄好,明日我回去,就将阿房拆了,以助父老兄弟们。” 黔首们听见汉王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从来没有王为他们奉献什么,只有他们死在帮统治者修建宫殿的路上。 可汉王又说了时间,春耕之前,这就很快了,余存的老秦人痛哭跪地,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他们想跟新王说说话,想感谢他。 但他们哭嚎不止,控制不住,许是哭以往的惨烈,又哭他青壮而死的孩儿。 刘邦带着人马回了咸阳,并未回宫,来了两丞相办公的地方,魏倩萧何看过来,他面色依旧不好,对着他们二人道。 “明日我调兵把阿房拆了,那地方我住不惯。你们去看看里头有什么用很着的东西,给它放国库。” 魏倩头上打了个问号,老板日常发疯,建好的宫殿为什么拆,日后需要又建吗? 咸阳宫很大,占地四千米,但是太老了,一代代秦王住一代代翻新,秦皇为什么想建阿房,不就是不建也得翻新咸阳宫,毕竟先王之宫廷。可以当王室,但不好当大一统的宫室,总不能以后开国又重修长安,置长安未央吧。 魏倩没有立刻反驳,总得先知道老板发什么疯,走上前与汉王并立向外走,“大王为什么想拆阿房,秦人为了建好它,付出了多少血泪。大王拆了,岂不是让这些血泪都化为乌有了吗?” 刘邦让人牵来马,魏倩与萧何的马也牵来,他没有回魏倩,骑马带着她去阿房宫的驰道,跑了两个小时,魏倩腿有些受不住,停了下来。 刘邦停下来看着魏倩与萧何,他回头望是一片打好的地基,往前看亦是绵延的地基,上面是建造宫室所需的材料。 “我以为咸阳里的阿房就是全貌,可是我从这条道路一直往前走,我看不到尽头,这里是阿房,下面是焦黑的屋檐,百姓连木头都找不到了,只能盖以茅草,寒冬腊月已过,立了春却开始冻死人。” 刘邦说完看了看阿房,他当了近五十年的黔首,当王不过数月,他还未有心安理得的享受心态。他看着只觉得愤怒,他觉得秦人过于好欺,如果他不是出生沛县,而是出生在关中,他看一眼阿房就得造反。 “我算是知道无休无止的徭役是怎么来的了,修完长城修郦山,修完陵墓修阿房,一个阿房,三百余里!秦才多大啊?” 魏倩一直忙碌,她并没有时间出来逛阿房,但被这么一点醒,也有些哑口无言。她知道阿房宫未建成,这是她初中之时就知道的事,南至沣峪口,北至渭河,只是阿房的中心线。 但听说是听说,实地是实地,她脑子里没有概念,她以前活在现代,住的地方是按平米算,两百多平就是大豪宅了。 哪里见过住的地方按里这个词算,看着立在咸阳的阿房时,她也走不完,她甚至逛咸阳宫都觉得太累,占地三千七百多平方米呢。 “可已经建了小半了,再拆的话前面的作为岂不是无用功?” 刘邦冷哼一声,“那是秦的作为,确实是在作无用之功。” 魏倩一噎,但是这还真不能拆,拆了以后萧何强迫症一犯他要修长乐未央,那也大得吓人,为了区别秦的徭役,他还得付工钱,硬是把汉造得比陈平家还穷。 “汉王,不能这样算,宫殿立起来花了无数心力与工匠,对于秦地来说大了些,日后立国统一天下后我们需要它,难道汉王只要八百里秦川吗?” 刘邦欲驳时,萧何接过了话头,他刚才走近看了看阿房5.8米的地基,咳了咳,他与刘邦一起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怎么了,不过是愤恨上来了而已。毕竟刘邦给自己的定位角色,一直是那个沛县的刘老三,闯荡的游侠儿,他们年过半百,一时的富贵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特性与愤怒。 “汉王说的没错,可魏相亦没有说错,今曰看阿房是大了些,日后却未必,不过汉王自关中回来,必是为百姓忧虑。汉王要拆,咱们就拆,将这些木材与未修完的宫殿拆了,已经建成的咱们且搁着。况且我早就查探过,前殿与磁石门,兰池宫,上天台,祭地坛与上林苑,这些已经修好了,以后可以祭祀朝会都用得上,我们暂且搁着,其他的后宫还未建,建了一半的咱们就拆了。咸阳宫也能住,日后作为寝宫与后宫,拆完的木材皆送往关中为父老重修焚烧完的房屋,”他顿了顿,看向刘邦缓和下来的面色,“大王这样如何?” 刘邦点点头,他觉得萧何的主意不错,“那萧相就负责拆除,魏相负责关中的修缮罢,还有月余就春耕了,这之前办好,不可误了百姓春耕。以后把地基也填了,日后子孙后代谁敢再建,九泉之下我也打断他腿。” “诺” 魏倩手头上的事得全部搁下,老板一张口就给她派了大任务,她又得往关中各郡出差,这一次是修缮房屋。魏倩先前去过,她当然知道惨状,但她想弄砖,再把水泥弄出来,这样会坚固很多。但那工程量更大,老板说修就修,木头房子也成,先遮风挡雨再说,这时候森林大着,不够再砍树。 第28章 韩信拜将(一)汉王,有眼无…… 一鲸落而万物生,这个时代百姓们住得简便,搭建起来也方便,当魏倩把阿房的木材运去修缮关中城郡的时候,墨家子弟自发来帮忙。 魏倩看了看他们朴实的脸,突然觉得羞愧,她在心里嘲讽墨家的乌托邦,可是墨家几百年都是身体力行的去为他人,兼爱不切实际,却是他们存活的意义。 她嘲讽墨家偏激不知变通,却不知何为圣人,墨子如果知道变通,那么他能建墨家学派,让人信服吗? 天下没有那么多蠢人,他们只是不屑汲汲营营罢了,天下不需要那么多自作聪明且自私的人,墨家人为百姓为理想世界的付出并不是虚的,儒家为了传道受业教授黔首学识与德行不是虚的,道家无为而治修身养性与民修养生息也是确实盘活了汉初。 她从未来误入,站在伟人的肩膀上,轻视了这时代学者们的思想与能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蠢笨,而是她幸运的吸收了几千年来中西化文化的结晶,她才知道何为科学,何为进步。 可诸子百家正在探索,他们用他们缓慢且坚定的方式,为这时代拨开云雾,去寻生机。 魏倩想,也许她该向巨子道歉,她怎么也不能嘲讽,何故如此自大?魏倩思索反省着,许是她太顺利了,她站了高位,想奉承她的人多到她闭门谢客,所以不自觉的就沾上了傲慢与偏见。 她抬头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她有些难受,她说出来,定会有人安慰她且夸耀她的德性。可那样会让她更为羞愧,于是她将这些情绪放在心里,她想,她得学会如何去处理这些情绪。 毕竟她要入的是天下局,如果连情绪都克制不了,她如何去实现她的理想。毕竟巨子再生气,依旧将人给了她这竖子,她的心气太高,过于理所当然了。 天下学子对魏倩骂骂咧咧,但大儒大能们并没有驳斥她,并不是认同她,而是觉得十六岁的孩子,能有这般见识,已是牛逼之极。 就像大学生们并不会去跟小学生辩论,更别说辩了却 没辩过,无论那孩子的观点多离谱,你都会觉得他牛逼。大儒们也是这么想的,她才十六啊,已有如此见识,未来成就不同凡响。 墨家人对于刘邦拆阿房以助百姓,是非常感动的,他们觉得这是圣明之举,所以他们自发的带了干粮,帮魏倩去修缮,毕竟城池工地,还有人比他们更懂吗? 魏倩给他们发工资,他们也接着,毕竟墨家是真的缺钱,墨家不止缺钱,还缺人,黔首们对加入儒家感兴趣,对墨家无感,他们拉人就只能按户口拉,墨者基本都是一家几口人,不论男女老少,如果是就全是,能有一家算一家。 魏倩发现,这些木材与其他材料,还真的刚好够修,毕竟此时天下人口不多,才两千多万人,而且每天都在锐减,因为战乱,因为饥荒。 史上汉初立国时人口就一千多万,现代人不能理解宫殿能有三百余里,也不能理解这么大土地只有一千多万人,毕竟现代一个一线城市都有两千多万人。秦地人口才三百来万,被项羽这么一整,如今只剩两百多万,况且资源丰富,材料不够原地取材也方便。 由于楚汉历史耳熟能详,魏倩记得汉初立国时刘邦的一系列与民修养生息的政策,奖励军功劝民归田。入关灭秦的关东人愿留在关中为民的,免徭役12年,回关东的免徭役6年。 归农的军吏卒,按照爵级高低,也就是军功大小,分给田宅。命令在战乱中聚守山泽的人各归本土,恢复故爵、田宅。凡因饥饿自卖为奴婢者,一律恢复庶人身份。 重农抑商,限制商人对农民的兼并。农民可按人力多少开垦荒地,减轻田租,十五税一。鼓励生育,增殖人口。规定庶民生育子女者,免徭役两年。 这些政策措施,有力促进了人口增长,才让汉人从秦末乱世里缓过来,她想,大部分可以从现在就开始施行,等回咸阳开会的时候可以提一提。十五税一实在太低,战争期间是做不到的,但是分田宅什么的都可以先弄,毕竟关中土地广阔。 秦汉女子是分田的,桑榆田20亩,出嫁再分20亩,十五未嫁就得罚税,因为人口过于稀少,这条得改改,过于强制性要求,况且早孕小孩也不健康。 农业社会女子很少有不嫁的,毕竟嫁汉,穿衣吃饭,田地庄稼,是需要男人去耕耘的,家里兵役徭役,女子总不能自己去。 还有最重要的儿女养老,不能以现代标准看古代,古代人没有科技树,朝庭不苦一苦百姓已经是不错了,他们的老年,全指望儿女孝顺。 况且古代人真的想过现代生活,放弃他们宽阔的宅院去挤钢铁森林? 她觉得未必,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流民。古代人口稀少,汉人尚武,寡妇是很难过日子的,要独自养儿女,还要防盗贼,所以村妇泼辣。 宋明之后要求女性温顺,汉唐的女人可不什么好惹的。 她幸运的来了汉,而不是宋明清女性的恶梦时代,唐代时女性连田地都不分了,失了立身之本的女性,恶运就开始了。 魏倩看了看马蹄,她想水泥地也不能弄,驰道泥地是最适合马蹄与牛蹄的,不然太坚固伤蹄子,牛马不乐意走也废,但是水泥可以用来建房子与堤坝,这样更为坚固。这些木头房子修起来容易,但烧毁更容易。 砖瓦房挺好的,但是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先让人们不饿死。幸亏人少,这片土地资源充足,也没到灾年,黔首们没有压榨,活下来并不艰难。 魏倩每到一座城池,不仅帮忙修房子,还将设计好的农具,炼好的铁器农具分了下去,因为她先前献上的炼铁术,刘邦虽然没钱粮可分,但他有铁,能让黔首们不那么辛苦。 墨家人看了她的图纸,做好曲辕犁,魏倩将图纸送了他们,“这个以后百姓们要买你们就做,价格不能过高,但也不能过低,卖的时候你们再将我说的施肥之法告诉他们。”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时候地广人稀,房子与土地就是用来住的,家家户户院子还不小,大家都无所谓,汉王要的是人,房地送起来很是大方。给士兵们都规划好新地了,但水稻田地是稀缺的,因为水源稀缺,楚地富裕也是因为水源富裕。 农具送也是放村老那里,一个村送几个,可以借用,有钱就买,县衙里能买,价格很低,只是为了百姓能珍惜,因为免费的东西发了,黔首们是不会爱惜的,发多了以后不给还会怪上。 升米恩斗米仇,她不能图一时百姓的感恩戴德,就把锅往后面甩,刘邦能是因为他相信后人的智慧,他得前人的名声。但魏倩才十六,后人也是她,她不想给未来的自己找麻烦。 其实在魏倩把面食做法教给世人后,秦人对稻田就没那么深的执念,毕竟秦地找水并不容易,才一年就get到面食的老秦人。 非常喜欢,于是水稻只有水源地种,主粮已种了粟麦,豆食一直是老秦人的主粮,魏倩的豆腐,豆油,豆腐渣给老秦人添了不少味。 她去修缮时关中父老还给她煮上了臊子面与油泼面,还有发过酵的肉夹馍。以前秦人的肉夹馍是没有发酵的,很硬,现在味道好太多了。 而且这些主食好种,并不像水稻那么麻烦,魏倩不知道,她一个小举动,真的做到了活人无数。老秦人很欢迎她,她去哪百姓都为她捧上花环,魏倩忙得很累也很有成就感。 春耕就要开始了,并不是每一家都买得起牛,富农很少,但也不是每一家都种水稻,所以曲辕犁在秦地销量一般,但秦人也爱。 反而是锄头衙门卖得很好,黔首们看价格很低,他们是知道铁有多贵的,以为是汉王补贴他们,咬咬牙怎么也挤出钱来多买几把锄头。 但曲辕犁在楚地迅速火起来,楚地稻田很是好用,墨家人给天下黔首价格都一样低,不分国界大小。锄头只有汉地县衙可以靠户籍买,因为铁器不能流通,尤其是乱世。 魏倩在关中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修缮过去,她甚至把士兵与沛县的将士们都动员起来了,关中父老对修皇帝的陵墓有意见,但对修自己家是很热情的,纷纷拿出了专业的基建水平,他们手上有了冻疮也不在乎,魏倩修缮的时候把火炕修进汉地每一户。 他们听说汉军的军功制,想要自己孩子参军,魏倩摇摇头,她不知道军队的事,如果需要士兵,自然会在关中招募的。 魏倩想这时代人实在太朴实了,刘邦只是画了个饼,当兵人大多是十八至二十五的青壮,有了军功等到四十五才有钱粮拿,平时只有吃穿,与退伍时的一起结的极少军响。他们竟丝毫不怕汉王不兑诺。 这是因为魏倩被现代狡诈的饼整多了,这时代别说百姓没想到刘邦不兑现,毕竟说了汉在他们就有,刘邦也没想过不兑现,这时代对许诺,誓言都怀有敬畏,且都讲信义,如果只说不做,会被人往死里骂的。刘秀指洛水为誓,再离谱也遵守。后来司马家把天下人的信义都败完了,洛水为誓也成了笑话。 此时的关中没有外来人口,秦人排外又被六国排外,除了关中,无处可去,所以并没有逃难,加上秦人觉得汉王厚道,为他们修缮屋舍,重新分田地,把贵族们占有的民田还给他们,于是他们还是在关中生活,从深山里搬出来。 咸阳的萧何最近被一个叫韩信的少年人烦到头大,这人犯事找上夏侯婴,滕公看他是个壮士,说话又有条理,免去了他的刑罚,带给萧何。结果可给萧何摊上事了,天天被问什么时候带他去见汉王,啊,汉王是他说见就见的吗?忙着呢。 但萧何还是带他去见刘邦,刘邦灯下一边看书,一边泡着脚呢,看了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有几分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刘邦想了一会,哦,那年被项羽嘲讽为胯夫的韩信,淮阴人士。 “我记得你,你不是在项羽那当执戟郎吗?” “项羽不识英雄,信数次献策而不用,故而来投奔汉王。” 刘邦看了看这实在人,想了想,“既然壮士慕名远来,那就在丞相那,做个治 粟都尉吧。” “……” “行了,你出去吧。”他泡脚呢,不是刘邦勤奋看书,而是他在恶补,他都当王了,要是被人知道字没认全,岂不是被外人耻笑? 韩信出了主帐,想了想这是个什么官,“治粟都尉,这不是管粮草的吗?” 而且汉王未免太过轻蔑于他,天下诸侯一般黑,都是有眼无珠的玩意。 第29章 韩信拜将(二)这就是一夜暴…… 张良被韩王召回韩地当了丞相,张不疑留在丞相府当长史不肯跟着他爹走,韩王有什么好的,胆小无用之人,他才不去,他忙着事呢。 韩信在汉营当治粟都尉,被杂事磨得没脾气,开始撂挑子,找上萧何,大吐不满,把萧何给气笑了,看着韩信年轻的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还是头一次见这德性的。 “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还天天跟我说要做大事,有大能耐,怎么给你大事?”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治粟我不行,但我能率兵东进,为汉王与诸侯争权夺天下。” 萧何这两月也听他说过很多,有些虽然夸大,但确实是个将帅之才,至少比沛县这帮兄弟们能耐,但能耐是一回事,他心性也太差了,魏女郎也是博古通今全能之才,谁像他这么傲了? “干你的活去,想做大事,先把小事做好。” 韩信锤了锤萧何桌子,起身出去了,看着士兵们问他清点粮草之事,他长呼一口气,这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魏倩看关中各郡各城春耕稳步进行,男耕田女种桑,她觉得这局势老板暂时是挑不出毛病了,就回往咸阳,一路上民众给她与将士送这送那,都被她连连拒了,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也不能给汉军带个坏头,自然什么也不能要。 魏倩回来的时候萧何在清查军队后勤事宜,魏倩不想给自己再揽活,她去向刘邦复命,刘邦看了她明显累瘦了的脸,拍了拍她的肩膀,送给她一个大箱子。 她疑惑的准备打开,刘邦按住了,“辛苦魏相了,放两天假,这箱子回府里再打开吧。” “谢汉王。” 魏倩往府上走,她这宅子是李斯的豪宅,李斯当年儿子娶公主,女儿嫁秦公子,豪宅也是富贵异常,后面李斯被夷三族,这里就空了下来。这宅院光是大门都被雕琢得极尽奢华,彰显着显赫地位。门楼高耸,飞檐翘角,气势恢宏。上等的紫檀木,质地坚硬,色泽沉稳,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每一寸都透露着不凡。 门楣之上,悬挂着鎏金的匾额,上面题写着苍劲有力的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大门两侧,还设有石狮,形态威猛,目光炯炯,门槛高耸,雕花繁复。 刘邦原想给她重建府宅,李斯府上满门被诛,虽不错,但多少有些不吉利,古代人迷信,觉得这与鬼宅没什么区别。但魏倩看着李斯的大豪宅走不动道,她表示,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这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好的宅子。光是大门就富到她了,更别提里面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华丽的家具和丝绸帷幔。 她看到时已经走不动道,李斯被诛三族,又不是在这宅子里死的,关她什么事,李斯是秦相,她是汉相,谁也不能跟她抢这宅院,谁也不能!就是在这宅子里看见李斯,她都能笑着打招呼! 于是把鎏金的李府匾额取下来,魏倩觉得这匾额太张扬,姓氏也不对,于是换了个魏府匾额挂上去。心安理得的住进大豪宅,她头一次感觉到她的富,还有权。她每次回府下了马车,看见她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她都万分自得,多美的雕刻工艺。 魏倩泡了个热水澡,解了一身乏,柳细君事太多,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又多了两个,一个名叫西筠,一个名叫吴离。她泡澡时,西筠另拿了一桶水与木盆,趁她躺在水里,靠在浴桶时帮她洗头,她很堕落的享受着这相国生活。 沐浴完,她换上轻便的绸衣,室内炉火烧得旺,魏倩又搞出了壁炉在房内,烟从烟囱从外走,房间里无有烟味,只有暖意。吴离为她擦拭着长发,按摩着头皮,她忽然想起来刘邦送的箱子,头发已不在滴水,她让侍女左右都出去。 待门关合,她打开大箱,她被金光与珠宝闪瞎了眼,她蹲下拿起一颗宝石,放在手心,哪怕是暗淡灯光下,宝石也光华夺目,流光溢彩。她拿起金簪与玉镯,这些都是咸阳宫内的珍宝,世人看是宝物,她看不仅是珍宝,还是古董,也许其中还有八子或华阳夫人珍藏。 她知道历史上刘邦给张良满满两箱珠宝,但张良清风亮节,不喜这些,一箱送给了项伯,一箱送给了陈平。项伯为刘邦解了鸿门宴的杀局,陈平看了那一箱珠宝,觉得张良日子过得太爽,于是来投了刘邦。 万万没想到,这事轮到她时,被一箱珠宝砸的感觉居然这么爽,这次她帮刘邦守住了关中,魏倩想,这是她该得的。但眼睛里金闪闪的再也控制不住,她兴奋的想嗷呜一声,但是为了她宰相的脸面,她忍住了。于是她去拿了几个中等大小的木箱,把里面东西都倒出来,亲自给箱子里的珠宝分了类。 金簪玉簪金钗步摇金笄都是头饰,放一箱,玉镯戒指耳环放一箱,玉玦琐圈绿松石玉佩放一箱,珍珠与其他饰品放一箱。魏倩收拾好再看到压箱底的三层金饼,她每放一样都夸赞汉王的大气,她就爱这样的老板! 她细数着精细的首饰金石宝玉,越数越精神,一夜暴富不过如此,毕竟这些是秦宫里的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她可以天天换着来,真正做到金玉着身。她才不怕别人骂她奢靡无度,她有她为什么不能穿戴?奢靡怎么了,那是她奋斗的意义!她的头发在数着数着不知不觉中晾干了,她将她的木箱收起来,把金饼也封存,收拾好叫侍女们进来,把地上的杂物扫了丢出去。 另一边汉营内,春已至暮,帐下翳翳,兵卒取笑声又如那年自屠夫**寸寸钻过时市井中贩夫走卒们一般,钻进韩信耳朵里,刺得耳麻心寒,口干舌冷。三次举荐王不用,有何面目留汉营。 四方天地如此宽广,又如此狭隘。 书谢得丞相再三举荐,便将铁剑绑于背,韩信再度跨上马,马蹄溅起尘土飞落,满腔愤懑不平,扬鞭一路疾行。 出了咸阳,连奔一夜,月下路难,又无灯火,夜风过古木哀嚎,韩信讥讽声听了十余载,此心从未有如今日之悲凄。他勒马跓足,寒溪水涨不得过,下马静立许久,回头再看来时路,怔愣仰头望天,黑夜沉沉。树叶丛中月光透出斑驳陆离,虫声鸟鸣山更幽,蹲在溪边见水面的倒影,不免扯出几分讥笑,这天下何其荒唐。汉王招贤书传得天下皆知,韩信远道而来居然落魄如斯。古来大贤之才皆出自寒门,他汉王也是泗水亭长起家,竟如那些庸碌贵族诸侯一般,有眼无珠。 项羽有意迁都彭城,关中虽有一半为章邯等秦将镇守,楚将屠刀下血迹未干,降楚之将民心丧尽,有汉王秋毫无犯进关中在前,约法三章与民为善在后,养精蓄锐,八百里秦川便如空室易得。 关中难行,靴底淤泥已厚,韩信在溪边处理干净便牵马沿着溪边慢行,心如寒溪水凉,一步步脚印下,脑里闪过淮阴时,大诉壮志时众人的哄笑声,市井**四面讥笑声,最后是项羽代表贵族不屑一顾的嘲讽。 胯夫韩信,你怎敢在我面前搬弄兵法? 寻得一土堆,将马绑于树旁,粗布麻衣也耐脏,躺在土堆上缩靠着,将铁剑紧抱在怀,望着林木之上皎皎明月光,眼中阴翳抑郁难消。楚不容我,汉不用我,天下何处是韩信归处? 那些酒囊饭袋的诸侯又岂有识人之明,韩信半拔出剑,看着剑刃寒光,他尤如这把剑,无往而不利,却无人识宝剑锋芒,缩在剑鞘内郁郁不得志。 思着他遇汉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原以为是遇明主,弃楚千里投汉,一路披星戴月,不想竟见了一面便又走。剑归鞘内,延颈长叹息,离汉匆忙,如今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处,难不成要回淮阴钓鱼吗?不是怕庸人耻笑,那东西着实挺难上钩的,比打仗难太多了。 “往哪里逃了?” 第二天萧何听见韩信逃了,脑子都懵了,他牵上门,带着几个亲卫就纵马狂奔。他沿着韩信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寻。他对那个少年很是看好,不然是不会一直为他引荐的,哪里想得到这人如此急躁。 月色明亮,萧何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月色照路的夜晚,追上了,看着韩信要淌水过溪,拉住他。 “韩信,你要去哪?” 韩信看着追来的萧何,大受感动,又满腹委屈,他与萧何道,“汉王不用我,我做不了治粟都尉,那韩信在汉营,就是无用之人,自然得离去。” “韩信,你随我回去,我保你做大将军,三军统帅。” 韩信猛的抬头紧盯着萧何的眼睛,“丞相此言当真?汉王会同意吗?” “我朝这寒溪向你担保,你必为大将军!”萧何看着他的脸,也许能耐的人多是狂傲的,魏女郎在他人眼里不也傲着吗? “为丞相月下追来之恩,我信丞相一回。” “回去吧。” 可早上萧何一言不发的跑出咸阳,到了中午时分,下属二愣二愣的来报,刘邦与魏倩正吃着午饭,她特意让厨师做了顿大餐邀请汉王来,收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能不请老板吃顿饭。 “汉王——丞相跑了——” 刘邦吃到最后关头,硬是被这声嚎给呛到了,魏倩脸上的笑容也僵了, “汉王勿急,臣不跑。” 刘邦气得骂他,看是沛县人,骂得他狗血淋头,来报的人也有些委屈。 “是萧丞相,萧丞相逃了。” “说什么屁话,萧何怎么会跑?乃公跑了他都不会跑!” 魏倩静静听着老板飚脏话,她想原来是上演萧何月下追韩信了,但她不能说,她一个刚出差回来的人,怎么能知道兵营里发生的事。不过刘备求个贤才还得三顾茅庐,韩信一个兵仙自荐三次都被退了,在人才流失的当口,竟还有萧何帮忙去追,不愧是你,邦邦。 结果到了晚上萧何还没回来,刘邦有点慌了,萧何怎么能跑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魏倩去兵营,看着情绪急躁的刘邦,张良走了,萧何跑了。此时他像个老婆跟小白脸跑了的倒霉蛋一样,谁撞上来就骂谁。魏倩很是光棍的阴阳同僚,与刘邦道。 “汉王放心,您还有一个丞相呢。” 刘邦被噎了下,听着好有道理,呸,有什么道理,他原先有两个丞相! 等第三天萧何终于把韩信带回来时,刘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萧何你个王八犊子跑什么!” “我没跑啊?”萧何想起自己还没与他人说一声就跑出来了,“我是去追韩信,他不受重用跑了,我将他追了回来。” “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你怎么能跟着跑路呢?” 第30章 韩信拜将(三)人的野心有多…… 人的野心能有多大呢? 大风吹得旗旌烈烈,当秦王率着百官跪伏捧上玉玺时,车马滚压过咸阳,刘邦望着宫殿高长的石阶,咸阳宫殿巍峨壮阔,关中百姓的拥戴,相士所言隆准而龙颜,魏倩所说天下贵人的命数。 此时有云如瀑,风云翻滚得激荡。 大风将旗旌扬起,在权欲的美酒里酩酊大醉时,酣然梦里的天下纷纷扰扰,攘袂而起尽入囊中。自斩蛇起义,势如破竹,百姓望而迎之,似乎最初的帝皇仪仗触手可及。项羽巨鹿的威势将这美梦敲得尽碎,冷汗湿衣,头脑也清醒过来,野心疯长的同时,将兵的刀也磨得更利,将帅才更是难遇。 “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刘邦听着萧何笃定的话语,负手思着浩瀚苍茫天地,望着阿房宫壮大的前殿。他失子房已是心痛,听急报萧何前日逃走,一时气急攻心张口怒骂兵卒胡言扰乱军心,长烛烧尽之时,萧何带了个人回来。 初听韩信之名,毛头小子毫无建树,若真有能力能在楚营做了三年执戟郎?连个小将也捞不着,巧言令色之人他见多了,像他这么缺心眼的,还真难遇。一来便要做三军统帅,一无名士荐书,二无作战功绩。关中秦将跑与散,有他也不敢用,就难寻将才,萧何也不能看见个人就说行。若是真有才学,用他也无妨,赌了才能有输赢。相士既言我刘季天命之子,关中寸地,岂容真龙? 刘邦将心气平顺,便笑着拍拍萧何的衣裳灰尘,“丞相一路替我追将才,我若不允,那不是有负丞相拳拳之心,便依丞相之意,授大将军,如此,他韩信能满意了?” “既是授大将军,大王就不能草率。” 萧何从古比到今,恨不得写本书来教刘邦怎么礼贤下士,刘邦耐心听到最后,点头应允。斋戒沐浴,筑台祭天,赐印拜将,这道理他懂,不就是要个排场面子,大将军他都给了,人情自然是怎么重怎么卖。 魏倩看着萧何风风火火的准备着拜将,仿佛对韩信有千般信重与喜爱,她知道这场命定的兰因絮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有些唏嘘。但当她得知,这次拜将并不是搭建高台,而是在阿房宫的上天台祭祀拜将,她就心态嫉妒,这是上天台第一次启用啊。 阿房宫壮阔,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而用的上天台更是完美。大风烈烈,上天台的汉旗也烈烈招展,魏倩看着这排场,与身边的汉王道。 “我觉得人不应当如此偏心,拜将这般排场,为何拜相不行。” 刘邦瞥了她一眼,“我封王也无这般排场,这证明没拿魏相当外人。” 魏倩想了想刘邦封王好像就是大年初一带他们一起去祭天地鬼神,自封的汉王,确实没什么排场。魏倩想了想史上刘邦对韩信的捧杀,行吧,拜将这仪式感还得韩信来承受,她看看就好了。 拜将那日,刘邦理好王袍衣冠,便与魏倩一道驾车出门,于拐角处,便遇上韩信的戎车,见那车卒避让,刘邦挥手停了王车,与魏倩对视一眼,了然于心,下车大步向前,将牵马的车卒挥开,握住了戎车的马绳,眼含笑意仰头看着站在戎车上的将军,“今日拜将,大将军岂能退。” 将军出马,首当立威,他不躲不避,揖礼受之。刘邦看他眼中神采奕奕,眉宇间有不凡之气,心便定了三分。 刘邦牵着马行过拐角,让戎车先行,便将马绳递与了车卒,回了王车,看着前面戎车上韩信身姿挺拔如苍松,不禁点头与右边车上的萧何笑道。 “萧大人眼光不俗,那韩信看着是有个贤士的样子,不枉你月下追之。” “能让大王得偿所愿者,必是此人。” 刘邦立于王车上,看四方浩荡,有云如瀑,大风卷得汉旗高扬,兵卒望之不尽,肃正了容态,学着那秦皇的威仪,与魏倩萧何对视,眼中的野心贪欲一览无余。 “魏相,我刘季不会让你在关中委屈太久的。沛县弟兄们皆是厉兵秣马思归心切,士气如虹,项籍远在彭城,天下有何人能挡自天而降的汉军。” 韩信的车马在前,穿过市集,穿过军帐,一步步走向高台,少年眉目灼灼,刘邦看着他一步登天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似看到了展现在眼前的千里江山。 这场拜将,魏倩都嫉妒的排场,汉营的将士们在下面看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沛县人冷着脸都要开骂了。但刘邦并没有管他们的心情,他并不想窝在关中当个王,他带领弟兄们一路打过来,水平他都知道,刘邦拉着他们走,他们 给予刘邦助力。但要想让他们把刘邦推上高位,他们能力不够,也办不成大事,刘邦很清楚,所以才下的求贤令。 魏倩萧何张良郦食其都是大才,但也都是治国谋略之才,他有将无帅。六国旧贵族他并不想再用,更别说重用,他有洗牌的能力,为什么要缝缝补补呢?如果去除了这些旧贵族,天地间规矩都可以任他改写,魏倩与张良虽是贵族,但一个是信陵君之后,为他治国理政,一个是身怀大义的张良,仁人君子之风,皆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刘邦看人很准,他看韩信的面相知道此人不是庸才,再说他需要出兵了,春耕都开始了,出兵还能远吗? 魏倩听刘邦的话,她没觉得委屈,这么点地感觉都能累死她,天下倒也不必打那么快。但汉王很急,他觉得打天下还是得尽快,他都51岁了,趁着年轻他得奋斗。 拜将仪式开始了,魏倩也站在高台之上,捧着剑。上天台上,刘邦亲操钺持首,授韩信其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从魏倩那拿过剑,授将军以剑,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君王看着年轻的大将军,依古礼叮嘱,“今尔为大将军,汉营三军尽相付,战场之上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 韩信受命,向君王一拜复告君,“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 刘邦接过萧何捧着的虎符,看了看虎符,又对上韩信望过来的眼睛,他看了良久,将虎符递与韩信。 韩信接过虎符,刘邦依古礼向大将军跪拜,以谢将军,以授国运。 魏倩才知道,原来拜将是真的拜啊,那拜相岂不是,嘿嘿,算了,汉王比她爹年龄还大,她不跟老人计较。电视剧误我,毕竟剧里是将军向君王跪拜,这确实不合理,毕竟这时代讲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君王趾高气扬,臣下低三下四,明显不合理。对君臣而言,礼就意味着君要谦卑,拜将也是扎实的下拜,不然将军登高台有什么意义?这时代儒家并非主流,君臣父子那一套还没有上场,那是汉武之后的事,这个时代讲信与义。人家君王谦卑下拜,恳求您帮他做事,如果您答应了,难道不应该好好完成吗?您要不以忠事君,那又何必答应? 她觉得这样很好,这证明确实不能让儒家独大,儒家独占思想之后,三纲五常,奴性就开始滋生了。 拜将刚结束,汉营将士就开始给大将军找茬了,樊哙已经骂起来了,然后被韩信立威压入狱中。魏倩看了看吵闹的军营,看了拿到虎符气场就变了的韩信,她就随汉王离开了,将纷纷扰扰都甩在身后。 “汉王,这韩信都没打过仗,您给这么大的排场,万一信错了人,可如何是好?” 魏倩还是不懂为什么刘邦信任一个二十四岁的少年人,还托付三军,这都已经是身家性命了,主要是韩信连仗都没打过。她知道韩信能打是因为她开了历史天眼,刘邦怎么会这么下注一个少年呢? “我登台拜将那是求贤若渴,敬重大将,他要是打不了,夸下海口的是他,登上高台的是他,那下不了台的也是他。” 不愧是你,老流氓。 “不过魏相不必担心,我瞧那韩信非庸碌之辈,定有一翻作为。再者我们要得天下,大将军必须要拜。” 正值春好,草长莺飞,刘邦准备东出,那自然会与项羽对上,夏侯婴早早就去了沛县,将所有人的家眷都带了回来,吕雉便是此时带着老太公来到咸阳,住进了咸阳宫。她家只是小富之家,她住进宫殿之时也是分外欢喜。刘邦唤着娥姁,让她住主殿,握着她手道辛苦,她的心情很好,直到戚夫人大着肚子柔弱无依的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嘴角也从笑着抿成一条线。 魏倩还备着礼物过几日准备去看望吕雉,她都忘了有戚夫人这号人,毕竟她对老板的后院不感兴趣,但她对老板后院起火很感兴趣,毕竟宫斗戏她以前也挺爱看的。 此时的吕雉刚入长安还没封后,戚夫人虽然愚蠢,但实在美丽,于是很自然的成了刘邦真爱,吕雉想教训人居然被这死鬼怼了一句,她还怀着孕,你大度点。气得吕雉当场发飚,刘太公都拦不住,刘邦的脖子脸上都有了血痕。他骂了句悍妇,背后摆手让戚夫人走,然后听着吕雉说刘母去时她一人操持,刘邦便无了话。毕竟刘母死在他打关中之时,母亲死后他都不能去拜一拜,也使他悲痛难当。 他将王后印给了吕雉,叹了口气,“你今为王后,何必去理会柔弱女子。” 吕雉拿过后印,看着她的丈夫,她与他贫贱之时,两人相濡以沫,出去送徭役也会帮她备好一冬的柴火。可冠冕着身之时,却在她面前细声细语的护着他人,说什么戚姫柔弱,何其可笑。 吕雉比刘邦小近二十岁,刘邦长得好会来事,两人是有过浓情蜜意时候的,他有担当负责不忘糟糠是真,历史上吕雉从项羽军营里出来,流言蜚语四起,他并没有在意,封后给权共江山他都做到。喜新厌旧也是真,他宠幸戚夫人,爱着她的美貌,歌舞与身段,想过废太子立如意。 第二天朝会上,刘邦罕见的戴了冠冕,搞得大家都正式起来,但魏倩眼尖的看见衣领上的血痕,看来老板后院起火,昨日上演了一场大戏,她幸灾乐祸的想着。 30-40 第31章 正值春好(一)张不疑,起风…… 当萧何忙完韩信拜将的事,就将大部分琐事都接了过去,魏倩手头上都空闲了下来,魏倩一直想做土地革命,商鞅确定土地私有后,兼并就成了封建王朝无法摆脱的困局,这对于无根基的黔首来说,豪强抢掠强买他们土地过于容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当她把写了很多天的计划书拿出来与萧何郦食其商量,问问施行的可能性,毕竟这么大的事内部不同意,她也没办法。 她的想法对于古代来说很大胆,但并不是很大问题,因为周也是所有制,周主要是奴隶制度社会。她提的是近代的土改,但也可以看成是周的古制进化,汉复周礼,接受度不难。 萧何与郦食其看着土改方案,摇了摇头,萧何觉得魏倩的想法理想。 “魏相想法很好,可是我们基层官吏并没有多少,秦吏依旧是主要基层官吏,为百姓分田地,和一直管着是不一样的,这要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黔首们更得吃苦头,况且这是建立在秦的郡县制之上,大王还未打下天下,可以推行仁政,决不能大规模的改革,否则节外生枝,适得其反。” 郦食其点点头,但他并不想得罪魏倩,于是从其中找可实施的方案,他已年迈,见识也多。 “萧相言是,但魏相的想法亦不错,商鞅过后,豪富贵族土地买卖兼并确实难以解决。但土地为国有百姓也必不同意,不如折中一下,限制土地买卖,如买卖民地给予重罚,不允许豪强侵占民田,这样两全其美,如何?” 这不就是均田制,那也行,毕竟也超前了八百多年,过于超前与理想的话,王莽就死得很惨,治下的百姓更惨。 “好,郦生大才,吾受教。” “魏相客气了。” “郦生过于谦虚,萧相说的也对,正是欲东出之时,不能节外 生枝,日后打下天下,便按郦生所说加以改进,推行天下。” 萧何与郦食其都表示赞同,魏倩也觉得不错,土地一事暂且搁置,魏倩提拔了墨家里两个能干的人才,为丞相长史,一个名陈适,一个女郎名沈寂,办事利落,很有组织力,是她需要的人。 春耕过后百姓们忙碌起来,萧何亦是,但魏倩与郦食其闲了下来,魏倩把手上仅有的杂事都交给陈适与沈寂,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偶尔去检查检查,便心安理得开始享受轻松的时间,毕竟再过段日子,就要东出争夺天下了。 她得到消息,她爹带着全家从楚地辞离,前往关中了,此时她并不像在会稽时那般需要躲着魏家人,首先她得到的魏府很大,其次李斯的豪宅还带庄园,真的很大,在里面跑马都不是问题,她已并不是会被魏家人念叨的女孩。她已成魏家真正的富贵来源,权势象征,她的权利在关中,无人可以左右驳斥她,哪怕她的父母。 所以她并不需要再躲避,她的父母与兄长哪怕对她有意见,也会斟词酌句,还会全力捧她,因为一个已是相宰的女儿,已值得全家投资助攻。 古代重男轻女是因为男人能谋求富贵,谋得权利,为家族光宗耀祖。但这都是极少数人能做到,但是女儿异军突起,并不是后妃,而是封国掌握实际权利的丞相,还能随着汉王争夺天下更进一步,成开国重臣,那么女儿就与家主无异,甚至族人更为听话,与历史简单的叙事不同,家族族谱都得为她大书特书。 她是不会为兄弟们争取官位的,他们有能耐做什么事就做什么,德不配位,必有殃灾,这时代可是讲究连坐。但还好,历史上魏无知庸碌,无功亦无灾,儿子们也没有搞过事,平庸寻常无病无灾到公卿。 春日里魏,倩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袍服,显出丝绸独有质感,这种袍服盛行于战国贵族里,现代称之战国袍。魏倩选出绿松石的项链,左手戴上玉镯与宝石戒指,右手戴着玉珠串,涂上蔻丹,西筠为她挽发,发髻上插入两根碧玉簪,腰间佐以玉玦环佩。 平日忙于俗务,她为图方便都是束发着劲装,毕竟做事时是真不适合打扮。张不疑看她闲了下来,也凑过来,他也是认真装扮过,一身月白锦袍,腰覆有环佩压着,头发半束,佐以白玉冠,有两缕自鬓角流下,少年雄雌莫辨的脸更显女气。 魏倩刚装扮完,见他模样,亦是心生欢喜,拉着他看了看,再过两月她就十七,虚岁十八。张不疑也十六,虚岁十七了,她大大方方的欣赏,魏倩捧着他的脸瞧了瞧,少年皮肤细腻,她回头在妆镜前看了看,拿起一根细笔,沾了沾朱砂,在少年眉心点了一点,遗传了父亲美貌的张不疑,因这一点朱砂,美貌更是添了三分。 魏倩搁下细笔,捧着他脸左看右看,指腹划过他的五官,张不疑也不躲,抿着嘴唇也盯着她,魏倩想起以前侍女们说他好看傲娇得似猫儿一样。 “今正值春好,细君忙碌着,张郎要陪我去放纸鸢吗?” 张不疑眨眨眼,伸手握着女子抚着他脸颊的手,唇角忍不住勾起,少年人心性单纯,也爱玩闹,拉着她就往处走。 “既然魏相相邀,我岂有不陪之理。” 她的部曲带着果酒与点心,跟在身后,仿佛去年的春日宴一般,魏倩又想起了去年韩信折枝虞姬舞剑,也算是另一种日新月异了,不过一年,境遇大不相同。 张不疑将纸鸢放得很高,魏倩拿过玩了一会又递还给他,张不疑比去年初见时似乎长高许多。张良去了韩国,可韩王作死小能手,纵使是张良,也救不了他的。 张不疑看着女郎穿戴过于繁复,也就歇了再将纸鸢递给她,魏倩看了看线已用完的纸鸢,拿了把剪刀,将线剪断,那纸鸢随风远去,飞得很高。 魏倩与张不疑躺在草地上,初春的太阳并不灼目,阳光洒下来,从树叶的缝隙里透出斑驳光线,洒在两人脸上。 “张不疑,起风了。” “什么风?” 魏倩看着头上的树叶因风而晃,她的心情总是在高兴的时候emo,长呼一口气,她也许得皈依道教,修修心法。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风还远在千里之外,汉王已经止不住杀心了,他整顿兵马,剑刃也发出阵阵剑鸣。 张不疑只觉这风太弱,激不起心情,“魏相也会随风起势的。” 魏倩侧过身,曲臂撑着头,就这么看着张不疑,碎光映在他脸上,给少年的皮相又加了几点光彩。“不疑,你也会随风起势的。”而不是像命运里那般多舛。 张不疑侧头看她,伸出手臂抱着她,魏倩被他弄得重心不稳,将曲着的手臂环住他脖颈,张不疑将她压倒在地,脑袋埋于她的颈窝里。魏倩抱着他臂膀,安抚着他的后脑,两人在春日初发新叶的树下抱紧,时危世乱里他们不是飘零的人,他们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还可以帮扶天下。但他们同样年少,同样孤独。 待到了正午,阳光浓烈之时,魏倩觉得有些晒,然后家仆来报,魏无知带着魏家人到咸阳了,魏倩听完与张不疑一道回去,理好自己的衣着首饰。 魏无知到魏府的时候看了占地广阔的豪宅,魏家是极其富贵过的王族,魏惠王时,魏是大国霸主,信陵君时已经衰落,更别提魏无知这一辈魏倩来的时候,魏家已经落魄到靠典当维持体面。魏无知投楚不顺,而魏倩风生水起,作为父亲,他既骄傲又苦闷,骄傲女儿的能力,苦闷自己的仕途,还有女儿既有通天之能,为何不助自己。 古代贵族豪强对金钱感兴趣,但并不热衷,如果能用金钱换权利地位,他们会毫不犹豫掷千金万金。李白用尽诗才,散尽家财也求不来实权官职。造反更不是简单好造的,尤其是楚汉时期,过早出头会被秦弄死,过晚小势力们就会迅速诸侯们分食。如果魏倩选择魏家单干的话,她拿出来的所以伤及贵族利益的东西,会让她被人联合绞杀,她选择投靠刘邦就是因为魏无知野心大能力小,护不住她。 而她也没有驾驭天下的能力与野心,下属她可以用薪资与奖金,人不行她赶走便是,便统治是两回事。就像刘邦用她治平天下,与她去收服天下,那就不是一个困难量级。她也没必要为了魏家的富贵让自己活得胆战心惊,明明有康庄大道,为什么要与魏无知一起撞得头破血流呢。 魏倩看着魏家人,从他们的眼里便能知道他们的想法,魏倩突然觉得很累,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还好魏家够大,她也可以够忙,还可以让他们忙起来。 “祖母,父亲,母亲,”魏倩一身富贵,立于府门,老祖母看着自己的孙女,上前握住魏倩的手,眼里尽是疼爱与喜悦,她是信陵君的女儿,她有一个名满天下的父亲,魏府沉郁几十年,以往未注意到,她到晚年又有了名满天下的孙女。打完招呼,宋庄就把浩浩荡荡几十口人带了进去,空空荡荡的魏府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魏母没有魏无知的想法,这种豪宅还是第一回住,沾的还是女儿的光,她在魏府身板都硬气起来,丫环婆子跟着她忙前忙后,虽然她听的奉承已经听腻味了,她带着人路过亭台楼阁时,笑容还是越加自满。她进了魏倩帮她选好的主院之一,里头无不奢华,她的行李也一一搬进来摆满。 魏倩选出了比较厚重的珠宝分了两个小箱,一箱送了祖母,一箱送了母亲。老祖母与魏母收到的时候很是惊喜,因为过于贵重,她们也拿出珍藏赠与魏倩。 其他人她不想多管,伯叔婶娘,堂兄堂妹们她并未理会,打声招呼就行,毕竟他们只是暂住,如果一直住里面也是仰她鼻息。如果是大梁魏家,他们也是魏家人,住着 没毛病,但咸阳是她的宅院,他们长住自己都站不住脚。 魏倩也不想有过深的交集,他们奉承他们的,国人向来是,吹捧此人,必是有求于人。她没有当哆啦A梦的爱好,她连父亲与兄弟都不想多管,有一庶妹年纪尚小,所以她向来摆高姿态。 但也不是她多高傲,而是如果她面对亲朋好说话的话,那么她会面临无休止的请求,她的族人也会无法无天,她向来丑话说在前头,哪怕是她亲哥魏筠犯事,也别想她去捞人。 第32章 正值春好(二)我女儿怎么这…… 空空荡荡的魏府住满了魏家人,魏欷与老管家也一道回来了,还有魏倩的几个侍女,陈青词,孙云儿,吴昭也随魏府来了咸阳,等魏家人都安定后,她们泪眼婆娑的看向魏倩,魏倩拍了拍她们的手。 “辛苦了,彭城怎么样了?” 陈青词一直管理着肥皂与洗头膏牙膏等日用品的厂房,当了两年管理者,她身上有了沉稳的气度。 “霸王征税五十,民皆怨之,家主便带魏家族人尽数迁来咸阳,族里工匠也是,一并打来了。奴婢的父母族人也跟着队伍后面一道过来,仍在城门检查。听城门的大哥们说,如今入关中分地,他们都欲入籍关中,得分民田民地,免得误了春耕。” 魏倩先前就负责这事,她自然清楚,她点点头,又道,“那你们父母岂不是要离开咸阳,与你们分离两地?” 云儿擦了擦脸上泪水,抢过话头,“不打紧的,他们有地才能安定,人离乡贱,能分就已经很好了,日后都在女郎治下,我们家人也有了依靠。” 魏倩抚了抚她们的长发,又搂过一旁的小昭,都拍了拍肩膀。 “说得对,今我为汉相,你们生活在汉地,还怕什么呢,只要你们不惹事,若谁欺负了你们,我自会帮你们。” …… 魏倩看着等候在外的魏欷,带着他往府外走,管家既然来了,那她的关中经济也可以开始搞起来了,这时修建工厂,春耕过后可以忙碌起来。 “你们撤离楚地,可有受到刁难?” “并未,年关工钱奖金一发,未拖欠工钱,也就没人盯着,家主是带我们除夕时就离去的,那时正值休沐,并未惊动楚人。” 魏倩点点头,难怪一起过来这么顺利,原来是过年跑路的。由于人太多,他们路上就耽搁了些时日。 “我这还有千余墨者,管家你选地址时可以多选几个地,还有窑洞,我造了瓷器,墨家子弟会做,我分了他们一些股,这些带你去看就知道了。” “诺” 魏欷对于产业扩大没有多问,女郎都当国相了,必然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魏倩带着魏欷去看了陶瓷,这些立马吸引住了魏欷的眼睛,做了一辈子贵族家的管家,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贵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取代青铜樽还能更显示他们地位的东西,出现了。 魏欷干了好些年,他在咸阳的周边寻各种地皮,厂子就准备盖起来了。 魏倩问清楚地之事便回了魏府,其实魏家人正大光明走也不会受刁难,这是贵族不言说的规则。英布因为叛变被项羽屠了满门,是因为英布原先就只是郦山囚徒,无根基的黔首,在项羽眼里,与草芥无异,也伤不到项羽丝毫名声。 刘邦立汉开国,甚至死前将他最后一个对手在战场上杀死,最荒唐殆政不过是与男宠藉孺宫室内不分昼夜厮混十日,然后又被催去平乱。但因为对旧贵族刻薄,对百姓宽仁,就被文人用放大镜述评过失,功一笔带过。哪怕是司马公的春秋笔法里,他的嬉笑怒骂还是跃于纸上,他的勤政,一生都在沙场点兵一笔带过,他的荒唐小人行为世人津津乐道。 到哪屠哪,征税五十民不聊生的项羽是千古英雄,哪怕百姓为他指了死路,哪怕乌江无一人江东父老前来接应。力挽狂澜亡秦灭楚统一立汉十五税一的刘邦是小人得志,哪怕他听闻有民众无地,让百姓去上林苑开荒,哪怕民心所向皆称贤主。这就是贵族文人的可怕之处,他们的笔是不会记黔首的声音,如果不是刘邦十几年内三次荡平天下,功绩摆那无法辩驳,估计记载下来的更加难看。 魏倩向来不认为宠便是感情,实实在在的权利才是,吕后在刘邦活着的时候就能诛彭越杀韩信,这生杀大权在握,还需要什么男人的宠爱吗?更何况刘邦死后给她留下了一个统一能完全执掌的天下,十几年的无冕之王,载入本纪。因为她足够强大,人们才会为她过去的委屈抱以同情,真正惨死的人,弱者激不起任何人同情心。 魏倩很清楚人性,所以她要做那个强者,站在大义之上的人,哪怕心狠也情有可原,而不是会被道德绑架的弱者。 如今的项羽没有入咸阳焚烧阿房屠杀秦人,野蛮并没有被激发完全,所以并不像历史那样稍有不顺就屠刀相向,只是税征得多了些,狮子大张口要人一半的收入交税,这就是压在人的生存底线上。他不光在楚地收,也向天下征收,刘邦自然不会给。但其他的王可没刘邦这么耐揍,要么给要么死,他们无可奈何。 秦也才征税三十,这样比暴秦更暴虐的楚,是压不住已生反骨的天下万民的,个人英雄主义是长久不了的,但项羽并不知道,他在应证他当年的豪言,那年始皇出巡,他脱口而出的—— 吾可取而代之。 魏倩只能长叹息,为天下黔首,也为楚汉之争的人们,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秦二世而亡,项羽自刎,刘邦撑着病躯平叛,吕雉到头一场空,韩信血染钟室,章邯为秦秦人尽恨之,百姓更是苦痛。 她只能把这些线索捋一捋,然后将故事改写,她不太想管王侯争斗,她只为百姓抱不平,他们赶走秦,楚暴虐更甚秦,为什么这些剥削残酷永无止境? 她在与野蛮落后相拉扯,她欲用新制度去试探,奴隶制刚去不久,野蛮的兽性在撕扯着她的灵魂,她并没有外挂,每一步她只能走得更小心。她并没有为不能改天换日而沮丧,她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敢于试探,有心性一步步向前,已经很不错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她早就准备去见吕后,但是之前看着刘邦脸上的抓痕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时机,她早已备好礼物,如今的吕雉自然不缺金银俗物。她烧着瓷器的时候,把玻璃也弄了出来,做好精致琉璃瓶,她瓷器碗碟装一锦盒,葡萄美酒琉璃杯装一锦盒,几个琉璃瓶里装有她让西筠制好的护肤水乳,也装一盒。 第二天她起了早,如今魏府人多,但魏母是当惯了主母的人,她将内府事务尽接手,魏倩反而更松弛了,也更有闲时。只要钱财充足,魏母管家得心应手,恩威并施无人敢犯事。魏家是个好主家,眼看前途似锦,他们并不想得罪。 魏倩拿着礼前去宫中,如今的咸阳宫吕后住了进去,并不像以往那般让他们这群臣子出入自由,吕后拟定了章程,主殿议事之用,后宫沿用了旧时秦宦官宫女,每一个她都查仔细,不对的她都赶出咸阳。并不是她仁慈,而且犯事的早就死了,经过了胡亥赵高子婴轮番清洗,剩下的不对只是成分不对,倒也不必要人性命,况且关中缺人。 侍卫领着她前去王后宫中,她穿一身青绿曲裾,描着远山黛,步摇与玉簪交相簪于发鬓,腰间玉玦环佩压着裙摆,鬓角一缕发丝垂下,唇红齿白,远远看去,就像仕女图上的美人,魏倩很喜欢这套,很映春日的只此青绿。 吕雉扶起欲行礼的她,再次见到魏倩,她也很高兴,樊哙与吕泽也是重臣,但都在军中,也不能交往过密,刘邦的后宫还只有戚夫人,以前秦宫的妃子与刘邦胡闹了一阵,她都发钱将她们遣送出去,有家回家,没家按关中女子一人分40亩桑榆地。她们有美貌,也好嫁人,刘邦原先还有意见,但吕雉以秦时旧人不吉为由,驱散了,不欲给自己找麻烦。 这也让吕雉没什么知心人,唯一一个审食其是因为刘邦派他在家中照顾亲族,但入宫后自不能再相从过密,毕竟在沛县如何刘邦可以盯一只眼闭一只眼,吵架的时候怼一怼,互有把柄,但不能明着绿他。 这时候的吕雉只是一个果敢决断的王后,还未经历楚营三年痛苦而黑化,这一次也不会再经 历了,毕竟不会再跟着刘邦去彭城,她得为儿女的以后打算。曹夫人不肯来咸阳,她喜欢旧地,不欲去咸阳争夺什么,刘肥也就养在吕后名下,很是爱护弟妹。 “无论什么时候看女郎,都是令人心悦,这一身真是好看。”吕雉拉着她走上席位,两人相对跽坐,“今日应当唤魏相,女郎已是朝中重臣,还未相贺呢。” 魏倩看着吕雉大气的眉眼,隐隐有了威势,笑着回道,“王后过誉了,若王后喜欢,我将家中绣娘送入宫,为王后裁衣。” “岂不是夺魏相所爱?”吕后摇摇头,“如今汉王欲东出,宫中节衣缩食,为此遣走了旧时秦宫胡亥的上千美人,如若孤带头铺张,岂不是有负将士。” “汉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王后有治世仁心,是百姓之福,亦是臣子的荣幸。” 吕雉听闻笑得前俯后仰,随后笑盈盈望向面前清丽的女郎,“魏相越来越有官腔了,还学会那些文人们的吹捧之词。” “臣带了些礼物,咸阳宫取天下锱铢,本就富贵,王后定是不缺俗物,臣便取了些巧物,为王后献上。” 魏倩让人将礼物捧进来,一一打开,吕雉这段时间清点内庭与宫库,自认对宝物脱敏。但瓷的温润还是夺了她的视线,整套的瓷器与瓷茶具,随后是琉璃酒瓶装的葡萄酒,还有高脚杯,加上最后的护肤水乳。每一样都戳中她的喜好,她家是富户,自然有商人基因,她清楚知道物以稀为贵,何况是从未出现之物。 “这些是什么?看着格外贵重。” “这似玉非玉是瓷,青铜毕竟是铜铁之物,用于盛酒盛食,未免有腥铁之气,对身体有所损伤。如今王后入主中宫,陶瓷温润如玉,正好一改旧时之景。这些有三个样式,如若王后喜欢,明日我多送些陶瓷琉璃进来。” 魏倩心里有自己的盘算,现在是将瓷往宫里送,以后就是宫庭御用,多好的广告,费用还不贵。 “这样是不是过于铺张破费了?” “王后勿忧,这瓷器好弄,本钱只比陶土贵上几钱,这是新烧的新品,若王后有意,可以出人出钱入股瓷器与琉璃,日后所得之利,王后与魏家同分,如何?” “魏相如此大方,可孤怎能夺你之利?这样吧,孤让吕家出人与钱财,魏相出技艺与工匠,所得四六,魏相占六分,如何?”吕雉并不想占魏倩的便宜,自古君出钱,臣办事,哪能什么都由臣子出呢,况且魏女郎相助甚多,魏女纸的收益也是她在管着。 陶瓷所利甚大,她一人是吃不下的,吃下也不安心,钱财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数字。“王后说得对,但若推及天下,人人可用时,所利甚大,不如我与王后各占四分,两分上交国库,以利百姓,如何?” “魏相大义。”吕雉拿起护肤的水乳,她瞧着精致的琉璃瓶,“这是什么?” 魏倩打开精华水的瓶,涂在吕雉手上,细细的抹开,说着瞎话,“这是护肤的精华水,那一瓶是润肤的乳液,是曾经魏王室的秘方,王后试着用用,如若用得好,臣日后按月送与王后宫中。” 第33章 正值春好(三)权力是女人最…… 咸阳宫有着老旧的历史,宫室也缝缝补补五百余年,时至今日,仍旧是富丽堂皇,巍峨壮阔,秦王扫六合的气势仍未退却,换了新的主人,有着大丈夫当如斯的志向,这座宫殿依旧焕发着壮阔的豪情。 现代都说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这句话在古代也很适用,吕雉当王后才几日,但状态与在沛县时完全不一样,这种印玺带给她的底气,天下臣民的奉承,让吕雉眉宇间的郁气都消散了,皮肤状态都好了不少,虽然丈夫宠幸新人,但咸阳宫够大,戚夫人怀着孩子,也不会来碍她的眼。 她体验着魏倩带来的水乳,涂在手背上滋润效果很是明显,没有女人不爱美,吕雉至今才三十多岁,正是盛年,她长得大气端庄,带着母仪天下的气势。其实刘邦日后所纳的新人,皆与吕雉一般年岁,除了吕后外,宫里都是寡妇,还是诸侯王们的夫人,比如日后的薄姫,曾是魏王后。杀了她们的丈夫,还敢都纳回宫,胆也是真肥。而汉初的妃子们也是要干活的,采桑养蚕织布,她们都得会,毕竟王后带头纺织。 与魏倩喜富贵不一样,吕后爱权,所以她一言一行都符合统治者应有的言行。所以有了汉初陈平贪墨横行,其他臣子的互通有无,宫内清苦的怪象。但也因此,宫中反而占据大义道德的至高点,权利过渡后又回到了刘家人手上。 “魏府所卖的洗发护发与香皂是孤喜爱之物,不想魏相竟还有护肤之物,卿赠孤这些好礼,孤可如何还呢?” 魏倩端坐在位子上,摇了摇头,“臣来见王后,所持拜礼,怎能需要殿下还呢?” 吕雉闻了闻手背上水乳的香味,点点头,“这是好物,魏府何时售卖呢?” “如今关中父老因项羽烧杀而贫瘠,君臣共渡难关,臣自然不能在关中卖这些扰人心志之物,这些物什,会卖与各国商人。不过皇后喜欢的话,臣每月送往宫中一份。” 吕雉唯一的疑虑散去,放下心来。“魏卿是个有心人,” 她想了想,告诫魏倩,“虽无权贵不能行商的禁令,但商人总是名声有污,更何况卿已至宰相,与民争利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魏卿是千古一遇的贤臣,更需珍惜羽毛,何况身后之名。吕不韦于国有功,可因俗物败坏名声,功劳并未为时人所记,我不想卿辛劳一世,不为百姓所念,史书有暇。” 魏倩当然知道,可她当不了诸葛亮于谦那样的完人,她从小被灌输崇高的理想,但舒适的社会环境也教她消费利己。她当然知道她的奢靡使得她完美名声有了缺陷,而文人们自然会指着她的缺憾使劲骂,但她无所谓,时人不能评述她的功绩,一切由后人评说,况且她有缺陷也能让老板用得放心,像萧何最后还得痛苦贪污自污保全,她可以一直贪财重利污得自然。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问心无愧,又何惧天下笔墨拮问呢?” 吕雉听过沉吟了会,她不能理解这样重享乐而轻名声的行为,毕竟经营名声可难多了,享乐可以私下进行无人知晓,而不是像魏倩这样表里如一,摊在明面上。但她也不是什么喜欢说教的人,况且女郎年少,少年人只然无所畏惧。 “魏卿高兴就好,孤总是能护住你的。” “臣谢殿下。” 魏倩回府之后,王后赐下重礼,也是送了一堆名贵之物,魏倩对这些物休也已脱敏,并没有第一次见那般兴奋,而是将这些交由魏母,收入府库。 魏母很是高兴,毕竟工厂都没建起来,一连数月只出不进,魏府人口众多,魏倩千余墨家门客,还有工匠奴仆,魏倩给的工钱还不低。虽说存余足够,但谁会嫌金银烫手呢?如今有大笔进项,自然开心。 魏倩知道吕雉的想法,觉得她年少张扬,毕竟很多贵族家里也行商营利,但都是私底下,钱进自己口袋,生意都是挂在别人名下,表面依旧清风郎月不沾俗物。她是贵族,却用自己声誉行商贾之事,这有碍士大夫的清名,日后史书会因为她是女子而放大她的过错,与民争利肯定是其一。 但她真不想当圣人,她并不是子房萧何,可以做到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再说一个没有缺点的圣人,她就是想登高位日后吕雉能用,文帝也不敢用啊,她想入世,不想当佛像被供着。 当刘邦与吕雉一道吃饭的时候,看见白瓷碗碟盛装着膳食,这物什他还未见过。 “这是什么?” 宫内用银筷,与白瓷交相辉映,显得奢贵异常,这物似玉非玉,刘邦还用银筷敲了 敲瓷面,声音清脆。 “这是魏相今日来见我时所带之礼,还与我谈了一桩合作。” 吕雉打开琉璃酒瓶,拿出热水烫过的高脚杯,葡萄酒倒入其中,红色的酒清透的琉璃,看着奢靡异常。 刘邦看着这些琉璃与陶瓷,自然猜到了合作的是什么,他打仗正缺钱呢,关中百姓没个几年缓不过来,不需要朝庭补贴已经不错了,他连阿房未建好的宫殿都拆了。 “这些物什本钱几何?” “比陶土略费些事。” 刘邦点了点头,未再说话,与王后拉了些家常,看了看一双儿女就歇息了。 第二天开完议会,刘邦把魏倩喊住,半天没说话,魏倩头上是一片问号,就这样沉默了一会,魏倩忍不住了。 “汉王有何指示?” “魏相啊——”刘邦都唤出叹息了,“我发现你有什么好赚钱的生意都喜欢找他人,咱们军队都紧巴巴的刚凑齐粮响,这合适吗?” 魏倩被他噎了一下,“汉王,两成入国库了,况且商税百分之30,交完税后臣与王后所分下来也没剩多少。” “那是万事开头难,陶瓷与琉璃日后大量买卖就高了,如同魏女纸一样,况且这东西变国有,魏倩在其中占股,岂不是更方便?况且军需所需甚大,铁烧得再多也不能贩卖,国库正是空虚之时,魏相有财路首先当找萧相才是。” 好家伙,你是想抢你老婆的财路啊,不过她这次确实越过刘萧找了吕后,她不过想卖个好,忘了刘邦现在缺口大着呢。况且老板在为难的时候对她也非常大方,她这样确实有些不厚道,她咳了咳。 “这是王后问起时,臣以为汉王与王后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便许利与王后了。还未与王后细商呢,若是汉王也想入股,臣可以重新拟定。毕竟私营规模小,如果以国力办事,那便能直接做大,自然不是如此简单以几几分成就行。” “与王后萧相一道商议吧,如此国家正是用兵之时,王府私库内帑先放一边,省省就过了,国库才是紧要之时。” “诺。” 这事魏倩后知后觉办得有些不对,但刘邦并不在意,还是那个原因,魏倩才十七岁,很多事情大家对她都非常宽容,毕竟刚出仕的小孩,她有这么大能耐,再去要求她人情世故面面俱到,就太扯了,这叫刁难。 “魏相,我听闻吏员说,黔首今岁春耕大多都用你的沤肥之法?” “是,汉王放心,这是靠谱的法子,今岁只要无灾,必定是个丰年。” “魏相办事,我向来放心,有消息传来,田荣反叛,项羽前去平叛,一时是脱不开身的,此时是最好的机会,三日后我将动兵,将关中尽在掌握,再谋定天下。” “好,到时候臣与汉王一道动身。” 于是当魏倩与萧相一道去看窑瓷时,萧何看着这瓷器,觉得大有可为,再看玻璃,了解完原材料与做法,一下子脑子飞速转动,他算了算成本与赚利,可以头几年赚一大笔诸侯王的钱,待真能统一天下,薄利多销入千家万户,亦是一笔国库收入。 萧何也没亏待魏倩,但国有与私营肯定不一样,于是魏倩持股百分之二十,吕后分了百分之十,除了国家外,她仍旧是大股东,但不必多管,让魏欷也入其中管理就行,这在前期时,一切不需要魏倩操心。 萧何留在关中治理,为汉军保障后勤运输,有一个大后方。魏倩于前线治理,她还带上了张不疑,毕竟张不疑管报社,他手下也有了几个文人与二十个小说家的人,不止写新闻,还写故事。 因为没那么多时事,为了凑版页,还得写一些连载故事,吸引人眼球。这还是魏倩给他提的建议,他觉得很好,反正小说家是小道,他们本来就闲。 动兵自然要有正义的理由,刘邦打着为楚怀义报仇的大义,还有骂项羽残暴,推翻暴楚的激昂之词,给他东出找了正义的理由。于是誓师之后,张不疑写在报纸上,发行天下,天下皆惊,坐看龙争虎斗。 刘邦打章邯非常顺利,不过几日,就将章邯逼至废丘,章邯是个名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人恨他恨到投毒,自然不会帮他,项羽那边乱着,也帮不了他。他的那些残兵哪是刘邦的对手,他在废丘时,天空也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场雨很大,魏倩住的军帐都漏了雨水,她一身骑装,作男儿打扮,望着不远的废丘,看着章邯走向末路。她让人去劝降章邯,但被章邯拒绝,她知道章邯的心态,打不过项羽他降了,但二十万士卒尽数被坑杀,换谁谁都有心理阴影。 章邯待在军帐,大雨止住了汉军的攻伐,也为他带来了生路,他可以纵马离去,当部将这样劝说时,章邯拒绝了。他能跑到哪儿去呢?他是秦将,可他被秦人恨之入骨,秦人皆言他是罪人。也许当初他应死战到底,而不是将二十万秦兵性命交与项羽这杀神身上,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章邯看着帐外漫天大雨,对手下将士们说,“你们跑吧,带上干粮与钱财,去天下任何地方,隐姓埋名,莫说是章邯帐下,这天地间自有活路。” 将士皆惊,皆苦涩难当,“将军何不一起离去,何苦如此?” 章邯挥手让他们离去,将士们跨骑于马背,他们玄青披风融于沉沉夜色,和着雨水与章邯目光对上,瑟瑟风雨里,他们含泪抱拳,跑马离去。至此旧秦势力,尽数消散于天地间。 章邯看着手中秦剑,拔了出来,在灯下用巾帕擦了又擦,在无人的军帐,自刎以谢天地,以赴旧国。 刘邦知道此事后,悠悠长叹,章邯也是时也命也,魏倩有些难受,英雄得此下场,不知是谁的错。刘邦命人厚葬章邯,魏倩与郦食其也在治理到手的秦地,此时刘邦得到整个关中。 第34章 汉王东出(一)大将军有事吗…… 魏倩与郦食其安抚黔首之后,将急事要事处理了,萧何就将摊子接了过去,能者多劳,萧何就是汉营的强人,他简直是汉营的开挂型奶妈,无论刘邦浪成怎样,只要能丝血逃生,他就能奶回来。更别说只是吸收人尽归心的地盘,简直小菜一碟。 章邯对百姓很好,只是这点好不耽误秦人恨他,这是无法扭转的想法,毕竟老秦人能恨的,活着的,只有他了。这一切随着他的死亡,仇恨与怨怼又化作云烟,散在风中。 毕竟黔首们也知不是他一人的错,只是时代的腥风血雨压下来,他们是所有的过错承受者。毕竟对待奸佞,比如秦桧,百姓们就很纯朴的让他们夫妇生生世世的跪着请罪。章邯活着的时候他们恨,章邯死了他们却沉默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错并不是章邯的,只是他担下了。 人类的情感总是这样纠结,爱恨都是斩不断理不清的乱麻,后人也为章邯叹息,悲他力挽狂澜凄惨收场。 刘邦之前让人去劝降章邯也有几分惜才之心,项羽攻咸阳未攻下来,灰头土脸的放狠话一走,汉军就名扬天下了,他不需要让汉军与章邯死磕。可章邯拒绝了,他经历太多,早生死志。 刘邦迅速控制周边地区,一番清扫,盗贼都被清理掉,关中的路就通了。本来秦就富,驰道也是四通八达,魏倩觉得,但秋收过后运营起来,关中就能盘活了。人们种着粮食,住的宽敞,衣食足了,自然就敢花些小钱了。 她联系上以前与大秦做生意的西域人,买下了他们手里的种子,这些人重金买了丝绸与瓷器回去。她问了很多,那些西域人磕磕碰碰的回着。 她大概了解了他们的销路,他们主要是卖往马其顿王国与罗马共和国,也就是希腊与罗马,他们贵族很有钱,非常喜爱丝绸,这次的瓷器,定也会戳中他们的兴奋点。 玻璃这些在西方习已为常,公元前3700的埃及都已经有玻璃了,公元前12世经,玻璃被他们玩出 了花。 她想了想,西方也处在文明发展与思想发展的鼎盛时期,哲学盛行,秦与罗马也通过商,汉朝正式结交,汉称罗马为大秦,罗马称汉为丝国。马其顿王国亚力山大就很有名,他东征的时候,东方也是杀神白起的时代,如果他没有走错路,也许能遇见白起,这是什么地狱级难度。 魏倩在商人那吃了马其顿与罗马的瓜,便让他们明年回来采购的时候,买大量种子,尤其是白叠子,也就是绵花,她要这东西,她想要蔬菜种子。土豆与番薯什么的,十六世纪大航海时期才被欧洲人发现,她也就不想了,但拿蔬菜种子驯化一下,也是可以的,她受够单调的饭菜了。 瓷器未流通于市,商人听闻她愿意拿重金买,给的能活的种子多,她能匀出更多丝绸与瓷器,立马与其他商队一道说,他们是结伴而来,毕竟太远,多些人多些保障。 她需要很多种子,这时候她也不怕物种入侵,她拿她种子就让农家去研究,驯化出人能吃的模样。 她看着西域商人的远走,等天下一统,她要启动丝绸之路,国外大片的空白市场,绝对能让汉初富裕起来。让汉人吃到与国外贸易的甜头,以后也就多了一条强盛之路,东方大国的名自然远扬。 关中安定下来,刘邦就将兵马正式交给了韩信,韩信定出东出的战略,但刘邦吃了入关中的甜头,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感兴趣。大概还是相信以前五百年之时,战国时代的纵横捭阖,策士游说各国的那-套方法。 他妄图希望借助郦翁的口舌,重新将荥阳,洛阳被侧以北的地方收拢起来,把河东的兵甲由威胁关中的矛,变成抵御项羽的盾。 可是他的希望随着近几日关中、沉阴的,下着暴雨天气而逐渐湮熄。巨大的雨滴一滴一滴弹在宫阙桅角,现在汉王忧虑这个问题,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朦昧灰沉,与昔日秦始皇帝南巡的仪容一般,脸色并不称得上好看。 魏倩知道,这个时候是刘邦的彭城之战,他连合诸候们的兵马,五十万,只有五万余是他自己的,其他的皆是诸候们的,他只用了月余,就从关中打到彭城,转战三千里,势如破竹,没有项羽的楚地,对于刘邦来说,如空城一般。可是项羽回来了,三万骑兵如猛虎,五十万兵马与诸侯们一道,作鸟兽散。此后汉军闻项羽色变,不敢与之正面为敌。 不过彭城汉王的所谓惨败,绝对没有太史公渲染的那么大。因为在彭城的只是汉王的首脑机关,刘邦带着诸候们搞事嘛。 真正的野战主力,不在彭城。别说韩信,就是樊哙、曹参、灌婴、靳歙,这些将领都不在,汉营的精锐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所以汉所谓的惨败之后,很快就站稳脚跟,继续东进。只是从捶项羽变捶各路诸候,放弃幻想,一个一个扫平。 魏倩自然不想刘邦再走老路,当刘邦提出邀众诸候趁项羽在齐地作战,直接攻袭楚地,攻入彭城,俗称偷家。 韩信一言不发,魏倩觉得可能对于韩信来说是可行的,毕竟兵仙用兵多多益善,但对于刘邦来说,属实有点太浪了。尤其是还用的其他人的兵马,摊上事可不就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 刘邦说出了彭城的决定,但他并不是专横独裁的人,所以无人回应与反对时,他看向了魏倩,他的第一丞相。 “魏相,为之奈何?” “汉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攻入楚地容易,可如果项羽绕小路来个瓮中捉鳖呢?那些诸候们,敢与项羽争锋吗?大伙跟着你,可如果出了事,汉王置我等于何地?置天下于何地?” 魏倩说完看了默不作声的韩信,又看了看营中的将军,再与刘邦的视线对上。 “汉王不带精锐,将性命托付于诸候的兵马,属实有些过了,况且田荣哪是项羽对手,不过月余,必是他的死期。汉王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况且我们的目的是天下,这些诸候们是不会听从汉王你的政令的,汉王要走王道,他们不服王化,自然得一一除掉。” 魏倩说完,刘邦还未表态,郦食其先不乐意了,“这岂不是与天下为敌?未出关中而立敌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魏倩点点头,“这天下只有一个,汉王东出自然是为了统一这唯一的天下,成为唯一的王,汉王人心所向,便是王道,他们都是不服王化的贼子,那么就都是敌人。我们有最好的利刃与关中大本营,为什么要怕他们?如今章邯已死,董翳司马欣已降,项羽在齐地战场抽不开身,我们顺势攻下魏与巴蜀汉中,这些地盘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消化下去,我们就有了不败的基本盘。而汉王在前线与项羽如何拉扯,都将立于不败之地,而那些诸候王实不足为惧,大将军自能一一扫平,只需要一年,臣与萧何便能让这些地盘,尽归心于汉。” 魏倩说得非常理直气壮,她将旧贵族说成贼子,刘邦这个半路出家的草莽被她大言不惭的说成王道,刘邦都不自然的咳了咳,郦食其都对魏倩不动声色拍的马屁表示比不过,他的脸皮都没这厚黑。 但魏倩并没有认识到问题,这还是源于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先秦人,她的世界历史观里,大汉就是王道,秦楚走的是霸道,所以大汉四百年,而个人英雄主义使得秦楚非常短暂,至于其他诸候,那不都是混子吗?他们什么时候有存在感?这不楚汉争霸吗?他们看着戏就被韩信剁了。 刘邦咳了两声,“魏相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巴蜀无将,汉中易得,魏豹不足为惧。魏相每次在重要时候,都是谋国之言,不论是入关中,还是守咸阳,这次孤依旧从之。诸侯连盟之事就此搁下,韩信,你且整顿兵马,为打魏国作准备,郦生,你先去劝降魏豹,打探打探魏国情报。” “诺。” 郦食其升了职,也是三公之一,御史大夫,魏倩不能再唤郦生了,而是称郦翁。他去魏国时,韩信拦住魏倩,他这人有些无情商的单纯,当初他折桃枝与魏倩诉倾慕之心,被魏倩嘲笑区区小卒,也敢与她倾诉? 换个人可能从此记恨,必须一路打脸过去,让此人知道自己目光短浅。但很明显魏倩这功劳,以后也很难有人比她站得高的,韩信他轴在就听进去了表面含义,小卒不配。他也认同这句话,但他未代入自己,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小卒,那就是项羽不行,不识他这千里马。 所以韩信拦住魏倩,丝毫没有其他意思,他单纯觉得自己已是大将军,与魏倩结交,丝毫没有问题。而魏倩对他的政治情商表示惊恐,他与萧何交好,他统率三军,他还想来交好她,魏倩头皮发麻,刘邦再心大也睡不安稳了啊。 “大将军有事吗?” “昔日女郎说,小卒怎敢招惹女郎,如今韩信与女郎同在汉营,终于同一品级,女郎为何依旧不假辞色?” 魏倩表示情商这一块,韩信实在缺失,但她实在很忙,没兴趣当他的老师,教他人情世故,毕竟她不爱惜名声,但她爱惜权力。 “我与大将军是同僚,但我很忙,且不喜交际,将军勿怪。不过将军不当唤我女郎,有轻薄之嫌,当唤魏国相,或魏相。” 韩信看着面前的女郎,对上魏倩的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魏倩对他如此冷漠,但他非常想与魏倩结识,尤其是今日帐下之言,魏倩缓缓将局势尽数道来,对战事谋定,这使他如得知己。 “魏相也许听说了韩信的谣言,可信非小人也,日后魏相便知,韩信从无虚言,昔日市井所说绝非大话。” 说完他就走了,魏倩拍了拍身上的尘屑,看刘邦走过来,一副吃瓜的表情,用下巴点了点韩信远去的背影。 “有故事?” “汉王说笑了。就是在彭城时,韩信曾折枝于我,诉倾慕之情,但他当时只是个看门的,被我嘲讽了而已。” “魏相还会嘲笑于人?” “当然,去年年少,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巨子,还好他依旧给人。” 刘邦点点头, 这他很有经验,“无妨,我也经常讽刺儒生,他们也还是过来。” “……”不愧是你。 郦翁回来了,并未说服魏豹,但那张脸上却丝毫不见失败的哀荣,一起吃饭喝酒时,当第三杯玉足高杯上的酒被他润饮一番,酒足咚地压在桌子上。他说并非全无好消息,魏国大将非周叔,乃是柏直尔。 柏直。当这个名字倏而一出,韩信和汉王都愣怔当场,不由放肆笑了起来。汉王很是高兴,志在必得的样子与先前谈论时落魄的,丢失神韵的模样判若两人。 “柏直,竖子尔!” 刘邦给此人下了定义,他看人很准,世间能让他高看一眼的人,实在不多,柏直乳臭未干的小儿,韩信过去不需月余,就能拿下魏国,他的目光,也看向汉中。 第35章 汉王东出(二)乡亲们,我回…… 在韩信整兵之时,魏无知与张良一道回来了,张良为救韩王,对项羽求了又求,可项羽还是杀了韩王,韩国彻底覆灭,张良的旧国与复韩的理想也一道亡了。 张良从楚地用计把韩王尸首安稳运回韩地安葬,头戴稿素,正是阴雨绵绵的时节,天空都是阴沉沉的,杨柳依依,青绿的枝芽冒出来,这一路张良回忆了很多事。 张家世代为相,与韩国共荣辱,他年少时张父殉旧国而亡,一时之间国破家亡,他带着弟弟妹妹逃亡故里。他已有四十有五,他的半生都在复立家国,他莽撞过,谋划过,甚至刘邦让他成功过,但终究是一场空。 他在韩国国都,再不复当年光景,拼凑出来的韩国似乎与旧国无关,夜晚月明星稀,清风徐来,睡梦中时,恍惚又见大父与父父,他们扶着他肩膀,悠长的叹息一声。 张良清晨醒来,感觉那声叹息仍荡在他耳边,他有些恍惚。 这一切的仇恨,从暴秦变为项羽,张良对项羽恨之入骨,他对项家有救命之恩,可项家亡他韩国,杀韩王室。 人的爱恨都有归处,张良一身白衣,带着族人去往关中,在路上碰到魏无知,他们尴尬又热情的互打招呼。 魏无知与陈平交好,陈平与张良交好,但偏偏魏倩与张不疑不清不楚的,魏无知好几次打探过,女儿居然表示玩玩而已啦,成亲做什么,她像还会需要嫁人吗?她娶也不行,财产没法算清,一副渣男的模样。 导致张不疑住府上他都好好招待,毕竟心中有愧,看见张良,可不就更尴尬了? 但魏无知身后还跟着陈平,陈平知道张良情绪不好,也没多加寒喧,魏无知与张良去见刘邦的时候,陈平就去了汉营里逛了逛,由于他是生面孔,又长得过于醒目,他路过时士兵都朝他瞥过去,怪不得奸细只能找大众脸,这样的是不适合搞情报。 刘邦再次见到张良,再看子房额头的白布,拉着他手叹息了一声,但子房的回来还是让他很是激动。对于魏无知也很是客气,这纯粹是因为,怎么也是魏倩的爹,于是魏无加加入了汉营谋士团。 职位却比女儿低很多,但他已经习惯了,顶头上司是他女儿,他慌什么? “汉王东出,臣为汉王推荐一能人。”魏无知想着外面的陈平,与刘邦说道。 “不知卿推荐何人?” “此人名陈平。” “陈平?”刘邦愣了愣,想到先前陈平是楚的使者,毕竟陈平这样的美貌,去哪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汉王知道他?” “有过几面之缘,你让他来。” 然后陈平顺理成章与张良一道,成为刘邦左膀右臂,去哪都登高位,也是陈平的本事,论男人长得好的重要性。 当晚宴魏倩参加,路过魏无知的时候停了下,魏无知瞥了瞥她,魏倩清了清嗓子,朝他颔首,然后越过他坐于右侧最上位。 魏倩明显感觉今日同僚颜值都很养眼,萧何在咸阳忙活,对面韩信依旧狂傲,郦食其不动声色,她下方坐着的是张良陈平,魏倩看了看陈平,啧,这位重臣终于是来了,一来就是上三位,刘邦的颜狗世界观,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陈叔叔,多日不见,不想竟成了同僚。” 魏倩看着陈平,暗槎槎的想给他找个茬,她有罪,她对这种过于顺风顺水的宠臣心有不满,不过也就口头上占占便宜,毕竟陈平脑子里的阴谋诡计实在过于吓人。 “多日不见,魏相风姿依旧如故。” 魏倩想起了初见,笑容僵了僵,张良夹在两人中间不发一言,这时候刘邦过来,坐于主位,听他介绍完新入队的陈平与魏无知,便是吃吃喝喝。 魏倩不喜欢喝这时代酿的酒,正好用青梅煮绿茶,她就喝着自家的东西,众人也没有不长眼的来劝她酒。郦食其好酒,与刘邦喝了个痛快,魏倩吃着味道一般的膳食,与陈平你来我往的互相伤害。 刘邦为韩信倒了杯酒,刘邦这人不直,但他不会像老刘家其他皇帝一样,把男宠变宠臣,他公私分得很清,只是他有些颜控,但他是不会让君臣过界的。 所以他的魅魔属性很强,他对下属自然而然的照顾对人最为致命,尤其是韩信这种自幼丧父,少时丧母的缺爱的少年人来说,一些对其他人很平常的举动,比如刘邦吃到一道菜味道很好,就会让人推给韩信也尝尝,韩信会因为推食食我而感动。 但刘邦对张良比对韩信的付出更多,历史上他为子房复国,送子房两大箱珠宝,还想送三万户,子房其实的功劳并没有多大,甚至不如陈平,但刘邦就是偏爱。 但子房非常清醒,该站队吕雉时就站队,包括现在的魏倩,刘邦对她也非常纵容,但她该与王后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 但韩信不是,他是真的把别人对他的一点点好记在骨子里,尤其是上位者对他的好,魏倩觉得这与他自幼丧父有关,父爱严重缺失。 而刘邦是一个完美的老板,他对下属一直都如兄弟一般,对兄弟更是好了,刘邦自己都没放心上的关爱对于父爱缺父韩信来说,是刘邦每一次有负于他时他给自己的洗脑包,大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所以他坦然说出虽死不易。 第二天刘邦看着韩信英姿勃勃,他为韩信整了整衣领,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就将一半兵马留给他。带着郦食其与张良张平去收复巴蜀汉中,魏倩跟着韩信去攻魏,魏倩是魏人,受得民心,她自然得去,她对大梁还是很有感情的。 张不疑看着他爹状态不太好,而且汉中巴蜀太偏,他就也跟着汉王,照顾他爹。张良看着自己不中留的儿子,一路带着想带回正轨。 韩信手下将军是曹参与周勃,都是能将,又有魏倩治理,与萧何后勤加持,魏倩都不知道柏直咋赢,事实也是魏如豆腐渣工程一般易攻,柏直是个小人,第一时间跪下求饶,周叔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韩信攻伐进去,也杀了柏直周叔与魏王魏豹,快得让魏倩差点跟不上。但魏倩的名声很强,她一入魏地,黔首们并没有像其他诸候王闯进来时躲在家里,胆小的躲进地窖里。很多黔首们,不论男女老少,都出来迎她的队伍。 入大梁时,魏倩看着魏地子民瘦骨嶙峋的身体,朝他们挥了挥手,黔首们被士兵拦住,靠近 不得,他们哭着跪拜她,魏倩张口觉得难受得紧。大梁曾是信陵君的封地,之后秦占了他们很苦,就连魏家也战战兢兢,秦亡后魏地统治者没一个正常,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魏倩异军突起,让楚地富强,在秦地活人无数,可魏地是她的故土,她却丝毫救不得,魏家反而先逃离了出去。 大梁黔首们没有怪她,反而因为听说她来了尽数出来,魏倩看着他们,原身自幼在大梁长大,她也在大梁待了最迷茫的两年。 大梁是她的根基,于是她在大梁施以粥饭,她将魏豹手下的大族们诛灭,释放奴仆,大梁黔首每人依户籍领一套衣服,一套铁制农具,这些都从魏倩的私人财产里出。 “乡亲们,汉军入魏,此后魏地变为汉地,你们也从魏人变为汉人,我是大汉的丞相,亦是信陵君的后人。我不会亏待乡亲,魏豹已死,他的爪牙也尽数被诛,乡亲们,再也没人会奴役你们。汉王说,入汉后,可免七年徭役,三年赋税,你们安心耕种。” 三老之一的老人走上前,他是老一辈的魏人,对信陵君治下更为认同,“丞相不待在魏地吗?” 魏倩摇摇头,她看着他们时,她都有点想退出去,拯救秦人与拯救乡亲是不一样的,他们原先就是魏家的子民,因为魏国没有守住,他们沦为大秦的二等公民,而魏家又在乱世时先一步逃离,只带走族人。她进大梁都感觉有些压抑,子民依旧顺从,依旧信任着魏家,可他们有负于大梁。 “今后我父会留在大梁治理,乡亲们有什么不公之事,尽可去衙门,他会为你们伸张正义。家家户户会发镰刀与锄头与菜刀,你们穿着新衣让三老为你们分田地,男子40亩田地,女子40亩桑榆,慢慢干下去,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会在大梁办一个钱庄,与一些粮油铺,乡亲有实在困难的,可以去钱庄借钱,身上有钱怕不安全的,也可以存入我的钱庄,大梁户籍存与借利息皆是一厘。” 一厘在古代是千分之一,在现代变成百分之一,是极少的利息,但魏倩不差钱,她想帮人也不能送,升米恩斗米仇,这样会出乱子的,而且她也只是在大梁开,因为此时天下都穷,钱庄还是个新鲜词。 三老有些忧愁,“可是丞相,我们身无分文,去借钱还不上怎么办呢?” “不会还不上的,困难只是一时的,既然我来了,自然不会让乡亲们再过这般困苦的日子,当然借钱也不能多借,这些钱庄会与你们说。今年咱们种地,等到夏天闲下来了,乡亲们来工厂上班,别的地方工钱是一千钱一月,乡亲们一千五百钱,到时大梁到处都是工厂,我也会将一些方子写在公告上,大家皆可去看,半月换一次公告,日后大家只要勤快一些,我向大家保证,将来大梁人,定是天底下最富有的黔首。” 魏倩大大方方的为他们画饼,因为也是实话,大梁是她的故里,也将是她的根基,她如果老死在汉初,她也将落叶归根。这片土地也会世世代代以她为傲,就像刘邦富贵之后感怀沛县,沛县子民就此世代免税一样,有钱人回故乡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因为乡亲会嫉妒。 可掌权者会到故乡,所有人都会毕恭毕敬,因为那代表他们有了能为他们撑腰的人,能让他们不再受外人欺凌。 而且她也确实准备带着乡亲走向富裕,她该为她的故土,为她瘦骨嶙峋的乡亲们带些油水,今后她的产业会坐落在这,百年之后她的庙宇也会立在这。 魏无知也很是伤怀,他对三老们道歉,陈胜吴广起事攻魏,魏家举家迁逃是事实,他今后在这里,自然会为他们办事。 大梁子民喝着魏倩施的粥与馒头,穿着新衣,听着魏倩画的大饼,说的鸡汤。他们纯朴的信任,因为魏倩的名声越来越大,他们相信她,毕竟也从没有谁对他们这么保证过,不用鞭子打着他们干活,已经是仁义之行了,更何况给他们衣食,给他们锄镰与刀,这些极昂贵的铁器,这些东西与保证一说,他们自然唯丞相是从。 待大梁事毕,她托付给魏无知,便往魏地安邑赶,在安邑她一切如常,关中怎么来这边就怎么来,毕竟她照顾大梁故土是人之常情。如果其他魏地也如此,就在统治者的头上蹦迪了,她又不想造反,不会给自己挖这么一个大坑。 她在安邑甚至不怎么出面,一切让曹参去办,让百姓安定下来就行。对于黔首来说,新来的官兵攻城不烧杀抢掠他们已经是仁义之师了,他们对变成汉人没太大感觉,几十年换三种人,爱咋咋地。 “魏相——”韩信兴致勃勃的过来找她,俨然把她当帐下谋士一般,什么事都与她说。气得魏倩一天得怼他三回,老子是你上司,不是给你出主意擦屁股的,后来都懒得说了,对这种情商黑洞的同事,她简直够了,等刘邦回来,她就要跟张良换,让他们去上演将相和。 第36章 相君之背(一)说杀就杀——…… “魏相,魏地已定,蜀地难行难离,汉王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我们不妨直接顺道再攻下赵地几座城池,陈馀任用小人而不听李左车之言,此时正是动兵时候。” 李左车是名将李牧的孙子,他后来入韩信帐下,韩信曾向他求计,李左车提出:“百战奇胜”的良策,才使韩信收复燕、齐之地。 李左车给后世留下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之名言,他还著有《广武君略》兵书一部。可惜刘邦不爱用六国旧臣,他的新臣太多,他需要满足他手下四百多功臣的权欲,其他人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韩信来说,从魏地看赵,仿佛是看囊中之物一般,随手可取,但魏倩在这也是为了看住他,这时候张耳也在,对韩信的想法魏倩看着曾是赵地大将军的张耳,想想都是头皮一麻。 张耳跑去关中时,刘邦已去往汉中,他就又来到魏地,他来投奔刘邦,魏倩对他很客气。张耳少时为魏国信陵君的门客,曾为魏家亡命至外黄,后来娶到富家女,得到岳父资助,官任外黄令。 刘邦早年来拜访信陵君,结果他到时只能看到信陵君的坟,后来曾到外黄县跟随张耳。他算是刘邦的老大哥,后来在魏与陈馀结为刎颈交,二人俱为魏之名士。秦灭魏,以重金悬赏缉拿人,他们两人就改名换姓入陈地,成为里监门。 后面他与陈馀反目成仇,攻入赵地,被刘邦封为赵王,刘邦感怀这位老大哥,还将唯一的女儿嫁给张耳的儿子张敖,只是张耳死后,张敖这个赵王女婿就成了碍眼的东西。 他数次骂张敖,各种看不上,张敖的臣子都为张敖痛哭,主辱臣死,甚至去刺杀刘邦,但对于这样的刺杀,刘邦哈哈一笑,夸刺杀他的人是忠义之士,很是欣赏,就把人给放了。 扯远了,说到张耳,就不得不说他的至交好友陈馀,陈馀性格高傲,早年交好张耳,成为刎颈之交。大泽乡起义之后,与张耳同投奔陈胜,后跟随将军武臣占据赵地,武臣自立为赵王后,陈馀出任大将军。 武臣被部将李良杀死,陈馀与张耳立赵歇为赵王。李良引秦军大将章邯攻赵,张耳、赵歇败走巨鹿,被秦将王离包围,陈馀因自己兵少而不敢进兵攻秦,张耳大怒,责怪陈馀不守信义,陈馀方出兵五千去救巨鹿,然而全军覆没。 后项羽大军至,大胜秦军,解巨鹿之围。张耳再次见陈馀时,怪他背信弃义。陈馀一气之下将帅印交出,从此张、陈两人绝交。 这场至交反目,张耳陈馀各有立场,若论对错,张耳的错更大,但张耳有关系,刘邦愿意给他几分敬重,后来他得以封王。 项羽分封诸侯王时,陈馀只被封为侯,心有不满,于是联合齐王田荣击走张耳,复立赵歇为赵王,赵歇以陈馀为代王,号“成安君”。 韩信平魏之后,与张耳一同攻赵,陈馀未接受谋士李左车的建议,轻视韩信的背水列阵法,败后被斩杀于泜水。 他与陈 馀这样的感情,两人分封都是一块地方,结果被范增挑拨了感觉,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此时韩信闲不住想攻赵给刘邦一个惊喜,魏倩表示大写的拒绝,赵齐楚里面正打着呢,项羽就是搅和进这里面才让刘邦有时间东出。而韩信想插一脚,怎么,刘邦不浪彭城了,他想正面浪一下项羽? “将军,不要节外生枝,项羽在里头搅和我们就不要插手,等汉王回来,有合适战机,再灭赵不迟,我们这么点人,哪怕真能亡赵,激怒了项羽,我们受得了项羽猛虎般打仗能力吗?” 顺风局不要浪,她发现韩信更适合打逆风局,顺风过头他开始想挑战难度了,毕竟魏地得来实在太容易。但这是天下,刘邦打天下容易,是因为他与他手下能耐,其他人打天下时,除了刘秀与李世民那两挂比,谁打天下不得几十上百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项羽杀韩王,夺了韩地又欲夺齐,天下诸候闻风丧胆,赵地少几座城池,是不敢把杀神请过来自寻死路的。况且我们有天雷,火势一开,纵使项羽也无可奈何。” “别想了,将军好生待着。” 天雷就是火药,魏倩不听,她现在在魏地呢,谁也别想浪,害她东奔西逃,她就是要稳稳的赢。 曹参也从平阳回来,他攻入平阳,活捉了魏豹的一群妻妾儿女,他回来问魏倩怎么办,魏倩有点卡壳。薄姫就是魏豹的老婆,她嫁给魏豹无所出,但她入刘邦后宫没两年就生了文帝刘恒。 魏倩对历史上的文帝很是喜爱,毕竟吕雉儿女们是真的不行,而文帝就是放在整个封建王朝,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圣明天子,一己之力让文这个谥号成为各朝皇帝争夺之谥。他的毛病也多,但主要是认知不够,属于人性本善, 可以教好的类型。古代对他非常赞誉,现代对他非常贬损,因为他对时人很好,对后人无用,他不开疆扩土,亦不修水利工程,就一味的减税减税,让治下百姓们活得舒适。然后公私不分,让男宠邓通变成权钱尽握的宠臣。 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评判古人,现代人当然更爱秦皇汉武,毕竟他们对不起时人,对得起后人,秦皇的长城,汉武的版图,秦皇兵马俑不也成了观赏的手办?功在千秋嘛,但是汉初的百姓需要吕雉与文帝这样的统治者,让他们有喘息的空间。 统治者不需要对后人负责,他们需要对时人负责,毕竟是时人在供养他们。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皇帝的功绩。 此时曹参问她魏豹妻儿怎么处理,她头皮发麻,因为她肯定不能将薄姫送与刘邦,这样太得罪吕雉,她怎能这样干。 但要是不决定,薄姫是入不了宫的,她长得实在不是刘邦的菜,历史上她也是让其他女人帮她,才侍寝怀了刘恒,但刘邦又将她忘在脑后,根本想不起来宫中有这人,他只为戚姫悲伤,为她作诗写歌。 “曹将军不如去问大将军吧,男人内院事我也不好插手。” 然后就像历史上一样,韩信做主,让薄姫与几个美貌妾室入了刘邦后宫,其他一道去分地从黔首开始。 张耳一直待在安邑,他心事重重,魏倩可以与他说一两次话,那肯定不会一直与他说道,还好韩信与张耳一见如故,两人同吃同住。张耳的儿子张敖也带着家眷赶来了,张敖身穿紫色长衫,腰佩宝剑,步履从容,气宇轩昂。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正是弱冠之年。怎么说也是能被刘邦吕雉一起看上的女婿,刘邦以后有八个儿子,但只有一个独女,看女婿刚开始能一眼相中,后面自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而吕雉相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而鲁元公主美丽富贵低调不搞事,史书曾评公主甚贤,其姿貌虽非绝丽,而举止大方,气象温雅,靓如秋云之吐华月,蔼如春风之拂名花,实世所罕觏也。 与张敖也算是门当户对,一对佳偶,由于汉初刘邦那段不知真假的推儿女下车,因为后有追兵,他多此一举三次踢儿女下车,又被滕公抱上来,实在太耽误时间。 而且古代马车也是车,多两个小孩的重量不耽误速度,速度逃亡时,小孩被踹下去也会死,会被卷进车底下,根本不可能回来抱上去,汉书里面没记载,司马公写的时候隔了百年,这细节明显不合常理,除非司马公当时在车底下看见记下来她才信。 由于这故事被很多人认为鲁元悲惨,但事实相反,吕雉宠她,鲁元一生富贵至极,她在赵地当王后,父亲常常怼丈夫,全靠她去调和,张敖更是对她敬重有加百依百顺,她善良美貌还是一对天下最有权势,性情最为强大的父母。 魏倩看了看张敖,点了点头,确实好看,不愧是能封王的驸马,但有魏倩在,他的王肯定是没了。历史上封是因为旧情与不大不小的功劳,这次他要是封张耳为王,又该封魏倩什么呢?这没法封。 张敖来见魏倩时,备上厚礼,他眉目俊朗,魏倩也愿意与他说上几句话,然后便互相告辞了。魏倩极少与人交际,与张耳能聚一聚是因为张耳年龄大,又曾是她家的门客,老大叔拽着她说着她曾爷爷的故事,叙述着旧事,她还能赶不成? 韩信不属于正常人,他情商黑洞,但能力实在牛逼,旁人若如此,她根本不会搭理,但她对韩信,还是有几分耐心在的。 他很奇怪,在战场上他甚至能看透对手在想什么,标准现实主义者。但下了战场,他就卡机了,变成理想主义,与很多恋爱脑的女孩一样,靠幻想的结果与人相处。 比如韩信又从他的中军大帐跑到魏倩这来,与魏倩说着话。 “魏相待在帐内不出去,岂不苦闷?” 魏倩抄写着咸阳宫内的古籍,写在纸上,抬头看着进来没话找话的韩信,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们已经很相熟了。 “不苦也不闷,将军是闲着了,我这正准备在大梁建立沐浴用品工厂与纺织厂,张耳有意入股,将军要不要投点?” “我岂会做商贱之事——”韩信看着魏倩的笑脸僵在脸上,他的情商终于动了动,“不过若是魏相产业,信愿投之,今后魏地之事,尽管来找我。” 魏倩的脸上总算好看点,私下bb也就算了,怎么能骂上明面上呢!不过让韩信掺和是,希望富贵把他的当王的理想放一放,咱们一直做一个大将军不好吗? 也许她有些理想化,但当军队有养老保障,百姓富足,军队不可能跟着一个人去造反,百姓思定,信息传播很快,刘邦对韩信的忌惮并不会像历史那般,天下也需要一个大将军,匃奴与平叛,何故内耗。 韩信与魏倩一道走在田埂上,身后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 韩信怔了怔,魏倩停住了脚步,拔出了韩信腰间的剑,在蒯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猛的刺下去,在韩信震惊的目光里,蒯通瞪大了眼,这一剑刚好刺入他的心脏,魏倩拔出剑刃,血流如注,她握着满是血的剑刃,手微微发抖,与韩信惊怔的双眼对上。 第37章 相君之背(二)魏相何故杀他…… 魏倩与韩信的眼睛对上,韩信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还没回过事,宋庄也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女郎当手,他欲言又止,如果要杀,交与他便是,何故脏了手。 而魏倩第一次主动杀人,她的手在抖,但她并不后悔,她要在蒯通没反应过来杀了他,而不是听他用说道,又来恶心到自己。这样的说客,她甚至耻与为之辩。 蒯通害了韩信,这种害并不是只想害韩信一人,他是纵横家,又没有张仪那样的能力,却唯恐天下不乱,所以他说什么韩信面相封侯,又危不安,韩信之背,贵不可言。 韩信只有背叛了才贵不可言,可韩信拿什么背叛,手下将曹参周勃是刘邦的,后勤是萧何搞的,韩信只需要想着一往无前,里里外外不需要他操一点心。 这样一步登天的大将军,如果反,谁会理他,韩信不是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他被蒯通说出了欲望,所以见死不救,他没有等到刘邦死亡的消息 ,他等到了刘邦对他的忌惮,与朝臣对他的憎恨。 史家也断定他是谋反,像彭越,太史公直说是冤杀,卢绾有不臣之举,但没有像韩信英布一般举兵。 蒯通与齐人安其生关系很好,安其生曾为项羽出谋划策,项羽不能采纳,但想给蒯通、安其生爵位和封邑,但两人不愿意接受。蒯通后来辗转到韩信手下,为韩信献的第一个计就害死了郦食其。 韩信明明知道郦食其已经说服齐国与刘邦联盟,已经用不着再用武力对付齐国了,蒯通却以韩信功臣不如一个说客为由挑拨韩信攻齐。 像蒯通的这样的纵横家,他们活跃在战国,大秦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他们很清楚,所以不希望天下再次统一,所以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他劝韩信自立,是用韩信的命为自己谋划,因为韩信一旦自立,不管成功与否,天下都会再次分裂,决不可能统一。 而失败了就如史书一般,死也是韩信死,关他啥事,他还能再刷一笔存在感。 刘邦老了,韩信自立成功,耗就能耗死他,那么秦末乱世,会像往后的乱世一样,不乱个几百年缓不过来。韩信反了,他这样的背叛天下人都接受不了,失了公理大义,他就成了小人,这样的人统一不了天下。 而这次外面还有匃奴,如果刘邦没有统一大汉,英雄打完了,匃奴进来,五胡乱华的事件提前,这次文明前面可没有一个汉让百姓念念不忘,去追根溯源。也许文明会断层,也许就与古希腊古埃及一样,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韩信并没有反,他的一念之差救了刘邦,也救了大汉,还让天下安定下来。但这是韩信的善良,不能抹杀蒯通的恶毒。 郦食其也是刘邦的说客,外交家嘛,但儒生要的是统一的天下,他们自然知道谁能得天下,所以哪怕刘邦轻慢儒生,他们也不生气,他们只从刘邦这里看到了统一的希望,所以儒士纷纷助他。 韩信一旦自立,就会更加依赖蒯通,蒯通就能周旋于刘邦、项羽、韩信之间。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在政治上,十个韩信也比不过一个刘邦,韩信在刘邦给的平台上建功立业,就如她一样,在刘邦打下来的天下里谋求富贵,他甚至还不如魏倩有根基,他哪有自立成功的可能? 如果真成功了,天下生灵涂炭,三分天下,就如三国最常见的话,生灵有倒悬之急,是她想想就恶心的地步。 蒯通有这个心,就该死,她不与纵横家争吵,她争不过,她直接动用真理。 而韩信没有他一直在旁边洗脑,哪会天天说着反事,实际又不动手,像个缺爱的孩子一直用威胁恐吓撒泼吸引老爹的注意,可刘邦与他是君臣是知己,可不是父子。 彭越的死,朝庭不服,英布举兵,都有萧何说情,只有韩信,由萧何出面,所有人冷眼看着他走向死亡,刘邦也救不得。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蒯通。 魏倩当着韩信的面杀了一个人,韩信的脑子里有点懵,其实杀人倒是很正常,打仗时他杀的人可就太多了,魏豹柏直之流都是死在他手上。 但魏倩从来都没有动过手,天下人对她的印象都是仁德之士,她手上还没听说有谁的人命。 “女郎何故杀他?” “他当着我面相将军之背,不该死吗?” 韩信怔了怔,细想了一下,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相人之面,相准了向来都是美谈。 “他可有不当之言?” 魏倩将剑递给宋庄,宋庄擦拭干净,魏倩才将剑刃放入他的剑鞘之内。 “将军一步登天,这样面相都不算贵不可言的话,什么才算?他张口欲将军背之,其心可诛也。” 韩信愣了愣,他完全没想这么深,方才他还想问问,他看着魏倩铁青着脸,便闭上了嘴,他只是人际交往单纯,又不是傻。 “魏相,信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大王高台拜将,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从,韩信岂会负之?” “所以居心叵测之人,将军当杀之。” 魏倩不希望韩信再钻入牛角尖里,“将军,这天下终将统一,将军是为战场而生的人,乱世争夺天下,和平时可以保家卫国开疆扩土。而不是被一时权利迷失了眼,将军的剑锋对外,自然也占据忠义大义,而立于不败之地。” 韩信的悲剧在于他被这些人挑起了野心,剑锋对上了旧主,但又不愿与旧主为敌,陷入无限内耗之中。 韩信对刘邦见死不救,刘邦原谅了他,可他害死了郦食其,儒士是不会放过他的,谋臣们也不会,哪有文臣前头谋划,将军后面捅刀的道理,更别提他反心跃跃欲试。所以张良劝他退,陈平献计除他,刘邦心软贬为侯,又被萧何领入了死地。 魏倩很少与韩信说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与韩信说忠义,占据忠义高地,而不是反复横跳,他以后那么大的功劳,谁也动不了他。 不然以韩信的情商,很容易变成别人手里的刃,蒯通挑起了韩信的野心,为他谋划过正常的事吗?他让韩信害死郦食其,也就是逼韩信自立,但韩信对刘邦依赖性过重,只是扭扭捏捏的要刘邦封假齐王,刘邦那边气得要死,被张良踩了一脚回过神,什么假齐王,大丈夫要当就当真齐王,憋着气给他封了个齐王。 结果蒯通走了,活得滋润,得了名望,只有韩信走上了不归路。后来刘邦要烹蒯通,但又被蒯通那张嘴说得哑口无言,对上说客,说什么道理。 “日后信助汉王得了天下,王侯将相爵位自然尽入囊中。” 魏倩气笑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甚至不会有两全其美的事,得到一样就会失去另一样,将军莫要魔怔了,希望将来我们不会是敌人。” 魏倩从来不觉得韩信惨,他完成了他的抱负,他成兵仙入了武庙,地位仅次于姜子牙,多少将军壮志未酬。 周瑜能力不够吗?他只是遇上了偏安又内斗的主,魏晋的将军们更是,还得贿赂朝庭勿要拖后腿,不求诸公帮我,只求诸公不要生事,但依旧做不到,恒温在前面打,诸公在后面拽。 而韩信的政治环境是真空的,有野心且有能耐眼光长远的老板,能耐的将士,完美的后勤,造就韩信的神话。 魏倩的敌人一词对韩信而言也如当头一棒,韩信只觉魏倩看轻了他,他岂会与汉营为敌,他又怼不过,气得面色铁青,拂袖而去,脑子里都嗡嗡响。 刘邦收复汉中很快,巴蜀那边本来就无将军,他们一行人简直不能更顺了,仿佛巴蜀汉中之地天赐与他一样,他在里头无往不利,黔首们也欢迎他们。主要是那地这个时间,公元前两百年,真的很穷困,让别人去当王都不肯去。 刘邦去的时候,魏倩给了他三个锦囊,让他打完一个地方就打开一个。这时候的巴蜀与汉中很是困难,汉中位于陕西省西南部,东与安康的宁陕县接壤,西与甘肃省陇南市相邻,南与四川省相连,北与宝鸡市毗连。 巴主要在重庆和川东地区,以勇猛好武著称,图腾为蛇和虎。蜀则主要在四川盆地,以文雅浪漫著称,图腾为鸟。 重庆与四川到了现代依旧互相伤害,别说两千多年之前,那里现在还不是天府之国,是后面汉以巴蜀汉中立国,被大汉认为是兵家必争之地,然后一代代治理,才成了天府之国。 这个地方有刘邦的天命,他去后非常顺遂,他打下汉中,打开了第一个锦囊,是纺织机的手工图,与曲辕犁,汉中多种植水稻与小麦,地理环境不错。刘邦这时候身边文人很多,他们一看就 知道如何治理。 刘邦入蜀地时,锦囊里是采卤制盐,这个东汉时期才有的制盐办法,刘邦让黔首试着深井开凿,但一直很深都没有,但刘邦坚信魏倩不会说没把握的事,一直往地下凿了千米,真的采取到了卤,当盐制出来,蜀地都沸腾了。 因为这时候盐很贵,蜀地资源丰富,但并没有被开发,人们过得特别贫苦且悲观。他们的盐主要是跟巴地购买,所以被巴地拿捏,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因为人不能没有盐,现在时代变了。 蜀地女人强势是从古至今的,因为蜀地古代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蜀锦,女人是主要的生产制作者,谁养家谁就有话语权。北方大男子主义盛行也是如此,北方男人是主要是劳动力。 蜀人给刘邦献上美酒,刘邦推行王化,让文士与墨家学者教蜀人种植茶与关中施肥,很多炼出来的铁矿,又在川蜀地寻到了几处矿产,又便宜卖出,现在不赚利为了以后的收成。 刘邦进了巴地,打开最后一个锦囊,是冶锌之法,巴地,也就是重庆,是个自古以来资源非常丰富的地方,他们看不上蜀地,哪怕他们地盘大,但穷苦异常。 锌的作用学过化学都知道,在生物,建筑,合金上都是能拉着社会往前一大步。魏倩就是理工生,她可太知道这玩意对工业的重要性了。 每个地方按关中的治理方式套用,再搞出一二特产,能让这些地方迅速脱离赤贫,而巴蜀人都很念恩情,诸葛治蜀,就让巴蜀百姓记了两千年,他们有着最纯朴的善与最乐观的心态。 刘邦在里面混得如鱼得水,那地方很旺他,他看着壮丽风景线也很舒服。等以后天下安定,巴蜀富裕起来,他可以为他们翻修城镇,他们城里人还好,山里蛮族很多过着野人生活。 张不疑把这些事每天都写成信,随着军报一起送到魏倩手上,这时代车马很慢,山水很远,信上的人也是心上的人,张不疑陷在感情里面,男人也是很慕强的,他看魏倩就很开心,张良看着这儿子的样,深感不能要了,还好小儿子天资更好。 第38章 相君之背(三)大王会让我轮…… 巴蜀这些地方,难攻也易攻,如果巴蜀人拒绝,这辈子也难走进去,别说统治,但巴蜀人心所向,他们会自己把人引进来,让原先的统治者滚蛋,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所以刘邦入巴蜀这么顺利,纯粹是巴蜀汉中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是他的天命之地,历史有些上天安排的巧合,而被天时地利人和推着走的人,被称为天命之子,顺天而为,一切顺遂,逆天而行,就是如诸葛亮那般的强人,又是发明又是改进武器,也无能为力。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现代年轻人也渐渐喜欢拜神转运,当起势时什么都很顺利。 国运气数这东西,玄之又玄,刘邦明显占了这运。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是楚汉每个人的写照。 刘邦将巴蜀交给魏倩派来的陈适与沈寂,他们当地方官,沈寂虽然是女子,但在蜀地这地方挺合适,他们都是墨家能人,而巴蜀这两地方因为地势,最需要墨家机关与墨家匠人。 陈适与沈寂也很开心,他们成了巴蜀的地方长官,那很多墨家子弟就有地方去了,学堂也能夹带私货,可以多招收一些弟子了,墨家不至于就此没落。 巴蜀有人管,刘邦就带着张良陈平郦食其回来了,汉中地他交给心腹,这地方过于重要,他必须握在掌中。 一路来了魏地,得知魏倩与韩信争吵的事,还有一群人来为蒯通叫屈的人,宋庄与钱棠甚至抓到了欲杀魏倩的刺客,是蒯通的手下,为旧主复仇,便更是仔细。 魏倩并不在乎,她养了这么久的部曲,贴身保镖都有百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况且她嘴这么毒,行事任意妄为,自然得为防刺杀做准备。她是女子,又登高位,她得民心,又有学识,还不好骗。 蒯通来了直接死她手上,天下敬重她的百姓不计其数,可嫉恨的人也不计其数,武则天当年多少骂声与刺杀下毒。她这算什么,她都没想到居然到了现在才有人想弄死她,还是为了蒯通这种巧言令色之人。 当刘邦得知这事,对蒯通亲朋下了通杀令,斩草要除根,否则这事就有殃灾,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虽然他也不认同蒯通因为说了句相背的话魏倩就杀了他,但是杀都杀了,还是杀利索点,现在他们能逃其他地方,等他统一天下,自然无这些人的喘息之地。 不过他还真没看到过魏倩杀人,平日里魏倩都是怎么仁慈怎么来,虽知文人相轻,嫉恨于她,但在刘邦印象里,她一直斯文仁义且锦衣富贵,百姓爱戴的。 他先去看了韩信,昨晚韩信喝多了,今日天光大亮还躲着,酒坛倒在地上,酒水浸入泥里。韩信这副模样刘邦也不生气,毕竟他看战报,韩信拿下魏地比他想的还快,将军能打胜仗,那其他就不是事。 韩信迷迷糊糊翻身皱了皱眉,刘邦帮他倒了杯热水,他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到刘邦,惊得坐起来,刘邦安抚的拍了拍他后背,喂他喝点水,“将军莫慌,先喝杯水醒醒酒。” 韩信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头痛欲裂的脑子也回了点神,“谢汉王,臣昨日——” “无妨,将军平魏立了大功,寡人给你记着。喝些小酒,无妨。” 刘邦对韩信一番劝慰,便离开了中军大帐,韩信也洗漱打理起来。 刘邦又去了魏倩那,没有朝会,魏倩也刚起不久,喝着茶醒神,看见刘邦来了,先祝贺他拿下了巴蜀汉中。刘邦很是高兴,不过他们说上几句,刘邦想起事了。 “你跟那个说客计较什么,找人打走便是,他哪值得你给自己惹一身骚。” “许是那天气性上来了,事多听得烦。” 刘邦点点头,那倒也是,都有暴躁的时候,只能怪那蒯通不长眼。“下回注意些,这些日子魏相身边别离了人。” “臣知了。” “不过魏相的三个锦囊当真绝了,寡人离开时黔首们还拦着路,与他们再三保证已是汉地,约法三章才离去的。寡人给你记一大功,等过些日子便与你封赏,这魏地我骑于马上看了看,很是不错,日后用来做你的封地,亦是全了魏国旧地。” 魏倩与刘邦的眼睛对上,他的眼中确实是喜悦之情,他刚得了千里之地,巴蜀与汉中,又得魏地。此时的刘邦很大方,历史上他也是边打边封王,比如张耳的赵王,彭越的梁王,只是得了天下后,才发现统一的天下又被自己分出去了。 税虽然收得上来,但是百姓又不认汉了,统一得没有意义,只能又自己再打一遍,典型的给自己挖坑。 魏倩让所有人都出去,此时的帐里不会有第三双耳朵。“汉王为什么要打天下?” “自然是为了除暴楚,安定天下。” 魏倩点点头,“天下安定的前提是统一天下。” 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是大家都对大周的分封制很是向往,并不认同秦的郡县制,刘邦也只能半分封半郡县,将信将疑的走,发现走不通,才又打了一遍。从分封大功臣变分封宗室与儿子,这种其实没什么变化,后来刘家人也打成一团。 “可是汉王总想着分封,魏地封了我,那赵地打下来封谁?张耳吗?这样的天下打完了还是个诸王乱世,敢问汉王,那我们打这天下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丞相的意思,可天下豪杰随我打天下,当然是为了分天下,如果将这路堵死了,谁来助之,谁来治理天下?秦五百年都活得好好的,可统一不过十五年,天下皆言,秦亡于此。” “秦亡于严刑峻法,亡于 重徭重税,亡于暴政独裁,独不亡于此。相反,郡县制是天下安定的良药,汉王能得天下,王上加白,为何要分天下?” 刘邦怔了怔,他也想过如始皇一般统一定国,但他更清楚,正是有秦统一后二世而亡,天下人都对绝对的统一并不认同,天下人认同周室,分封诸侯王。 “魏相,这天下哪能一意孤行,我们得考虑天下人的所思所想。” 刘邦建立西汉,是他自己一步步打下来的,所以西汉弃了旧贵族,新贵族都是庶民,阶级也一直是流动的,到了汉武时期,人才来源不限于,养马的,放羊的,养猪的,做买卖的。 这是因为刘邦带着一群布衣上了牌桌,后来的皇帝拥有选拔的权利,那么是不会让阶级固化来分自己的权。 而刘秀的东汉,就是一群豪强帮他打下来,从东汉立国的那一刻起,阶级就固化了,他打天下快,是因为他让渡了皇权给豪强。 后来这些人占领权利,互相勾结打压百姓,封锁了向上之道,成了世家门阀,开始了黑暗时代。 而刘邦也有他的思维局限,但他很敏锐,这件事错了,他就会去修正,但是用天下做的试验,每试一次战火就重燃一次,魏倩有适合封建社会的标准答案。大明除了对女性丧心病狂外,这主要是朱元璋认知低,连先秦都嫌弃的殉葬都开始了,一半人口开始裹上了脚。 思想很封闭,但它的制度其实是非常先进的,至少比汉唐宋都强上不少,而且没有儒家主流,百家争鸣的科举,思想上的碰撞,会开出更文明的花。 “大王,你打下天下,当上皇帝,让天下人过上舒心的日子,这就是天下人的想法。其他野心家若要生事,便是反贼,那便诛之。” 魏倩在扩张刘邦的皇权欲望,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道理还是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士民之怒,亦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就是这么互相暴力得朴实无华,忠心耿耿那是非常可贵难求的东西。 “魏相有治国之策?” “臣这些日子所写,大王请看,大汉立国后若以儒治家,以法治国,以墨兴国,以农为本,其他百家亦是如此,集百家之长来选拔官吏,让官吏考试绝对的公平公正,那么大汉怎会缺官员治理呢?” 魏倩将她写的治理体系给了刘邦,这个现在在地盘就实行还是立国后实行,全看他个人意愿。因为基本盘也大了,到了选贤举能的时候了,刘邦的眼光何其毒辣,他自然一眼就看中这东西的价值。 魏倩看了看他变了的脸色,“大王,若依此执行,日后天下顺者昌,逆者亡,皇权富贵集于一家,不好吗?” 魏倩给的饼太大,刘邦翻看着她写的东西,看完之后都沉默很久,他眼里有了权欲野心。也有了挣扎。 “可魏相,你知道商鞅是怎么死的吗?” 魏倩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她这是另一种变法,甚至更为疯狂的变法,过于超前的体制,天下人都将重新适应一个新的天下。 她看着刘邦的眼睛,不畏不惧,她眼底澄澈,自从有了变革的权利,她的理想主义,终究压制了现实。她想往前走,都是在让天下人试制度,为什么不试试她的呢? “那么大王,会让我沦为商鞅吗?” “不会,”刘邦断然道,他怎会做如此忘恩负义的事?“可是魏相,我比你年长三十多岁,我百年之后,谁能护住你呢?” “大王,我不是商鞅,商鞅辱民虐民疲民贫民弱民之法,所以被秦人所恨。我会让国家强盛,百姓富饶,侵犯的,是功臣们的利益,他们可分的少了。可是大王,天下一大半在项羽那,他们还从未得到过权利,从来没有得到,又怎么失去呢?大王帐下有功高如臣之人吗?臣都不裂土,那么他们凭什么分裂国土呢?” 魏倩需要一个集权社会,这样她才有发展的空间,汉初的战火才能止住。 “况且大王并不是不封,王侯爵位依旧,只是不再有封国罢了,天下可以有闲散王室,但只有一个朝庭,战火才能彻底止住。” 明朝的封爵制度有亲王郡王侯爵,但也有一定的限制。王侯虽然有封地和俸禄,但不能实际管理封地的军政事务,只能享受俸禄而不治事。此外,王侯不能从事士农工商等职业,必须依赖国家的俸禄生活。这种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王侯的活动范围和经济独立性,确保了他们不会对中央政权构成威胁。 “不不不,魏相还是太年少,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夺人权利,这制度出于魏相之手,朝臣定对你有怨,若有机会,定会出手,君子岂能置于危墙之下?” “大王,我并不在乎,若君王不负,百姓享受到好日子,其他人奈何不了我。我不打算结婚生子,他们也报复不到我后人,这天下,总要有人推着往前走,臣不惧,大王惧吗?” 刘邦拿着手中纸,对上年少女郎清丽的眉眼,他有些怔愣,他知道这些代表什么,代表刘家独登尊位,代表百姓安居乐业。 可对魏倩是毫无好处的,她原本可以封王,在自己朝庭里当家做主,如今却得与功臣们走上对立面。强国富民,却负了自己,甚至没了后人,他并没有当场应她,而是拿着这些纸走了,离开了魏倩所待的军帐。 第39章 大贤如此(一)大王听我的,…… 春风和煦,清晨雨露未散,阳光也是轻柔的,春耕有序进行,顺便官吏们还帮墨家子弟弄水车,转动起来,省了好些人力。今年的春耕,比往年更加简单,刘邦昨晚拿着魏倩定的官爵制与选拔制度,这是非常大胆的行为。 他横竖睡不着,便起来走在城中,市集的商贩们天未亮就开始忙活一日的生计,他在一个老人家的混沌馆那坐下来。混沌还是魏倩写在公告上的方子,因为麻烦,虽人人都会,但也是一份活计。 老人家笑着给他端上一份混沌,味道很不错,他吃完发现自己出门得恍惚,忘带钱袋子了,在老人一言难尽的眼睛里找上巡逻的将士,拿了钱。将士们发现汉王清晨独自出门,还疲惫恍惚,还以为他咋了,给他付了早餐钱便跟着他身后。 刘邦此时也没有平时的劲头,他想着魏倩帮他集中权利的皇权富贵,想着她的功劳,封无可封的功绩,他走在田梗上,农人拿着锄头迎着朝阳就来到了田间。此时日头小,到了午时就晒得慌,他们早点忙完,下午回家还得上山砍柴,娃跟着放牛。有牛还算是富农,更惨淡的多不胜数。 刘邦想着治蜀时,黔首们看向他的眼睛,黔首们要的东西实在太少,而王侯们的胃口实在太大,包括他,这天下这么大,而魏倩对他说,不如独占。 他看着那纸上所制,他懂魏倩的意思,如果大部分权利不分与功臣,就可以分与百姓,可是这改天换地,真的可行吗?少年人总是冲动,一腔孤勇,他也要放弃大道至简,走一条荆棘小路吗? 他脑中又浮现魏倩的话,与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臣不惧,大王惧吗?’ 刘邦长长叹了一口气,魏相啊魏相,你真是给我出了好大的难题。他想到魏倩数次献计,火药,与各种造福天下之物。她投奔而来时,因为那颗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的赤子之心,他又如何能辜负? 最重要的是她为了天下的黔首,用燃烧自己的方式,燃起了他那野心,这天下,还可以比始皇更有权势的办法,他不能同意,也拒绝不了。 古人对传承对后代是很有执念的,所以听闻魏倩不需要后人传承她的权势财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时,刘邦才会觉得魏倩怎能吃如此大亏,这种思想在农业社会,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最可怕的是,魏倩说的这些,都是可行的,他如今地盘的功劳,他占四十,魏倩至少占了三十,萧何占了十五,剩下的十五是众人加在一起的功劳。 刘邦想清楚了,回去睡得天昏地暗,到了第二天早上,忙完手下的事,到了中午,他去找了魏倩,如果要按魏倩的想法来,那么他就敌人就很多,且要一个个荡平,郦食其所说的谋划,便不可再用。 魏倩也在等着刘邦的决定,如果刘邦敢与她做这一场豪赌,那么她的学识将全面在这天下铺开,她拥有报纸,她可以团结百家,这此权利不落入诸侯王功臣的手里,自然落入百家手里,他们才是受益者。当然,作为这一系列制度的改革者 ,她要么成圣,要么功败成仁。 毕竟一己之力改变一个时代,人是有社会属性的,当她能够站在时代的中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何不让百姓富在今时?又功在千秋。 而且她对当小朝庭的王没什么兴趣,封王所管不过一州之地,这是古今思维差议,当了宰相再让她当地方行政长官,那不是被贬吗?况且如果未来上班的百姓们都富了,有银钱投资,她简直不敢想将来自己的财富。 但人的赌性就是这么大,当她什么都没有时,她只要有名望就好了,当她拥有了名望,就想要权利,当她名利都有,站在高位时,就忍不住拉上老板,去赌个大的,圣人做不到的事,他们就不能做到吗?这是空白的画板,海外有空白的倾销市场。 从汉初走到明,就是饥荒天灾人吃人的历史,这段历史真的有走的必要吗?既然在一个空白的画板作画,贵族都消失了,布衣卿相上台,怎么就不能越过那些豪强,让世家没有存活的土壤。 两千多万的人口,怎么就不能都活得富贵洒脱?时代的局限与农耕文明没办法抛弃帝治,但中央集权是让上行通道打开的办法,大明朝后期也是贪墨横行,可是明初对比先秦汉初,百姓可有人样多了。 但如果汉末到了明后期那德性,三国那帮人站在了不同的高位,历史必然是不同的解法,起码科举一公平,就不会有一大片四世三公的权宦子弟。 大汉的武德充沛,配上大唐的富饶,配上大明的科举制度,还没有三纲五常的压迫,这样的世界,她活在其中,才感觉到希望。 明朝的科举制度是历史上最为严格和复杂的科举制度之一,其目的是通过多级考试选拔文人和官员。明朝的科举制度主要包括四个级别: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她套用上,用上百家大能做考官,再请大贤出题,做到公正,乡试过了就可以当吏,状元三甲直接入官僚体系,初期可以这么办,百家也需要这样的公平。 这个时代没有寒窗苦读,但人才也是不缺的,刘邦念旧情能容忍贪墨枉法,这些后面的问题,可以在吕雉朝搞事,不行再往后也行。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毕竟她有足够的时候耗死第一代功臣们。 而读书能当官,百姓生活好了之后,砸锅卖铁也会供养子女,或者像明末供养读书人。官场流通起来,而老刘家的内斗基因,是不会像大明养猪那样无底线供养刘家人的,这都不需要她操心,推恩令可以解决很多事情。未来没有儒家三纳五常又人人识字读字,当海运外贸一打开,那么又会演化成什么样呢? 但她应该看不到了,毕竟汉初人口太少,守住版图就不错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是需要人的。两千多万人口只能用郡县制,三省六部太冗官冗员了。 “魏相。” 刘邦走了过来,手上拿的是前日的纸张,魏倩知道刘邦是不会拒绝的,就如同始皇只选择李斯一样。 而且汉初一直是约法三章,这是因为黔首不认字,他们能记住三章全靠村老讲解,免得犯事或被官吏欺负。要是拿出像现代法律这样一半厚的法出来,他们会被自已脑补吓到,或被官吏恐喝威胁。 所以这她不打算改,以后第过了两代人人识字了,顺势而为的立法典,才是正道。 “汉王” 魏倩将桌面上的古藉收缀出来,这些曾经在咸阳宫里束之高阁,历史上曾被项羽一把火烧得文明断层。如今在魏倩的桌上,军帐里的桌椅并不是王帐内的款式,由于魏倩需要长时间办公,不可能那么委屈自己的腿,就按现代的办公桌弄了一套,由于打仗简陋,就用桐油刷了一层,并没有上漆,桌上不光有公文书籍还有一副茶具与煮好的茶。 刘邦刚开始觉得怪,后面觉得方便就准备给王帐也换上。在历史众多皇帝里面,刘邦是没什么控制欲的,怎么开心怎么来,朝臣称病缺席是常态,后来觉得太没规矩了儒士才来制礼,有了个草台班子的样子。他曾孙子刘彻就爹味控制欲非常重,后面只有朱元璋能媲美一下了。 “魏相,这天下很大,还有一个勇冠三军的项羽,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如果依魏相之制,不许诺于诸侯以王位,我们又要如何打这天下?” 刘邦其实比较实诚,他许诺后给也是真给,直到发现事态不对,国家又分裂开来,才将剑锋对准异姓王。 他其实没对谁画过饼,都是实实在在的给东西,他分天下时也没忘记黔首,虽然国库一穷二白,也没多征黔首一分的税,各种送房送地免税政策给下去,汉初百姓贫苦,但朝庭也穷,他驷马排场都凑不齐,没被烧完的上林苑也给了百姓种地,他仰慕始皇的威严排场,但在百姓与皇威之间选择了百姓。 后人说刘邦是小人之行,但时人都说汉王是贤良的长者,因为后人看到的是他灵活多变能屈能伸精通人性,时人享受着他带来的安定与一诺千金。 魏倩对于这样的老板表示挺好,老板肯放权,她才能立于庙堂以执牛耳。刚过了午时是阳光正盛的时候,从军帐布窗透洒进来,洒到办公桌的边角,阳光中的尘屑纷纷扰扰,魏倩便与刘邦缓缓道来。 “天下一直在那,大王早些去晚些去,都不耽误,况且大王如今已有关中汉中巴蜀与魏地,占了半壁江山。何必急于一时,不如且冷眼旁观看着。项羽征暴税,民心沸反,他抢功好风头,时间一久,下属必离心,一个人再强也不能与天下为敌。”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刘邦,为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再自己饮一口茶,润润喉。 “况且火药经过墨家研制,劲头更足了,用以守城我们将无所畏惧,等再过两年,火药制成火炮,世上无人可敌汉军的炮火。如今汉王可心广积粮,高筑墙,以待天时。” “我们今岁便将公平选拔有才之士,真金不怕火炼,真正有才能的人不怕考试,诂名钓誉之徒会跳脚漫骂,但这些人原本就应该筛选出去,他们无用。” 刘邦静静听着,魏倩也一步步说着计划,她将刘邦带来的纸张,上面有她写的ppt,对于汉初,这种简明扼要易懂信息量大的大白话,非常得刚识字老板的心,他看得懂也看得明白。 “战争的事臣不通,但大王与韩信是专业的,项羽的弱点大王也心知肚明。但臣幼时曾经听一个大贤说过,也记在心中直至今日,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战争区分为正义的和非正义的两类,一切侵略战争、民族压迫战争、落后阶级对先进阶级发动的战争,都是非正义战争,反之,则是正义战争。正义战争终究会取得胜利,但必须有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勇气,有坚持到底、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心。” “大王欲行王化,欲布仁德之政,废除奴隶分封制,这就是先进阶级。项羽欲行霸道,将天下百姓视为奴仆草芥,供养他一人,退求分封以安天下,这就是落后,落后是要挨打的,而正义必胜,是臣从一开始就笃定汉王会得天下的原因。” 魏倩自然而然说着毛主席语录,但这种先进思想对刘邦是醍醐灌顶的,他听到时睁大了眼。 “不知是哪位大贤?我可否求见一面?” 第40章 大贤如此(二)他并非此世之…… 毛爷爷所说关于战争指导,对于刘邦来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所以魏倩对上他惊愕的眼睛也顿了顿,她想到张良传记里的神话故事,深深对子房抱歉,她又要来巧合了,但有子房得天书可为帝王师在前,她的神话故事也变得有了可信度。 “他并非此世之人,是我十岁那年,做了一个梦,他是伟 人,在高台上激扬文字,台下百姓如得神助,将他的话奉为圭臬,我去得晚,只能排在特别后面,并没有听太清。前面的人将他的教导写成书,递给了我,我梦中得以学习伟大先进文明的教导,才有了汉王所见如今的我。” 刘邦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长叹一声,他道怪不得魏倩如此能耐,原来是圣贤弟子,“怪不得如此大义之言,我却从未听过,魏相能旁听一二圣人教导,用以相助百姓,已是人间大幸。” “前些日子我又梦到这位伟人,我向他说了楚汉之争,他道虎踞龙盘之势,项羽不通政治,而汉王是位高明的政治家,往后两千年,也无人比您更厉害。” 魏倩对刘邦大言不惭的说出主席对他的评价,她有此感慨,她居然能让他们跨越两千多年对上话。 由于政客一词多有贬义,但魏倩的语气多有赞叹之意,所以刘邦没听懂也不生气,笑着问道,“何为政治家?” “政治家是指在长期掌握着政党或国家的领导权力并对社会历史发展起着重大影响作用的领导人物。如您与萧丞相都是,“政”指国家的制度、法令,“治”指治国等治理。” 魏倩只能拿出最官方的解释,否则过于轻慢,刘邦哈哈大笑。 “那魏相也是名出色的政治家,那位圣贤说得太过了,若论治国理政,我如何比得上魏相与萧相呢?怎谈与往后千年相比,还能称最字?” 魏倩摇摇头,“汉王过谦了,您知人善任,有统一天下的大志,所以我与萧相治理的才能才能施展,这如何不是您的功劳呢?” “不过他战争之说,让人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可惜不能得见——” “我们虽说高筑墙广积粮,但与项羽小打小闹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是可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魏相之言,字字珠玑!我向来喜欢与你说话,直来直往,楚人与各家士大夫总是爱念叨些生僻文,听着费劲。这个虽说有些流氓,但可以极少的减少伤亡,以小博大最为合适。” “不瞒汉王,那些之乎者也,我也听不懂。” 话题绕远了,魏倩再度将话题绕回来,刘邦虽然不必打一个论持久战,但一步步扩张把项羽逼入绝地是可行了。 “当汉王手下贤臣良将聚集,基层官吏铺张开,这天下自然入囊中,功劳分得细而散,汉王又需愁什么分封呢?我们可以制定规划第一个五年计划,汉王若想五年内一统天下,那么时间就不可浪费,不打没把握的仗,我们汉营就当立计划,今年该做什么,目标是什么,每个月的进度如何,每日的进程如何?走一步想三步,那么天下何人是我们的对手呢?” 数据非常重要,从打天下时就开始,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那下一个五年计划就会更顺利,她在现代做科研实验时,每个人做事都是有计划的,像一台台精密的仪器,有条不紊的进行工作。比想到什么做什么更加靠谱,一环扣一环,日后朝庭的运行也如国家机器,那么可比全靠统治者的良心让人安心多了。 “魏相虽年少,可为我师也。” 魏倩感叹,她在子房真的太惨了,连帝师的名头都没了,虽然但是,就这样吧,她受之无愧。 当刘邦认同了她的改革之想,那么她现在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当然,其他人她不必管,但是萧何她得过去找他商量。毕竟很多需要他操心,在执行方面,萧何的意见更为重要。 刘邦与魏倩一同走在魏地安邑城里,魏倩穿着窄袖劲装,头发绑了个高马尾,英姿飒爽的模样。刘邦与她说一些军营的事,说些将士们闹的笑话,她也跟着哈哈大笑,突然也听到女子尖细的声线,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刘邦皱眉,这一块地划为以后的士兵分地,百姓都没几个,哪来的女子声音,然后魏倩也跟在后面,刘邦过去时,隔着栏栅,在一个院子里,两个女子在争吵,剩下的看戏的看戏,劝慰的劝慰。 “你们是什么人?” 刘邦喝问道,那些女子惊了惊,停止了争吵,一行有三十多个人,都是年轻貌美的妇人,她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斯文婉约的妇人站出来,她大约三十左右的模样,应当比吕雉小几岁。 “回贵人,奴是魏王魏豹的王妃,薄氏,这些是曾经魏王后宫女子,还有曾经的旧魏将侯的妻妾,我与几个姐妹被韩将军留下,欲献给汉王,其余女子得以分地。可她们没有族人,分了桑榆也不会种植,都是后宅待久了的,丈夫都已战败丧命,她们只会歌舞,方才我们过来帮她们种桑,教她们织布,起了口角。” 原来是自己的女人,刘邦咳了咳,带着魏倩很是尴尬。但魏倩听说她们会歌舞,并不是咸阳宫里胡亥后宫那么敏感的身份,旧魏贵族妻妾,身世浮沉也干净,这不就是她要的文艺工作者吗?她直接问道, “她们被分出来不会种地,现教也没用,不过会歌舞也是一种本事,不防夫人要她们随我走罢。这位便是汉王,我是魏倩。” 魏倩她们当然知道,是魏国贵族,又是如今的汉相,薄氏一惊,与刘邦的目光对上,看着汉王挑眉带着戏谑的眉眼,她咬了咬唇,低下了头,与其他女子一道行礼。 “见过汉王,魏相。”薄姫是主事人,她自然要问清楚,毕竟这些女子都是相熟的人,“敢问魏相要她们做什么?” “放心,我家风清正,她们来魏府当门客吧,宴会或节庆,都需要歌舞声乐,魏府不会让她们如歌女般陪客,我府上家风也丢不起这人,厅堂舞乐就好,每月工钱与我贴身侍女一样,但不需要签奴契,这些地还是你们的,拿了工钱雇农人们顺道帮你们种种也行,免得荒废。你们来去自如,日后若有看上的人,你们嫁人也正好。” “魏相的人品,天下都信得过,魏相怜惜我们姐妹,我们自是愿意的。” 还未等薄姫说话,其中一布衣女子就站出来应道,她被分地入民籍,可她们实在不会种地,每日辛苦,还没几天就日日抹泪,她们丈夫没了,子女也跟着家族逃亡,只有她们逃也逃不掉,留也留不住。不入奴籍,那就是门客待遇,来去自如,别人说这话她们不敢信,但出自魏倩口中,她们是信的,而且她们本就是旧贵族们养大的。 然后钱棠便清点出要献给刘邦的美人,带着其他的人就往魏府去,刘邦身边无女人,便让夏侯婴带薄姫她们回魏王宫,他现在住那,戚姫怀着孕,待在咸阳宫,他后院无人,最近忙忘了。 “魏相要她们歌舞宴客?” “是啊,她们也是旧贵族养出来的美人,自幼习歌舞乐器,这样的人有现成的还省了培养,日后大王所掳获这类女子,没看上的不如都送来我这吧,我自有用处。免得她们无路可走,入了淤泥里。” “好。魏相心善。” “她们都是贵人府上待惯了的,宴上礼仪都不错,或许是臣赚了,说不得日后大王办宴,还得跟臣借人呢。” 刘邦哈哈大笑,这些日子,每一天都比一天入正轨,待到入夏时,兵士们伙食都好了不少,魏倩放在墙上的方子,养猪养鸡养鸭的最受欢迎,尤其是鸡鸭孵化,这导致肉类直线上涨,农人们养得多了,根本吃不完,于是市集就热闹了,肉类都便宜了不少,士兵们军营待着不知道,他们以前在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几块肉,如今天天大鱼大肉,他们还领着月薪,虽然很少,但汉王不容易他们是知道的,于是韩信怎么训他们就怎么练,刘邦又为他们立了功的士兵戴了军功章,他们很有干劲。 魏倩还为他们洗脑,让他们训练完一起帮百姓修水井,他们得到了百姓感谢与回馈,成就感与意义就更大了,有几个小伙自发为百姓凿井的时候,被人家看上了,与家中清秀女儿结成夫妻,还被批了三天婚假。 到了夏 天,井水流通进魏地每一户,他们不再为水源发愁,魏倩也弄出了水泥与红砖,这些成地方衙门管的工厂,价格固定,不允许私自定价涨价,这样一来,卖与百姓也是一笔地方收入。 魏倩重修大梁,汉初往前两千多年前,有文明记载时,古代就有了城市排水系统,但是用红陶制成,以防瘟疫,每次乱世死太多才有病毒,十室九空,但和平时期很少,古代人少,哪怕是战国时期,卫生条件也不像中世纪欧洲那么离谱。魏倩直接用罗马那种由水泥红砖建成的下水道,然后用管道连道,这些墨家机关道非常善长。哪怕魏倩画得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们看一眼就知道魏倩想要的什么样子,于是开干。魏倩在大梁农闲时动员百姓,干得如火如荼,整个城市日新月异,衙门都修得更加气派。 魏倩的工厂在大梁建起来了,从日用品到纺织厂,陶瓷与琉璃,大梁她能完全控制,也不怕别人来偷方子。而且她每隔半月就写在公告上教百姓脱贫致富的方法,如果有人找她麻烦,百姓们就能先弄死对方。 而萧何正好将关中事情忙完,刘邦名下多了巴蜀魏与汉中,他自然得过来,魏倩想着将萧何张良陈平郦食其都请来魏府,毕竟这是魏地,她家宅子大,跟汉王这么久,她都忘了办宴会,贵族行事被她忘得一干二净。魏无知找人修好了旧宅,她的那些伯伯叔叔们还得回来住呢,毕竟人离乡贱,咸阳再好,也没有在魏地舒服。在大梁他们都是贵人,世世代代的祖业,受人尊重。自然比在咸阳寄人篱下过得舒心,只是老祖母就在咸阳养老,也有多人照顾,更好些。 魏地变汉地,魏府第一次办宴,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咸阳城的人管不着,驻军汉中巴蜀的更远了,而张不疑被他爹强行搁在巴地办事,听他说过几日才能回来,也赶得上。所以请帖请了,刘邦萧何张良陈平韩信郦食其,还有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人,又请了一些豪强共百人。 前面他沛县众人见魏倩见多了,无所谓,但很多豪强乡绅首富们想入汉营不得入,想见魏倩魏府谢客不见,这种宴会他们能进简直撞了大运,请帖还说可带家眷,一时市井胭脂水粉都卖脱了。 40-50 第41章 意见分歧(一)萧何很气…… 在树木繁盛百花未谢的初夏,萧何来到了魏地,他路过大梁时,车马都平稳了,窗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他让车夫停下,出来走在热闹集市里,黔首们笑问他买不买吃食,他摆摆手又觉得可尝尝,便让侍从付钱,结果吃一口就惊艳住了,一路逛吃逛吃过去。 萧何比刘邦还大几岁,他曾是秦吏,兢兢业业,自然知道天下是什么模样。 关中初时的惨状就不说了,如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他路过关中郡城看百姓安居乐业,也有几分自得,他与魏倩一道将关中惨状抚平,黔首们比起当秦人,更愿意当汉人。 他以为那就是安定的模样了,直到来了大梁,他见识到魏倩真正发力的模样。当然有故土补贴的成分,但仅仅三月,就仿佛改天换地一样,快到竟让他有了难追赶的情形。如果萧何如果知道现代的梗,定会大呼,你要不要这么卷。 魏地被陈胜吴广军队烧抢一遍,又被魏王豹这种无能之辈统治,韩信与魏倩给他的军报里说过,萧条比之关中更甚。 可如今,也就咸阳能与之富贵相比,其实是魏倩在大梁号召令强,城里的大伙肯听她的,跟着她干,她对于家乡的投资上心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毕竟下水道都换成罗马的模样。 魏倩是从造反之初便跟着沛县起兵的,她的原始股注定大伙觉得她功高,日后天下有她的一份,这种先秦思想,在前三千年都是如此,汉武之后的两千年开始中央集权。 如今属于思想活跃,百家最为积极的时候,法家穿了儒皮也想挤进去,希望统治者再度启用法家。但此时的法家可不是现代的法家,更倾向人治,但秦实在太招恨了,所以很多人表现出来是拒绝法家,但其实法家并没有受过墨农那种打压。 萧何看着大梁,他有无力,那是一种超前的脱离掌控力的感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很庆幸魏倩是队友而不是敌人,但队友过于上强度,又很难追感。 如果萧何看过三国就知道,这种感受叫既生瑜何生亮,但是萧何也一眼就看到了问题,魏倩行事太过超前,百姓还未理解第一步,她就走到第五步,这样将人远远甩在身后,跟不上的人就会愤怒,豪强与贵族士人们背后捅刀,随之而来各种问题就出现了。 大梁只是个小地方,她可以完全做主,因为祖辈,大梁她家就是最大地主贵族,如果汉地都这么搞,那直接就崩了。 她太理想化了,这是墨家的通病,似乎这世界上的人就应该富足勤劳,一门心思向上攀登,可黔首们不识字话都说不太清楚,世人多木讷,当新东西出现得太快太多,他们会被食利者欺骗奴役,站的太高的人是看不到这些黔首的,可他们是大部分。 魏倩从来到秦末就是贵族,能走到她面前的都是普通人里的人中龙凤,她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这些人与后世普通人一般无二,把秦末黔首与后世百姓化等号是非常不靠谱的。 她并没有看到这些问题,萧何一眼就注意到那是萧何当了半辈子的秦吏,一直解决基层黔首毛病。先前萧何就很认命的接过她不能顾到的部分,将所以基层安排到位,把她往后扯扯,步子太大就会扯到蛋。 比如始皇,那典型的步子迈大了。 萧何走在大梁的街市,看一个老人在卖着自己种的菜,他走上前,这些还挺新鲜。 “老人家,你将这些卖了,自家吃什么啊?” 老人看他头戴士冠,也乐意与他多说几句,“自家吃不完,天热了地窖也存不住,便拿来市集卖了,买些布回去,我儿在砖厂烧砖,晚了他赶牛车带我一块回去。” “这一来一回,多少里地啊?” “四十多里吧。” “也是辛苦。” 老人笑了笑,“这有啥苦的,我家有牛呢,何况我儿在砖厂还可以便宜买些砖,把自己家里修一些,这样早上就不会有水雾了,被子都是湿的。你是贵人,自然不知,比我这老儿辛苦的大有人在。” 萧何点点头,看了一眼这市集,皱着眉头往安邑去,安邑是魏地的王城,这里与关中一般无二,没有太过熙熙攘攘的市集,百姓们沉默的干着手头上的活,在挖井通水,在种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粮食藏在地窖与粮仓里,闲时就织布裁衣,茶楼酒馆相聚一二,人们并没大梁那般金钱欲望,几十里地跑来集市卖掉自己种的粮食。 他的眉头才舒张开来,魏倩还是个有分寸的人,不然他真要去说道一二了。 魏倩在安邑处理杂事能拖就拖,可算是把萧何盼来了。她对下面的办事能力真的受够了,陈适与沈寂一走,她仿佛失去了左膀右臂,还一时找不到能替代他们的人,其他人的办事能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萧何不急不缓,他与刘邦述完职,听听往后的走势,对于高筑墙广积粮他是认可的,毕竟太快得天下也没那么多人去治,更别说魏倩还上强度。没错,像关中与安邑这种小农经济生活,对于汉初,都是上强度,基层治理者的水平与道德根本跟不上。 萧何看得很明白,如果天下像大梁那样,起码得人人读书识字,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然中层那帮人能利用这些东西把不识字没有分辨是非能力的穷苦人给吃了,然后罪还在上层的朝庭。 萧何如果知道王莽,就会怼魏倩如今的思维做法是很像的,区别只是在于魏倩有汉的人才班子兜底, 而王莽没有。 刘邦能认同魏倩是因为他就不是那个干活的人,他是那个得利者,他自然希望他在时他的国家富强,这关乎于他的功绩。 因为他也是个急性子,他巴不得今年出兵明年得天下,而萧何太清楚了,过于能耐的人是没有同理心的,他看科举都笑了。 “大王为什么打完巴蜀就只放了两墨家人在那独掌权?既然有蜀锦有盐有林木,这地方为什么从官到吏不能全上自己的人?是不想吗?是嫌地盘多了吗?” 刘邦哑口无言,那当然是没人啊,墨家接手的是治理,驻守的兵是汉军,没兵就翻不起风浪,后面有事再解决就行。 萧何觉得是不是他让魏倩过得太顺了,帮她把大小事处理妥当,她才脑子里觉得汉营用人已经可以挑肥拣瘦了?还考过乡试才能当吏,一楼没建就想着建二楼,萧何都服了这两人了,魏倩十几岁不通世俗异想天开,刘邦这么大年龄了也跟着胡闹。 “哎,丞相莫要生气,我觉得魏相所言也并非异想天开,这是可行的,只是得看是个怎么办法,科举前期可以面向天下人,不论百家何人,或者汉营内部文人都行,不满意现有位置,考个头名,那位子不就上来了吗?” “大王不怕最后来了一群法墨与儒?” “萧相,这汉地是我们的,他们要来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何况这些人考了进来,不行就换其他人,遣散就行,若是那人犯了事,依法论处。能出什么乱子,魏相是少年人,少年人性子就是急,但我们能托住这底,何不让她放手去干呢?” “大王,如今天下诸侯都在召贤,他们开出的条件比你丰厚得多,很多人来投,只是看中了前景,因为天下诸侯里,只有汉王挡住了项羽。可这天下很大,大到哪怕天下士人来投奔于你,如果以魏相的想法治世,依旧管不了。我们向百姓要的十五税一也养活不了一个新的庞大的官僚,如果要变,那么就得征更多的税,从官员到百姓哪有能休养的时候?这套方法就不能拿出来,只能用于内部升迁,可升迁不看政绩而是考试,就又是麻烦事。” 萧何觉得魏倩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她的方法很好,但是她有这个卷生卷死的心力,其他士人有吗?如果有人摆她一道,基层她又管不到,她又当如何?大梁能顺利是因为魏家是那个地头蛇,而她又是魏家的主事人,但其他地头蛇会这么安分吗? 他直接点出来而不是让魏倩去跌一个大跟头再说,那是因为他认同魏倩那颗为天下的赤子之心。但事不是这么办的,一看魏倩就是没具体办过事,萧何想,一个治国的丞相如此天真与底下脱层是不行的,他得让魏倩独立去处理事务,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这些超前又荒唐的想法他还能压下来。以后他与刘邦老故,她如此胆大妄为,既害了百姓,又害了自己。 这世间改制变法,从来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流血的时候,她是承受不住的。 “休养生息是正道,如关中安邑一般,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忙的时候忙,农闲的时候去做些小事,清贫但也闲适,官吏也够用,毕竟村落有族老,县里有三老,官吏与三老对接就好。哪怕天下到手,慢慢的也能管得过来,不至于起冲突有冤案。” 萧何再看了看科举制,摇摇头,“除非我们得天下,且教出足够多的士人,那么倒是可以用来治理天下,但这没百年也不行。而且如今考的话,识字的全是以往那些旧贵族与法儒,那么他们自然会来分食,可大王要分与他们吗?考过了原先的承诺不给,是不是失信于天下?” 魏倩在现代也是学生,没当过一天社畜,她在汉地有萧何这专业后勤与十项全能的治理高手托底,她非常顺利,但她的顺利是有人在负重前行的,但她并没有想过,而是在琢磨更大胆的想法,负重前行的官吏们自然会掀桌子。萧何是个政治敏锐度很高的人,他自然不允许还没干成大事就被人掀桌的事发生,所以他毫不留情的驳回了魏倩的改制。明初的制度适用于明,离汉差了一千多年,这一千多年的发展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汉初百姓还没开化呢,识字的都才刚刚够用。 “况且与民休养生息,而不是扩大百姓欲望,我在大梁,山里的老人家,因为孩子在城里砖厂,顺道来市集卖菜,将自己的粮食卖出去。百姓都知道食利,豪强们不知吗?他们若连合开窍整起治下黔首来,朝庭分崩离析只在瞬间。而所有的问题用利来解决,那么日后谁戍守边关?谁兴修水利?” 第42章 意见分歧(二)不就是吵架吗…… 大梁的发展如火如荼,魏倩在这片地方下了剂经济猛料,大梁是现代的开封,北宋时也称汴梁,安邑在现代是山西夏县,都是平原粮食丰足的地区。鸿沟也在此地,战国时挖通了黄河与淮河,让魏地富足更甚楚地,魏楚诗乐都盛。 而魏倩想把大梁变成北宋时期的汴梁一般富足,从日用品到奢侈品,从琉璃到陶瓷,麻布到丝绸,一切应有尽有,都是出厂价。 魏倩还兴办学校,但是她并没有做公益事业,学费比较贵,哪怕现在笔墨纸砚成本下来了,但老师工资很贵,不过平摊到整个学校,富农咬咬牙也是能出。 贫农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她没办法完全去挑战世界,富农的孩子们能与豪强们一起读书,已经是进步了,也是权贵的退步了。 这个时间读书改变命运不是一句空话,识点字就能当吏,富农家庭砸锅卖铁也送孩子去,如今没有男女大防一说,可魏倩看到,她招收学子时不分男女,但农人都供送的儿子,倒是豪强,从魏倩这不分男女品出了她的风向,儿女一道来,管家接送,在学校女儿也有哥哥照应。 毕竟女儿在家也是要请人教导读书习字的,不会管家不知世故,那嫁人也是害了她,学校那点钱可比请人便宜多了。而且魏家明显凉了,结果因为出了个魏倩,居然起死回生,这便是力量,豪强们看到了女儿的能耐。 还是那句话,因为大梁她可以完全控制,所以繁华大道她一往无前,其他地方没有朝庭点头,她动也无用,不如不做。 可她没想到,萧何直接给她否了,当她听见萧何的论调时,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她意识到时代的局限性,强行改变确实是逆天而行,她生气的是萧何直接全盘否定,这就实在过份了,她又不是个软杮子。于是在魏王宫里,魏倩独自见了萧何,这里的建筑年久失修,有了凋零之感。 魏王豹住在里头也没大兴土木,还算是唯一正常的行为,但很可能是魏人穷苦得他连伙食都付不起了。 魏倩一身男装,头发用簪子高束,她与萧何相对而坐,煮的酒在炉上温着,魏倩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杯,抿了一口,她还是不喜欢这酒的酸涩感。 “我入魏时,黔首穷苦,寒冬腊月,甚至没有一件保暖的衣物,火炕一入屋,人也活了过来。政策一下,大梁繁华便开了头,难道我的治理错了吗?萧丞相为何全盘否定呢?难道我所出的法子没一样能用吗?” 萧何叹了口气,“魏相,这天下不是玩物,可以任由捏扁搓圆的,每行一步,都得思考三步。如今女郎的想法,我能缝合将那些动乱强压下来,那以后呢?” “以后读书识字的就更多了,”魏倩不以为然,其实从古至今政坛都是,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所以最后无能为力拖到社会崩溃的时候,也晚了,士大夫各寻出路,可百姓们哪有出路? “萧丞相怕出乱子,就顺其自然,看着百姓在穷苦里挣扎,反而觉得安心,因为秦时就是这样,汉初只需废除旧法就好了,秦弱民强国伤人和不伤天和,六国明面对法家骂声一片, 可又全用的法家弱民强国一套。可是萧相,从来如此,就是对吗?” 魏倩必须据理力争,萧何若摆烂,她也没办法,她总不能让墨家乌托邦思想人全入她的阵营入官职,那后果可比王莽造成的乱世更可怕,她担不起这责。 “魏相,顺其自然休养生息有什么不好?摊子一但铺开,那么问题也就越多,有谁能去基层解决问题,是你肯去还是曹参肯去?一时的繁华用几世的不安动乱来换,真的值吗?你是个少年人,不知道这世间日出日落的休养规则,治国之道,宜缓不宜急,宜安不宜变,百姓们也不想跑着进入你创建的繁华世界,商税三十是为了苛待商人,他们不事生产,投机取巧,照你的治理下去。朝庭得了钱,你得了名,富人得了利,百姓又得了什么?得了奔波吗?” 萧何脾气很好,但他怼起人来,刘邦都是不敢惹的,而萧何对魏倩新制的看法,与魏倩看墨家乌托邦一般无二,都是想法美好不顾现实的死活。 “百姓奔波身上有钱,就会出现盗贼,杀人谋财,对一无所有没有自保能力的黔首,这样奔波就是好吗?我们有帮助他们的能力吗?基层衙门管事吗?这还只是最轻微的,如果百姓觉得城郡容易得利,弃田地不种,食物从哪来?粮草怎么办?若他们产出利润被豪强看中,被人骗去藏起劳作,你待黔首们好,但其他官吏会在乎吗?他们不会,甚至也会诈骗黔首藏匿劳作,这些利润,他们就会如此做。我们管得了吗?魏相,我们基层有人吗?” 萧何句句反问句句扎着她心,她只看到了现代的便利,没看到那种快捷便利前期铺垫有多少牺牲。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些牺牲都是无意义的,没人去认同。可百姓就该穷苦吗?她更不能认同这样,如果不是百姓也想改变,他们怎么会来到大梁赚个辛苦钱,他们的热情与积极也不是假的。 “可是萧相,正因为有困难,所以百姓才需要朝庭,如果朝庭袖手旁观,就这么看着他们在苦难里挣扎,你我都退缩了,还指望着后人出一个神人来改善吗?因为纺织机的推广,他们有了便宜的布,可以蔽体,可以保暖,女儿们能在衣服上绣上花。有了水车,有了曲辕犁与肥料,今岁萧相就可以看见粮食的丰足。有问题就应该一个一个去解决,而不是因为这些问题而举步不前。萧大人最怕的一点还没说出来,是百姓富足了,就没那么好欺了,当兵需要加强福利,徭役需要拨足款项。” “魏相,” “萧丞相——”魏倩打断了他的话,她有些生气,如果连萧何都拒绝百姓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只把他们当奴隶用,且拒绝他们向上攀登,哪怕只是衣食丰足,那么这世道得黑暗成什么样,她锦衣玉食,也得抑郁难平,他们道理一堆堆,如同鲁迅说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萧相国,你看看这些黔首吧,他们瘦骨嶙峋,衣不蔽体,被贵族屠杀如草芥。关中的寒冬,甚至有人易子而食,我们装没看到,但不代表这些就没发生。那时我们是真帮不到,前有项羽后有章邯,我们只能解决能解决的,大王也拆了阿房,烧了旧木进火炕,才让这些人活过来。” 魏倩的怒意已经难以压制,她不与萧何好言相劝,而是把以往的伤痛撕开,鲜血淋漓的摆出来。 “千百年来,他们安稳在家种地,贵族杀人取乐时,他们无反抗能力,朝堂要人上战场,他们被放在最前面,一个徭役也能让他们死伤无数。而你,萧相,却对我说,他们跑出村里,会遇盗贼,会被欺瞒拐骗,他们在乡里就不会吗?他们连生死都握不住,百姓们是不识字,又不是傻,他们也知道成群结队,织坊的女孩们知道住在坊里。盗贼军队可以清扫,豪强欺瞒拐骗可以处以极刑,有问题可以解决。百姓都富了,国库难道是空的吗?哪怕统一天下,两千万人口而已,这些在一开始就写好的籍贯,能有多难?就是想不做不错,图个安稳罢了,可是萧大人,我们是一国之相,治理天下,如果只顾自己,不为改天换日,我为何要来投汉呢?是魏府不够富贵吗?” 她生气的是在快速发展的时候,萧何却要按上停止键,哪怕是暂停,她都可以退一步,可按班就部她实在不能忍。萧何只不过不想用法儒墨,让他们坐大,他想用黄老无为而治,他只是拒绝旧贵族再登场,所以拒绝科举,因为读书人都是他们。 至于纳多一点税就更好解决了,现代人都知道是每月赚一千免税,还是每月赚一万付点个税,哪一种好。 “萧大人,你的那些顾虑,我们都可以解决,我们禁止他们私养部曲,官吏三年一换地,旧贵族们翻不起风浪,沛县功臣们也可以当地方长官,真的动员起来,我们不缺人,如果中途有问题也可以一一解决,萧大人,你两袖清风,不喜名利,可是百姓们喜欢,他们能攥在手里的,只有衣食与钱财,这些可以护住儿女长大与养老之用。” 萧何深深看了一眼固执的女郎,他并没有再回怼过去,而是起身向外行去,光亮自门口照起来,尘屑浮在他的四周,他走出了魏王宫,走出了安邑城,城外乡里并不似城里那般岁月静好。这里贫瘠,黔首们穿着草鞋,在田里除草杀虫,很是辛苦。 萧何看着那老实的汉子,“年轻人,这里有没有井,我去寻口水喝。” 正好他妻子来送水粮,他点点头,“有,等会我匀你点,这日头大,是渴,村里头也打了几口井,不过听说,安邑城里,户户都有了水井呢。” 萧何看着他满是泥泞的手,接过了他的陶碗,喝了一口。“如今正是征兵之时,你在家劳作也苦,何不去挣不挣功名呢?” “唉,我是独子,魏相定了规矩,独子不征,听说汉军营可比以前的军营好多了,立功还能领养老钱粮,可双亲尚在,妻儿孱弱,我岂能弃之而去呢?” “那你种地妻子织布,可够衣食?” “不瞒贵人,也是够的,如今主要是靠我那贤妻织布,等收成时,才能看到粮食呢,还好家中有些陈粮。等闲下来,就与乡亲一起去找个苦力做,有些力气,还能赚些工钱,我听说安邑与大梁有了比学堂还大的,魏相说是学校,贵人们都送孩子去,我们乡里有几户农人,也咬咬牙送孩子去读书,我也有一个孩儿才两岁,想多拼一些,让他也去那大学堂,读书识字出来,也省得像我与他娘这般辛劳。” “那可难为自己。” 那汉子笑了笑,“那不是有魏相吗?人们都说魏相是金童下凡,她走到哪,哪就是好日子,以后安邑也会像大梁一样的,实在不行,农闲时跑去大梁干活,秋收再回家干地里的活,总是有路子的。” 萧何沉默了,魏倩的话一字一句再扎入他心里,他回到安邑时有些恍惚,他突然意识到,他所想的安居乐业,对于百姓来说,是穷苦一生,他们不怕千难万难,而是连千难万难向上的路子也没有。 罢了,他想,刘邦都认同了,都肯放权与百家与黔首,他又固执什么呢?他们都反秦反楚了,再造一场更大的反有什么要紧的。魏相啊,你放着富贵路不走,非要险中求一个普渡众生,当风浪汹涌而来,大风不止,你又承受得住吗? 第43章 大宴宾客(一)赤裸裸的炫富…… 入夏后蝉鸣声也扰人清闲,刘邦在整顿军务,与韩信讨论项羽,他们知道项羽要打过来了,而项羽所攻之地,必是荥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荥阳西望洛阳,南眺嵩山,北濒黄河,东接河南郡(郑州),韩信试了试如今火药威力,直言项羽攻势不足为惧,而且诸侯都在旁观,可以打一场立威之战。 被刘邦否了,他欲先休养生息,等汉地强盛了,而项羽与诸侯们估计有得闹, 他可以承诺项羽二分天下,划下楚河汉界,至于什么时候开打就看时机什么时候成熟。 韩信此时已经当了大将军,没人在他耳边挑拨,他建功立业的心态并不着急,也是预估战场的得失,他看起来用兵出其不意,都是险胜,但他不打无把握的仗。 所以他兵马在手,每日里练兵训练,日子也过得去,等项羽攻来,他准备顺势吞了赵齐,那时项羽想与刘邦二分天下,他就得去吃下其他诸侯,而项羽团队士人不够的话,他们会自乱阵脚。 夕阳西沉,军营外荒草丛生,照着两人的影子也倾斜,韩信长身玉立,谈起战事扬扬洒洒,刘邦听着韩信的布属,也是连连点头,君臣两和。 两人非常默契不提萧何与魏倩两人突然的冷战,管不了管不了,刘邦反正是放权给魏倩了,怎么弄是魏倩的事,包括说服手下。而萧何在慢吞吞处理后勤与城建上的事,很多事情,魏倩就开始接手,她吃力的时候,萧何能帮就顺手帮了。 而魏倩依旧准备科考,但前提是得扬名,她在大梁要办一场盛大宴会,也正好缓和缓和她与萧何争执之后的关系,毕竟萧何虽然没缓和关系,但也没给她撂挑子,沉默等于认同,就是缺个台阶而已。 于是魏倩办这场宴会从下午就开始,还比起了骑射,投壶,魏倩是女子,那么来参宴的自然会带家眷,女儿喜欢博戏与蹴鞠,可以备好甜品与水果糕点,下午玩个尽兴。晚间灯火通明,歌舞美酒佳肴,内殿按古礼来,外间可以按自助餐模式,篝火晚会,也能尽得其乐。 魏倩将想法交与魏欷,他就接过了这巨大工作量,但他管的事太多,钱棠就自告奋勇,她可以接手,弄完让管家看看就好,到时拉上柳细君与几个闲下来的侍女,大家一起办,定然能弄好的。 待魏倩回大梁时,魏府一切都操办好了,酒是青梅酒与杨梅酒,倒与高脚杯里,也是格外好看。魏府庭院深深,池中有游鱼成队,魏倩步步走进去,这里翻修得比以往更为低调奢贵,魏倩走在魏府里,一时感怀万千,三年前,她还是那个付出最多,位子却在她兄长之后的女孩,为此她还不平过。 如今她已然成主位,宴请群雄与豪强旧贵,她走得很快,天下都在为她欢呼。 她走进书房,翻开竹简,恰是管仲的黄鹄,她定定的看着诗文,屋外晚霞漫天,屋内已点燃灯火,烛火恍惚映着她侧面,半明半暗,她看得有些怔愣,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何跼兮,厚地何蹐!…… 管仲高唱黄鹄,挣扎牢笼破茧而出,大治齐国,功垂金石,一如此刻的她,她正在踏出一条新路,既得利益者的权利动摇,他们想把她关回樊笼里,可星星之火已起,只待大风卷来,起燎原之势,此时她怎会退,她若退,以后猎巫的时候,她哪有同盟可救她? 这个蛋糕很大,甚至可以做到更大,她并没有去报纸上发动宣传思想,怎么能算激进呢,她有条不紊的建设,那些功臣贵族得现成的红利,她一朝破樊而出,也知上升通道,她为天下砸开,人人识字知理,那么是非功过,自有公论。 她的请帖在上个月就已经发出去了,每个人也在寻觅着送她的礼物,魏府多年沉寂,一朝开宴,魏无知脸上都泛着春意,魏倩很是一言难尽,看着他忙里忙外的捣乱,魏欷直接劝他去寻书访友,府里忙着呢,钱棠的脚都走出泡了。 这不仅仅是宴会,这还是一场造势,为大梁的商品造势。无论是如玉的各色陶瓷,还是琉璃酒盏夜光杯,或者是魏倩身上的丝绸,洗手台上的皂与日用品,无一不精致,大梁无一不产,还有魏府的装修,魏无知重修时,待客厅与园林都是魏倩要的低调奢华的古韵美感,又带着明亮通透。魏无知看着有些忧心忡忡,是不是有些过于炫富了,这真的不会出事吗? 魏倩要的就是炫,毕竟要带货,尤其是要卖货与豪强富人,不让他们上头怎么带?况且这样也可以让项羽放松警惕,耽于享乐的敌人是很难引起重视的。在其他朝代,过于富贵可能让皇帝不满,但在汉初,她清白圣名可能真会引起警觉,毕竟商人与文人,在刘邦眼里是不成事的,是可以共富贵的。 当开宴那一日,很多豪强富贾早早带着妻子儿女们一道来,魏府后院收整出来,给年轻儿郎与女郎们玩蹴鞠,这时魏府亲眷还在咸阳未动身,府里很是空旷,投壶博戏也已开始,园子里很是热闹,或下棋喝茶,吃着甜点,用白瓷盛放着,显得精美异常。魏地这些豪强贵族们本身都相识,所以很自然玩成一块。 魏倩今日梳着高髻,两缕齐鬓发落在肩上,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她有些娇丽,金钗插入髻发内,翡翠项链很是润泽,与手腕上常戴的玉镯相映成章,她的妆容偏淡,但不显幼态,魏倩刚好十八了,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 张不疑前几日也赶了过来,他随张良一道而来,一身月白锦袍的他跟在张良身后,眉心一点朱砂,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魏欷在外迎客,见到一身青衫的张良,亲自带到里间内室,陈平早就到了,与魏无知一块下棋,张良便朝他们走去。 魏倩在此时出现,张不疑往后一看,她被众人簇拥着,他还看到有人向她介绍带来的美少年,魏倩面色都有些僵,他拨开众人挤进去,将一身鹅黄儒裙的少女抢出来,外面的众人还欲说话,魏无知就走上前,与众人寒喧,拱手见礼。 魏倩衣裙的款式与发髻此时可未出现过,但美都是相通的,那些女孩便向柳细君她们打听,柳细君自然一一与她们说,过些日子府上会开绸缎庄与成衣铺,若是喜欢,可以买不同的款式。 魏倩看着张不疑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捧过他的脸,初夏的艳阳并不灼热,如果在楚地,莲花就要开了,也会女儿划船采莲。魏地只是树上的嫩芽变得青绿了,并没有楚女的柔情似水。 “公子怎么了,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可是谁不长眼惹着了,本相帮你去教训。” 张不疑听着她明显逗趣的话,冷哼一声,扭头朝内室行去,还挺傲娇。魏倩看了看张良与陈平,过去见礼打了招呼,后来韩信张耳曹参携礼而来时,张耳有些福分,张敖被刘邦看中了,欲为驸马,便让他去了咸阳,让吕后看看。他们几人谈论诗书道文,时间也是过得很快。韩信从当上大将军,就是汉地婚恋市场炙手可热的人物,他都不敢往院里走,被那热情吓到了,结果在内室还被他们哈哈大笑。 魏倩就带着他们玩起了投壶,还起了彩头,韩信一直跟在魏倩旁边与她说笑,还越贴越近,仿佛一对璧人。张不疑就没法近身,可气得他决定要犯上揍大将军时,听到外院热闹的声音。众人疑惑朝外看去,便看见刘邦萧何被魏欷带进来,魏倩笑着唤了汉王,看着萧何见礼顺便喊道萧伯伯,一时几人相视而笑,这事便算过了。 贵客均已至,宴会就正式开始,女子们步伐轻盈,婷婷袅袅的捧着一碟碟美食上了桌,外头也是正式的餐宴,魏倩说的自助餐模式被魏无知否了,魏无知觉得不成体统。 但魏府的厨子伺候着魏倩这么刁的嘴,味道自然是其他地不能比的,况且琉璃酒盏盛着杨梅酒与青梅酒上来,红与绿的颜色透出来,一下子就夺了他们的眼,宾客也很开心,魏府宴搞得这么贵,也很是重视他们。 乐师奏了魏曲,魏倩欣赏着美人们的歌舞,刘邦将薄姫带了过来,坐与他身侧,薄姫看着上菜的女子们与舞宴里的女子,她还是相熟的,便放下了心。 今日晚宴过后,魏府里的琉璃酒盏与酒杯,还有陶瓷是最令人魂牵梦绕的,女孩们记挂着成衣铺,一时消费的欲望热情很高。 然后这些魏地的豪强们,在大梁大 扫购了一番,很多作为送礼之用,价格再高,他们的积蓄也够,再买了一些平价的白瓷,自家摆着也显阔。引得外面的订单也飞速而来,有富商组商队跑来,其中数陶瓷卖得最好,魏府这场晚宴很是成功,大梁百姓的腰包一下子鼓了不少,汉营与魏倩占了大头,纸与瓷与玻璃,让国库都暴富了。 张不疑的气还没消呢,魏倩捏了捏他的脸,他抬手啪的一声将其打掉,魏倩瞥了他一眼,觉得少年过于闲着了。 “那个韩信他图谋不轨!” “客气点,就是你爹见了也得喊声大将军。” 张不疑气得眼睛都瞪圆了,魏倩表示还是哄哄小孩。 “好了好了,我不理他总行了吧。” “哼!” “德性。” 魏倩与张不疑研究报纸,魏倩用春秋笔法把汉营科举描绘了一遍,把学而优则仕与公平公正的优点大书特书,写完让刘邦看后,他盖了章,于是发行天下。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44章 大宴宾客(二)科举分什么男…… 当汉营科举不论家世不论百家不论男女,学而优则仕,一系列规则传遍天下,诸侯嘲讽汉营用人不挑,而百家却看到了进步,诸子游历各国,也都是想推动时代前进,当有人将公平摆上了桌,那么属于莽夫的时代终将过去,属于士民的时代已然来临。 最激动的是儒家,这一套方法,基本是儒家思想,别看汉营欺儒,但是用的还是儒士嘛。这个时代,儒道法墨是最为强盛的,法家地位尴尬,正是找活路的时候。 当萧何看见报名的果然是一群贵族豪强之子与儒法墨时,脸色一度不好,后面才认命,而魏倩觉得第一次出题找别人不太好,于是把科考前一天把张良陈平郦食其叫来一起出题,出完强迫他们住王宫内,以免被人套话。 萧何监考,魏倩任了主考官,此次科考没那么麻烦,就两个考试,过了就选上了,随后殿试选出优等,这样官吏都可收。 吏也可升为官,升官途径也径明确,有功则升,政绩评选,这样没了那么多问题,毕竟公平二字,在这个时代是第一次出现,看萧何兢兢业业连个县长都升不上去就知道了,以前吏是没有上升途径的,除了有关系有名望。 但魏倩这可就砸了有名望人的锅了,一时之间,她的恶名与骂声席卷天下,她乱社稷,乱阴阳,奢靡富贵,贪欲无度,只要能扣的帽子都往她身上扣。 风雨欲来时刺杀她的人不再是什么小啰啰,而是有名的剑客,有一回宋庄与钱棠都非常吃力,那剑客还是被路边一个戴斗笠老者一剑刺杀,那老剑杀人后剑花也挽得特别漂亮,有那种世外高人之相,一眼就把魏倩吸引住了。 让人送受伤的下属去了医馆,她向那擦剑老者行去,钱棠拦住她,她摇摇头,若是他要杀她,何必救她,就那一步杀一人的能耐,这些人也阻止不了。 “在下魏倩,见过老先生,幸得老先生相救,不知可得恩公姓名?” 那老者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听闻魏相执政为民,因而招了小人,顺手之事罢了,何谈相救之恩。魏相公正,为小人所嫉,老朽还是来参与科考的学子呢。”他想了想,“你唤我盖公便可。” “可是大名鼎鼎的胶西盖公?” “魏相也知我?” “国之贤士,岂能不知?” 盖公主修黄老之道,修道修心,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于是魏倩将人请入魏府,奉为座上宾。魏倩看盖公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想问年轻时是否叫盖聂,但过于冒昧,她还是闭上了好奇心,也许只是巧合。 “盖公与汉营正合,汉王也喜黄老之道,欲用此与民休养生息。” “那为何不用呢?” “因为时机不对,此时的天下,锋火未歇,百姓流离失所,安定下来需要法去保障,这法并不是刑不上大夫之法,而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法。需要儒家与治家,道家以修心,所以科举取仕,唯才是举,不问百家,只为问心与治世之能。” 盖公含笑不语,而魏倩正缺出题官呢,便笑着与他道, “盖公是黄老大家,与学子一道考,有欺年轻人之嫌,不如当个考官,为学子出一二考题?” “魏相有治世之能,我有扶民之心,魏相不嫌我已年迈,也愿助之。” 盖公便在魏府住了一晚,第二天被带进魏王宫,跟张良他们一块出题,科举第一考正式拉开了帷幕,由于魏倩说考百家之说,治理之道,百家之间互相借书已成惯性,儒家作为百家抄抄怪,被骂得很凶,但儒士不在乎,这叫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抄你是看得上你,抄得最多的道都没说什么,就他们多事。 而报名人数超了两千多人,非常让魏倩感到诧异,其实很多有才学又不会花活的人,没什么名,但考试一出来,他们正好借这场考试博名头,于是报名的才很多,以致于有点神仙打架的感觉。 而为表公正,考生的名字是被封着的,批完才解开,而出题人吃住在王宫,考完还得批卷子,陈平这种闲散人士都被安排了一堆堆的考卷,入贼窝,已认命。 第一场乡试两千人里取八百人,汉营缺人,有基本学识与品德,都是可为吏之人,第二场会试是真正取仕,八百人取三十人,这是为选地方父母官,最后一场是殿试,只为争个名次高低而已。 轰轰烈烈一个多月,这场粗糙的科举便落下帷幕,名次前三十人有四人纯粹是为博名而来,考完了便翩然而去,还说一句不过如此。 对这种占用名次的傻雕,魏倩冷笑一声,划了这几人的名字,对外宣称汉营将永不录用,于是按排名向下取了四位,原本与官擦肩而过只能为吏的听见这好事,差点蹦起来,谢谢前人不慕名利,不像他们,只想当官。 日后读书人多了,科举就不能再这般的草台班子,而是做到细节都完美。但那是日后的事,汉营三年一考,如今考过的人刚好填上空缺,巴蜀地很多儒士也肯去,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墨家有大本营。 “这虽只是开始,但却是个好兆头,汉王,便日后人才济济时,科举可帮大王将天下英雄尽入彀矣。” 盛夏有些炎热,魏倩去年存的冰都用完了,不过魏倩觉得,比起现代那变态热度,此时的炎热是可以忍受的,她一直为图凉快穿着唐时襦裙,丝绸浮动,晚间风吹起来还有些凉,她与刘邦看着题名的金榜,与他说笑道。 刘邦笑得很是开怀,事情进展比他想象中顺利,他自然开心,以前的诸侯王要是城中遇见知其身份的百姓,哪一个不是被嫌弃到死,被唾掩面,连骂带打,但他在魏地与百姓混了面熟之后,时常被拉着投喂,这是民心啊。 “哈哈哈哈魏相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这么一选,是真方便,不过这百家尽收,先前与萧相子房所约用黄老治国之说,要食言了。” “百家各展所长,旧王孙也翻不起风浪,这有什么不好呢?大秦的郡县制很完善,我们照搬,还省了麻烦,大王不必担心,如今天下骂声连连,等过两年项羽的政策压下来,那么人心就又齐了。” “听说你身边多了一老者?” “他是盖公,不仅博识,还剑术卓绝,上回还救了我一次。” “也好,你近来是有些招恨了,可莫独身外出,魏相是吾股肱之臣,万万当心。” 魏倩笑笑应了,他们行在街市上,安邑也被休整得整洁繁荣,他们身后跟着一堆人,行于闹市并没有人过来打扰。 “大王,今岁科举虽然粗糙,但也是第一次,与韩信登高台一般,既然汉王招贤,不若再给他们一些体面,让他们上上天台敬拜,大王为状元郎赐锦袍赐状元冠,与榜眼探花打马游街,给个轰轰烈烈的排场,也让百姓一起热闹一下?晚上让会试三十名赐官者一道入王宫办个琼林宴,如何?” “这时间是否有些赶?这还得让他们赴咸阳去,是不是太折腾了?” “这次在安邑选拔事出有因,安邑离咸阳不远,一日便可赶到,要授官自然得在阿房宫授,那里壮阔有 天子气,他们也能更加归心,日后还得自称天子门生呢。” “也好。” 当这事与考生们说,他们自然无所不应,被军队护着,跟汉王一道回咸阳,路上安危吃住都包了,没什么不好。不然只是榜上题名,着实太单薄了些。 这次的状元是个熟人,张苍,他虽然在男女问题上作风不好,但实在是个能人,与其他考生一道简直是降维打击。他原就是大秦的御史,主柱下方书,掌管四方文书。后来犯事,不知所踪,这次科举倒是把人炸出来了,魏倩看着张苍的名字,摸了摸下巴,以后犯事可千万别犯她手上,她可不颜控。张苍好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历史上他就是帮大汉制定律令,又是《九章算术》的主要编辑者之一。 但张苍仗着自己的好皮囊,到处骗美妇,光妻妾就有百余人,他长寿,古人编排他好人乳,所以才活到104岁,但事实证明,人乳没有长寿的功效。两次犯死罪都因颜值而免死,但魏倩当政,他日子可没这么好过了。能人也不能干恶事,她可不缺人。 让她惊喜的是探花是名女子,出身名门,姓班名玉,班玉,魏倩念叨,班家日后会出班固与才女班昭,如今早有一才女倒也正常。三十人里就一女子,其实也很不错了,毕竟这时候女子专研学问的,可太少了。不过那七百多吏里,倒是有二十多位女子,比她想象中好的多。 班玉笑着穿上探花服,帽上插着牡丹,是她路过花坛摘下来的,她一吐郁气,班家人人不看好她,但偏偏她最争气。 张苍望着近在咫尺的咸阳城,恍若隔世,他奔逃时没想到还会回来,内侍帮他宽衣换上状元红袍与状元帽,他与其他考上一道步步走向上天台,酬谢天地神灵,以扶江山社稷,再回前殿参拜汉王。 便带着一行人锦衣冠帽打马游街,咸阳城的百姓早缓过劲了,秋收前还有这么热闹的事,他们纷纷前去观看,状元长得好,他们也掷些绣囊。张不疑看着这些人,他因为张良是出题人,被他爹禁止参赛,就算得了名次,也会被人嘀咕,不如下一次。 金榜题名打马御街,这体验感谁体验了都说好,待晚上琼林宴,果然被魏倩说中了,刘邦办宴会的时候还得找她借人呢,时间赶,魏倩让钱棠与柳细君按魏府那思路办,吕后还同意把她先前的模式,带着现代化的晚宴模式给同意了,琼浆玉露,美酒佳肴,各式甜品,方便又狠狠惊艳了文人们。 他们或站或坐,或谈诗论道,舞池中央有歌舞助兴,还有人执笔记下宴上诗文,总而言之,这场琼林宴奢贵又文艺,很是为文人乐道,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文。 张苍被任为常山郡太守,其他的也被一一安排进地方,走马上任,日后以政绩论升迁。 这么一忙活,盛夏都快进了尾声,马上便是秋收了,秦末幸运的是,没有什么天灾,风调雨顺,当项羽来攻,刘邦便带着张良郦食其陈平上了前线,与项羽在荥阳僵持着。 魏倩与一帮重臣开会,当摊子大起来,无规矩不成方圆,那么秦的礼法与律令可以用来借鉴,与民约法三章是因为民好管,但是朝堂上的老狐狸,该怎么律令还是怎么律令,与军队一样,知法犯法,犯事者就不能轻饶。 但她的律令并不苛责,主要是不能盘剥苛责百姓,杀人放火当斩,贪污腐化过千金当斩,其他与秦时对待官吏一般无二,毕竟秦时苛责百姓,可不苛责官僚。但同时,她把待遇也提高了些,官吏养老有朝庭管,退休后依旧领三分之二俸禄。 这在封建王朝也是头一回,所以对律令有怨言的,也被这好处给堵了回去。毕竟这时代的文人多是清正之人,他们或许各站自家学说,但是都是为学术争端,他们的信仰是后世儒生难比的。 而刘邦与项羽在荥阳对持时,韩信就把赵地给吞了,很快啊,赵王都没反应过来他人就没了,萧何管着两线后勤,而魏倩也动身往赵地去。 第45章 燕赵旧地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 江水长,秋草黄,几阵秋雨后天气转凉,今岁汉地收成丰足,人人脸上带着喜色,韩信望着绵蔓河一带,汉军大帐和郎中令台刚刚到,在用极为便利的芦草,滋滋点燃战火。恰如汉军烽火熘拨赵境。 赵地继长平之战后,战争在他们心里长了根,白起坑杀四十万赵人,让他们对投降拒绝,没有人敢提这两字时,军队的孤勇也使得汉军有些绝望。 八万赵人如虎狼一般奔跑出来,并车列骑,扬来尘土轰轰烈烈,天地几为倒悬,陈馀帅纛随大军一道,在欲胜之时,张耳都有些绝望,他若败,陈馀是不会放过他的,正如他也不会放过陈馀一样。 好在井陉北道,仄逼险峻,背水一战便是此时此地,胜利来的突然,当陈馀死在张耳冷霜的剑刃下时,大局已定。还有灌婴所部齐声震耳的呐喊,韩信让左右侍从一起吼喊着“赵国已亡!” 赵国已亡! 他们将韩信逼得背水一战,越是牛逼的将帅,越是会逆风起势,在顺风局是看不出来的,当陈馀以为胜券在握时,并不理会李左车的建议,让韩信背水一战成为绝唱。自此韩信之名威震天下,不知项羽此时再回想那个数次献策被他赶出去的执戟郎,又会作何感想? 张耳如愿的杀了他,他与陈馀是至交,但终究变成恨之入骨的仇人,战争血水染红了江水,分不清到底是汉人还是赵人的,漂浮的朱水,它又在向西奔流,随之而夹杂残断的戈,漂流的铜枪。 赵人已降,这一次投降并没有屠刀,魏倩带着丰足的粮食与衣裳,他们打开赵国的粮仓,分与赵地百姓,赵的旗帜落地,汉的旗帜升起,赵地百姓很沉默。当年长平之战让赵人恨透了秦人,始皇幼时在赵地为质时吃了苦头,掌握权柄后对赵地贵族百姓都极尽苛责,始皇一死,赵地是拔旗而反,这些恩怨里夹杂着百万赵人鲜血。 赵地的士兵韩信决定并入汉军时,魏倩从不张口过问军队的事,但这次她看着名册,叹了口气。 “汉营不缺这点赵兵,他们都是丁壮,赵地与先前关中一样,只剩老弱妇孺,他们如何生存呢?户户有寡母幼儿,况且赵人对战争估计都有心理疾病,放他们归乡罢。赵地已归汉,日后缺人在汉地征兵,他们也是良人,入伍比降兵更有归属感。陈馀亲信兵马入矿山吧,大将军,如今粮食丰足,倒也不必杀戮过重。” 并不是魏倩圣母,而是无畏的杀人实在不必,韩信的剑没有杀市人屠夫,而是挥剑向旧王孙,他们掌握了太多资源,如果不杀,赵地也掌握不了,魏倩对此没有意见,成王败寇,这是他们享了赵地千百年富贵应受的。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赵亡之时,也没有一个王孙是无辜的。 “魏相仁义,这些士卒便放归罢,其余将兵亲信,既然矿山缺人,便放他们一命,魏相来得正好,这庆功酒,魏相一道同乐如何?” “将军相邀,为庆此番大胜,自然得来。” 当赵军心如死灰时,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巨鹿之战坑杀秦军二十万,这种大战如果不能用的话,灭国屠杀太过寻常。当他们剩下的十几万兵卒被拉到后帐时,曹参站在高台上,与他们大声道。 “赵国已亡,赵地已成汉地,今日你们脱了甲胄,卸了长矛,就领着粮食回家去吧,今后你们是汉人,将你们的籍贯一一来说,若是良民,对上了便可领粮食走了。对不上就继续俘虏在汉营罢,不过放心 ,汉王仁义,不会无故取你们性命。” 毕竟放归也只能放归良民,赵人军营也是有盗匪之徒,这些人放出去就是给自个与百姓找麻烦,不如去矿山挖铁煤劳改,过几年有钱就发工钱就好了。 士卒领着粮食,这些米面是够路上饱腹所用的,汉营将军们跟他们说,家里定有发放的粮食,今岁无灾,收成也好,今年不缴税,汉王还给予补贴,回家吧,此后便没有赵人了,都是汉人。 他们接过粮食,与乡人穿着新发的粗布麻衣,走上了归途,当他们徘徊在村口的时候,还被乡人警惕,直到父母或妻子认出他们,相拥嚎啕大哭。 当他们领到田地与粮食时,他们对变成汉人是沉默的,当他们儿郎回家时,他们自发的立起了被风吹倒的汉旗,他们已经走过了苦难的尽头。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赵地平稳的过渡了权力,这其中的杀伐血腥曹参去解决了,可是黔首的苦痛需要时间去抚慰,风萧萧兮易水寒,秦的一切从赵地抹去,赵的一切也在这片土地消散,但苦难留下的后遗症没有,只能靠春花秋月慢慢疗愈。 魏倩带着部曲,一身飒爽骑装骑马踏月而来,这是一场险胜,也是一场奇迹,篝火大燃,将士们欢畅饮着,他们朝她挥手,魏倩也扬挥着,她走到韩信身边,曹参与周勃在与张耳拼酒,才刚开始张耳已是大醉,篝火映着众人脸颊通红。 时有山风刮过,火星子炸得直响,众人宰了羊与猪,更多的是素菜,混着油腥一起烤了,将士们喝着庆功酒,这场死里求生的胜利,喝着酒让他们又哭又笑。 韩信的眼睛很亮,他是为战场而生的,军营是他的主场,他拉着魏倩走到篝火旁,与众人一块围着火焰跳舞。汉营里除了沛县人,就是关中人了,他们原先是秦人,兴高之时,他们唱起了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千百年来,这首歌刻进了他们的魂灵里,这时无人挑刺,后来他们唱起了采微,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首采微不论国界,不论是秦人还是楚人或魏人,它抚慰着每一个战场的灵魂,他们在老家,都有父母妻儿,都在等太平后,他们卸甲归田一家团圆。 “大将军,你也来一首。” “大将军,来一首!” 气氛有些低沉,他们起哄让大将军也唱,韩信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可没人教过他唱歌啊,不过出身楚地,最不缺乐曲。他唱了一首经常听樵夫砍柴时唱的山歌,这一雅俗共享的民谣又炒活了氛围,火焰的光映到了他的脸上,魏倩为他鼓起了掌。 韩信不知事时失去了父亲,少年时失去了母亲,他少时的理想也是寻一风水宝地,为母亲盖一处很大的墓,日后能庇护子孙。 待氛围最为热烈之时,将士们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开始起哄魏相也来一个,毕竟魏相可捏着他们的军响与待遇,平日里恭敬热烈着,但氛围烈时,胆子也大了。 魏倩愣了愣,不过她可不怕唱歌,她在军营里与将士庆功,一时想起来的竟然全是现代歌,如同采微让将士心碎,历史剧的歌曲也让她恍惚,她清了清嗓,于是开口道。 “好,唱就唱,不过我可不会诗经,给大伙唱个新奇的,你们定没听过。” 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 让我心跳一辈子 使我的目光永远溶进了你的背影 岁月老去,我已不能爱 转过身往事突然清晰 重复你的目光 再也难串起我的记忆 夜深深,梦缠绵人沉醉 既然离别难免 今生何必相会 今生何必相会 流星闪过,莫须伤悲 千百年之后,谁又还记得谁 这首汉武大帝的歌曲,魏倩高唱了起来,晚风吹着她的声音,她开口的时候,喧闹声都停了下来,夜很静,前面听得清楚,魏倩唱不出原唱的浑厚,但她声音清亮,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她得了满堂喝彩,不过魏倩觉得,以她的职位,就是再不好听,那下面的人也得闭眼夸,就像现代晚会,领导台上一唱,没一句在调上,主持人也闭眼找补。 韩信看着魏倩在篝火下高歌,听着她的歌声,眼睛里满是痴望,风吹过来,火星四溅,就如同她所唱的一样,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让我心跳一辈子。 人在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从此再看不见旁人半分。 之后韩信带着她,教她跳篝火舞,很是简单快乐,火焰跳跃在他们的眼眸里,听着韩信的战后炫耀之言,她也笑得很大声,一扫先前挥之不去的郁气。 其实在一首采薇唱了千年的地方,新歌真的是如听仙乐耳暂明,魏倩这歌又很符合汉人的心,柔情与豪情并存,还好记,很长一段时间,前面听到了一直被后面的人缠着教唱,后来有专业的歌者唱出来,风靡一时。 但这都是后话了,后来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到了大半夜,才终于消停了,魏倩喝不了如今带着酸味的酒,不过意思意思几杯,倒是韩信曹参他们大醉,魏倩看时候不早,便带着部曲回城郡里去了。 在魏倩的歌传遍军营,有音律很好的将士听了,他们高歌起来,与原版很是贴近。但韩信缠上魏倩,让她再唱几遍,把魏倩脸都气绿了,谁来教教这人跟同僚怎么相处,他对刘邦也这么没进没退吗? 靠,还真是,于是魏倩也懒得与他多说,并且甩给他一堆军营的事,忙去吧你。什么时候韩信平日里的智商跟情商也能像战场上那般运转正常,明明是活在三次元的人,放二次元里居然毫不违合。 但人在相处久了之后,是会产生感情的,朋友之间都是如此,更何况韩信还老是把魏倩当智囊一样,什么事都来问问。而人是拒绝不了一个有着赤子之心单纯的人当朋友的,于是魏倩听着韩信吹牛皮,最无语的时候,一般是怼得有来有往的。 但韩信对她的意思她当然能感觉到,但是魏倩觉得,她把韩信划进朋友圈,已经是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了。对于情商洼地的人,实在不适合谈感情,她没有给人当妈或好为人师的爱好。更何况将相和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将相结盟就有大问题了,那跟造反有什么区别?她又没疯,她怎么可能为了旁的人自毁前程。 张不疑虽然年龄小,但情商却很高,毕竟是张良带在身边寄与厚望的长子,很多时候,魏倩忙的时候,他也在给自己找事干,看魏倩闲下来梳妆了,才贴过来一起玩闹,给双方足够的空间。那双桃花眼生起气来瞪圆了就跟猫眼一样,魏倩也喜欢或逗或哄,但魏倩也知道,是张不疑付出的感情与带给她的情绪价值更多些。 毕竟她与张良同是重臣,他偏偏赖在魏府遭人闲话打他爹的脸,也就是张良清风明月万事不理的性格,换其他人早就闹起来了。 第46章 汉王窃符(一)我给你四万斤…… 当赵地事宜都交待完毕,魏倩就启程去了荥阳,此时已是深秋,叶已枯黄,天地昏沉,去年也是此时入的关中,才一年而已,已是大变样。 家家在准备过冬的柴火,稍富些的人家,已用上炭火,并不是木炭,由于官府冬日出售便宜黑炭与白炭,商人也只得将炭价一压再压,薄利多销,便是农人也烧得起了。由于汉地多在北方,天寒地冻,有了火炕对于炭的需要量还是很大。 魏倩离开赵地的时候,赵地百姓十里相送,魏倩看着一路送来的黔首,看着他们刚刚恢复血色的脸,长叹一声,然后对着他们说道。 “谢过父老相送,吾此时离去但赵地政策不会变,你们已是汉人,而今天 下未定,黎民皆受烽火之苦,暴秦已亡,暴楚更甚之,而今汉王率仁义之师,还天下一个安定。杀人者偿命,奸淫掳掠盗匪之徒严惩,除三章之法,再无约束。诸位可安心,过几日会有人来赵地监管,今年所赠粮食,所分田地,也是希望父老能过个好年,缺钱者有力气可以去县衙找找工,今年把房屋修整,明年好好开荒,今后日子就好了。” 队伍里的中年人走上前,“我们知晓,那些官吏与我们说过,我们听闻魏相离去,想来送送魏相,以谢魏相恩德。” “回去吧,等天色晚了也不安全,父老乡亲们的心意我已知晓,回罢。” 魏倩再度走上马车再启程,此时她马车上的马已换上汗血马,还是去年她入住咸阳魏府时,刘邦给她送的贺礼,还是无杂色的两匹,今年才驯稳妥了给她的马车换上,真的成了宝马雕车香满路。 当物欲尽度丰盈之后,她连朝堂上那些阳奉阴违之徒都看顺眼了,只是战时不方便讲排场,两马不好控制,不然她就有了比董卓更嚣张的排场。 柳细君已从秘书升至丞相府的长史,与另一位科考榜上有名的学子一起,那名学子唤陆亮臣,是法家之人,很是能耐,柳细君显得就有些吃力了,但她是心腹,显基础薄弱,很多事情都要从新学起,还好陆亮臣能补缺。 又有秘书两人,配置很是齐全,她便没有先前那么天天与那些人斗来斗去。当然,很大原因是萧何接手了,有他托底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赵地韩信在守,他的眼睛已经看向齐地,这次他帐下有了个能人,李左车,名将李牧的孙子,是个中年人,放入人群中都找不着人,但异常能耐,如果陈馀听李左车的,韩信生死难料,更别提输赢。李左车在韩信身边魏倩很放心,她希望韩信学学李牧对赵国的忠信,算了,刘邦都不指望韩信懂这两字,她就不掺和了。 韩信的思维还是处在周王室,他效忠君王,但是也要得到相应的回报,比如王位,他会不会治不要紧,但他就是要,而是封国的独权,不是虚的爵位。 而且他放任刘邦被围被追杀也很简单,他没有去救的义务,老大活他是老二,绝不背弃,老大死了他就是老大,非常朴实无华。 荥阳很是焦灼,项羽顶着炮火也要攻城,而荥阳不能丢,他们倒是可以跑,城中百姓必被屠杀,而且是一条战线十余城。 魏倩到的时候城中气氛很是严肃,百姓都在往外逃,萧何的补给源源不断,所以刘邦也没在意,但贫穷人家是没有地方跑的,他们只能希望汉军赢,帮忙一起守城。 刘邦看向与他出主意的陈平,此人在楚营也是在高位,也许他真有办法。 “你说,要一万斤金?” 陈平点头,这是最少的数字,想要范增的命,可不能惜成本。“对。” 刘邦看着这容貌很盛的近臣,想了想,“有几成把握?” “三成。” “才三成?那我给你两万斤金,有几成?” “两万斤金?”陈平眼一亮,“有五成。” “好,那我拨你四万斤金,范增老贼必须死。” “诺。” 金银的多少,决定陈平的办事速度,这么一大笔钱拨下去,萧何硬是问也没问,魏倩觉得萧何有些欺她了,怎么她下决定时质疑的那么多呢? 刘邦看着魏倩过来,很是开心,“辛苦魏相了,赵地事处理的漂亮。” “不妨事,大王,荥阳如何了?” “项羽主力皆在此,幸好有炮火挡着,不然估计城早就守不住了。再等等,不过张耳倒是给我来了信,言语之间想留在赵地,若是以往的想法,给他封个赵王也不是不行,但魏相说的在理,你都没封王,他凑什么热闹?可是又该封他什么呢?” 赵地可不小,北有信都、真定、常山、中山,又得涿郡之高阳、鄚、州乡;东有广平、巨鹿、清河、河间,又得渤海郡之东平舒、中邑、文安、束州、成平、章武、河以北也;南至浮水、繁阳、内黄斥丘;西有太原、定襄、云中、五原、上党。 历史张耳得封赵王后,韩信立马就摆起来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背水一战打下的赵,凭什么给张耳,所以他逼刘邦封齐王,那气可大着呢。 “赵地挺大,这地方岂能让一人治之,不过可以三晋划分,北边冀州(河北南中部),中间河东(山西中部),南边豫州(河南中北部)。封张耳为宣平侯,拜资政大夫,领冀州巡抚,安北将军。巡抚拥有一省行政、军事、监察、司法等各项权力,与总督同为地方最高长官;巡抚可掌州地军政、民政、吏治、刑狱、关税、漕政等。总督管军政要务。如果只是按郡县制封太守,显得大王小心,如此体面也不必太过放权。” 毕竟也是封疆大吏,张耳胃口太大,张口就想管赵地,她理顺的地盘岂会拱手让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那这些地方可够分了,还得是魏相通这些。如此韩信也好封,便封为淮阴侯,大将军,拜荣禄大夫,领冀州河东豫州三州总督。” 刘邦举一反三,张口就来,人家韩信统率三军在赵地,本来就有赵地军政实权,但魏倩认真帮刘邦写好封赏的旨意,刘邦看着写好的,按下了王印。 “魏相再写一张吧。” “大王请。” “魏倩功勋卓著,封为安远侯,拜光禄大夫,右丞相,遥领豫州巡抚。将大梁与安邑也划为豫州之内吧。” 魏倩愣了愣,依旧写完,刘邦按上了王印,她恭敬给了大礼,“谢汉王,臣领旨。” 不过大梁与安邑本就是豫州的,开封与郑州嘛,但州是汉初划分的,以前是没这概念的,但因她之故,倒是不错。 不过安远侯与光禄大夫都是正一品,右丞相也是,她年纪轻轻不到二十,感觉自己快封无可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下一个这么年轻的侯还是霍去病,她有点慌,她倒不是怕老板整他,她怕天妒也。 刘邦三个侯,两个一品大夫,一个二品资政大夫封下去,旁人自然眼红了,但萧何张良都没封,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刘邦特地开会安稳人心,先打天下,这天下大得很,荣华富贵都有份。 刘邦的意思除了军政,豫州由她控制了,她还是右丞相,老板是真不怕她以权谋私,魏无知还在大梁当太守,知道长官变魏倩时,又得知她封侯,拜光禄大夫,还一边当右相一边当封疆大吏,牙都泛酸了。这丫头也不知道让她爹升个官,全自己领着。 刘邦的四万斤金起了作用,这么一大笔钱砸下去,楚营人心动荡,加上久攻不下,项羽开始内耗,范增果然逃难被气死了,毒士已亡,项羽回过神发现中了离间计,怒发冲冠,向荥阳发起了猛攻。 荥阳守不住了,火药也拦不住战神的暴怒,魏倩是被安排第一批走的,她还带走了薄姫与城中百姓,往大梁逃奔,沿途让百姓逃入深山,等项羽走了再回来。 刘邦坚守到最后,韩信的支援迟迟不来,此时韩信眼里心里全是齐地,他哪管荥阳什么形势,将士人心浮动,他强行压了下去,荥阳他去了也拦不住项羽,也不知道刘邦在撑什么,还不快弃城而去。 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萧何张良郦食其陈平走一路,他自己走一路吸引火力,被陈平拒绝,陈平与刘邦道。 “大王不可以身犯险,范增一死,项羽必恨大王入骨,此时落在项羽手上,难活矣。我见军中有一人,名纪信,与大王长相身形相似,不如让他假扮汉王,引开楚军,此时方有一线生机。” “纪信?这名好生耳熟。” 夏侯婴在一旁回道,“汉王,是沛县跟来的兄弟,因整日爱发牢骚,被称牢骚信,还是一小卒。” 沛县兄弟,还只是小卒,这也是稀奇事,只能证明人缘不好,没人帮忙说过话,老板还想不起来人。 “可是沛县兄弟,我岂能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这有违道义,日后弟兄 们怎么说我?” 陈平不理解这种思想,贵族门客为了主人赴死没人会说什么,甚至主人都记不得那人名字。“汉王,用一人来救众人,这种取舍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我有天命,定能逃出去,此事不妥。” “大王,不妨问问纪信的意思吧。” 纪信原本历史陪着刘邦赴鸿门宴,是有机会升小将的,但魏倩过来,没有鸿门宴,自然没了他立功的时机。纪信因死而活,活在历史与城隍庙里,被刘邦感恩封其家眷为侯,刘邦还下令全国各县城建城隍庙。 故后人称纪信庙为“城隍庙”,纪信塑像为“城隍老爷”。后世为他写了很多诗,其中一首为,“汉祖东征屈未伸,荥阳失律纪生焚。当时天下方龙战,谁为将军作诔文。” 不出意外的,纪信同意了扮成刘邦,吸引楚军,刘邦很是震动,战场上将士死战,与战场外为他赴死是两回事。他当场封纪信为安汉将军,毕竟生前封与追封是不一样的。 刘邦的游侠思维让他记住了纪信的大义,但在历史上,士卒为救主公,是激不起丝毫水花的,更别说立国后全国建城隍庙为他燃起香火。 刘邦并没有贵族当权者那般,下位者为他赴死是应该的想法,他们生来是贵族,思维便看不见底层,哪怕他们曾经都生活在市井,但那也是一时落魄。 刘邦与萧何韩信他们,生来就活在底层,黔首的冷暖人生也曾是他们的人生,韩信生来桀骜,但刘邦萧何曹参不是,他们是秦吏,以为这辈子都是,乱世是非常意外的机会。这种机会里,他们的身份变了,思维却不曾改变,他们惜命,知道其他人也惜命。 刘邦看着纪信穿上了他的衣服,上了他的战车,他心里很是难受,深深的看了那个跟他极为相似的身影,便离去了,由夏侯婴驾车,他往相反的方向疾奔,文臣们昨日便跑了,他等到今晚,城破之日速奔。 此时城中已是空城,楚军一进去,火把落地,荥阳城的火药尽数炸开,血肉横飞,让楚军迟迟不敢再进去。 第47章 汉王窃符(二)汉王你偷得好…… “报——” 风雨欲来,黑云翻搅电走金蛇,黑沉沉的欲坠下来,云缝里掣着闪电,闷雷滚滚。荥阳在战后未退的血腥气里越发躁热,刘邦坐于堂前听着弟兄们念叨声,胸中火气愈旺,斥侯脚步未至吼声先入耳,听得猛起身几步上前,双目灼灼看着来人,二指并拢指门外,高声问。 “韩信来兵了?” “禀大王,项羽又发兵攻来了!攻势猛烈,荥阳今日怕是,怕是保不住了…” 斥侯话音未落,樊哙大嗓子就震得耳朵疼,“这韩信,一次二次三次,汉王四次求援信都不顾,莫不是自己想称王。” “对,汉王,我早说那小子半路来的不可靠。” 刘邦看了眼城门方向,似已见销烟漫天,楚军银白甲衣晃着眼睛生疼,耳边听身边将领东一句西一句刺得发懵。 “行了,吵什么吵。”刘邦回头冷眼扫瞥城外,手拢于袖间,站于原地良久,看着身旁鼎炉,熠熠火光跃在他的眼底,冬日里炭火炸得火星子直冒。“弃城。” 荥阳这城,他以身为饵死拖住楚军半年有余,今已是寒冬腊月,韩信已攻下赵国,对着荥阳危势置于不顾。这几日里楚军攻势愈猛,连炮火都被项羽无视,是时候了, “纪信假装的汉王车队已经出去了,咱们马上分头行动,分散楚军注意,子房,你带着他们走,夏侯婴,你跟着我,突出重围。” 刘邦握着剑柄系着黑披风,抬手将帽沿拉上遮住脸,边大步向前。 “汉王,我们这是回汉中?” “夏侯婴,那边楚军最少,我们突围出去,城外有辆马车,要是我们还活着,一路直奔,去赵地,去韩信那。” …… “驾——驾——”坐于马车内,刘邦越行心越冷,他娘的这一路连个鬼影都没有,韩信,你的兵呢? “驾——驾——”一连三日疾行于路,半刻不停,夜未尽,漆黑得什么也不见,他在寒月里冷风阵阵刺骨凉,纵袄披加身,身子依旧冻得发僵,唇瓣已是乌紫,杀敌突围时衣袍上已分不清是敌将血还是自个的。 “汉王使者,汉王使者,打开城门,汉王使者!打开城门!吁——”日头初升,马蹄高抬,马车高晃车门大开,身子斜着便直接从马车滚了下去,未等回过神,兵将长矛皆指来,这军中真是有大将军,无汉王!他手僵着硬撑于地,抬头冷眼看扫过这群兵将肃穆神情。 见有人认出忙撤了长矛跪地,他撑着人相扶的手站起身来,待身子站直,推开了人直往帅营走,脚僵硬步子沉,越走心越定。掀开中军营帐半步不停大步直入于帅案前拿过兵符,看了眼一旁床榻上张耳韩信,转身大步向帐外走去,黑披被脚风摆子轻扬。 待兵将集合,天光大亮,他冷眼瞥了眼随之而来的韩信,韩信脸色有些难看,身子如松风肃肃。 “大将军,这兵马我调了,给你留了一万久历沙场的老兵,以将军的能耐,齐地必是囊中之物。” 二十万大军就这样直接调走,韩信成了光杆司令,一万老弱病残都是管后勤的,哪上得了前线? 魏倩得到消息很是唏嘘,这韩信,说他忠,好像够呛,毕竟见死不救,甚至都不去接应,人到了中军大帐偷了兵符都不知道。不过看出刘邦的偶像是魏无忌了,窃符就很信陵君行为。说韩信不忠,更够呛,毕竟人家推食解衣,虽死不易。 换了别人兵马将士都带走了,打发一老弱病残,还让他自己去打齐地,那人正好直接反了,势力从头拉起。但韩信没有,他硬是拿着汉旗,打着刘邦的名号招人,既然是汉军,萧何后勤就得跟上。他并没有自立,而是接受了之前的封号,淮阴侯,拜荣禄大夫,汉大将军,冀州河东豫州三州总督,依旧是打着这旗招人。 而汉这时名头很盛,他轻而易举的又有了二十万兵马,但二十万新兵,他跟李左车等人可算费尽心力去训。 而刘邦原本随萧何他们跑出来的几万兵马,与关中巴蜀汉中魏地驻守的十几万兵马,加上从韩信这拿到的二十万兵马,他有了半壁江山与四十多万的人马。 但驻守的没到关键时刻也不能动,所以他手上二十几万兵马,他继续去与项羽死嗑,要找回场子,顺便帮被项羽烹了的纪信报仇。先前项羽又找到了汉将王陵的母亲,让王陵说出刘邦的逃跑路线,但王母不为他所动,自刎于项羽府邸,说出那句名言,“汉王是位贤良的长者,天下必为他所得,老身绝不乞活,儿不可负也。” 王陵只能隔着千里痛哭,他救不了母亲,也救不了被项羽屠杀的族人,刘邦只得拍拍他肩,长叹息。 另一边魏倩早已来到大梁,一路上追在她身后有很多百姓,她将城内分出一片来,盖了砖瓦房,男女分开,都是大通铺,冬日大雪也能熬过去。他们是逃难而来的难民,如果占据大梁,大梁百姓也不会同意,为了矛盾不激化,也只能划出难民区。薄姫日日去那边施粥,魏倩用了和珅的办法,粥里掺了米糠。很是缺德,但这样能救真正缺粮的人,不然她煮个米粥,全城来领,排队都能让人排死。也能让大梁人对这些难民没那么抗拒,人很奇怪,对过于惨淡的人都有侧隐之心,侧隐之心能让很多事都各退一步,道一句都是项羽的错。 难民里也有富裕的人家,他们掏出金银,去官衙买一块小地,一家人买些水泥与砖,自己搭建,他们见识到了大梁的富贵,他们想留在大梁,在魏相治下。 而大梁的工业是非常需要人口的,几十万人而已,他们没了地,倒是可以先进大梁的砖厂或挖矿,女子进纺织与制皂,矿厂工资最高,且 顿顿有荤腥。他们也久待不了,在大梁挣些银钱,日后回荥阳各城,重建也是需要花费的,而且人离乡贱,等战争结束,他们必定是要回家的。 刘邦在关中休整了几个月,被项羽打得有些自闭,又是一年春好,春耕又开始了,意味着战事避无可避,这一年魏倩也十九了,张不疑十八岁。魏父又旧事重提,她的婚事,魏倩依旧摇头,她的官职都封无可封了,难不成还要管世俗的眼光? 但范增都死了,项羽匹夫之勇撑不了多久,让他自己玩,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死。接下来,刘邦自己率领一部分主力,固守在安邑,和项羽进行对峙。与此同时,刘邦让韩信和彭越等几位大将,率领军队在北方开辟第二战场。在这期间,彭越率军袭击项羽的补给线,导致项羽无法全力进攻刘邦,刘邦这才站稳了脚跟,正面挡住了项羽。 韩信带着曹参周勃李左车开始对齐露出了獠牙,齐与楚迅速结盟,但只是龙且季布等大将带人过去了,齐王没看见项羽,对韩信的战绩简直瑟瑟发抖,在降与不降疯狂摇摆,他看着楚军还不敢说,他说怕楚军先给他了断了。 而咸阳宫里,戚姫已生下一子,刘邦很是喜爱,赐名如意,由于戚姫哭诉皇后折腾她,刘邦打仗也把戚姫与如意带在身边。开春薄姫也怀孕了,吕雉天天在阿房宫处理关中事务,没空理刘邦后宫,倒也不生气,随她们去。没有被囚禁折磨三年的吕雉,心态并没有过于黑化,但依旧行事果决。 倒是魏倩先前逃离荥阳时与薄姫一道,一路上相处得很不错,听到她在春天怀孕,也为她高兴,与普通人家生儿育女不一样,今后刘邦称帝,她的儿子只要能成年,生来就注定当王,女儿也是公主,她也能富贵一生。况且魏倩知道,她是有大运道的,所以也送了礼过去贺。 然后她就启程去往安邑,荥阳失守毁了,但魏地绝不能出事。其实项羽硬攻更是损失惨重,毕竟炮火与利刃,武装到牙齿的汉军真是谁惹谁知道。 安邑的魏王宫又住满了人,刘邦在此地与项羽对恃,但荥阳爆炸吓到楚军了,此时英布也叛了项羽,投了刘邦。英布此人勇猛,与身形单薄的韩信不同,他与项羽是一个类型,只是他没项羽那般厉害而已。 而另一边戚姫生了如意后,就脑子犯抽的开始拉拢人,魏倩到安邑时她还给魏倩下帖,魏倩觉得戚姫实在没有b数,她如今的官职地位需要去捧她吗? 不过她还是去赴宴了,纯粹是无聊,她想去看看戚姫的操作,万万没想到,戚姫送了她一锦囊金饼,啊这,她记得刘邦吕后赠她都论箱,她贿赂,呸,给陈平送礼也用的木箱,倒也不是怕陈平,就是希望他不要搞事,坏她大事。 于是她正直的推拒了,还正直的离去,感叹这什么脑子,想要她帮忙站队给这么点,这不侮辱人吗? 万万没想到,戚姫不光对她这么干,还对陈平使出美人计加一锦囊金饼。陈平对金银贿赂是来者不拒的,美人计他从来都是免疫的,毕竟他容貌实在过盛。但戚姫这么搞,就让看不惯陈平的找到了攻讦的理由,闹到刘邦那去,说陈平与后妃勾勾搭搭。 刘邦一听戚姫的作为整个人都沉默了,但一孕傻三年,他也不是不能忍,谁叫他喜欢戚姫呢。于是他给魏倩送了一小箱金饼,也没说原因,但魏倩懂,这是她被戚姫蠢到了的精神损失费。 但他招来陈平,对陈平收受贿赂他是知道的,但也没必要什么钱都拿吧。但陈平拿钱不办事是出了名的,魏倩给他送钱不也是不要让他掺和到新政上面。 于是刘邦狠狠骂了顿陈平,堂堂大丈夫,怎能做小人之举,但陈平不以为然,他又没向人索要,都是别人非送来的,除了拿四万斤金弄死范增,他可一点活没干。 对于刘邦管不住小老婆朝他开火,他都懒得去计较,刘邦看他这张帅脸与来者不拒的行为,当面吐槽道。 “你妻家也是地方首富之家,怎你如此敛财无度?” “汉王不懂,家有悍妻,臣的私房钱常常被收缴,不过臣可没有贪污犯事,贪官拿钱办事,臣拿钱不办事,他们非送。” 刘邦还能说什么,只能让他一边待着去,陈平的闲他还能不知道吗?他都比陈平忙数倍。而且陈平拿四万斤金,有人告刘邦说,陈平昧下一半,他难道不知道吗?还要他来说?给四万斤是为了加快陈平干活的速度而已,难不成指望陈平两袖清风? 刘邦觉得跟项羽得停一停战,让项羽自己内耗一段时间,失去了范增的项羽实不足惧,他也不想跟失去理智的项羽死斗,便宜了别人,项羽这样几年把自己耗个半残,他就可以收尾了。 第48章 百家争鸣(一)魏相,这是百…… 又是一年春好,放眼望去,绿树成荫,鲜花点缀其间,红的似火、黄的如金、白的若雪。在没有空调与暖气的汉初,魏倩最喜欢春天,她书桌上的花瓶里每日都插着新剪的花,侍女们会制香精与薰香,足够一年使用。 而今伺候她的贴身侍女有西筠她们四个,外间粗使丫鬟也有四个,还有部曲百人,出门很是浩荡。由于柳细君,青词与昭儿她们去处都非常不错,她身边成了挤破头的香饽饽。 魏倩尤感自己过于脱离群众,但她过于招恨,也没有微服私访用自己的脖颈去试敌人剑刃的爱好,所以就这样吧,她的政敌很多,但站队她的也不少。 她身边还有一个盖公,年过六旬,但非常能打,还能辨,经常怼得儒士说不出话来,很是招恨。她可算懂为何盖公的剑唯快不破了,慢点容易被人弄死。 戚姫想拉拢陈平都给她看愣了,有陈平这种队友,硬是说不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对刘邦来说是幸运的,近臣长这样,多造福眼睛,但做为同事就未必了。他是搞阴谋的行家,旁人离远着点,免得祸及自身,偏戚姫还主动凑上去。 但戚姫如此愚蠢胆大很明显是被纵容坏了,就比如此事,他怼了戚姫两句,但大骂了陈平,戚姫哪听得懂拐弯抹角的说法,柔弱的哭泣几句他又怼不下去。 明明知道戚姫因为生了儿子想太子位,却不加阻止,这种纵容让戚姫真的以为,她可以与势力庞大的吕后一决高下。刘邦哄她时,床上画的饼都信得真真切切,一心为儿子谋未来,魏倩都有些怜爱她的脑子。 如果她安分,她的儿子生来如意,以后也能当王,鸡蛋偏要去碰石头,刘邦几次与她说,今后吕雉就是你的新主人了,她只泣泪不止,刘邦心疼她与如意的处境,早早放归了如意去赵地,选了一个不能动的人当赵国丞相。 吕雉最开始也是剪了她的头发,让她去冷宫,可她作死日日唱歌坏吕后名声,还搬出儿子如意是赵王。那可不直接害死了自己儿子,让吕后想起遗忘的赵王,这操作,神来帮都救不了。 戚姬的美丽如同初夏绽放的花儿一样,然而很符合现代那句话,好看吗?脑子换的。 不过戚姫自那之后就没找过她事,枕头风也分有效和无效,很明显她想学褒姒,但刘邦明显不是周幽王。画个饼都画一半,只说想立她儿子为太子,闭口不提立她为后,毕竟刘邦最理想的状态是,王后仍是吕雉,太后摄政,太子换成如意,吕雉就呵呵了,谁惯他的痴心妄想。 这确实是刘盈太差了,他如果上位,没有吕后在后面摄政,大汉早让勋贵给吃了,很明显他只敢对老母亲窝里横。这世间的一切就是此消彼长,惠帝在朝堂一个水花没翻起来就被关后宫造孩子了。 对于刘盈,魏倩只能说,是个好人,可好人怎么误闯天家? 魏倩这次来安邑,这里已是大变样,安邑人看见魏女郎就想投喂,哪怕再缺少调料的时候,但由于食物的稀缺,百姓们还是将食物的味道做得更好些,魏家卖的最畅销的是味精,他走进了千家万户,不光只是豪强富人买,魏家卖东西向来分两种,提练得更好些,包装更精美一些, 价格也水涨船高。还有就是普遍化,这种一般买的是黔首,他们不在乎包装与样子。 “老人家这混沌不错。” 店家在一旁笑着点头,盖公吃得就有些慢,部曲们在戒备着周围,仿佛包了一整条街,但店家并不害怕,他认得这是魏相。 “魏相喜欢就好,以前汉王也来小店吃过呢,他也连说好。” 这话说的,他什么时候挑过食,不行,过于一言双关讽刺老板,好歹她现在身上三个正一品头衔。 “魏相,魏相,大王召。” 说曹操曹操到,一士卒正要去寻她,就见她在街上,无他,就是排场太好认了。魏倩擦了擦嘴角,便带着人去魏王宫了。 此时殿里已坐满了人,魏倩的胡椅被刘邦接纳后,他就将自己的案桌也换成了魏倩府上一般的办公桌,毕竟大气很符合这时的审美,而且椅子也是在舒服很多,刘邦又不是什么讲礼的人,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来后众臣都看向她,这还是她封侯后第一次参与正式的会谈,她清了清嗓子,笑盈盈的看向众人,坐上了文臣首位。 没一会儿,刘邦也过来了,他看了看众人,是战是和,总得拿个准信来,如果议和,要拿出什么诚意让项羽相信。 “众卿家,为之奈何?” 陈平眼观鼻鼻观心,他不管这种小事,郦食其很是积极,春风拂着门窗,飒飒作响,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殿内很是安静,并没有人先表态。郦食其便站了出来,向汉王揖了一礼。 “汉王,我们自然现议和,而项羽那边也不欲战,那边看似来势汹汹,却离我们甚远,楚军血肉之躯定是害怕,纵项羽有战神之姿也抚不了人心。况且,他也未必想再打,让他人渔翁得利。此时大王提出议和,与他共分天下,没有范增,项羽自然会应。臣愿为大王使,去为大王议和。” 郦翁不愧是郦翁,仗着三寸不烂之舌,龙潭虎穴也敢去,魏倩表示自愧不如。 “如今项羽正在气头上,郦翁为使是否不妥?若项羽暴起杀人呢?” 郦食其听了魏倩的话摇了摇头,“老翁何惧哉,况且项羽这些贵族,是最为守礼之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魏相无虑。” 刘邦点点头,散会后将郦食其私留了下来,“郦翁,你过去的时候,将我的信带给项羽,告诉他,我与项王乃是兄弟,昔日结拜,不料各自为王,却也实不想与他为敌。” “诺。” 郦食其带着重礼,去了楚营,其实项羽也不想再打,荥阳一战让他损失惨重,如今刘邦先议和,他也愿意退一步。于是看完刘邦的书信,项羽是个重情的人,很是唏嘘如今兄弟的立场,刘邦可不是什么重情的人,但他哄起人来是说得非常漂亮的,不然史上项羽不会一次次被哄骗放过他。 于是项羽也撤军了,他甚至只得了口头上的好处,让魏倩大为吐槽。但停战是好事,发育是需要时间的,而百姓刚缓过来,魏人一听项羽退了,个个都非常高兴,刘邦在鸿沟划下了楚河汉界,也就是大梁外,荥阳已经被占了,百姓们只得挤在大梁难民营。 魏倩与他们承诺,不出两年,就能回家,才给他们吃了安心丸,他们也在大梁寻活计,工地矿地哪里都需要人,而魏倩的保障也给得很足,伙食自然不错。 魏倩走在大梁的街市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商贩,还有批发商们,他们都是整个商队一起,他们声嘶力竭的在争吵讲价着,毕竟少一分利,在庞大的订单里,也能少出一份钱。 魏倩又想到两年前来的时候,他们瘦骨嶙峋的难民模样,有一种无声的满足感,这是她治下的子民,这是她的乡亲。结果她走着走着发现了她的祠堂,有她的塑像。 柳细君与她说,“这是百姓立的生祠,他们听说这样能保佑丞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他们想拜拜,所以香火鼎盛。” 魏倩看了一眼祠堂,便离去了,毕竟活着看到总觉得怪怪的,但她还是很领这份心意,都是最淳朴的感情。 刘邦与韩信冷战了大半年,结果看见韩信那边热火朝天,又拉起了二十万大军,然后遣人去给韩信送些东西,韩信自然就接了,虽然他不懂当初刘邦为什么生气,但是给了台阶他就下,只要让他继续当大将军。一切都好商量,如果没了兵权,那一切肯定就不好商量了,秒变怨妇信。 魏倩查了查账,财富让府库都堆不下了,她没有当守财奴的爱好,直接撒币搞投资,开始当起了天使资助人,而很多汉营的人也扭扭捏捏的过来想一起干,魏倩来都不拒,要想富,先修路。驰道加宽,正好大梁有了很多人,他们难找工作,大建工厂与修路,可以缓解就业,他们都是难民,一直靠救济粥养着也太苦了。 魏倩与汉营卢绾曹参一起搞了酒楼,她欲做成连锁酒楼,每个大城放一个。 “魏相府上的佳肴,确实美味,若做成酒楼,生意也定然不错,那方子可得仔细。” “无妨,方子大大方方地摆出来,酒楼是为了他们宴客用的,这就有我的名头,再装修的精巧就好。” “那被人学了去,我们岂不是亏了?” 魏倩与他们道,“学了也就学了,酒楼饭店本也就是人人可开,如果垄断,岂不是与民争利?况且我们是走高端路线,并不需要与百姓争什么,不然汉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倒也是,他们其实也是看,其他人与魏倩一起投资,都赚得盆满钵满,虽然他们功臣并不缺钱,但也没人讨厌。 一切的发展都在欣欣向荣,西域的商人们。也给她带来大量的棉花种子,这个时候叫白叠子,让农家去培育,她准备种一半,当她把种子发下去的时候,百姓们问都没有问,并开出一亩荒地,用来种植,他们相信,魏相说很重要的东西,必定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此时正是春耕,农人们都在忙活,城里在热火朝天的建设,汉营武器库墨家子弟们都在试着去造魏倩说的红衣大炮,魏倩给他们开的工资很高,一天就是百姓半月的赚利,他们怕受之有愧,但墨家也确实需要资金,于是他们很尽心地搞研究,还真让他们摸到了边。 魏倩回到了咸阳,吕后的威势越来越重,对她很是喜爱,此时的咸阳堪比后世的长安,在魏府与刘吕两家重金建设下,咸阳大变了模样,于是魏倩入宫找上刘邦。 “大王,而今刚安稳下来,我们有了喘息之机,正是大建设之时,大梁那边的壮丁,可以带些过来,咸阳旁边的城池是风水宝地,我们在上面建城,也可容纳更多的人。咸阳现在有些太挤了。” 刘邦看着魏倩指着的地点点头,“魏相说的这块地,我也很是看好,还有萧何说了几次,它有龙气,很是旺我,我连名字都给想好了,唤长安。” 这名字他想了很久,圈地建新城,就定了下来,“希望日后大汉也如这名一样,长治久安。阿房宫的名字也要改,便唤未央宫,长安城也有秦的宫室,将其装饰一翻,秦离宫不吉,改为长乐宫,将长安与咸阳绑在一起,成为大汉国都。” 他望着长安的方向,他去那边看过,那地很是不错,除了秦的宫室就是上林苑,空空荡荡。“昔日始皇想一世二世万世,可哪有不结束的统治?上面无德,下面活不下去就必反,天下苦太久了,我希望大汉子民长乐未央,日后立国,这宫室不必再建,光是秦未用到的,我们就用不完。” 长安,长乐未央。魏倩有些怔愣,这些名字寓意很是直白,大汉长久欢乐,永不结束。 而后世也确实如这名一样,汉人虽有坎坷波折,但长乐未央。 魏倩指了指地图上未修建的长安,“这地方,我们可以建立学府,稷下学宫再度面世,诸子百家争鸣,我们得把学校立起来,而今臣的银钱充足,朝庭若办,臣愿出一份力。” “魏相欲如何办?” “重开稷下学院。” “稷下学院?” 第49章 百家争鸣(二)家宅甚富啊…… 魏倩点头,她在长安地图上划了半座城的地,“我们要重视教育,如今百家兴盛,那么便得给助 力,于思想教育上,百家能存活做大至今的,都是走大道的。汉王欲建长安新城,不妨把长安一半拿出来,为百家选地建学府,儒法道兵家人数众多,地可以批大一点,但墨农医家,民生之类的也需扶持,还有众多挣扎在存亡边缘的小家,汉王应当给于助力。为他们建一座切磋的辩论大楼,有竞争才有动力,科举卷里百家皆考,百家就得互相交流。” 刘邦眼睛一亮,这确实是非常好的办法,以后朝廷用人当官,完全是自己的人,也不怕他们盘剥百姓,百家无兵权,犯事大不了随时治罪,这是千秋安稳之道。 “魏相大才。” 魏倩笑着说,“长安很大,为了孩子的教育,很多人就会往长安挤,天下学子也会往那去,日后皆是大汉的栋梁之才。况且百家最重视的便是启蒙教育,天下父母心,皆望儿女出息,自幼让孩子拜师学文学武,日后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刘邦连连点头,“这事便全权交由魏相了,所需钱财可列出来,找萧相报账,这是国之大计,其他地方的支出都可以缓缓,唯此事不能克扣啊。” “诺。” 刘邦走后,魏倩脸上的笑很难压,啊,稷下学院交与她,百家学子先前骂她骂得这么狠,这回可算是踏到铁板了吧? 报纸的作用这一次显示得淋漓尽致,天下人已经习惯通过这报纸简扼明要的知道天下事,当头条重磅说长安重建稷下学宫,所有读书人都在问,长安在哪? 百家学者仔细看了看,长安划地为百家建立学院,百家争鸣,欲取百家之长而立新朝之制,新朝之法,欲用科举选百家学子为官为吏重立朗朗乾坤。 信息量太大,百家学者有些懵逼,随后狂喜,学术终于从贵族层层叠叠的权势里,看见了希望,这把火燃起来了。 战国百家争鸣,学子无数,但不论是哪国,哪怕是统一的秦,也是任用贵族后代,与他们关系网里的人,权力靠血缘传播。学子报国无门,一边种田一边读书,还看不见希望,秦又使用愚民政策,虽然难管到六国人,但没了希望,能坚持读下去的,全是真正的读书人。 他们只想为自己所在的学派,争出一片天,如法家商鞅那般,随着秦的势大,直接将法家打入权力中心。 眼看着秦亡汉兴了,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汉王也不缺人,眼睛毒着呢,就只要能用好用的,如郦食其陈平,他根本挤不进去,他们搞学术的,哪有那么多谋划于千里之外的政客? 至于项羽,范增死后,项羽手下谋臣根本不顶用,而且百家他们还真没考虑霸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就是原本史书上也没助项羽,更别提现在汉王如日中天,手下治国极有章法,而项羽还在横行暴政,税五十呢。 原本楚地富裕,结果硬是被汉地比了下去,还有越来越难的架势,江东父老怨声载道,昔日魏倩在,他们过得多好,而今魏倩在汉当了丞相。汉王不也是楚人吗?还是他们沛县的呢? 所以魏倩不怕拖,与项羽战争关系一拖再拖,得利的是他们,毕竟论发展,汉地出一个皇后都能把项羽按着捶。他们越得时间,越是壮大,相反,项羽走的是霸道,他必须要靠战争来维系霸权,如野兽一般,他打赢了所有人,所以败者要奉他为王。 但人不是野兽,项羽不懂休养生息,就别怪过两年大汉成为庞然大物,他四面楚歌了,只是可怜虞姫也一道落幕。 汉王愿出长安新城一半,来建学宫,他们看了地图,那是十八平方公里,27000亩地,长安建城总面积也只是36平方公里,更何况还说了,如果日后有需要,还可以伐木将城扩大。 报纸上面说大秦的秦离宫被重新装饰并更名为长乐宫,这座都城占地约36平方公里,拥有12个城门,每个城门设有3个门道。 别看好像并不大,但在这个时代,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城之一。 昔日齐宣王时期,稷下学宫达到了巅峰,吸引了众多学者与能人,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然而,随着齐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加剧,学宫的学者质量下降,加上齐闵王的不听谏言导致贤士离开,学宫的辉煌逐渐褪色。齐襄王虽然努力重建学宫,但已无法恢复昔日的辉煌。最终,在齐国被秦国灭亡后,稷下学宫也随之消失。 秦不重视学术,是缘于商鞅的弱民愚民,但很明显愚了自己,因为当秦人都是愚笨麻木的时候,秦二世还闹出指鹿为马的笑话,在天下的冷眼愤怒里,始皇帝一死,秦跟闹着玩一样自己就崩了。 而汉与昔日的齐不一样,齐无力统一大业,但汉眼看着就能横扫过去,如昔日秦扫六国一般。甚至还有大秦没有的,天下归心,民心依附认汉。他们眼看着魏倩将一座座凋敝,满目疮痍的城镇抚平,每去到一处就兴旺一处,连他们读书不耕种的人,都少有饿肚子的时候。 其实学者们嘴上不服,是因为魏倩眼高于顶挑他们毛病,但心里对魏倩萧何的治国能力很是服气。 而魏倩主持重建学宫,甚至听着还有出钱出地的样子,墨家巨子眼睛刷的就亮了,苍天大地啊,可算开眼了,昔日稷下学宫就是黄老当道,现在墨农也能上桌了。 他现在很服魏倩,要不是魏倩不肯入墨家,他都想让贤。 百家大能都出发往咸阳,欲前往拜访魏相,而另一边的魏倩,丝毫不着急,她看着侍女们制香,每一种气味都闻闻,西筠抱来了葡萄酒,她才起身过去,裙摆上不小心沾了香料,走哪都是香风阵阵。 张不疑因为上次报纸火爆一时忙得不行,过来找魏倩时发现她在制毒,玻璃杯中的颜色有些不对劲,魏倩用几种酒调在一起,并没有美感,反而出了奇怪的颜色,仿佛迪士尼公主系列里,巫婆制毒要害公主的毒药颜色,魏倩看着有些沉默。 看向过来的张不疑,“我新调的酒,要试着喝一杯吗?” 张不疑顿时僵住了,随后眨巴眨巴眼睛就看着魏倩,说话都有点舌头打结了。 “啊,这,这不是毒啊?” 魏倩看着也沉默了,“不,信我,这真是酒!” 张不疑也不敢喝,点点头,“也是,毒药长这样也太明显了。” 谁想不开敢喝这玩意。 魏倩想了想,还是不祸害美少年了,下次她再调个更好看的。 此时远处驻守在外的韩信打了个喷嚏,他万万没想到,他一生最恶梦的事在这埋下了祸根。 她让人端上了葡萄酒,“尝尝,这是去年的葡萄制成的酒,颜色很漂亮。” 红酒入了玻璃高脚杯,颜色更是红艳,但这比刚才魏倩调的酒颜色可正常太多了。 张不疑抿了口,眼睛就亮了起来,比市面上的酸酒好喝得多。他向来不喜欢见客,寒喧时喝的酒都很难受。 “好喝。” 魏倩也很高兴,“是吧,我也喜欢,” 与其说是酒,不如说这是饮品,只是制成酒能保存。 张不疑再喝了一口,“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青梅酒,上次你做的酸梅汁也好喝,魏相这里简直就是神仙居所。” 他爹简直是自己清苦,就默认家人也与他一样,还好他家虽是贵族,但没什么亲族了,不然不得鸡飞狗跳。 不过他爹这性子也让他们很清净,他母亲也喜欢花花草草,不必操心俗事,生活一直很清净,也能静下心来读书。 魏倩深以为然,她也觉得她这里是神仙居所,魏府有魏母打理,魏母操持里内外,一家人都很舒适,魏家叔伯已经离开了,他们早就回了大梁。魏母划分内院外院,将外院空出的院落打扫出来给门客住,然后府中亭台楼阁更是玩出了花。 府上养了很多墨者,空闲的时候,硬是给她当了装修工,转过九曲游廊,忽见青石垒成的山涧穿墙而过,水车轱辘转着将外面的湖水引 进庭院。 廊桥用七色鹅卵石铺作星宿图,桥下浮着十二盏青铜莲灯。每至申时,侍女们便往灯芯添艾草,袅袅药香混着水汽漫过石阶。最奇是各处檐角垂下的紫藤花瀑,一到春天,府中百花争艳,更是漂亮,但夏天草木繁盛,修剪得也不错,秋冬的美就更别说了,她娘简直把中式一步一景玩出了花。 尤其是她的院落,后面还给她引了温泉,倒也不是真温泉水,府里人多,燃料就用得多,墨家做试验更是,为了不浪费,墨家机关道人干脆就在一屋子里修了水池,用管道将井水导过来,用上水龙头的开关,再让管道将热量传过来,与现代澡堂子异曲同工。 魏母就将这个给府中女眷用来泡澡,就当温泉了,反正也没外来,魏倩一看就乐了,让顺便修了冲澡的,洗完了进去泡,府中女眷就这么些人,水两天一换就好。 这地还离她的院落近,她换上浴袍直接从后门穿过去就行,只要不忙,她几乎就宅在家里,老祖母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天天笑呵呵的,家和万事兴,她兄长与弟弟又游学在外,毕竟家里有她压力太大,他们也不想对比伤害太大。 张不疑身为丞相长史,领着相府官职,就住得很舒服,俨然把魏府当家了,也就是他爹现在脾气好,换十年前,怎么也得良愕然,欲殴之。 “可是魏相,现在天下因为上回报纸沸沸扬扬,都欲上门拜访,让你拿章程建学院,你怎么扔下消息就不出府门了呢?” 魏倩近日过于享受生活,都快把百家忘了,“急什么,巨子我都没见,事缓则圆,上赶着不是生意,明明是对百家有利的事,怎么还得我吆喝?再过几天人齐了就商量,免得吵得头疼,况且萧相已经去建长安了,也将学宫的地空了出来。” 第50章 百家争鸣(三)南仲,你喜欢…… 咸阳这些日子格外热闹,关中经济因为学宫的事盘活了,秦人性子直,少有通文墨的,但他们也看到了好处,一说建学宫,关中都热闹了起来。 儒家与法家一直是最积极入世的,且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到了见面就掐的地步,但咸阳客栈少,他们舌枪唇棒互相怼着住进了一个客栈。 魏倩在府中见时间差不多了,再耗下去得把人惹毛了,于是她看府上百家拜访的名帖,按帖发邀请函,请百家大贤一道来品酒,她有葡萄美酒夜光杯,还有青梅果酒,米酒与各国的酒。 熏风荡于天地,鹰隼振于青云,耳畔河水隆隆声振百里,学子们没有高台楼阁,百家聚于河边,互相交流辩论着各家思想,少了平日里的戾气。 因为魏倩一直说的是集百家之长,而不是独用一家,他们的竞争有,但已经不是非得你死我活了,难得百家大贤们带弟子聚集,又恰逢春日,魏相得过些日子才开宴见客,不如在天地间,河水滚滚而过,扫开芦苇荡,他们于此互相交流,思想得辩论才能出新,高谈阔论下无庸人。 魏倩听说了此事,剥了个橘子,这年头水果太少,只有橘子甜一些。古人一直是浪漫的,山水江河皆为景,这么多贤者,他们凑在一起,文人又不会打架,可不得自已结伴去辩论,辩出自己学派才是治国王牌,尔等皆是朽木。 “南仲,你喜欢喝什么酒?” 南仲为面前这人摆置酒具时,他再次听到了这个问题。面前这人是张良,也是他的师兄。师兄是不世之才,不仅学问做得好,还很会说话。不仅讲的有意思,还能把他想说的全然揉进去,叫人信服,这一点实在令他叹服不已。所以即便是这样一个听上去没什么意思的问题,他依旧想了很久。 那时韩国还未亡,他们仍在求学时,一起念着“颠覆厥德,荒湛于酒”,他突然放下书凑过来,问了他这个问题。 “南仲,你喜欢喝什么酒?” 他认真的想了想,他在楚地时只是个小吏,是很少有机会饮酒的,如今仿佛时间重合,他也是这样回答。 “说来惭愧,南仲不善饮酒。” 张良看着面前的酒具,“那南仲为何而来,不善饮酒,却欲求我要魏相酒会函帖?” 南仲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向来玩不来弯弯绕绕的道理。 “为魏相重兴百家而来。” “如果良没记错,南仲是法家人吧,法家贤者自然收到了邀请。” “可南仲想亲自去,我一直很欣赏魏相的扬长避短之说。” 张良喝了一口他倒的酒,与旧友再遇他很是高兴。 “其实依良之见,天下苦难已久,道家的无为之道黄老之说,休养生息更适用于今时,只是魏相年少,少年人总有自己的主张。” 南仲看着窗外春景,时间总是很快,一如窗外桃花,春风过后,花皆散矣。他一身布衣,背脊一如既往挺得笔直。 “那是因为子房师从黄石公,对黄老之说极为偏爱,可黄老道家,修身养性可以,若汉得天下,用黄老以治国,难长久矣。今后也必是要改的。” “南仲想重振法家吗?” “子房,仲一直以为,纠结于学派之争的人,都是书呆子。治理国家并非一术可穷,而是需要综合各家之学,以弥补各自不足。魏相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眼光,实乃惊才绝艳之人,我一无名之辈,便想请子房引见,让仲见一见魏相。” 当魏倩收到了张良的邀请,她正在筹备酒宴,毕竟是邀请百家大贤,她不能少了风雅意。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张良的邀请,可能是因为他儿大不中留的儿子,也是因为张良几乎不办宴会,所以她还没去过张府。 思及如今诸多贤士,她大概知了情况,张良必是给她荐贤才,她让宋庄去应了,她明日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忙活起来了,既是张良亲自给她荐的人,她还是很重视的,第一面很重要,她向来喜欢折腾自己,在这个无趣又无美食,只有纯天然美景的世界里,她也只有衣饰这一爱好了。 她的发髻高高挽起凌云髻,几根玉簪很是端庄大方,发髻的根部用一根青色发带紧紧束住,发带的两端垂下两条细长的飘带,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她戴上耳珰,底部金线坠着一颗圆润的珍珠,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左手腕的两支细玉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清响,右手腕的赤玉镯极为显肤色。 西筠为她穿上米白色深衣,领口和袖口处,用金褐色的锦缎镶边,腰间束着一条宽幅的金褐腰缚,颜色是浓郁的,与米白色的衣身相互映衬,醒目而不失和谐。玉佩佩于腰,很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毕竟魏倩今年才十九岁,正是刚脱稚气,含苞待放最好的模样,相比几年前她也长开了,眉目的清丽绝色让人不敢多看。 魏倩的侍女们对她像是玩奇迹暖暖游戏一样,侍女们为她裁剪的衣裙,几柜子都装不下,还都是不适合干活穿的,送人都不知道送谁,只得让她们停停,但侍女们的灵感是无穷的,魏倩看着这些衣裳,很是头疼。 张不疑抱着书过来的时候,看着魏倩明显要出门的模样,毕竟在府里,魏倩怎么舒适怎么来,大多着绸衣家居服。 “这是要去哪?” 魏倩看他过来,整理着翡翠项链,“你父亲昨日邀我去他府上,我正要去赴宴呢。” 张不疑将书卷往桌上一放,立马跑向自己院落,边跑还边喊,“你等我一起回去,我去换一身衣裳!” 引得侍女们都噗嗤笑了起来,随后看魏倩也笑了,于是一起笑得更开怀了。 张不疑是典型的翩翩贵公子,极 为注重外表,眉毛与少年胡茬都是天天修的,他也换上一套月白色的直裾,蹭着魏倩的马车一起回去。 他闻着魏倩身上的香味,魏倩的马车上也燃着香薰,侍女们很是精细。马车由于防震,很是稳当,张不疑觉得,他在魏倩身边,好像没有一处不精细,因为魏倩是个极为雅致的人,与张良的雅不同,魏倩属于富贵堆砌的清雅。 张府门扉轻启时,檐角铜铃清响,魏倩的马车来了,张良带着南仲出府相迎,南仲抬眼望去,张不疑跳下了车,见魏倩扶着张不疑的手下了马车,与传闻无二,魏相的清丽,世间难出其二。 “魏相百忙之中赶来,良荣幸之至。” 春风吹乱他们细碎的散发,魏倩笑着道,“子房相邀,我必是要来的。” 张不疑跑张良后面,咳了一声,“爹爹,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南仲还以为这少年是谁,结果是子房的儿子,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关系各论各的,有点乱啊。 按理说,魏倩要唤张良为叔叔,但是她官职更高,这么一喊她面子往哪搁?所以她向来是以同辈相唤的,除非有求于人,毕竟有求于人,必礼下于人。 他们一起进了张府,踏入府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两旁一小片竹林。修长的翠竹,竿竿挺拔,疏密有致地排列着,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地上便布满了细碎的光影,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驱散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不愧是张良的府上,这么一比,总觉得魏府朱门酒肉臭啊。 张府很是简单,原先是侯府,张家重新布置,拆了很多房子,植了竹林兰丛,余下的亭台楼阁还留着,珍贵摆设都收起来了,客厅布置都很是简单。 曾经的一个侯府,硬是让他装旧出了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感觉。 难怪张不疑不肯回家呢,换她她也不回,总感觉家徒四壁。 “魏相坐。” 魏倩于主位上坐了下来,水夫人带着侍女端着茶水糕点进来,许是年长的缘故,水夫人脸上皱纹有些深,但目光柔和。看向魏倩的时候,眼中难掩惊艳,她唇角带笑,很是慈祥,魏倩也笑着颔首回应。 张良一意孤行复仇散尽家财刺秦,水夫人都未阻止,她出身贵族,却愿意一起与丈夫过着清贫的生活,哪怕如今富贵了,操持家里的时候,也依旧按着丈夫的喜好布置,魏倩觉得,这宅子里的花,大概就是水夫人的喜好吧。 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却仿佛年过半百一般,一看就是操心操劳而成的。 水夫人寒喧两句,便退了出来,顺便把张不疑拉走了。 “娘,你拉我干啥?” 水夫人轻哼一声,“真是儿大不由娘,没看见你爹魏相他们有正事?” “我在丞相府也是有官职的,怎么不能在旁边听了?” 水夫人脚步一顿,“唉,都怪娘,一时忘了,总觉得你是在那当小白脸的。” 张不疑气得磨牙,怎么能这般说他,这是亲娘吗? 水夫人瞥了他一眼,“主要是你们无婚无媒,你往魏府这么一住,很让世人误会啊,还以为你当了面首呢?” 张不疑抿着唇,“我是丞相府长史,住得理直气壮。魏相说她此生都不会成亲的,我可以在相府陪她。” 水夫人瞥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张不疑长得很像张良,性格也与年轻时的子房很像,她一直很疼爱这个长子。次子张辟疆就让她省心很多,自幼聪慧,人人都夸道天才,相比之下,长子就过于笨蛋美人了。 让她很是忧心,只盼他是大智若愚,去了丞相府她反而不忧心了,只希望日后他不要领高职,无他意,就是觉得官小闯出来的祸,家人应该能抗住。 水夫人担忧不无道理,后来张良死后,张不疑参与了对楚国贵族的刺杀,被抓起来,汉律杀人偿命,张不疑变卖家产,赎买自己性命,最后成了守城的更夫。 从世人仰望的留侯,跌落下来成为更夫,只需要一次冲动。 但此时的张不疑不知道,他很高兴魏倩来了他家,张辟疆在读书,看到兄长回来,很是新奇,不知道为啥,明明兄长是继承人,这时代是嫡长子继承制,却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来他都有点想吐槽。 50-60 第51章 长安学府(一)子房,装修还…… 魏倩端起茶盏,看着碧绿的茶汤在白玉杯中荡漾,饮了一口,这茶香清冽,入口回甘,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寒舍简陋,魏相勿要介怀,不知这茶与点心可合了口味?”张良饮了一口茶,他很是喜欢咸阳造出的陶瓷,家中摆放吃食器物,皆换了此物。 魏倩放下茶盏,对上张良含笑的眉目,张良是个看似好相处,但谁也无法更近一步的人,就是陈平,与他也是客气之多。向来粗口脏话不断的刘邦,对上他也客气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张良的写照。 “茶是好茶,只是子房今日相邀,恐怕不只是为了论茶道吧?” “魏相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今日邀魏相前来,是想为魏相引荐一人。” 话音未落,魏相便看向席间跽坐的第三人,那人身着玄色长袍,相貌平庸,若是走在市集,也并不引人注目,但脊背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别着的一柄青铜短剑,剑鞘上刻着繁复的纹路。 “这位是南仲,曾经是我的师弟,后入了法家,却并未被李斯提携入朝,而是成了沙场宿将。”张良娓娓道来,短短几句轻描淡写又细说了南仲的半生。 南仲起身向她拱手行礼,“今日得见魏相,仲之幸也。” “南先生不必多礼,既是子房所荐,必是大才,倩安能受之。” 南仲从容落座,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递与她,西筠忙上前接过,转身递与她。 魏倩有些不明所以,接过竹简,展开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上面写的是她未来得及也不准备动的法,南仲写得很不错,是汉王的约法三章延伸版,每一点都可当得算是她想要的标准答案。 可惜汉初的法至少十年内不能改,人心不能动。 “先生大才。”她由衷赞叹,“不知可愿入朝为官?倩愿为先生荐。” 南仲却摇头,“仲出身微寒,并无入仕之意,昔日为将,还是蒙将军数次征辟提携,实难拒之,才从之。虽秦已亡,但仲仍是秦将,身份尴尬,不欲再入新朝。” 他顿了顿,又道,“但若是魏相需要,仲可投魏相门下,为相府门客。” 魏倩对南仲的直白有些愣了愣,“先生能请动子房相邀,却只愿投于丞相府?” 这就好比有实力保送北大,甚至请动教授亲自来,结果却是请北大教授荐他入普通一本,连211都不是。 这脑回路魏倩有些想不明白,毕竟她府上门客是很多的,墨家弟子不都是? 做丞相属官,怎么可能比得上朝中大臣? 南仲三十有五,这个年岁在秦时并不小,他师从名家,游学四方,也与子房一般亡国于秦,但他家族隐退得以保全,他做过秦吏,又被蒙恬提拔为将军,秦的军队四散,他又变为了白身。 功名利禄过于虚妄,说一句俗言,他确实看破红尘,本欲隐退山林,却被魏相出仕以来的事迹所折服,魏相年少,但魏相的大义与思想,宣于魏女纸上时,他就知道,他终于得遇明主。 新王就算要用法家,也不可能用他这旧时秦将,于其郁郁不得志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不如在丞相府当幕僚,看这天下百家纷纷扰扰。 “魏相若不嫌仲才薄,仲愿投于丞相府,为魏相门客。” 魏倩再次得到回复,便仔细看向南仲,最后对上他清明的眼睛。她再看向子房,见他置身事外的模样磨了磨牙,这一瞬间,她特别怀念萧何,萧何推荐人才,怎么也不会带人来后就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先生愿来,自是喜不自胜,但倩不明白,先生既决定出仕,为何不入朝却想着来倩府上呢?” 南仲的声音字正腔圆,又清朗如泉。“因为魏相令仲心折,百家皆有所长,治国怎可独用一家?而魏相缺仲 ,墨农一根筋,仲害怕魏相被带入了沟里。” 魏倩看着他,“过些日子,百家皆有求于我,皆愿投靠于我,先生如何敢断定,倩非先生不可呢?” 南仲依旧不徐不疾,“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百家有求于魏相时,自然俯首,忍一时之气,可魏相能让百家有求于多久呢?更何况等长安学府一盖,建成之后,难道不是魏相更怕百家掀桌不干吗?” “竖子无状,先生莫要见怪。”魏倩直了身子拱手礼道。“先生既然有此心意,倩自当欣然接纳。丞相府虽不比朝堂显赫,但却是倩推行新政、实现抱负之地。先生愿来相助,倩感激不尽。” 南仲拱手亦还一礼,“魏相过誉了,仲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魏相所托。” 张良在一旁含笑看着两人,魏倩虽年少,但胸怀大志,心系天下,正是南仲所寻找的明主。功成名就隐退是一段佳话,默默无闻隐退那是躺平,辜负一生所学。 魏倩转向张良,不复生疏客套,她笑得情真意切起来,“子房,今日多谢你引荐南先生。倩得此大才,实乃幸事。” 张良是清楚魏倩德性的,他饮尽杯中茶,才慢悠悠道,“魏相客气了。良与南仲本是同门,深知其才华与抱负。今日引荐,不过是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魏倩点头道,“子房之助,倩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倩定当全力相助。” 虽然她也不知她能帮张良什么,但客气话还是得说到位的。 张良拱手与其笑言,“魏相言重了,内子与厅堂摆上了宴,此时想必菜肴已上齐,有不合口味之处,多多包涵。” 他们在宴席上相谈甚欢,张不疑却坐了小孩这桌,与张辟疆大眼瞪小眼,宴席散后,魏倩与南仲一道返回丞相府,张良出门相送时,张不疑准备跟上去,被扯住命运的后领,他走了几步原地踏步,看魏府马车已调头而去,回头对上他爹的眼睛。 “咋了,阿父?” “你当你回门呢?” 张不疑看他要上家法,蹦起来,“阿父,注意形象啊,打我我是皮糙肉厚,但你仙风道骨的仙人形象就崩了啊。” …… “嘶——”张不疑疼得嘶一声,看着魏倩拍了拍他背上伤肿处的手,眼睛瞳孔地震,开始不可置信的瞪着兴灾乐祸的魏倩。 魏倩也觉得自己笑得有些不地道,但她忍不住,她收回手咳了咳,企图掩饰过去。“你爹也太不地道了,怎么能打成这样呢?” “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胡说,怎么会呢?”魏倩一脸正直,“除非忍不住。” “哼!” 魏倩揉了揉他的脸,“好了好了,反正都被打了,那就继续在相府帮忙,现在虽然只是长史,但你之前的两个长史,可都当了封疆大吏,前途远着呢。” 魏倩一本正经的画饼,“再说了,你管的是报纸,现在虽然看不太出来前景,但掌管天下喉舌,今后可了不得,信我,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府里人?” “可是我娘说,他们都笑我当魏相府上的小白脸。” 魏倩听不太明白,“他们是谁?” 张不疑撑着下巴,“还能有谁呀?不就是六国旧贵族的那些人。” “哦,他们啊,他们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别理他们,你看,我府上收了好些他们的荐书,我都没搭理,他们就是嫉妒,指望恶言重伤你,好让你跟他们一样无所事事,吃喝等死。” 张不疑接过魏倩的荐书看了看,猛的一拍桌子,“合着这就是阴阳怪气我的原因,他们的爹还不行,只能在项羽的手底下苟延残喘,生怕惹项羽不快。” 魏倩嗯了一声,“所以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你要真跟他们计较,这辈子都有受不完的气,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那就是碌碌终身,划不来。” “那不是他们话听着烦。” 魏倩觉得张不疑那些发小过于狐朋狗友,这应该是张良没有时间管束教他,让他自由成长,但圈子里就是那些人,鹤立鸡群,可不就被盯着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这证明不疑优秀让他们忌妒,你看你长得漂亮,张良又名满天下,你领着相府报纸主编,弟弟是出了名的天才,家里又没什么乱七八糟事。他们没一样比得了的,可不就只能背后阴阳怪气说坏话,这是你圈子的问题,你把那些说话不好听的丢一边,学你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就没有烦恼了?” 删减圈子从古至今都是学问,人无法改变他人思想能力,强行去劝,还会被背刺仇恨。直接远离就好,远离三观不合,说话还刺人的狐朋狗友,在成长的路上,渐渐将身边人甩开距离,渐行渐远,那就说明,在快速进步,筛选过后,身边的朋友,就大不一样了,至少不会有说酸话的,身边皆良人,人生路也会顺很多。 张不疑显然还是年纪小,容易被这些落后许多的朋友亲戚扯后腿,他但凡优秀一些,后面的酸言酸语就更多,为什么不嘴张良呢?因为张良不搭理他们,他们还敢说坏话,除非是今后笃定求不到张良身上。 “我爹天天读书悟道,跟出家了一样,学他就完了,你就会失去一个能跑能跳的长史,得到一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魏倩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个孝子,世人都说张子房君子坦荡荡,你张口就道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你爹他知道吗?” “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他能不知道吗?”在外人面前仙风道骨的,殴打自个儿子下了死手啊。“可魏相与我一般大,为啥没有身边人敢说你呢?” 第52章 长安学府(二)他们如何敢说…… “他们如何敢说我呢?” 魏倩一身浅绿绸衣,洗完头发不久,发丝未束,明日便要宴宾客,事情忙,今日便将琐碎的事情理好,她对于美姿颜上,是很讲究的,世人多颜控,先敬罗裳后敬人。 她缓缓踱了几步,斟酌着用词,“我的发小我都忘了,他们叫什么名字,自乱世以来,我也未曾回头望过,他们有事找父母,他们父母有事会求我父,因为我们原本就交情浅淡。与我日夜相处的,是我的侍女们,她们的父母将她卖入魏府,坐着我的船水涨船高,她们不再是侍女,都有了各自前程,她们与家人的命运在我一念间,无论我再怎么好说话,也是当不了朋友的。” “背后嫉妒恶语相向的,是同一水平同一起点的人,很明显我不是,纵使是百家,也从不说及我私事,而是咬文嚼字说我哪句说错了,可今天下,除了我,又有谁能让百家学者在背后一句一句找茬拆解话中意呢?” “我的时间都用来专注自身,所以一路以来我行得这么顺畅,身边的朋友,比如你,比如韩信,盖公,巨子,新来的南仲,或许未来还有更多,你们是因为志同道合聚在我身边,都只会因我更好而高兴。 “比如汉王,与王后,萧何,他们肯托举我,为我有更好的未来,这样大汉亦有更光彩的将来,所以无人敢到我面前激我,说三道四。” 张不疑有些苦恼,“朋友这般岂不是功利吗?” 魏倩笑着看他,“不功利的与人交心,你又得到真情了吗?难道你与我为友,觉得是小人功利之事吗?” 张不疑猛的摇头,“当然不是,我很开心遇到魏相,待在府里与陆亮臣他们做同事也很开心,我自然是一片真心。” “所以啊,我们这个不叫功利,叫志同道合,在此基础上又能互相得利,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并不是只有麻烦,才叫感情,那种才是无用的东西。” 魏倩感觉自己在欺负秦末小朋友的三观,毕竟她是个受到现代各种思想冲击的人,习惯了走最利于自己的道路。但张不疑不是,他是正统秦时道义思想长大的。 张不疑如醍醐灌顶,觉得魏倩简直神人也,她真的什么都懂,怪不得同龄,但她已经是他爹的 上司了,进出他爹都亲自送,汉王来都没这个待遇。 “魏相,他们都说我爹是完人,那是他们没见过魏相啊!” 魏倩僵了僵,那还得你爹,毕竟张良的清贫乐道她也做不到啊,很多优良的品德,她就没有,世人也知道,所以从来不会夸她德行,世人夸的都是她的能力与仁善。 这孩子的三观不要被她带歪了,子房将来不会气到来揍她吧?于是她咳了咳,“你好生休息,明天府上开宴,来帮忙。” “诺。” 夜色如墨,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庭院。青石小径上,月光如水般流淌,映出斑驳的竹影。假山石上爬满了藤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婆娑的影子。 廊檐下悬挂的铜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与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交织在一起。 魏倩在烛火下轻轻摩挲着案几上的竹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这些竹简上记载着稷下学宫的详细内容,她这些日子,很是艰难的看懂了。 毕竟她负责建长安学府,能参照的,也只有稷下学宫了。 西筠靠坐过来,为她披上披风,烛花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柔和,“丞相,先休息吧,夜里风寒露重,免得着凉。” 她拉了拉披风,“嗯,这就去了。” 下午时分,咸阳的街巷中,各色车马络绎不绝地向着丞相府方向驶去。 一辆青幔马车缓缓驶过石板路,车帘微掀,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大儒端坐车中,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借着天光细细研读。他身着素色深衣,腰间系着玉带,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之气。 “先生,前面就是丞相府了。”驾车的书童轻声提醒。 陆贾收起竹简,整了整衣冠,“听闻魏相博学多才,能言善辩,今日倒要见识见识。” 如果魏倩在这,就能认出此人,陆贾已投刘邦帐下,只是名声不显,还没到他发挥的时候,她与郦食其过于卷,快把他卷没了。 陆贾是西汉政论家、文学家、辞赋家、外交家、思想家。如今也有辩士之称,先前她拒绝一切辩士,如今宴上,她终有一劫。 一位老者拄着竹杖,与盖公缓步而行,他身着灰色道袍,腰间挂着酒葫芦,正是黄老的领头人物黄石公。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 黄石公望着丞相府的方向,与盖公言,“若是几年前,谁与我言,一女子,竟能在乱世朝堂立足,助君王成如此大业,还要重建稷下学宫,我必然让那人去醒醒酒。” 盖公握着剑与他走一块,“如今呢?” “如今我戒酒三日,生怕胡言耳。” 说罢两人皆是哈哈大笑,黄石公是张良的老师,原本应与刘邦约,黄老治国,如今虽有波折,但也不算差。 街角处,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而过。车内,法家大家正襟危坐,眉头微蹙,他身着玄色锦袍,袖口绣着云纹。 “先生。”随从低声问道,“您觉得这位魏丞相” “慎言。”他抬手制止,“待见过再说。” 法家如今人人避之不及,又绕不开,因为秦的缘故法家人数最多,治国避不开他们,人人又骂暴秦,各国诸侯与他们交集都勾勾搭搭的,偷感很重。 与此同时,墨家巨子与农家医家当家也一道而来,还有各种小家也是一道而来。 下午申时,丞相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各色人等或乘车、或步行,或独行、或结伴,纷纷向着府门走去。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廊檐下悬挂的铜铃在微风中叮咚作响,日影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院墙上的花窗,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庭院中的老槐树投下婆娑的树影,枝叶间漏下的光点在地上跳跃,仿佛撒了一地的碎金。 魏府早早准备了各色美酒,醇厚的黄酒、清冽的白酒、甘甜的果酒,还有葡萄酒与青梅酒。其中白酒又分她酿的米酒,与这个时代有的酒,比如秦酒,楚酒。 既然是品酒会,自然得齐全,毕竟请的是何等人物,要是像宴请他人一般吃吃喝喝了事,估计人家当场给她拉黑了。既然要谈事,要风雅,她也是可以风雅的。 “诸位,”高朋满座里,她于厅内举起酒樽,“今日不论学派,只论美酒。这一杯,敬天地造化,敬诸公捧场。” 酒香四溢,众人纷纷举杯。 她一饮而尽,诸公亦同,结果酒入愁肠,发现这酒的味道着实不一般。杯是瓷杯,青铜樽太腥,会失了一些口感。 黄石公好酒,便要问个明白,他放下酒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魏相,这酒?” 魏倩笑了笑,侍女为他再斟满,桌上有各色不同的酒,瓷杯很小,一杯仅一口,喝完身边端酒的侍女再为他们满上,“黄石公可是觉得这酒与寻常不同?” “确实不同。”黄石公又抿了一口,细细品味,“这酒香醇厚,入口绵柔,却又不失劲道,比之寻常黄酒,多了一分,”他顿了顿,“多了一分甘甜。” “黄老果然懂酒。”魏倩赞道,汉初看似节奏很紧,但主要是刘邦很忙,转战三千里又转回来,萧何连通上下,像她是忙一阵,闲三阵子,给手下人打个样,事就派发下去,只要事在办,老板就不管是怎么办的,所以魏倩闲的时候,就倒腾吃的喝的,尤其是酒,这些都是她的心血杰作啊。 “这黄酒中加入了蜂蜜,又经过特殊工艺发酵,故而口感独特。” 这时,跽坐在一旁的张良也放下一个小酒杯,若有所思,“这白酒,似乎与秦酒、楚酒都不相同?” “子房亦知酒。”魏倩笑道,她跽坐已很得体,不复最开始那么艰难,她坐于支蹱之上,坐姿与诸公一般雅。“这是我特制的米酒,以糯米为原料,经过多次蒸馏提纯,故而酒香浓郁,入口绵长。” 先前哪怕有支蹱,她也一样腿麻,掌握了正确姿势就好多了,毕竟为了一个雅字,古人也是很拼。 凳子在士人眼里,是乡土之物,只有无规矩的平民这般坐无坐样,坐在木橔上就可以吃饭,太不符合周礼了。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细品。一时间,厅内酒香四溢,赞叹声不绝于耳。 “魏相”,陆贾突然开口,“这葡萄酒,可是来自西域?” 魏倩点头,她非常装,毕竟酒嘛,说得越高大上显得她心越诚,这个时代也是很喜欢进口的东西,非常稀有,非常名贵,丝绸之路未开,东西方的商路可算是用命踏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天价。 “正是,此酒产自大宛,经西域诸国运来,途中历经数月,酒香愈发醇厚。我尝酒可知其如何酿造,便自行亲手酿了一些,与诸公一道品尝。” 法家大佬若有所思,“丞相广纳四方之物,倒是与法家‘兼收并蓄’的理念不谋而合。” 魏倩心中一动,正要接话,却听黄石公笑道,“王公此言差矣。魏相此举,倒更像是道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陆贾饮尽杯中葡萄酒,看着对面的墨家巨子,神色高傲。 “魏相今日邀我等过来,必不只是为了品酒吧,听闻魏相建议汉王重建稷下学宫,不知魏相,打算如何建?” 魏倩摇头,“非也。” 众人面面相觑,皱了眉头,“非也?” 第53章 长安学府(三)萧何陷入头脑…… 魏倩吊足了诸公胃口,她不动声色与子房相敬,饮着杯中酒,方搁下酒杯,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诸公,轻笑后方缓缓言道。 “诸公勿急,倩说的非也,并非不建学宫,只是建的并 非稷下学宫,而且长安学府。” 席上凝固的气氛方缓和下来,但众人眼中仍带着疑惑。魏倩轻抚酒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润触感,缓缓开口。 “稷下学宫,乃齐国旧制。如今关中乃是汉地,将来定有一统之时,自当有新的气象。倩欲建长安学府,不仅承袭稷下百家争鸣之风,更要开创前所未有之格局。” 张良眼中不解,“丞相此言何意?”听着很搞事啊。 魏倩站起身,走到厅中悬挂的地图,解开挂绳,地图缓缓展开,“诸公请看,长安地处关中,乃天下之中。若在此建半城学府,不仅可汇聚四方英才,今后更能辐射九州,教化万民。” 黄石公捋须沉吟,“丞相之意,是欲将百家置于一处?” “是也不是。”魏倩转身面对众人,“长安学府可为诸公划分各家用地,况这不是一世之功,汉王欲为天下请命,结束乱世,定鼎天下。秦为私计,用商鞅愚民贱民那一套,使百家搁置,文无进展,黔首浑浑噩噩不识字,不习教化。” “学识与思想只要学到了,便会融入骨血里,传于后人。几年前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呐喊出了黔首们的愤怒,王业千百岁,权力只流于血脉。这句词用于百家也甚为合理,诸公子弟也有惊才绝艳者,也有抱负满腔却怀才不遇者。他们有治国之能,却没有公平的机会。” 魏倩的语速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所以倩才说服汉王用了科举,当公平摆上了桌的时候,才是真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然只不过江山改了姓而已,贵族再愚蠢荒唐,他们依旧掌权,掀起战乱。” “当普通孩子也能有教无类的参与学习,被指点迷津,优秀的升上更高学府深造,然后参与官吏审核,让国家有可用之人,让百家有了世代传承的弟子,书籍,读书人,百家的思想文明传递了下去,纵使今后神器更易,乱世兴亡,也影响不了百家的地位,王朝不能千秋万代,但文明可以。” 陆贾听懂魏倩的言外之意了,“魏相的有教无类,儒家最为赞同,这千百年挣扎救国存亡的,哪个不是寒士?只是听着魏相的意思,我们也要教孩子启蒙?” 魏倩摇头,“孩子都在长安读书,那长安就太挤了,长安学府,必定都是下面地方学堂考上来的精英。但孩子的启蒙书想请诸家一人编一套,从三岁识字到十二岁能考试之时,如今只是富农以上的孩子能摸到书本,但二十年后,如若我还是宰相,汉土之地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孩子能读书,孩子才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天下的孩子皆看百家书籍,等他们长大凭兴趣报考诸位在长安的学府,百家可从中选优秀者。” 朝庭能从百家以科考选更优秀者,这样多方便。 “如此诸位不费心力,便能得到众多可靠的弟子,如圣人一般桃李满天下。” 黄石公点头,他们道家最不怕的,就是弟子之争,“如此朝庭必得费心费力,汉王愿意吗?” 听着得益的完全是百家,他们没参与打天下,倒参与了分天下。今后天下的治理,几乎皆与百家有关,而无王侯事了。 魏倩点头笑了笑,“若汉王不愿意,今日我们又怎会坐与一处呢?但汉王说,农家医家虽是小家,但这是民生根本,人都会为吃食与疾病忧虑,农医却人数极少,这不合理,所以会大力支持医农,医学院留出扩大的地,设博士院士之位,以提升医士待遇,十年后人才多了,可大建医院,救万民于病痛,勿再如这般沉沦。” 刘邦事全权交由魏倩,他才没多哼半句,但魏倩要扯他的虎皮,不然很多小家,会被挤到没地方办校,大家一句,你有弟子吗就堵死了。 医家公乘阳庆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座位靠后,原本就是来走个过场,讨一点地方容下医家。猛的听到他家,于是大了声音,“魏相所言是真的吗?” 天啊,他们医家也有上桌的一天吗? 魏倩点头,“自然是真,医学是值得大为推广的,百家治心修身博学,但医家治身,没有血肉之躯,何谈其他呢?医学院的教学楼,朝庭出钱,还有实验楼,药田,公乘院士报上数,朝庭会尽量满足。” 陆贾皱了皱眉,“那儒家呢?” 魏倩看向他,“天下士人哪个不知儒家,哪怕儒家还需特地辅助吗?” “自然,岂有厚此薄彼之理啊?” 魏倩摇头,“道法儒墨是大家,原本就弟子众多,况且学府是需要束脩的,学成而归,可不需要格外帮衬。不过由于人多,地可批大一些。各位学府的楼朝庭都可帮建,但要以今后的束脩里一部分,慢慢还回来,毕竟百家得利的事,总不能全让汉王吃亏,这也不是长久之道。” 他们还帮衬,后面的小家还能混吗? 稷下学宫是百家交流辩论学习的地方,但长安学府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二者之间差距可大了。稷下学宫可没有上升的仕途,遇见齐王昏庸就抓瞎。 在魏倩的糖衣炮弹之下,百家搞清楚了性质,便开始指着地图抢地了,到最后地盘定下来了,墨家发声了,“魏相,我们墨家的学府我们自己建,不需要朝庭帮建。” 这下炸了马蜂窝,他墨家与众不同的建筑算怎么回事,这多吸引人,于是儒家也站出来,“我们儒家的学府,我们自己来画图,不能与众一样。” 道法纷纷表示得如此,其他小家不敢支声,他们都是走福利局的,没钱还哪敢有要求,有就行了。 魏倩理解,“可以,我便从小家开始建,那地先空出来,诸位图纸确立了,便给我。” “诺。” 大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也不为难人辩论挑刺找茬了,品酒会后魏倩上宴席,佳肴一盘盘呈上,舞乐也高雅的奏起,宴上诸公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待诸公散去,魏倩让侍女给她揉揉腿揉揉肩,她做作了一天,身子都快僵住了,难啊。 幸亏有南仲在旁边给她提示谁是谁,不然她是一个名字也喊不出,这种场合,叫错了名字,那人定会拂袖而去的,她也会被吐槽轻视狂妄之辈。 西筠看女郎的样子笑了笑,“方才丞相还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呢,怎么诸公一走就颓然了。” “好啊,竟敢取笑本相,本相要重重罚之——呦,轻点,轻点,再往上按按,怎么有人做到天天端着的。” 侍女们为她按肩按腿笑作一团,魏倩开始摊平,不理她们。 长安城的清晨,薄雾笼罩着,街边的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正是魏倩浩浩荡荡的队伍。 马车停在了秦离宫,毕竟此时的长安,还是一个新城,只有秦时始皇建的宫殿,秦离宫,此时刘邦又改成了长乐宫,在修学府的这段时间,她将住在里面,萧何已经带着人住里头。 她先是去拜访萧何,萧何拿着城池图与工人形容是怎么个建法,他们已经清理出城池的轮廓了,只等上面的人来图纸与他们说明白。 萧何看见她,与身边人说上两句,就朝她走过来,“魏相可算来了,你说划半城做学府,这半边给你留着呢。但学府需要这么大的地吗?” 魏倩看了看他的城池图样,“萧相在这,我可缓缓来矣。当然需要,现在不空出来,以后总不能强拆民宅吧?” 萧何点点头,那也是,“魏相这又干了件大事啊,幸亏咱们人多力量大, 能兜得住,下回提前跟我知会一声,不然,我收到消息,事都开始办了。” 魏倩笑着一礼,“诺,萧相既然提点了,我能不听吗?” “你不听,光会耍宝了。” 魏给萧何讲了,与诸子百家一样的话,将理论给他掰扯清楚,萧何对这事非常赞同,“魏相大才啊,治国理政需要这些人才,他们将来行走于市集也需要,魏相这几年更新农具,就让农人们日子好过许多,以后能耐人多了,这天下也就有了。” 齐楚都是很重视教育礼乐的,萧何是楚人,他们知道礼乐知识的重要性,萧何当宰相时,恨不得官吏都去教百姓认认字。 “有萧相相助,我们必是能成的,长安新建的房子,可以不必迁人户口进来,我们用来卖,这些以后都是一等学区房。” 魏倩想过了,这里的房子可以空着,然后用报纸宣扬出去,直接用来买卖。她拿出水泥红砖,哪怕不用钢铁,好工匠来建,一栋往上建个几层楼是没有问题的。 “不强制迁来,他们如何肯过来呢?” 魏倩听了萧何的话,给他用上新的观念。“咱们大费周章的建了学府,是为了造福万民,那么长安城的空房子,如果有人住进来,是不是造福得更深了些?” 萧何有点陷入头脑风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这还是空城啊。” 魏倩拿出报纸,萧何看了看,“这不就是最新的一期,魏府品酒会,前日我都看过了。” “那萧相可知这两日,我与曹参卢绾一道弄的酒楼生意暴涨,这酒啊,只有酒楼有,且不单卖,这酒楼就水涨船高了。原本是新开的,默默无闻,一天也没有几个客人进来,这一下子就火爆了,抵得上百年老店,酒乡传了出去。” 第54章 薄姫求救(一)汉王,天机不…… 萧何看她得意的劲,“魏相对长安早有规划?” 萧何看她那个德行,就知道她想什么。“魏相只管说,若是可行,是大功一件啊。” 魏倩嗯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背过手,迈着四方步踱了几步,“本相自然是有的。” 萧何二指并拢笑着指了指她,“魏相啊——”他见魏倩没说话,想了想,“如若魏相果有妙招,这建学府的大小事,我都帮你弄了,你把要求说与我就行。” 魏倩咳了咳,“这是萧相自己说的,可不是我求的啊。” 萧何摊手,“是了是了,我萧何啊,就爱管这些个事,魏相总能说了吧。” “咳,倩也会让墨家子弟前来帮忙,不会那只累着萧相。”魏倩说完便领萧相去收拾好的殿水坐下慢谈。 侍女端上来茶水,魏倩也将写好的计划书递与萧何,萧何双手接过细看,大呼妙啊。 萧何最喜欢魏倩的这一点,做什么事都有个计划,写于书面,还写得一目了然,效率非常好。看其他学者写的,还得从一堆之乎者也里面找寻重点,才是头疼。 魏倩看他看得差不多了,便于他细细讲来,“咱们第一步,已经百家聚于长安,与他们一道建了长安学府,天下已经尽知也。第二步,自然是建造,但建造的过程里,我们也得大肆宣传,酒香也怕巷子深,如今报纸已是人人皆看,起码读书人人手一张,我们请百家大家发以文章,讲解长安学府的未来,然后只卖于贵族豪强。” 原本萧何就要强迁一些豪强进来,让他们带动经济,如此一来,从被动变为他们主动,还得求着办事。 “他们知道消息,听着这些大贤的道理,自然会赶来,贵族都是盲从的,他们与百姓一样,只要有其他贵族过来,他们为了自己的脸面,也得过来抢一栋房子。豪强会跟着贵族走,而富商世代没有权利,他们更加向往权利,虽然商藉不能为官吏,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自然会把孩子放在其他人的户口上,那么他们势必也得来抢这房子。那长安的房子不就卖出去了吗?他们在的地方金钱就在,黔首们会过来找活,那么长安就流动起来了。” 魏倩说完笑了笑,“我们将房价定上天,很多贵族,就是觉得,贵的就是好的,符合他们的身份,这样一来,兴许长安的房子还不够卖的呢,羊毛出在羊身上,建学校的钱不就有了?兴许国库还不用掏多少。” 萧何越听越点头,脸上的笑容压抑不住越来越大,“魏相啊——”他笑的拖长了音,“你可真是个宝啊,这么聪明的脑袋,天不生魏相,万古如长夜。” 魏倩听着萧何都笑得夸出了彩虹屁,矜持的点点头,“那建造一事,就托付给萧相了?” “包在我身上。” 魏倩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展开后是一幅详细的规划图。她指着图上的建筑,一一解释, “各家学府的区域都在这里,可以从小家开始建,儒法道要亲自设计图纸,可以慢些来,等他们的图纸到了,再建。然后咱们把公共的区域可以建了,比如宿舍区、藏书楼、食堂和运动场。每一处都经过精心设计,既能满足学子们的学习需求,又能提供舒适的生活环境。” 萧何拿过图纸,细细看了看,“这些楼有些高呀?” “对,用建造结构加上混凝土,这个墨家有办法,他们在后面,让他们与工匠说,然后长安民宅也可以这样来,玻璃窗用上,然后大肆宣扬,长安就成了神仙居所,这样才能卖出高价。” …… 春日的阳光洒在工地上,工匠们忙碌地搬运木材、石材,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萧何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张设计图,时不时与工匠们交流几句。 “这座藏书楼要建得高一些,屋顶用琉璃瓦,阳光照进来时,整个楼内都会明亮通透。”萧何指着图纸上的藏书楼,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工匠头领点了点头,“萧丞相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吩咐,把学府建得漂漂亮亮的。” 刘邦在咸阳看见魏倩与曹参一道笑着从酒楼下来,他有些疑惑。 “魏相不是去建长安学府了吗?” 这报纸上天天宣传长安学府,甚至把历史影响都给写了,让天下人都神往,怎么建的人还在这里? 那谁在动土? 魏倩负手从刘邦身旁走过,“汉王啊,天机不可泄露,您明年等着验收就是。” “德性。”刘邦与曹参看着她走远,“定是忽悠萧何去了,还天机。你又在这做什么?” 曹参指了指旁边的酒楼,“我开的,汉王。” 刘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儿,“那走吧,正好我还没吃呢。” 曹参懵了一下,又跟了上去,不是,他刚吃完啊汉王,这么不客气的吗? 初夏时节,咸阳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中,魏倩站在全身镜前,她梳着流云髻,画好淡妆,点了绛唇。在选要穿的衣物,侍女们手巧,做的衣物越发好看了。 “我穿哪一件啊,你们这么拿着,感觉每件都不错,但今日下雨,不方便这么穿。” 西筠拿着衣物上前,“丞相就穿西筠手里这件诃子裙吧,今日虽是入宫,但与皇后相熟,不如随意些。” 这裙还是魏倩与她们说的款,她们照做的,魏相还没穿过呢。 “行吧,我换上。” 所幸如今天气渐暖,正是穿这个的时候,真丝的布料非常舒适,红色的底裙用金丝线绣着牡丹,外衫大袍浅绿色,配以暗金色的披帛,很典型的唐风款式。 “真好看,魏相穿什么都好看。” “不信,就你机灵。” “丞相,东西都备好了。”侍女捧着漆盒轻声道。 魏倩打开盒盖,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这是她特意调制的桂花酿,以陈年米酒为底,加入干桂花、枸杞、龙眼肉,再配以几味温补的药材,最是养人。 另一盒小瓷瓶里,盛着她这些闲时精心研制的养颜霜,以珍珠粉、蜂蜜、茯苓为主料,又 添了几味西域传来的香料。 这些料很少,是没得卖的,只是自己闲的时候做着自己用的。 “走吧。”她拢了拢衣袖,看了眼镜中人,满意的走了。 咸阳宫宫墙高耸,朱红色的宫门在雨中显得格外肃穆。穿过重重回廊,远远就听见吕后的笑声,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吕后听着宫人通报,远远看着她来,魏倩欲福身行礼,被她握住了手。 “瞧瞧,魏相这身衣服可真不错。” 魏倩顺势站在她身旁,“皇后若是喜欢,以后府上织娘做新款的时候,为您呈上来。” 吕后摇摇头,拉着她坐于凉庭石凳上,“孤也不是小姑娘了,新款不错是不错,可朝上事忙,无有得闲时,总不能穿红着绿去见朝臣,过于不庄重,看着魏相穿着,孤心里就高兴。” “那我将款式画与宫里织娘,她们自然知道皇后的服制,改改就好了。” “魏相有心,”她看见魏倩身后侍女捧着的几个盒子。“怎么又送来东西。” 魏倩打开漆盒,将桂花酿倒入桌上玉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这是臣特意为皇后调制的桂花酿,最是养颜安神。” 吕后接过玉杯,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酒,”她又饮了一口,“入口绵软,回味甘甜,倒比宫中的还要适口。怪不得天下都说,天下好酒都在魏相府上,看来所言不假。” “都是以讹传讹罢了,怎可听信这些传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臣的府上怎会有天下的好酒。”她取出养颜霜,“是臣新研制的养颜霜,用料稀有,这次恰是巧合从西域商人那买到的料,下回可就难碰见了,皇后不妨试试。” 吕后接过瓷瓶,指尖沾了些许,轻轻涂抹在手背上。她今日穿着绛红色凤纹深衣,乌发高挽,雍容华贵,只是眼角的细纹,泄露了岁月的痕迹。 “这膏体细腻,香气清雅。”吕后满意地点头,“魏相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魏倩笑了笑,“臣不会的可多了。” 吕后也非常关注长安,她看见报纸上日日说着长安学府,但魏倩悠哉悠哉的在咸阳混日子,她有些不解。 “报纸上日日说着长安学府的进度,怎魏相丝毫不见忙碌?” 魏倩笑着将与萧何的规划,细细说与她听,吕后听后直点头。“魏相大才,这般说来,国库为建长安拨出去的款又能回来了?” 魏倩点点头,“汉王不是说军资不够,这下又能捣腾开了。” 吕后笑起来,“天下有什么难事,在魏相手里,总是变得轻而易举。” “臣不过有些小聪明。” 吕后将瓷瓶轻放入漆盒,“这可不是小聪明,魏相有急智,谋国之言,治世能臣。” 魏倩笑着应了,“多谢皇后美誉,方才皇后何事笑得这般开怀?” 吕后想到昨日戚姫蠢样又笑了起来,“无什大事,听了宫人说的笑话罢了。”她又想起来。“魏相与薄姫相熟?” 魏倩顿了顿,看了眼吕后神色,“在魏地时见过,后面荥阳城破,臣带着她去大梁,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无妨,薄姫是个安分人。”吕后对薄姫印象不错,刘邦宫里少有的安分人,她一入咸阳宫,刘邦也将她忘于脑后。“她儿子也满了周岁,魏相若想见,去看看她吧。” “好。” 魏倩与吕后说笑一会道别后,去见薄姫,她见魏倩来,原本泪流满面突然有了神彩,她扑了过去。“魏相,魏相,救救恒儿。” 第55章 薄姫求救(二)魏相,救救恒…… 细雨敲打着窗棂,她还未来到薄姫的宫殿,就见薄姬站在廊下,发髻微乱,裙摆沾上泥点,向她冒雨赶来。 魏倩正要说话,就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魏相,快救救恒儿!”薄姬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烧了一整日,医士都束手无策,汉王去了军营,皇后只要我问医士。” 魏倩听了也有些慌,刘恒才满周岁,若是高烧不退,后果不堪设想。“夫人莫急,幸而公乘阳庆在咸阳,给我留了地址,我立即找人去寻他,莫慌。” “谢谢魏相,”薄姬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她听闻魏相来了,便从殿内一路小跑出来,“只要能救恒儿,今后魏相有事,我无所不应。” “四公子不会有事的,”这可是未来的文帝,也不应该有事啊。 她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榻上的刘恒,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她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昨晚就有些发热,起初以为是着凉,谁知医士用了药,就烧得厉害。”薄姬说着,声音哽咽。 魏倩陪薄姫一道等着公乘阳庆来,他冒雨进宫,来的很快,魏倩一见他,“先生莫要多礼,快来看看四公子。” 他忙过去轻轻掰开刘恒的小嘴,舌苔厚腻,又摸了摸他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薄姬紧张地问。 “小公子这是外感风寒,内有积食。”他沉吟道,“医士的方子可是清热解表?” 薄姬点头,“正是。可服了药,反倒烧得更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小公子脾胃虚弱,清热之药太过寒凉,反倒伤了正气。”说着,他从袖中取一套出银针,消毒后用上,“夫人莫急,老夫先为小公子施针退热。” 薄姬连忙让开。他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刺入刘恒的合谷穴。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疼痛,小脸皱成一团,却没有哭出声来。 “恒儿最是坚强。”薄姬轻声道,“平日里磕着碰着,也不怎么哭闹。” 魏倩听了细看了看刘恒,她好想照着龙傲天小说的语气说一句,此子将来不可小觑,但她还是在心里叨叨。 公乘阳庆点点头,又取了几处穴位。施针完毕,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香囊,倒出几粒药丸。“这是老夫自制的退热丸,以柴胡、黄芩为主,佐以陈皮、茯苓,既能清热,又不伤脾胃。” 薄姬接过药丸,亲自喂刘恒服下。不多时,刘恒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些许。 “退了!退了!”薄姬喜极而泣,紧紧握住魏倩的手,“多谢魏相,多谢魏相。” “无妨,幸而今日刚好赶上。” 薄姫来到咸阳宫,就成了小透明,皇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戚夫人更没有,刘恒生病只管找人请医士,但具体情况,皇后是不管的,再说宫里孩子的死活,只要责不在她,吕后才懒得理。 魏倩摸了摸刘恒的婴儿手,福大命大啊小子,将来有造化,可别以她换寡义。 “那夫人好生休息,我带公乘先生这就走了。” “好,多谢魏相援手。” 魏倩离开咸阳宫后,就与公乘阳庆拱手告别,“今日多谢公乘先生了。” 公乘阳庆摆摆手,“魏相何必客气,魏相要扶助医家,才使老夫铭感五内,老夫在咸阳行医,待学府建好之前都住医馆,魏相有事,来唤老夫便是。” “多谢,医家乃是万民所需,怎可使之沦为小道,倩份内之事罢了。” 两两分别后,魏倩上了马车,她看着这咸阳宫,这宫里的事太闷,纵使是吕后,也有诸多身不由己。 还是她的魏府好,有魏母在,她舒服得像个孩子,不必管任何家事。前些日子,陈平的触须都异化了她的一个侍女,成了陈平的眼线,被魏母发现了情况,直接打发出去,再肃清了府里众人。 这倒不是说陈平对她府上做了什么,他是平等的每家府上都这样,他的眼线甚至可以让冒顿的阏氏,给冒顿吹枕头风。 陈平是个喜欢玩阴谋的人,他看着像个吞金兽,办什么事都要大量金钱才喊得动他,想办什么事也得花大量金钱收买他,让他莫要生事。 但同时,他又是个散财童子,他所获得的钱财,在汉初,其实没什么花销的地方,毕竟这地方没有什么美食,也没有什么娱乐,贪那么多钱能花在哪里呢? 私存肯定是有,但同时他用大量的金钱,让自己的爪牙,如触须一般,在这片土地,无孔不入,甚至遥远的草原,他也用金钱打通,他的情报网,可以让他知道天底下的所有事情,公开在报纸上他知道,未公开的私事他也知道。 所以陈平的人缘,在朝堂非常不好,朝臣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有他的小把柄就喜欢告状,他与韩信是两个极端的没朋友,没人会与他交心,除了与他心眼一样多的刘邦。 陈平没朋友是因为他享受操纵这个世界的感 觉,所有人对他又怕又恨。 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 他对道家痴迷,对《黄帝阴符经》琢磨得透彻,用上此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看天时地利人和,将注下在刘邦身上。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 他从道家里得窥人性,从人性里得窥天机。刘邦手下能人,一半是道家人,如果魏倩不是在最开始抢下原始股,她还真改变不了汉初黄老的定调。 但刘邦与陈平又不一样,刘邦并不像他对人心的把握需要重重眼线机密金钱,刘邦对人心的小99他不在乎,只要不摆在明面,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其他君可自取,只要不想分裂他疆土,万事都可笑骂过。 就比如他不理解陈平这爱好,但他尊重,他可用之,陈平爱财他就给钱,张良爱惜羽毛他就用清名捧着,萧何有理想他可以尽托付政务,韩信喜欢名他就高台拜将。他可以让手下人尽得所欲,所以人心尽依附,他又能每次都带兵硬抗项羽主力,让手下人去夺天下,争功爵。 所以他平定天下的速度至今无人能比,这是一个彻彻底底为政治而生的人,当你看向他,觉得他眼里只有利益时,他似乎又有那么豪情与温情还有理想主义,当觉得他有感情时,他又可以痛快的取舍,就比如对待韩信,终是且喜且怜。 魏倩对于这些事,她是个新手,对于朝堂的人际关系,全靠对面给面子,和她的利益输出,就是没有技巧,全靠真心。 但她的这种不够精明的笨拙处事,反而让人对她的观感很好,毕竟人无完人,总是有些缺陷的人,会更容易融合在人际关系里。比如刘邦一言不合就干架,先骂了再说,他对他有理,他错他认错。 魏倩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当场就去陈平府上要说法,她是细作还是怎么,眼线用到她府上了? 陈平有些下不了台,但他又不能与魏倩撕破脸,他玩的是阴谋,魏倩走的是阳谋,只能他认栽,于是他大出血的向魏倩赔礼言和,眼线这事才过去了。 魏无知知道后,又来向陈平缓和关系,这事闹得,他们可是知己好友。 …… 随着长安学府的名声日渐响亮,魏倩也被催去了旁边长安城,报纸上连续刊登了百家学者的文章,他们众口铄金详细阐述了长安学府的宏伟蓝图和未来前景。 这些文章不仅描绘了学府的学术氛围,还特别强调了长安将成为天下文化、经济的中心,吸引了无数贵族、豪强的目光。 贵族豪强们向来注重身份和地位,听闻长安将成为天下英才汇聚之地,纷纷心动。若能在长安拥有一处宅邸,不仅能彰显自己的身份,还能与天下名士交往,这难道是需要思考的事吗?贵族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派人前往长安,打听学府周边的宅邸情况。 豪强富商们也不甘落后,他们虽然不如旧贵族那般底蕴,但财力雄厚,渴望如报纸所言,通过长安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听闻贵族们纷纷前往长安,豪强们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纷纷携重金前往,准备搬迁往长安。 长安城内,一时间车马喧嚣,人来人往。贵族和豪强们的到来,使得长安的房价水涨船高。魏倩早有预料,将房价定得极高,但即便如此,依然供不应求。贵族们认为,高价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而豪强们则希望通过高价房产来跻身上流。 萧何见状,心中大喜,连忙加快了学府和周边宅邸的建设进度,他亲自督工。学府的建筑是他们自己出的图纸,风格自然融合了各派学说的精髓,偌大学府里既有儒家的庄重典雅,又有道家的自然飘逸,还有法家的严谨规整。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令人叹为观止。 长安这里新建的宅邸不仅建筑风格独特,玻璃窗,瓷砖墙,使得这些宅邸成为了此时天下最奢华的居所。贵族和豪强们看到这些宅邸,纷纷感叹,“此乃神仙居所!”于是,争相抢购。 因着贵族和豪强富商们的涌入,长安的经济迅速繁荣起来。富商搬来长安,看到商机,纷纷前来开设店铺,不到一年,长安的街道上商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黔首有活干,有钱拿,便纷纷前来,就这般,一座空城的长安人口迅速增加。 萧何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忍不住对魏倩赞叹道,“魏相之谋,真乃神机妙算!如今长安不仅能成为天下学术中心,今后更可以成为经济、文化的枢纽,朝廷的威望也能因此更上一层楼。” 魏倩故作谦逊地说道,“此乃众人之力,非我一人之功。萧相督造有功,百家学者献策有力,贵族豪强们更是功不可没。” 刘邦哈哈一笑,拍了拍魏倩的肩膀,“魏相不必谦虚,此计若非你提出,长安岂能有今日之盛况?你当居首功!” 魏倩志得意满的扬起了眉目,今年是她正好二十,弱冠之年,她该请人给自己取字了,但如今,又该让谁为她取字? 总不能,找子房吧? 第56章 冠礼魏相,立冠啦 冬日暖阳洒在魏氏宗庙的青瓦上,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魏府内外,张灯结彩,宾客云集。今日是魏氏长女的弱冠之礼,魏倩可以说天下无人不识君,天下人猛然惊觉,那人才二十。 按理说女子十五及笄,但十五那年她跑路了,世道也乱了,一拖再拖到现在,又如此能耐,直接去宗庙举行弱冠礼吧。 魏倩身着玄色礼服,跪坐于宗庙中央。她眉目清丽,墨发上束。魏无知立于阶前,手持缁布冠,一本正经目光庄重。 “魏倩,今日你弱冠成年,当勤学修身,恪守礼仪,光耀门楣。”魏无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宗庙之中。他缓步上前,将缁布冠轻轻戴在魏倩头上,魏倩俯首受礼。 魏氏一脉悠长的荣昌,落到了她头上,魏倩很是坦然,毕竟她已经做到了,将来为魏氏家主,她要做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无数士人的理想,但对于她来说,已是触手可及。 接着,魏无知取过皮弁,再次走到魏倩面前。“从此你当谨言慎行,以礼待人,不可轻率。” 魏倩抬头,目光对上魏无知的目光,他神情严肃,她郑重地点头。 最后,魏无知执爵弁,缓步上前。爵弁以皮革制成,饰以金线。“愿你志得意满,胸怀天下,不负家族期望。” 魏无知的声音带着期许,他看着这个格外出息的女儿,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魏倩受礼三叩首,“必不负所托。” 冠礼毕,这次来观礼的不止有朝臣与汉王吕后,也有百家大贤,最后是黄石公为她取字,他柱着拐杖站在魏倩面前,目光深邃如渊,“魏相,老夫为你取字安歌,愿尔有安宁平和追求远大的心境,又愿尔志向高远,胸怀天下,行于四方,成于千秋。” 魏倩再拜,郑重受字,自此她便有了表字,魏倩,字安歌。 礼成后,魏倩起身,环视四周。宗庙内烛火摇曳,宾客们纷纷向她拱手致意。 魏倩笑着还礼,又领着众人去前厅入宴席,她这冠礼,可以说是高朋满座,大贤云集,纵使是项羽,也没有这般面子。 不对,她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比项羽的人缘,应该说,纵使是信陵君魏无忌当年,也没有这般面子。 宴席上 刘邦对于魏倩没有请他取字表示不满,“魏相取表字,怎么不叫我?难道我还当不了这长者?” 魏倩只得斟上一杯酒敬他,“汉王是长者,但大王事忙,能来观礼已是给足了臣面子,岂能多求?” 主要是长者赐,不可辞,万一刘邦给她起了个奇奇怪怪的表字,她会感觉这辈子都毁了,实在是不太敢相信老板忽上忽下的文化水平。 “来,我也斟上一杯,请。” 她又去敬了百家大贤,待宴散她也醉得彻底,头昏脑涨。 西筠为她擦洗,她只得头脑昏沉的任她们摆弄,这个冠礼,也是要人命,古代人为什么都喜欢这些仪式感? 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取字,秦汉很多人也没有表字,比如陈平,韩信,萧何,刘邦,南仲,取字都是老师或德高望重之人来取,宁缺毋滥,有代表师长的祝福,没有也没啥,这个时候连名带姓的喊很正常。 到了东汉士族当道,他们事多,人人取字,喊名都成骂人了。如果这事被西汉知道,估计会怼,喊名就是不敬,那你爹为你取名做甚?为了让人骂你吗? “安歌,安歌——” 魏倩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唤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字,忙从恶梦中惊醒出来。 转头看见张不疑在唤她,魏倩躺在床上不想动,抬头抵着额头揉了揉,“你怎么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正午了,我进来看你好像魇着了,便唤醒你,昨日黄石公为你取的字真好听,安歌,安歌——” 魏倩敲了敲他脑门,“喊魂呢你?” 张不疑这些日子管报社可忙了,长安学府魏倩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说重要性,他挑百家大贤文章,但报纸版面大,不可能只有文章,他填充时又不能夺风头,又得不失新鲜,免得过尤不及,他这些日子缠着他爹与他弟一起帮忙,张良都被他烦死了。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跟着张良一起观她的冠礼,她忙得脚不沾地,那些人物他爹相谈甚欢,他上只会被摸头杀,夸他爹有麟儿,他才不去凑热闹。 “安歌,今日休沐,报社众人也放假两天,他们说要去结伴看雾淞,秦岭冬日里最是美了,我们也去吧。” 魏倩起不来,“明天吧,昨天太累了,今天让我歇歇。再说这都正午了,到那天都黑了,别雾淞没看成,看来了熊瞎子。”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魏倩便被张不疑进来摇醒,魏倩醒来看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还有几颗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这天还没亮呢?” “安歌,你起床还得收拾,就天亮了,然后我们再到地方,刚好合适,还能连夜赶回。” 张不疑已经穿戴整齐,他穿着时新的士人装束,张不疑也将近二十,原先那个精致美貌的少年,彻底长开了,少了份稚嫩,他眉如远山,修长而柔和,微微上扬的眉梢带着几分英气,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快起来,安歌,再晚就赶不上看雾淞了!”张不疑不顾侍女们的死亡眼神催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魏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顺着西筠的手,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依旧昏暗,寒风透过窗缝吹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又想倒下去,张不疑眼疾手快的托住她,“魏相——” “好了好了,我起,我起还不行吗,西筠,更衣——” “诺。” 侍女们动作很快,她们早就被吵醒,一直咬牙切齿盯着张不疑,起床气过了就好了,她们为魏相洗漱梳妆。 “魏相,今日天寒,您还是多穿些吧。”她一身月牙白深衣穿戴整齐后,整理环佩时,西筠又捧来一件锦锻外袍,可以当披风用,又没有披风的厚重。 魏倩依言点头,转过身来,任由西筠为她披上。锦袍是红色的,袍身上绣着蓝绿色朱雀,展翅欲飞,栩栩如生。袖口与领口镶着雪白的貂毛,西筠细心地为她系好内里深衣腰间的玉带,又为她整理了一下锦袍的褶皱。 她走到全身镜前,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发髻高挽,插着一支金凤簪,簪头的红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西筠为她戴上一条镶着蓝宝石的璎珞,很搭衣物与她手腕上的玉镯,玉镯温润如水,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魏倩有些清瘦,这完全是秦末饮食的锅,这时的东西,全是煮的,就是炒也没有调料,辣椒都没有,更别说酱油花椒那些东西,炒菜也没有意义。任谁天天吃水煮菜,也很难有食欲。 除非哪天统一,把匃奴打残,威慑西域,打开丝绸之路,估计能改善一下现在的饮食,毕竟她现在,吃个水果都能把牙酸掉,吃东西全为了能保证存活。 不然真的一口也不想沾,她捣腾喝的饮料,吃的糕点,对于厨房,算了算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两人在府里简单吃了些早点,便带着丞相府一行人踏上了前往秦岭的路,他们弄好出门的时候,清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打破了宁静。 西筠赶紧递上一只小巧的手炉,手炉以纯银制成,炉身雕刻着祥云图案,炉内炭火正旺,触着尤生暖意。 天色渐亮,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秦岭进发。 随着海拔的升高,气温逐渐降低,魏倩拿一件披风盖在身上,靠在张不疑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张不疑还些兴奋地望着窗外,他已经很久没有与魏倩一起出行了,他前一年因报纸的事忙得欲生欲死,只能看着魏倩与友人把手同游。 待到了观景地时,魏倩大概估算了时间,应该是早上十点的样子,但冬日雪天阴沉,张不疑拉着魏倩下了车,他们小心的互相扶着踏着雪向前走,这里是道路的尽头,前面是山间小路,小到马车不通行,由宋庄带人开道,以免蛇虫毒蚁,或是猛兽冬日缺食出来伤人。 他们向前走,往上望,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见漫山遍野的树木都被晶莹剔透的冰霜覆盖,仿佛世界都披上了银装。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冰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仙境一般。 “太美了……”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树枝上的冰霜,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此时的雾淞美景不沾一丝人工,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穿过山路到平地时,张不疑拉着魏倩在雪地里奔跑,留下一串串脚印。两人在雾淞林中穿梭,笑声回荡在山谷间,宋庄钱棠带人跟在后面,“不能往深里去,里头有野兽在窝冬,丞相——” 魏倩拉住他,“好了好了,这可是秦岭,不能再往里头走了,里头是大古木,没啥好看的,还是外头的雾淞丛林好看。” “你看那边!”张不疑带她到了秋日里二世祖们打猎的地方,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魏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只小鹿在雾淞林中悠闲地漫步,鹿群在后面现出了身影,薄雾映着如临仙境。 果然是林深时见鹿。 两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这玉树银花下,溪流缓缓过。 张不疑牵着她的手跑,一直未曾松开,握紧了魏倩的手,“这世间的景,只要与魏相一起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安乐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战火又烧了起来,项羽总是不甘寂寞太久的。 第57章 决战(一)我不允许刘邦在我…… 残阳如血,洒在彭城巍峨的宫墙上。项羽负手立于高台,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眉头紧锁。自打刘邦入关中以来,他的心头就压着一块巨石。 “大王。 “恒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关中又派人送来了密信。” 项羽转过身来,接过那卷竹简。竹简上还带着信使的体温,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他展开竹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脸色渐渐阴沉。 项羽也是吃了看脸的亏,不然以他的高傲,怎么可能与闾左之人结拜为兄弟,但凡当年在会稽不理会他,刘邦甚至都没机会发育。毕竟刘邦的第一桶金,是借他的三千兵马,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偏偏还就发生了,偏偏他还借了,还与人结拜视若兄弟。 其实项羽还有一点不肯承认,刘邦手下得力干将,韩信陈平,原都是楚营的,都干了两年跳了槽。 楚营便开会,项羽把得到的消息说出来,季布首先看出了问题,“大王,刘邦欲效始皇大权独揽,自取灭亡,我们当联合诸侯王,在其还未成势之前,绞灭他。” 看看先前的报纸,几乎把统一的志向摆在了明面上。 如今项羽手下大将众多,他的眼睛晦暗难明,“说得对,便如此办吧。”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项羽的武力值是非常恐怖的,若放在三国时期,赵云能在曹营七进七出,会大夸特夸赵云的勇猛。但要是项羽单枪匹马在曹军中七进七出,世人只会夸曹军抗打,居然能抗住霸王的七进七出?这是什么样的信念? 曹操看到赵云能惜才,留活口,但要是看到项羽,估计只想活着,那才是三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刘邦当时凑齐六十万人十面埋伏,才敢出来叫嚣骂阵,但凡少一面他都不带露面的,结果依然被一箭穿胸,也是命大,面不改色折了箭说射脚趾盖上了。 结果项羽见他好端端的,真信了他的鬼话,他对自己箭术力气产生了怀疑,都没怀疑又被刘邦那老小子忽悠了。项羽没从刘邦这找突破口,直接正面击溃韩信部队,突围出去。最后还是彭越断其粮道,韩信让人十面埋伏唱楚歌,在无粮被困,又人心涣散,项羽最后才落了幕。 他一人就是千军,项羽走哪屠哪,但活着的人依旧吹捧他,这种猛人,他平等的收割生命,没事,死神也这样,撞上了是那些人命不好。 明明韩信横扫六国,但mvp这些诸侯王给了刘邦,认他当皇帝,就这种猛人,老刘能生抗他主力,打得有来有回,就算输出只有15%,但抗伤起码抗了60%。 刘邦中箭,九死一生的醒来,仿佛天命真的存在,他居然活了下来,然后就去战场围死了项羽。 但项羽死是自己求死,如果他想走,是可以渡乌江的,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一个霸王,但是乌江无一江东父老来接,江东父老恨他恨到自己的子弟也不管了。 项羽就知道纵使这江他渡过去,他也完了,所以才逆着生路走向死路。 就是这样的霸王,他想打一个刘邦,手下的兄弟居然让他连合诸侯王。 他居然应下来了。 项羽睡觉前想想都觉得屈辱,但他自己打了刘邦几次,都没有讨着好。 因为魏倩给了锻造利器的方法,萧何办事,汉军的刀都比别人的利上三分,加上火药,项羽不怕,不代表其他肉体凡胎不怕。 但当项羽肯放下身段,连合诸侯,还找人给韩信彭越当说客的时候,陈平收到了消息,忙与刘邦说,把刘邦都听愣了。 这什么世道,项羽玩上合纵连横了,他都没想过项羽会低头给那些他看不上的诸侯王好处,一道来讨伐他。 这事就开始变得棘手了。 但刘邦的反应也很快,他也找人对诸侯王许诺好处,诸侯王人在家中坐,见双方都讨好自己,以为自己是个重要人物了。 几国非常没谱的摆上了谱。 结果项羽就砍上去了,他这么给面子,这些诸侯王居然敢欺他?岂有此理! 汉军也一样,韩信直接把代国吞下,对上齐国,于是剩下的诸侯王又求项羽,这才心平气和谈了下来。 楚汉最后的决战要开始了。 这并不是项羽想打,对于项羽来说,他其实就想安安心心地在楚地当个霸王,但是刘邦那边小动作不数。最重要的是,他的内部人心不稳,楚地他治不了,税五十,换哪个百姓也不乐意啊,也没有什么谋士人才跟他混,说不通嘛,难道有谁能劝阻项羽不屠城?还是能劝动他不要税五十?范增都死了,他的内部矛盾特别重,这种情况下,转移内部矛盾,只能向外转移,打仗是唯一的办法。 项羽还很年轻,他才20多岁,他只比韩信大了两岁,他的对手基本都是老油条,只是其他老油条不经砍。 …… 刘邦这边能眼睁睁看着项羽壮大吗?那必然不能,他只得去阻项羽吞并诸侯的路,即刻动兵。 当夜魏府的府门被拍得震天响,惊得魏家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点灯起身,魏倩在梦中被叫醒。 她扶着床边,睡眼惺忪,看着西筠一脸着急的样,“怎么了?” “有将士敲门,说大王急诏。” 魏倩看了窗外乌漆巴黑,“现在?” “是啊,就在外边。” 魏倩掀被起身,“快,更衣洗漱。” “奴婢已经备好了,给,牙刷。” “去备马。” “诺。” 魏倩用最快的时间漱口洗把脸,换上一身好动的劲装。 盖公与南仲也打理好了,她带着一起,宋庄钱棠在前给她开道。 魏无知也坐上了她的马车,魏倩很是稀奇,“汉王也叫父亲了?” 魏无知语塞,还真没叫他,但上他家来叫人,他怎么也得去啊。“自然是唤了,闭嘴,就你能耐。” 魏倩就不接茬了,她是个孝顺的。 他们是直接去的军营,这个时候军营都已经动起来了,都在收拾行囊,粮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守帐郎将为她掀开主帐的门帘,里头烛火通明,大伙已经在了,张良郦食其在说着话,见她来了,帐内又安静下来。 刘邦见她来了,“魏相坐。” 魏倩也拉开椅子坐在自己位子上,“谢大王。”她看向旁边的萧何,探过身去,“怎么了?” “项羽那边开战了。” 魏倩点点头,原来如此,项羽真是精力充沛,对战场爱得深沉。 刘邦看人到齐了,便开始把情况说来。“深夜吵醒诸位,实在辛苦,但军情似火,我刚接到快马消息,项羽吞了殷,正欲攻齐,如果让楚军把齐国给攻下了,那么局势对我们又不利了。” 郦食其立马就接话,“大王是想拦截楚军?” 刘邦点头,“必须拦住,齐国不能给项羽,否则我们得打多少年?” 郦食其深以为然,“大王深谋远虑,臣愿为大王使,劝降齐王,为汉收齐地。” 刘邦一顿,“这?” 魏倩深深吐槽,郦翁真的卷王,什么地都敢去,那个地现在被所有的大诸侯盯着,英布的几万兵马都想咬齐国一口,劝什么降,这地就得直接拿下。 “汉王,倩以为当攻伐之。” 刘邦看向魏倩,“魏相但说无妨。” “如今韩信灭代破赵降燕,磨刀霍霍,死盯着齐地,项羽也灭三国盯着齐地,英布降了汉王,但兵马可不听调动,他是个混乱中立,大家都盯着齐地,如狼群盯着肥美的羊肉,都将其视为盘中餐。郦翁想去狼群里保下这头羊,也得这羊有自保之力,不然硬保下,我们什么也没收获,却得罪了三匹狼,这不是个好事。” 齐国根本没有投降的资本,在这种混乱局势下,他要么被吞吃,要么被三家分吃,降什么,降了还得帮他驱逐狼群。 这不瞎耽误事。 郦食其原历史上就是选择去救这头羊,结果救不了被羊烹了,死之前也得把这戏弄说救他的人宰了。 刘邦想了想,有理,“既如此,让韩信去攻齐,我们围堵项羽,没有项羽的楚军,对于韩信来说,没什么威胁。都回府收拾,天亮就动身,随大军出发。” “诺!” 刘邦兵贵神速,此时时间就是一切,魏倩也轻装简从,让宋庄管着部曲后面慢慢来,她带着南仲盖公钱棠,与亲兵十人,骑上汗血马,就跟上刘邦。 此时军队战意很浓,但是由于对上的是项羽那个杀神,将士们心情也很沉重。 张良跟着她身边,“魏相如此驳了郦翁,他心情怕是不美。” 魏倩何尝不知道, “那总比看着郦翁去送死的好。” 郦翁虽然卷,但她还是很喜欢郦翁的,汉营不能全是她与陈平张良这种不干杂事的吧,他们不努力,她怎么躺? 一个六十多的老头,精力这么充沛,来卷她这个少年人,真的好吗? 魏倩骑着马,北风吹着她的发,吹得她头皮寒凉,出门太急,忘记带个帽子了。 中途造饭的时候,刘邦看她头发被风吹乱四舞的模样,他是知道魏倩有多在乎形象的,于是找人拿了个头盔,敲敲打打成了她头颅大小的样子。 魏倩看刘邦拿头盔在她头上比,然后再敲打,看着那丑不拉叽的头盔,“大王这个是敲给我的吗?” 刘邦敲完了,递给她,她双手接过戴上,正好合适,就是铁有点重。 “如今兵马疾行,没咸阳那么方便,魏相清苦一些,先用这个挡挡风吧,待路过城池,再寻一个书生帽子。” 魏倩很是高兴,她的笑容难收住,很是快乐的嗯了一声。 第58章 决战(二)刘邦,你根本就不…… 她这一刻好像明白了韩信最后的选择了,老板将你放心上,看你头发乱了就敲一个头盔出来,虽然只是小事,但怎么就那么让人高兴。 老刘家的魅魔属性很强,就好像刘备给诸葛亮织了一顶草帽,诸葛亮嘴上骂道,主公无志乎?但其实心里也是很慰帖的。 这无关感情,因为职场上,作为高层,如果老板给权给高薪,还能对你照顾一二,是很难不高兴的,这是一种对她事业的肯定。 就比如他对韩信也是嘘寒问暖,但站在魏倩的角度,因为上帝视角,知道最后的结局,所以觉得刘邦的嘘寒问暖,解衣推食有点假了,但当局者,韩信收到这心意时,定是高兴的。 否则也不可能记在心里。 路过代国的时候,魏倩把这头盔给钱棠收着,她洗澡洗头后戴上了书生的锦帽,墨发掩在里面,两条细带随风而舞,只余鬓角些微毛发微动。 搭上儒士的大袍,仿佛成了男身女像的翩翩书生,钱棠有些嘴笨,但直夸她,惹得她哈哈大笑。 盖公烤着鸡,洒点盐,出行在外,尤其是打仗,万事都不方便,食物能熟就行,哪里管得了其他事。 分了她一只鸡腿,魏倩拿着啃了,唉,她跟着刘邦打天下以来,这一次是最苦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急冲冲的奔袭,还好她部曲在后面收拾东西赶来,柳细君还是很细心的,她必然能处理好。 刘邦这个时候估计已经与项羽打起来了,对峙在城池上,不让项羽过,项羽是不会绕道的,就会跟他扛上。 然后攻齐只能让龙且季布他们去了,他得先揍死刘邦,他不允许有人跟他犯贱。 魏倩长叹一声,这霸王,次次没讨着好,次次中刘邦的计,他但凡走个弯路,刘邦都拿他没办法。 偏偏他就吃刘邦这一通激将法,然后追着刘邦揍,结果就是他地盘越揍越小,越揍越小,直到赢到被围。 不然怎么越赢地盘越小,就是被这流氓给激的将,她有时候都觉得,虞姫范增都不是项羽真爱,刘邦才是,不然为什么虞姬范增说话他都不听,刘邦给他画什么圈,他都往里钻,这合理吗? 果然恨比爱更刻骨铭心,这兄弟情,她磕了。魏倩啃着盖公烤的鸡腿诽腹道。 韩信那边攻齐很快,他水淹楚军,龙且季布哪是对手,惨败,龙且被乱箭射杀,季布突围了出去,但他看着这逃出来的几个人,他没脸回去见项羽,就让人各回各家,散了伙,他继续当他的游侠。 这天下,他已经掺和不了了。 魏倩赶到刘邦的军营,情况就相持不下了,他与项羽在广武对恃,项羽天天气得骂他,让他出来单挑。 卢绾打小就是刘邦迷弟,哪受得了这委屈,“汉王,跟他打,不就是单挑,怕他干甚,揍死他!” 魏倩在军营里正喝水呢,咳得欲生欲死,她抬头看向卢绾,她觉得卢绾想让刘邦死,她有证据。 刘邦也懵了,“我吗?” 卢绾点头,“是啊,就跟他单挑,打不死他,嘴这么臭。” 刘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都懵了,不是,这么个事,“你觉得我打得过他吗?” “大王就是最厉害的,当年在沛县,谁打得过你啊。” “滚犊子,你别说话,可闭嘴吧。” 但刘邦也不能一直不出面,他不出面,项羽就要去支援其他楚军了。 于是魏倩特意穿了一身盔甲,去围观楚汉之争,项羽刘邦对骂。 项羽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声音隔那么远传过来,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刘邦——四年来为你我争夺天下,将士伤亡,百姓涂炭,九州之内无一日安宁。你若真是英雄,就单枪匹马与我大战三个回合,以定输赢!” 听得魏倩都吐槽,原来项羽还知道百姓涂炭,天下不宁这回事,他屠城的时候自动化身死神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三个回合,刘邦的头都没了,谁有病与项羽单挑啊。 刘邦身前盾牌挡了几层,严严实实,然后对项羽高声喊道。“霸王之勇,世上无人可比,我刘邦只愿与你斗智,无意与你斗力,只愿与你论谋,无意与你比勇。” 说完他哈哈大笑,身边张良郦食其一起笑了起来。 对面的项羽怒气值一直在加,已经开始人身攻击了,项羽其实还没有骂过谁,上一次羞辱的还是韩信,毕竟项羽是个贵族,他特别看重自己的脸面,如果有人能让他骂起来,那个人已经死了。 “刘邦!你本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懦夫!小小泗水亭长也敢趁乱世冒充英雄,你根本就不配!你不配!” 魏倩都笑了起来,不是,项羽骂起人来,除了声音大,也太斯文了,怪不得被老流氓拿捏呢,这能攻击到谁?女孩子骂渣男都不会骂,你不配——! 刘邦果然被他骂开心了,笑呵呵的,“不错,我刘邦出身布衣寒门,即非帝王后裔。又非贵族世家,可我就是要与你这没落贵族,争个高低上下!” 项羽喝骂道,“本王就奉陪到底!” 魏倩看着刘邦斯斯文文的与项羽对骂,她感觉刘邦完全没发力,平时他骂下属都比这骂得狠。 不是,你们是来打仗的还是调情的,能不能上点难度。 然后他们就回帐中了,她原本是怕项羽一言不合就射箭,她好拉老板一把,结果看见刘邦在调戏霸王。 好好好,这么玩的是吧。 …… 项羽遣使前来,欲说服韩信背汉自立,三分天下。 韩信看着阶下说客躬身低眉间尽是恭谨,言语谆谆似是发自肺腑为他考虑。 天色渐晚,殿内昏暗,韩信挥了挥手,侍从们悄然上前,逐一点燃烛火。烛影摇曳,与窗外残存的晚霞交织,殿内顿时灯火通明,映照出韩信冷峻的面容。 他看着楚军的说客,一吐当年在楚营被羞辱的郁气,数次献策,羽不用,那是他一次次被冷眼拒绝进入楚营权力的两年,项羽单纯的认为,他不配。 “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 看着楚臣,相比在楚地的经历,刘邦的形象都明亮了起来,高台拜将,汉王授印屈膝拜伏,将三军尽托付时,他也将这条命也压在了那场豪赌里,立誓争这不世之功,为汉开万世基业。 那些场景历历在目,仿佛昨日重现,山川之间,全军错愕,他们君臣那日执手,在信义里彼此相托,那一刻,他从小到大因为大志向所受的讥讽,贬低,嘲笑,在那时的朗笑声里,化作云烟,尽数散了。 “汉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於此。” 记得拜将之后,寒风凛冽,汉王解下王袍,披于他身,出征之时,汉王亲自为他扶正甲胄,叮嘱他珍重,如同父亲送别远行的孩儿。庆功宴上,汉王将自己的菜食推给他,拍着他的肩膀,托付三 军。 想到这里,韩信原本在殿内踱步的脚步骤然停下,他瞥了一眼台下的楚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伸手拿起案上的长剑,那是他自幼随身携带的佩剑,剑身寒光凛冽,仿佛映照出他心中的决绝。 手腕一抖,长剑如灵蛇般在空中挽出一道银光,对手还未反应过来,剑锋已如闪电般直逼喉间,寒光凛冽,杀气逼人。剑尖在距离咽喉寸许处骤然停住,冰冷的锋芒几乎贴上了肌肤,令人不寒而栗。 楚使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而韩信笑意尤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使君,幸为信谢项王!” 话音落下,剑锋微微一挑,随即收回。楚使如释重负,却已面色苍白,不敢再多言一字。韩信收起长剑,转身背对楚使,目光投向殿外渐暗的天色,心中再无半分动摇。 信义如山,君臣相托,王不负我,我不负王。 楚使走后,过了几天,汉使来了。 韩信看着殿下快马而来的信使,“汉王来信要我出兵?” “是的,大将军。” 韩信高傲的嗯了一声,抬起了头,“汉王还说什么?” “汉王所说尽在信里面了,我怎敢拆开。”信使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信拆开了信,撇撇嘴,又看向他,“那魏相可说了什么?” “魏相让我劝您出兵。” “只有如此?” 信使点头,“只有如此。” 韩信的忠,美妙就美妙在,劝他反的人知道,项羽楚使知道,刘邦不知道。 他对其他的人信誓旦旦,但是他对刘邦表现得很朝秦暮楚,就是那种,你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反了,你怕不怕? 那刘邦能不怕吗? 一个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时不时这么威胁老板一下,你不给我这个,我就要反了,其实韩信的本质是,仿佛小孩对家长,要这个东西,不然他就要打滚闹了。 但刘邦不是他爹,他对刘邦威胁真的挺大,他打下赵代齐三国,这个土地面积非常大,而且他兵马所在,完全在他的治下,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可以跟刘邦分庭抗衡。 但韩信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代入的,还是汉营的大将军,他觉得他打下了代地,齐地,这次刘邦甚至没有表示。 怎么能这样子呢? 打下赵地的时候,他都被封侯,封总督,这可是齐地。 他就这么打下来了,还赢得这么漂亮,汉王一点封赏都没,这合适吗? 这不合适。 他看着信使,也不写信了,就对他说,“你去告诉汉王,就说我刚打下齐国,这里无人治理,我没有名分,恐齐人不服,让汉王暂时封我一个假齐王,让我能肃清内外,三军才好动身,免得打下来的齐国又没了。” “这,将军不发兵吗?” 韩信冷了眉目,“你去就是。” 韩信又想了想,怕信使死在半路,指了身边的近臣,“你去与汉王说。” 第59章 四面楚歌(一)封什么假齐王…… 院里梧桐树枝上所剩无几的树叶摇摇欲坠终是被寒风卷了下来,刘邦高坐于堂上,冷眼瞧着堂下齐地说客阐明利弊诉着韩信请封齐王的意思,一时心头火高涨,抬脚踹在阶旁高烛架上,火星子擦着说客的袖袍猛得砸在砖石上。 刘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与韩信近臣四目对上,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远在齐地的幕后人,近臣惊惧跪地,侍从也忙乱地收拾着高烛,用长袖扑灭了初燃的火星子。 刘邦怒火中烧正欲大骂被身后魏倩拉扯住了袖子,拂开了她的手,二指并拢直指着堂下说客骂道。 “韩信此举是何意——你一而再拉我作甚!” 他被虎狼困得动弹不得,韩信这时却想自立为王,下一秒他不止被魏倩拉袖子,还被张良踩了一脚,他才低头看张良踩在他鞋上的脚,回头对上子房清透眼里的深意。 再转头看魏倩,魏倩摇了摇头,刘邦理智才从怒火中抽剥,慢慢回了神。 刘邦转头再看跪在堂下的说客,回想他方才的话语,此时的韩信,羽翼渐丰,便在权欲的起势与说客喉舌里,起了非常之志,此时他若凭意气与韩信对上,不论成败也得伤筋动骨,岂不便宜了项籍这头虎视眈眈的猛虎。 “说什么假齐王,大将军灭代、破赵、降燕,攻齐,爵禄岂能平赫赫战功,大丈夫有功当赏,要当也得当个真的——封齐王!” 刘邦心里窝着火,面上笑着给韩信封了齐王,待韩信的近臣走出门外,走远了之后,刘邦脸色才冷了下来,冷眼看人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在极为安静的房内,他又缓和了脸,看向魏倩与张良,“方才多亏了魏相与子房,否则坏事矣。” 萧何此时也进来了,他看着韩信近臣喜上眉梢的走了,走之前还喜滋滋的与他说韩信封王的消息,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魏倩也笑得很勉强,不是为韩信,而是为自己,刘邦一统天下的梦就此碎了,他得分封天下,韩信这样做得了齐王之后,其他的诸侯肯定有样学样。 都是兵强马壮的,怎么就不能封王了,你不封我就自立,这个时候是楚汉对峙的关键时刻,不能容许掉链子,刘邦一定会同意,再生气他都会忍下来,魏倩已经知道结果了。 意味着汉能管到的地方,只有半壁江山,另外一半在诸侯王那里,而她的办学,科举,是需要一个天下的,不然这半壁江山,功臣们都不够分,怎么匀出官职来给学子。 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意味着她得重新开始,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她的眼泪滚在眼眶里,与刘邦道,“汉王,我身体不适,先下去了。” 她甚至不等刘邦回答,便出了门,萧何想唤她,她走得更快了,回到自己房里,将门关上,她的眼泪终于无所顾忌的流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但她无法不迁怒,韩信这么做,他一时任性,将自己推入了死地,也推她的努力尽数白费。 不封王就不来打,他怎么就这么能呢。 原先刘邦的二十万兵马,手下将军能调来十万,韩信二十万兵马来围,这妥妥的胜利,彭越英布必定会来抢这一功,江山一统,什么裂土不裂土,谁敢裂土就是反臣,她以权钱分与功臣,王道推行,就会非常非常顺畅。 甚至韩信不来,他们也能把项羽困死,因为有利刅,有火药。可他偏偏威胁,不封王事就办不了,他会自立。 如此这样一来,前面仿佛成了笑话,王都裂土封国,侯要不要封地,不封怎么平息众怒? 谁还不是个功臣了? 这场权欲的狂欢里,刘邦身不由己,她前功尽弃,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突然头脑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想起先前萧何的反对,这哪用得着反对啊,直接就将她新政扬了呀。 魏倩又想到那些黔首,她先前与他们说,以后便都是汉人了,而如今,他们又会变成赵人,齐人,魏人。 杀了项羽后,这江山消停几年又会打起来,战乱永无止境。 她先前与韩信说的话,仿佛成了耳旁风,她劝他以忠义,但韩信对忠义的定义与她不同。而她那么自信的以为,没有蒯通,韩信就会是汉营的大将军,不会想着自立封王。 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许是价值与利益受到了冲突,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韩 信这么招恨,将士们为他独占功劳咬牙切齿,谋士们因为他的野心又惊又怕。 这一刻,她的迁怒与恨意也很难止住,因为大将军的一时任性,今后战火绵延。 魏倩流了很多泪,终是停了,她也不想哭,但这眼泪止不住,待擦干了泪水,她长呼一口气,想将状态调整好。 南仲这时敲门走了进来,魏倩看是他,“先生坐。” 南仲在她对面坐下,“我听盖公说了此事,便知道丞相心情不好。” 魏倩也确实很难扯出笑容,“先生此来是安慰我的吗?” 南仲摇头,“臣只是想来劝丞相,这并不关大将军是否要封地的事,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丞相的新政亦会崩盘。” “为什么?” 南仲看着魏倩,这个年轻的丞相,想一人改变世界,这是非常非常冒险的行为,她会与所有功臣对立上,立国前或许没感觉,但到了分果实的时候,事情就会爆出来。 哪怕压下来了,亦会有不满的声音,这些声音,经过岁月,又会化作怨恨,攻击新政,攻击丞相府。 “因为天下人心。” 魏倩看着他,“天下人心?这其中,天下人是谁?” “自然是旧贵族,功臣,诸侯王。” 魏倩呵笑了一声,“是吗?天下人心里竟然没有天下人,百姓的声音如此微不足道。” 南仲点头,这是如此讽刺,又是如此真实,没有人会管百姓们会从这场分封里得到什么恶梦,他们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王侯们的欲望那么大,而百姓们的要求那么低微,求一个太平,求一个安稳,怎么就这么难呢?他们才安生多久啊。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解法了,谁得这个天下都一样,因为始皇帝强行让天下合一,暴政苛法,引起了众怒,这众怒让项羽得到天下,又分封出去。 毕竟周分封制,国祚800岁,而秦统一,只有十四年,十四年就亡了。 这时汉想直接一统,何其难也。很难想象,朱元璋的大将军们在将近统一的时候,会与朱元璋说,老朱你先封我个王,你封了我就来帮你,你不封我就去帮陈友谅,他封。 在魏倩的认知里,这不是找死吗? 但这时代,天下公认刘邦可以做皇帝,但不是始皇帝的那个皇帝,只是因为他与项羽的对抗里拿了mvp,每次生抗项羽主力,像颁奖一样颁发给他一个皇帝的位子,类型于周天子,简称老大哥。 在韩信的认知里,他根本不惧刘邦生不生气,气死了他直接上位,名正言顺。他要了分封,当了王,这国家就是他的,他又不是在刘邦朝庭下混饭吃领俸禄的,他怕个锤子。 他就是要自己当家做主,住自己的宫殿,当王,还要当齐王。 齐国,现山东与河北,这地方,人口众多,疆域辽阔,比汉地可美太多了。 他做着封王的酩酊大梦,不愿醒来,不肯去看汉王眼底的野心,也许他看到了,但不紧要,因为他也有。 南仲叹了口气,“魏相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任何一个改变,都需要时间来证明,魏相想变革,又想科举,还想着民生福祉,这些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办到的,如果能,也是踏着鲜血往上填,才能如此。” 魏倩摇头,“先生不必多言,事已至此,皆看天命吧,我无愧矣。” 如果她这些年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被历史矫正成了原有的样子,那她拼什么,忙什么,她躺平岂不是更舒服? 果然不出她所料,彭越与英布也索要封王,彭越还看中了魏地,刘邦都气笑了,真是屎壳郎出洞,找死。 魏地是中原的腹心,被魏倩治理得繁盛更甚于关中,彭越怎么敢开这口的? 但刘邦也知道,这不是过河拆桥的时候,他还没过河呢,他必须在项羽死之前,将这些人稳住,他们手下的兵马还强呢。 然后他一一送信,写得情真意切,封了英布为淮南王,封了彭越为赵王,魏地大梁与安邑是他给魏相留的封地,不能允你,其他地方不剩什么了,还是封赵王吧,赵地大且物美。 卢绾见刘邦都封他们当王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也能混上一个王,毕竟他可是亲小弟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刘邦让他往东,他从不往西。 “那大王,我能封个什么王?” 此时一室之内只有他和刘邦,刘邦本就忍着怒气,忍到了极点,被卢绾这么一句给整破防了,他脑中的弦都断了,怒极喝骂道。 “你凭什么封王?哪个功不是我冲在前面,带着你立下的,你打赢谁了吗?你说,说,你到底凭什么敢要王?” 卢绾被骂懵了,刘邦把这些天的怒气尽砸在他身上,卢绾半句话不敢说,他看着刘邦的状态,只得退后几步,诺诺不敢言。 刘邦怒气难消,只让他下去,今天的话半个字不许透露出去,不然兄弟做不成。 卢绾被吓到了,只能连声应诺。 刘邦几个王砸出去,他们终于打起了精神,带着各自兵马,来广武支援刘邦,由韩信做总指挥,把项羽逼在垓下,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第60章 四面楚歌(二)她决定给这一…… 垓下楚歌凄戚,在粮尽困死的时候,这千古无二的霸王,终于落了幕,虞姫最后一舞成了绝唱,她并不悔遇见项羽,她觉得这么轰轰烈烈一场,才是她活过的证明。 她看他势起,看他称王,看他称霸,又与他败于垓下。 他叹虞兮虞兮奈若何,她只道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刘邦看着项羽做困兽之斗,想起最初在会稽之时,他们相谈甚欢,他们有共同的理想,亡秦,他们结拜为兄弟,说着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许下重重诺言,然后走到今天,他们俩到了最后的时候,他必须要困杀项羽,将这头横扫世间的猛虎,关回阴司。 项羽必须死。 如果他们不是相逢在乱世,项羽这样的性格,他们可能真的会是生死兄弟,毕竟他实在好哄。 刘邦看着项羽身下的尸山血海,纵到了这般地步,霸王亦是难杀,最后他杀得筋疲力尽,自刎在了乌江。 韩信起了野心,局势对刘邦来说,却并未到最坏的地步,反而乘风起势与诸将会合。向来被虎围困的他终成了狩猎猛虎的猎人,这头虎失了所有爪牙,在恐惧与围困里发出了濒死的怒吼,被分而食之。 刘邦对上韩信望过来的灼灼眉目,少年一如高台拜将时一般,他张扬着向刘邦伸出他的利爪,刘邦顺着他的心意赞扬了爪牙的锋利,他扬眉故作谦虚也难掩眉眼里的桀骜自得。 刘邦却觉得虎狼纵使俯首帖耳学狸奴百依百顺,也难掩虎狼本性,更何况这虎已有大志。 战场的血浸透进乌江岸边沙土里,再滚入滚滚而去的江河里,战场尘埃已落,大风也卷不动尸堆里的楚旗,而四面汉旗烈烈,将旗随风荡,汉军走过千里复千里,而今定疆汉土。 刘邦看着依旧一身甲衣的韩信,如拜将之时,在大风之下解下了自己的王袍披风,披在了他身上,四目相对视线相触,大风烈烈,刘邦就这样在沙场的血腥气里看了他许久,看着他锐利眉眼里的志向,看着他甲衣外坦然受之的王袍,看着他功高灭代破赵降燕攻齐围楚前途无量。 齐王——韩信。 项羽一死,魏倩终于从重重烦心事里找着了一件好事,是了,她真的认为项羽的死对于人间是一件好事。 她真的不想再收拾项羽屠城后的惨剧了,光只是汉土,这么些城,她光收拾焚烧尸体,驱逐预防疫病都花了很大力气,如果放在仙侠小说里,那就是一个危害世界的魔神,最终boss,放出来就生灵涂炭。 他仿佛是上天给大秦的诅咒,因为他破釜沉舟,始皇死后不过三年,大秦就亡了,有这样一个杀神,就算是扶苏即位,秦也活不了,如果这样一个人物有历史使命的话,他为亡秦而生。 魏倩觉得,他仿佛是秦自商鞅以后,六国的怨气,在六国亡后,彻底融合在一起,成了这么一个项羽,秦的恶梦。可他的杀性起来后,屠完秦,屠宰场便扩大成了天下,成了最终boss。 她始终忘不了百姓的惨,以至于他们拿下关中最开始的时候,百姓们卖儿卖女为奴,他们并没有管。 为奴好歹能活下去不是。 那种惨烈,希望人间不要有第二回。 韩信远远看见她,跑了过来,他有些兴奋,“魏相,我封王了,汉王让我衣锦还乡,将齐王改成了楚王。” 毕竟那可是楚地,项羽的地盘,又是他故土,衣锦还乡,自然比齐地更好。 魏倩不想听这些,她头疼,她转身就走,韩信拉住她,“魏相,你怎么了?” 魏倩转身拂开他手,“怎么,齐王,哦,楚王,是要我恭喜你吗?” 韩信都懵了懵,难道不该恭喜一下吗?“是啊。” 魏倩冷眼看着他,跟这种人生气,她就是气死,对方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死的。转身就走了,韩信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就被盖公的剑挡住了去路。 盖公看了看他,就朝着魏倩离开的方向慢慢离去。 刘邦厚葬了项羽,还去项家悲戚的为项羽哭了坟,哭得仿佛生死兄弟不是他杀的一样,张良不肯去,他与项羽有仇,只能魏倩跟过去了,她看着刘邦的哭嚎,她都服了,这是怎么办到的,哭得跟真的一样。 楚地百姓真的信了他身不由己杀了项羽,纷纷为兄弟情悲泣,还好项羽死得透透的,被分了尸,不然真会气得诈尸。 不过冲项羽每一次都会上当的状态来看,可能项羽自己都会相信,人间有真情,虽然他被分尸了,但他哭得很惨啊。 不能再脑了,她要有画面了。 她决定给这一对锁死,希望他们不要祸害别人,太般配了。 但她吐槽归吐槽,其实老板自己肯当戏精,总比让他们去当戏精好,比如演义里诸葛亮去哭周瑜,她代入诸葛亮,感觉实在哭不出来,甚至并不想去面对受害者的家属。 于是她戴着缟素沉默悲伤状跟老板身后,然后看他将楚地人心尽收复,毕竟项羽活着的时候操蛋,但他死了又是楚人的精神寄托,毕竟千古无二的霸王。 刘邦厚葬他,对项家不错,也是厚待楚地人心,大家都想太平。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刘邦依旧把楚地当成自己的地盘,韩信典型只能短暂持有,具体能持有多久全看他什么时候犯错,让他不犯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对刘邦脸皮的厚度,又刷新了认知。 几天事完后他们离开楚地,她发誓,就是离开这片土地的那一秒,刘邦的表情就变了,非常丝滑。 然后刘邦对上魏倩一言难尽的眼神,擦了擦方才还猛猛流泪的眼睛,把缟素一摘,往江里一丢。 “魏相怎么了?” 她还能说什么,她也摘下了头上缟素,往江里一扔,不带多留一秒。 “没什么,方才大王哭得臣都信了。” 她就说她信了他的邪。 刘邦也叹了一声。“楚人虽不喜项羽,但更不喜杀了项羽的我,这就是人心,我要不去表个态,楚地百姓就会拧巴下去,分不清我是仇人,还是乡亲,到时候僵持着没有意义,他们还容易被人煽动,我又不像项羽那般喜爱屠城,那也是我的乡亲,死人看不见,都是给活人看的,他们想要个态度,我便给个态度罢了,全了楚人一片心,谁也挑不出个错来。” “大王仁义。” 魏倩明显自他们封王后就很摆烂了,她觉得没有意义,她先前的计划,会随国土裂开一起裂开,不如学子房,待刘邦称帝后,拿着富贵功成身退。 她不想再与他们掺和。 她明晃晃的态度摆在这,刘邦当然看得出来,而问题是,王已经封出去了,就算要过河拆桥,找莫需有罪名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夹在几方中间,根本就不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功臣们看见封王封国,心思也活络起来,他现在被这些人架着,当周天子,简直就是笑话,他要是只想当周天子,他与霸王硬抗什么? 周天子还不如诸侯王呢,好歹诸侯王有实际封国,不用调节乱七八槽事。 刚打下来的天下,他又得重新打一遍,这合理吗?有他这么折腾的吗? 他恼韩信的不识好歹,但人心是偏的,他更恨彭越英布瞎掺和,还狮子大开口。 最后,诸侯王甚至不等刘邦回咸阳,去阿房宫走流程,就想着让刘邦在楚地找个地方登基,然后他们参加完就散了。 刘邦冷着脸没说话,冷眼盯着那几个也跃跃欲试想封王的功臣,还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他登基大典自然要在咸阳,诸公爱来不来。 可以说此时功臣们的娇狂到了一种地步,但魏倩却是知道,原历史是妥协了的,就在定陶登基,是戚夫人老家,这也是因为当初没有宫殿,所以不计较。 但如今阿房立着,他们还敢让刘邦就近找地方登基,可以说实在是过分了。 他们轻视是因为站他们视角,他们也是诸侯王,平起平坐了,老刘摆什么谱,项羽当年都没摆这么大的架子。 但刘邦的刀已经开始磨起来了,站在刘邦的视角,这些人就是欺人太甚,刘邦没有当场怒骂他们,可以说就没把彭越英布当活人了,偏偏那些功臣也在那跳。 在返回咸阳的前一天,刘邦叫来了魏倩,此时一室之内只有他们两人,一如最开始在会稽时,他们的密谈,这段君臣之谊的开始。 其实这些日子异姓王跳到刘邦头上找事她也不是没看见,她知道此时的刘邦身不由己,但她就是很难打起精神来了,毕竟以后他身不由己的时侯更多。 他们相对跽坐,刘邦将封魏王的诏书递给她,上面是佑大的魏国,她看着这诏书,猛的一震,抬眼与刘邦对上视线。 刘邦叹了一口气,他也很无奈,难道是他不想皇权独占吗?肯定不是,除非他有病,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魏倩自韩信请封王至今,这些日子在朝事上一言不发,他便知道,朝堂留不住魏相了。 魏倩要的,是大一统的朝堂,是李斯的那个相位,所以她让他当始皇的那个皇帝,可功臣们跳着要封地,他这些天被这些人上窜下窜得头疼。 “大王这是?” 60-70 第61章 道心不稳(一)这一路多仰仗…… 魏倩看着魏王二字,有些记忆就翻了出来,凭心而论,刘邦对她很是不错,每次封别人什么,都会记得给她更高的位子。 她十八的时候,就感叹自己封无可封了,她看着已生白发的汉王,她这些年在汉地,其实并未有一丝不顺心的地方。 汉王是最适合当老板的人,她实在不喜欢秦皇汉武那般的压迫感,奏个事还得跪伏恭敬,那对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刘邦看着才二十一岁的魏倩,他还是记得,最开始的魏府,在他一穷二白,一个兵马都没有,不知明日何处的时候,魏倩在魏府门前教黔首做吃食,教他们手艺。 然后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对乱世如盲人摸象,如指路明灯一样,给他指明了未来的方向,让他得以以最快的时机发家。 而今辜负她一番新政,别说科举,日后怕是先前农税改革都难。这种情况,他也没脸让魏倩再助他,人家也不是欠他的。 “这一路以来,我多仰仗魏相,而今天下已定,分封功臣之时,可论功者,谁能比得了魏相呢?魏相使得天下贫苦黔首都有了喘息之机,也一路助我高歌猛进,以成帝业,以定汉统。” “如今封王事岂能少了魏相,魏家原就是魏国王族,此番也是成全了魏民之心。” 魏倩看着这唾手 可及的王位,可她明白,这只是刘邦的恩义之心下的决定,而不是帝王之心,一如给子房划三万户,他的心态就是别人有的,你得有更好的。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现在的刘邦以为自己可以与功臣共天下,但不出两年,刘邦就要举刀对上诸侯王了。那时的他,就是要这完整的天下,少一块都不行,魏国又是中原腹心,腹心之地怎么可能让与他人。 所以魏倩推辞了魏王位,她摇了摇头,“汉王的心意,臣铭感五内,可臣还是初心如故,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天下才能太平,才有太平,否则,又是一个千百年的东周乱世。” “臣原本想辞去相位,不再掺和朝野纷争,但当汉王拿出王位的时候,臣又觉得,还是这相位更适合臣。” 刘邦看着被推拒的魏王印,他怔怔的看着魏倩,魏国是一个极好的地方,所有功臣都巴巴的望着这块地。 “魏相,我向你许诺,三年内,魏相的新政,在这片疆域,尽可施展。” 魏倩也不是矫情的人,老板既然表了态,那她怎么能因一时之气,就把股份卖了,她费了那么大心力抢来的原始股。 她这些时日也钻入牛角尖,南仲劝她顺其自然,还给她几本道家书籍,上善若水,她去强行改变,就会伤及其他人利益,这片江山姓刘,她何苦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想救百姓,可自救者天救,她若强行去救,又真的能救吗?救到什么样的地步才是救呢? 她当这一国之相,还能护上一护,她若一时之气就此甩手,未来真的能甘心吗? 她突然发现,是以前的路太顺了,以至于有点挫折就能摧垮她。但这事里,真正利益受损的刘邦却忍着火气与功臣们周旋呢。 “得遇汉王,是臣一生中最大的幸事。” 刘邦笑了起来,“这话该我说,得遇魏相,是寡人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事。” 他俩相视而笑,魏倩起身将这封王的诏书在灯火下点了起来,火舌很快就帛书卷走,只余尘埃。 “大王若是封,臣只要故土大梁足以,那里有臣的祖庙,也将是臣的身后之地,其余的,臣不能受,只能辞尔。” 刘邦深为感动,在满朝狮子大开口下,魏倩可以说,大功于国,却什么也不求,只求一个政通人和。 “魏相推辞不受,我又岂能薄待魏相?” 魏倩摇头,“大王不曾薄待我,我年少而居相位,如果不是大王力捧,压下一切不满之声,那些官吏不会听从臣的调令,臣一直知晓,臣不善于交际,行事多有任性,今后还得陛下多包涵。” 刘邦摆摆手,“与韩信相比,魏相可以说八面玲珑了。” 他的那个将星才是,他都不懂韩信的骚操作为什么可以骚成这样。 彭越也是,学谁不好,就盯着韩信学,不是,那种处世之道他学来是为了恶心他的吗? 有对比才有伤害,相比之下,魏倩宴会上喝果饮,闭门谢客,为人奢侈,喜商贾业,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还能为国增收。 魏倩想着韩信的操作,那确实不能比,跟他学会失去一切社交。 “其实臣先前迁怒韩信,但是臣也听说,在两军对垒之时,韩信拒楚使,言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从,故吾以得於此。以谢项王。” 刘邦都惊呆了,“有这回事?” 魏倩点头,“果有此事。” 以后世来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这个时代真不知道,韩信的傲娇,他会以军功求表扬,但决不是说这些,很多表忠心的话,他都是跟别人说的,跟刘邦他可浑了,半句好话说不出。 人是有信息差的,韩信对楚使的话,楚使被拒了,自然不肯多说,而陈平知道,但陈平传话很贵,且不管闲事。 这些话还是韩信死后,蒯通被抓,面对要烹煮他的大锅,蒯通才用韩信的这些话,躲过了生死劫。 那个时候刘邦才知道韩信以前的忠心,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又理所当然,韩信若真有反心,怎么可能束手无策? 才奏响了大风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站在她的角度,她当然恨韩信坏她大事,但在韩信角度,这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的,他要一个封王,又怎么了? 天下都打下来了,自然是到了分蛋糕的时候,他给自己抢下一块大的,只能说他性急,还没等切就要抢,把好好的蛋糕弄糊了,她这种洁癖的就吃不下去。 说完这些事,她也准备出去了,打开门一个人立这吓她一大跳。 卧槽,这怎么有个人啊! 这木房子也不隔音,想吓死谁?还敢偷听朝庭机密? 刘邦也一言难尽,这人阴魂不散,甚至有的时侯爬床底,蹲房梁。 魏倩一脸懵的看着他,“你谁啊?” 史官也没料到她出来得这么急,他都没来得及跑,写字写入迷了,他举手弱弱的说道,“我是史官。” 说完还憨笑,魏倩简直一脸嫌弃,不是,原来史官真的蹲墙角啊。 这个时候还没有帝王起居录这些东西,史官想获得一手材料,全靠不要脸,不要命,皇帝还不能杀他,不然什么谣言都会有。 正史再差,也没有野史野,毕竟未来的钩子文学不是开玩笑的,不过老刘家也不怕这种东西就是了,别人家可能是同人杜撰,他们家是正史,毕竟死了带入坟墓的,尺度都很大,后世挖出来都一言难尽。 最后,封王的只有四个,楚王韩信,赵王彭越,韩王信,淮南王英布。 刘邦所拥有的汉地,基本上都是治理得非常繁盛,魏倩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大差距敢这么跳? 但这可能是思想问题,没人会把周天子当回事,无论他多富,他敢对诸侯王下手,诸侯王就敢连合功臣,连合匃奴,弄死他丫的。 儒家忠君爱国那一套还没上场呢。 魏倩看着这些人,尤感前路漫漫,她先前想躺平也不是没有缘由,天天对着这些没头脑的人,谁想奋斗? 可她撒手容易,那些日子刚好起来的百姓呢?好不容易才脱离人相食,活出点人样了,她的治理才开始罢了。 知天易,撼天难。 她想做一件大事,就该有与之匹配的心态,也许她终其一生也难达到她想要的世界,但只想她一直往前走,就是成功的。 她以前想当管仲,破樊而出的黄鹄,如今她想了想,成为狄仁杰那般爱民护国的人物,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天下并不想改变,就想一个人并不想上进,用鞭子抽他,死命拉他,真的对吗? 她以前总说王侯没有把黔首当人,可她又去听黔首的声音了吗? 她并没有,她只是将她自己觉得好的政策给他们,不听人言,她也只是将他们视作她功垂金石的工具。 以前年少,如今想来错事繁多。 盖公听她倾诉哈哈大笑,盖公是道家大贤,他观世事洞明如棋,又崇尚自然之理,他看着已过冠礼的魏相。 “魏相谬矣。” “谬矣?” 盖公坐在石凳上,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是在魏府的亭台,旁边有池,喂着一池锦鲤。 “魏相方才二十,可不是过度自省的时候,此时畏步不前,难道要等年过半百才大展宏图吗?” “可是所有人都对我说,天下百姓不想变,他们不愿变动。” “魏相,有些事情黔首是不会懂的,你要是问他们,他们只求温饱足矣。是因为他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眼界,他们不知书,不识理,还易被人摆弄。”盖公看着魏倩,“而王侯希望他们一直如此,安分守己,不要抢他们后世子孙的任何东西。” “魏相,一直如此,便是对吗?” 魏倩如醍醐灌顶,看向盖公,起身揖了一礼。“盖公大才,倩受教。” 盖公叹了一声,“魏相,任何人想做事时,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哪怕只是想求一点个人进步,摆脱自己的困境自救。人们常说自救者天助,但都是那些人自己迎着阻力冲上来,而不是天助。更多的是想自救,而被水下沉浮的人死死拉住,困死在原地的,这才是大多数,但人们是看不见这些人的。” “当有人想拉他们一把,还会被人阻止,这明明是此人自愿,否则他怎么不呼救呢?多管闲事。” “可水下的人一呼救,就会被呛死,他们是不会管的,因为他们 只想那些人死在下面。如果魏相以前真的做错了,为什么天下都在受益呢?” 第62章 道心不稳(二)魏…… 盖公想起以前的魏倩,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半点也听不进建议。 但人可以为理想一意孤行,也可以停止不前,稍作休息,却不能后退,一步退,步步退,然后散尽灵气成庸庸路人。 “盖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魏相,道心不能不稳啊。” 魏倩失败的时候,对自己以前的奋斗,都陷入了否定,她是不是多管闲事,上天纠正了历史进程。 但其实依旧是进步的,阿房宫未被烧毁,书籍技艺未曾遗失,咸阳还在,长安学府已成,百家皆磨刀霍霍,要学子从新朝抢下权力。科举未被取消,他们日后想要什么,自己去找功臣争夺,做蛋糕的时候没出力,分蛋糕难道还要她喂嘴里吗?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一只苍鹰掠过天际,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刘邦将于阿房宫,现未央宫立汉登基,定都长安。 阿房宫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于渭河以南修建的宫殿,选址在秦都咸阳的上林苑内。那八百里的规划也就长安的宫殿建成了。 只余,前殿,磁石门,兰池宫,上天台,祭地坛,上林苑。 其他地方都拆了,地基都填上了,刘邦将阿房改为未央,将秦离宫修整一翻,改为长乐宫。这样一来前朝后宫离得有点远,但无妨,费的是妃嫔的时间,总比在咸阳宫跨越两城的好。 但如今长乐宫还在修膳,后宫还是住咸阳宫,未央宫没地方住,兰池宫吕后搬进去了,理由也很正直,立国事忙,她不能隔着城处理吧。 这对于刘邦来说简直天塌了,这导致他回到长安,与吕雉的距离仿佛回到了新婚,他再渣也不能带着戚夫人与吕后在一个宫殿厮混啊,哪怕宫殿房间多,可抬头不见低头见。 只能天天催着萧何问,长乐宫怎么还没修好? 萧何也很无奈,装修加建宫殿都不难,让吕后满意很难,那不是图纸一遍遍被否了吗?索性修新城去了,就没人手装修长乐宫了。 再说还是新城重要,长乐宫不能住,咸阳宫是住得下的,咸阳宫大半都是空殿宇。 由于戚夫人为这事哭闹不休,作天作地。刘邦只能忙完正事,骑马几十里地,回咸阳宫哄爱妃,现代长安到咸阳开车都得四十分钟,他骑个马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天天奔波。 怎么不是真爱呢? 于是,真的就遇到一回刺杀,但好在都没事,刺客像是来踩点的。 于是吕雉就与刘邦闹起来了,立国前能不能消停一点,没人能管住戚姫了是吧。 眼看着后宫的火要烧到前朝,萧何立刻出了长乐宫图纸,吕后这个甲方终于点头,然后就去布置了。 毕竟秦离宫是个小宫殿,修成后宫,跟重建没区别了,所幸魏相给长安的方案里,长安这新城不止没花钱,还大赚了一笔。 所以请工匠修长乐宫,并不废什么事,也不需要费民力,民众对于给钱的活还是很乐意干的。 尤其是又是给汉王修宫殿。 但魏倩脸绿了,以前打天下的时候,阿房宫也就最开始的时候去,后来吕后来了,政治中心也一直是咸阳宫,这离魏府很近,始皇当时信重李斯,李府虽然大到能跑马,但离咸阳宫距离很完美。 如今要定都长安,她仿佛变成了那个跨城上班的打工人,原先戚姫闹的时候,她还能蹭老板的安保,她部曲百人,她都是很爱惜的。 魏无知看不惯她依恋魏府的模样,这有啥,长安不也有房,有什么不能住的? 魏倩撇嘴,住惯了豪华庄园,再去住毛坯,谁能住得惯? 所以魏倩让墨家子弟给她装修长安的府邸,她当甲方,终于在对面怒气值达到巅峰时,她决定还是第一版。 今后几十年她要住的地方,装修当然不能凑合,否则她的富有有什么意义? 在装修的期间,她直接待咸阳了,有急事叫她,她居家办公。 刘邦看到她的骚操作,也想有样学样,被怒气值到了临界点的吕后掀桌痛骂,神经病啊,这是你登基,你好意思窝咸阳? 魏倩在府里与张不疑吃着后宫的瓜,她可算是知道吕后对戚姫为什么这么大恨意了,刘邦要负全责。 但这么吵吵闹闹了三月,登基仪式终于开始了,大汉正式立国。 未央宫前,九重宫阙巍峨耸立,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晨光熹微中,刘邦身着玄色龙袍,缓步登上高台。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王朝的脉搏上。 台下,文武百官肃立。魏倩与萧何站在文官之首。 礼官高唱,“吉时已到——” 钟鼓齐鸣,声震九霄。刘邦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脚下的万里河山。他的目光扫过群臣,在韩信英挺的身姿上稍作停留,又掠过张良清瘦的面容,最后落在魏倩萧何身上。 “朕,刘邦,承天命,即皇帝位,国号大汉。” 他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惊起远处树梢上的几只寒鸦。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礼乐声中,刘邦接过传国玉玺。那方玉玺温润如玉,却重若千钧。 “陛下,该祭天了。”礼官轻声提醒。 九鼎列于殿前,象征着天下九州。刘邦回过神来,缓步走向祭坛,檀香袅袅升起,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祭坛上,祭文诵读声中,刘邦仰望苍穹。他想起昔日许负说他的命数。“阁下如今虽只是游侠,但终将成为天下贵人。” 礼成,群臣再次跪拜,登基礼成,大汉就这样拉开了序幕,登上历史舞台。 事后诸侯王都带自己人马回国了,但刘邦很骚的又夺走了韩信的兵权。 不是,谁家诸侯王跟他一样这么点兵?防守也不够啊?人干事? 很明显,汉初朝臣的礼数,也就仅于登基那一天,毕竟国之重典。 以前刘邦都是开会,议事也就那几个文臣在那商量,但现在不一样了,在前殿开朝会。 魏倩感叹,阿房宫柱子质量,还是比历史上未央宫的好,起码抡不断。 刘邦捂着脸拍桌,“成什么样子!你们成什么样子!玩杂耍玩到朝会上了!周勃,朕说话的时候不许再吹锁呐,要不要朕再给你配个哭丧队啊!退朝!” 然后下朝后沛县兄弟面面相觑,“大王咋了?刚不是闹得好好的吗?” “说你没规矩。” “胡说,我又没像那小子一样翻跟头,那周勃也是,怎么还抱个锁呐在吹,多不吉利。” “他不一直都这样。” “那就是大王变了。” 魏倩每天都在憋笑,萧何看她兴灾乐祸看戏的样,“魏相想笑就笑,不必憋着。” 然后魏倩就笑出了鹅叫,边笑边走出的宫殿上了马车。 是她以前对汉的草台班子理解不够通彻,当周勃在大殿上吹起锁呐,她看着文臣们一本正经维持形象的时候,她就难绷。 长安城很是繁华,学术气息很浓,经济重心在咸阳,但这两城离得很近,路也修得最多,所以无妨。 魏倩在长安的府邸不大,就她住,加上她的部曲,秘书,门客,丫环婆子,住得下,毕竟他们也都是有家要回,值班的时候住住,汉时假期也多。 魏倩假期都是回咸阳休息,所以长安以办公为主,装修也偏正式风,朱漆大门上,铜钉在暮色中泛着幽光。门前两尊石狮,昂首挺胸。绕过影壁,便是一片开阔的庭院,青石铺就的地面。 庭院两侧,是两排厢房。东厢是书房,西厢是议事厅。书房内,四壁皆是书架,案几上,一盏青铜灯静静地燃着。 这都是用来待客的地方,所以都很符合这个时代高雅风。 穿过庭院,便是正厅,正厅后,是一片幽静的园林。园中假山错落,曲径通幽。一池碧水,倒映着天光云影。 然后才是后院的布局,她 的主院她也很满意,并没有咸阳的奢华,却极为风雅,床帷深深,井水也清。 她的侍女们又很讲究细节,春天房里花瓶的花都是两天一换,院子里有新栽下去的枇杷树,还有花花草草的树丛,明年春天,就会美不胜收。 其实她的科举制依旧在按部就班,刘邦封侯不裂土,压住了朝堂不满的声音,功臣们的封地,他们有百姓的税收,但没有管理权,在汉管辖范围,与以往别无二样。 刘邦有个最大的优点,不甩锅,他认为魏倩的新政他收益最大,所以他自己抗下了,功臣们天天在朝上发疯也没用,他们在自己封地,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力。他没有再大方封侯400,彻侯不足100,其余按军功爵封。 官吏制度法律严苛,地方官要么有能耐的功臣上,要么科举选拔,反正魏倩设立的奖惩制度在那里,一切凭政绩说话,这是最有效恢复生产的,人口实在太少,而国土很大。 依旧可以推荐,但推荐人要担责。 这样功臣们限制颇多,就得以身作则,从刘家人自己开始,宗亲里有个杀了人,刘邦依法处置,杀人者偿命,夺其爵位。 这才把事情压下来,这样就显得那几个异姓王有点过于爽了,凭什么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长安朝臣们寡一块,异姓王畅快着呢,他们在封国杀人放火朝庭都管不到。 刘邦为了恢复人口,立国的法里有一句很重要,以前因饥饿卖身为奴隶的释为平民,奴隶也是人,杀奴亦是死罪,但不同的是,可以赎死,五十金。重伤奴隶,赔偿后奴隶恢复自由,与旧主缘尽。 这是极大的进步,天下依旧有大量奴仆,至少这些规定,能给予他们保障。毕竟以前,奴隶被杀也就被杀了,那是主人家的私有财产。 因战乱逃亡山泽的民众,归还故里,领取原有的田宅。战争期间流亡山泽没有登记户籍的人,令各归其县,登记户籍,恢复原有田宅。 第63章 天下书籍(一)魏倩见识到最…… 让大量兵卒解甲归田,凡退役归农的军吏卒,按军功大小,分配田宅或免除若干年徭役。 所以魏倩心情不错,还在与郦食其讨论以前说的均田制。 萧何得制法典,因为立国后约法三章就儿戏了,《九章律》就出世了,萧何一边说她偏激,结果九章律前言就是给皇帝立法约束。 九章主要是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具律、户律、兴律、厩律。 可以说取秦律之长,严苛,废秦律之短,过于严苛。 凡事有法可依,正义才有生存空间,而且这才刚立国,后面其他法律都得陆续跟上。而且大汉初年,虽然功臣们没规矩,由于刘邦打天下速度过快,从造反到立国,也就六年时间。 六年,秦法依旧扎根在天下人心里,影响并未消退,这不趁热打铁,以后真松散了可怎么治? 所以魏倩见识到最大骗局,约法三章,他都打下天下了,谁跟你约法三章,起码得九章,一章几百条。 她除了能说6,还能说什么?亏她先前还担心法律太松散,原来无为而治,就是继续秦政法,一成不变,无为而为。 还是变了一层的,比如不合理的严苛,都删减了。法律上面盖一层道儒的皮,民生放到重点。 魏倩还注意到婚姻法,西汉法律严格保障一夫一妻制,禁止丈夫改变妻子地位,违者将受到严厉惩罚。离婚也比较严苛,男方可以七弃,是指女方如果有不顺父母、无子嗣、**、嫉妒、患恶疾、多嘴多舌及盗窃等行为,男方可以提出离婚。但如果女方无娘家可归、为公婆守孝三年期间以及婚前贫贱而婚后富贵的情况,七弃是不被允许的,男方也会被罚。 吕后与刘邦就属于婚前贫贱而婚后富贵,哪怕他与吕后相看两相厌,想废太子是因为只能废太子,废后门都没有。 这个时代,平民家主要劳动力还是男人,女方离了婚姻,寸步难行。除非有钱,无论哪个时代,有权有钱是不分性别的。而且这个时代,女多男少,徭役战争屠杀消耗了太多男人,家里有个壮丁不容易。 项羽的屠城骚就骚在,他把女人小孩当资源收了,男人与老人惨烈。秦始皇修长城,修陵墓,修宫殿,基本上也是壮丁服役。秦二世更是,男人对男人是最狠的,上层不把下层的人当人。 当女性占人口比例重,她给女孩争取可以读书,科举的机会,就很顺利。如今才刚刚开始,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未来她们夺得更多话语权后,很多律法会重新为她们完善。 毕竟权利与义务持平,只要不脱离社会劳动,社会就得保障。 明清的骚在给女人裹脚,走路都成问题,还谈什么掌握命运,可不就任人宰割。 她搬进长安府邸,准备请刘邦吕后,张良萧何郦食其陈平,曹参卢绾周勃樊哙,聚一聚,暖暖府宅,怎么也是新房。 并没有多请人,就是一桌聚会的事,如果韩信是大将军,还得加他一个。 她都不懂,韩信一个孤儿,非当大王,他需要称孤道寡吗?他本身就是啊。 他在楚地没人管他,他失去了兵权又得跳,她都替他心累。 图啥呢? 她发现他们楚人就很喜欢衣锦还乡,史上项羽得到了关中之地,不管范增怎么劝,也没有选这块,而是回彭城立都,必须跟乡亲父老秀成就。 韩信也是,原先是齐王,但刘邦忽悠他,拿楚王给他换,他就应了,觉得自己确实该回去装个逼了,衣锦不还乡,穿锦衣没有任何意义。 结果齐王变楚王的交接里,刘邦丝滑的夺了他兵权。 刘邦也是,虽然他留在了长安,但明显更想念故土,万岁后魂魄尤思沛。 魏倩觉得可能自己不是这个时代人的缘故,对故土没有很大执念,她反而更喜欢咸阳,因为魏母将魏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回去就过得很安心。 对于大梁的老宅,由于她如今的身份,老宅给她留出主院,虽然她一年都难去住几天。 但大梁人明显更想她,经常派人来咸阳给她送特产,天下人认为大梁是她的故土,也会给大梁人几分面子。 韩信找她她不理,始终不明白哪得罪她了,明明之前一切都那么好。 然后把一切归为她心情不好,女人,总是阴晴不定的,魏相更是不可琢磨。 他找到了漂母,赠她千金,谢她当年一饭之恩。由于刘邦以德报怨,厚待雍齿,让天下信他的公正,韩信觉得可以抄,他也以德报怨,给了屠夫一个好前程。 这两步都没错,他骚就骚在第三步,对常年去蹭饭的亭长家冷嘲热讽,他对于当年亭长夫人的冷嘲热讽耿耿于怀,只还了饭钱。 这就离了个大谱,显得上面两步都很搞笑,升米恩斗米仇,合着对他可以欺可以赠个馒头,但不能养着,不然就成仇。 刘邦听了都捂脸,他们一群人在魏倩新宅子里聚,吕后没来,她觉得夫妻去一个就行了,刘邦爱凑热闹。 “魏相,他这操作他居然洋洋得意写信跟我说,他深得我真传,你敢信?” 此时时间还早,他们在庭院桃树喝茶吃糕点,桃花含苞待放。 一群人哈哈大笑,魏倩府上不允许史官上门,谁还没点隐私了,但好在史官对她府上并不感兴趣,过于能打,他不抗打。 魏倩也不知道说啥,韩信的操作,她从来就没有理解过。 “也许韩信还真这么觉得,他觉得他办的事非常完美。” 刘邦笑着摆手,“他就是这么以为,我真是服了他了,这么大年纪也不成亲,但凡身边有个能干的婆娘也不能让他这么任性啊,像什么话。” 然后他想了想,“韩信二十七了吧?” 曹参点头,“差不多。” 张良觉得韩信主要是年轻单纯,“他幼时丧父,少时丧母,于人情上无人教过他,有些欠缺很正常。我家那个逆子,自小带 在身边日日教他,不也一根筋?” 刘邦哈哈大笑,“无妨,他虽然一根筋,但魏相能耐啊,互补,互补。” 魏倩咳了咳,不理会他们拿自个开涮,“周勃,你那个锁呐就别拿出来了,我这新宅呢。萧也不行。” 周勃只得停住给她表演才艺的行为,他们跟着魏倩哈哈大笑。 他们又想起前几天周勃看兄弟们在朝会上表演才艺杂耍,他也拿出锁呐开始搞事。 刘邦第一次当皇帝,发出不能理解的质问,“当年始皇朝堂也这么热闹吗?” 陈平都没忍住咳了咳,张良一言难尽,魏倩没忍住笑出了鹅叫。 始皇:勿cue。 你汉的草台班子是真草台。 但也没办法,汉的班底就是一群黔首,他们是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好的回答。 向这天地证明,王侯,谁都可以当,有压迫就有反抗,汉人没有奴性。 魏倩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谁规定朝堂必须严肃等级分明呢,只是把开朝会变成聚集派对是有那么点小问题。 刘邦觉得还是不能这么下去,这像什么话?当然他看的始皇排场可不是这样的杂耍,他决定之后捏着鼻子找一下儒士吧。 子乎者也也比天天给他吹锁呐好。 但要一群市井之徒学会礼仪,很难的啦。 魏倩不想管这中间的事,有人把君臣边际弄模糊,她作为臣子,是受益者啊,不能捡着便宜还说人不懂规矩。 于是她错开话题,“陛下,昔日始皇一统天下,为了愚民,不许百姓家中私藏私书,这很不合理,读书知荣辱知对错的百姓,肯定是比野蛮人更好管理,他们有理想,国家才有未来。” 这原本是吕雉一朝才解开的政令,她想提前,甚至更完善。 张良听后才想起来这回事,“这确实,士人读书家中不蓄书,过于苛刻了些。” 对于这事,萧何陈平纷纷应声,这谁家里没藏书啊,这都犯法,太过了。 要是魏相不说他们都忘了,他们现在书房书都挺多,因为咸阳宫内有天下藏书,以前始皇在位的时候,立这法律,让天下人把书都封于咸阳宫,家里不许私藏,否则翻出来就是重罪。 所以历史上项羽烧咸阳,烧得文明都断了一层。 历史就断层了,最多只知道东周,前面的历史不知道,全靠神话猜。很多墨家机关书籍也在咸阳,就其他百家都有备份,墨家人脑子一根筋,全交上去了,不止墨家,很多绝版匠籍,医书,历史,文学,诗歌,地理,数学,天文等等。 天下的书啊,一把火烧了。 先秦诸子有备份的,比如道儒法,他们的学术传下来了,还有诗经楚辞。 始皇独夫之心,日益骄固。他的功劳很大,六国都已经各有各历史上千年了,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化,秦其实吞不下的,但他强吞,他统一文字是非常重要的。 然后六国成一个整体,秦。别管他们满不满意,愿不愿意,他们就是变秦了。 然后就被始皇搜刮,全当徭役使,集体变二等公民。 因为秦走的是军国主义道路,除非永远有仗打,永远赢下去,否则没有人可以永远压迫天下人。 刘邦能得天下是很幸运的,他就是遇见了一个秦始皇,帮他把江山整理了,还厚今薄古,奴役万民,让天下对他恨之入骨。 本来就强吞的天下,他一死直接崩了。刘邦这个时候面临的天下,不是六国的天下,是被推残得奄奄一息的整体,其中老秦人最苦,离咸阳太近,离天堂太远。 刘邦完完全全继承了秦始皇的一切政治资本,萧何一入咸阳宫,把能搬的书都搬了,不然真的就全没了。 就会如同罗马一样,一把火把文明绝种。 幸好有刘邦为始皇兜底,不然天下是不认同统一的,一旦分开时间一长,大家只会想起统一的可怕,项羽分天下的时候就是因为天下对统一的排斥是最浓的时候。 是他善吗?打下天下分给别人。 刘邦觉得大丈夫当如斯,他在为这理想奋斗的时候,不知不觉顺便把秦的烂摊子收拾了,秦为汉基,汉承秦制。 于是始皇的功绩得以彰显,有了意义。 秦汉成了一个整体,始皇做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把自己吃死了,天下人觉得有毒,刘邦看了看操作,觉得螃蟹能吃,但不能这么吃,于是换了种方法烹饪。 秦成于商君书,也亡于商君书。 第64章 天下书籍(二)他去往秦国,…… 这个时候提起家藏私书的事,刘邦见手下人文人都应声,他也吃着糕点发出了好奇的感慨。 “始皇当年为什么要定这种法?多得罪人。” 魏倩也不理解,“想愚民吧,哪怕官吏不够,也不让百姓读书,结果天下人没愚到,自己儿子分不清鹿与马了。” 始皇的这个操作,到最后被东汉的士家学去了,他们作为汉朝推行王化的受益人,自己读了书有了见识,当了官,然后就不让书籍流通于市面,门阀开始当道,学术开始封闭。 张良想起咸阳宫的藏书,那里也有韩国的典籍,他少时见过韩非,始皇帝说能与此人游,死不恨矣。 他去往秦国,再没回来。 “暴君行暴政,如此而已,秦被天下人恨之入骨,也因此而亡。” 魏倩看得出来,子房对秦怨气很大,不过也理解,国仇家恨夹在里面。 “其实我倒是觉得,始皇并非只有暴政,秦为汉基,汉也承秦制,只是我们要取长补短,秦好的东西我们吸收,恶的一面我们更改。以史为镜,可以知更替。” 陈平看了过来,“魏相大才,好一句以史为镜,可以知更替。” 刘邦也觉得有道理,“那这个就废了,书也不是武器,始皇的不允许私斗挺好的,看看现在的游侠,一言不合就斗狠,律法都管不住这些个人。” 魏倩点头,其实天下不许造私刃还是没改,只是刚过了乱世,谁还没把剑,没把刀了?这也不好去人家家里查。 “不光废,我们有藏书楼,长安与咸阳,可以建造两座大图书馆,反正我们现在有纸有书有印刷,很是方便。图书馆学子可以凭学生证进,在里头看,抄书都不要钱,但弄坏要赔偿。其他人进图书馆,就让他们花钱,五十钱一个时辰就行,这样可以过滤捣乱的,也可以用来维持图书馆的运行。” 陈平皱了眉头,“这样是不是过于开放了,未来人人识字,谁来种田呢?” 魏倩笑了笑,她觉得读书与种地是相辅相成的。“人人识字,代表人就会聪明,人聪明就会利用工具与创造工具,我就很懒,所以看什么东西都希望这个更便利一些,所以农田的水车,曲辕犁,风车,不是更方便了吗?尤其是风车,我画图与墨家,他们还能改进,现在谷物去壳,只需要摇一摇风车把手,小孩玩闹间就把活干了。” “读书是为了求知,求解,又不是为了不干活,兴许以后聪明的农人,会创造更多更轻松的干活工具,人脱离了劳苦,也不耽误事,反而更快捷了呢?” 萧何觉得很有道理,“是这个理,如今农时大兴,有了魏相这些工具,关中去年粮食满仓,百姓家中也是,他们还少了许多劳累事,有闲时打猎捕鱼游乐。魏相的纺织机,更是天下免于寒冷,去年那么冷,有衣有炕,无有冻死的人。” 萧何越说越兴奋,“纸也是,有了纸,书就没了重量,如今奏报都不必去砍竹子了。读书使人明智,魏相要是不懒,兴许还做不出这么多的工具,懒有懒的好处嘛。” 说着他们笑了起来,魏倩哼了一声。 刘邦最后笑着拍板,“成,这事就交由魏相办,图书馆是吧,萧相,拨款。”他咬了一口柿饼,有些惊艳,“这是什么?” 魏倩有些得意,“这是柿饼,去年十月时关中柿子多得吃不完,臣就让人选果、削皮、摆晒、翻揉、晾晒后,成了如今这模样,还经放,今年可以推广一下。” 原 本柿饼是五胡十六国,人们为了食物经放,弄出来的。 刘邦表示赞扬,“味道真不错,与蜜脯干枣一样,在魏相弄出白糖以前,杮子是难得的甜口。” 以前都是红糖,还死贵死贵的。 不能提吃的,魏倩一提吃的就觉得这个时代的吃食,简直是在折腾她的胃,怎么形容呢,油泼面没辣椒,这都没有灵魂。 魏倩看了眼室内,“陛下,咱们入席吧,菜食已经上了。” 刘邦也起身,“走吧,论吃的,还得是魏相府上,美酒美食。” 他们这群人很久没有这么聚在一块了,刘邦也没架子,邀着卢绾很是高兴。上回他骂过卢绾,没两天卢绾就又过来合好,他们都是不往心里去的人。 再说了,去个穷乡僻壤当王,还不如在长安跟哥们混,但刘邦也承诺他,会给他封王,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过个三年吧。 卢绾就开心的应了,他打小给刘邦当小弟,知道刘邦不会亏待他。 …… 刘邦对于长乐宫是很急的,亏谁也不能亏了他的戚夫人啊。 魏倩觉得,刘邦与后世老刘家不同的是,他虽然也有男宠,但是他的弯要打个问号。 与其说弯,不如说颜控,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试了试新鲜玩意。 对于有钱人,钱在哪,爱在哪。对于帝王,权在哪,爱在哪。 比如文帝就很双,宠邓通,就是砸权砸矿砸钱,很实在。儿子一上位就弄死邓通,直男刘启就不能理解他爹。 刘邦与吕后共天下,戚夫人是半路出来的,但他总想着分点给戚夫人,才养大了她的野心,觉得自己可以抢。 刘邦是下意识的否定权臣,他更相信媳妇,权利流转于宫室,这是一种很直男的思想,还很像混**的,‘我是大哥,我走了你们听大嫂的。’ 所以戚夫人一闹他就催萧何,萧何也是脾气好,给他应了。毕竟萧何事真的很多,《九章律》要不要整理?长安府城规划要不要收尾?天下事你刘邦管过吗?奏折都是吕后给批的。 戚夫人在长安住几天府宅怎么了,又不是让她住山洞,就知道催催催。 魏倩都为萧何抱不平,毕竟萧何的时间一排满,她就找不到靠谱的同事,均田制定是定了,推广也需要人手啊。 所以魏倩直接让请大贤为均田制背书,写各种文章,让张不疑的报社想办法再连续宣传,起码得换着法子来传三月,把土地不能买卖交易的核心宣传得人尽皆知。 张不疑年纪轻轻,就感觉自己在掉发,还好他头发够密。 他的报社来上班的人还挺多的,还都很文豪级别,尤其是长安学府开了之后,甚至百家大贤都来他这兼兼职。 其实最开始是大儒悄悄的来,然后夹带私货,报纸作为现今有效的宣传工具,可比去田地里对百姓一对一洗脑有效果的多。 大儒报社上班的时候,还会在不显眼的地方直接放儒家启蒙原文,循环的放。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报纸再不显眼也能看见,在没有文娱的时候,全靠报纸来吃瓜,看到论语,很多人就用来给孩子背着玩。 这一下仿佛捅到了百家的菊花,儒家太卑鄙了,于是,来上班的有了百家人,他们时不时夹带自己学术的启蒙文章。 越好懂越好,都是给孩子看的,自然不能复杂,孩子才是他们的根基。 于是张不疑发现自己的报社对人才居然可以挑捡了,大贤聚集长安,还有这种好事? 他兴奋的找上魏倩,想把这事给她说,魏倩正在弄图书馆,与巨子在商量。 魏倩看了墨家给自己建的学院,她居然从秦汉时期,看到了建筑的工体美学,合着这才是发力的样子是吗? 以前就是纯糊弄她呗? 巨子听魏相说起这茬,咳了一声,“毕竟墨家难招人,不将学院设计得醒目一点,让孩子们对机关起兴趣,墨家难与其他家争。” 理是这个理,但怎么那么让人心气不平,她对墨家这么托举,结果什么事都给她留一手,她不冤大头吗? “算了,过去的事了,但这次,巨子可不能糊弄我,我此番要交与你的,是名垂千古的大事。” 巨子一惊,能让魏相称得上是大事的,必然是天大的好事。 他忙请人进去,弟子倒上了茶。 魏倩入席,与他相对而坐,她将图书馆的计划书给予巨子。 巨子接过计划书,目光在纸页上迅速扫过,眉头渐渐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他抬起头,看向魏倩,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魏相,这次藏书阁之构想,确实非同凡响。不仅规模宏大,且藏书分类、阅览区域、机关设计皆独具匠心,尤其是这‘天工阁’的设计,竟能将墨家机关术与藏书结合,实乃前所未有。” 魏倩笑着与他说道,“这不仅仅是藏书馆。” 巨子手一顿,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愿闻其详?” 这个时代的书很珍贵,极其珍贵,加上始皇不许民间私藏书的法令,这导致,拥有书籍的人,基本上都是法外狂徒。 这些人,基本都是六国的贵族,要么就是百家的领袖人物,秦法管不到。 魏倩也不与他卖关子,“这是图书馆,咸阳建一栋,长安建一栋,咸阳有天下藏书,而今陛下欲解开私蓄书的法令,让万民皆能读书识字。这图书馆,长安学府的学子皆能入,但不能损坏书籍,否则按原价赔偿。其余百姓进去,五十钱一个时辰,每三日可进一次。” 魏倩看巨子的表情渐渐肃目,她继续道,“这是千古以来的第一座对外开放的藏书阁,陛下为取名为天禄阁与石渠阁。这书阁注定名垂青史,巨子可敢接下这一任务?” 其实世界上最早的国家档案馆和图书馆,还真是刘邦建的,他虽出身市井,却比始皇项羽眼光长远得多。 他当年入咸阳,萧何搬走了一些咸阳宫的户籍与典籍,一统天下后,刘邦便下令建了天禄阁与石渠阁,可供文人读阅。 然后怕百姓真的全目不识丁了,官员审核里就有教百姓识字这一关。 但是书太少了,一直到武帝时期,两阁的书籍,才有596家、13269卷。司马公写史记,资料大多是这两阁内的藏书。到宣帝后,几百年的时间,书籍突破三万余卷。但是王莽篡汉,天禄阁与石渠阁又付之一炬。 战争总是这样,文明的种子收集需要千年百年,但毁灭他们,只需要一把火。 巨子是经历过始皇朝堂的人,他有些怔愣,他的记忆无法不去想当年那场浩劫。 第65章 天下书籍(三)咱们虽是父女…… 巨子还记得,当年始皇统一六国后,天下初定,然而推行郡县制的过程中,却遭遇了来自文人的激烈反对。其中,齐人淳于越的声音最为尖锐。他站在朝堂之上,言辞激烈,主张恢复古制,分封子弟,认为唯有如此才能稳固江山。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指始皇的心腹。 秦皇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他微微侧首,看向站在一旁的丞相李斯。李斯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淳于越之言,实乃以古非今,扰乱朝纲。臣以为,天下既已一统,当以法为纲,以吏为师,不可再容私学诽谤朝政。” 秦始皇方接过话茬,顺水推舟,“李卿所言极是。天下归一,岂能再容百家争鸣?传朕旨意,凡非秦记之史书,非博士官所职之诗、书、百家语,悉数焚毁。敢有私藏者,严惩不贷。有敢以古非今者,族诛!” 李斯领命,随即下令天下焚书。一时间,火光冲天,典籍化为灰烬,文人学子无不痛心疾首。然而,秦始皇还是知道书籍的重要,烧毁的书重要的有备份,六国典籍全归于咸阳宫中,以备后世查阅。 还下了律令,民间凡有私藏书 籍者,秦法严惩,自此,秦再无私学。 魏倩是知道这个故事的,毕竟想推行新政,郡县制是一个开端,从没有人用过治国,秦之前全是分封制,这是一道分水岭,中间没有任何缓冲。 所以只能以最激烈,最偏激的方式,让天下人只有这一个选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郡县制就这样推行了下去。 然而,命运弄人,秦朝覆灭后,项羽率军攻入咸阳,怒火中烧的他下令火烧阿房宫。熊熊烈火中,阿房宫与咸阳宫珍藏的六国典籍化为灰烬,随风飘散。项羽站在火光之中,目光冷峻,满心仇恨。 后世之人谈及此次文化浩劫,往往将罪责归于秦始皇与李斯。 司马迁是项羽粉丝,春秋笔法就上来了,并不去叙述始皇这法案的前因后果,只写道,【(李斯)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古今圣王,自大禹起,再到尧舜,讲究一个‘德被天下’,这种东西,秦没有。秦认同商君书,天下人并不认同商君书。这个时候始皇想改天换地,那这片土地上只能有一种声音,就是他的政令,秦的法律。 这场浩劫里,秦好歹是为了郡县制不得不为,天下分封太久,互相不认是周人了,只道齐人,魏人,楚人。 项羽那个屠夫,他的一把火,让那场文化浩劫,再无转圜之地。 想到此,魏倩觉得,还好她来了,至少守住了咸阳,守住了天下藏书,尤其是医学。 先秦医学全没了,能找到的最早的医书都是三国时华佗的。 她的图书馆书尽可抄录,待吕后一朝,她会复制,每个大城都有这么一个大型图书馆,那么这些书籍泛滥,再不是孤品后,文明的载体就不再易碎,而是大道至简。 巨子是墨家领袖,他懂魏倩这一步的意义,那些被抢走的书,又将返还于天下人,他握着计划书有些抖。 喉咙也泛起了苦涩意,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却难忍悲切,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看似遥远,其实距今不过才十几载。 贵族王侯永远都不会懂,每一本书要经过多少人的努力,才得出结论,写于纸上。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尽可焚之,而今,这些先辈书籍智慧终于向天下人敞开。 “魏相欲办大事,墨家定会不负所望,这两座书阁,必会最快的建立起来。” 魏倩点点头,看着窗外春色,“倩信巨子之能。” …… 她坐马车回府之后,见张不疑向她挥手,她笑着走过去。如今张不疑比她高很多,魏倩一米七,他有一米八五。 按记载项羽一米九二,以前的孔子,两米二。刘邦一米八,张良传记里也是一米八。 张不疑自十四岁起就在魏府吃住,魏倩长身体的时候很讲究营养,她很在乎自己的身高。因为这个时代很多人营养跟不上,比较矮,结果她自个没长多少,张不疑这吃麻麻香的蹭蹭长。 “安歌。” 张不疑看她回来,从正厅起身不见外的跟着她往后院走。 进了房里就暖和了,魏倩取下披风,西筠帮她着。 “怎么了?” 张不疑因为人手够了,长安也开了一家报社,两家一起弄。 “你猜,我的报社都有谁来投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扬了眉目,苦尽甘来不过如此。 魏倩自然知道,如果百家知道了报纸作用,会有什么连锁反应,舆论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有话语权。 百家争了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话语权。 她看着这副模样的张不疑,“谁啊?” 张不疑哈哈大笑,“我不说。” 魏倩白了他一眼,“德性。” 张不疑轻哼了一声,“反正啊,就是陛下朝堂,都不一定有我报社的贤才多。” 魏倩咳了咳,“不要做梦,纵使是陆贾,在朝堂也排你爹后面的后面。” 张不疑咦了一声,“我爹这么厉害吗?” 虽然刘邦朝堂功臣们发疯,但文臣们还是很牛逼的,能挤进来的,可谓之当世大才,只是聪明人喜欢看热闹,不想去帮老板调节矛盾罢了。 魏倩为人矜持的点点头,“还成吧,但没有我厉害。” 张不疑表示肯定,他可是弄报纸的,每次朝堂给他能放的新闻,交代下来的任务,都是魏相欲办xx事,萧相正在xx事。 他爹,他没印象。 也就是张良不在这里,不然非得让他好大儿知道,什么叫爱的教育,棍棒底下出孝子。 吕后与人一道商议朝服,毕竟开国了,官服得统一一下,她在后宫也听说前朝事不成规矩惹人发笑。 她招来一个内侍,“明日下了朝会,请魏相前来。” “诺。” 魏倩现在的作息非常规律,下午五点前会将晚食吃好,去泡个澡,洗漱完,擦完护肤品,看会书,这时代的书最催眠了,她八点前就睡了。 然后凌晨四点就起床了,吃点早食就准备去上朝。这与上班一样,她去上朝的时候一身书生袍服,墨发高束,再戴个书生帽子,发丝掩里面,很是方便。 不出去游玩见客,她是不会化妆的,尤其是上朝,她又不是类似于上官婉儿那般的内廷女官,涂脂抹粉就不像话了,不够庄重。她真真切切的坐在首位,大汉朝会是坐礼,君臣都是跽坐,也就是跪坐在支踵上。 但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当身边尽是吹捧之词,恭敬之人时,就算是六十老妇亦会容光焕发,更别说她才二十一。 大汉朝会是五天一次,然后再休沐一天。也就是六天上一次早朝,卯时(五点—七点)上朝,她一般会卡在六点,因为这时差不多都到齐了,与人闲聊几句刘邦就来了。 对于萧何来说,是上五休一,也许还得996。但对于她来说,就是上一休五,只要不上早朝,其他杂事,丞相府里的班底,会帮她处理好大小事。 她的司直有南仲,长史有柳细君,陆亮臣。 柳细君与陆亮臣手下有征事,史,少史几十余人,南仲不必多说,盖公可不止是剑术卓绝,他还是位道家大贤。 柳细君会把他们批复的奏折,天下大事以数据表格的模式统计出来,然后西筠会检查一道,然后交与她。 如果真有大事,南仲陆亮臣会直接找她拿主意,这般既不耽误事,又高效。 所以她一般就六天去朝会看一次戏,不知道今天功臣们要唱什么,每次见刘邦痛苦面具,她都强忍住笑。 憋一早上出了宫门笑出鹅叫,对不起,她真不是有意的。每次上朝,她都很庆幸,她只是个丞相,打天下的时候,刘邦精神奕奕,治天下的时候,每一天都很艰难。批不完的奏折,听不完的锁呐。 毕竟皇帝再怎么也不能怠政,他不可能真的交给吕后去下决断,除非他打仗去了,由皇后监国,不然权力就会倾斜向吕后。 他又不是给吕家打工的冤大头,这就导致他权力下放,丞相替君王批阅,她的丞相府与萧何处理了大部分事,把必须由君王决断的大事上呈,然后她还把柳细君理好的统计表格呈上去,小事也一目了然。 萧何看这表格,惊为天人,还能这样?他觉得不可思议,魏相居然这么卷的?每一件批阅还作表格? 魏倩深藏功与名,柳细君可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朝堂又没有什么好职位,还是先待在她丞相府吧。 先让功臣们消停了再说。 西筠在跟着柳细君学,她更聪明细致,柳细君一边有危机感一边又很欣慰。 又到了她上朝的时候,她吃了早食,便漱口准备去上朝,然后马车上她爹看着报纸,心气不顺的看着她。“这都快迟到了,你怎么就非得踩点进去,百官之首当 要以身作则。” 魏倩满头问号,怎么个事。 她转头跟魏郗说,“明天给我父备一辆马车,魏府还不至于挤一辆车。” 魏郗作为管家,当然忙应下来。 魏无知气得磨牙,“逆女!” 魏倩才不惯他,“官场上魏大人当称职务,先国后家,先公后私,咱们虽是父女,但同朝为官,岂有尊卑不分之理?” 魏无知冷哼一声,魏倩亦哼一声,坐她顺风车还敢对她说教,惯着他了。 第66章 提亲(一)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汉初的长安城内,未央宫的朝堂上,气氛却与这巍峨的宫殿格格不入。魏倩坐于首位,看着今日下面的闹剧。 刘邦头疼不已,这些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功臣们,如今虽身着华服,却依旧不改草莽之气。 在这朝会之上,本是议事之时,功臣们酒气熏天,醉眼朦胧地站在殿中。有人高声谈笑,有人拍案叫好,甚至有人拔出佩剑,挥舞着击打殿柱,发出“咚咚”的闷响。殿内一片嘈杂,毫无秩序可言。 魏倩今天却是笑不出来了,这也太过了,大清早的,但她并没有说什么。满朝文臣都默不作声,她说什么,这种得罪人的话,她才不干。 阿房宫的柱子就是结实,这都好好的。其实这些功臣也不傻,他们就是心不平,加嫉妒。打天下的时候只管跟着刘邦干,但分天下时,觉得得到的少了,又嫉妒刘邦的地位,便化作闹剧表现出来。 毕竟在六年前,刘邦只是比他们好一点的亭长,大家也没差多少,卢绾是刘邦小弟,他们以前可是朋友。 在魏倩看来,这些人,也就是幸运的被刘邦带飞的一群同乡人,真正的武将功臣,韩信,樊哙,曹参,卢绾,周勃。其余的人,真的只是躺赢罢了,他们被带飞,还想法颇多,又不敢表现出来。 可不就只能发疯了。 刘邦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他前几次想要开口呵斥,却又碍于这些功臣的情面,只得强压怒火。今天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扶手,厉声道,“够了!” 殿内顿时一静,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刘邦,眼中带着几分茫然与不解。刘邦冷冷道,“朕虽出身布衣,但如今已是天子,尔等亦是朝廷重臣。如此放肆无礼,成何体统!” 功臣们面面相觑,有人讪讪地收起佩剑,有人低头不语,却也有人不以为然地嘟囔道。“陛下何必如此?咱们兄弟一场,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刘邦闻言,心中更是恼怒,他觉得这些功臣忠心耿耿,但出身草莽,不懂朝廷礼仪。若强行压制,恐生嫌隙,但若放任自流,朝廷威严何在? 前几日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博士叔孙通,主动向他请缨,以儒学为新朝制礼仪,此人儒家大能,博学多才,精通古今礼仪,正是能解此困局。 于是,刘邦当即下令,“传叔孙通!” 不多时,叔孙通匆匆入殿,恭敬行礼,“臣叔孙通,参见陛下。” 刘邦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随即沉声道,“叔孙通,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托。如今朝堂之上,功臣们无礼放肆,朕虽有心整顿,却苦于无策。你可有何良策,能令朝会井然有序,不失朝廷威严?” 叔孙通闻言,成竹在胸,终于让他等到了时机,新朝就该让儒家上桌了,他拱手道。 “陛下勿忧。臣以为,朝廷礼仪乃国之根本,不可废弛。然功臣们出身草莽,若强行推行周礼,恐难适应。臣愿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制定一套简易可行的宫廷礼仪,既不失威严,又便于施行。” 刘邦闻言,当着众臣的面点头道。“好!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要快,朕已忍无可忍!” 沛县那些功臣们才面面相觑的消停下来,魏倩看着他们坐回原位,没再耍酒疯。 这不是能正常? 但他们没犯法,就折腾皇帝,她懒得多说,吕后也在盯着他们呢,她需要杀鸡儆猴。 然后才是正常的议事,退朝后她见萧何一脸笑意,问出了心中疑惑。 “萧相,众臣不识礼仪,如此胡闹,你怎么不发一言?” 萧何才笑道,“魏相啊,他们本就不知礼,大字不识一个,又听了人挑拨之言,闹闹就闹闹,不闹狠点怎么让陛下下决心治呢?不破不立,无妨。” 她点点头,就见内侍踏着小碎步向她而来,“魏相。” “嗯?” 内侍小跑到她身旁,“皇后召您。” 她与萧何告辞,跟着内侍向后宫走去,她递给内侍一个香囊,里头有碎金。“敢问寺人,皇后因何召我?” 他推拒不敢收,魏倩直接递他手上,内侍才收回袖子里。“谢魏相体恤,皇后近来为朝服发愁,许是为这事。” 魏倩点点头,原是设计朝服。 魏倩笑着入皇后殿内,拱手道,“见过殿下。” 吕后起身牵着她手,“魏相何必多礼,坐。” 她方于对面椅子上坐下,除了正式场合,椅,榻,都很受欢迎。 “不知殿下以何事唤臣?” 吕后拿出图纸样式,“已经选好了朝服,文官着黑,武官着红。只是这两颜色都过于沉闷,魏相的朝服当如何呢?” 魏倩笑了笑,“百官统一服饰,倩岂能搞特殊?臣一道用黑色朝服便是。” 吕后点点头,“那孤让绣娘来为魏相量尺寸,裁剪新衣。” 魏倩含笑应了,她不能搞特殊,她搞特殊以后的女官怎么办?这时代三公与县令的朝服都一样,大家没有太大尊卑观念。 除了祭祖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三公也是有冕服的,天子十二旒,王九旒,三公七旒。 立国那日,她穿的就是冕冠,七旒的感觉也不错,但她觉得前面那个珠串太晃,偶尔穿一下还行,像刘邦那样每次朝会都穿,也怪费劲的,那衣服是真重。大汉天子们没得颈椎病,也是不容易。 立国前的三月,就折腾这些古礼,服饰,主要是都在上天台办了,要是不合周礼,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大的阿房宫。 如今朝服也定好了,大汉开始步入正轨,可人心并不是,他们想刘邦当的,可不是这样的皇帝。 功臣们有微词朝庭可以压下来,毕竟生死荣辱系在朝庭上,他们如今只是没有得到想要的那种,大哥分大头,我分小头,为所欲为的权力。 正因为没有得到过,就谈不上失去,所以微词并不激烈,不过发发牢骚。 但诸侯王就不一样了,比如英布,他是个猛士,天天带着手下一帮人去打猎,并不管封国的事,手下都是莽夫,权力没了限制,百姓是生死难安。 于是纷纷跑去汉地,刘邦名声在外,魏倩萧何更是,这就导致了,英布手下对百姓限制出入,英布对事情发展都懵了,他不就是打打猎吗? 然后他就怪上刘邦,你这样让封国怎么玩?人口都快散一半了。 彭越比较老好人,他对百姓很不错,跟着刘邦有样学样,赵地治理得不错。 韩信怎么说呢,他没治,他是真的无为而治,汉地怎么来,他这怎么来,甚至官员都是刘邦派去的。 用刘邦的话说,楚地好歹是老家,对乡亲们放个火药炸弹就太吓人了。他要是不派人去看着点,以后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这就导致韩信闲下来了 ,天天窝军营里,但就几万人马,怎么看怎么不得劲。李左车还劝着他,如今天下太平,正该如此。 这时候,老朋友钟离昧来投了。 一个闲得蛋疼,一个仇恨满腔,钟离昧就听着韩信报怨汉王夺他兵权,暗槎槎开始怂恿,韩信刚开始还拒绝,多听了两遍是这么回事。 但韩信此时的想法不是造反,他就是嫌兵少,他想多要点人马。 要是刘邦在这非得给他理论,我这大部队都解甲归田了,你想啥呢? 但楚地发生的事,长安不知道,长安正在过端午,赛龙舟呢。 这个热闹大伙得凑,樊哙带头划了个船,船桨一甩,水花四溅,惹得岸上百姓哈哈大笑。刘邦站在岸边,手里拿着粽子,一边啃一边笑骂道,“樊哙,你这船划得跟打仗似的,别把船给划翻了!” 樊哙抹了把脸上的水,咧嘴一笑,“陛下放心,咱这船稳着呢!倒是您,别光顾着吃粽子,待会儿龙舟赛完了,您可得给咱评评理,看看谁划得最快!” 刘邦哈哈一笑,“行啊,待会儿朕亲自给你们当裁判!不过你们可得悠着点,别把朕的龙舟给划坏了,那可是朕的心头肉!”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声,只见几条龙舟从河的另一头飞速驶来,船上的壮汉们个个赤膊上阵,船桨挥舞得虎虎生风。岸上的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有的还扔起了粽子,场面热闹非凡。 刘邦看得兴起,把手里的粽子一扔,撸起袖子就要往船上跳,“朕也来划两下!” 旁边的萧何赶紧拦住他,“陛下,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还是让樊哙他们去吧!” 刘邦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朕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可是划船的好手!再说了,这端午佳节,朕不亲自下场,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 萧何无奈,只得由着他去。刘邦跳上船,抓起船桨,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朕一起划!” 船上众人齐声应和,船桨齐刷刷地入水,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岸上的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鼓掌叫好。 樊哙在另一条船上见状,也不甘示弱,大吼一声,“兄弟们,加把劲,别让陛下给超了!” 两条龙舟你追我赶,水花四溅,岸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刘邦划得兴起,索性脱了外衣,赤膊上阵,船桨挥舞得更加卖力。 最终,刘邦的龙舟以微弱的优势率先冲过终点。刘邦站在船头,哈哈大笑,“朕就说嘛,朕当年可是划船的好手!” 樊哙抹了把汗,笑道,“陛下果然宝刀未老,臣等甘拜下风!” 刘邦摆摆手,笑道,“行了行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待会儿朕请大家喝酒,好好庆祝庆祝!” 岸上的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端午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魏倩跟张不疑两人在角落凑热闹,这边能看见,人还少,魏倩对樊哙的放水表示,别看樊哙五大三粗的,但心细着呢。 哄人都哄得像模像样。 张不疑挨着魏倩,“安歌,龙舟赛完了,我们找条小船吧,那边有很多莲叶,莲花也开了,划船进去还能掰耦上来。” 第67章 提亲(二)韩信提个鬼亲啊…… 张不疑挨着魏倩,“安歌,龙舟赛完了,我们找条小船吧,那边有很多莲叶,莲花也开了,划船进去还能掰藕上来。” 魏倩想了想,反正近来无事,“好啊,正好去看看,听西筠说今年的莲花开得特别美,莲叶也格外茂盛。说不准还能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部曲们找到几条闲置完好的小船。张不疑先跳上船,伸手扶住魏倩,小心翼翼地把她接上船。魏倩坐在船头,张不疑则拿起船桨,轻轻一划,小船便缓缓驶向那片莲叶丛生的水域。 河水清澈见底,莲叶如伞盖般铺展在水面上,莲花点缀其间,粉白相间,清香扑鼻。魏倩伸手轻轻拂过一片莲叶,笑道,“这莲叶真大,像个小伞似的。” 张不疑也笑了,“是啊,小时候我们那边也很多莲,一到季节那群小子就带我上船,掰藕摘莲蓬,还能抓到小鱼小虾。” 魏倩一来便是乱世,前几年的奋斗让她没时间去游乐,她对这些还是挺感兴趣的,“那你现在还会掰藕吗?” 张不疑点点头,“当然会,不过得小心点,别把船弄翻了。”他说着,放下船桨,伸手探入水中,摸索了一会儿,忽然用力一拉,一根白生生的藕便被掰了上来。 魏倩惊喜地接过藕,“哎呀,不疑真厉害!这藕看起来又白又嫩,肯定很好吃。” 张不疑得意地笑了笑:“那当然,这可是我掰上来的。” 两人继续划着小船,穿梭在莲叶之间。后面的宋庄有些着急,“魏相,咱们要回去了,天色快暗下来了。” 这张不疑,带丞相去的都是安全难以保障的地方,与宋庄的惊疑不同,盖公吃着甜点丝毫不慌,天下的剑客,还没有他放在眼里的。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红色,映照在水面上,仿佛给整片莲塘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魏倩靠在船边,望着远处的景色,“不疑,我们回去吧,这里蚊子好多,再不回去宋庄以后要禁止你入府了。” 张不疑回头看了远处宋庄如实质化的杀气,“好啊好啊,正好我饿了。” 魏倩转过头,与他对视,哧的一笑,“回吧回吧,不过这景也是真好看,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回下来更有感觉。” 两人相视而笑,小船在莲叶间缓缓穿行准备回岸边。 他们牵着手回去,却见一群人堵她府门口,魏倩仔细一看,是魏郗带着人来。 “管家?怎么了?” 魏郗也是头大,他憋着又不敢说,“是魏府。” 魏倩莫名其妙的,“魏府怎么了?” 魏郗想了想被他挡在外的媒婆,“有人来魏府提亲,老夫人让人进府门了。” 张不疑先是睁大了眼,忙上去抓着魏郗衣领,“你说清楚,什么提亲?跟谁提亲?” 他还没敢想提亲呢,哪个傻逼玩意来找死。 魏郗一言难尽,“是楚王,请媒婆从楚地过来,向魏相提亲。” 魏倩人都傻了,“他有病吧?”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宴饮结束,回到兰池宫的刘邦那,他满头问号,不是,韩信他没病吧? 最一言难尽的是,她祖母让人进门了,魏倩觉得不该啊,“我娘呢?” 魏郗想了想,“大公子在安阳遇到了点事,夫人过去了。” 魏倩头疼,“人进府多久了?” “没多久,人一进去我就快马赶来了。” 魏倩才呼出一口气,但她祖母老糊涂了,快七十了都。 “这样,你带着人回去,直接把人轰出去,把来提亲的所有人,都打一顿,只要没死,都算我的。在府外打,当着百姓的面,这个事一定得撇得干净,知道吗?” “诺。” 魏郗得了准备,忙带人骑马回咸阳了。 张不疑气得要死,他也要去,魏倩拉住他,瞎掺和什么,她是要人去撇清关系,不是让人去整成花边新闻。 她真的服了,韩信这是闲出问题了吧,怎么,他觉得他封王了,就可以娶任何人了是吗? 她该庆幸他脑子没昏头,知道找媒婆来问意见,这要是直接来提亲,她必得弄死他。 这个时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男方喜欢女方,会先请媒婆上门问问女方家里意见,若两家都同意,便两家见一面,选个良辰吉日,让男方携大雁来下聘提亲,再选定日子,拜堂成亲。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魏倩是这么好招惹的人吗? 如果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以后谁与她斗上,就请媒婆来恶心她,这日子能不能过了? 于是在两天后的朝会上,魏倩坐于首位,张口就吓了众人一跳。 “陛下,臣有本奏。” “魏相有何事?” 魏倩木着一张脸,“臣告楚王韩信谋反,楚王自入楚地已有三月,近来却招揽旧楚将,又私自招兵买马,陈兵出入,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请陛下明察。” 众臣面面相觑,想起昨天听到的八卦,魏相真是太可怕了,对方只是想提个亲,她把媒婆打出去就算了,还想弄死人三族。 这可是谋反的罪名。 不过,韩信有三族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口就是谋反,这事也太大了,二月才立国,这才五月啊。 就要卸磨杀驴了吗? 刘邦也有点懵,这是不是太快了,但丞相当众举报,这事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不然诬告人谋反,以谋反论处。 刘邦应了下来,“朕知晓,退朝。” 刚学会礼仪不久的大臣学着文臣的模样,揖礼而退。 功臣们面面相觑,大 口吃瓜,但谁也没敢问当事人。 丞相实在惹不得,楚王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刘邦招来陈平,这事该怎么办吧。 刘邦坐在御书房中,眉头紧锁,手中捏着魏倩递上来的奏折,心中思绪万千。魏倩的奏折言辞犀利,直指韩信谋反,字字如刀,仿佛已经将韩信定罪。刘邦虽然对韩信有所忌惮,但也没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突然。 “陈平,此事你怎么看?”刘邦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平。 陈平微微躬身,神色从容,“陛下,魏相所言虽有些突兀,但韩信近来在楚地的举动确实引人怀疑。他招揽旧楚将领钟离昧,私自招兵买马,陈兵出入,的确有不臣之嫌。不过,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功臣们的恐慌,甚至动摇国本。” 刘邦点了点头,韩信若是这么快的动了,诸侯王怎么看他?功臣们怎么想?“朕也正有此虑,韩信功勋卓著,若贸然对他下手,恐怕会寒了功臣们的心。但若不处理,又恐养虎为患。你可有良策?” “陛下,臣有一计,或可不动声色地解决此事。” “哦?快快道来。” 陈平低声道,“陛下可假意巡游云梦泽,召各路诸侯前来觐见。韩信作为楚王,必然前来迎接。届时,陛下可在宴会上以谋反之名将其逮捕,夺其兵权,软禁于长安。如此,既可避免与韩信直接冲突,又可名正言顺地解除他的威胁。” 刘邦听完,心中已有了计较,“此计虽妙,但韩信身边亦有谋臣为其谋划,恐怕不会轻易上当。若他察觉有异,拒绝前来,又当如何?” 陈平从容答道,“陛下不必多虑。韩信自恃功高,且对陛下心存敬畏。陛下亲自巡游,他若不来,便是抗旨不遵,反倒给了我们口实。况且,韩信心中未必没有侥幸之心,认为陛下不会对他下手。只要行动过快,慌乱之中,他必然中计。” 刘邦觉得是这回事,“好,就依你所言。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万无一失。” 陈平躬身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刘邦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想起昔日君臣相偕之时。 陈平站在他身后,低声道,“陛下为天下苍生计,不得不如此。韩信虽有大功,但此人不按常理出牌,终究是祸患。” 刘邦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由魏倩提起,他却并没有再问魏倩,毕竟魏倩所奏只是想撇清关系,虽然狠狠踩了一脚韩信,但他能理解。 魏倩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韩信如今的作为如悬崖走钢丝,她是个看客时,她不必多管,还能说一二公道话。 她才刚为韩信说他虽死不易的时候,韩信却正大光明来提亲,无中生有来拉扯一下,韩信是诸侯王,随时会与朝庭刀兵相见,她为了自保,先下手为强,也是可以理解的。 以最狠的手段抽身出来,免得将来被人诬成同党,她所奏之时得罪人,但也比自己家族受人牵连的好。 韩信是孤儿,她身后可是有魏氏一大家子,几百口人。 她所奏只是表明她的态度,他若要人真去办此事,就为难人了,他看向了陈平,不出意外,玩阴的还得是陈平。 魏倩回府后,魏无知也在后面回来了,他没说什么,他也觉得韩信有病,他女儿一国之相,还是中央朝庭,韩信来碰什么瓷? 谁有病放着汉相不做去做他王妃啊,看他骚操作好下饭吗?一出事带着全家跟他一块死?这不闹吗? 但是拒了也打出去了,再告人谋反是不是有些过了? 还实名举报,这是不是太得罪人了?万一人家真的想谋反,顺势就发动兵马了呢? 魏无知把这事跟魏倩一说,魏倩摘了官帽,把束着的头发散下来,发丝紧绷着头发疼,她在府里放纵惯了,懒得束发。 “阿父,你怕什么?他真谋反岂不是验证了我的话,再说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就此我与他决裂不要紧。如果不决裂,他不要我一块死就谢天谢地了,我们魏家多少人口,能与他搅和在一块吗?” 心疼男人倒霉一生,现代都惨痛,更别提古代,她的一切里,爱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更别提她与韩信本就没关系。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历史的,韩信的好友,托他的福,不是被他献祭,就是被他拖累,他的朋友听着就很短命,还是当仇人更安心。 看陈平多长寿。 第68章 飞鸟尽(一)你要捕杀我去讨…… 初夏正是变天之时,楚地的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下来。韩信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自从他在楚地陈兵出入,李左车一直对他言刘邦的猜忌,但他自问无愧于心,他是楚王,调动兵马那不是权力范围内的吗? 他始终认为自己功勋卓著,乃是功臣之首,刘邦不至于对他下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预料。 他向魏倩求婚也只是让媒婆去问问,毕竟魏倩未嫁,他未娶,文治武功,他们岂不是天生一对? 他已不是折柳被拒的小卒,他已成楚王,富有楚地,又是当世英豪,如何不般配呢? 钟离眜听着韩信对他抱怨刘邦夺他兵权,他也因此为之不平,“将军,刘邦既然不仁,您又何必再忠?楚地兵强马壮,您若振臂一呼,天下响应,何愁大事不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韩信闻言,脸色骤变,厉声喝道,“钟离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韩信一生忠于汉室,岂能做那背主之事!” 钟离眜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然,“将军!刘邦早已不是当年的沛公,他如今是皇帝,眼中只有皇权!您若再犹豫,只怕悔之晚矣!” 韩信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钟离眜,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韩信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夜色沉沉,楚王府内灯火通明。韩信坐在书房中,手中握着一封密信,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信中是刘邦即将巡游云梦泽的消息,召他前去觐见。韩信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想起钟离眜的话,此次巡游,恐怕是冲着他来的。 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召来了钟离眜。 钟离眜步入书房,见韩信神色凝重,心中已猜到几分。他拱手行礼,沉声道,“将军召我前来,可是为刘邦巡游云梦泽之事?” 韩信点了点头,将密信递给钟离眜,“刘邦召我前去觐见,此事恐怕有诈。我心中不安,特召你前来商议。” 钟离眜看完密信,眉头紧皱,低声道,“将军,刘邦此人心机深沉,此次巡游,恐怕是鸿门宴的重演。您若前去,只怕凶多吉少。” 韩信叹了口气,道,“我也正有此虑。但若不去,反倒给了他们口实。我韩信一生忠于汉室,岂能做那背主之事?” 钟离眜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压低声音道,“将军,您功高震主,他早已对您心生忌惮。此次巡游,恐怕是要对您下手!” 韩信沉默片刻,缓缓道,“钟离眜,我有一计,或可化解此局。” 钟离眜眼中疑惑,“将军有何计策?” 韩信目光深沉,“刘邦之所以忌惮我,无非是因为我在楚地陈兵出入,招揽旧楚将领。若我能献上叛将的人头,表明我绝无二心,或许能打消他的疑虑。” 钟离眜闻言,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提高,“将军!您莫非是想捕杀我去讨好刘邦?” 韩信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钟离眜眼中满是悲愤,厉声道,“韩信!汉国之所以不来攻取楚国,是因为我在您这里!您若捕杀我去讨好汉国,我今天死了,您也要跟着灭亡!” 韩信眉头紧皱,“钟离眜,你何必如此激动?我此举也是为了保全大局。” 钟离眜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保 全大局?韩信,你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罢了!你以为献上我的人头,刘邦就会放过你?他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更加肆无忌惮!” 韩信被钟离眜的话刺痛,脸色阴沉下来,“钟离眜,你莫要逼我!” 钟离眜毫不退让,直视韩信的眼睛,怒声道,“韩信!你不是一个有德行的长者!你今日之举,不过是自取灭亡!我钟离眜虽死,也要让你看清自己的愚蠢!” 说罢,钟离眜猛然拔出腰间佩剑,横剑自刎。鲜血溅在韩信的脸上,他愣在原地,心中仿佛被重锤击中,久久无法回神。 “钟离眜!”韩信跪倒在地,扶住钟离眜的尸体,眼中满是悲痛。站在他立场的好友很少,一个钟离眜,一个李左车,仅此而已,若有得选,他也不想的。 陈县郊外的道路上,韩信带着几个亲信站在风中迎驾,手中提着一个木匣,匣中装着钟离眜的首级。他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但他仍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刘邦能看在钟离眜人头的份上,放他一马。 刘邦的车驾驶来,旌旗招展,侍卫林立。韩信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跪在道路中央,高声喊道,“臣韩信,恭迎陛下!” 刘邦的车驾停下,刘邦从车中走出,目光冷峻地扫过韩信,最终落在他手中的木匣上。“楚王,你手中所提何物?” 韩信低头答道,“回陛下,此乃叛将钟离眜的首级。臣得知钟离眜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特将其斩杀,献于陛下,以表臣之忠心。” 刘邦闻言,冷笑道,“哦?钟离眜谋反?楚王倒是忠心耿耿啊。” 韩信心中一紧,隐隐感到不妙,但仍强自镇定道,“臣为汉室立下赫赫战功,绝无二心。今日献上钟离眜首级,只为表明臣之忠诚,望陛下明鉴。” 刘邦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忽然,四周武士一拥而上,将韩信团团围住。韩信大惊,猛然站起身,怒目圆睁,“陛下!这是何意?” 刘邦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韩信,楚人千里来长安告你谋反,朕今日特来拿你,你还有何话说?” 韩信脸色骤变,厉声道,“陛下!臣绝无谋反之心!此乃小人诬告,望陛下明察!” 刘邦厉声喝骂回去,“你别说话!你谋反,姿态已经很明显了!” 韩信心中悲愤交加,仰天长啸,“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刘邦闻言,眼中有些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他挥了挥手,示意武士将韩信拿下,韩信不能再待在外面了。 武士们一拥而上,将韩信反绑双手,戴上械具,韩信挣扎着,怒目圆睁,声音中满是悲愤,“刘邦!你今日之举,只怕寒了天下将士之心!我韩信一生忠于汉室,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天理何在!” 刘邦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武士将韩信押上后车。韩信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孤寂,他的功勋、他的忠诚,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泡影。 魏倩在听说韩信正在被压回长安的路上,她正与南仲下棋,她的棋艺不精,已经被逼到进退两难了。 南仲难得闲暇,“魏相有心事?” 虽然有些假,但是真到了韩信被压回长安的时候,她觉得是不是太过了,她什么时候也学会用别人的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是啊,我这些天总是在想,那日是不是激进了些,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 南仲笑了笑,“魏相当时不是感觉到存亡危机,才当机立断的吗?这是求生的本能,那时的魏相这么做了,必定是那时情急只能想到那么做。” “如今觉得有更好的解法,就如这局棋一样,若是这局输了,事后想起来,有翻赢的机会,因为那一步走错了,但我会给魏相这个机会吗?落子无悔啊。” 魏倩看了看棋局,叹了一声,“说得也是,可这一局棋,倩又输了,先生怎么就不能放点水?” 南仲朗笑起来,“丞相啊,我已经放海了,你的棋艺,八岁孩子想输,也有些困难。” 魏倩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眼中不服,但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低头看着棋盘,黑白棋子交错,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 “先生,你这话可真是伤人啊。我虽棋艺不精,但也不至于连八岁孩童都不如吧?” 南仲哈哈大笑,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起,动作娴熟而从容。 张不疑最近确实快被烦死了。他的那些亲友纷纷劝他,“不疑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要三思啊!魏相那是什么人?心狠手辣,手段歹毒,连韩信那样的人物去提亲都被她整得生死不知,你若是跟她继续牵扯,日后只怕连骨头都不剩啊!” 张不疑起初还耐着性子解释几句,可那些劝诫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甚至有人直接写信送到张府上,字里行间满是忧心忡忡,仿佛他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他连报社都不去了,直接搬进魏倩长安新宅里,然后就安静了,没人敢往魏宅写坏话。 魏倩看他这样,“你咋了?” 张不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 魏倩哈哈大笑,“劝你的人可有百家大贤?” 张不疑摇头。 “可有朝庭重臣?” 继续摇头。 “可有父母?” 张不疑还是摇头,“我爹他参禅悟道,我娘就爱那些花花草草,我弟天天读书,都忙都没空。” 魏倩拿起桌上的玉杯,喝了口水,“不疑,除了父母,没有人会为了别人的人生忧心忡忡。” “原先你的报社并没有显眼,他们觉得你未来有上升之时,都拼命拉着你下坠,更别提此时你的报社已成气候,高朋满座,大贤云集。他们用尽全力不得寸进,原本一同玩耍的你平步青云,却仍一脸单纯不废力的模样,他们心里难道不嫉恨吗?” 魏倩对这些人的嫉恨可太懂了,有些事情,他们得不到好处,但就是不想别人过得好。她还记得她读书的时候,有一个学姐特别漂亮,如网红模特一样,对于理工大学来说,夸一句校花不为过。 追她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个大了她二十岁的男人,愿意与她签婚前协议,过亿的豪宅等孩子出生,直接转小孩名下。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最低百万,再托举她给她资源,助她的未来成就,当时还请了名律师,只要签字一切都属于她。 那对于一个还在为就业发愁的学生来说,基本上是最好的选择了,有什么工作可以让一个应届生月入百万呢?还能直接给自己孩子买上亿豪宅呢?她甚至并不需要在家当全职太太。 第69章 飞鸟尽(二)上一休五,能不…… 可是她的朋友们知道了,道德绑架她,说她一个高材生,明明有男朋友,这么三心二意,别人给了点好处就要卖了自己,二婚老男人都不嫌弃。 几乎把所有的对女性恶意的词加在她身上,她当时为了所谓的清白,拒绝他们口里的老男人,与她学校的现男友结婚。 开始了两年的恶梦,崩溃的离婚了,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就是嫉妒罢了,因为自己还在为工作发愁,而朋友只要签个字就可以成为上流阔太,还有资源倾斜,所以他们发疯,不惜一切代价想摧毁她。 资本的原始积累是需要很大的运气与能力还有机遇的,比如她最开始就 投沛县,她知道慢一步慢一生,既然可以乘大船扶摇直上,为什么要倔强的只靠自己? 男人不也靠父母,靠姻亲岳父? 他们如果有少奋斗二十年的机会,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酸言酸语放弃,凤凰男怎么了?你有当凤凰男的资格吗? 那女性却常被世人死死用道德捆绑,就知道靠父母,靠朋友,靠男人,你也配叫独立女性? 不然呢,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是谁说的?换古代女人,只会觉得这些人神经,生存那么困难,有向上的机会,凭什么向下?潜力股也得有潜力,吕后当初为什么不选县令之子选刘邦,不就是看人说话办事,觉得以后必有起势之时。 这才拉着吕家上了车,他要是个废物,吕后那性格早就把人踹了。 那个学姐被朋友们嫉妒止了上升的通道,跟同校前夫离婚后,只能靠自己去周旋打拼,工作创业都不是容易的事。 一如此时的张不疑,原本张不疑也能继续他爹的爵位,但有爵位和有权力,差了十万八千里,有权力与功绩名垂青史,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眼睁睁看着张不疑平步青云,代价是什么呢?只是与她未婚而掺和在一起。 而他们句句说为了他好,但张不疑退出她的世界,是她的损失,还是张不疑的呢? 戚夫人表现得情深似海的模样,是因为爱得真切吗?她本是一新寡的民妇,还是贱籍歌姫,一跃成为帝王宠妃。 她的结局暂且不论,因为这是自己作的孽,但凡她安分,如薄姫一样,只想儿子封王便万事大吉,不去以卵击石,想夺刘盈的帝位,她的人生就是彻底改变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卫子夫,她最初没名没分跟着刘彻又如何,她是奴隶歌姫,若是嫁给其他人,她的孩子还是奴隶,但是对面是刘彻,渣是渣了点,她的女儿是公主,儿子是太子,弟弟的才能也得到发展。 很多人看不得别人走捷径,只是因为走捷径的不是自己罢了。 有能力靠自己当然最好不过,一切以自我为主体,但更多人是没有能力靠自己翻身的,因为都是芸芸众生。不可否认,过人的美貌从古至今都是另一种能力,不说一定可以改变命运,但绝对能让很多人格外容忍漂亮人犯的过错。 她想起历史上张良死后,张不疑被好友怂恿一起参与杀了旧楚贵族,连留侯爵位也失去了,成了更夫。 就知道他的好友有多毒了。 他的好友连他能继承爵位都恨得不行,别说如今这般了。 毕竟他的发小都是六国贵族,那些人现在自诩旧贵族,其实已成平民,还没有平民的安分守己。 张不疑其实也有数,他的好友请他帮忙入新朝,但他自己都没入朝,他领着丞相府的职位,报社也是魏倩名下的。 他拿什么帮忙?他爹连他的事业都不肯帮忙,别说外人了。 “可我该怎么办呢?” 魏倩笑着说,“你要是不想撕破脸,就回一封信,就说将他们的劝诫跟我说了,魏相说她知道了,她会处理好的。” 张不疑将信将疑写了原话还回去,那些人脸都绿了,什么叫魏相知道了,她会处理好的,她要处理谁?! 果然就此之后,张不疑的世界安静了,但还好,他报社里有许多新朋友,陆亮臣与他也玩得好,他就将这些旧友抛在脑后了。 魏倩被吕后邀进宫宴饮,吕后是看明白了,魏相闲着呢。 魏倩深以为然,上一休五,能不闲吗? 她不准备再整出什么新花样,前面她拿出的,这个时代到现在还没消化呢。 再推陈出新,那定会出事,吕后看她吃吃喝喝也很开心,她当了皇后之后,以前的闺中友,在沛县玩得好的,都忙着上来巴结,一回两回还好,多了她便烦了。 脸色冷了下去,就没人来往了。 魏倩是个妙人,不仅美貌看着赏心悦目,熟了之后护肤妆品,美衣美饰,魏倩也样样都通,在一起久了,如今她衣裳,都没先前那么沉闷了。 更重要的是,她虽闲,但说起朝政也是张口就来,甚至精确到所发生的小事,处理那么多事怎么做到如此闲适的? 她处理宫内宫外的事都头大,如今长乐宫已成,她搬了进去,后妃们戚夫人与薄姬,管夫人、赵子儿、石美人也搬了进来,勾心斗角的她头疼。 魏倩听吕后说及后宫,就不再说什么,这就不是她可以八卦的对象了。可以说,整个后宫,除了吕后,全是寡妇,留在沛县的老情人曹夫人,也是寡妇。 刘邦深刻惯彻了,他想给每个失去丈夫的大龄美人一个家。 坚持不祸害良家女子,挺好的。这才正常嘛,很多老皇帝心里没数,一大把年纪了后宫还找未出阁的小女孩,比如刘彻,老了生了孩子想立为太子知道子弱母壮,要杀了才能解决祸患。 就离谱,钩弋夫人死前都没满二十。 她微笑吃瓜就行,吕后也就是说一嘴罢了,很快转移话题,她看时间不早也就告辞了。 夜色沉沉,未央宫内灯火通明。刘邦坐在兰池宫中,手中握着一本奏折,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本不是勤政的人,但近来事多。韩信之事虽已平息,但功臣们的猜忌与不安却愈发强烈。他正思索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陛下,戚夫人求见。”内侍踏着小碎步进来恭敬地禀报道。 刘邦抬起头,“让她进来。” 片刻后,戚夫人缓步走入御书房,身姿婀娜,眉目如画,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美貌更胜从前。她手中捧着食盒,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轻声说道,“陛下,夜深了,妾身特意为您熬了一碗安神汤,您趁热喝了吧。” 刘邦接过羹汤,放在一边,他现在哪喝得下什么汤啊,“爱妃有心了。” 戚夫人走到他身旁,坐他怀里,素手抚上他胸膛,靠在怀里柔声说道,“陛下近日操劳国事,妾身看着心疼。您可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过劳累。” 刘邦顺势抱着她柔软的腰肢,握上她纤纤素手,“朝中事务繁杂,朕不得不操心。倒是爱妃,近日可还安好?” 戚夫人眼中黯然,在他怀里低声道,“妾身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如意近日总是问起陛下,说想见父皇。” 刘邦闻言,神色柔和了几分,“如意这孩子,倒是懂事。朕近日忙于政务,倒是冷落了他。改日朕定要好好陪陪他。” 戚夫人闻言,眼中希冀,温柔轻声道,“陛下,如意虽年幼,但聪慧过人,性子也沉稳。妾身总觉得,他将来必成大器。” 刘邦点了点头,抱着她,如今正值夏时,衣物单薄,便有些心猿意马,手掌隔着绸衣在她背上游走,带着放肆意,“如意确实是个好孩子,朕也很喜欢他。” 戚夫人娇着嗓子,“陛下,妾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邦手一顿,看了她一眼,他甚至还收回了手,戚夫人实在是有些愚蠢,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他总会被她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糊一脸,但总归是他宠出来的,于是淡淡道,“爱妃有话直说便是。” 戚夫人咬了咬唇,但还是说了出来,“陛下,太子刘盈虽为嫡长子,但性子软弱,才智平庸,恐难当大任。如意聪慧过人,性子刚毅,妾身以为……以为陛下若能立如意为太子,必能——。” 刘邦闻言,神 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想喝斥戚姫,但对于刘盈,他也是这么觉得,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儿子?这样的老好人,他要还是个泗水亭长倒无妨,可他是皇帝,太子如此仁弱,那就是江山的灾难。 他沉默片刻,心里也有了计较,干脆顺水推舟,“爱妃,此事非同小可。太子之位关乎国本,岂能轻易更改?” 戚夫人眼中焦急,“陛下,妾身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汉室的未来啊!刘盈虽为嫡长子,但他性子软弱,难当大任。如意聪慧过人,若能立为太子,必能继承陛下的雄才大略,稳固江山!” 刘邦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他应下戚姫的话,他这个愚笨的美人就会与娥姁对上,她唱歌跳舞还成,玩心眼斗狠哪是娥姁的对手?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子之位关乎国本,轻易更改,只怕会引起朝中动荡。 戚夫人见刘邦犹豫,趴伏在他怀里哭泣,过了一会,抬头与他目光对上。眼中含泪,“陛下,妾身并非为一己之私,若陛下不立如意为太子,妾身只怕……只怕汉室江山将来会落入他人之手!” 第70章 天禄阁(一)他不要面子的吗…… 刘邦看着戚夫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戚夫人话越说越荒唐,他是一点兴致都没了,他擦拭着美人眼角的泪,“爱妃,此事朕会慎重考虑。你先回去休息吧,莫要太过忧心。” 戚夫人也是疑惑,但起身告退。“陛下,妾身告退。您也早些休息,莫要太过劳累。” 刘邦目送戚夫人离去,他坐在殿内,望着窗外的夜色,思绪万千。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戚姫对上皇后,他怎么看怎么像往虎口扔小白兔,如意还太小,只有四岁,他同意百官也不同意啊。 刘邦丝毫没觉得戚姫的野心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能力不行,对有了如此志向的戚姫依旧没训斥,让戚姫真的认为。 她可以,她三言两语就可以让她儿子成为太子,日后她成为这帝国的主宰。 做梦都不带这么做的,偏她认为,这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毕竟她要什么东西,跟刘邦撒撒娇就有了,实在不行哭一哭,总是能得到的。 就是这样她的野心无法遏制的燃了起来,成熊熊大火,最终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韩信被关入大牢已有三天,整整三天,硬是没人求情,刘邦就尴尬了,你们怎么回事,能不能给点力,大臣们不求情,他怎么顺水推舟的放人,总不能他抓了人,又自个去把人放了吧? 这不出尔反尔吗? 他不要面子的吗? 倒也不是不给面子,韩信这人怎么说呢,没人与他交好,他与子房魏倩走得近,但告他反的人是魏倩。 子房很道系,他已经开始与黄石公一道修仙,不问俗世了。 萧何与他没来往了,是这么回事,韩信往哪打,萧何往哪运粮,后勤给的很足。但韩信时不时就玩心跳游戏,他见死不救过,他想自立为齐王过。 完全没考虑过推荐他为大将军,又一直给他输送后勤的萧何,他要是自立了,萧何成什么了?资敌? 更何况韩信还抢功,他的功绩,哪怕他一个人占50%,汉营将士萧何后勤也能占50%吧?没有一个完美的团队,韩信他拿头去打天下,这些团队都是汉军,听曹参周勃樊哙的指挥,不然为什么刘邦窃个符兵马全拿走了,韩信的嫡系部队都能带走。 他们为了大业听韩信的指挥,但不代表就是韩信的人马,包括后来招的攻齐兵马,他也是打着汉旗,他当时就算自立,这些汉旗下的兵肯吗? 但韩信就是明明白白说了,他为汉室打下半壁江山,封个齐王怎么了? 好好好,天下全是你打下的,战场上死的都是该死的。 再加上刘邦封侯不裂土,给户不给治理权,他们也是头一次当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玩法,但韩信的封国明明白白摆那,这对比差太大,他们很难平衡。 凭什么啊? 合着他们全成全了韩信的功业,他们就是陪跑的是吧?他们攻城先登夺地算什么? 他们的功劳搁一边就算了,萧何对他够意思了吧?结果呢? 月下去追,压下命保他为大将军,萧何把他放心里,他把萧何摆战车上。 这也就罢了,萧何对他恭敬行礼他就硬受了,自认二把手,你们这些都是刘邦的小弟,但他是二把手,刘邦死了他上位。 就离谱。 然后萧何在打仗时就非必要不来往,一封书信也没有,韩信逢年过节也想不起人家,立国之后萧何更不搭理他了。 魏倩觉得,她完全理解萧何对吕后出主意,带着韩信入死地,这再不动手,他万一莫名其妙被牵连,萧家人口不是数字,是他活生生的家人啊。 就算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那儿孙前程要不要?他与妻子情深义重,妻儿的前程当然比狼心狗肺的韩信重要。 韩信自己是孤儿,怎么作都行,反正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其他人不是啊,李左车都早就跑了,免得惹祸上身。 朝堂人看在眼里,生怕跟他扯上关系,他们敬重韩信赫赫战功,但他的战功是他的,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自己还不平着呢,他们硬是给刘邦闹了一个月琐呐。 可谋反是死罪啊,他们不劝刘邦不能轻飘飘揭过吧?那以后不是想反就反?但要他杀韩信,他并不想,他其实还挺喜欢韩信这种德性的人。 他就是喜欢心性单纯的人,比如沛县一众人里,卢绾最没用,但他就是与卢绾关系最好,周勃也是,他也挺纵容。 后宫那么多聪明女人,他就喜欢戚夫人,其他的他都难记住人名字。 韩信也是属于这一类,韩信还属于没心没肺加强版,其实封王第一个就是韩信提出来的,但刘邦气归气,杀心却全给了彭越英布,人心就是偏的。 难道他不知道戚夫人这么爱他是为了荣华富贵无上皇权?不然还能爱他年龄大吗?人都有私欲,真爱至上为什么刘肥都六七岁了他不肯娶曹氏?而吕公一提婚事他就应了,还与曹氏断得干净。 他有私欲野心,那么韩信有,戚姫有,很正常,各凭手段罢了。 他们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总比让他猜来猜去的舒坦,玩弄人心他很擅长,哪怕陈平浑身是心眼子,他也能把握住,可他更想念沛县时不必玩弄人心的时候。 魏倩知道此时刘邦的纠结,但他们奏这奏那,就是不说韩信的事,哪怕刘邦自己把话题挑起,他们也集体沉默。 就集体沉默。 他们不说韩信得死,也不说韩信得活,就不接这茬。 不参入因果,因果里就没我。 关他们屁事。 刘邦只得拂袖而去,退朝。 魏倩与魏无知一道往回走,魏无知被封了高良侯,他们一门两侯,也是头一份。 魏无知这一生顺风顺水,他没有过人的才干,但他有过人的家世,还遗传信陵君的好相貌,所以朋友都给他面子。 他今日过后便要去大梁为郡守,他看着魏倩,有些骄傲又有些别扭,“为父明日就启程去大梁了,你一人在长安,万事得小心,不要冲动,做什么事多思忖,多问问谋臣,万不可卷入太子之争。” 魏倩点点头,他们这些王室里延续至今的血脉,可算是把如何自保刻入骨子里,魏王室几百年的烂账了。 “父亲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一路顺风,我明日要睡懒觉,就不送了。” 魏无知还能说什么? 魏倩回到院子里就脱帽解发,把厚重的官服脱下来,大夏天,天这么热,穿这么多,还要端正仪态,简直要她命。 好在六天一次,忍忍就过了。 侍女们为她备好了洗澡水,魏泡在水里,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魏倩靠在浴桶边缘,温热的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闭上眼睛 ,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一整天的疲惫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水波轻轻荡漾,拂过她的肌肤,带来一丝丝清凉。她伸手拨弄着水面,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丞相,要不要加点热水?”西筠轻声问道,手里提着一壶热水,站在屏风外。 魏倩闭着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声,“不用了,水还热着。”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西筠,你去帮我寻件轻薄的衣裳来,这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西筠应声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魏倩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朝堂上的情景。韩信有多天才,情商就有多负,这么多人,硬是没人求情。要是彭越,必是求情者众。 他偏偏要挤身政局,入权利中心,这个大漩涡,最需要人情世故。 “真是累人。”她低声喃喃,手指无意识地在水面上划着圈。 过了一会儿,西筠捧着一件淡绿色的纱衣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的衣架上。魏倩瞥了一眼,那纱衣轻薄如蝉翼,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西筠在整理她散落的官服,“丞相,泡久了头晕,让侍女帮你洗头与擦洗吧。” “嗯。” 待洗完澡与头,用吸水头巾包住头,她穿上亵衣裤,就穿上纱衣,就由着侍女为她擦着湿发。 这个时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部人头发都很茂密,西筠用檀木梳给她按摩头发,魏倩在这昏昏沉沉里彻底放松下来。 此时是农历的六月,正是天热的时候,但汉初关中夏天也只是30度上下,最热的几天不超过35度,还好,她又有冰室。 侍女们用冰给她泡了酸梅汤,虽然食物简陋,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可挑刺的。 这时候侍从来报,巨子于府外求见,魏倩摸了摸已干的头发,此时正是正午,还没用午饭呢。 “请巨子进来。” 魏倩中发长发,用发带松散着捆着,便去见巨子。 巨子一脸喜色,他听说魏倩马车回府,便过来了。 “魏相魏相,天禄阁,石渠阁,已经建造完成了,您去验收一下,看看哪里不合适,我让人再弄弄。” 他高兴得一来就拉着魏倩想往外走,魏倩忙拉住他。 “巨子,不急,先吃个午食吧,大楼立在那里又跑不掉。” 开玩笑,她这造型怎么能出门,还是验收天禄阁这样的事,魏死要脸面完美主义者倩,表示不行。 魏倩与巨子一同用了午食,席间巨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天禄阁和石渠阁的建造细节,言语间满是自豪。魏倩也笑着听他说,点头应和一二。 饭后,魏倩回到内室,唤来侍女为她梳妆。侍女手脚麻利地为她梳理长发,挽起一个精致的垂云髻,发间点缀了几枚玉簪与发钗,既端庄又不失雅致。魏倩对着铜镜仔细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换了一身青色绸袍,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走出内室。巨子早已在厅中等候,见她出来,随即笑道,“魏相风姿卓越,何人能及?” 魏倩可难得一听巨子夸赞,果然有求于人,就是不一样,她矜持点点头,“巨子过奖了,我们还是先去天禄阁看看吧。” 70-80 第71章 天禄阁(二)阿母,我饿了…… 两人一同出了府邸,乘上马车,朝着天禄阁驶去。一路上,巨子依旧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建造过程中的种种趣事,魏倩偶尔点头应和。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天禄阁前。魏倩下车,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巍峨的建筑矗立在眼前,飞檐翘角,气势恢宏。她微微颔首,果然,墨家一发力,以前就显得敷衍了,这楼从外表上看,就很跨越时代,宋朝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工艺。 巨子如果知道必会喊冤,他们以前也很专业,看阿房就知道了,那只是墨家的分支,秦墨所负责的。加上他们翻阅咸阳宫的匠艺书籍,他们仔细研究,一通百通,就做得更好了。 “魏相,请。”巨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满是期待。 魏倩迈步走进天禄阁,仔细查看每一处细节。从门窗的雕花到梁柱的彩绘,从地板的铺设到灯饰的悬挂,她一一过目,不时提出一些改进意见。巨子跟在身后,认真记下她的每一句话,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 “这里的彩绘颜色可以再淡一些,全部过于浓艳反而显得俗气。”魏倩指着梁柱上的图案说道。 巨子点头称是,立刻吩咐随行的工匠记下。 两人一路走到天禄阁的最高层,站在栏杆边,俯瞰整个长安。微风拂面,发丝被风轻抚,刚洗完的头发细碎的散发很多,风一吹过,便随风而摆,魏倩的心情也随之舒畅了许多。 她转头看向巨子,语气温和,“巨子辛苦了,天禄阁的建造比我想象中还要完美。” 巨子闻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连忙摆手道,“魏相过奖了,这都是您的指点有方,我不过是按图索骥罢了。” 魏倩哈哈大笑,她还记得巨子第一次见她,恨不得捶死她的样子,这算不算另类的前倨后恭?不过天禄阁的建成确实离不开他的辛勤付出。 这里将承载圣贤书,也将承载几千年历史,智慧工艺,医学。 没想到吧,汉初对于现代来说是公元前,但汉初学的历史也是上下五千年,只是上古文字晦涩难懂。 “接下来,我们去石渠阁看看吧。”魏倩提议道。 巨子点头应下,两人又乘上马车,在部曲护卫下去往咸阳,前往石渠阁,石渠阁的建造风格与天禄阁略有不同,更加注重实用性。魏倩仔细查看了藏书阁的布局和书架的设计,提出了一些关于通风和防潮的建议。 “这里的书架可以再高一些,方便存放更多的典籍。”魏倩指着书架说道。 巨子点头称是,随即吩咐工匠进行调整。 验收完毕后,魏倩站在石渠阁的门口,抬头望向天空。夕阳西下,天边泛起一片绚丽的晚霞。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感到一阵轻松。 “魏相,今日辛苦您了。”巨子走上前,语气甚为恭敬。 魏倩摇了摇头,“巨子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倒是你,连日操劳,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巨子笑了笑,“修建天禄阁时,皇后准许百家学子进入咸阳宫,抄写典籍,如今应是抄得差不多,魏相来了咸阳,要一道去看看吗?” “那走吧。” 咸阳宫的藏书阁内,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洒进来,映照在堆积如山的竹简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偶尔传来学子们低声讨论的声音。 百家学子们身着素色长袍,手持毛笔,伏案疾书,将竹简上的文字一字一句地抄录在魏女纸上。 这些纸张轻薄柔韧,比竹简更加便于书写和携带。学子们几年前对这种新奇的书写材料感到惊讶,后来很快便适应了它的便利。 他们小心翼翼地蘸墨,笔尖在纸上轻轻滑过,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每一张纸都被他们视为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弄皱或污损。 “这纸真是神奇,写起来比竹简顺手多了,昔日供不应求,甚为名贵,而今赠与我们抄书,还应有尽有。”一名年轻的学子低声感叹道,手中的笔不停,继续抄录着《商史》中的篇章。 “是啊,魏相真是奇才,竟能造出如此精妙之物。听说天禄阁,石渠阁,我们日后都能去,不需银钱,可尽览天下之书。”旁边人点头附和,眼中满是钦佩。 藏书阁内,竹简被整齐地摆放在长案上,学子们分工合作,有的负责翻阅竹简,有的负责抄录,还有的负责校对。 他们的动作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偶尔有人遇到看不清的字句,便会低声请教身旁的同僚,或是查阅一旁的注释。 时间一天天过去,竹简的数量逐渐减少,而抄录好的纸张却越来越多。学子们的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酸,但他们却没有丝毫懈怠。 每个人都深知,这是一项意义非凡的工程,不仅是为了保存这些珍贵的典籍,更是为了将知识传播得更远、更广。 昔日秦军手持火把,冲入各地的藏书阁、学宫,甚至百姓家中,将一摞摞竹简、书册堆放在空地上。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竹简在火焰中噼啪作响,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烧!全部烧掉!”一名军官厉声喝道,手中的鞭子挥舞着,驱赶着那些试图阻拦的贤者和百姓。 “这些可都是先贤的智慧啊!怎能如此毁掉!”一名年迈的老者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双手颤抖着试图从火堆中抢出几卷竹简。 “大胆!竟敢违抗圣旨!”士兵一脚将他踢开,竹简落入火中,瞬间被火焰吞噬。 那时的惨剧对于百家大贤来说,历历在目,稷下学宫,民间私学,皆被封闭,他们以为今后万古如长夜,却没想到,如今柳暗花明,太阳重新升起。 高高在上的 君王,不会知道一本医书需要几代人尝毒草,又对治死的疾病一遍遍记录,延续几百年从而得到的私家绝学。 权力的火把烧着文明的脉络,他们毫无办法,当巨子将图书馆的建造与他们说,百家几乎沸腾了,皇后与后妃搬入长乐宫,便打开咸阳宫,让百家学子可去抄书。 他们抄的书今后放在两阁,这是一份没有丝毫报酬的事,但所有人无比兴奋。 最后一份竹简被抄录完毕,学子们将抄好的纸张整理成册,用细绳仔细捆扎,放入特制的木匣中。藏书阁内,原本堆积如山的竹简已被整齐地收好,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摞崭新的纸册。 “终于快完成了!”看着工作量,一名学子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啊,这三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另一名学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眼中满是成就感。 藏书阁的门被轻轻推开,魏倩缓步走了进来,她目光扫过极为拥挤的藏书阁,附近的宫殿全用来堆放竹简了,还是难以堆下,看着整齐摆放的纸册,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诸位辛苦了。”魏倩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学子们纷纷起身行礼。 “魏相,幸不辱命,除了看不清字迹的,所有可抄典籍均已抄录完毕,还有些许杂文,也快了。”一名年长的学子上前禀报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魏倩点了点头,走到一摞纸册前,随手翻开一页,仔细查看上面的字迹。纸上的字迹工整清晰,墨色均匀,显然学子们用心至极。 “很好,诸位做得非常出色。”魏倩合上纸册,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典籍不仅是先贤智慧,更是我们今后的根基。诸位今日之功,必将载入史册,先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会感激你们的。” 学子们闻言,脸上纷纷露出激动之色,自己参与了一项伟大的事业,而这些纸册将成为后世学子研读经典的宝贵资源。 “接下来,这些纸册不会再束之高阁,置于天禄阁,石渠阁,供天下学子研读。”魏倩继续说道,“我让巨子将你们的名字记来,寻天禄阁中一面墙,将诸位名字记在上面,功劳就应该被铭记。今后哪怕诸位从学府毕业了,也可以自由出入两阁。” 百家大贤说抄圣贤书,百家一起挑选字写得最好的,共挑了五百人,百家自己的经典,大贤他们自己抄,免得被人乱改,他们不相信对家。 学子们纷纷欢呼,眼中热切无比,有人大喊道,“魏相千秋!” 众人纷纷齐声道,“魏相千秋!” “好了好了——诸位可莫说僭越之言,”魏倩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学子,心中感到一阵欣慰。这些纸册将如同一颗颗种子,播撒在天下学子的心中,生根发芽,开出智慧的花朵。 “诸位,辛苦了。”魏倩再次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学子们齐声应道,“为天下学子,我等义不容辞!” 藏书阁内,阳光依旧洒落,映照在那些崭新的纸册上,仿佛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诸位,今日的成果离不开你们的辛勤付出。明日我将于府上备下宴席,诸位一道宴饮,如何?”魏倩朗声说道。 学子们闻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纷纷道谢。 魏倩与巨子告辞,望他明日定要来,巨子摆摆手,“魏相,我明日得赶回长安,修改一下,学子们玩好便可,我与那些老人去了,他们就没这松快劲了。” “好,倩先告辞了。” “魏相慢走。” 她坐马车准备回魏府,今晚她突然回来,估计府上都惊一下,毕竟她一直在长安,甚少回咸阳,魏母已经回府了,还有她的兄长与弟弟。 魏倩走进魏府的时候,魏府都准备睡下了,魏母看她浩浩荡荡的回来,忙迎出来,握着她的手,“安歌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魏倩任她握着,她身上有些薄汗,此时虽然没有全球变暖,但三十几度还是比较热,更何况她奔波一天了。 “阿母,我饿了,来咸阳处理点事,忙活了一天。” 幸好中午拉住巨子吃了午食才出门,不然她会饿到低血糖犯了。 魏母一听女儿饿了,连忙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一边拉着魏倩的手往厅堂走,一边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身子怎么受得了?快进来歇歇,饭菜马上就好。” 魏母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连忙吩咐侍女端来一碗温热的汤,递到魏倩手中,“先喝点汤暖暖胃,饭菜马上就来。” 第72章 天禄阁(三)你爹也得好意思…… 魏倩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她抬头看向魏母,发现她的鬓角已多了几缕白发,魏家主母事可忙,不止府内,府外她的工厂账目,金银进账,都是她在操心。 她已没了初到这时代的不愤,那时她觉得魏母重男轻女,女儿的事她一慨不知,这几年魏府,幸亏有她,她才舒服的过活,不必操心一点琐事,她低声道,“阿母,您近来身子可好?” 魏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着呢,倒是你,整日忙得不见人影,阿母担心你啊,安歌好生能耐,别理你爹,他就是自己没能耐还嫉妒,别人家祖坟冒青烟也没有这般的女儿,母亲的首饰,衣食,皆是安歌的能耐,他去大梁时唤我,我都不搭理他,才不去大梁与他那一家子周旋。” 魏母,名唤柳芷,府内外皆称柳夫人。出身于魏国显赫的世家大族,柳氏一族世代为魏国重臣,族中子弟多出将入相,门第清贵,与魏国公室关系密切。 柳芷自幼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治家理财,是当时魏国贵族圈中颇有名气的才女。 柳芷与魏无知的婚事,是典型的门当户对。魏无知是信陵君魏无忌的嫡孙,魏无知虽不及祖父那般声名显赫,但也是魏国公室中颇有才干的子弟,为人谦和,学识渊博。 两家联姻,既是政治上的联盟,也是家族间的荣耀结合。 柳芷嫁入魏府后,很快展现出了她治家的才能。她将魏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府中的仆从管理,还是府外的田庄经营,她都亲力亲为,毫不懈怠。 魏无知虽为公室子弟,但并不擅长庶务,魏芷的到来,恰好弥补了这一点。她不仅将魏府的经济状况打理得蒸蒸日上,还在魏国贵族圈中赢得了贤内助的美誉。 然而,好景不长,秦国大将王翦率军攻破魏国都城大梁,魏国灭亡。魏国王室子弟纷纷逃亡,魏无知一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魏国灭亡后,魏无知一度心灰意冷,整日闭门不出,甚至有了隐居山林的念头。柳芷却表现得异常冷静。作为一家之主母,她必须稳住这个家,绝不能让它随着魏国的灭亡而分崩离析。 不然各奔东西,今后哪有复起之时?难不成就这般没落当平民了吗? 她先是变卖了部分田产,换取了足够的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她亲自出面,安抚府中未被遣散的仆从,承诺他们只要忠心耿耿,魏府绝不会亏待他们。她还利用自己的人脉,为魏无知谋得了一个秦国小吏的职位,虽然地位远不如从前,但至少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 柳芷的坚韧与智慧,让魏府在亡国后的动荡中得以保全。她不仅稳住了魏无知的心,还让魏府的子孙得以继续接受良好的教育。魏倩的兄长魏均和弟弟魏瑜,都是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她常常对他们说,“魏国虽亡,但魏氏的血脉不能断,你们未来要复兴魏府,不坠家声。” 她在秦时对两个儿子寄与厚望,因为在她观念里,只有儿子才能有机会施展才能,却没想到,乱世里女儿强势出世,带着倔强硬是离开家一个人去闯出一片天。 魏家如今的地位更甚于信陵君在世时,她先前跟着魏府众人在 从大梁逃往楚地,女儿避之不见,声势如日中天,她都看在眼里。她再回想魏倩的幼时,她想不起来,都是过去的虚影,这些空白的记忆在告诉她她以前错的有多离谱。 可那时魏府摇摇欲坠,全都压在她一人肩上,一家人的生计,还得养着奴仆撑着空壳,还操持起了卑贱的商贾之事,管起了铺子上的生意,她剩余的精力,就放在长子魏均身上,她甚至怨恨起了他的平庸,比魏无知更为平庸。 她对女儿的印象,还是她制出了肥皂,味精,然后魏府才不必典卖家当,她十四岁那年年夜饭上,她坐在女眷席位上站起来,就那么直视她,心气不平的对她说。“母亲,我为魏府周转了钱银,凭什么我不能上主桌,而哥哥一无是处却可以坐在最前面。” 那时开始,这个女儿就无比鲜活的活跃在她的记忆里,最初她失望于将她错生为女儿身,她空有一身才华却无用武之地。 后来她告诉她,女儿可以做成什么事,她可以变成与昔日妇好比肩的人物,甚至更甚于先贤。 魏府的荣昌也因她重新繁盛起来,那些又转来攀关系的人,都不必魏倩知道,在她的冷眼下,就尽数退散了。 如今,柳芷刚年过五旬,依旧精神矍铄,治家的能力丝毫不减当年,魏府上下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 每当魏倩回到家中,看到魏母那从容不迫的身影,就觉得安心,这魏府井井有序,不需要她操心。 柳芷的一生,经历了亡国,衰落,但她从未被命运击垮。她撑起了魏府的一片天,也让魏氏的血脉在乱世中得以延续。 原本历史里汉时高官侯爵,四百年里一批批的死,一批批的倒,但魏府魏无知的后人,在三国,在北魏,都有历史留名的人物,他们并不显眼,但高官厚禄。 只有入世才知道这有多不容易,这世间行差踏错站错队就万劫不复,富不过三代,能延续那么多代的,一直在官场上混而不倒,是有真能耐的。 想到此她看着说及大梁时,一脸不乐意的魏母,那么多年在大梁,必是有怨气的,那些叔叔伯伯,人多头疼。 “母亲不乐意就怼他,我发现阿父脾气挺好,怎么怼也不生气。” 魏母被她逗笑了,“那老家伙也得好意思生气,他没脸。” 魏倩想到先前魏母去了安阳,都没传信给她,她一边吃着饭,夹了块鸡肉,一边问魏母,“先前阿母去安阳做什么?” 魏母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你嫂嫂,她怀孕了,那怎么能还陪着均儿在外面游学胡来呢?我去把她接了回来,恢儿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魏倩也想起来,那个文静少言的长嫂,生了一子,魏恢。“那挺好的,大喜事,等我忙完这几天,我去看嫂嫂。” 她明天得宴请学子,很忙。 “不用,你忙你的,她那有一家子照顾着,他们夫妻感情好,你哥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也不沾花惹草,夫妻俩就一个孩子,我都心急,又不好多说。” 魏倩点点头,她那哥哥确实好脾气,以前她叛逆的时候,没少指桑骂槐说他不配享有最好的资源,后来魏母给她找了老师,她才消停去认书识字。 魏均半句话都不曾怼她,还很怕与她碰上,基本就是绕道走。 但魏均很怕她是真的,魏均是魏家长子,他从小就深受关注与厚望,但他读书,就只是读书,他悟不出其他的,他也没能力去做什么大事。 他看着母亲一天比一天失望的眼睛,心痛如绞,但他就是无能为力,他也想像曾祖父一样惊才绝艳,世人皆叹。 可人与人就是不一样的,他读圣贤书,知大道理,越读人越傻,光知道道理了。 客人只夸他品性,因为他才干实在没什么可夸的,然后他十三岁的妹妹,指着他就骂,他竟然无法反驳。 然后母亲给她请了老师,她刚学会认字,就开始给家里创造了许多收益生意,读了两年书,就能名满天下。 他一边听着世人夸她,一边无地自容,甚至真的为她的话内疚,因为资源砸在他一人身上,导致耽误了妹妹许多年。 这就导致,魏府锦衣玉食,他依然往外跑,恢儿给母亲带,他带着妻子去游历四方,游学不肯归家。 在家压力实在太大,并没有人说他,但他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 魏倩先前一直很忙,立国后才闲下来,有多的时间与家人相处,她还真没关注过她哥的心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确实有点偏激,但她也是为了自己能读书,能上桌。 她不觉得那个时候自己争取有什么错,她得到原主记忆,但大字不识一个,她都快气死了,请得起老师,两个一块教怎么了? 她那个时候连字都不认识,当然得想办法抓资源,吃相自然就不好看了,还天天怼天怼地,就是闹。 毕竟王侯吃相不好看,还能嘲笑他野蛮,乞丐吃相不好看,还能嘲笑吗?她当时就相当于一无所有的乞丐,小篆对于她来说,跟天书有什么区别? 文言文对于理工科的她来说,与天书也无区别。 她不光从头学起,还每天练毛笔字四个小时,练得写出的字能才行。两年后,这字才拿得出手。 当然,由于她老板文盲,看谁写的字都好看,看不出字的风骨,她的字确实还不如今天抄书的学子们。 “阿母,明天我要宴请百家学子们,他们帮了我一个大忙,有500人。” 魏母一听魏倩要宴请五百名学子,立刻站起身来,神色虽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从容与果断。“这么多,那得连夜去庄子里拉食材,菜得开始备了,明天才能宴起来,你先吃,我去找人办,魏欷——” 说完,魏母转身快步走出厅堂,声音清亮地唤道,“魏欷——魏欷!” 魏欷自小在魏家长大,如今已四十,他爹老管家跟了家主去大梁,他办事稳妥,深得魏母信任。他听到呼唤,立刻从偏厅赶来,恭敬地站在魏母面前,“夫人,有何吩咐?” 魏母神色严肃,语速飞快,“安歌明日要宴请五百名学子,你立刻带人去庄子里拉食材,鸡鸭鱼肉、时蔬瓜果,一样都不能少。另外,去城里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再雇些帮厨的人手,明日一早必须到位。” 魏欷点头应下,没有丝毫迟疑,“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办。” 魏母又补充道,“还有,府里的桌椅不够,去邻里借一些,再让人把前院和后院,还有马场都收拾出来。” 第73章 良弓藏(一)学子们纷纷鼓掌…… 魏母向来办事井井有条,魏倩请人请得太急,但魏府不能失了礼数。她先是吩咐侍女们将府中的库房打开,取出备用的碗筷和酒具,又让人去准备明日宴席用的酒水。 府中上下顿时忙碌起来,仆从们进进出出,脚步声、慌张准备,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夜深了,魏府的灯火依旧通明,魏欷带着人从庄子里拉回了满满几车的食材,鸡鸭鱼肉、时蔬瓜果一应俱全。魏母亲自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让人将食材搬进厨房。 厨房里,几名厨子已经开始忙碌,切菜、剁肉、熬汤,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魏倩去魏府的温泉池中泡了会,又冲了个澡,穿着睡衣回自己院子,盛夏草木繁盛,她的院子很是漂亮,院中青铜灯上还薰着艾草,没有多少蚊虫。 她擦了护肤乳,困倦的回了房上,床帐与帷幔一同放 下,室内就暗得出奇,魏府的吵闹没有传到她这里,她这边非常安静,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树荫洒在庭院中,斑驳的光影在湖面上跳跃。庭院中央,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动,偶尔激起一圈圈涟漪。池边的假山上,青苔覆盖,几株兰花在石缝间悄然绽放。 魏府的庭院布置得极为雅致,四周种满了各式花草。紫藤花架下,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垂落,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花架旁,几株石榴树正开着火红的花朵,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再往后,后院的竹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为这炎热的夏日增添了几分清凉。 百家学子们此时陆续走进准备好一切的魏府,一踏入庭院,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们出身寒门,平日里见惯了简陋的屋舍和朴素的陈设,何曾见过如此奢华雅致的府邸? “这……这便是魏相的府邸吗?”年轻的学子低声惊叹,目光在庭院中四处游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们看那池中的锦鲤,真是活灵活现!”学子指着池中的鱼儿,兴奋地说道。 “还有那假山上的兰花,真是清雅脱俗。”有人点头附和,眼中满是欣赏。 相府对于他们来说是新世界,但也仅是对家宅府邸的惊艳。毕竟他们在咸阳宫呆了三个月了,那边更奢华,但是咸阳宫是宫殿,600多年历史了,代代装修下来,本就是奢华异常,很符合书中说的王宫。 他们更高兴于可以来参加这场宴会,还只有他们,老师们都不在,但他们又有点惊慌,害怕失礼。 “听说这里曾是秦相李斯的府邸,陛下入咸阳后,便把这里赐给了魏相。” 有了懵了,小声道,“李斯的府邸啊?” 李斯被夷三族了啊,这府邸魏相住进去,好像也没翻修啊,还是秦时的款。 庭院中央,一张张长案整齐排列,案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美酒。百家学子们身着素色长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魏倩站在庭院的台阶上,看着有些拘谨放不开的学子,她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色的儒裙,外披一件绣有云纹的薄纱披肩,发髻高挽,点缀着几枚玉簪,显丽色又不失风雅。她的手中握着一只白玉酒杯,杯中的美酒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诸位,辛苦了。”魏倩举起酒杯,声音清亮而柔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学子们纷纷停下交谈,转身面向魏倩,恭敬地行礼。 “魏相,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尽之责。”一名年长的学子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激动。 魏倩笑着看他们,“今日不要拘束,入席吧,吃完可以在府中休息玩乐,下午喝些果酒与甜品,诸位入席开宴吧。” 学子们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诺。” “这些菜肴真是精致,”有人学子低声说道,眼中满是惊叹。 “是啊,这蜜汁火腿色泽金黄,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有人深感认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有这清蒸鲈鱼,鱼肉鲜嫩,汤汁浓郁,真是美味至极。”旁边人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道。 于是宴请就开了,学子们一边品尝美食,一边低声交谈,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喜悦。他们平日里生活简朴,何曾有机会享受如此奢华的宴席? “魏相真是慷慨,不仅为我们提供了抄书的便利,还设下如此丰盛的宴席款待我们。” “是啊,魏相不仅才华横溢,更是心怀天下。” 魏倩觉得这些学子还是赤子之心,抄书三月,只有包吃包住,什么都没有,他们却一直很兴奋。 这个时代的书真的很珍贵,如果有人愿意拿书出来分享授课,那么会有人千里迢迢的慕名跑过去,要极为恭敬才能学到知识,他们都是百家的得意学生。 他们知道求知有多难,而陛下让他们住咸阳宫,他们抄书的时候,自然也就将书看了,所以仿佛出门捡了巨款一样,对这个时代来说,确实是捡了巨款。 他们吃完走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他们都是学子,与现代大学生一样,其实极有分寸,魏倩说可以让他们在府中游乐,但他们只走前后两个院子,还有亭台池塘。 “你们看那花架下的紫藤花,真是美不胜收。”有人指着紫藤花架,眼中满是欣赏。 “真是人间仙境啊!”也有人感叹道,伸手轻轻触摸着紫藤花架上垂落的花朵,仿佛生怕弄坏了这精致的景致。 “还有那石榴树,花开得正艳,真是喜庆。”有人附和,脸上满是笑意。 学子们一边赞叹,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这不仅是一场宴席,更是魏相对他们辛勤付出的肯定和奖励。 庭院中布置了几处文人雅士常玩的游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投壶。 投壶是一种古老的游戏,源自周礼,既是礼仪的一部分,也是文人雅士闲暇时的娱乐活动。魏倩特意命人准备了几只精美的铜壶和数十支箭矢,摆放在庭院的一角。 “诸位,今日难得一聚,不如来玩一玩投壶,如何?”魏倩与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学子说道,众人应和,纷纷露出兴奋之色。投壶虽是一种游戏,但也考验人的眼力和手法,颇受文人喜爱。 她身边的几个人比较年长,年少的在庭院各玩各的,大部分去了马场蹴鞠,有去踢的,也有去凑热闹的。 “魏相有此雅兴,我等自当奉陪。”其中一人笑着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好,那就由我先来示范一下。”魏倩拿起一支箭矢,站在离铜壶约十步远的地方,目光专注,手腕轻轻一抖,箭矢便稳稳地飞向铜壶。 “嗖——”箭矢准确地落入壶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彩!”学子们纷纷鼓掌喝彩。 “魏相果然技艺高超!”学子非常给面子赞叹道,眼里尽是星星眼。 魏倩笑着将箭矢递给身旁的学子,“诸位不必拘束,尽管一试。” 学子们纷纷上前,轮流投壶。有人手法娴熟,箭矢稳稳入壶,有人初次尝试,箭矢偏出壶外,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下午的酒与甜品,魏倩怕他们拘束,直接用自助餐模式,自倒自取。 魏府的酒,那是黄石公喝了都夸,学子们自然猛猛夸,后来他们还一起唱起了魏倩唱过的歌。 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 让我心跳一辈子 使我的目光永远融进了你的背影 岁月老去 我已不能爱 转过身往事突然清晰 重复你的目光 再也难串起我的记忆 夜深深梦缠绵人沉醉 —— 魏倩原本正在看他们下棋,突然听到这歌,笑着咳了咳,当时这歌在赵地风靡一时,百家学子们可挑刺了,无韵脚,无深意,过于直白,但依旧挡不住这歌的盛行。 而今这群挑刺的人,在她府上,唱起了他们挑刺的歌曲。 邹忌诚不欺她,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如今她让学子们有了可随时看的书籍,态度可谓是180度大转变。 不过这么多人一块唱,她且当他们以前傲娇,毕竟也是她先狂言再先,事关百家的面子,他们自然恨的咬牙切齿。 但这些都是小意见,读书人的不服气罢了,并没有损害到她什么,当她提议将书拿出来给天下人看,刘邦慷慨解囊,出资出地建天禄阁,石渠阁时。 什么意见都平息了。 最后宴席散时,一名学子走上前,恭敬地说道,眼中满是感激。“魏相,今日的宴席真是令人难忘。” 魏倩语气温和,“诸位辛苦了,今日不过是略表心意,不必客气。” 那学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低声说道,“魏相,当初我们对您多有误解,如今想来,实在是惭愧。” 魏倩笑得格外真心实意,“无妨,不打不相识,如今我与诸位,不就相识了吗?” …… 长安,大牢深处。 昏暗的牢房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墙壁上的火把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韩信消瘦的面容。他坐在草席上,双手被铁链束缚,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刀,仿佛一头被困的猛虎,随时准备挣脱枷锁。 牢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狱卒低声的禀报,“陛下,韩信就在里面。” 刘邦挥了挥手,示意狱卒退下。他站在牢房外,透过铁栏看着里面的韩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并未立刻进去,而是静静地站了片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来人。” 狱卒忙一起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朕不是说好生看护韩信,你们怎么办事的,人瘦了这么多?” 狱卒吓到了,“陛下,将军不肯用食,小人已尽力。” 第74章 良弓藏(二)那我还不如待牢…… 韩信被压回长安的一路就不怎么吃东西,关入牢里就更摆烂了。 他恨得不行,满腔恨意又满腹委屈,“陛下何必假惺惺的,要杀要剐,一句话的事就是。” “韩信。”刘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韩信抬起头,目光与刘邦对视,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那日的歇斯底里,反而带着几分嘲弄,“陛下亲自来这大牢,莫非是来看我最后一眼?” 刘邦皱了皱眉,推开门走进牢房。他身后的侍卫想要跟随,却被刘邦抬手制止。他走到韩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韩信,你可知罪?” 不说还好,一说韩信如炸药一点就炸,韩信冷笑一声,心气难平,“罪?我韩信何罪之有?陛下若是想杀我,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刘邦见他这般态度,又思及朝上众臣对此事的摆烂,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提高,“人告你谋反,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说到这韩信满腔愤怒,他猛地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他的目光如刀,与刘邦视线对上,如独狼般的狠意,又似狼崽发出濒死的哀鸣, “陛下,我韩信若是想反,早在楚汉相争时便反了,何必等到今日?我为你打下这半壁江山,你却听信谗言,将我囚于此地,真是令人心寒!” 刘邦看着这样的他,过往的功又浮现,难以抹去,他人都麻了,一言难尽,“韩信,朕并非不信你,可你做的事,让朕怎么信,赌上江山去信你三言两语吗?” 韩信只觉得他此番过来假仁假义,想起自己的功绩与忠心喂了狗,他咬牙切齿转过头去,“对对对,我韩信罪大恶极,密谋反事,天天谋划!陛下,你若是真信我,又何必听信那些谗言?你若是想杀我,大可不必找这些借口!” 刘邦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韩信,朕并非想杀你,你为朕立下赫赫战功,朕心中自是感激。可你骄横轻狂,不知事也。” 韩信闻言,眼中的讥讽渐渐消散,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他不明白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自便矣。” 刘邦让人上酒,他给韩信倒了一杯,看着韩信的眼神,他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言难尽喝了一口,他这皇帝当的还给臣子试毒,不当也罢! “真酒真酒,一副朕要毒死你的样子,朕要是想弄死你,你出事满朝文武一言不发,朕顺水推舟就行了,还天天为你发愁,你人缘差成这样,自个反省一下。” 韩信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他们尽是庸人耳!” 刘邦只觉得自己作了什么孽哦,将星是这德行,“啊对对对,就你能耐,你天下底第一能耐人!” 韩信将酒水咽了下去,他心头难受,喉头本就苦涩,一杯酒咽太急就更苦了,他何其委屈? 他还逼死了钟离眜,结果就换来了这等下场!他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但他哪肯在刘邦面前出丑,用衣袖猛的擦干。 但眼泪哪是说止住就止住的,看他这样,刘邦心里也不忍。 “韩信,你留在长安吧,长安地大,不缺你一个府邸。” 韩信顿了一下,哑了嗓子,“还是楚王吗?” “做梦吧你。”刘邦简直服了,“你就说,你招兵买马,陈兵出入,收留钟离眜,与他合谋反事!是不是你!” 韩信顿了顿,还真是他,但他就是无聊口嗨罢了,怎么还不能与朋友抱怨吗!“是陛下先夺了我的兵权!我在楚地,就原先楚军的两万人马?这不得招点吗?” 刘邦两眼一抹黑,喝了杯酒缓了缓,他不能被这玩意气死。“你招个犊子,朕的兵都放他们解甲归田,马放南山了,你想干啥,两万兵马够你守楚地,不够你造反是吗?” “我没造反!” “你没造反你陈兵作甚?!” 刘邦说着又被他起了火气,这个人脑子里,到底有没有概念,当年他入了关中,立马招兵买马,陈兵出入,是想与项羽决裂。 “要是换作其他人敢像你这德性,朕早就烹了他!剁碎了喂狗!” “那陛下就烹啊!我有反抗之力吗!” 韩信这明晃晃的,还说自己没反,反没反不是靠说的,他的证据明摆着。 但韩信这人傻,他懒得跟他计较。“行了,朕这么大年岁,不想跟你吵,楚王韩信,贬淮阴侯,不许离开长安。” 韩信气死了,“那我还不如待牢里!” “你爱待不待!”刘邦走出了牢房,回过头看一脸置气的他,“朕巴不得关死你!” 惯得他了! 刘邦说完直接走了,牢房门大打开着,狱卒卑微站在原地,擦了擦头上的汗。 “大将军,您出不出啊?” 这把牢房当客栈也不行啊。 韩信咬牙切齿,“滚过来给这镣铐解锁!” 狱卒诺诺应声,给他打开了锁。 韩信揉了揉手腕,冷冷地扫了一眼狱卒,狱卒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退到一旁,低头不敢再言语。 韩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心中怒火中烧,但他也知道,刘邦既然已经下旨贬他为淮阴侯,自己再闹下去也无济于事。 他大步走出牢房,抬头望了望天,阳光刺眼,照得他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如今却成了被囚禁在长安的“淮阴侯”。韩信心中苦涩,却也无可奈何。 “大将军……不,淮阴侯,您这边请。”狱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惹恼了这位曾经的战神。 他一个打工人何其卑微,人家君臣搁他牢房闹别扭。 韩信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狱卒,径直朝外走去。他被贬,刘邦并没有完全剥夺他的自由,长安城内,他依然可以走动。 走出牢狱,韩信站在长安的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感到无比的孤独。 他曾经为刘邦打下了半壁江山,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韩信握紧了拳头,心中心气难平,“刘邦,你今日如此待我,他日我必让你后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韩信抬头望去,只见一几辆马车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刘邦的亲信——夏侯婴,滕公见到韩信,勒马停下,拱手道,“淮阴侯,陛下有旨,让我送你入府。” “怎么,我走动走动也不行吗?” 夏侯婴笑道,“当然行,那不是怕你不知道新家地址吗?让我来送一程。” 当年韩信初入汉军犯军纪,要被斩,还是夏侯婴救下来的,把他推荐给萧何,韩信想起往事,也不想对他发火,就入了他的马车。夏侯婴是刘邦的专属车夫,也是侯爵位,来接他也是给他面子。 他也觉得韩信不识好歹,但年轻人钻牛角尖正常,谁还没年少不识好歹过呢?韩信今年也才二十六岁。 他们这年纪在沛县时,更不知好歹犯浑的事多了去了。 夏侯婴也不多话,把他送到淮阴侯府,这里靠 未央宫极近,就是旁边的宅子,原本就有,未央宫是阿房宫,这宅是赵高给自己建的,离阿房宫近,他好更快得知消息。 但夏侯婴不能说,其他人也不知道,万一让韩信知道是赵高的,这人不得想什么,还以为故意辱他。 韩信下了马车看到门匾上淮阴侯府,气笑了,“陛下这是早就想着给我贬成什么了?” 夏侯婴摇头,“那倒也没有,这匾是陛下昨日连夜让人弄的,今天给挂上去的。这宅子是长安最奢华的豪宅,用的木料与阿房宫一样,尽是大木,说是宅院,与宫殿无异,原本是要并入未央宫里头,但陛下拒了,这宅院前门靠着未央宫,走数十步就是大路,什么都方便,里头极大,后面依着渭水,依山傍水让人艳羡。先前许多人向陛下讨要,陛下都拒了,这几天收拾出来,说淮阴侯有什么不便就说。” 阿房宫并没有被烧毁,那么其他宅子也都保留下来,赵高在咸阳的宅子,萧何住了进去,那也是奢华异常,但萧何节俭惯了,将东西都收起来,与张良一般装旧,显得平平无奇了些。 这靠近未央宫,还没住过的府宅也是非常新,但空无一物,萧何听说,就把库房里原先的摆件装饰,前几天让人搬这里来,给淮阴侯府装修上了。 他也没露面,也不许人提。 魏倩看这宅子也是很心动的,但过犹不及,咸阳的魏府已经是天下无二的大宅了,长安也就她一个人住,住进去空空荡荡,又会招恨,她也就拒了。 于是便空了下来,谁来要刘邦都不给,估计早就想好给韩信留下来的。 韩信走进淮阴侯府,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一愣。虽然心中对刘邦的安排依旧不满,但眼前的宅院确实奢华至极,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庭院宽阔,青石铺就的地面平整光滑,四周种满了名贵的花草树木,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仿佛置身于一座精致的园林之中。正厅的门柱用的是上等的楠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格外气派。 韩信走进正厅,只见厅内陈设极为讲究,桌椅案几皆是上等的紫檀木制成,雕工精细,显得古朴典雅。墙上挂着几幅名家的字画,案几上摆放着青铜器皿和玉器摆件,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这宅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韩信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陛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夏侯婴跟在韩信身后,听到他的话,连忙解释道,“淮阴侯,这宅子确实是陛下特意为您准备的。您看,这里离未央宫近,出入方便,上朝办事逛街都方便,宅子里的陈设也都是萧相国亲自安排的,陛下对您还是十分看重的。” 韩信闻言,眉头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看重?呵,陛下若是真看重我,又何必贬我为淮阴侯?这宅子再奢华,也不过是一座牢笼罢了。” 夏侯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知道韩信心中怨气未消,再多解释也无济于事,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跟在韩信身后。 第75章 良弓藏(三)长嫂的理性…… 韩信在宅子里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心中复杂。这宅子确实奢华,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刘邦的安排充满了讽刺。这座宅子,表面上是对他的优待,实际上却是一种无形的束缚。 走了很久很久到后院门外,韩信站在渭水边,望着远处的山峦,心中百感交集。他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刘邦每次都这样,占尽了理,他心里恨意满腔又难聚起来,与他撕破脸皮的反。 毕竟他若要走,只要不被关大牢锁住,他自然能走,跳这渭水里也游走了,天下这么大。可是偏偏又仿佛对他千好万好,让他就这么与他僵持着。 要么与他彻底决裂,一斩所有的恩义,要么君臣信任如故,这般狠不够决断,仁不够彻底,最是磨人。 夏侯婴早就走了,给他留下了仆侍,八个侍女,八个侍从,还有看守大门的守卫八人,管家一个,婆子六个,厨师与干杂活的十来个。 看主人家心情不好,他们也就默默不说话,洒扫打理起来,人多一忙活,这宅院也就活过来了。 魏倩在咸阳休息了两天,她两天没出院门,晒着太阳喝茶赏花,日子也太闲适了,她想起她哥魏均与嫂子顾芊也在府里。 顾芊怀孕,她怎么也得去看看,她其实也前几年就过年匆匆一面,真没什么印象,她与魏均成亲的时候,恰逢陈胜造反,她家与魏家交好,便跟着一起奔逃。 当年顾家为了攀附魏家,把她嫁给了魏均,但好在魏均虽没有大出息,但实在是个好人,对她一切都好,她外柔内刚,很是珍惜得来不易的安稳日子。 顾家曾经在魏国时也算得上是贵族,但随着魏国的覆灭,王族都四散奔逃,更何况顾家?顾芊的父亲顾衍是个典型的贵族子弟,虽然家道中落,但他依旧保持着贵族的傲气,不肯低头谋生,不理俗物,整日里只想着如何恢复家族的荣光。顾芊的母亲早逝,家中除了她,还有一个弟弟顾远,年纪尚小,尚未成年。 顾芊自幼聪慧,性格坚韧,虽然家境贫寒,但她从不抱怨,反而主动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她深知家族的没落已成定局,唯一的出路便是靠自己。 顾家与魏家本是世交,顾衍与魏倩的父亲魏无知年少有交情,随着魏家的没落,两家的来往也逐渐减少。直到陈胜起义,天下大乱,顾衍才去求魏无知。 魏家在乱世中不仅没有没落,反而因为魏倩的远见卓识,在会稽站稳了脚跟。顾衍看到魏家的崛起,心中既羡慕又嫉妒,他决定将女儿顾芊嫁给魏无知的长子魏均,以此攀附魏家,谋求家族的复兴。 魏母起初是不乐意的,顾家过于破落,但她看见顾芊时,又改变了主意,女儿家心思正,能力强,与她那没出息的儿子互补,教一教也是掌家的好手。 这比乱世里那些爆发的富贵千金好得多,于是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顾芊对父亲的安排并无太多抗拒,她也明白自己作为长女的责任。虽然她对魏均并无太多了解,但那又如何,嫁给他至少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必在乱世沉沦。于是,她顺从了父亲的安排,嫁入了魏家。 魏均是个心有苦胆难言的性子,顾芊外表柔弱,又身世经历凄楚,他在帮她护她的过程中,找回了被人需要的感觉。 婚后顾芊与魏均相处融洽,魏均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但他性格温和,对顾芊体贴入微,两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顾芊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开始真正融入魏家的生活。 顾衍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婚姻而满足,他见魏家步步高升,魏倩平步青云,便想着借魏家的势力来重振顾家。于是,他多次派人到魏家,请求魏无知帮忙为顾家谋取一些利益,甚至提出让魏家为顾远谋个官职。 顾芊得知父亲的请求后,心中既无奈又愤怒。她知道父亲的心思,但她更清楚,魏家虽然发达,但皆因魏倩,她为人正直,绝不会因为私交而滥用权力,她连兄长都不帮忙,更别提顾家。 更何况魏均与她说过往事,魏倩对他多有埋怨,这种情况下,她若去求人,以后如何在魏府自处? 父亲当真一点也不想想她的处境吗?魏府如日中天,她一无所有,全靠魏家人都好相处,魏倩与魏均关系不好,但从未上门寻过事,祖母慈爱,母亲也不多事,她已经千恩万谢,觉得上天厚待了。 顾远年纪尚小,根本无力承担官职。父亲的请求,只会让魏家为难,甚至破坏顾家与魏家的关系。 顾芊 是个拎得清有理智的人,当年亲自回绝父亲的请求,她回到顾家,见到顾衍,冷冷地说道,“父亲,魏府也有自己的难处,您一再请求他们帮忙,只会让他们为难。顾家已经没落,这是事实,您应当看清,就算想重振门楣,也得靠自己,这么为难人家,为难女做什么?” 顾衍没想到女儿会如此直接地回绝自己,顿时脸色铁青,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顾家的女儿,难道就不为顾家着想吗?魏家如今发达,帮我们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为何要如此冷言冷语?” 顾芊毫不退让,她看着这暴怒的父亲,已经不像儿时那么无力,想到以前的一幕幕,她已不想理会这人,他的理想,自己不去拼,成天扒拉她算怎么回事。 “父亲,顾家的没落不是魏家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你只想着顾家,想着顾远,你想过我吗?我高嫁上门,本就得谨言慎行,你一而再再而三逼我,是想逼死女儿吗?魏府的富贵也是靠自己,婆母还帮你开工厂,把顾家生意做起来,成魏家生意的供应链,这还不够吗?如今顾家也富贵,非要当官,官有那么好当吗?” 士与商末之流怎么能一样?顾衍被女儿的话噎得无言以对,最终只能愤愤地甩袖离去。 顾芊看着顾衍愤愤而去,心中既无奈又心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她绝不会让顾家的没落成为魏家的负担。她活在这个世上,也是要脸面的。 回到魏家后,顾芊将此事告诉了魏均,魏均听后,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芊儿,这都是我无能,魏家的事,在外是安歌的一言堂,在内全是母亲做主,我无力矣,帮不了顾家,但一定能护住你的。” 顾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当初自己嫁入魏家是出于无奈,但如今,她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归宿。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与魏均一起,面对一切富贵或坎坷。 魏倩并不知道这些杂事,能摊到她面前的,基本是和谐一片,或真有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掩不住了。 魏母从不拿琐事来烦她,天下都夸她女儿是大才,将来可比肩圣贤。但人的灵气与能量是有限的,魏母怕家宅琐事磨了魏倩的灵气,坏了她的气运,便从不拿这些事来烦她,也许家里有人说道有的没的。 她在魏府积威甚重,自然不敢有人惹她头上,魏倩也是无后顾之忧。 她想着以前年少,对兄长魏均说话办事是有些过了,决定去缓和一下关系。弟弟魏瑜还在读书,入长安学府了,还入的第一大家道家。 魏倩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清丽的面容。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肩头,柔和的光线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任由侍女为她梳理长发,指尖轻轻拂过发丝。 “丞相,今日梳个朝天髻可好?”侍女手中已开始将她的长发轻轻盘绕, 魏倩点了点头,“不用太麻烦,去看嫂嫂而已,盘起来用发带捆束,别上发饰就好,显得不随意,也不过于庄重。” “诺。” 发丝在侍女的指尖飞舞,如同流水般顺滑,高耸的发髻逐渐成型,端庄而优雅。她的脖颈修长,发髻高高耸立,更衬得她气质出尘。 戴上发饰,插上玉簪,梳妆完毕,魏倩起身,在衣橱翻找,西筠在长安,只得她自己找衣服了。最终停在一件淡蓝色的襦裙上,丝绸触感如流水般顺滑。 换好衣物,微风从窗外吹来,裙衫轻轻飘动,仿佛与夏日的微风融为一体。她站在镜前,微微转身,宛如一朵蓝莲花。 从以前刘邦赠她的一大箱珠宝里,挑选了头面,项链,玉镯,环佩,配成一套珠宝作为礼物,准备去看望怀孕的顾芊。 她带着礼物,来到了顾芊的院子。院子里花香四溢,顾芊正坐在廊下晒太阳,听说魏倩来了,连忙起身迎接。 看到魏倩的时候她有点紧张,手忙脚乱差点摔了,魏倩吓得赶紧扶住她。 “嫂嫂莫急,我听阿母说你怀孕了,过来看看,你要是摔了,岂不是我的过失。” 顾芊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自个不小心,怎会是魏相的过失。” 魏倩笑了笑,让她的贴身侍女好生扶着她,“家里就别这么生疏,我是小辈,唤我安歌就好。” 她每次都怼让魏无知称职务,那货都不肯,结果真在家里听见了她怪不好意思的。 魏倩将手中的礼物递了过去,“听说嫂子有喜了,特地来看看你,带了些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顾芊接过礼物,“魏相,不,安歌太客气了,快进来坐。小莲,上茶。” 礼物盒份量不轻,此时也没外人,顾芊打开被这一套首饰惊住了。她也收到过婆母送的首饰,魏家本就富贵,魏均还经常为她买衣裳首饰,但这一套成色这么好的,真是太少见了。“安歌,这也太贵重了。” 魏倩坐了下来,“你喜欢就好,这些东西我不缺,嫂嫂莫要跟着我哥四方游荡,听说这次怀孕在外差点出事,咸阳不错,闷了出去玩护卫也多。” 第76章 将相两和(一)魏府高端定制…… 顾芊头一回收到她的礼物,也不推辞,想着日后再买些好物送回去就好,就让贴身侍女小莲收起来。 “魏郎很好,是我想多陪陪他,恢儿在府里正是捣蛋的时候,先前多累母亲,我原想接回来,但母亲说我又怀上了,就别让那小子吵闹,偶尔见见就好。” “是该如此。” 顾芊见魏倩清丽温和的模样,也渐渐放松下来,“魏郎今后也留在府里与管家一道去管工厂的事,他去熟悉情况了,魏家工厂过多,很多又与陛下重臣合伙,他得问仔细,每天清早就出门了,错过了安歌过来。” 魏倩喝了口上来的热茶,只道,“无妨,原生也是我没提前打个招呼。” 魏倩摊子搞那么大,自家人基本全上了,很多供应链条,比如自家叔伯,比如顾芊的娘家,都掺在里头。 大股很多都是朝庭的,比如瓷器,纸,玻璃,砖,水泥,茶叶等等。 丝绸与珠宝是魏家本身的产业,毕竟是王族,后来魏倩又给添了肥皂,护肤品,味精,这些东西,魏母举一反三,顺便把美妆也做了。 后来一些卖与平民的生意都撤了,让利于民,比如肥皂,比如布料,纺织机都泛滥了,工人自己也可以组建,魏府只做高端市场,只坑富豪。 这时候没有垄断的说法,各家做各家的生意,魏家一直做奢侈品,一个城有一家铺子,把珠宝丝绸护肤品美妆品等等放一起,分个一楼二楼三楼。 魏倩再建议招聘绣艺很好的绣娘,把时尚这块包了,高端订制,还可以卖包包,有她的名声,品牌就有了雏形。 她看侍女们婆子们巧手,魏倩很多衣裳都是新的,根本没时间穿,直接理出来搁店里卖了,哪个款式卖得好就给侍女们发奖金,侍女们靠做魏倩说的款式都成了小富婆,每天喜滋滋的,更有干劲了。 其他的大型工厂,与朝庭一起弄,就是去查账罢了,还有些酒楼比较琐碎,管家在管着,魏均去帮忙挺好的。 魏家已有两侯,总不能一家子都去当官,这多不好,魏均本来就会继承魏无知的爵位,成为日后的高良侯。 “嫂嫂怀孕身子可好?” 顾芊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一切都好,只是偶尔有些疲倦,倒也没什么大碍。” 魏倩点点头,心中有些感慨,昔日她离开大梁的时候,魏均还是个自卑的单身狗,如今二胎都有了,时间真快。 魏倩与顾芊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嫂嫂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人来告诉我。” 顾芊忙送魏倩出门,魏倩拒了,可别摔着了,于是小莲恭敬地跟在魏倩 身后,一路将她送到院门口。 走出顾芊的院子,魏倩抬头望了望天色,阳光正好,微风拂面,她想着既然来了府里,不如顺便去看看母亲,等吃完午饭,她又要回长安,她又犯懒,不会常回来,干脆都见见再走。 她缓步走向魏母的院子,路上遇到几个侍女,见到她纷纷行礼问安。魏倩微微点头示意,脚步不停。到了魏母的院子,她敲门后得应声就推开,见魏母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母亲。” 魏母抬起头,见是魏倩,笑道,“倩儿来了,快过来坐。” 魏倩走到魏母身边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魏母放下手中的书,关切地问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府里有什么事?” 魏倩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刚才去看了嫂嫂,想着再来看看母亲。” …… 魏倩在魏母那用了午食,便又搬了些行李,拿上魏母非给她的大梁过来的特产,一道去了长安。 盖公吃着魏府给做的路上小吃,颇有感慨,“还好年少时没这些美食,过于扰我道心,坏我剑道。” “那盖公还吃?”魏倩都不明白管家,两小时马车还非让她带上小吃。 “年岁大了,又无强敌,我剑道已成,天下无有对手,吃吃无妨。” 魏倩听他一说起剑就吹牛,“那你怎么不跟项羽打?” 盖公白了她一眼,“他是个壮年人,那一身蛮力,我是个老者,打起来,我既欺他少,他又欺我老,再说他亡秦,也是帮了我,既帮我,我怎可无故害他?” “魏相尚小,不知当年我纵横江湖时,天下英豪纷纷退让,我的剑无有对手,现在这些个游侠,别说我年少时,就是如今,他们也接不住我一剑。” 魏倩终于是问了那个问题,“您是不是剑客盖聂?” 盖公一滞,随既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盖聂现在还被人追杀呢,当年他仇家万千,最大的那个叫始皇帝,他弃剑道,拜入道家,弃武从文,与黄石公是师兄弟。 在世人眼皮底下,从盖聂变成了盖公,都不带改姓的,天下人就是没认出他来。后来秦亡了,他才又握上了剑。 剑与道合二为一,他原先没拿剑好声好气跟人辩论时,对手也依旧不敢动手。 谁家文人这么强?这不是开挂吗?他能不能举报! 盖聂也是奇才,他握上剑时,便以剑道入圣,被世人称剑圣盖聂,他入道时,又站在了行业顶尖,与黄石公并列。 但盖公还是觉得入道家更自在,江湖纷纷扰扰,不如他无为而为。 魏倩好想回他,双重否定就是肯定,算了,何必戳破,剑圣也是要养老的嘛,那群游侠天天找人比斗搞排名,也很无聊。 魏倩回长安的时候,看见一行人比她更显眼,只见为首之人,一副面如冠玉的好相貌,身姿挺拔,气质儒雅,穿着一袭宽大的儒袍,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后面跟着……一群美妇。 不是,这么割裂的吗?这人谁? 这么想魏倩也这么问出来,“他谁啊?” 盖公看了看人,还是有印象,那年科举他是出题官,对这状元郎印象挺好。 “是张苍。” 听到名字魏倩才把人扒拉出来,“是张苍啊,他后面一群美妇是?” 是真美妇,全是丰胸细腰长腿的姐姐,大约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在这时代,都可以当奶奶了,一排过去,魏倩数了数,竟有十八个。 盖公一个修仙出家人,摇头,他上一次与人谈感情,他都忘了是哪个年岁了。 魏倩一言难尽的看着张苍,不是,刘邦后宫妃子也就这么多人吧? 她叫来宋庄,“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 “诺。” 然后她就不再看了,伤眼。 她回了长安的丞相府,这不是她的住处,这算官府,隔壁是左丞相府,萧何办公的地方。她走了进去,柳细君正抱着一叠折子看她进来。 “丞相来了,等我先放折子放下。” 惭愧,她也就上朝前一天会来溜溜,熟悉一下近期的公务,她眼睁睁看着柳细君一天比一天班味,婶子劝她该找对象了,她摇摇头,她的工作忙不完,根本忙不完。哪有时间,单着也比乱找好。 “不急,你忙你的,我去寻南仲。” “诺。” 魏倩去了南仲办公务的地方,南仲见她来了,起身相迎。 她坐上主位,看着近期的公务事件,“今天长安入城那个张苍是怎么回事?” 南仲才想起来这回事,“是我忘了,上个月张苍政绩各种都排地方官首位,陛下就把他调回中央了,还有班玉也是。” 魏倩接过张苍的那数据一看,张苍确实是个能人,办案,治理,经济都很牛,魏倩对他的能力从不怀疑。毕竟史上张苍不仅是大学者,更是朝廷重臣。他学识渊博,精通天文、历法、算术,为刘邦制定历法,奠定了汉朝的文化基础。 “但他身后那么多美妇是啥意思?他那点俸禄养得活吗?” 她是知道张苍的荒唐的,他妻妾多达百人,让其他妻管严的侯门,可望不可即。 古代娶妻纳妾很讲究的,如果妻妾斗得厉害,家宅不宁,这人仕途前途也没了,因为人一斗起来就会不折手段。那个有权势的男人是穿着鞋的,能让妻妾互斗,那妻妾基本都成光脚的,光脚是不怕穿鞋的。 那个男人会成为女人相斗的炮灰,而不是战利品,而且妻妾还代表着关系,一个大官最多能连着四家人,一妻三个妾,再多就得鸡飞蛋打。 古代还讲究连坐,他娶十几个爽是爽了,其中有一个家里犯了大事他家都得跟着一起流放,妾也是关系的一环啊。 其实翻开史书,很多官员家里就没几个妾,唐代房玄龄,魏征,等等那一批重臣,明朝那些高官,就是这个时代的陈平张良萧何,樊哙夏侯婴曹参。 他们一个妾也没有,是因为痴情吗?那肯定是因为妻子凶悍,家宅事难处理啊。现代也一样,一家三口人都矛盾不断,别说古代大家族,妻子撂挑子不干,就干瞪眼吧。 家和万事兴不是说说而已,高门大族的保命手段之一就是不近女色,比如魏府,从魏无忌开始,历史上一直是单传独生子,到了魏恢,才多有了几个孩子。 娶妾娶一堆的多是暴发户,但暴发户也有数啊,撑死四五房就够够的了,以为自己是皇帝啊,纳了就不必多管,正常纳了人家女儿,是要帮人家忙的,不然整不死他。这就像看亲家富贵,自己吃糠咽菜,那人心哪能平?人心不平就有祸事。 他让妾室家里人德不配位,又会祸及自身。所以暴发户倒的也都很快,各种环节出错就很惨。 古代女性其实并不互害,她们又不傻,都是艰难生存,平日里有个小摩擦,很正常,但要涉及去害人,又是另外一个维度了,毕竟法律不是摆设。 古代女人的宅斗一般是,她受宠她得到那个,那这个总该归我了? 宫庭斗争都不可能祸及性命,不包括东汉,她们是政治斗争,毕竟皇帝都是幼儿,争的是皇权。其他宫斗会死,除非她爹犯法了,别说宅院了。 她们被主母害死的概率,肯定没有被家暴打死的概率大,但杀人者偿命,杀奴都是五十金,别说杀妾,这笔钱可以让很多人倾家荡产了。 皇权都不能为所欲为,皇帝衣服穿得不规范都得被文臣指着骂,不堪为天下表率,宠后宫也得有礼制,人活着会被社会压得喘不过气,但不会被直接捅死。 所以张苍妻妾百人,这种不是这时代荒唐,是他自个荒唐,他怎么做到养妻妾百人先不谈,妾室也要伺候的奴仆吧。他怎么做到这些人不打起来,亲如一家的,这打起来他劝个架也得被一人一巴掌扇死吧? 第77章 将相两和(二)他肾这么好的…… 这个问题对于南仲就很困难了,他怎么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他要是知道他能至今是个光棍吗? 他咳了咳,“儒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做出什么丑事也不奇怪。” 魏倩顿了顿,不愧是你,万事推给他师门就对了。 “算了,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南仲想起了韩信的事,“楚王韩信被释放了,贬为淮阴侯,赐府宅。” 魏倩听后点了点头,原本刘邦就舍不得拿他怎么样,他能活着很正常,死了她才会异外,淮阴侯,其 实还挺好听的。 魏倩回府后,解开了发带,头发披散放松下来,就看见宋庄一脸便秘的回来了。 宋庄是有妻儿的,他不懂世界为什么可以这样荒唐。 “咋了,查到什么了?” 魏倩想着,张苍要是被她查到贪污,那就给她等着。 宋庄一脸菜色,“那些美妇都是他妻妾。” 魏倩知道,“他怎么做到养这么多女人的?” 宋庄摇摇头,“他没养,”然后一言难尽,“据我所查,那些美妇都是自有产业与手艺的寡妇,早就孕有子女的。” 魏倩头顶缓缓打个问号,“啥?” 宋庄也不理解,“他没养妻妾,他是被这些美妇养着的,他吃软饭。” 6。 魏倩除了服气还能说什么? 不是,怎么个事?他肾这么好的吗?十八个御姐富婆? 还有八十八个在赶来的路上? 魏倩没喝水都被呛到了,城会玩。 行吧,不就私生活稍混乱了点,不犯法就不关她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张苍三番五次进监狱,但又只能无可奈何的把他放了。 这货他让人嫉妒羡慕恨,他实在是骚操作啊。 就验证现代那个,同时谈八个男朋友,就不领证,就是让你羡慕嫉妒恨,还不犯法,法律管不着。 他是这个加强版,他未来有108个女朋友,还不出钱养。 算了,如今是缺人才的时候,张苍的九章算术,历法,也很重要。 很多任务是分发下去的,没分到她头上她是不会去抢的,这给自己找事,又招人恨,韩信就是这样,吃力不讨好。 这世上又不只有她一人能耐,她可以木秀于林,但不能过于秀,否则风必摧之。 但她还是被张苍莫名其妙的操作整到半夜都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感叹,“不是,他们有病吧??” 被骚到的何止魏倩一人,那些侯爵功臣才是真的被骚到了。 凭什么啊? 他们多养两个女人,回家都一个头两个大了,刘邦还是皇帝,夹在戚夫人与吕后中间,生怕他们打起来,时不时脸上还得负伤,一脸指甲划伤印。 然后,不出意外,张苍被关进监狱了。他控诉,做甚呢?他又没犯法。 狱卒斜着眼瞥他,“犯没犯法不是你说的,上面在查呢,查清楚了真没事你就可以出去了。要是有事,你就待着吧。” “我可是朝中大臣!” “那怎么,你这间上一个还是楚王韩信呢?哦,淮阴侯韩信。” 那后狱卒就走了。 张苍满脸问号,“不是,他们有病吧?” 然后在侯爵功臣们对比张苍往年事件,翻遍九章律后,居然没有找到弄死他的点。 这不合理,怎么能有人弄不死。 于是他们再仔细找,他们又找了一遍,张苍被关了五天,他们找到萧何,“是不是律条不够完善?” 萧何呵呵了几声,让人把张苍放了。 然后张苍理了理身上快馊的衣物,他的身材匀称,肩宽腰窄,行走时步伐稳健,举止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这般在狱卒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走出了牢狱,然后十八个美妇围上来。 狱卒撇开眼,并且呸了一声。 但张苍的奇葩并不耽误他的政绩,张苍在这个时代,学识是站在顶尖的,就是陆贾,也只得退让。 他就是德行不行,不被儒家认可,评大儒不肯有他。 魏倩只要一想到,萧何去后,她相处最多的同事是这种人,她就为未来的自己点蜡。 她看了看班玉,果然,正常人引起不了别人的关注,在张苍这奇葩被围堵下,班玉悄无声息的升了上来。 她给魏倩送上了礼,欲投靠以求庇护,魏倩如往常一样,官场的礼她一概不收,她不想落个结党营私的名,魏府常年拒礼,但送的人依旧送,领导收不收是领导的事,他们送不送是他们的事。 不过朝堂之上终于不是她一枝独秀了,许负也被封侯,但许负不上朝,沈寂又远在巴蜀,至于其他阴安侯临光侯,都是刘邦嫂子小姨,这没政治权利。朝堂上女官只有她一个,如今又多了班玉,冲这关系,遇事也会护上一护的。 到了五天一上朝的时候,武官首位给韩信空了出来,但韩信没来。 刘邦问怎么个事? 萧何说他告假,病了。 成吧。 魏倩是知道的,他这一病得病八年。 魏倩身着官服,从坐位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殿中央,手持笏板,拱手一礼。她的声音清亮回荡在大殿之中,“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刘邦坐在龙椅上看她,“魏相,何事?” 魏倩不急不徐朗声道,“启禀陛下,天禄阁与石渠阁已如期建成,咸阳宫中所藏典籍,陛下命人尽数抄录两份,也已完成,分别存放于两阁之中。咸阳宫藏书阁存其原件,束之高阁,既保存了先贤智慧,亦为后世学子研习之用。” 刘邦闻言,眼中赞许之色,他微微前倾身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魏相办事果然稳妥。天禄阁与石渠阁的建成,乃是我大汉文教之盛事。典籍乃国之根本,能妥善保存,实乃大功一件。” 魏倩拱手一礼,“陛下过誉了,此乃臣分内之事。天禄阁与石渠阁不仅收藏典籍,臣还命人整理分类,便于查阅。此外,臣请陛下拟定章程,准许天下学子入阁研读,以弘扬我大汉文教之风。” 刘邦满意地点了点头,环视群臣,“准了,待七月初便宣之于众,魏卿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纷纷附和,称赞魏倩的功绩。御史大夫郦食其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魏相此举,将会为我大汉培养无数学子人才,实乃国之幸事。” 刘邦大笑,挥手道,“好!魏相之功,朕记下了。望诸公与魏相一般,尽心竭力,使我大汉共襄盛举。” 魏倩语气谦逊,“臣不敢居功,唯愿为陛下分忧解难。” 打完官腔她便退下了,听着其他人陆陆续续开始奏事。 汉初的好处在于它空白一片,周的分封制正是被扫的时候,秦的一切天下也不认同。 不认同,但是用。比如秦六天休假一天,汉五天休假一天。 就说,是不是不一样吧? 大家都在空白的纸上作画,萧何主编九章律,日后数学,历法有张苍,儒法礼仪就有更多人了,魏倩如今只想管学术科举这事,虽然她文盲,但是她公正啊。 其他事她不想多管,没事去抢人功劳会被捶的。有这时间,不如游而乐。 魏倩一边听着诸臣奏事,一边神游天外,等七月初两阁事情了了,她要带丞相府上下一干人等工作日去游玩团建一下。 不能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不是? 但大夏天的,附近哪儿有避暑之地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月初。这一日,天禄阁与石渠阁前张灯结彩,旌旗飘扬,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气氛庄重而热烈。刘邦携吕后亲临天禄阁剪彩,阳光洒在巍峨的阁楼上,仿佛为这座文化的殿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随着礼乐声响起,刘邦缓步走上高台,手持金剪,轻轻剪断红绸。 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禄阁、石渠阁乃我大汉文化之根基,典籍之宝库。自今日起,两阁正式开放,供天下学子研习经典,弘扬圣贤之道。凡有志于学 者,皆可入阁阅览,以助我大汉文教兴盛,万世永昌!” 圣旨宣读完毕,长安顿时沸腾起来,早已等候多时的学子们激动不已,他们握紧拳头,高举双臂,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有人甚至热泪盈眶,声音颤抖地高呼,“大汉万年!陛下万年!” 人群中,叔孙通抚须长叹,眼中满是欣慰,“陛下此举,实乃我大汉之福,天下学子之幸!从此以后,文脉不绝,圣贤之道必将代代相传!” 学子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仿佛浪潮般席卷整个长安。他们高举书卷,挥舞衣袖,有人甚至跪地叩首,感激涕零。 刘邦站在高台上,非常开心。刘邦这人的爱好里,被民心所向得排第一,历史上他因为觉得长安百姓爱萧何更甚于爱他,萧何入狱了,虽然才关了三天,但那可是萧何。导致后来自污自保。 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朗声道,“天下学子,皆为我大汉之栋梁。朕希望你们勤学苦读,金榜题名。” 学子们闻言,再次齐声高呼,“陛下万年!大汉万年!” 待刘邦退下来,吕后站在刘邦身旁,笑着看着这一切,“陛下此举,大善。” 刘邦点了点头,“文教兴,则国运昌。” 剪彩仪式结束后,学子们迫不及待地涌入天禄阁与石渠阁。但人数有限制,阁中看书的人不得超过三百人,以免登记不到,很多人被拦在外面,让他们下次再来。 阁中人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典籍,仿佛捧着一件件无价之宝。 韩信被这声音惊了,传得太远,他宅了很多天了,门都不出,仿佛与世隔绝,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侍从,“外面怎么了?” 侍从恭敬道,“天禄阁与石渠阁开放了,那些学子估计是高兴。” 韩信非常落伍的问,“天禄阁是什么?” 侍从只得解释,“陛下命魏相建造,听说是天下典籍所放之处,可由学子们去看。” “天下典籍?” “是。” 韩信猛的站起来,他墨发高束,由玉冠固定,穿着一身素衣,走在街上与学子们融于一处,天禄阁离未央宫近,自然也离淮阴侯府近。 他看着学子们欣喜若狂的模样,挤着他们向前走,刘邦他们已经回宫了,萧何与魏倩还在,魏倩很开心的听萧何与郦食其陈平的夸夸。 然后他们对上了韩信的视线。 空气都仿佛瞬间凝固了。 第78章 将相两和(三)最怕世界突然……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萧何、郦食其和陈平三人对视一眼,立刻找了个借口,“魏相,我们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三人非常有默契匆匆离去,留下魏倩一人站在原地,面对韩信的目光。 魏倩心里对他们非常鄙视,不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老朋友,一个出计伪游云梦的,一个落井下石。她这个被绯闻,还告人反的都没跑,他们跑什么! 但她真的很想跑,魏倩头皮发麻! 魏倩心中一紧,她已经能想到百官在哪躲着吃瓜了,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看着身边的盖公,她人身安全很有保障,她笑着主动开口,“大将军,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韩信从人群里挤出来,他望着一身朝服手执白笏的魏倩,发丝尽掩在官帽里,他见过魏倩很多美丽的时刻,她穿着粉色丝绸襦裙,穿着青绿深衣,恰到好处的头饰,宝石点坠成项链,玉镯,精致的妆发在春风里,在秋日里,每一幕都美得让人心动。 但还是第一次见她穿黑色,自大秦以黑为贵以来,黑色象征着权威与力量,她一身黑色朝服,未施粉黛,执着白笏,与朝上诸公别无二样。 他才意识到,魏相的丞相位,她一直站在高处,而他一直是那个春风里折柳被拒的小卒,只得她红尘一瞥。 韩信一言不发,又不离开。 魏倩叹了一声,毕竟是她过分在先,“大将军,既然来了,要与我吃个便饭吗?” 韩信点头,她便带着韩信去她酒楼最上面的豪华包厢,这楼有三层,这一层从窗台往外看,很得美景。 魏倩示意韩信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吩咐侍从上茶。茶香袅袅升起,氤氲在两人之间,仿佛为这场尴尬的会面增添了一丝缓和的气氛。 韩信依旧沉默,目光落在窗外,神情有些恍惚。魏倩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地品着茶,等待他先打破沉默。 “魏相,他们说,是你告我反。” 魏倩顿了顿,将茶杯搁在桌上,盖公坐她旁边,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她不可能与韩信独处,她很珍惜自己生命,并不想冒一点险。 “是的。” “为什么呢?” 魏倩想了想,“因为你的守门郎将千里迢迢来长安告你谋反。” 韩信与她的眼睛对上,“不,魏相,我是问,为什么是你告我谋反?是因为我让人上魏府问询吗?” 他很平静,在府中宅了一个月,他消沉下来,也冷静下来。 魏倩看着他,她觉得韩信这人缺有人与他讲道理,于是她掰碎了与他说。 “韩信,你这个人实在太过于自我,也太过于不知世事。”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我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来提亲,难道我会放着丞相不当,去楚国给你当王后,成为你的踏脚石吗?” 韩信有些生气,“我没有这么想,你在汉国当丞相,是臣子,可来楚国当王后,难道不是当家做主吗?” 魏倩笑了起来,“韩信,陛下在给你们封王前,给了一纸诏书,封我为魏王,享有魏国。可我拒了,当着他面烧毁了那诏书,我连魏王都不想当,我怎么会去楚国当王后呢?” 她看着怔愣当场的韩信,“我并不觉得当臣子有什么不好,我俯仰无愧于天地,君王视我如手足,黎民视我为亲朋,我带着魏家拾阶而上,青史留我姓我名。这难道不比当一个史书连名字都只能留下模糊不清的王后好吗?更何况,韩信,你连一个臣子都当不好,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当君王呢?楚国你治了吗?插手得进去吗?” “你觉得陛下老了,今后必定是你的天下,可是韩信,你打下天下,然后呢?你约束得了功臣吗?满足得了文臣吗?能让百家心服吗?救得了黎民吗?处理得了每个人的权欲心绪吗?能让上下一心,内外尽服吗?你不能,你甚至连一开始帮你的萧何都能断了来往。” “然后你得了天下,又稳不住天下,只能如秦皇项羽一样,谁不服就杀谁,杀得天下人头滚滚,战场绵延无穷无尽,然后死在战场之上。你甚至没有秦皇的名正言顺,没有项羽的正大光明。韩信,你如何得这天下?你只会把天下拖入地狱。” “我不会反!你们凭什么人人皆言我韩信狼子野心,必反!凭什么!”韩信大喊了起来,他听不下去,他不背这名。 魏倩也不生气,她很是平静,“因为你招兵买马,陈兵出入,收留逆党。还是诸侯王,一如当年汉王整顿兵马剑指项羽时,你一模一样。你不反,你做这样的姿态做什么?为了耍脾气闹别扭吗?” 韩信被魏倩的话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拳头紧握,却又无力反驳。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低声道,“我没有反!如果我要反,我根本不会逼杀钟离眜,陛 下都来楚地了,我发兵岂不是更快?” 魏倩就是因为这样才无奈,“韩信,你与逆党抱怨,听他劝反,还商量起来了,并且开始了准备行动,你只是没在最后关头下决定,既然不下决定,前面的准备行动是什么?是威胁吗?让陛下还你兵权?可你是楚王,分庭抗礼后,怎么拿汉国的兵权?” “韩信,你从来只自我的想你自己的委屈,你的赫赫战功,在功劳没开始分的时候抢走一个最好的封国,楚地富裕。你想过你手下将军吗?想过萧何吗?想过我的新政一直按郡县制走的吗?你没有想过,也不曾多看一眼,你抢走了偌大的楚,我的新政也濒临崩盘,过去的辛劳差点成云烟,你手下的功臣只能分边角料,萧何跟着你玩心跳,生怕因你反搭了自家进去。” “韩信,我魏府三族百余人口,我能拿他们的命跟着你玩游戏吗?与你绝交不是我太绝情,而是你太吓人。人活这世上,不是只能封王才是完美人生,你少年得志,26岁立下不世之功,后人会铭记,史书会将为你大书特书。你造反人证物证罪证确凿,纵使满朝文武无一人求情,陛下不也是找理由将你放了吗?给你在朝堂留了位子,在长安留了最好的府宅。” “他对你不够好吗?满朝对你不够敬重吗?大将军,我言尽于此,望你珍重。” 说完魏倩便带着盖公走了,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听不听是韩信的事,她肯说的这么细,全是以前相处得还不错,而韩信纯粹是没有教过他。 他年少就成了孤儿,也就没人教他为人处世,童年少年全是难堪的记忆,他知道别人对他好,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越是与他关系亲近,他便越是折腾那人,他想从对方容忍度里,感受爱意,因为他极度缺爱,他便需要去别人那里汲取,源源不断的汲取。 可他汹涌的感情只在他自己那旋转,半点也不表达出来,因为光填自己都填不满,怎么给别人,这就是自我,不是他自私,只是他贫瘠,他需要别人源源不断滋养他。 所有人受不了他,而刘邦与他关系好是因为,刘邦是一个感情极为充沛的人,他不介意对任何人表现他的感情,他会深情并茂的拉着子房的手吹彩虹屁,他会惯着陈平的任性,他对每个沛县兄弟情深义重,对亲人不啬于给于最好的,哪怕是对他很不好的二嫂,他只是给人儿子起了个开玩笑的封号,刮羹侯。对后妃也是如此,反正不亏待,偏爱谁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会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对我好给你个好名,对我不好给你个恶名,但总归是给了,侯的待遇是一样的。他不看别人的眼光,他喜欢成熟的,就后妃全是寡妇。哪怕是他年少的时候,也只与姐姐勾搭。 他与李世民一样,童年都是幸福的,他行三,刘老太公惯着他与幺子,他们一个年少仗剑骑马行天下,一个千里迢迢去大儒名下求学,他在沛县那小地方,是数一数二的快意人,自小在小伙伴羡慕追捧的眼神里长大,形成爱臭屁吹牛的模样。加上他长得好,谁见了都说是大贵之相,龙准而龙颜,运气也好,去哪酒楼哪酒楼生意爆满,老板年底就给他把账抹了,觉得他还是多来好,就当广告费了。 可是说他人生是畅快淋漓的,他少年去追信陵君,发现已经过世了就被张耳收为小弟,回沛县不想干活,就捞个亭长当当,类似于现代村长,官小也有下属,比百姓强。他打天下谋士们都奔涌而来,去晚了就挤不进去了,他嘻笑怒骂,怎么开心怎么来,大不了人惹急了道个歉,反正他脸皮厚。 童年少年的幸福治愈一生,反之需要一生去治愈童年。 魏倩在现代,童年不惨也不幸福,全是满满当当的学习课表,补习课表,家里不富裕,父母只催她上进,她弟弟也是,为了他们读书咬牙去市里买学区房,还房贷,余下的钱也都砸着给他们补习。 读书两字惯彻她现代人生,中考要考重点高中,不然人生就毁了,高考要考重点大学,不然人生就毁了,她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她只能一遍遍刷题,比别人更努力。 她到了秦末,原身的记忆让她破防,忽视贯穿童年,不缺衣少食,但目不识丁,她都为原身委屈。如果是灵魂互换,只能希望原主能吸收得了她从小考到大的知识,幸好是毕业了,不然一个学术造假她是躲不了。 她并没有充沛的感情,她能心平气和与韩信相处,但给予不了对方想要的感情。她还得从张不疑那,从父母亲人,从君王同僚,从朋友下属那汲取情绪价值,从百姓推崇的眼里感受存在的意义。 她没有韩信那么极端缺失,但依旧缺失,她能理解韩信,因为她也缺,她不会像韩信那般作为,因为她懂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有来有往,你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她从不吝啬付出。 盖公陪着她走在长安的街市上,颇有些感慨,“我年少做梦时,也没有想过天下会有这般畅快的模样。” “畅快?” 盖公点头,他的声音有些悠长,“你还小,不知以前人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了什么,触犯了什么,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我提剑走过,心里都憋闷,以为人间就是这样。魏相啊,原来人间不是这样。” 第79章 班玉(一)魏相,我真的太想…… 七月初,天禄阁与石渠阁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魏倩早早安排好了府中的事务,带着丞相府上下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骊山。这次团建,她不仅带了张不疑与府中的官员,还特意邀请了盖公、南仲等几位心腹,甚至连平日里忙碌的萧何也被她硬拉了过来。 一行人骑马乘车,沿着官道向骊山进发。一路上,众人有说有笑,气氛轻松愉快。魏倩骑着汗血马,身着一袭轻便的青衣,头戴帷帽,遮住了夏日的骄阳。她时不时与身旁的盖公、南仲等人谈笑风生,偶尔还回头看看后面的队伍,确保大家都跟得上。 到了骊山脚下,众人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山间绿树成荫,泉水潺潺,清风徐来,带着一丝凉意,瞬间驱散了夏日的酷暑。魏倩深吸一口气,笑道,“果然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毕竟带薪出来玩,都是很开心的。 魏倩带着大家沿着山间的小路缓缓上行,一路上欣赏着骊山的美景。山间的古木参天,鸟鸣声声,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小鹿在林间跳跃。众人一边走一边感叹,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到了半山腰,魏倩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吩咐随行的侍从们摆下席子,准备野餐。众人席地而坐,享受着山间的清凉与美食。魏倩特意让人带了几坛好酒,大家举杯畅饮,欢声笑语回荡在山间。 魏倩站起身,笑道,“诸位,今日咱们不谈公务,只谈风月,等会各自去玩,小心蛇虫鼠蚁就好。” 班玉刚从地方升入长安,虽是个小官,却心怀大志。她在长安毫无根基,唯一的倚仗便是自己的才智与胆识。她得到小道消息,听闻魏相今日带着一众心腹去了骊山游玩,心中顿时一动。 “魏相素来不拘小节,若能借此机会接近她,或许能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班玉心中暗想。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侍女小荷,低声吩咐,“去准备一下,我们也去骊山。” 小荷一愣,有些迟疑,“大人,魏相去骊山是游玩,我们贸然前去,会不会显得唐突?” 班玉眼中狡黠,“唐突又如何?机会难得,若不抓住,岂不是白白浪费?” 小荷见自家女郎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连忙去准备行装。 班玉带着小荷,轻装简从,直奔骊山而去。骊山风景秀丽,山间清风徐来,泉水叮咚,正是避暑的好去处。班玉一路行来,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偶遇魏相。 到了山腰,班玉远远便看见一群人正在席中饮酒谈笑。为首的女子一袭青衣,眉目如画,正是魏相。她身旁坐着萧相与盖公南仲张不疑,气氛轻松愉快。 班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带着小荷缓步走了过去。 “班玉见过魏相,萧相。”她躬身行礼,声音清朗。 魏倩闻言,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班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明知故问道,“你是?” 班玉笑 着恭敬答道,“玉是刚从地方升入长安的小官,今日来骊山游玩,不想竟有幸遇见魏相,特来拜见。” 魏倩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原来是新晋的同僚,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班玉心中一喜,连忙道谢,随后在一角坐下。她虽是新晋小官,但举止从容,言辞得体,很快便引起了魏倩的注意。 “班玉在地方任职时,可有什么见闻?”魏倩随口问道。 班玉觉得这是魏相在考校自己,她略一思索,便将自己在地方整顿吏治,扶农扶贫的经历娓娓道来,言辞间不乏机智与见解。 魏倩听得频频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愈发明显,“班玉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实属难得。” 班玉心中一松,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引起了魏相的注意。她谦逊地说道,“魏相过奖了,臣不过是尽己所能,为国效力。” 其实魏倩觉得比较尴尬,又不好打击新人信心,萧何在旁边一言不发,她本来是出来放松的,怎么还有凑上来的,就是凑上来也不能明显冲她来啊,萧何还在这呢,水好歹端平一下。 “萧相,来,我敬你。” 萧何笑着端起了酒杯,“来,这酒着实不错。” 丞相府的人在远处闹着,还在山间玩起了才艺,那歌喉着实不错,唱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南仲带来了琴,原先准备弹,班玉出现打断了,魏倩让西筠给班玉倒酒。班玉看着南仲的琴,笑道,“魏相,萧相,诸位大人,只有琴音,在这清山绿水间略显单薄,玉愿以剑舞和之,为诸位助兴。” 魏倩闻言,与萧何对视一眼,她上次看舞剑还是虞姫,反正盖公在这,她不怕人拿剑,班玉这么想进步,她也不想拂面子,“哦?班大人还会舞剑?正好南仲欲弹琴,那便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南仲看着积极的班玉,也是一笑,便调整琴弦,准备弹琴。 班玉起身退后几步,站定身形。随着琴音一起,她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剑光如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身形一动,剑随身走,剑光如虹,时而如游龙戏水,时而如飞凤展翅。她的动作轻盈灵动,却又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仿佛将天地间的风云都凝聚在了剑尖。 山谷间,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魏倩眼中赞赏之色愈发明显,与虞姬的柔中带刚不同,班玉的剑十分英气,她情不自禁的拍手,赞叹道,“好剑法!班大人果然是多才多艺。” 班玉随琴音舞至高潮处,剑光如电,身形如风,最后一剑刺出,剑尖轻点地面,随即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的激烈动作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躬身行礼,“献丑了。” 魏倩笑着点头,“班大人不必谦虚,你这剑舞,不仅技艺高超,更有一股英气,实属难得。” 魏倩先前的一点尴尬也去了,她正视的看向班玉,这个第一届的探花郎,今天秋天选拔,明年才办第二场春闱,这短短三年里,她就从地方上挤进长安。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么多人,只有张苍与她升了上来,就知道她有多卷了。 在地方官差不多全员男性的官场,她要想升职,必须做到跨越超过一大截到醒目才行,否则难也。 于是魏倩笑着饮尽了班玉敬来的酒,几人重新恢复说笑。 张不疑打开了话茬,他管报纸小道消息多,于是开始说各地闹出的笑话,听得萧何哈哈大笑。 继萧何后,盖公南仲被班玉敬了杯酒,他们很给面子的喝了。 然后丞相府的几人跑来,魏倩看着他们,“怎么了?” 陆亮臣笑着说,“魏相,他们说要搞诗会,我们来寻你们一起去玩。” 魏倩顿了顿,然后艰难点头,行吧,都是文人,是吧,萧何。 萧何的笑也僵脸上,他哪会作什么诗啊! 汉初开国名人里,唯一诗传后世的,居然是刘邦,那个四十八岁刚打仗学字的,简直像个天才,虽然大风起兮很像打油诗,但人家就是写了,还成为大汉的名片。 后世子孙写的文绉绉的,也没盖过他的,怎么说呢,大道至简。 他还为戚夫人写过一首,那首更有文化,但传唱度不高。 人生不幸诗家幸,刘邦手下的臣子,比六十岁还带伤被强推着上战场的他,要过得顺心太多了。 然后他们去玩游戏,陆亮臣主持,抛绣球,敲碗,声音停了,绣球最后到谁手上,由上一个作诗的人出题,那人便得速作,否则便要喝酒。第一个由他自己来。 陆亮臣的文采很好,出口成诗,然后他抛了绣球,魏倩与萧何简直比手速,反正到哪都不能到他两这。 到张不疑手上的时候,他睁大他那漂亮的眼睛,清澈见底的模样,想了半天,他猛喝了一杯酒,引得哄堂大笑。 少年,还好你爹没来。 魏倩看他们作诗如喝水,大为惊叹,那第五轮的时候,到了班玉手上。班玉看着手上的绣球,听着上一个人出题骊山,她笑着看向魏倩。 魏倩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她开始作诗。“那玉就献丑,作诗一首以赠魏相。” 骊峰叠嶂破鸿蒙, 万古烟霞入望中。 铁马金戈成往事, 秦皇霸业逐云空。 温泉依旧流春水, 宫阙依稀沐晚风。 莫道崤函形胜在, 谁持玉斗酌天东? 一般前面也就结束了,但班玉话风一转,走向魏倩,开始了她的彩虹屁。时间很短,她作得也很直白。 紫阙陈谟动九重, 经纬山河汉业同。 墨泼崤函安社稷, 符传吴楚偃兵戎。 清襟自映冰壶月, 伟略长存鼎鼐功。 青史无言书锦绣, 千秋谁不念君家? 好家伙,真张口就来啊,魏倩被这彩虹屁拍到了,心里乐开了花,明面上咳了咳,但是还是没压住嘴角。 行吧,班玉是吧,现在你是魏相党了,看好你。 果然班玉作完一片起哄声,萧何也笑道,“作得不错,这说的不就是魏相吗?” 魏倩在众人笑声里摆摆手,游戏再次开始,这次到了萧何手上,但他很骚的在声音落下后又递给了魏倩,不是,犯规了吧。 班玉笑着看魏倩,“既然是魏相,平日里必为国事忧愁,那就来个简单的,以愁字为题吧。” 魏倩皮笑肉不笑,转头看了萧何,萧何看天看地不看她。 虽然她文盲,但不能让人知道啊,否则她管学术事,就很麻烦。别人是自己写,她只能抄了,对不住了,孟浩然。 她踱了几步,手中拿着绣球,胸有成竹的抄了孟浩然的一首小诗。 移舟泊烟渚, 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 江清月近人。 立刻引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好了好了,知道孟浩然写诗牛逼了。 班玉惊喜道,“魏相之才如浩月当空,而玉萤火之微竟然献丑在前,果然是抛砖引玉,魏相不同凡响。” 魏倩真的受不住班玉的彩虹屁了,连连摆手,别人自个写的,她是抄的千古名诗,那能一样吗? 然后就不止班玉吹彩虹屁了,魏倩简直从彩虹屁里拉着张不 疑跑路了。 张不疑也惊呆了,本来是文盲到一块,天天大白话很开心,怎么你偷偷卷啊。 “安歌诗作得这么好?” 魏倩僵在脸上,“闭嘴,换个话题,什么诗不诗的。” 萧何看了看时辰,觉得天色不早,魏倩也觉得是时候了,便带着人回程,然后带着人进了酒楼,包了一层楼,请客。 第80章 咳咳今晚来本相房里——…… 魏倩一行人进了酒楼,包下的那层楼早已布置妥当,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美酒。众人落座后,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班玉很是兴奋,她听到那首诗后,一直满脸崇拜地看着魏倩,忍不住又开口道,“魏相之才,真是令人叹服。方才那首诗,意境深远,字字珠玑,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魏倩听得头皮发麻,心里暗暗叫苦。她不过是随手抄了孟浩然的诗,还是最简单的那种,她干笑道,“班大人过奖了,不过是随手涂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闹了一天结束,魏倩回府后长舒一口气,写诗作赋是很多文人的业余爱好,但却是孟浩然的主业,孟浩然仕途困顿,40岁应进士举不第。曾在太学赋诗,名动公卿,一座倾服,为之搁笔。 只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所以她才觉得韩信是幸运的,并不是每一个不善交际,不通人情的天才,都可以发挥自己的天才的。 她让西筠给她准备洗澡水,出去玩一天比上十天班都累,还好她可以睡懒觉。她泡在热水里,被侍女按摩肩颈,轻重适宜,才感觉放松下来。 她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才想起了班玉,虽然显得急功近利,用力过猛,一直对她吹各种彩虹屁,甚至都让魏倩有点尴尬。 魏倩是拒绝收小弟的,一但结党,不止限于当功臣,而成为利益集团的领袖,都必然被利益捆绑。 一旦结党,有了党羽从党,下面的人跟着就是图一个富贵,能给他们,他们就是得力手下。 给不了他们的时候,甚至不肯再进一步与皇权对上,还要拿走他们要得到的利益,那只会被手下党羽拆骨扒皮。 就像她对刘邦要求希望他统一不分封一样,领导不进步,她怎么进步? 这就是为什么首辅骑虎难下,太子不得不与亲爹对上。是他不知道安分守己等着继承吗?不扶持亲信,弟弟来抢怎么办?扶持亲信,亲信能任他躺平? 班玉的不甘想上进她理解,但魏倩不会赔上自己的立场,有功就升,党羽亲信就算了,她处理不了太复杂的关系,就不想给自己埋任何雷。 她开国首功,政绩卓绝,得君王之心,在她这个位上,已经不需要结党。她不会为了满足其他人的欲望,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炼,她又不是圣母。 不过魏倩从中看到一个极想进步,不甘平庸的卷王。 她是去了解过班玉的,毕竟朝堂就她们俩女性,她自然会多看一眼。 班玉却比资料上鲜活得多,资料上她是出身名门,十五嫁与门当户对的郎君,但没过三年就离婚了。还是她主动提出的,这个时代女性离婚不易,所受流言蜚语更多,但她还是离了。 她看着明明出身诗书传家的名门,却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吹捧她的班玉,有些心疼,她惊艳于她的才华,她的政绩优秀,剑术卓绝,出口成章,可这般优秀的她,历史上根本没有机会去卷。 她与南仲都不曾出现过,但史书没有,他们就不存在了吗? 他们存在,只是都是失意人。 另一边的班玉也很兴奋,她不怕别人说她献媚,就怕没有机会,在长安蹉跎。 她出身名门,祖上以前在赵国世代为官,家学渊源深厚。她自幼聪慧过人,琴棋书画,骑射剑术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十五岁那年,她依父母之命,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贵族公子。那郎君家世显赫,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平庸无才,心胸狭隘。 婚后不久,他便因她的才华而心生嫉妒,时常冷嘲热讽,甚至暗中阻挠她读书写字,道她一女子读来无用,连家务事都管不好,天天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要不是打不过班玉,估计还敢动手,以显一家之主的权威。 班玉起初忍让,试图以柔克刚,但日子久了,她渐渐明白,这段婚姻只会让她日渐消磨,才华与志向都将被埋没。 在婚后第三年,她毅然提出和离。这个时代,女子主动提出离婚实属罕见,更何况是名门闺秀。 一时间,哪怕在乱世,贵族圈中流言蜚语也如潮水般涌来,有人说她不知好歹,有人说她恃才傲物,甚至有人揣测她品行不端。班玉就这般逆着光,挺直脊背,走出了那座金丝笼般的宅院。 离婚后的班玉并未理会流言,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志向。她闭门读书,潜心修习,等待机会。 那个机会,终于让她等到了,那年她二十一岁,魏相主持科举,宣布女子亦可参加。班玉闻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科举考试中,她惊艳四座,文采斐然,见解独到,最终夺得探花之位。金榜题名打马游街时,她还剪了一朵花装饰官帽,一吐多年郁气。 她终于不必待在后宅了。 她是探花,去了地方为县令。班玉上任后,爱民如子,她推行朝庭下达的所有新政,整顿吏治,兴修水利,发展农桑,短短三年间,便将原本贫瘠的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她的政绩很是显眼,入了刘邦的眼,刚好他要补两个空缺的官员,点了一个张苍,另一个,就她吧。 她这么吹捧魏倩不仅仅是因为想进步,也是发自肺腑的,魏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有了去竞争的资格。 以前父母族人都说她,她丈夫难道说的不对吗?她不好好管理家务,以后怎么掌中馈当好主母? 她甚至都被说得动摇了,世道黑暗得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可能性。 直到魏倩出来,她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封侯拜相,原来真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这般想着的班玉,离开了班家,去了大梁,等来了科举。 天光大亮后,魏倩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唤她。 “安歌——” 魏倩醒来,就看见张不疑用脑袋隔着薄被顶她,“你干啥?” 张不疑抬头,“正午了。” 魏倩僵了僵,“是吗?我竟睡了这么久?定是昨日太累了。” 张不疑疑惑,昨天干了什么很累的事了吗? “安歌,你平日里是不是极少动?” 说什么大实话呢! 她这叫蓄精养锐! “哪有,我正准备给自己寻点运动,那不是没想起来吗?” 张不疑坐她床边,“得吃午食啦,不然菜都凉了,对胃不好。” 魏倩头上打了个问号,“你还懂养生呢?” 张不疑点头,“我爹擅长嘛,我娘也很注意这些,很多百姓命不长,很大可能是饥一顿饱一顿。” 魏倩看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有没有可以不是饥一顿饱一顿,是饱一个月饥三个月。” “是这样吗?” 魏倩毫不心虚的点头,“是这样。” 张不疑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魏倩看他真信了,拍拍他的肩,“不疑啊,信我,当什么都别当官,我怕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张不疑歪了歪头,“我爹也这么说。” 魏倩掀被起床,“那是英雄所见略同。” 她见过张辟疆,那是个自小就心有城府的孩子,为什么张不疑这么单纯呢? 他不是长子吗?他两反了吧。 魏倩起床时侍女已准备好了洗漱品,她很快洗漱好,吃了午食,侍女要给她梳妆她拒绝了,府中又没外人,披着吧,让她头皮放松一下。 “安歌,我们今天不出去吗?” “这么热的天,放过我吧,昨天 戴着帷帽都快晒死我了。” 盛夏不是开玩笑的,她情愿在府里凉快,好歹有冰,有人扇风。 她对精力充沛的很佩服,因为她精力不充沛,甚至懒。 “你就是少动,才会越加懒散,稍微爬爬山,就累了,没力气了。” 她看向张不疑,“你不也是吗?” 张不疑涨红了脸,“我没有!我天天卯时就起了,盖公拉着我跟他学剑!报社每天都很忙,我还得练武!” 魏倩听明白了,这是打工人对躺平的人的气愤,“你跟着盖公学剑,什么时候?” 张不疑睁大眼睛,“从盖公忙完科举之后啊,这么几年了,你不知道吗?” 魏倩咳了咳,她真不知道,“什么时辰的事?” “卯时一刻。” 零晨五点。 那她哪知道啊,她睡觉呢,魏府那么大,有声音也传不过来。 “不疑啊,你练武身体也没健壮起来啊?” 张不疑仿佛受到了侮辱,这他能忍吗?! 当即解开腰束,脱了上衣,显示自己练了多年的身材,他背阔肌如同展开的翅膀,线条从肩胛骨向下延伸,逐渐收窄至腰部,形成倒三角的完美轮廓。八块腹肌清晰可见,线条分明。 魏倩脸上僵了僵,不好意思咳了咳,但手已经不经大脑思考身体力行的摸上去了。 她也想起来了,初遇张不疑的时候,他确实抱剑而立,看着她调戏陈平被她爹追着打,那时的张不疑可高冷傲娇了。 这肌肉线条还挺好看的,她摸摸了腹肌,手掌指腹往上移摸上胸膛的时候对上张不疑的眼神,她不为所动。 “想不到,不疑身材这么好。” 都怪以前太守礼了,肉都嘴边,她居然放着,实有负于这身材。 理解武皇后宫男宠多,貌美身材好的小鲜肉谁不爱呢?她只是想给每个美人一个家,她有什么错? 魏倩觉得自己只有张不疑一个,真是古今权臣专情之典范。 她一边按着比划他的肌肉线条,一边故作正经,“盖公教你剑道还有塑形的效果,不错嘛。” 张不疑觉得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盖公是我爹的师叔,就是我师叔公嘛,他看不惯我舒服的样子,16岁那年,他一入府,自个练剑的时候,还非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还好他原本就学君子六艺,剑与骑射本来就是打小学的。只是强度增强了而已,对他来说,打架轻轻松松,就是听人话里藏话很烦,全靠悟。 “很好,本相觉得你是个可用之才,今晚来房里,本相教授你家传绝学。” “?” 他不疑看着魏倩摸着他的肌肉,一边一本正经话里有话,再看她衣冠楚楚,自己赤了半身的模样,涨红脸,穿好衣服哼了一声就出去了。 去就去,不去他是小狗。 80-90 第81章 西域她太过分了!!!…… 张不疑耳尖红得几乎滴血,烛火昏昏沉沉,床帷深深,脖颈处绷起淡青色的血管,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 整整一个晚上,张不疑的大脑空白,面红耳赤,他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还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咚咚声,以及耳边血液奔流的声音。 主要是他们要是有床第之欢,他也就认了,昨夜魏倩泡完澡,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就这么斜躺着,曲臂撑着脑袋看着他,眼中带着潋滟的水波。 他都有些同手同脚红着脸过去,在她尤为色气的眼神,任她一件件解了他的衣物,他浑身赤裸任她指腹掌心游走。 但她过分在就真只是肌肤之亲,到了最后一步,箭在弦上,跟他说现在没有好的避孕方案,下一步就算了,就这样吧。 可怜张不疑本就没经人事,又是个贵公子,不会与人耍流氓,他用看绝世渣男的眼神看魏倩,魏倩躺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肌肤体温不为所动。 他还不好意思像魏倩一样说骚话,一米八五的身子,却像个受虐待的小媳妇被折腾了半晚,早上起来鼻血根本止不住,咬牙切齿的去冲澡。 魏倩精神奕奕,神清气爽的洗漱完吃完早食,在侍女们暧昧的眼神下出门了,这时代都早熟,她与张不疑二十多才同床,已经很晚了,再晚以这个时代的认知,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有毛病了。 至于张不疑流鼻血,他们也能理解,少年人,正是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的时候。 张不疑有苦说不出,主要是这说出去是自己丢人,他昨晚气得都眼泪在眼眶打转了。 魏倩觉得这真不能怪她,汉初这医疗保养环境,要她生孩子?要她的命还差不多,她平日里去哪部曲团团围着,还有盖公在身边,就知道她有多苟(怕死)了。 怀孕是不能怀孕的,可能性都不能有,不然她怀了还流产吗?那在这时代更伤身体。 她拒绝。 她严谨。 她只是好色而已。 再说,她又没不让他diy,张不疑自己脸皮薄做羞愤欲死的模样,怎么能怪她? 盖聂看张不疑在马场格外刻苦的模样,一直到他读书到下午去看还在那练剑,一脸不明所以,这孩子想通要上进了? 魏倩去了一趟丞相府看看公务,顺便问问近来的大事小事,晚上她得写奏折,明天又要早起上早朝了。 她回来的时候,在长安见到西域商队,魏欷带过来的,他们特意来找她。 魏倩看三年前带着瓷器,丝绸,白糖,茶叶回去的西域商人,居然活着回来了。 要知道此时丝绸之路没通,东西通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世界正在神仙打架。 秦末楚汉争霸,世界线外面也在打统一战争,草原的胡人没了生存空间,匈奴在冒顿单于带领下统一草原,压迫月氏人西迁至伊犁河流域,进而引发中亚连锁反应。(后来月氏再迁至阿姆河流域,建立贵霜帝国,丝绸之路的要塞)。 塞种人、乌孙等游牧部落在中亚活动,与月氏、匈奴争夺牧场。 西域诸国如楼兰、龟兹等多为绿洲城邦,在匃奴铁骑下瑟瑟发抖。 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后,中亚曾属塞琉古帝国,后分裂为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秦称他们为大夏)。此时,该王国仍存,控制阿富汗至费尔干纳盆地,是连接东西方贸易的关键。 罗马正与迦太基进行第二次布匿战争,汉尼拔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入侵意大利,罗马一度濒临崩溃,但最终逆转战局。战后,也就是此时,罗马开始向希腊化世界渗透,与马其顿、塞琉古帝国争夺地中海霸权。 这就是她此时此刻的时间线,罗马在扩张,匃奴在统一,其他地方也是水深火热,而商队,竟然可以穿越这么多困难,来到这里,甚至找到她。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300%的利润,便可让人无视所有,诚不欺她。 西域商人们应她的要求,带来种子,香料,宝石和异域的奇珍异宝,风尘仆仆地站在长安城的街市上,向她躬身行礼。 魏倩看着他们,心中既惊讶又感慨。 三年前,她得到了棉花与葡萄种子,给了这些商人一些瓷器、丝绸、白糖和茶叶,让他们带回西域试卖。她本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个时代,商路不通,战乱频发,能活着走一趟已是奇迹。 可他们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魏,您要的种子,我们带来了。”为首的西域商人,操着极为别扭的中文,掀开骆驼背上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皮袋,双手奉上。 魏倩接过,解开系绳,指尖轻轻拨弄着里面的种子,有些细如沙粒,有些圆润饱满,还有些带着异域的香气。 “这些……真的能在中原种活?”她低声问。 商人咧嘴一笑,露出被风沙磨砺的牙齿,“能!我们在撒马尔罕的绿洲试种过,长得极好。” 她抬眸,看着他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忽然意识到,这些商人,或许是这个时代最勇敢的人。 穿越匈奴的骑兵劫掠,躲过塞种人的游荡部落,绕过希腊化王国的战火,甚至可能遭遇罗马与迦太基的战场余波。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路上可还顺利?”她忍不住问。 商人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魏,您给的丝绸和瓷器,在西域能换十倍的黄金!”其中一人拍了拍腰间的弯刀,“我们雇了乌孙的武士护送,又贿赂了匈奴的巡逻队,这才活着回来。” 魏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原来真的当利益足够大时,连死神都会让路。 她收好种子,抬头望向西方,那里,匈奴的铁骑正在集结,罗马的军团在扩张,希腊化的城邦在战火中摇摇欲坠…… 而长安汉土,也将迎来冒顿的骑兵,但汉土的致命点非常致命。 少马。 纵使现在比历史上的惨状好点,现在的骑兵还是很少,难凑上万骑,而匃奴有多少呢? 三十万骑兵。 刘邦历史上步兵打骑兵,差点赢了,他顺风就浪,带着精锐在草原奔袭,结果与后面大部队脱离了,被冒顿围困 白登山。 三十万骑兵围他,硬是没能打上去,他们就互相对方听不懂的语言对骂。 一个挥手,“有本事下来啊!” 一个扬手,“有本事上来啊!” 冒顿人马冲上去,但那可是刘邦精锐,又站领高处,死伤惨重,他就不冲了,硬围。 刘邦被困在白登山,他是个顺风浪,但逆风非常牛逼的人,硬是让精锐们在缺水缺粮的情况下,杀马吃草硬撑。 后面他大部队正在赶来,冒顿撑不住了,因为汉军一但来了,他会被内外夹击,本来上面那点人他都赢不了,后面的汉军一来,那不完犊子,被围的那个会变成他。 到时候攻守之势异也。 于是在受了陈平巨额贿赂的阏氏劝说下,无条件放刘邦离开,汉军精锐走的时候,是后退着撤的,撤退的时候也是一副要拼死的模样。 但她们这次富了,还会再上演一个白登之围吗?难说,他们依旧少马。 但无妨,她那时不跟着就好,老板非要浪,只要不死,都是小事。 “下次,”她缓缓开口,“你们若能带回西瓜,苜蓿,甚至是胡椒,我给你们三倍的货物。” 商人们的眼睛亮了起来。“西瓜与胡椒是什么?” 魏倩给他们现画了西瓜与辣椒的模样。 现在有姜,蒜,花椒,酱汁,盐,味精等调味料,她家厨房用上铁锅煎炸炒煮炖了,经过她常年用高薪口头上对厨师提建议,菜食是能入口了,但她无辣不欢,她不能离开辣椒。 此时的辣椒西方也有,但西方的铁更贵,他们的烹饪更单一,辣椒这个东西,生吃能辣死人,在古代一直被视为有毒物种。 还是中世纪的时候,他们看美洲的人吃,才发现这个东西是可以吃的,然后辣椒就成为,明朝最受欢迎的调味料。 她让魏欷带他们去挑选货物,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求富贵,她当然得赠一场富贵。这些种子还不知道是什么,给农家试验田用吧,他们是专业的。 上次的绵花种子,可算是帮了大忙了,农家有大功,她给他们跟医家一样,批了400亩实验田。 她让部曲直接驾马车去长安学府农家学院里,农家虽然是小家,但有一个人很出息,名杨喜。 垓下围项羽的时候,刘邦当时说,谁能砍下项羽的头,赏千金封万户侯,然后项羽就被抢成了五块。 杨喜抢下了项羽一条大腿,平分得了200金,被封1900户。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草根农户发家不易,他对家族管理很严,他非常克制自己欲望,也对儿女管束教导,在朝堂上非常谦逊,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经过千百年,他家族成了弘农杨氏,上品士族。 他还是农家的人,魏倩与他沟通很顺畅,他恰巧也在学院里巡视,接过了魏倩的种子,很会来事的拍胸脯说。 “魏相放心,这些种子交给农家,必当尽心培育。”杨喜双手接过皮袋,眼神沉稳而专注,指尖轻轻捻开一粒种子,在阳光下细细端详。 他虽已是封侯之身,却仍穿着粗布短打,裤脚还沾着田间的泥土。 “杨将军已封侯,却毫无架子。”她笑道。 杨喜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上的土,“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在田里,我就是个种地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魏相几年前给的绵花种子,已经育出了第三茬,比胡麻更耐旱,织出来的布匹柔软透气,陛下都赞不绝口。” 魏倩眼睛一亮,“当真?” 杨喜非常开心,他的人生在得了项羽一条腿后变得非常充实,原本他在农家连个座位都没有,如今隐隐快成了领头人。“当真。” 他招了招手,几名农家弟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种子袋。杨喜吩咐道,“按老规矩,分三块田试种——沙地、旱田和水浇地,每种环境都试一遍。” 第82章 庄周梦蝶卧槽,他看到了谁?…… 弟子们领命而去,杨喜这才转向魏倩,忽然郑重地行了一礼,“西域之行何其难也,魏相送来奇种,于国于民皆是大功。杨某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这比战场上砍一百个敌人更有意义。” 魏倩扶住他,“杨将军言重了,看看能种出什么来再说吧。” 杨喜直起身,目光炯炯,“到时候必亲自去魏相府上告知。”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远处,农家弟子们已经在试验田里忙碌起来。有人挖沟,有人测土,还有人拿着竹简记录。阳光下,新翻的泥土泛着湿润的光泽,那些来自遥远西域的种子,即将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魏倩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对了,这是商队带来的种植图,据说是大夏国的农书所载。” 杨喜如获至宝,连忙展开细看,越看眼睛越亮,“妙啊!这种轮作法,我们怎么就没想到!”他猛地抬头,“魏相对农家多有扶持,此大恩,农家记下了!” 魏倩回程的时候,想着杨喜的模样,怨不得人家能让家族长盛不衰,而魏无知只能让魏家如隐形人般当着不大不小的官延续呢,这就是差距啊。 还有王翦,王家就是从他那开始发迹的,灭了一国又一国,始皇赏赐他,他只要折现。别说那些虚的,老夫要钱。 然后有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成了旧时王谢里的太原王氏。 张苍那种典型的,他快乐就好,后世子孙关他什么事? 张良的张家也是苦撑,陈平更绝,唐朝时陈家的独子成唐僧,玄奘。 倒是萧何的后人挺出息的,她在马车里无聊,摇摇晃晃的想着。 别八卦了,回府还得写奏折呢。 魏倩吃完晚食,青丝如瀑垂落肩头,铜盆中的温水漾开一圈涟漪,她掬一捧清水净面,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滴在素白的中衣领口,洇开一片浅浅的湿痕。 侍女递上绸帕,她随手接过,指尖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窗外更漏声声,长安城的喧嚣早已沉寂,唯余一轮冷月悬在檐角,将窗棂的影投在书案上。 她在桌案前坐下,墨是早就研好的,笔尖蘸墨,烛火摇曳。 臣,有本奏。 她将丞相府这几天处理算大的事,写了上去,还写了从西域商人那得知,草原马上被统一,胡人对中原从不安分。 她写完晾着墨迹,就看张不疑洗完澡穿着睡袍来了,魏倩眉头一挑,她还以为张不疑起码得躲她几天呢,原来这小子是欲拒还迎吗? 合上奏折,起身向他走去,张不疑凑过来抱着魏倩的腰,他们俩刚洗完澡不久,身上水汽未散。 魏倩被他抱着栽坐在床上,看着他散**亮傲娇的模样,也有些心痒痒,张不疑压倒下来窝在她怀里蹭。 其实对比他们先前清水得只牵手的模样,这样已经很进步了,肉沫子也是荤的不是,掺 点总比全素好。 魏倩抱着他精壮的腰身,摸着他的腹肌与肌肉线条,在不走最后一步的前提下玩花样,直逼得张不疑喊姐姐。 …… 第二天零晨五点前她艰难起床,很好,她理解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但她不是君王,她还是得上早朝的。 魏倩如往常朝会一般,打理好一切,踩着点坐上首位,然后,她对上了对面韩信的视线,她还昏沉的头脑立刻清醒了。 卧槽,她看到了谁! 韩信对上她一脸见鬼的表情,轻哼了一声,瞥开了视线。 韩信那天被她说得心头发堵,加上被捕,被囚,吃不怎么下东西,回到府上在下人惊恐的眼神里一头栽了下去。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梦里没有魏相。 “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於此。” 自陛下伪游云梦后,他囚困于侯爵位,常想起乌江战前,堂下项王说客低眉陈述利害,三分天下。政客总是拐弯抹角话里有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是识明智审的保身之道,也是仅有的造反自立良机,纵使时日已远,当年回复的话语仍响在耳边。 “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 汉旗围困霸王时,他率军倾赴,多年的奚落辱骂,有什么比横扫天下的大将军,更能回打世人的冷眼,那一刻,一统之事他比汉王更为执着。繁华落尽,转眼齐王变楚王,再沦为淮阴侯,在兵书堆里,他问子房,那时他若反了呢? 张良双鬓已白,卷起竹书长叹,“将军,汉王夺你兵马夺得如此轻易,因将士皆认汉,百万汉军又如何能让你活着反?” 反这个字,身边人与他说过很多次,或为私利,或为旧仇,野心随着地盘扩张而疯长,只有劝反的声音,却无人为他谋划,最后是汉王的一锤定音,“人告公反。” 他并未要他的命,却拿走了比他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兵马与王位。困于长安,朝堂之上与灌婴樊哙同列,多年血气难平。 天地沉雷巨响,余音震震,仰头见浮云翻涌尽退,劲风带着雨的腥味顺势刮了起来,大半个天黑云浓厚沉沉遮覆,云缝里翻滚着沉闷的滚雷声,他回头遥遥远望着此起彼伏的山河,再看向长长的宫道,萧何领着他进宫,一如当初他领着荐向汉王,空旷的宫道,哪有宴饮的群臣? 当他来诉陈豨被诛之时,他便知死日已至,只是没料到,送他这程路的,是萧何。一步步随他走向前方殿宇,临近之时,止了步子。他笑着看向萧何,一改往日里阴郁模样,唤他当年月下奔来的称呼,“老丞相,你说汉王回宫设宴,这空空荡荡的,他宴请的,只有韩信吗?” 与他视线对上,萧何眼里杀意与惋惜交杂,他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越过他走向前方长乐宫室,“既今日只宴请信一人,老丞相且回吧。” 殿门缓缓关合,两侧一众女流钗环,立于高位上女子眉目俱冷,杀意于钟室如有形般,难道今日信要丧女流之手? “既说帝后设宴,怎只见皇后?信要见陛下。” “韩信,你与陈豨合谋造反,欲袭孤与太子,你也是定天下的首功之臣,却一再二为虎作伥,这天下岂能容你放肆!” 堂上女子声音于钟室回荡,落于耳旁,尤记拜将台上,旌旗烈烈扬展,大风起兮之时,汉王将虎符与佩剑奉上,在他眼里仿佛交出去的并非整个汉营身家性命,而是如获至宝。还定三秦之时,汉王将身上王袍披于他肩,眼里的光依旧,那也是信阴郁孤苦岁月里,唯一的重视,他说,“我得将军,如虎添翼。” 他并不想与她争辩,功过早已刻进了汉旗里,踏进这殿内,生死皆已抛,但定他罪的,也该是汉王。 “信要见陛下。” “韩信,你这一辈子,太过目中无人,轻狂自大。” 他终于正眼看向堂上女子,对上她杀意冰冷的眼,从鼻腔哼出一声冷哼。“皇后,天下庸人碌碌,除陛下外,何人又配入我目中?” 她不再与他言语,两侧婢女手握竹刀,合着台上文官宣读罪书之声,竹刀尽入**,咬牙忍着剧痛,听着台上唱读之声,随着鲜血横流,意识也渐变混沌。 韩信,他们说着如虎添翼,为虎作伥,可在帝后眼里,方明写着,养虎为患。 剧痛蜷缩之下,仿佛又回到少时的淮阴,乡人的排斥与讥笑,声声入耳,再到入汉拜将之时,汉王盛宴相待,天下归一,他再度将王袍披于他身,夸信是定汉的首功之臣,可庙堂之上功臣四百,王侯将相,为何容不下韩信一人? 他们都说,国士无双。 …… 那个梦很长,长到他醒来竟然恍惚,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韩信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梦境一幕幕,醒来尤感庄生梦蝶。 再等他清醒,就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记得梦里人死了,无一人垂怜。 他吃了饭得了精神,想起了魏倩说的话,沉默很久,恰李左车来长安寻他,欲救他出长安,他摇摇头。 他想起那个模糊的梦,魏倩的声音更为清晰,回荡在他脑中。 一字一句的。 “韩信,你连一个臣子都当不好,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当君王呢?楚国你治了吗?插手得进去吗?” “你觉得陛下老了,今后必定是你的天下,可是韩信,你打下天下,然后呢?你约束得了功臣吗?满足得了文臣吗?能让百家心服吗?救得了黎民吗?处理得了每个人的权欲心绪吗?能让上下一心,内外尽服吗?你不能,你甚至连一开始帮你的萧何都能断了来往。” “然后你得了天下,又稳不住天下,只能如秦皇项羽一样,谁不服就杀谁,杀得天下人头滚滚,战场绵延无穷无尽,然后死在战场之上。你甚至没有秦皇的名正言顺,没有项羽的正大光明。韩信,你如何得这天下?你只会把天下拖入地狱。” 他问李左车,他有退路吗? 李左车想了想,他说,“除非您安心当一个富贵君侯。” 他想了两天,于是有了魏倩在朝堂看到的他。 魏倩简直一脸懵逼,给她吓清醒了,她转头看向旁边的萧何,萧何对上她的视线,也很无奈,他不造啊。 平时朝会前吵吵闹闹议论的声音今天都没了,朝堂很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刘邦远远走来还很奇怪,难不成他来早了,哦,这不是到齐了吗。 然后他坐下,看着武将第一排韩信坐于首位,对上他的视线,脑子卡壳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战术性后仰。 “嚯!” 他就说今天早上不对劲! 咋还出现幻觉了? 第83章 匃奴奏报魏相,还得是你…… 刘邦环视一周,掐了自己一下,没在梦游啊,再定睛一看—— 韩信那小子还真他娘的坐在武将首位! 一身朝服穿得板正,腰杆挺得比未央宫的柱子还直,端着那张阴郁沉静的脸。 朝堂上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音。 刘邦战术性后仰,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了两下,终于憋出一句,“韩信啊——” 韩信直了上身,拱手行礼,“臣在。” 那礼节合适的样让刘邦把想说的适都忘了,不是,这是他的朝堂吗? 韩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于是刘邦最终憋出一句,“看你请了几次病假,这是病好了?” 韩信点点头,“托陛下洪福,臣病愈了。” 刘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好了就好,看淮阴侯你削瘦了许多,还是得注意身体啊。” “谢陛下。” 刘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福至心灵,扭头看向张良,“子房啊。” 张良手执笏板,坐于原地闭目养神,“臣昨夜观星过度,目眩。” 他瞎了,勿扰。 魏倩都忘了自己要奏什么事了,还特意从袖中打开奏折看了看,原本是朝 后需呈上去的。 太监此时的声音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魏倩起身,站在朝庭中央,“臣有本奏。” “魏相所奏何事。” 魏倩拿出昨天写的奏折,太监接过,递与了刘邦。 刘邦正了神色,一般朝会递上折子而不言的,属于机密且重要。 朝会人多,人心各异,这个时候没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功臣各怀心思,她要是把匃奴事摊开来讲,异姓王必定搞事。 所以她站在中央,但一言不发。 刘邦打开奏折,魏倩的奏折向来没有什么之乎者也,奏事奏得清楚明白。 臣魏倩谨呈皇帝陛下: 臣查匈奴大单于冒顿,性情凶残,心似豺狼。年少弑父自立,东破东胡,西逐月氏,南并白羊、楼烦二部。 现匃奴骑兵四十余万,尽占漠北之地,其势日盛。臣恐秋高马肥之时,必大举入侵,云中、代郡恐遭其害。 臣只得上奏。 臣与西域商队打听冒顿为人,善养士卒,能得其死力。来如风雨,去如断弦。有利则进,不利则退,不以逃跑为耻。 现又尽收各部,势力更盛。边关官吏报告其日逐王已移帐阴山,侦察骑兵时常出没塞外。 臣细思应对策略,大汉应调北地、上郡弓弩手赴边关,增派戍卒至万人。 令云中太守苏意将边民全部迁入城寨。 派使者巡视长城,修缮防御工事。 再派能言善辩之士携重礼出使乌桓、丁零,约定共击匈奴。 在边关开设马市,用丝绸、粮食换取匈奴良马。 而今诸侯王尚未完全臣服,以免内外不宁,宜暂时安抚,不可立即大举用兵。 伏乞圣裁。 臣魏倩谨呈。 奏折不长,信息量很大,匃奴?很陌生啊。刘邦愣了半天,噢,是大秦所防的胡人。 几乎所有胡人被匃奴吞并驱逐,这就事大了,敌人异军突起,而我方不备。 “退朝,魏相,萧相,子房,陈平留下。” “诺。” 韩信对于战场的嗅觉异常灵敏,风还在千里之外,他便感受到了,那卷起来的大风,以浩荡之势而来。 “陛下,没有臣吗?” 退朝的群臣都愣住了,刘邦也愣住了,他仔细想了想,“那淮阴侯也来吧。” 他还是信韩信的人品的,他有可能会莫名其妙造反,但通敌是不可能的。 他们一起去了书房,像以前一样坐在办公桌旁,刘邦坐于主位,将魏倩的奏折递与萧何,萧何刚坐下,接过看了看。 “这……”他仔细看了看,他是知道一点的,但是还在派人查,魏倩怎么知道得怎么清楚准备。“魏相,确有其事?” 魏倩点头,“确有此事。” 刘邦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刚安生下来,各诸侯王没闹,外面先不安分起来了。 阳光从窗外照进殿内,如有实影,映照在众人凝重的面容上。 “四十余万骑兵。”萧何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将奏折递给张良,“这,比我大汉骑兵多出十倍有余。” 张良接过,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他的手指突然停在冒顿单于四个字上,“此人弑父自立,又能在短短数年内统一草原,绝非等闲之辈。不过这等人无信无义,倒也好办,他弑父在前,必是害怕有旧部在后方作乱。终真攻来,只守不出,也能拖死他,他离开不了王庭太久。” 陈平接过奏折时,指尖微微发凉。他注意到附件中匈奴兵力分布图的细节——那些箭头直指云中、代郡,正是高祖封给宗室子弟之地。 但陈平更注意到,有人比他的情报网更大,他都还在搜集草原的情报,而魏倩已经奏上来了,这得有多快的情报网。 韩信最后拿到,目光却最先落在骑兵那段。他突然开口,“冒顿的骑兵,比项羽的楚骑如何?” 书房内霎时一静,刘邦的指节停在半空。 “项王骑兵不过三万,已是所向披靡。”韩信自问自答,“三十万骑——” 魏倩抱臂看着他,“放心吧,淮阴侯,像项羽这样的,千古出不了第二个。” 老天开挂开一个就够了,怎么可能开第二个,那不封号能玩? 韩信这人,什么事都写脸上,想吓老板,想pua老板,都不是不行,但前提是得看人呀,对面如果是阿斗,那确实可以就这样骗兵权。 上面是个老狐狸,他这么玩就给自己找事了。有一种老谋深算又算不明白的感觉,魏倩都忍不住帮怼了。 他来上朝肯定是有求生欲了,玩心眼有求生欲也没用啊。 陈平点头,他还是有点情报的,只是没弄清楚他没说。“冒顿比项羽的话,实在太污辱项羽了,但也不可当骄兵,他们的实力对于大汉来说,还是很强的。” 刘邦笑了,比项羽差他怕什么,那不就是个兵强马壮的英布,“打战可不是看人数与装备优劣的,这场战避无可避,咱们就要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侧头看向魏倩,“魏相是如何得知的?” 魏倩看着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靠着座椅上抱臂想了想,她其实没有情报网,她只是根据边关官吏报告其日逐王已移帐阴山,而匃奴侦察骑兵时常出没塞外。 再听商队的情报,按时间轴推断出来的,但她不可能说直觉推断。 多地狱啊。 她怕微动作逃不过这些心眼子多的人的眼睛,干脆抱臂不动,如玩狼人杀般七分真三分假的说。 她的嗓音很是清亮。 “臣从边关官吏那得知,臣与西域商队交好,他们昨日来长安与我说了商队一路见闻,臣在其所说的状况,推断出来的,但陛下放心,臣从不妄言。” 刘邦点点头,情报怎么来的不重要,保真就行。 刘邦看韩信积极的模样,瞥开了眼,现在的韩信有些吓人了,在不确定他的想法之前,他是不可能再让韩信带兵的。 “依魏相情报,匃奴狼子野心已显,他们既来侦察,必已生异心,先依魏相策略行事,你们再探,再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诺。” …… 小会议开完后魏倩便回府了,在这个世界都在神仙打架的时候,小国是真的惨,一言不合就被灭国,理由都不会有人找,最多说一句,挡路了。 汉初的边缘让臣子去,臣子都不乐意,只能添点地封给宗室,他们本就是跟着升天的鸡犬,功臣不可能让这些人抢腹心位置,所以刘邦得在边地封王。 再困难的地,好歹也是王是侯,去就去了。 人家封王侯因为战功赫赫,他们封王封侯只是因为姓刘,那还挑啥? 魏倩感受着风雨欲来,按历史,今年秋匃奴就会打韩王信,汉军来不急救,韩王信会滑跪投降,想献祭汉地以图自保,与匃奴勾结,侵略云中,代地。 那些宗室子弟除了刘濞是个硬茬,哪个会打仗?云中代地被抢掠烧杀,刘邦率兵马去草原,直接去打,然后明年第二次出征就是白登之围。 可以说,时间很急也很紧。 但魏倩把她该提的醒提的建议提了,她就问心无愧了,剩下的事朝庭会自己办的。 张不疑在报社还没忙完,她觉得自己确实缺少运动了,去哪都是马车上马车下,进屋要么坐要么躺。 但是像这时代练武又太苦了,还得从基本功开始,人家都是三岁开始练的,她也太晚了,魏倩想起她初中的时候疯狂喜欢网球王子,当年还特中二的买了网球拍与网球,拉着感兴趣的同学一起在草坪打,学校的足球场很大,但没人踢,都给他们当散步场地了。 于是那就成了她唯一会的球类运动,而且古法网球也很好做,无非是费一点心罢了,她的侍女们手巧。 以前的网球是用动物皮毛,就是毡之类的做的,做法需要有很高的技巧,缝制都要很精细,而网球拍, 以前一直是木制的。 时辰还早说干就干,她拍案道,“备车,去东市!” 马车穿过长安城的喧闹街巷时,魏相掀开车帘下车,看见几个商人正在兜售毛毡。那些灰褐色的羊毛毡让她想到,当年古法网球,不正是这种质地? 东市的匠作区飘着木料的清香,魏倩径直走向墨家开的飞羽阁,里头有她的投资,店主见是丞相府的车驾,慌忙迎出来。 “可有轻韧不易折的木材?”她比划着,“约莫三尺长,顶端要能绷网。” 丞相的要求,就是没有也得有,老匠人摸着胡须思索片刻,忽然从内室取出一根木条,“此乃南越进贡的桄榔木,轻若鸿毛却坚似精铁。”说着突然发力弯折,那木条竟如弓弦般弹回原状。 第84章 网球公主魏相,咱们抵足而眠…… 魏倩眼睛一亮,当即画出网球拍形状,当匠人看到那个椭圆框时,觉得甚是简单,对于他们这种专业的实在大才小用。 “这个拍子没问题,魏相说要求就好,这些小物,怎么都能弄。只是这网?” 他为难地指着图纸上的网格。 “用牛筋弦如何?”西筠这个时辰,在跟着柳细君学习,她身边的阿芷突然插话,“奴婢见军中弓匠会编三重绞弦,最是耐磨。” 魏倩点点头,果然人多主意多,“可以。” 三日后,张不疑看见后院立着两个奇怪的木架,里头还有一张网,魏倩正挥动一柄造型古怪的短杖,将一颗灰白色的小球击向墙面。那球撞墙后竟然反弹,然后被她更用力的打回去,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魏倩觉得这网球手感不错,与现代网球相差无几。 “这是什么?”张不疑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发现竟是用六块上等羊毡精密缝合而成,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捏起来弹性十足。 魏倩抹着汗笑道,“这个叫网球,与蹴鞠一样,是一起玩乐竞赛的。”她突然将另一柄球拍抛来,“你试试。” 张不疑下意识接住,发现桄榔木拍柄缠着防滑的布料,网面用牛筋弦编织,很是牢固。 他学着魏倩的姿势挥拍,羊毡球破空而来时,忽然想起少时与好友玩过的蹴鞠。 “砰!” 第一球直接打飞了陶盆,但完美击打第二球,张不疑突然理解了这种游戏的精妙,那是一种不需要十年苦功就能获得的、最原始的击打快感。 暮色渐浓时,两个人坐在石阶上,阿芷捧着冰镇的酸梅汤过来,听见魏倩正说,“规则还需改良,最好画个白灰线。” 这个时代马球都没出来,也是因为马不够,体育球类玩法只有蹴鞠。 足球起源于中国,但国足实在太丢人,导致很多人都不想承认足球起源的事。 魏倩也玩不来蹴鞠,但就这一种玩法,所以是很多女郎也喜欢蹴鞠,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空地,叫上小伙伴去玩就成了,人多又有部曲,贵族女郎不怕事。 魏倩因为玩法对不上,之前又事忙,就没怎么跟人玩,这次她可以找人玩了,嗯,去找鲁元公主吧,正好她在长安。 鲁元带着驸马现在长安住三月,去张耳封地住九月,前年张耳年迈老去,张敖就继承了侯位与封地。 张耳的地封得早,没法改。 刘邦与吕后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看顾疼宠一些。 过了几天闲下来,魏倩带着新制的网球具来到鲁元公主府时,让人去禀报,然后被带了进去,正撞见公主在庭院里大发脾气。几个侍女围着哄着她,面前散落着几截断裂的蹴鞠皮球。 一看就知道是蹴鞠输了生气,又碍于身为长公主的面子,不好当时发作,所以关起门来发火。 忽然瞥见魏倩立在廊下,慌忙整了整衣袖,她刚发火没听清,还以为是拜帖,“魏相来得这么快?” 魏倩笑着举起手中的桄榔木球拍,“特来请殿下试个新鲜玩意。”她示意阿芷呈上那盒羊毡球,“此物名网球,不须踢踹,只用手臂击打即可。” 鲁元正是对玩闹感兴趣的年纪,她才十七,这个年龄,放在现代都才是高中,在古代都结婚了,她好奇地捏了捏球体,“魏相总是有好东西,这个怎么玩?” 魏倩笑着给她示范,一下子就抓住了鲁元的视线,这时代玩乐的东西实在太少,人们对一切都很好奇。“我试试,我试试。” 她虽然穿着长裙,但鲁元很有运动细胞,就来了趣,“魏相,这个规则玩法怎么玩?” 魏倩在庭院中清出一片空地,用白垩粉画出方方正正的界线。她将球拍递给鲁元,自己则站在对面。 “殿下请看,这游戏规则其实简单。”她轻轻抛起羊毡球,手腕一抖,球便划着弧线飞向鲁元那边,“只需将球击回我方场地,不令其落地即可。” 鲁元手忙脚乱地挥拍,第一下打空了,引得侍女们掩嘴轻笑。第二球倒是碰到了拍子,却斜斜地飞进了花丛。 “哎呀!”鲁元提着裙摆跑去捡球,发髻上的步摇叮当作响。她忽然转身,眼睛亮晶晶的,“魏相,这比蹴鞠有意思多了!不用追着球跑,还能站着玩。” 魏倩笑着点头,“正是。而且可以单打独斗,也能双人对战。” 鲁元点点头,忙道,“等我去放个衣裳,这衣裳跑跳不方便。” “好” 她又用球拍指了指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张敖,“不如请驸马也试试?” 张敖接过另一副球拍,却摆出了持剑的架势。魏倩连忙纠正,“驸马,这拍子要这般握。”她上前示范,手指调整张敖的握姿,“对,就像执笔挥毫一般。” 三人你来我往,羊毡球在场地上划出一道道白影。鲁元很快就掌握了诀窍,甚至能打出漂亮的斜线球。一次精彩的来回后,她突然喊道,“等等!这球若是出界了怎么算?” 魏倩抹了抹额角的汗,“正要说明。球若落在白线之外,便算出界;若是没过中间的网子,也算输。”她指了指用细麻绳临时拉起的球网。 “那得有个彩头才有趣!”鲁元兴致勃勃拿来一块美玉,“谁先得十分,这玉佩就归谁!” 张敖闻言,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枚金错刀,“我也加注。” 魏倩看着这对夫妻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想起现代网球比赛的计分方式。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计分表格,“那我们用十五、三十、四十的规矩” 夕阳西下时,公主府的欢笑声引来了不少好奇的侍从。鲁元换了身轻便衣服,又香汗淋漓,却不肯停手,“再来一局!魏相这规矩甚妙!” 张敖揉着发酸的手腕,却见妻子面色红润,眼中光彩熠熠,比往日闷在府中时鲜活多了。他对魏倩深深一揖。“多谢魏相带来如此妙物。” 魏倩摆摆手,她也一身的汗,准备回府洗澡了,鲁元与张敖确实般配,张敖一表人才,家世不俗。 网球这东西,需要推广,交与王室是最好的,鲁元好动,她带出去与小伙伴玩一玩,立刻就能火起来。 这样人多了才有难度,她在十几岁的时候,还以为网球真像动漫里那么打的呢。 张不疑却缠上了医家大贤公乘阳庆,公乘也是被他烦死了,医家现在多忙啊,要广收弟子教授医理,要大开医馆救治病人,张不疑天天凑上来,非缠着他要安全有效的避孕措施,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张不疑原先脸皮超薄的,他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魏相这德性,他能有啥办法,她倒是舒坦了,可他每天上不上下不下的。 他都快被逼得霸王硬上弓了。 但他还是要命的,在命与脸皮的选择题上,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命,那就不要脸了,反正陛下都不要脸。 公乘阳庆烦死他了,问他有什么用?他说魏相不想要孩子,公乘阳庆懂了,女子生孩子确实如踏鬼门关,像魏倩那个身份,她想要孩子,家族里多的是想过继给她的,确实没必要自己生。 公乘阳庆觉得有道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为了不生孩子禁欲又有违人道,憋久了火气重了,对身体调理也不好,只说帮他想想办法,他找找男人避孕的方法。 现代有最好的医疗,生孩子都那么多隐痛,更别说古代,只是她们不说,强忍罢了。 他才回了府,见魏倩刚洗完头洗完澡,侍女在用吸水毛巾帮她擦干晾着。 “都晚上了,怎么还洗头?” 魏倩在院里坐摇椅上乘凉,熏着艾草驱赶蚊虫。“天气太热了,与鲁元公主打一天 网球,一身的汗,这天气洗头也很快就干了,无妨。” 张不疑回自个院子把报社还没处理的事处理完,洗完澡披散着头发去找魏倩的时候,就见魏倩躺床上穿得非常单薄侧身曲臂撑着头看向他。 张不疑一脸认命的脱衣上去缠着她。 次日清晨,鲁元公主竟破天荒地早起,在庭中与宫女们挥拍练球,跑到长乐宫找吕后玩。 吕后也惯着她,看她闹了许久, “母后您看,”鲁元擦着汗跑到母亲身边,她比着昨天魏倩教她的特别中二的动作,“这样反手击球,魏相说叫削球。” 吕后接过球拍掂了掂,突然手腕一翻,将过网球一抛,用拍子一拍,击在墙上反弹回来又击回去。在场众人皆惊,连鲁元都瞪大了眼睛,“母后您也会?” “孤年少的时候,”吕后难得地面露笑意,“可是蹴鞠,投壶的好手。” 当年吕家也是富户,她与同龄闺友玩闹得欢,后来她退亲,不肯嫁那豪强,她看不上,那豪强岂肯善罢甘休,吕公只得带着她举家搬往沛县。 结果县令又来为子求娶,吕公看上了刘邦,吕雉也看上了,这就嫁了,既摆脱烂桃花,在沛县又有了庇护,想着总是自己选的,刘邦会来事,也是有过新婚燕尔的时候。 吕雉哼了一声,没想到现在成了这么一个老狗,但好歹她是皇后,有兵有权,这江山既然有她一份,她也懒得跟刘邦谈感情。 实权才是握在手里的最切实际的东西,至于戚夫人,她真没放眼里。 刘邦老了,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些年,跟儿郎一起玩跳肯定不行,腿脚受不了高强度,女儿带来的网球刚刚好,很适合他这年过半百的人玩。 他硬是陪鲁元吕后玩了几天,然后觉得自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网球就这么风靡起来了。 刘邦又爱欺负新玩家,很是乐了一时。 班玉这样上进的人,会放过进步的机会吗?她苦练几天,本来她就武艺超群,这对她来说很轻松,于是就去魏府陪玩了。 魏倩打完一局,接过毛巾擦擦头上的汗,她用了抹额,头发高绑,穿得很是轻便,走回场外拿起冰镇的酸梅汤喝了起来。 “不错啊,班大人这么厉害。” 班玉不动声色放了水,走在她身边,拿起她的那杯笑得深藏功与名。 “想出这玩法的魏相更厉害,若不是魏相,我也没有比赛的地方。” 魏倩笑看着班玉,“天气热,就到这里了,我原是想活动筋骨,万万没想到这小球会这么受欢迎。” 班玉接过了魏倩的球拍,递与了阿芷。 魏倩看天色已晚,“今日天色已晚,班玉不如就留在魏府吃个便饭,晚上一道赏月观星,便在魏府歇息了?” 班玉立刻点头,“能与魏相同枕而眠是下官的福气。” “?”魏倩笑容僵了一下,又缓和过来,这人是不是误会了啥,她魏府这么大,难道没有其他房间吗? 第85章 风起这不太好吧? 但是人家说出口,她再说好像又不好,毕竟宋代更富,苏东坡不也与友人同床共枕,怀民亦未寝。 都怪她对汉朝有偏见,觉得这边风气gaygay的,她与班玉都是女子,有什么好见外的,她以前不也经常与柳细君同床而眠吗? 魏倩洗了个澡,头发昨日才洗,还顺滑蓬松着呢,她穿着轻便绸衣,班玉也洗完澡换了身她府上的新衣,班玉有些高,魏倩看了看,大概一七五的样子,许是常年练武的缘故,便好在是绸裙睡袍,无妨。 月色如水,魏府后院的凉亭四周围着轻纱,晚风拂过,纱幔轻扬,如梦如幻影,亭中高灯烛火摇曳。魏倩与班玉对坐石桌旁,桌上摆着农家种出的甜瓜与橘子。 侍女再端上糕点与梅子酒。 魏倩执起青玉酒壶,她为班玉斟满一杯,笑道,“班大人尝尝,这是我独家酿的,比宫中御酒少三分甜,多七分清冽。” 班玉解下长剑置于石桌,双手接过捧杯,她仰头饮尽,“果然好酒!”班玉眼中笑意深,“倒让下官想起赵地的沙枣酒,也是这般美酒。” 话音未落,凉亭外忽然传来窸窣声响。阿芷提着灯笼去查看,却见一只雪白的狸奴正蹲在石阶上,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甜瓜。 “是西筠养的玉奴。”魏倩笑着掰了块瓜肉放在地上,“这小东西鼻子倒灵。” 狸奴谨慎的过来,它一点也不挑食,还馋,冲她们喵了一声,就啃上吃的了。 “这狸奴生得真漂亮。” 魏倩点点头,猫嘛,都是可爱的。 班玉的彩虹屁从来都是见缝插针,“昔日孔子见隐谷幽兰,叹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她目光灼灼,“下官倒觉得,魏相便是那株幽兰。” 夜风骤起,吹得纱幔翻飞。魏倩鬓边一缕散发轻扬,带着淡淡的发香。 她正要失笑回应,忽见班玉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一枚别致的绿色网球坠饰,球体上细密地雕着缠枝纹。 “魏相从不收俗礼,所以下官也不送贵重的,这是下官见魏相所做的网球,心思一动,做出来的。” 魏倩接过坠饰,不由莞尔,这个礼物确实好看,又不贵重,拒了显得过于生份,收了也无妨,“班大人真是心灵手巧。上次剑舞也是,让我惊艳许久。” 班玉顺势接过话茬,“魏相喜欢,今夜我为魏相再舞一曲。” 魏倩可不会弹琴,她击缶刘邦都觉得实在不行,“可我无琴乐。” 班玉笑道,“清风明月皆为音,何需琴乐。” 夜色如墨,一轮明月悬于中天,清辉洒落庭院,将青石地面镀上一层银霜。 班玉拿过桌上长剑,剑刃出鞘,她一袭青色绸裙立于院中,衣袂如水,腰间只松松系着一条素白丝带,随风轻扬。她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青锋,剑身映着月光,寒芒流转,如握一泓秋水。 一舞剑器动四方,待一舞终了,她骤然收势,长剑回鞘,青袖垂落。唯有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和微微起伏的肩线,透出方才那一舞的余韵。 月光无声,照着她静立的身影,剑已归鞘,唯有夜风仍轻拂着她的裙角,亦在眷恋那一瞬的惊鸿。 魏倩惊叹拍掌,为她斟上一杯酒,“班玉真是惊才绝艳之人,卿出剑,万物皆失色矣。” 班玉坐回凉亭,接过她的酒,笑道,“只有魏相会这么说,世人可不会。” 魏倩想起这样的班玉,前面那遭为期三年的婚姻,不是,赵地贵族要求这么高的吗?这样的夫人都不行? “他们都是庸人,我上次见这样行云流水的剑舞,那是虞姬。” 班玉好奇,“虞姫?”她叹了一声,“虞姬是个美人,她配了一个英雄,可世上的英雄何其少矣,我的前夫,看着温文尔雅,是个良配,可是皮囊难掩其中废料。” 魏倩点了点头,虞姬是美的,江南女子的美,莫过于虞姬,但她也随项羽一道而亡,红颜薄命。 她看着这样的班玉,班玉是一种英气美,初看也许并未注意,但随着相处,她仿佛一本书,翻开一页下一页更精彩,她的气质远胜于容貌。 “他连这样的妻子都容不得,那确实是个草包,班玉无需理会这等人,免得坏了心情。” 不用去想也知道,那定是个傻狗。 班玉笑着看了院中竹,话犹未尽,忽道,“我观魏相庭中竹枝甚佳,可否赠我一截?” 魏倩欣然应允,亲自去院中折了一枝青翠欲滴的竹枝,递与她,“权当以谢班玉月下剑舞。” 班玉笑着接过,她渡了几步,应着此时此景,诗词信手拈来,笑着写诗赠她。 明月悬辉照中庭,清风拂剑自为音。 自古美人识豪杰,可怜世间不识丁。 惊才绝艳不得意,孤注一掷入汉京。 如星逐月逐君影,区区何以谢君心。 魏倩听完这首倒是一 愣,“班玉好才气,可你我欢聚一堂,怎诗中却有离别意?” 班玉只得笑道,“一时有感而发,魏相勿怪,我总是想到魏相的诗,写了许久许久,都难比肩一二,今晚魏相可再赠玉一首?” 魏倩咳了咳,她就不该装那个逼,她摇摇手,“倩实不善于诗文。” 就算写了也是抄的,听了夸也尴尬。 她们又说了会闲话,夜深梆子响时,二人已移至内室。魏倩的床榻宽敞,铺着冰簟纱衾,两人喝了酒,有些昏沉,沾枕就睡合衣而眠。 “报——八百里急报!” 魏倩在梦中时,军情紧急快马加鞭踏月而来。 刘邦被吵醒,床上戚夫人也迷迷糊糊,“陛下怎么了?” 刘邦掀开床帷,穿上鞋忙穿着衣裳,顺道与戚夫人说,“你先睡,朕去看看出了何事。” 他接过加急递过来的急报,“出了何事?” 那报信的风尘仆仆,“匃奴王冒顿围攻,韩王信不敌,当即降了,韩王信投靠匃奴,出卖汉地,匃奴攻进来了,幸云中守将早接到消息,将民众牵会城镇,可匃奴进攻,云中代郡难撑矣。” “什么?”刘邦有些懵,韩王信这么脆这么缺德的吗? 第二天一早,便来人遣魏倩入宫,魏倩忙洗漱换上一身官服入宫。 这个时间点,怕是边关出了大事。 魏倩到的时候,与张良撞上,两人一起进来,看着殿里人,萧何陈平,郦食其,都已到了,刘邦看人到齐了,就将军报说了。 殿中青铜兽炉吐着袅袅青烟,却驱不散众人脸上的冷意。刘邦将急报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漆耳杯中的蜜水溅出几滴。 “韩王信这个没骨头的!”刘邦额角青筋暴起,“朕封他做韩王,精兵五万,说投敌就投敌,真是晦气!” 萧何拾起飘落的绢帛,眉头越皱越紧,“云中郡存粮仅够半月,代郡守军不足万余。”他忽然抬头,“陛下,当务之急是调兵增援。” 陈平点点头,这时不是骂人追究的时候,“韩王信既降,匈奴必知我边塞虚实,臣附合萧相之言。” 战火又燃起来了,刘邦并没有让人去唤韩信,这是大事,要是韩信到了边关也搞事整他,那才是废了。 韩信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刘邦的疑心彻底起来,他不可能短暂的就相信,韩信这是脑子开窍了。 魏倩请随军,刘邦应了,这一次就郦食其,陈平,魏倩随军出征,皇后监国,萧何理政,一切只能到那再说,首要的是整兵支援,要是被攻破了,代郡危矣,匃奴铁骑踏进来,才是出了大事。 这时候的宗室很是硬气,尤其是刘濞,他是刘邦的侄子,很是英武,自知兵少不敌,任他们叫骂,死守边关等大军支援。 魏倩让他们收拾必要的行李,她只带盖公南仲钱棠,轻装简从的骑马跟上大军,此次是击外敌,将士不能有异心,她不能给自己上待遇。 张不疑想跟着去,魏倩摇头,“此时报社很重要,舆论更重要,这也是一个阵地,你得在后方稳住这块,使上下一心。” 骑兵快马加鞭为代郡送去火药,至少能让这些骑兵攻不进来。 火药与大炮是两个概念,火药炸不死人,只能扰敌,不然打项羽哪会那么累,而韩王信投了,他知道其中奥密,所以并没有引起匃奴的慌乱与退去,只是如狼群围着,想找突破口。 大军出发那天,刘邦与萧何叮嘱,另一边丞相府的人皆来为她送行,班玉也来送她。 “魏相,” 魏倩正与陆亮臣说着话,闻言侧身看她,“班玉来送,倩喜不自胜。” 班玉笑着看她,“魏相此时北征,玉无长物,但也想来相送,” 她毫不吝啬于为她着墨诗文,点坠她的功绩,她执着魏倩的手道,又脱口而出赠诗送别。 丞相府的人面面相觑,陆亮臣看这个半道出来的不爽,上回她当他们面献殷勤吹彩虹屁就算了,这次还来,谁还不会写诗了,他挤开班玉,张口也来了一首。 魏相的笑僵在脸上,收了他们心意就撤了,带盖公南仲钱棠翻身上马,她怎么不知道一本正经的陆亮臣,还能沙雕的吹彩虹屁了,真是可怕。 她以后要离文人们远点,万一他们比上了还要她点评,那就两眼一抹黑了。 刘邦宣誓词读完,她随着慷慨激昂的军队一起出发了,果然,还是跟在老朋友身边轻快,大家文盲到一起,从不谈诗谈文,天天谈着怎么弄死人。 对于弄死人这方面,郦食其有招,在推销他的富贵险中求计划。 “郦翁啊”,刘邦掏掏耳朵,“你这计策比项羽的脾气还暴躁。” 郦食其捋着胡子,“陛下此言差矣——” 魏倩听着他们的话,哈哈大笑,“要我说,往匈奴马场撒巴豆最实在。” “妙啊!”周勃一拍大腿,“让他们的战马边跑边拉!” 这群人的脑回路,比函谷关的山路还曲折。 陈平听着他们说的不是很靠谱的话,深感天地之广阔,同僚之傻雕,什么怪招都想得出来,说的出来。 他的马慢了一步,他是个大善人,不想掺和他们阴险毒辣的谈话,他们大汉朝堂,怎么都是这么些二货。 第86章 威天下吕后真尔主也 陈平想着策马远离这群傻雕,曹参的白马从斜里插来。笑道,“陈都尉躲什么?我倒觉得魏相的主意不错。” “曹将军!”这还有高手?魏倩眼睛一亮,“你也觉得巴豆可行?” 曹参抚摸着马鬃,“当年巨鹿之战,项羽破釜沉舟。如今我们——”他忽然压低声音,“何不在巴豆里掺些泻盐?” 郦食其拍腿大笑,“妙啊!再派细作谣传匈奴马神发怒!” 陈平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大军过处尘土飞扬,灌婴一把扯开战袍,“当年在沛县,老子射野猪百发百中!” 周勃幽幽补刀,“然后被野猪追了二里地。” 刘邦抹了把脸,突然觉得心好累。“一看魏相就没喂过马,除非把巴豆泻药掺他们马料里,不然没用。” 人家三十多万匹呢,一路上口嗨一群人尽给他出瞎主意。 不过兴致勃勃总是比沉闷着胆怯好。 最后陈平骑在马上不与他们开这些玩笑,被群起而攻之,他只得唱了一首山鬼。他的声音清哑,唱起来很是好听,混着山风,真有飘渺意。“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楚辞还得是屈原,魏倩他们笑着听他唱,结束后非常给面子的鼓掌。 越靠近边关,气氛越肃杀,魏相这时候偏偏大姨妈来了,她强忍着不适,幸好这时候已经到代郡了。 汉军支援前来,刘邦带着精锐杀出去,匃奴来不及急结,让刘邦开局来了个小胜,很是振奋人心。 他邦让诸侯王率兵马过来,彭越没理,英布就也没理,有韩王信勾结匃奴在前,刘邦此时对异姓王可谓之磨刀霍霍。 敌我双方兵力悬殊,刘邦是急来,带着十万大军先来,大部队在后面,但魏倩想起历史上韩信与刘邦的谈话,陛下将兵十万。 她觉得有道理,兴许后面三十万兵马来了,效果跟这十万兵也差不多,于是她只能劝道。 “陛下,匃奴可没有汉军粮草多,我们当务之急是守住,再用小胜扰乱他们,正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游击战术的时候。” 刘邦点头,大呼彩,“就依魏相之计。” 几番如此行军小胜,又仗城池之固,人心大振。 朔风卷着砂砾拍打帐幕,魏倩用匕首将烤羊肉片成薄片,沾着椒盐递给刘邦,“陛下尝尝,这是用匈奴战俘教的法子烤的。” 刘邦嚼着羊肉,突然拍案,“他娘的!彭越、英布这两个龟孙子!”油手在舆图上拍出个印子,“等老子收拾完冒顿” “报——”,亲兵掀帐闯入,“匈奴退兵了。” 果然匃奴抗不住了,就回王庭了,抽了韩王信一顿,韩王信也只能跟他们走,汉地肯定是回不去了。 魏倩知道他们只是短暂的退兵,明年才是来势汹汹,毕竟明年是白登之围。 但彭越英布要无了,都不必等几年,此时,刘邦的兵马,是他们的数倍,兵刃的锋利程度也是。 如今已是寒冬,边城更寒,魏倩已经让人缝制棉袄了,还好已经有棉花了,她叹了一声,彭越的死亡 要提前了。 春寒料峭的黎明,邯郸驿道上的薄霜突然被马蹄踏碎,三千北军精锐如同鬼魅般包围赵王府邸时。 彭越正在后院练习射箭,箭矢尚未离弦,周勃的剑已经抵住他的后心。 “赵王接旨。”周勃的声音比霜还冷。 诏书在晨光中泛着青光,彭越人都傻了,为什么汉军都进他府邸了,他却没收到消息,他府中尽是奸细吗?! 此时陈平深藏功与名,不然定会回他,是的,都是汉人。 廷尉府的囚车穿过邯郸街市时,卖浆老妪吓得打翻了陶瓮,百姓们看见他们爱戴的赵王披发跣足,铁链锁住的手腕上还缠着去年治水时留下的伤疤。 “陛下!臣冤枉!”彭越的头重重磕在邯郸官署的青砖上。他看着缓缓而来的刘邦,但他太了解这位老友了,如今刘邦眼底的杀意比垓下时还锋利。 他都不懂为什么,韩信那样都没事,凭什么到他这,不就是不出兵,怎么就扯上谋反了?这是完全的冤枉人! 刘邦摩挲着赤霄剑穗,想起以前旧友旧情,手上力没收住,剑穗啪地断了,朱砂色的珠子滚了一地,他从旧情里回神,看着满地珠子,杀意散了些,“彭越,你也敢反我?” “陛下,臣没有!臣冤枉啊!” “行了,夺去玉位,贬为庶民,流放蜀地。” 流徙的队伍走到郑县那天,彭越的囚衣已经破烂,当吕后的鸾驾如红云般降临时,这个曾经在黄河两岸让楚军闻风丧胆的游侠,哭得像当年丰沛那个打渔的少年。 “娘娘!臣只想回昌邑看看老母”彭越的额头在官道上磕出血来。 “停车。”车帘掀起,露出吕后保养得宜的脸。她看着路边狼狈不堪的彭越,皱了皱眉头,“赵王,你怎么了?” 彭越见到吕后下了马车,忙跪倒在地,铁链哗啦作响,“娘娘!臣冤枉啊!” 他声泪俱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求娘娘开恩,让臣回昌邑老家吧” 吕后示意侍从扶他起来,温和地说,“赵王请起。此事,本宫会向陛下说明。” 听到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彭越感激涕零,没注意到吕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色。 当晚,吕后在行馆召见了廷尉王恬开。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锋利。“王大人,彭越这样的豪杰,流放蜀地,妥当吗?” 王恬开额头渗出冷汗,“这,这是陛下的旨意。” 吕后轻抚着茶杯,“本宫听说,他路上一直在喊冤,还说要回昌邑——”她抬眼看向王恬开,“昌邑可是旧地啊。” 王恬开浑身一颤,立刻明白了吕后的意思。 三日后,一份新的奏报呈到了刘邦案前。上面详细记录了彭越门客的供词,指证彭越在流放途中仍密谋造反。 刘邦看着奏报,久久不语。 “陛下,”陈平适当地开口,一个韩信放过了,彭越不能再留了,不然以后反的人成堆,朝庭无有威严。 刘邦突然笑了,“好,很好。” 他眼中冷意凝成冰,将奏报扔在案上,“既然证据确凿,那就以谋反论,诛三族吧。” 行刑那日,洛阳城上空乌云密布。彭越被押上刑场时,恨得仰天大喊,“刘邦!吕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的声音在刑场上空回荡,惊起一群乌鸦。 刀光闪过,鲜血溅在刑场的黄土上,远在邯郸的刘邦突然打了个寒颤,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吕后让人将彭越剁碎,赠与所有诸侯们。 韩信谋反不处理,所有的诸侯都敢有样学样,刘邦怎么能心慈手软,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不臣的下场。 远在淮南的英布接到那罐肉酱当晚,亲手砸碎了自己所有的印绶。 吕后回到长安后,立即着手处理赵国的善后事宜。她在未央宫召见群臣,语气平静,“赵王谋反,国除为郡。诸位以为,该派何人镇守?” 殿中鸦雀无声,不敢说话,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权力的清洗,明明白白的冤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一次事件,吕后在所有诸侯的心里,可以用妖魔来形容,她的威信到达极点,朝臣诸侯的畏惧到达极点。 平日里吊尔郎当的礼节,立马就规范了,生怕做不到位。 魏倩已回长安,她其实也被吕后吓到了,真的是血淋淋的政治。 其实彭越做的事情,没有韩信的十分之一过分,他真的是被冤杀,死得这么惨,彭越的死让韩信冷汗澿澿。 春寒凝在未央宫的飞檐上,结成细碎的冰凌,有快马来报,“淮南王烹了陛下使者,起兵造反。” 夜雨悄然而至,打得庭前残梅零落成泥。 魏倩听了也挺理解英布,异姓王只有他一个了,他不鱼死网破他还有其他选择吗?更何况朝庭赤裸裸的威胁。 此时刘邦带兵马收拾英布去了,他要趁着匈奴退了,肃清内外,不能再出一个韩王信了。 魏倩在府内闭门不出,也不见客,由于皇帝不在,朝会就取消了,除了皇后有诏。 魏倩与盖公下棋,还好盖公也不擅长棋道,他们倒是可以下的有来有回,毕竟菜到一块去了。 盖公笑着看她,“魏相近日为何心浮气躁?” 魏倩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朝堂比我想得复杂得多,也血腥的多。” 盖公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捋了捋胡须,“魏相不必惊慌,王侯们怎么斗,总归不会涉及丞相府的,况且韩信一事,陛下轻拿轻放,天下诸侯皆有样学样,不听诏令。皇后下了一场狠手,能免去以后诸多兵祸,他们日后有造反的念头,想起收到的肉酱,也就不敢多言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偏心了,由于不杀韩信,杀彭越的时候就得下狠手,杀完还要用彭越的尸体恐吓诸侯。 好惨一彭越,英布都应激了。 “盖公说的没错,好歹只是上面的人在斗狠,半点也没波及百姓,权力在上面厮杀,总比在战场上厮杀得好。” 魏倩也只能这么想了,吕后真是个狠人,怪不得刘邦灭秦灭楚,赢了项羽,赢了天下,就是斗不过吕后。 最后只能对戚夫人叹,“吕后真尔主也。” 不狠怎么坐上那位子临朝称制? 那位子那么好坐的吗? 刘盈表示很难。 盖公看着棋局,“魏相想通了就好,权力就是这样需要用鲜血洗礼的,韩信可以任性是因为他年少,他功劳极大,他的才能过于醒目,他极得圣心,这其中少一样,他也难逃彭越的下场。” 魏相有些慌,“如果有一天,我的立场与上位者冲突了呢?” 盖公摇摇头,“魏相多虑了,魏相如今的名望,别说冲突,就算真的拔剑对上,也不会有事,天下的文人又不是没脾气 ,陛下与皇后也只会和声和气的劝。杀异姓王是为稳住根基,若是对魏相下手,那让时人作何想?让后人作何想?陛下只要不想二世亡,身后名遗臭万年,是不会与魏相鱼死网破的。” 第87章 钱币(一)这是被什么阴湿病…… 魏倩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裁员不能裁大动脉上啊,刘邦吕雉都不是昏君。 她只是被吓到了,一直以来,刘邦虽然骂骂咧咧,但确实是个宽厚的长者,没想到狠起来这么狠。 历史上也是这么杀彭越,但知道和亲耳听闻是两回事,魏倩觉得自己要习惯,以后吕后上台,刘氏宗室也得一个个死。 杀吧杀吧,上层怎么杀都行,各凭本事,各定生死。 她突然觉得政治与赌博没什么两样,下注,然后站队,看淡生死。 她突然觉得子房是很有东西的,他除了对上始皇帝偏激了一点,其他时候真的没有走错一步,站队也是。 “可是盖公,英布怎么敢杀使臣呢?”这不是活腻歪了吗? 盖公摇头,这他哪知道,他也不懂英布咋想了,可能是跟三族有仇? 南仲过来了,听到魏倩的问题,笑了笑,“魏相刚回长安,有所不知。使臣团里有一人,名字叫随何,他虽然叫随何,可一点也不随和。他在楚汉相争时,为了说服还是九江王的英布归汉,他跟在楚使后面,英布与楚使说着话,他就把楚使抹了脖子,一副爱咋咋地,他对英布说,楚使已死,九江王杀我是死,不杀我也是死,除非降汉,才有一条活路。” “这样英布才叛楚降汉,随和立了大功,但当时是他自作主张,汉王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事办完了才跟汉王要功劳,汉王以为他开玩笑,不肯认这功,他据理力争后,官至护军中尉。” “而这次出使淮南王的汉使,由护军中尉随何护送,估计他又有了骚操作。” 魏倩听了有点懵,还有这回事呢,这随何是逮一只羊薅啊,英布真的好惨,这是被什么阴湿病娇给盯上了。 难道是看英布好欺? 她反应过来了,随何,这是开了汉使为所欲为的头,自他之后,汉使行动可谓是,只要上面功爵给到位,我的死相,超乎你的想象。 但随何没死,后面也没记载了,毕竟英布死了,他只盯着英布薅,薅死就没了。 魏府闭门谢客,拒绝一切走动,她就这样明哲保身吧,近期不想与任何人谈论朝事,丞相府处理事情有条不紊,柳细君陆亮臣经常过来与她汇报公务,她连门都不出了。 酿酿酒,做做美食,与西筠南仲张不疑打打网球,闻侍女们做的薰香,香膏,然后与张不疑厮混。 张不疑硬是缠上公乘阳庆,他们硬是做出了避孕套,魏倩除了说6还能说什么,瞧瞧孩子都快走上绝路了。 想想自己的日子,不是危险期,也不是不行,她需要一点刺激来消化外部的恐惧。 张不疑去年行的冠礼,他没取字,但也弱冠了,魏倩在长安极为压抑的氛围里,倒是与张不疑快活起来。 英布死了,匃奴又打来了,刘邦带着郦食其,又带着四十万兵马,与冒顿打,果不其然,有了四十万人马,他就浪了。 直到秋天,陛下被围白登的急报传来,吓了朝庭一跳,功臣们心里急死了,谁出事陛下也不能出事啊,不然以后他们就要面对皇后的统治了。 他们还没回魂呢! 吕后也急,刘邦要是出事,以后战事起,朝中可咋办? 她此时的羽翼未丰,难以服众啊。 天下崩乱,又会很快的。 到时候人人打着为先帝报仇的名义起兵攻匃奴,结果却打来长安,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她看向魏倩,魏倩只得看向陈平,“陈大人,可有奇谋?” 陈平当然有,他当即对着吕后拱手一礼,“皇后放心,陛下必无事矣。” 吕后才放下心来。 魏倩觉得刘邦属于顺风就浪,打英布让他太顺了,觉得赢了乘胜追击,结果与大部队脱截了,毕竟大部队都是步兵,大汉骑兵才多少?这不纯闹。 对面又不是孙权,他带那么点人就敢去追袭? 白登之围也有好处,给诉世人,带兵不可骄也。 但这次没有被围七天,他们有火药,冒顿上不来,被困了五天弹尽粮绝的时候,冒顿退兵了,因为汉军大部队快来了。 陈平贿赂阏氏,冒顿见势不可为,撤得干净,汉军才下山跑路与大部队会合。 然后刘邦带着兵马稳扎稳打,用锋利的刃,先进武器将匃奴逐远了汉地,没有大胜,也没有败事,与历史相差无几。 但此时的天下,基本上归汉了,对于边疆燕地,给谁都不放心,最后给了卢绾,让卢绾守燕地。 解决了事才回长安,魏倩听闻,松了一口气,上天待汉不薄。 主要是没有马,步兵对上骑兵,主帅还浪,结果没有大败,已经很好了。 对于没有马这件事情,魏倩也无能为力,她总不能凭空变出来,这是需要时间的,匈奴又不卖,他们要与其他的部落联系什么的,那也是需要外交需要时间,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魏倩觉得,不能强求,现在需要时间发育,汉初还是太贫穷了,积贫积弱需要改变,现在天下已经到手了。 赵地还好,但英布地盘,楚地,还有其他诸侯的,压根就没有缓过来,边地更是,这两年战争,死伤无数,生命都难以保全,更别提其他的。 先前内战已经过去了,尘埃落定,她也就不需要,闭门谢客死守不出了。 刘邦回长安的时候,正是秋风萧瑟之时,回来按功封赏,很是沉默。 估计白登之围还是把人创到了,大臣们都能理解,于是默契的不提这事。 第二年春天,魏倩二十三岁,她整整休息了一年,她觉得不能再这么骄奢淫逸下去了,此时战事已定,那么就该办正事了,此时的朝堂,已是帝后一言堂,诸侯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匃奴除了经常在边关抢掠,暂时威胁不了什么,恶心是恶心的点,但也没有办法,谁叫他们兵强马壮呢? 此时的汉需要休养生息,增强国力,不然总不能一直被匃奴恶心吧? 长安城的初春还带着几分寒意,未央宫前的铜鹤香炉吐着袅袅青烟。班玉站在殿外候旨,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那串钱币,轻重不一,边缘参差,有的薄如蝉翼,有的却厚重如瓦。 这是她从各地收集的钱币。 她从两年前升入长安,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前殿,并不是每一个长安的小官都有资格坐在殿内的,魏相去年将这事交与她,问她敢不敢,那有什么不敢的。 她向来会把握机会,她不惧艰辛。 “宣治粟都尉班玉上殿——” 尖细的宣喝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班玉。她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官袍,捧着奏折踏入大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此刻她忐忑的心情。 “臣班玉,叩见陛下。” 御座上的刘邦看着她,登基三年来,年年事都多,他头上的白发又添了许多。“起来吧。” 他挥了挥手,“听说你从豫州冀州回来,带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班玉起身,目光扫过殿中众臣。左首魏倩并未看她,而是闭目养神,萧何正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下面其他诸侯与大臣,眼中闪着警惕的光。 “启禀陛下。”班玉声音清朗,“臣奉诏巡察各州郡,发现市井交易混乱,物价腾跃。究其根源,在于钱法败坏。” 她从袖中取出那串钱币,高举过顶,“这是江东的钱币,请陛下过目。” 侍从将钱币呈上御案。刘邦捏起一枚轻飘飘的“半两钱”,指尖稍一用力,铜钱竟弯折变形。他眉头紧锁,“这是江东流通的钱?” “正是。”班玉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臣在临淄市集,一石粟值三百钱;到了彭城,却要五百钱。并非粮食有差,而是楚钱轻薄,需更多数量才能等价。” 诸侯中有人突然冷笑,“班都尉此言差矣!诸侯铸币乃陛下特许之权,岂容——” “稍安勿躁。” “先听人说完,这事既然摆出来了,必是出了问题,出了问题,朝庭可以解决,律法都不能一成不变,何况特权。”萧何温声打断,转向班玉,“你有何建议?” 魏倩看着此时一往无前的班玉,统一货币是汉武帝时才搞定的事,那时诸侯王 已经彻底不行了,没有叫板的资格。由桑弘羊提出废郡国铸币权,于是才有了统一货币,经济大兴,才有钱与匃奴打。 此时货币都难搞,魏府的生意多奢侈品,以金算,因为钱币太愁人。 班玉想要一个机会,她去年便与她说了此时,正好她需要去巡察州郡,异姓王被国除,此时的王只有新封的燕王卢绾,吴王刘濞。 去年科举,功臣与新上榜的学子各去了地方为官,补了郡国空缺,这时皇权集中,正是收回铸币权的时候。 但这极为得罪诸侯们,魏倩已经不需要这功劳,她的功绩已经够了,封无可封,水满则溢,没必要。 班玉既然想进步,每一件事,风险与收益持平,她听了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治粟都尉,韩信当这官直接就跑路了,但很多人并没有韩信那样的机会与能耐,一步登天很难。 这官还是魏倩向刘邦推荐的,这官位其实不低,管钱银粮库。 殿中骤然安静,班玉感到后背渗出冷汗,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将触动太多人的利益。但想到沿途所见——农人捧着满筐劣钱却买不到盐,商贾因币制混乱而破产,还有自己难寸进的仕途,她猛地抬头。 “臣请废私铸,行官钱!” 第88章 钱币(二)干得漂亮啊班卷王…… 哗然之声四起,还没等朝上诸公开骂,刘邦已经摆明了态度,“仔细说说。” “秦统一天下时,规定外圆内方的半两钱为法定货币。如今各地诸侯、豪强皆可铸钱,导致劣币驱逐良币。” 她不惧不畏的说了真相,把一切摊在阳光下,“燕钱厚重,吴钱轻薄,楚钱甚至掺铅铁,长此以往,必致民怨沸腾!” “危言耸听!”吴濞交好的宗室子弟拍案而起,“陛下,此乃离间骨肉之议!吴王镇守东南,若无铸币之利,何以养兵御敌?” 刘邦若有所思但沉默不语。 班玉从怀中取出一枚钱币,“陛下请看,这是中央朝庭去年铸的钱币,如果能以长安钱币为标准,统一货币,那天下百姓也不必再以物易物,极为不便。” 在那枚钱币上,清晰的印着半两篆字。刘邦接过细看,确实是长安的币样,但还未发行,先前战事忙,忘了这回事,又没人提起,便一直未发行。 又命人取来秤具。铜钱稳稳停在秤杆刻度上——正好半两。 “妙啊!”萧何很给面子的当捧哏,“这事是臣疏忽搁置了,臣的错。” 刘邦摆摆手,原先地盘都没收回来,这是开国前以山河一统的架势铸的,哪关他的事,“相国言重了。” 班玉乘势进言,“管仲曾言刀币者,先王以守财物,以御民事,而平天下也。今陛下若收铸币之权于少府,统一样式,严惩私铸,则物价可平,国库可盈。” 诸侯们脸色铁青,“陛下!此议若行,诸侯” “好了。”刘邦突然抬手,殿中霎时寂静。他盯着班玉看了许久,忽然笑道,“你胆子不小。” 他话锋一转,“魏相,你以为如何?” 魏倩被点名,终于停止了看戏,陛下过于不讲武德,虽然她是背后人,怎么能点出来,萧相明明这么积极。“臣以为可先在关中试行官铸,待成效显著,再推及各州郡。 刘邦点头,“善。班玉,朕命你兼领铸钱令,先造十万枚这样的官钱看看,” 他掂了掂那枚样钱,“就叫汉半两吧。” 班玉伏地拜谢,眼角余光却瞥见殿内许多人袖中紧握的拳头。走出未央宫时,一阵冷风袭来,她这才发现中衣已被汗水浸透。 她直奔官衙交接,忙了一天,晚上才走出官衙,墙角阴影处,有人影闪动。班玉握紧腰间佩剑,想起临行前魏相告诫,“货币一事,你若接下,或有生命危险。” 可她不怕死,这些人也杀不死她。 长安初春的雾气沾湿了班玉的官袍下摆,阴影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宫卫整齐的靴声,而是像野狼围猎般散乱的窸窣。 一群阴暗角落的老鼠罢了。 “班大人留步。” 三个黑影从不同方向封住了巷子。为首的那个,手持大刀,刀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光。 班玉的手指悄悄搭上剑柄,精铁触感冰凉。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班玉故意提高声调,这地离官衙近,官衙的灯火又点起来了,刺客们身形一滞,她趁机拔剑出鞘。 “铮——” 刀剑交锋的鸣声,班玉的剑法不错,剑锋极快,划出血光也划碎风声。 最先扑来的刺客捂着喉咙倒下,血珠溅在她玉白的官印绶带上。另外两人见状怒吼着同时攻来,刀光织成死亡罗网。 班玉旋身时官帽跌落,青丝如瀑散开,她借着转身之势将剑刺入右侧敌人心窝,左手顺势抽出死者腰间短刀,精准格住左侧劈来的致命一击—— 班玉的刀尖抵住刺客咽喉,听着身后来的齐声脚步声一愣,那人趁机暴起,却被飞来的箭矢钉穿肩膀。 “留活口!” 羽林卫火把连成火龙,刺客咬破齿间毒囊,抽搐着倒在血泊中。班玉蹲下身,摸他怀中,想搜出什么证据,结果一无所获。 魏倩带着人过来,“班大人,没事吧。” 班玉起身看向魏倩,“臣无妨,多谢魏相前来搭救。” 魏倩摇摇头,“我可没救了你,我来了他们都死完了,不敢领功,班大人真是武艺超群,必是今后最能打的探花郎。” “得魏相一句夸,是玉三生有幸。” 魏倩笑了笑,“莫要贫嘴,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由廷尉查案,有消息会通知你。” “谢魏相。” —— 少府铸币坊的铜炉烧得正旺,班玉看着新制的陶范,看铜汁浇入汉半两的阴文凹槽。工匠们在远处制物不敢抬头——今晨有流言说,这位女官在府巷手刃三名刺客,血染三十步。 “气泡还是太多。”班玉敲碎冷却的陶范,取出边缘毛糙的钱坯。工师为难的解释,“大人,齐国运来的铜料含铅太重。” 齐国有齐王刘肥,齐州也是冀州,这块地成了刘肥的封国。 “换蜀铜。”班玉抹去额前炭灰。她三天没睡好,想尽快做出来,眼底布满血丝。十万枚新钱,更可怕的是少府丞阴鸷的目光——这位吕氏外戚派的官员,刚才故意弄错了铜锡比例。 这倒不是吕后的事,只是这事触及了太多利益者的利益,他们是外戚,也各有各的私欲与盘算,不可能以吕后的想法为基准的。 黄昏时分,班玉正在校验新铸的钱模,忽闻吴国使者臧荼来访。那人带着两坛美酒,笑纹里藏着刀,“班大人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亲手斟酒,“其实诸侯所求不过薄利,何不与吴地合铸?三七分成” 班玉的酒杯停在唇边,酒液映出她冷笑的倒影,“使君可知,私铸钱里多一两铅,百姓碗里就少一粒粟。” 她突然将酒泼向地面,液体在青砖上蚀出泡沫——竟下了毒。 臧荼脸色大变退后数步,班玉呵笑,“告诉你的主子,下次用真金白银来谈。” 五日后的大朝会,班玉捧着首批铸成的汉半两入殿时,殿中人看着她的眼神很不友好,她很是坦然。 “陛下!”燕国使者率先出列,“班玉毁陛下与诸侯各铸钱帛之约,其心可诛!” 齐相紧接着呈上奏折,“临淄商贾联名控诉换钱不便,请复旧制。” 班玉孤零零站在殿中,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萧何正要开口解围,刘邦气得从御座起身,什么傻逼玩意,刘肥这么抽象的, “什么时候商贾也有在庙堂威胁的权力?国之乱象,由此观之,告诉刘肥,他老子还活着,让你这老匹夫来,怎么,他也想反吗?” 齐相不敢多说一句。 刘邦看着班玉,“事办得不错,这么快,是个能人,大司农正好空缺,就你吧,铸币一事你全权处理。” 刘邦看了看诸侯 们,“什么污糟事也敢来触朕霉头,收收你们的嘴脸,贪污事摆上明面了还敢言词凿凿,兄弟一场,朕不想计较,你们不要逼朕计较。” 班玉峰回路转还连升数级,她眼睛都亮了,一切疲惫都散了,换来了巨额的回报,大司农,九卿之一,她忙领旨谢恩。 班玉的眼里有泪光,下了朝也心神恍惚。 魏倩路过时拍了拍她肩,她忙拱手一礼,魏倩并不回复,只走上马车,掀开帘子回头笑着看她一眼,便关帘起轿了。 班玉对上那盈盈笑意,也释怀一笑,又行一礼。 干得漂亮啊,班卷王。 知道你能卷,没想到这么能卷。 魏倩在这事里深藏功与名,班玉两年前还是非常吹她彩虹屁的小官,她提拔班玉为治粟都尉。 这官只是被韩信嫌弃,不代表是小官,毕竟桑弘羊也是这职,没想到这官当跳板这么6,班玉直接升上九卿。 魏倩觉得很好,货币统一,经济岂不是要起飞了。而且以前对兵卒言,有功除了该有的赏外,国家还给养老钱,能保障日常所需,这总不能是一句空话吧? 很多老兵功劳不够封侯,但这功也是功啊,老了就耕不动田了。 再过几年第一批老兵就得发养老钱了,刘邦箭在弦上,不得不为。 国库还好,毕竟魏倩的新政,让汉初国库来源包括税收、土地出让、矿产资源开发、手工业品销售和贸易。 贸易这一块利益不小,钱不统一怎么贸易,齐相还信誓旦旦商贾不愿要新钱,除非他们有病,对于商贾而言,货币不统一最吃亏的就是他们,上面想怎么盘剥怎么盘剥。 开国初年机会多,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阶级没有固化,正是打拼的时候。 男人们还可以当游侠,老了可以回归故里,女人是不行的,纵使班玉武艺超群,但是她总不能像男人一样浪迹天涯,不说别的,就说生理期怎么办? 遇到危险怎么办?行商遇事被人栽赃怎么办? 她在魏倩没出仕之前,在家里被那般烦着都忍了下来,因为她不能离开家族,离开了,就回不去了。 她纵有天大能耐,也只能缩在宅院里,她武艺不凡,没人惹到她跟前就是了,怕被揍。 还有她没有子女,老了怎么办,那真的会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还有太多小事,汉初这时代,是没法脱离家族存活的,所以她对魏倩极有好感,魏倩也送她东风。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魏倩回到府中,解开披风,阿芷接了过去,西筠跟着柳细君学完,就去跟着魏欷学了,她的府邸是需要管家的,那么多杂事,现在宋庄钱棠代管着,魏母不肯放魏欷,只能她重新栽培人了。 张不疑今日没去报社,见她一回来就凑她身边,用脑门往她肩窝处钻。“安歌——” 什么毛病这是,“你又咋了?” 他猛的抬头,“什么叫又?” 魏倩咳了一声,“顺嘴,你咋了?” “我们很久没出去玩了,这春和日丽,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啊。” 第89章 将兵十万富贵当还乡 魏倩想了想,五天后才是朝会,点点头,“行啊,这次咱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去哪?” 魏倩想了想,“去大梁吧,我顺便回去探个亲,那边繁华,治理的不错,还是我的封地,正好回去看看,我再写个请假折,我们去待一个月。” 她这几年一次假没请过,是时候用上了,“收拾东西吧,宝贝。” 张不疑被她一句宝贝应激了,明明是亲密话语,这人每次用流氓语气与他说张不疑气得磨牙。 魏倩看他涨红了脸的模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与她厮混的时候,他可不是这种纯情的样子,矫情。 她用折扇抬起他下巴,“怎么了,宝贝?” —— “把那套酒器也带上!”张不疑站在庭院里指挥,像只忙碌的燕子。十余名侍婢抱着各色物件穿梭于回廊之间,漆盒、茵席、香囊在阶前堆成小山。 魏倩斜倚在梧桐树下,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张公子,我们是去踏青,不是迁都。”她脚尖点了点那尊半人高的青铜冰鉴,“这东西带上,你是打算在睢河边开冰酪铺子?” 张不疑绷着脸从袖中取出清单,“《礼记》有云君子出行,六物必备。再说你这么讲究,万一路上有什么需要又落下了,岂不是麻烦?” “阿嚏!”魏倩突然打了个喷嚏。张不疑立刻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锦囊,倒出几粒辛夷花蜜丸。她含着甜中带辣的丸药,然后听他念叨。 魏倩用折扇压住他喋喋不休的唇,“带你足矣。”扇骨突然向上一挑,露出她戏谑的笑,“张公子这般体贴,本相必得独宠一下了。” “魏!倩!” 他气得去抢那柄作恶的折扇,却被对方灵巧地旋身避开。青石板上的阳光碎成斑驳金片,照得他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她都不明白张不疑折腾个什么劲,他们去大梁,大梁耶,她的封地,魏府祖宅,还能缺物什不成,这些也就她路上能用。 由于是出游,跋山涉水的,魏倩穿得很是轻便,她穿着淡黄诃子裙,挽了个简单发髻,用青玉簪簪上,诃子裙的好处是,很像现代的吊带长裙,外面披一件丝绸外衫。 她带上盖公,南仲就留在长安帮她镇着丞相府,免得出什么事。 最终成行的车队还是折中了方案。宋庄与钱棠各领二十名精锐部曲骑马开道,一辆马车装载必要物品——包括张不疑死活要带的药箱与茶具。 魏倩掀开帘子,城门守将见是她立刻放行,盖公坐在马车外,非要cos车夫,导致车夫不得不欲言又止骑他的马。 她放下帘子,却见张不疑已经展开绢布地图,指尖沿着汧水划到函谷关,“崤山道虽远些,但能避开荥阳,那地方还没恢复生气呢,我们是去游玩的,免得你看到又凑上去帮忙。” “可算是让你找到舍近求远的歪理了。” 第三日放晴时,车队已过渑池。魏倩索性骑马而行,张不疑死皮赖脸与她同骑,春风掠过漫山野杏花,她忽然纵马冲上高岗。 “你看!”魏倩扬鞭指向远方。黄河如金带蜿蜒在初绿的平原上,大梁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张不疑虚搂着她的腰,心跳透过层层衣料传来。 她这算富贵衣锦还乡吗? 盖公不想看小情侣腻歪,他一直很专业的cos车夫,车夫的危机感爆棚,怎么大贤还抢他饭碗啊! 大梁对于她来说很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她重修设计的。 当她的队伍走进大梁,大梁百姓认出她,纷纷凑上来,“魏相回来了?” 魏倩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回来住几日,看看乡亲们。” “魏相,西街的水渠修好了,今年夏天再没淹过!” “魏相,学堂已经按您的要求增建了三间。” “魏相,您设计的织机让我家布匹产量翻了一番。” 七嘴八舌的汇报中,魏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如今街道整洁,市集繁荣,百姓眼中有了光彩。她设计的排水系统、公共粮仓、改良农具,每一处改变都在这里生根发芽。 魏倩被簇拥着回了魏府祖宅,这里几经战乱,魏无知将这宅子重新修僐,魏府众人迎出来。 “安歌回来啦。” 魏倩点点头,拱手还礼,“舟车劳顿太困了,谢诸位叔伯相迎,且让我回院睡一觉。” …… 刘邦原先一直觉得韩信在给他憋大招,结果他真老老实实来上朝一年多了,虽然也不说什么话,但这是韩信耶,他能老实就很不容易了,还指望啥? 刘邦站在韩信府邸门前,抬头望着那块略显陈旧的匾额,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这宅子还是他亲赐的,可如今看来,门庭冷落得连漆都剥落了几块。 他记得他给韩信赐下的是豪宅吧? “陛下,要通报吗?”随行的侍卫低声问道。 刘邦摆摆手,“通报什么?朕来看看老朋友,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 他说着,已经大步迈上台阶。守门的侍卫认出是皇帝亲临,吓得腿都软了,刚要跪下行礼,刘邦已经摆手制止,径直往里走。 穿过三重院落,刘邦越看越满意。这宅子是当年赵高按王侯规格违建的,假山流水、曲径回廊,处处透着奢华。主厅的梁柱用的是上等楠木,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连窗棂都雕着精细的花纹。 当年他要赠与淮阴侯时,让萧何也过来看,他有些得意 。“这厅堂,比朕的未央宫偏殿也不差了吧?” 萧何那时亦含笑点头,“陛下待淮阴侯,确实恩重如山。” 而今人住进去一年多,越住越萧条,府邸内出奇的安静。没有歌舞,没有宴饮,仆人都是当年他赐下的,这些人都没动,韩信的一言一行他都有掌握,才越发不解。 庭院里种了些寻常花草,打理得倒很整齐。远处传来嗒、嗒的规律声响,像是木剑相击的声音。 刘邦循声走去,穿过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后院空地上,韩信一身素白短打,正独自练剑。他手中木剑翻飞,身形如游龙般矫健,剑势凌厉,一招一式间透着沙场宿将的杀伐之气,却又带着几分文人雅士的潇洒。 刘邦靠在廊柱上,抱臂看了半晌,突然拍掌大笑,“好!朕的大将军,果然风采不减当年!” 韩信闻声收剑,转身见是刘邦,神色微微一怔,将剑放入鞘,“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 , 刘邦邀着他,“朕就是闲得慌,出来走走,到你这里讨杯酒喝。” 韩信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臣府上只有些薄酒,怕不合陛下口味。” “能喝就行!”刘邦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带朕逛逛你这宅子。当年我可是压着谁也没给,结果你这住进来,怎么越发凋敝了?” 韩信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精美的亭台楼阁上扫过,脸上却不见喜色,只是淡淡道,“臣谢陛下恩赐。” “韩卿,朕可是按诸侯王的规格给你建的,连柱子都是上好的楠木,你又何必自苦。” 韩信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直视刘邦,“陛下,臣当年要齐地,您给了。臣要楚地,您也给了。后来您什么都夺去了,却给臣这样一座宅子——” 他顿了顿,“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是希望臣满意,还是不满意?” 刘邦笑容一滞,他就不该去挑战韩信的情商,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韩信的肩,“好!说得好!朕就喜欢你这份直率!朕的大将军,还是这么会说话!” 刘邦又环顾四周,忽然叹道,“这宅子大是大,就是冷清了些。你那些旧部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韩信平静道,“臣如今闲居在家,旧部自然各谋前程,不必再来叨扰。” “哦?都不来?” 韩信抬眼看他,“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查查臣的访客记录。” 刘邦摆摆手,笑道,“朕就是随口一问,来了也无妨,你也该游山玩水叙叙旧友?天天宅着像什么话?” 说着,他忽然凑近些,“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打算就这么闲下去?” 韩信目光微动,随即恢复平静,“是陛下不用臣,不给兵马,臣能如何?” 刘邦略过了这话题,忽然直起身,大笑道,“罢了罢了!今日是来找你喝酒的,”他一挥手,“来人,把朕带来的酒抬进来!今日不醉不归!” 侍从们连忙抬进十几坛御酒,又摆上珍馐美味。刘邦拉着韩信入席,亲自给他斟酒,“来,尝尝朕珍藏的佳酿,可比你平时喝的那些掺水货强多了!” “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自带酒食?” 刘邦似笑非笑,“朕要是不自带,你就敢给朕吃糠咽菜。” 韩信哼了一声,“那有助于陛下不得富贵病,臣一片赤胆忠心。” 刘邦盯着他,想从中看出些端倪,可韩信的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波澜。 刘邦摩挲着酒杯,“你对现在这样,可还满意?” 韩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陛下是担心臣不满意?” 刘邦被这直白的反问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老实说,朕一直觉得你在憋什么大招,可这一年多来,你竟真老老实实上朝,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这不像你啊!” 韩信望向院中一株刚抽新芽的树,侧头看他道,“陛下,如今臣什么都不要了,您反倒不习惯了?” 是啊,韩信要齐王楚王时他忌惮,如今什么都不要了,他反而更不安。 毕竟谁见了这人仿佛大变,又没变的模样,都觉得活见鬼。 酒过三巡,刘邦忽然放下酒樽,想起战事,问道,“大将军,依你看,朕能带多少兵?” 韩信抬眼,他放下酒盏想了想,很是实诚的说,“陛下统兵,最多十万。” 啪的一声,刘邦手中的酒樽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溅出几滴。 空气骤然凝固。 “十万?”刘邦艰难的维持着笑,“朕当年率军入关,都不止这个数。” 韩信神色不变,“陛下善将将,不善将兵。十万之众,已是极限。” 第90章 多多益善臣带兵,多多益善…… 刘邦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那韩卿你呢?你能带多少?” “臣带兵,多多益善。” 空气仿佛都陷入死寂。 刘邦慢慢靠回坐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樽边缘。他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 “好一个多多益善。”刘邦想起以前,“朕记得垓下之战,你统率三十万大军。” “四十万。”韩信纠正道,“连同盟军,共计四十万八千。” 刘邦随着他的话语,想起那日的战场——韩信坐镇中军,令旗所指,千军万马如臂使指。 “陛下。”韩信终于意识到氛围不对,他知错就改,深深一揖,“臣醉了,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刘邦回过神来,强笑道,“何罪之有?朕就喜欢你这份直率!”他挥挥手,“来人,再上酒!” 侍从战战兢兢地添酒。刘邦举起新斟满的酒樽,笑容有些勉强,“来,为韩卿的多多益善干一杯!” …… “罢了。”又喝了一会,刘邦放下酒樽,声音突然疲惫,“今日就到这里吧。” 韩信直起身时,刘邦已经背对着他走向门口。在走出堂门的一刻,刘邦忽然回头,“对了,三日后春猎,韩卿也来吧。” “臣遵旨。” 待刘邦走后,乔装成老管家的李左车出现,让人收拾宴席位。 李左车已垂垂老矣,并不引人注目,待到无人时,“君侯,今日陛下” “他在试探我。“韩信闭目养神,声音平静,“从问带兵之数开始,就是试探。” 李左车忧心忡忡,“那君侯为何还?” 韩信睁开眼,“我韩信平生,不屑说谎。”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况且,即便我说自己只能带一万兵,他就会信么?” 韩信懒得多想,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韩的情商其实长进很多,他愿意去观察他人情绪了,但观察到人情绪,与体贴他人情绪是两码事,体贴他人情绪和为他人提供情绪价值又是两码事。 他长进了吗?长了。 长进了多少?没多少。 如长。 —— 卯时三刻,大梁魏府魏倩的房内,一缕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内室。魏倩在锦被中轻轻翻了个身,耳边已传来侍女们细碎的脚步声。 “丞相醒了?”阿芷带着侍女手捧铜盆立在帷帐外,声音轻柔似春水,“今日天光甚好,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呢。” 魏倩慵懒地睁开眼,白皙的手臂从锦被中伸出,轻轻拨开床帐。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竟穿过半开的窗棂,飘落在书桌上。 “确实是个好天。”魏倩声音里带着初醒的倦意,“准备梳洗吧。” 吴离与西筠一起成她的贴身侍女,但西筠更聪慧来事,她比较喜欢,吴离比较木讷,但却有一双梳妆的好手艺。 西筠有了更好的前程,如今吴离与阿芷一起成为她的贴身侍女,管着院内的侍女们。 “诺。”吴离应声,向外间轻轻击掌。立刻有四名侍女鱼贯而入,一人捧鎏金铜盆,一人持丝质面巾,一人端着青盐与柳枝,最后一人则捧着个精致的漆盒。 魏倩赤足踏上脚踏,吴离立刻为她套上丝履。春日的清晨还带着几分凉意,侍女们早已在房中燃起了沉水香,袅袅青烟从博山炉中升起,为内室添了几分暖意。 “今日要去踏青,丞相想梳什么发式?”吴离一边为魏倩梳着长发,一边询问。 魏倩望着铜镜中自己披散如瀑的长发,思索片刻。“梳个迎春髻吧,配上青绿的步摇发饰,正好合这春意。”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过于隆重,要显得风流而不散漫,可以让碎发任风拂着。” 她今天要带着堂兄弟,堂姐妹,表兄弟姐妹,一起踏青,玩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看看有什么可用之人。 如今货币统一,那么大梁的开发就可以大兴了,大梁是她的封地,这里的税收,财政,子民,可都是她在管。 诸侯各有封地与税收,但他们的税收也要交税,这已经是最优解了,她又不能带着人革命,所以农户还是很苦的。 但好在税收是朝庭规定,他们多征也违法,更何况现在人口就这么多,如果他们多征,那么百姓就会流动,去其他的地方。这么大的土地,人离乡贱,他们可以乡村一起搬呀。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诸侯王也不会强征多征,这个时代的抢人,可比现代城市化抢人激烈多了。 比如汉文帝对百姓很好吧,但百姓依旧往诸侯王那边去,尤其是吴王。因为他不止免税,他还有便宜的盐卖。 淮南王就更过分了,他还送钱,导致中央朝廷的人口,一直往诸侯那边迁。 然后景帝就非要削藩,不削不行啊,他们玩骚的,中央朝廷那么多诸侯大臣兵马要养,根本就没法像他们一样大放血。 这样下去人口都流失了,大汉朝庭还怎么玩?诸侯王的人口却在逐渐壮大,他们一壮大,就露出獠牙,说的就是吴地,吴濞。 他很崇拜刘邦,就像刘邦很崇拜始皇帝一样,就是从他那里开始卷的,原本大家都各收各的税,文帝一免田税,吴王直接免税,淮南王只能捏着鼻子卷。 所以后世的历史学家才说,汉朝的百姓幸福指数,是所有封建王朝里面数第一的,其次是唐。 这个时候的百姓并不被折辱,他们活得有尊严,所以也铁骨铮铮,对匈奴恨之入骨,因为匈奴犯边,因为白登之围。 也能理解,以前被阿美丽卡围商船都很激发血性,更何况匃奴把开国皇帝围了。历史上白登山上的将士,可没有火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硬是那点人抗住了山下三十万骑兵,直到大部队快追上来,直到匃奴撤军,但这耻辱,扎进了骨子里。 如今白登之围依旧,魏倩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从匈奴没了,西汉也在安乐里倒了。 没有了奋斗目标是可怕的,那么多历史的教训,现代西方非将我们定义成发达国家,而我们依旧自认是发展中国家,没有前进的路,与之匹敌的敌人是可怕的。 会让人就此松懈,放到国家层面也是如此,盛极必衰,当什么都不要当第一,搞什么都不要搞霸权。 中庸之道是很讲究的,但这个时代不一样,除了大汉,世界全是奴隶制,汉初是半个奴隶制,这不得以后去教匃奴做人?古代没什么竞争对手,还当不了大哥,就太丢人了。 魏倩的大梁户籍很难很难拿,不然的话,很多人一窝蜂过来,她就很难办,过来上班可以,定居得凭实力。 艰难程度好比现代在北上落户,大梁是她的根基地,很多的工厂,就是在大梁,虽然落不了户,但是农闲的时候跑过来打工的很多,成就了大梁的繁华。 而今,她要升级这个城市了,由于定居大梁的前提是秀才,大梁的百姓,就很有危机感,如今识字的人挺多的,很多人做生意,算数就更会了。 吴离会意一笑,从漆盒中取出一把犀角梳,再为魏倩梳理长发。汉代贵女的发式极为讲究,光是梳头就有十余道工序。 阿离手法娴熟,先将头发分为三股,中间一股高高挽起,用丝带固定,两侧则编成细辫,最后盘绕在头顶,形成宛如春日花苞般的发髻。 “丞相发质真好,乌黑如墨,柔顺似水。”阿离边梳边赞叹,“难怪天下女子都羡慕呢,每次丞相穿什么,都会引发从众的潮流,那个款式在阁里就会一抢而空。” 阿离很是感叹,那么贵的衣服,贵女们眼也不眨的就买下。 魏府的品牌店名魏倩取名为琅嬛阁,典故出自天帝藏书处“琅嬛福地”。 魏倩笑了笑,“那是侍女们心灵手巧,本就是漂亮的衣服,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眉要画得细长些。”魏倩对着镜子端详道,好不容易早起踏青,她很做作的。“像远山含翠那般。” 阿离点头,取出一块青黛,在砚上细细研磨,又用一支狼毫小笔蘸了黛汁,小心翼翼地描画起来。汉代女子以细长弯曲的眉为美,所谓蛾眉曼睩,便是这般风情。 画完眉,阿离又取出胭脂,这胭脂是用红蓝花汁浸染丝绵制成,色泽鲜艳却不俗气。她轻轻在魏倩两颊拍开,又在唇上点了少许,顿时镜中人儿便如三月桃花般娇艳起来。 妆成,接下来是选衣。 “丞相,那件杏色的如何?”阿离建议道,“春日里穿着鲜亮。” 魏倩摇摇头,今天一群人带着她出门游玩呢,他们定会好生打扮,如果她这主要人物反而打扮得素净,反而让他们尴尬。 “太素了,今日出门,该穿得更为醒目鲜亮,才不负春色。”她的目光在衣裙中逡巡,最终落在一袭湖蓝色的襦裙上,“就这件吧,配上那杏色的纱罗披帛。” 侍女们连忙取出衣服,这件湖蓝色襦裙用上好的丝绸制成,衣襟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在光线下泛着水波般的光泽。杏色的纱罗披帛轻薄透明,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小的云纹,披在身上如烟似雾。 魏倩换好衣服就听阿离问配什么首饰,魏倩想了想,“不必了,我带上玉镯就好,太重了走路不方便。”她今日要步行赏春,不想被沉重的首饰所累。 魏倩选了一双湖蓝色绣花履,与裙摆颜色相配。履面用银线绣着蝴蝶穿花的图案,精巧别致。 张不疑此时也跑过来,“安歌,安歌,你醒了没,大伙都在庭院里等你呢,他们备上了春游之物。” 90-100 第91章 正逢春时魏相开钱庄啦 张不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魏倩应了声,对镜最后整理了下鬓角碎发,他非过来贴贴,被魏倩按着脸推开,这才起身推门而出。 “安歌今日真好看。”张不疑快步跟上去,眼睛亮晶晶的。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深衣,腰间系着条杏色腰带,整个人清爽利落。 魏倩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越来越会说话了,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张不疑脸一僵,扭头而去,“哼。” 晨光正好,庭院里已站满了人。堂兄魏尚腰间佩剑,正与几位堂兄弟比划着新学的剑招。堂妹魏姝和几位姐妹围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刚摘的野花,正编着花环。几个年幼的堂弟追逐嬉戏,惊得树梢的雀鸟扑棱棱飞起。 因为今天与魏倩约好了,他们很早就起了,都很兴奋,魏倩名满天下,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以前有难各家逃各家的,如今又在一起。 因着魏家很多产业过于低端,魏母想往高端走,很多方子就给了他们自己去做,比如调味料,手工业,建筑的装修材料,酒楼,各家干各家的,加上自身的产业,反正能保证他们的生活。 而且他们也不想做大,做大之后就变成商籍,到时候穿丝绸的衣服都不行,更别说读书考试了。 士农工商都千百年了,秦时对商苛刻,汉未曾改,再说他们也都是公室之后,根本看不起商户,给管家弄弄就可以了。 他们对同龄的魏倩一直很仰慕,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们随着家主水涨船高,魏府人在大梁只要不犯法,都会被格外容忍。 “丞相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停下动作望过 来。魏倩今日这身湖蓝衣裙在晨光下格外醒目,发间青玉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宛如春水泛波。 看着他们装扮精致的模样点点头,对众人道,“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魏尚收起长剑,拍了拍手,“车马已备好,就在府外。今日先去城东桃林,午时在汴水边野宴,如何?” 众人齐声应好,簇拥着魏倩往外走。魏姝小跑过来,将刚编好的花环戴在魏倩头上,“阿姊戴着正好看!” 花环是用嫩黄的迎春、粉白的海棠和淡紫的二月兰编成,衬着魏倩乌黑的发髻,更添几分春意。魏倩摸了摸花环,笑道,“姝妹手真巧。” 府门外,一列马车已等候多时。最前头是魏倩的朱轮华毂,车檐四角悬着铜铃,微风拂过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后面跟着几辆稍简朴些的马车,是给女眷们准备的。少年郎们则都骑着马,个个意气风发。 “阿姊,你看这香囊绣得如何?”十五岁的魏姝捧着刚绣好的锦囊,递给长姐魏瑶。 魏瑶接过,指尖轻抚囊上精巧的云纹,笑道,“绣工倒是精细,只是这兰草怎么瞧着像野韭?” 魏姝登时红了脸,跺脚道,“阿姊又取笑我!” 待到了地方,魏倩马车停在溪畔,张不疑待在魏倩身边,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那群嬉闹的魏家子弟。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安歌,你这些堂兄弟倒是活泼。” 魏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看见几个少年郎在比试箭术,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她抿唇一笑,“怎么,张公子也想试试?” 张不疑耳尖微红,却故作镇定地摇头,“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哦?”魏倩挑眉,忽然提高声音道,“诸位兄弟,张公子说你们的箭术都是雕虫小技呢!” 话音刚落,那边顿时炸开了锅。魏尚第一个跳出来,抱拳道,“张公子既然这么说,不如指点一二?” 张不疑瞪了魏倩一眼,后者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那就不吝赐教了。” 仆从很快在桃树下立起箭靶。魏尚挽弓搭箭,三箭连发,皆中红心。众人喝彩声中,张不疑接过长弓,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拨,发出清越的铮鸣。 “张公子,请。”魏尚让开位置,眼中带着几分挑衅。 张不疑却不急着射箭,反而转向魏倩,“安歌,看好了。” 只见张不疑拿出三根箭矢,挽弓如满月,箭出如流星。那三箭竟将魏尚先前射在靶心的三支箭一一劈开,最后稳稳钉在靶心。 “这”魏尚目瞪口呆。 张不疑收弓,将弓箭递回,可是让他出了一个风头,“物归原主。” 魏倩看着此时的张不疑轻笑,这哪像张良的儿子,一身游侠本领。 众人继续向桃林深处走去。粉白的桃花如云如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魏姝和几个姐妹提着裙摆在花雨中旋转,笑声清脆。 午时,仆人们在汴水边的草地上铺开筵席。魏倩从马车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漆盒,打开竟是几瓶琥珀色的美酒。 “这是用去岁桃花酿的酒,今日正好开封。”她给每人都斟了一杯。 “谢谢阿姊!”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闹。魏姝借着酒意,忽然问道,“阿姊听说了吗?”魏姝突然道,“朝廷要把大梁城的城墙削低三尺,说是‘去六国故都之旧观’。”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魏倩晃着酒杯,点头道,“不错,这是朝廷政令,怎么了?” 气氛一下子就沉静,魏倩看着魏姝不知事的模样,就知道有人借着小孩来向她打听,以为大梁是她的封地,会有特权。 这政令并不单指大梁,包括整个汉地,在去六国化,从城墙建筑差异化开始,以后每一个城关,都是长一样的。 魏姝咬着唇,把交待的事都问出来,“听说朝廷使节将至,说是要丈量六国旧族田亩。” 魏倩点头,“没错,两年前报纸不是说了,要实行均田制?” 她特意让张不疑用报纸宣传三月,魏倩看他们打圆场,也没了兴致,想说什么就说,非要找一个15岁的小女孩,过来问这问那,说话藏着七分。 旧贵族当然会不愿意,这关乎于他们的利益,他们不光不可以买百姓的地,清量丈亩,自己原先占有的地都保不住。 魏倩懒得理,什么都想占,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日影西斜,众人收拾行装,准备返程。 原本魏倩准备让魏家人来弄,他们在大梁,会方便一些,如今一看,还是罢了,现在就给她耍心眼了,以后不知道怎么了,升米恩斗米仇。 罢了,各家自扫门前雪吧。 魏母很聪明,从不与他们掺和,他们自己求上门,就分他们旧工厂,但也要他们自个买下来,亲兄弟还明算账。 他们都是富贵发达了之后,看在老祖母的面子上,又让他们一起来避难。 不牵扯什么,他们也不想欠人情,就各自相处得不错,大梁的魏府是老宅,他们也是逢年过节回来,老一辈住的,有能力都在外安家,毕竟谁也不想天天听训,而且也要占自己的地方,修自己宅子。 直接让郡府来吧,她爹管的还不错,再多管点事也正常。 魏倩便在大梁设钱庄,古代人很聪明,都是有样学样的,他们也不认版权,除非是私家方子,比如名医良方,美食,这种可以藏起来的。凡是摆在明面上的,都是可以学的,比如魏倩开钱庄,若是人觉得有赚头,立马就会搞起来。 所以魏倩去年在律法里加了商法,不为别的,就是怕他们开起来之后,卷款跑路,但钱庄这种东西,都至少当地有大名望的人,才可以弄,这样才敢存呀,不然百姓怎么会给人送钱? 魏倩要在各地设钱庄,也是为自己的事业铺路,以后的大梁商业农业发达,那就需要周转银钱,大梁人总不能天天背着几千斤的钱去做生意吧? 钱庄这种东西,如果开遍全国,就成了银行,到时候直接并入国家银行就成,但现在大家都在温饱线挣扎,很多地方都还吃不起饭,她只能慢慢来。 而且她的钱庄只设存取业务,存不要钱,借得有点小利息。 魏倩站在大梁郡府的议事厅内,指尖轻点案几上的计划书。 “钱庄的事,由魏家私开,”她抬眸看向在座的郡府官员,这都是她的私人班底,很多诸侯所管的户,只有千余,万户侯很少,只有她,萧何、曹参、张良。 他们完整的分到了一个大城,所以是自己的班底管的,只需要给朝庭缴纳税,其他的诸侯,要么自己选出来可靠的人管理,要么朝廷派下的人管理,会从各个诸侯的账里抽取官员的工资。 所以导致了,诸侯只要不犯国法,在领地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这才是萧何法律定的那么细的原因,地方上诸侯王的领土,只有御史的工资是朝庭发的,因为监管,两年换一个。这也没法子,人口少,地方上就这么凑合着管理吧。 最大的原因是,前面没有对照,大秦明显是个错误示范。 她的领地,直接是魏无知管的,郡府一干人都是她的班底,只有大梁如此。 所以她的话在大梁很管用,她的时间很少,所以只能将事情一一说清楚,还有大梁城的规划,她觉得她爹带着这些班底太闲了,多浪费人家的才华。 就按部就班的,她看不过去。 “但是涉及百姓,由大梁郡府直接管辖,培训会计,今年大量招人,培训,先开一家,明年各地分号陆续开设,先从大梁城开始试行。” 郡丞捋须道,“丞相,钱庄虽好,但百姓未必敢将钱财托付。若无信用,只怕难以推行。” 魏倩笑道,“无妨,钱庄的招牌上,要刻大梁郡府四个字。” 第92章 大梁改造(一)自己的领土,…… 众人恍然,其他地方的官府可能没有信誉,但是她的名下,大梁郡府,应该还是有些信誉的。 在这个时代,官府的信誉远胜于私人商贾。若钱庄由魏相背书,百姓自然更愿意将钱存入,而非藏在家中招贼惦记。 魏倩继续道,“钱庄只做两件事——存钱不收费,借钱收薄利。” “存钱不收费?”主簿惊讶,“那钱庄如何盈利?” 魏倩指尖轻敲桌面,“百姓存钱,我们可拿这笔钱去放贷,只收借贷者少许利息。若有人存十两银子,我们借出八两,留二两备用,以防挤兑。”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借贷者需有抵押,田地不行,不能流通于市场买卖,只能或是房契,或是贵重物品。若到期不还,抵押物归钱庄所有。” 众人思索片刻,纷纷点头。这法子稳妥,既能周转民间银钱,又能赚取利差,还不会让百姓觉得官府在盘剥他们。 魏无知想了想,“那当派何人打理?” 魏倩想了想,“让母亲来吧,魏府有管家,长嫂,倒也不必守着,以后各地都开起来了,母亲再回咸阳。” 魏无知忙点头,他们夫妻分隔两地就不是个事,又不是战争时期。 魏母确实合适,她性格严谨,不会贪墨,而且对数字极为敏感,正适合管钱。 “还有一事。”魏倩补充,“各地钱庄开起来之后,钱庄的账目,每月需呈报郡府核查,以防有人中饱私囊。” 众人皆应诺。 郡丞又问,“若是各地豪强纷纷效仿,也开起了钱庄?他们将钱庄借贷利息弄高,或直接卷款跑路,到时百姓叫苦不迭,我们也会受到波及吧?” 魏倩早有准备,她翻出早已修订的《商律》,“凡开设钱庄者,须向官府登记,缴纳保证金,违者以欺诈论处!罪名的大小,按金额的多少来算。诸位不必担心,之后的报纸会经常着重贴出这些律令。如果他们地方官府应了,那就是他们的事情,犯法了是有连带责任,不关我们的事,不必忧心。” 魏倩再拿出大梁的规划图,“如今大梁繁华,旧城已经落伍了,你们应该想办法将此地重新建设。” 她让人把木架推出来,魏倩站在郡府议事厅中央,身后的木架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大梁新城规划图》。 图上线条分明,区域划分清晰,与汉初常见的杂乱城池截然不同。 她在大梁是有一言堂的能力的,在朝堂或许还得跟人争辩,大梁无人敢驳斥她。 “诸位请看。”她执起一根细竹竿,点在图纸中央,“大梁旧城街道狭窄,房屋拥挤,一旦失火,整条街巷皆成焦土。且商贾与民居混杂,车马难行,货物运输极为不便。” 她的竹竿移向新城规划区—— “我设新城,该拆迁的就拆迁,就说官府给他们造新房,多用的地给予补偿。新城将分四大区域:官署区、商贸区、民居区、工坊区。各区以大道相连,互不干扰,却又彼此呼应。” 魏倩指向图纸,“官署区设于城北高地,背靠山势,易守难攻。郡府、钱庄总号、驿馆皆设于此,便于政务处理。此区道路宽阔,可容四辆马车并行,两侧栽种松柏,显威严肃穆。” “商贸区位于城东,临近汴水码头,货物运输便利。此区设市与坊。市为交易之所,分粮市,布市,器市等,同类商贩集中经营,方便比价。坊为酒楼、客栈、茶肆,供商旅休憩。” 她又指向旁边一片方格,“这一片划为商业区,所有商铺按行业划分——布市在东,粮市在西,铁器、漆器、陶器各占一坊,避免混杂。” 郡丞疑惑,“为何要分得如此清楚?” 魏倩解释,“同类商铺集中,买家比价方便,商人竞争之下,货品会更精良,价格也更公道,还便于管理。” “相国高见。” 魏倩的竹竿在商贸区边缘一点,“此处设货栈,商贾可租用仓库存放货物,按日收费。”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下面的官员擦了擦头上的汗,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这得忙成什么样啊。 魏倩并没有管他们,她就是要给这些人说清楚明白,“你们都拿笔记下来,如果办不好,谁的责任我就找谁的事,这一边民居区——安居之所。” “民居区在城南,按里坊制划分,每坊设坊门,夜间关闭,由坊正管理治安。坊内道路纵横,宽窄适宜,既防火又通风。每坊中心设水井、公厕,并预留空地,供孩童玩耍、老人闲谈。” 她顿了顿,补充道,“房屋统一采用砖木结构,屋顶覆瓦,防火防雨。贫富混居,但富户可购地建院,贫者则赁屋而居。” “每个坊内设水井、公厕,坊外修排水沟,污水不得直排街道。” 魏无知皱眉,“公厕?百姓家中自有便桶,何必多此一举?” 魏倩摇头,“便桶秽物堆积,易生疫病。公厕每日由官府派人清理,秽物运至城外堆肥,既能保持城内清洁,又能得肥料用于农田。” 下面的人奋笔疾书,希望丞相说的慢一点,然后他们也这样说出来了,魏倩又慢说了一遍,毕竟这是大事,有没有录音笔,等他们记完了,她也会复印,但是他们自己写一遍,会更有印象。 她指向贯穿全城的几条宽道,“主街宽十丈,可容四辆马车并行,次街宽六丈,支巷宽三丈,全部用夯土压实,两侧挖排水暗渠。” “所有道路笔直交错,形成网格,避免旧城那种弯绕小巷,既方便车马通行,也利于防火防盗。” 郡丞眼睛一亮,“若敌军来攻,我军调兵速度也能快上许多!” 魏倩微笑,都是什么战国思维,都天下一统了,每个敌军会打到中原腹心,但她也没反驳,观念一时半会改不了,都打了几百年的仗了,“正是。” 她指向城南一片空白,“此处留作园林,广植树木,设亭台水榭,供百姓游赏。” “城内每隔三百步设一小型绿地,栽种槐、柳,夏日可遮阴,平日可净化空气。” 主簿惊讶,“城中种树?树木招虫蚁,又占地方,岂不浪费?” 魏倩道,“树木可调节气候,夏日遮阳,冬日挡风,更能让大梁成为一座宜居之城,吸引更多文人雅士定居。” 她最后指向城西,“此处设工坊区,陶窑、铁匠铺、染坊等易产生噪音、污染的行业,全部集中于此,远离民居。” “工坊区在城西,远离民居,避免烟尘扰民。此区分官坊与私坊——官坊负责铸钱、制甲等朝廷专营之物,私坊则容纳织工、铁匠、陶匠等民间匠户,按行业分区,便于管理。” 魏倩的竹竿在工坊区旁画了个圈,“此处设匠学。招募聪慧少男少女,由老匠人传授技艺,确保匠户传承不绝。” “旁边建大型仓窖,储备粮食、盐铁,由郡府统一管理,战时可以迅速调配。” 魏倩还给自家的琅嬛阁在大梁设了总部商场楼,等魏母来了一看计划书就懂,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她看向在场的官员。 “懂了吗?” 郡府官员们盯着图纸,一时寂静。 终于,主簿缓缓开口,“丞相此图……精妙绝伦,但如此大兴土木,耗费钱粮恐怕……” 魏倩壕无人性的说道,“我有私库,加上这几年大梁的田税商税,可作启动资金。至于人力——大梁流民众多,工资到位就行,既能安置百姓,又能筑城,一举两得。” 流民 是指没有大梁户籍的,但在大梁上班的,大梁以前免了三年田税,但商税并没有免,如今田税也收两年了,一直入她的私库,加上她各地的生意,可以说大汉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富的了。 大梁是她的封地,她投资完,也是为了以后变得更好,钱财放到府库是死物,拿出来才是有用的,不然她十辈也花不完。 魏无知沉吟片刻,拍案道,“好!就依此图,逐步改建大梁!” 魏倩瞥看他,“父亲,当我拿出来的时候,你不依,也是要按图来改造的。” 还他拍板,懂不懂事,这是她的地方,魏无知那点周边封地,对于大梁来说,有没有无所谓,郡守叫高级打工人。 她砸钱砸人,这座新城一旦建成,必将成为汉初最耀眼的明珠。 她料到大梁的繁华未来,没料到竟那般耀眼,甚至让她有点慌。 她得教人怎么做,时间急,第二天直奔旧城最拥挤的南市。 南市的街道狭窄曲折,两侧店铺与民居紧挨,木结构的房屋年久失修,屋顶茅草杂乱,偶有炊烟从缝隙中溢出。街边污水横流,行人不得不踮脚而行。 魏倩翻身下马,对身后的工师道,“记下——此处巷道需拓宽至两丈,两侧设排水暗渠,路面用夯土压实,再铺碎石防泥泞。” 工师连忙在竹简上刻画记号。 一群市井百姓见官府来人,又看见魏相,远远围观,不敢靠近。魏倩主动走向一位卖陶器的老翁,温声问道,“老伯,在此摆摊多年了吧?可有什么不便?” 老翁起初惶恐,见她态度亲和,才大着胆子道,“回魏相,小老儿在此卖了二十年陶器,最怕雨天——这街上一积水,客人不愿来,陶器也易受潮开裂。” 魏倩点头,转身对工师道,“此区排水需优先解决,沟渠要深,且每隔十丈设一沉淀池,防堵塞。” 她又问一位挑担的货郎,“大哥每日走街串巷,觉得哪条路最难行?” 货郎挠头,“西头的羊肠巷最要命!窄得只容一人过,若遇对头来人,得贴着墙根蹭过去,稍不留神就撞翻货担!” 魏倩便对随行官吏道,“听见了?羊肠巷必须拆改,新巷宽度不得少于一丈五。” 这是她的城市,到时候抢人大战一开,其他诸侯们别说免税,发钱都难从她这抢人,哼! 第93章 相继缟素(一)暮春的风吹落…… 魏倩带人登上城墙,俯瞰全城。匠师们用绳尺丈量街巷,魏倩则对照规划图,一一标注。 “城南民居区需保留古槐树,”她指着几株百年老树,“新巷绕树而建,既得荫凉,又不损民情。” 主簿迟疑,“可若绕树改道,恐增加工程耗资……” 魏倩摇头,“一棵老树,是几代人的记忆。若为省银钱而砍伐,百姓心中必生怨怼。新城是为民而建,岂能不顾民心?” 主薄肃然,拱手称是。 三更时分,魏倩才回到郡府。她不顾疲惫,连夜召集上下官员。 “我们今日所见,旧城三大弊病——街窄、水淤、火险。所以日后你们新城建设须分三步走: 1.先修排水:挖主干沟渠,雨季前完工; 2.再拓道路:按轻重缓急分批改建; 3.后迁民居:以抽签分新房,绝不强拆。” 她最后拍板,“明日贴告示,征募百姓参与筑城,壮丁每日发粟米三升,妇孺若能编筐制绳,亦同酬!” 郡府上下官员还能怎么办,干就是了,又没让他们自己想办法,遇到的小事也好解决。 魏倩在大梁的时间很紧,所以带着官员们搞特种兵行程,搞得大伙还以为她在洛阳也这样,真是千古贤相啊。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做了那么多功绩,而他们光是跑腿干活处理小事都那么累。 魏相真乃神人也! 第四天晨雾未散,魏倩已带着郡府官吏、匠师及数十名衙役,踏上了勘测之路。她身着简素深衣,发髻高挽,腰间只悬一枚玉佩,步履稳健地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的郡丞手持算筹,正与几名匠人低声讨论着什么。 “丞相,前面就是旧城墙了。”一名老吏指着前方残破的夯土墙,“若要扩建新城,这段墙得推倒重筑。” 魏倩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细绳,递给身旁的匠师,“量一量墙基厚度,记下来。” 她又转向魏尚,他是唯一一个在郡府任职的魏家人,“魏尚,你去测测这段墙到汴水的距离,看看能否引水做护城河。” 魏尚领命而去。 不远处,几个农人正蹲在田边歇息,见官府来人,有些畏缩地站起身。 魏倩走过去,温声问道,“老丈,这片地是您家的?” 老农紧张地搓着手。“回、回大人,是小人的薄田……” 魏倩蹲下身,指尖轻触土壤,“土质不错,种的是粟还是麦?” “种……种麦。”老农见她态度平和,稍稍放松,“但今年雨水少,收成怕是不好。” 魏倩沉吟片刻,抬头道,“老丈,郡府要扩建新城,您这田恰在规划区内。您有两个选择——” 她伸出两根手指,“一是按市价补偿银钱,您可去城东新划的农垦区另置田地;二是以地换房,新城建成后,您家可分得一间临街铺面,子孙可做点小买卖。” 老农瞪大眼睛,“铺、铺面?” 魏倩笑道,“对。您儿子若会算账,还能去钱庄当个学徒。” 农人们顿时议论纷纷,跑来问他们的地行不行,魏倩笑着说要看规划的版块区域。 午时,魏倩来到西市,这里商贩云集,人流如织。 她登上事先搭好的木台,敲了敲铜锣,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父老,”魏倩声音清亮,“大梁要建新城了!” 她展开一幅简化的规划图,用竹竿指点着,“新城街道会比现在宽一倍,马车不再堵在路口。每坊设公井、茅厕,夜里还有巡更人。商贩按行业分市,卖布的在一处,卖粮的在一处,大家不必再抢地盘!”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大梁人对她几乎是无条件支持的。 一个卖陶器的商贩高声问,“魏相,我们的铺子怎么办?” 魏倩早有准备,“施工期间,郡府会在临时市集提供摊位,免三个月租金。等新城建好,原商户优先选铺,价格从优!” 商贩们喜笑颜开,纷纷拱手称谢。 傍晚,魏倩来到城西匠户聚居区。低矮的茅屋里,铁匠正捶打烧红的铁块,火星四溅。 “丞相小心!”魏尚急忙挡在她身前。 魏倩却摆摆手,径直走到老铁匠面前,“老师傅,打一把刀要多久?” 老铁匠抹了把汗,“回大人,得三天。” 魏倩指着图纸上的工坊区,“新城会建专门的铁匠坊,统一供应煤炭,还有水力锤锻机,到时您一天就能打出两把刀。” 老铁匠的徒弟忍不住插嘴,“那我们的工钱……” “按件计酬,多劳多得。”魏倩笑道,“做得好的,还能领官府的匠籍,月月有粮饷。” 匠户们激动地交头接耳,几个年轻人已经跃跃欲试。 星月当空时,魏倩才回到府中。 魏无知正在灯下查看今日的勘测记录,见她回来,递上一杯热茶,“如何?” 魏倩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百姓比想象中更支持,只要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父亲,后面就辛苦你了。” 她望向窗外的夜色,“父亲,这座新城,会改变的不仅仅是大梁。” 她在大梁住了半个月,丞相府快马赶了过来,魏倩看着匆匆而来的陆亮臣,“怎么了?出了何事?” “太上皇与郦大夫病重,怕是——” “什么时候的事?”她猛地站起身。 陆亮臣低声道,“五日前,太上皇突然昏厥,太医令说是气血两亏,恐怕……,郦翁则是前月染了风寒,一直未见好,前三日已水米难进。” 魏倩脸色骤变,立刻转身对宋庄道,“备马!轻 装简从,即刻启程!” 她又看向魏无知,“大梁新城之事,便由父亲全权负责,按既定方略推进,遇急事可飞鸽传书。” 魏无知摆摆手,“去吧。” 半个时辰后,魏倩已带着陆亮臣盖公张不疑和十余名护卫飞驰出城。 春日的官道两旁杨柳依依,她却无暇观赏,马鞭一扬,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太上皇怎会突然病重?”魏倩在疾驰中高声问道,“年前见他时,精神还极好。” 陆亮臣紧跟在侧,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不知,太上皇已九十余岁——” 魏倩懂了,这个年代已经非常非常长寿了,怎么偏是这时候。 一行人日夜兼程,每到驿站就换马继续赶路。第三日清晨,长安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宫门前,侍卫见是丞相车驾,连忙放行。魏倩来不及更衣,一身风尘仆仆直奔长乐宫。 殿外,吕雉正与太医令低声交谈,见魏倩来了,还是头一次看她如此不顾形象的模样,微微颔首,扶着她的手,“魏相不必着急,你的心意,孤知矣。” “皇后,臣于大梁不知长安事,听闻太上皇重病,臣极愧也,忙星夜赶回。” 吕雉面色疲惫,“无妨,这也来得突然,诸侯王也赶了过来,皆不方便见,太上皇刚服了药睡下。” “郦食其那边……”她顿了顿,“怕是就这两日了。” 魏倩眼眶一热,郦翁是老熟人了,明明去年还卷生卷死发光发热,今年就倒下了,他一把年纪从军,估计早就吃力。 “我去看看郦翁。”她哑声道。 “去吧。” 郦府一片寂静,连往日叽喳的雀鸟都不见了踪影。 魏倩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药味扑面而来。榻上的郦食其瘦得脱了形,白发稀疏地贴在额头上,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 “魏相,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却还带着往日的调侃,“大梁的桃花……可看够了?” 魏倩握住老人枯瘦的手,“郦翁别说话,好好养着,等您好些,我陪您去上林苑看新开的牡丹……” 郦食其轻笑,“这还是魏相头一回这么客气,魏相,我老了,我这把岁数,去也是喜丧,无妨——” 他忽然用力反握住魏倩的手,“魏相……朝事你也要费心了……包括……”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魏倩连忙扶他起身,却见帕子上已沾了血丝。 窗外,暮春的风吹落一地海棠。 五日后,郦食其溘然长逝。 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中。 青灰色的天空低垂,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街巷。 渭水两岸的柳枝被雨水洗得发亮,嫩绿的新芽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偶尔被风一吹,便簌簌地落进河里,随波而去。 魏倩撑着油纸伞,独自走在城南的官道上。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衣摆已被打湿,鞋履沾满泥泞,却仍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就在丧礼当天,长乐宫传来钟鸣——太上皇刘太公也驾崩了。 未央宫内,魏倩身着素服,看着宫人们匆忙挂起的白幡。短短数日,两位长辈相继离世,连悲伤都显得仓促。 刘邦吕雉头绑白布,诸侯王们也未敢多话,大汉以孝治天下,此时人心不管如何,都是一片悲泣。 刘太公心胸豁然,万事不往心里去,长寿至至,刘邦丧礼过后,白发又长了不少,老父亲一去,他仿佛也老了。 —— 过了几月,刘邦难得没穿朝服,只套了件半旧的深色麻衣,腰间随意系着条布带,活像个闲散的富家翁。 他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在前面,靴底踩在新铺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刘邦带着魏倩穿过夯土城墙时,朝阳正斜斜地照在城楼飞檐上。 太上皇刘太公去世已过百日,几年前长安城为了刘太公高兴,cos沛县顺便把那边人也接了一些过来。 做成了跟沛县一样集市,这个地方与富丽长安城格格不入,自占一隅,却很热闹。 长安对这片地方很感兴趣,后面变得像打卡一样,就有很多商户也搬迁过来,依要求仿照老地方。 从一个大型的cosplay场地,变成风土人情味街市,也很牛的。 第94章 相继缟素(二)岂用得着称孤…… “魏相你看,”刘邦指着那些个青瓦屋顶,“朕把家乡格局原样搬来了——那边是卖狗肉的樊记铺子,转角是王媪的酒肆,连当年咱斗鸡的土台子都复原了!” 魏倩的鹿皮靴踩在湿润的黄土路上,晨雾还未散尽,空气中飘着新酿黍酒的香气,混着道旁刚出锅的羊羹的热气,看着与沛县一般无二的地方,她想起了最初的奋斗时候。 “陛下连这个都记得?”她停在一处竹棚前。粗陶碗里盛着雪白的豆腐脑,浇着茱萸酱和碎芹末,正是当年她教给乡人的。 刘邦哈哈大笑,铜钱拍在案上震得碗碟叮当响,“老板!两碗咸豆花,”转头与她道,“以前还只是小吃,小时候卢绾蹲在这摊子前咽口水,还是我给他付了钱。” 市集深处忽然传来熟悉的梆子声。白发苍苍的说书人拄着鸠杖,正在复刻的泗水亭前说书。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晨雾,“话说陛下当年在芒砀山斩白蛇——” “这老倔驴!”刘邦笑骂着让人往老人怀里扔了块马蹄金,“太医令说他活不过春分,朕看他能说到朕驾崩那天!” 魏倩捧着豆花碗的手突然一颤,热汤溅在虎口,烫出个红印。 刘邦却已经大步走向肉肆,麻衣的下摆扫过道旁新栽的棠棣花。那浅红的花瓣沾了晨露,沉甸甸地坠着,像欲坠未坠的泪。 她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刘邦已经老了,他已经开始怀念往昔,这片为刘太公寄以慰藉的街道,也成为了他的思乡地。 当年初入咸阳之时,内侍们还跟刘邦诉说着秦王是如何当王的,刘邦坐在皇位上听着,不以为然的笑道。 “秦皇孤家寡人,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有一帮好弟兄,岂用得着称孤道寡?” 如今弟兄人心各异,看似人还在,却早已非沛县时的模样。 老父亲一去,身边尽是有求于他的人,防备他,他防备的人,他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魏倩此次见到一个人,刘邦身边的宦人换了,是个年轻人,名藉孺。 他生得清秀,肤白无须,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时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在未央宫里,他既不像审食其那样能替吕后办事,也不像其他近侍那样争着在刘邦面前露脸。 刘邦脾气不好,动辄怒骂,籍孺从不劝谏,也不附和,只是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温酒,或是适时地换掉被砸碎的砚台。 有一回,刘邦因戚夫人哭闹而烦躁,随手抓起奏折就要掷人。籍孺无声无息地跪行上前,双手捧起一个软垫,“陛下,奏折边角锋利,伤着手就不好了。” 刘邦愣住,奏折砸在垫子上,闷闷的一声响。 后来吕后对审食其冷笑,“那阉人最会讨巧,连发火都要给人递台阶。” 魏倩想了想,这藉孺可算是汉朝最省心的男宠了,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 【籍孺,高祖宦者,婉转媚上,无他才能。】 刘邦48岁起兵,55岁登基,如今已经58了,不知他是不是与史书一般年岁故去的。 不过也不一定,这辈子他没有受箭伤,但戎马多年,是对人的身体伤害最大的,他又不像文臣那样,坐马车,骑马,心态稳,他时不时还要带人奔袭,奔逃,冲锋战斗。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想治了,与史书一样,比起苟延残喘,不如不治,轰轰烈烈的死亡。 魏倩回到府里,除了朝服,她这段时日一直一身白衣。 魏欷星月赶来,魏倩看着他,心里也一点点沉下去。“怎么了?” “老夫人——不好了。” 她缓缓抬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时候的事?” 魏欷星袍角还沾着夜露,低声道,“一个时辰前,老夫人突然呕血,医官说…怕是撑不过今夜了。我就忙赶来了。” 窗外忽然传来梆子声,更夫沙哑的嗓音穿透夜色,“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 魏倩不可抑制的眼眶红了。 马蹄声惊碎了长安城的夜。 魏倩与张不疑带着人马策马狂奔,夜风掀起她素白的衣袍,像一片 被雨打湿的纸钱。身后护卫举着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照得前路忽明忽暗。 她想起离开咸阳那个午后,她看望嫂嫂母亲,顺道去见了祖母—— 祖母倚在榻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她新制的夏衣,“这料子太薄,秋凉了要加件褙子。”又絮絮叮嘱,“朝中事多,你也别总伤神——” 当时她随口应着,急着去赴吕后的茶宴。 如今那件夏衣还压在箱底,说话的人却要走了。 魏府灯火通明。 魏倩跌跌撞撞冲进内室时,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榻上的老夫人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祖母!” 她跪在榻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触到腕间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时,她有些崩溃,死亡离别接踵而至—— “倩儿?” 祖母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眸子亮得惊人。枯枝般的手指反握住她,力道大得惊人,“没事,祖母没事,莫哭…” 一滴泪砸在交握的手上。 魏倩张嘴想说话,喉头却哽得发疼。 祖母的目光渐渐涣散,最后凝在虚空某处,“…均儿呢?我看见父亲了,他来接我了,真好。” 寅时二刻,魏府丧钟响彻咸阳。 魏无知与魏家人在赶来的路上,灵堂里,魏母带着魏均魏倩魏瑜还有长嫂与魏恢,跪在棺椁前,看着纸钱灰烬打着旋儿往上飘。 长嫂生了个女儿,才周岁,不宜过来。 魏瑜猩红着眼眶往火盆里添冥器,祖母平日最疼他。 灵堂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吕后一身素缟立在阶下,身后宫人捧着奠仪。 “孤来送送老夫人。”她看着魏倩红肿的眼,难得放软了语气,“…节哀。” 魏倩伏地行礼,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 砖缝里,一株野草正冒出嫩芽。 当亲人逝去,无论平日怎样,都是伤怀的,更何况她接连着素衣孝服,就更难受了,生命过于短暂,信陵君魏无忌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就是她的祖母,祖父早就过世,是入赘魏家的,祖母生了魏无知。 至于魏府其他的叔叔伯伯,是魏国公室魏无忌兄弟的儿子,大家族事多,当年他们要给信陵君过继一个,信陵君拒绝了,抱着女儿很是乐呵,长大为她选个人品贵重,不论身世,招进府来。 祖母这一生虽身在乱世,却实在是个有福之人,她的父亲是个举世闻名的英雄,纵晚年被软禁于府,但对她如珠如宝。 魏昭华出生那年,邯郸城外的桃花开得极盛。信陵君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庭前,对门客们笑道,“此女眉眼似她母亲,日后必是个有福的。” 三岁能诵《诗》,五岁习剑术,十岁时已能陪着父亲在宴席间与诸子百家论道。信陵君被软禁大梁的那些年,她是他膝下最伶俐的解语花。 “阿父不必忧心,”她总把新酿的梅子酒推到父亲面前,“天下人谁不知魏无忌?纵困于此,亦是英雄。” 信陵君大笑,揉着她发顶说,“可惜你生为女儿身,否则定能承我衣钵。” 昭华却眨着眼笑,“女儿身又如何?阿父且看着。” 老夫人出殡那日,长安城飘着细雨。 送葬队伍经过信陵君祠时,魏倩忽然看见祠前桃树无风自摇,落下一地粉白花瓣,正覆在棺椁之上。 吕后派来的谒者低声感慨,“老夫人这一生…” “圆满。”魏倩接话,将一朵白梅轻轻放在棺木上。 乱世烽烟里,她有一位举世无双的父亲,丈夫贤良,儿子孝顺,儿媳能干,到了晚年,眼看家族衰落,她又有了名满天下的孙女。她少时没能兑现的大话,让孙女兑现了,她去见父亲,无愧矣。 最后在太平年月,握着孙女的手安然闭目。 ——这何尝不是福气呢? 三月后 所有的离别与死亡气息都已散去,魏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在前几个月里又消瘦回去了。 张不疑陪着她,哄着她,班玉也常过来喝茶,她沉沉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这日班玉带着网球拍来找她打网球,魏倩应了,班玉很高兴。 打完一局坐下喝茶的时候,班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请柬,轻轻推到魏倩面前。 “下月初三,东市拍卖行新到一批西域珠宝,”她眼中带着笑意,“听说还有会跳舞的胡姬,魏相可想一道去看看?” 魏倩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热闹,将这接二连三的悲事冲刷掉,虽然但是,这拍卖行好像是她家叔叔搞的。“好,去看看。” 还是她给人家出的主意,那人做什么赔什么,不如做个中间人。 张不疑正在廊下按着网球拍的线,闻言抬头,“我也——” “你不许去。”魏倩斩钉截铁,“上次你砸了人家三只波斯瓶,掌柜的见你就哆嗦。” 魏倩看着过来的班玉,“你的货币统一一事,办得不错,听闻皇后都在夸你是个能臣。” 说到此事班玉给魏倩行一大礼,“此事全仗魏相指教,玉不敢居功。” 魏倩扶起了她,“这种事我可没插手,班司农这般说,我可不认。” —— 刘邦虽然偶尔被韩信气得要死,但韩信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这是好事,不过他觉得韩信有点颓废,是该给他一些大功之事,人怎么能这般自怨自艾。 修兵书就不错,大汉还没有兵书,若是韩信主编,也是一件功垂千秋的事。 刘邦踹开淮阴侯府大门的时候,韩信正躺在后院晒太阳。 第95章 修兵书树欲静而风不止 竹席铺在青石板上,韩信半眯着眼,手里握着一卷书,却半天没翻一页。旁边搁着半壶酒,酒香混着院里的槐花香,懒洋洋地浮在空气里。 “哟,韩大将军好雅兴啊!”刘邦大咧咧往席子上一坐,顺手捞起酒壶灌了一口,“啧,你这酒淡得跟水似的。” 韩信眼皮都没抬,“陛下若是嫌淡,宫里不是有西域进贡的葡萄酿?” 刘邦哈哈一笑,把酒壶丢回去,“朕今日来,是有件大事要托付给你。” 韩信终于睁开眼,狐疑地瞥他,“……什么事?” 刘邦一拍大腿,“修兵书!” 韩信,“……” 韩信,“不去。” “凭什么要我去?”韩信唰地坐直了身子,眉头拧得死紧,“朝中那么多武将,还有张良、陈平哪个不能编?” 刘邦翻了个白眼,“张良修的是黄老之术,陈平搞的是阴谋诡计,你让他们编兵书?编出来能用?” 韩信冷笑,“那周勃呢?樊哙呢?再不济还有灌婴!” 刘邦嗤笑一声,“周勃打仗靠莽,樊哙杀人靠吼,灌婴倒是机灵,可他的兵法全是跟你学的——你说,这兵书不让你编,让谁编?” 韩信被噎住,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空。” 刘邦斜眼看他,“你天天躺这儿晒太阳,还没空?” “……” 韩信恼羞成怒,“陛下要是闲得慌,不如去管管匈奴!整天盯着臣做什么?” 刘邦,“匈奴朕自然会管,但兵书也得有人编!” “那您找别人!” “就你了!” “……”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半晌,刘邦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韩信啊……” 韩信警惕地看着他。 刘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你想想,你这一身本事,若是带进棺材里,岂不是可惜?” 三碗酒下肚,刘邦开始数落韩信的颓废,“你看看你现在,整天窝在府里,不是下棋就是发呆,哪还有当年背水一战的威风?” 韩信冷笑,“威风?臣的威风早被陛下折没了。” “放屁!”刘邦一拍桌子,“朕折你什么了?你造反未遂,朕都没杀你,还让你当淮阴侯,锦衣玉食地养着,你还想怎样?” 韩信不说话了,闷头灌酒。 刘邦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叹气,“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朕最近琢磨着,大汉该有一部 兵书。” 韩信嗤笑,“所以就想起臣了?” “对啊,你韩信用兵如神,不把本事传下去,岂不是可惜?”刘邦凑近了些,“再说了,你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正经事。” 韩信沉默片刻,摇头,“臣没兴趣。” 刘邦也不急,慢悠悠道,“听说最近匈奴又犯边了……” 韩信猛地抬头。 “朕本来想派你去。”刘邦叹气,“可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朕怎么放心?” 韩信攥紧了酒碗,指节发白。 韩信嗤笑,“臣要兵权,陛下给吗?” 刘邦面不改色,“兵权没有,但朕可以让你儿子袭爵时多加五百户食邑。” 韩信一愣,“……臣还没儿子。” 刘邦大手一挥,“那正好!赶紧娶妻生子,朕亲自给你指婚!” “……” 韩信扶额,彻底没脾气了。 最终,韩信还是接下了这差事。 倒不是被刘邦说服了,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若是真能把毕生所学著成兵书,或许千百年后,世人提起韩信二字时,想起的不再是他的落魄,而是他的韬略。 刘邦走的时候,心情大好,回头冲韩信喊道,“好好写!写好了朕请你喝酒!” 韩信站在府门口,看着皇帝的马车扬长而去,半晌,啧了一声。 ——这无赖,倒是真会拿捏人心。 张不疑在书房里折腾了七个日夜。 青竹条散落一地,他的指尖被篾片划出细小的伤口,案几上摊着被桐油浸透的桑皮纸。侍从看着自家公子难得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劝道,“何不去琅嬛阁买把现成的” “你懂什么。”张不疑头也不抬,正用丝线将二十八根竹骨细细绑紧,“魏相是缺稀罕物的人吗?琅嬛阁是她家的,我去那买东西送,那不跟你一样缺心眼吗?” 伞面用的是蜀地的蜀锦,对着光能看见暗绣的星图——那是仿照的星空。伞骨里藏着机关,轻轻旋动榫卯,就可以变一把杀人的伞刃。 最精巧的是伞柄。张不疑将祖传的羊脂玉韘嵌了进去,玉上天然的红沁恰似一枝红梅,魏倩定会喜欢的,张不疑有些得意的想。 芒种那日又逢大雨,张不疑撑着伞又抱着一把伞去魏府。 魏倩心情郁郁良久,上回她都随班玉去玩了,应该是好了,这几个月他送了老多礼物,他记忆里的魏倩是穿着各种颜色的衣裙,极为美丽的样子。 前几个月,白色发带,白色绢花,还有一身白衣,整个人都脆弱了些。 仿佛失去了色彩,成了小白花一般。 如今好不容易换了身青衣,但好歹是换颜色了,他想送礼物,魏倩又没有缺的东西,那只能亲手做了。 买的话,他买的东西,肯定够不上帝后常送的首饰贵重。 “你做的?”魏倩瞥见伞檐垂下的青穗结着特殊绳结——那是用来祈福的平安扣。 张不疑打开伞,把伞柄往她手里一塞,“试试。” 伞面转动的瞬间,细看在雨中微微发亮。魏倩诧异地抬头,正对上青年得意的目光,“用夜明珠磨上去的。” 她虽然想吐槽张不疑的审美,不过看到伞柄上的玉,罢了,反正不会用上这把伞,就当收藏了。 “咦,这怎么还有小字?” 张不疑深藏功与名的负手走了。 魏倩瞥他,“德性。” 魏倩在烛火下看见这行小字, 愿为青檐三尺霁 与君同看万里春 她将伞负于身后,做作的踱步去张不疑身边,“呀,上回我还记得张公子写诗一抹黑,这次居然写上两句了,大进步。” 张不疑哼了一声,“不过诗而已,我信手拈来。” “那你再写两句。” 气氛为之一静。 张不疑转身去房内,“今日下雨,没有灵感,下回一定。” 魏倩哧的一笑。 魏倩看了看手中伞,又看了看屋外的雨如天河倾泻,雨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檐角垂下的雨帘连成一片。 魏倩正好无聊,忽然撑开伞,踏入雨中。 “喂!”张不疑从房内探出头,“你干什么?” “试试伞啊。”她回头,雨丝在伞沿碎成晶莹的珠子,“张大才子不是说‘与君同看万里春’吗?”她故意咬重那四个字,“现在——” 一道闪电劈亮天际,雷声轰隆而至。魏倩话音一转,“现在可是与君同听万里雷。” 张不疑黑着脸冲出来,一把将人拽回廊下,“魏!倩!” 她笑得前仰后合,伞面的雨水甩了他满脸。张不疑抹了把脸,突然抢过伞柄一旋—— 夜明珠粉在雨幕中流转,水珠落下,配着伞里的图案,恍如星河倾泻。 “……” “哼。”张不疑把伞塞回她手里,“现在能夸句好看了?” 魏倩望着伞骨间闪烁的微光,忽然亲在他脸颊,“伞还是有些丑。” “但光很好看。” 雨声渐密,青檐下的三尺晴空里,有人耳尖红透,有人言笑晏晏。 …… 魏倩这一年过得很平静,大汉开国后的第三年,就这般过去了。由于刘邦不设年号,她只能这么算了,这个时候张苍的历法还没有编出来。 现在用的日历是夏历,就是略微粗糙的农历,经过代代改良成了后世的夏历,现代的农历。 夏朝很遥远,但那么遥远的时间,居然有了文明,且放在现代用也不时。 还有周易,道经。 魏倩越学越觉得受益良多。 大汉四年,长安城的柳絮又开始飘了,纷纷扬扬,像一场温柔的雪。魏倩站在未央宫的台阶上,望着远处忙碌的工匠们——他们正在修建新的宫室,作帝王寝宫。 这一年,天下太平,百姓休养生息。 郦食其走后,御史大夫变为了周昌,他有些口吃,死板,但为人极为忠义较真。 大梁的新城建了三分之一,街道宽阔,水渠纵横,商铺林立。魏倩每隔几月就会回去看看,每次都能发现新的变化——城东的学堂建成了,城南的市集热闹非凡,城西的工坊里,匠人们正在试验新的织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魏倩近来迷上了《周易》。 她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半日,对着竹简上的卦象沉思。张不疑偶尔过来,见她眉头紧锁,便故意打岔,“魏大丞相,这是要改行当卜者了?” 魏倩头也不抬,“卜者不敢当,但若能窥得几分天机,倒也不错。” 张不疑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枚铜钱,在指尖翻转,“那不如给我算一卦?” 魏倩瞥他一眼,“你?卦象上写——‘此人嘴欠,宜静不宜动’。” 张不疑大笑,铜钱叮地一声落在案 上,竟是乾卦。 魏倩一怔,随即摇头,“……倒是好卦。” 乾为天,刚健中正。 ——倒是像他。 张不疑凑过来,“怎么了?” 魏倩收起来,“夸你是个好人。” 夜深人静时,魏倩看着大梁有条不紊的建设,偶尔会想二十年后的光景。 那时刘邦早已故去,吕后或许也已不在。文帝即位,天下真正进入“文景之治”的盛世。而她,或许无用武之地,可以回到大梁,做一个闲散的城主。 每日看看书,种种花,偶尔和张不疑斗斗嘴。 没有朝堂纷争,没有权力倾轧,只有一座繁华安宁的城,和一段平静悠长的余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 窗外,春风拂过树梢,带来一阵沙沙的轻响。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邦一朝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事情来了,在大汉四年,上演了。 第96章 进退之间丞相心不静 大汉四年,夏。 未央宫的荷花开了,戚夫人一袭素纱裙立在池畔,指尖掐断了一支并蒂莲。粉白的花瓣坠入水中,惊散了锦鲤。 “如意才七岁,就能背诵《论语》全篇。”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前日陛下考校他兵法,他竟能说出十则围之的道理。” 身后老宦官垂首不语。 戚夫人转身,裙角扫过青石板上的落花,“你说——太子能吗?” 戚夫人寝殿里,熏香袅袅。戚夫人将儿子搂在怀中,指尖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 “如意,今日太傅夸你了?” 小皇子兴奋地点头,“太傅说儿臣比太子哥哥聪慧!” 戚夫人指尖一顿,随即微笑,“那如意想不想……以后住在未央宫正殿?” “正殿不是父皇住的吗?” “是啊。”戚夫人望着烛火轻笑,“但你父皇说过——此子类我。”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御史大夫周昌最先察觉异样。 “陛下近日……”他在宫门廊下拦住下朝的魏倩,花白胡须颤抖,“频频召见戚夫人母子。” 魏倩望向宣室殿方向,或许刘邦正抱着刘如意骑马玩。 “周大夫,为何与我说?” 老臣突然跪下重重叩首,“请丞相保全太子!” 青石板上水花四溅,混着老人压抑的哽咽。 魏倩人都麻了,将他扶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太子哪需要她去保全,吕后哪是省油的灯。只是这两年,吕家越发放肆了,刘邦如梗在喉,觉得太子上位,他的天下跟帮吕家打的有什么区别? 他想起了吕公的相面,再想吕家如今的作为,他遍体生寒,他不可避免的阴谋论了,这就更导致如今局面。 魏倩直接回府,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事太过于危险,魏倩不敢与其他人说,哪怕是南仲,但她需要外置大脑,于是她找上了盖公。 盖公与魏倩下棋,她执黑,盖公执白。 棋盘上星位已定,黑白交错间,杀机暗藏。盖公落下一子,忽然道,“丞相心不静。” 魏倩盯着棋盘,指尖的黑子迟迟未落,“先生觉得,这局棋该如何破?” 盖公捋须,目光深远,“棋局如朝局,进退之间,自有其道。” 他缓缓落下一枚白子,封住黑棋气口,“有时候,不动——便是最好的动。” 魏倩一怔,随即苦笑,“可如今风雨欲来,如何能独善其身?” 盖公抬眸,苍老的眼中锐利,“皇后自有她的手段。而陛下……”他顿了顿,“陛下终究是陛下。” 魏倩已经能闻弦琴而知雅意了,这起因是吕家越线,让刘邦感受到威胁,他已年老,这威胁让他如梗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而太子仁弱,这样的太子可预见的在母亲手里过不了一招,刘邦识人很准,他想到了吕太公的相面。 他又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比如田氏代齐。 这是吕后可以做到的事情,史上吕家甚至为此努力,她杀了许多刘家人,可是在不引起动荡的情况下,杀完是不可能的。 刘家人数太多了。 吕后称制,要还政于刘氏她有太多不甘,因为刘盈死了,活着的子嗣又幼,极幼,到了吕后死时才四岁。 刘家里没有她的血脉,对于大权在握的她自然不甘心,但她是个有理智且爱民的人。 吕家人觉得她可以做到偷天换日,于是放肆起来,但是这般江山必要留血,那些跟着刘帮打天下的功臣们与诸侯王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大哥死了听大嫂的,没说大嫂把大哥全家灭族了他们还干看着吧? 现代人往往被春秋笔法认为,刘邦是个市井流氓,是小人。 但古代人可不是这般认为,从东汉匃奴非要姓刘,认刘邦当祖宗,宋后突厥非要姓刘,认刘邦当祖宗,后族姓萧,认萧何当祖宗来看。 古代是真心实意认为刘邦是千古英雄,自家祖宗不能望其项背的那种。 后世都如此,更别说当代,汉初的这个时间轴。吕家这么想纯粹是发癫,然后,他们被吕后亲手献祭了。 真正的献祭,那时的吕家已被权欲冲昏头脑,没有看见吕后眼中的不忍。 吕家如果篡汉,那么汉室江山分崩离析只在瞬间,所有人都会沸反,小人得志不是这般得志的。 不反难道他们要跪在这群小人的殿陛之下?他们配吗? 如同功臣们觉得戚夫人不配一样,吕家人坐上皇位,他们直接会掀桌,不带半分犹豫,谁不掀会被笑话死。 吕后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但那个时候,刘邦的子嗣里,没有能当大任者,文帝以前装得太懦弱了,他八岁入代国,跪地而行,就这般,谁会看得上他。 吕后没将他放在眼里,他逃过一劫,在吕后的政治生涯里,苟活了下来。 可刘盈摆烂,自己玩死了自己,一下子就把母亲推到风口浪尖,那时的江山飘摇,她扶幼帝,她看着功臣们如狼一样的野心,不加遮掩的。 她为了巩固权位,她无人可用,原先的朝堂要职,没有一个吕家人,吕家人猖狂,也祸害不了太多。 但这时就变了,吕家人实在太差,差到能听懂吕后话的,只有她妹妹。 这样的小人猖狂之后,当然是人人恨,但那时吕后不在乎了,她将吕家人推到他们接不下来的高位,光封王就封了五个,就是在献祭这些人了。 吕雉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她爱民如子,她在位期间,朝堂疯是疯了点,但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其田。 她一边要权力,一边要天下太平,能献祭的,只有那些做着春秋大梦的吕家人了,他们真的想代刘。 吕后的政治嗅觉何其敏锐,最后摆了他们一道,吕后只肯称制,就是不往前迈一步。老板不进步,他们怎么进步,都到这个关头了,你说你是高皇后? 吕后入了长陵的当晚,吕家人就被清洗了,也因为文帝的懦弱,功臣们觉得他好拿捏,居然秘密通知他来,只通知他一个。 皇位从天而降,但明显是个烂摊子,文帝不背这锅。 文帝到了长安再三拒之,功臣再三要求,最后文帝还是不去,皇位上还有小皇帝呢,于是僵持到另一个皇子过来,宰了小皇帝,然后功臣们说他造反,把他踢下去。 然后求文帝上去了,结果傻眼了,你不好糊弄啊? 这就是吕后后期,因为她的功绩太突出,她几乎是献祭了自己家来保住了刘氏江山,所以她入本纪,无人质疑。 没有她,刘氏江山早被功臣们连合刘姓诸侯王啃完了。 二世而亡妥妥的。 刘邦也知道,此时只有吕后能守住自己的江山,但吕家人都野心写在脑门上的样子,让他恨得日夜难宁。 吕泽死后,吕家就没正常人了。 他们小人得志,他 们无能,偏偏要张狂,要大权,在吕家这种操作下,刘邦再三贬斥吕家,朝堂他们一分权都无有了。 吕后此时就是光杆司令,她的羽翼渐丰,但羽翼被斥没了。 刘邦可以做到废太子了,这才是可怕的,吕后手里的牌,都不能拿出来,否则更会被刘邦猜忌。 他们夫妻二人就是剑拔弩张了,到了这般关头,刘邦这人,说他是政治动物,他又有温情。 比如他对韩信,每次刚开始恨得想他死,过两天气消又想到人的好。他对吕雉也是如此,他知道她的野心能力,彭越就是最好的试卷,她给刘邦秀了自己的肌肉。 你的江山,我可以。 刘邦也认她可以,但不认吕家啊,他每次想废太子,又下不了决心,太子守不住江山,但皇后可以。 所以当戚夫人跳出来,要如意当太子,他真的动了这念头,所以任戚夫人去挑衅皇后,看她能做到哪一步,看朝臣的站队。 而此时,魏倩就面临这样的朝局。 毁灭吧。 戚夫人到底是怎么敢的? 彭越那些肉酱就是少给她送了一瓶,对一个来求她的故交,都能剁碎的人,她到底是吃了哪个熊心豹子胆。 敢去这么招惹,当她的仇人的! 魏倩简直不能理解,勇还是戚夫人勇,整个朝堂对吕后惧怕无比,只有她,敢去这么狠的结下死仇。 戚夫人眼中,她儿子离皇位只有,——这个距离,一步之遥。 事实上她儿子离皇位,——————∞天涯海角的距离。 如意才六岁啊,她怎么敢的?! 魏倩想不通,她更心疼自己,周昌跪求她,如果她不帮忙,吕后会怎么想? 啊?! 她帮忙现老板会怎么想?! 啊—— 她简直想仰天长啸,立刻告老还乡。 魏倩看着这盘棋局,“盖公,我只是下不了决心罢了。” 如果她为自保,占了太子,其实很伤刘邦,毕竟萧何,张良,陈平,与功臣,看似中立,其实都站吕后,此时只有一个韩信,站在了刘邦身后,他一人,可抵千军。 他们站吕后是只能活到吕后朝,她不是啊,明显她的未来还很长。 她为刘邦出谋划策,但她也是刘邦一手扶持的,如果她站了皇后,且不说刘邦怎么看她,就是吕后要怎么看她? 她的政令畅通无阻,她在朝堂如鱼得水,只因为老板老了她就要换新老板,此时的吕后会得意,那吕后老的时候呢? 她怎么办? 她怎么平复一个多疑的太后? 而周昌那一跪,把她陷入了一种两难困境,她恨得牙痒痒。 她都看周易入道了,能不能放过出家人? 盖公叹了口气,“魏相心如明镜,何必自扰?有时候,说话是门学问,你直白的说,比拐弯抹角有用,你本就没有站队,怕什么站队之事呢?” 第97章 烽火戏诸侯(一)渭水正泛着…… 魏倩开始装死,对万事充耳不闻,除了朝政,天家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办吧。 从钟离眜下场可知,疏不间亲,她终于只是朝臣,插手天家夫妻事做什么? 更何况刘邦想废太子,并没有单纯喜欢如意,这中间事复杂着呢,刘吕两家掰扯不清的,这种复杂的事,不适合她这种简单的人。 但很多事情不是她想避开就避开的,而且刘邦扶持谁不好,扶持戚姫,这两夫妻不就是欺负戚姬蠢吗? 看薄姫,她除了去跟皇后请安,就没有任何存在感。 魏倩又开始了除了上朝办事就不出门的岁月,不开宴会,也不去参加宴会,谁来邀请都拒绝。 但人这么闲下来很颓废,魏倩觉得如今的气氛太严肃了,需要一些娱乐来缓冲一下,都是一家人,干嘛苦大仇深的呢? 魏倩决定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写点吸人眼球的东西,转移转移注意力。 魏倩决定写小说,这个不需要诗词才华,她直接用大白话就好,反正她写的没韵脚的东西多了去了。 既然要转移注意力,自然要写点炸裂的故事,有什么比野史小说更让人炸裂的呢? 人都是活在现实里的,现实有太多苦闷,就得看看不切实际的东西。 暮色如砚台中化开的陈墨,一寸寸浸染着窗棂外的天空。魏倩独坐窗前,一豆灯火在她手边摇曳,将她的侧影投在雪白的宣纸上,与那些未干的墨迹重叠交融。 窗外,一株老树正值花期,月光筛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夜风拂过时,便有花瓣簌簌飘落,有几片沾着露水的竟穿过半开的窗扉,悄然停驻在魏倩的袖口。她也不拂去,任那带着春寒的花瓣在上面洇开小小的湿痕。 笔锋在纸上沙沙游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密急促。 她写的是烽火戏诸侯,这个时候是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这并不是历史,是后人杜撰的故事。 对于这个时代,唯一的故事是牛郎织女的地方,任何喜闻乐见的故事,在这里都可以流行起来,引发震动。 而且她所熟知的小说,都是明清的,时代不同,那个年代的小说,放到汉初,其实没有什么代入感,但是战国就不一样了,离得不远,但也不近,旧贵族都不成气候,造起谣来没有压力。 【这是一个发生在东周战国的故事。】 姒阳初见那女子时,渭水正泛着血色。 太阳沉沉坠入大河,将河面染成赤红。他本为巫祝寻药引而来,此时丛林很深,草木疯长,他只得用木棍扫荡开一条路,却在芦苇丛中看见一截苍白的腕子——像未及染色的素缯,突兀地横在淤泥与水草之间。 姒阳心中大惊失色,以为这里有尸体,这河水离他的村庄很近,如果有尸体,村里人喝了这河水,就会生病。 他咬牙想了想,如果是尸体,不要害怕,烧了就好,免得出现祸事。 姒阳涉水而去,拨开芦苇的手被锋利的叶缘割出血痕。女子半浸在水中,玄色深衣破损处露出凝脂般的肌肤。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颈间一道淤痕,似被人用绳索狠狠勒过。 当姒阳将她翻过来时,呼吸为之一窒。女子面上沾着泥污,却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轮廓。尤其是此刻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如寒潭映月,清冷得让人心惊。 姒阳大骇,这——这居然还活着? “犬戎——屠了城——”女子声音嘶哑,看着他,如山林的山鬼,又似水里的幽魂,就不似世间人,她指尖抠进姒阳臂膀,“全死了,” 他听闻犬戎,才回了魂,他有些害怕的看着这美人,她实在过于诡异,可是他看着她的美貌,这世间无人会对她下死手的美貌,他也是个俗人,他下不了手。 眼看着天要黑了,如果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时没有回到村子,他也会有危险,他咬咬牙,将她背了起来。 姒阳背她回村后,这女子方才像受了重伤,可是这会却又能坐起来,没有被襦,她坐在火堆旁取暖,火光映着她的脸如梦似幻。 老巫祝盯着女子看了许久,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突然伏地大拜,“此女有后妃之相!” 美人听了没有丝毫波动,只觉得困乏,姒阳想着她重伤,便带她去木屋休息。 当夜,他睡不着,月色非常明亮,姒阳蹲在火塘边煎药。父亲因谏周王修德政被囚于镐京大狱已三月有余。药罐咕嘟作响,他突然想起白日老巫祝的话,一个念头如野火燎原。 他这般想着,面色也变得不可琢磨。 “你要献我于周王?” 美人漂渺的声音传来,姒阳惊得摔了药勺。女子不知何时醒了,正倚在门边看他。月光从茅檐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美得不像俗世人,他一直不敢问她的身世,因着私心,且当她是个凡人。 “我父被囚”姒阳喉结滚动,“而周王好美色” 女子笑了,那是姒阳第一次见她笑,唇角勾起时,左颊现出个小小的涡。 “好。”她说,“我名褒姒。” 赴镐京那日,秋雨绵绵。姒阳用全部家当换了辆牛车,铺了最软的茅草。褒姒裹着他母亲的旧葛衣,安静得像尊玉人。行至崤山遇雨,他们宿在废弃的烽燧里。 姒阳生起火,看褒姒在火光中梳发。她的头发像鸦羽般黑亮,逶迤在地上如同流淌的夜色。 此时的他没有一开始的害怕,这美人纵使是山中精怪,也实在无害。 只安静的美丽着。 “你真美。”话一出口姒阳就红了脸,“像像 《诗经》里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褒姒忽然转头看他,眼中跳动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她又笑了,这次连眼睛都弯起来。姒阳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知是因为那笑容,还是因为明日就要将她送入王宫。 他想,只是周天子的富贵,才能养得起这般美人,而他只能让她穿着旧衣裳。 她注定是天上月,落入平常百姓家,那人承受不住,就会带来灾祸。 他不去想老巫祝眼中奇怪的情绪,老巫祝明明厌周室,那日为何伏地大拜? 他不想去想,他只想救回他的父亲。 周王宫比姒阳想象的还要宏伟。九重台阶上,着玄端冕服的周天子像尊漆黑的神像。姒阳伏在丹墀,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罪臣之子姒阳,献美人以求父赦” 周天子从他们进来的那刻,就落在了褒姒的身上,看着她盈盈一握的身姿,当即就惊为天人。 “女子抬头。” 幽王的声音意外地年轻。姒阳抬眼,看见君王已离座而下,十二旒玉冕叮当作响。他的目光死死黏在褒姒身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日,姒阳父亲被释归家。而褒姒留在王宫,受封为妃。 姒阳有些怅然若失,那般的女子,确实只有天子才能将她捧起。 再见到褒姒已是次年春祭,姒阳因父亲官复原职得以随行入宫。章华台上,褒姒着鞠衣翟纹,玉组佩叮咚。她比初见时丰腴了些,却像被抽走了魂魄——尤其是那双眼睛,曾经映着渭水月光的眼睛,如今如同两潭死水。 她清冷冷的看过来,姒阳忙低下了头。 幽王正命乐师奏新曲,虢石父等谄臣在一旁凑趣。姒阳看见君王不时凑到褒姒耳边说话,她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褒夫人不笑久矣。”带路的小寺人低语,“大王悬赏千金求逗笑之法” 姒阳想起烽燧里那个笑容,胸口突然发闷。离宫时他回头望,见褒姒独立高台,风吹起她素纱的衣袂,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后来姒阳常在父亲朝议时听闻宫闱之事,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裂帛千匹。又废申后,黜太子,最后竟在骊山点燃烽火—— —— 魏倩写到此戛然而止,第一幕已经结束,这是一个很方便舞台剧的故事,在太子之争她不能站队,却不能不表态,那以这故事来以古为鉴,最好不过。 魏倩将此投给张不疑的报社,于是两日后报社的一块版面,有了一个魏倩的投稿,新的写作形势让天下大惊。 未央宫前殿,晨钟刚歇,群臣肃立。 魏倩闭目坐于自己的位子上,她这段时日上朝,为了不痛苦面具,就干脆闭目养神,不发一言了。 刘邦高坐龙椅,面色沉郁,目光扫过阶下诸臣,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似在思量什么。 殿中寂静,唯有御史大夫周昌因口吃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刘邦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朕有一事,欲与诸卿商议。” 群臣垂首,无人敢贸然接话。 刘邦顿了顿,在这安静的地方,缓缓道, “太子刘盈,性情柔弱,非帝王之器。朕欲更立三子如意为太子,卿等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周昌猛然抬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睁,须发皆张,竟不顾君臣之礼,大步上前,厉声道, “陛、陛、陛下!臣期期以为不可!臣期期……期期……” 他素来口吃,此刻情绪激荡,更是结结巴巴,话不成句。刘邦眉头一皱,冷冷道, “周昌,你有何话,慢慢说。” 周昌深吸一口气,猛地一甩袖袍,咬牙道, “臣虽口不能言,然臣心知不可!陛下欲废嫡立庶,此乃取乱之道!太子仁厚,天下归心,岂可轻废?若陛下执意如此,臣……臣期期不敢奉诏!” 刘邦眯起眼,手指微微收紧。 “周昌,你这是在威胁朕?” 周昌毫不退缩,昂首道, “臣不敢!臣只是……期期……期期以死谏之!” 殿中群臣屏息,无人敢言。 第98章 烽火戏诸侯(二)至亲至疏夫…… 儒生叔孙通见状,连忙出列,拱手道: “陛下,周大夫虽言辞激烈,然其心可鉴。《春秋》有云,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太子乃嫡长子,天下瞩目,若轻易废立,恐动摇国本!” 刘邦冷笑一声: “《春秋》?他如此仁弱,嫡长就可以让当稳坐江山了?他守得住吗?” 叔孙通一时语塞。 此时,丞相萧何缓缓出列,神色自若,却只是拱手道。 “陛下,此事重大,宜从长计议。” 樊哙见状,忍不住大步跨出,他的声音粗嗓门大, “陛下!太子乃皇后所出,当年打天下之时,皇后抚治后方,照顾刘家,爱护我等亲友,共患难共富贵,若陛下执意废长立幼,臣等不服!” 刘邦眼神一厉, “樊哙,你也要违逆朕?” 樊哙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臣不敢违逆陛下,但臣更不敢违逆天下人心!” 殿中气氛凝滞,群臣噤若寒蝉。 刘邦环视众人,气极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案几, “好!好得很!朕不过一提废立之事,尔等便如此激烈反对,莫非朕连立储之权都没有了?” 说罢,他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 魏倩一言不发的随着众臣退朝,她才长叹一口气,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刘邦这么闹腾,依她对老板的了解,他并不是想掀桌废后,大张旗鼓做某件事,必是心气不平,雷声大雨点小。 越是放狠话越是咬牙切齿,都是在降低人的心理预期。 这类似于鲁迅说的,直接打开窗,他们必是不同意,但如果要把门砸了,他们就同意开窗了。 刘邦对韩信也是这样,先说你谋反,言语之间都是要你活不了了,最后只是变为淮阴侯。若换成的别人,也许就感恩戴德,觉得陛下厚待于他,但韩信的情商并不能领悟,所以造成媚眼抛给瞎子看。 天然呆克腹黑。 而事情没有表露出来,甚至对方过分,这边连骂都不骂,那个人就完了,比如彭越,比如英布。 刘邦想要的不是废太子,而是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以此来遏制吕家,以后再怎么权大,也不能王。 她知道刘邦的意图,是因为她知道后事,所以并不着急。但是皇后与功臣们不知道,因为一旦要扶持幼子,就要用上朱元璋的做法,为了不被人篡夺,很多人会死,大家都会怕,人心惶惶。 直接提出来,朝臣肯定不满意,但他直接废太子,这种事情一出,其他的都是小事,只要不废太子,万事好商量。 毕竟刘邦手上有大汉兵权,枪杆子里出政权,不是说群臣站队皇后,皇后权力就大于刘邦了,这只是给新主示好,毕竟皇帝老了。 其实就是欺负刘邦新手当皇帝,业务不成熟,如果是其他皇帝晚年这情况,早就血流成河了。 看汉武与唐皇就知道了。 这是用功劳在挑衅皇权,分割权力,但废长立幼,秦二世的下场在那里,刘邦又不是没经历过。 所以他气归气,还是没动杀念,历史上杀功臣,彭越与韩信,都是吕后动的手,刘邦把名头接过来了。 比起刘邦,吕后更为杀伐决断,她其实更像是一个没有私人感情的统治者模样。 只是人们因为她的性别,弱化了她恐怖的决断力,觉得杀戚夫人是争风吃醋,杀彭越是刘邦示意。 其实并不是,史书明明白白写着彭越都被放了,跑吕后那求情,然后被剁成肉酱,诛三族。 朝臣比起刘邦更害怕吕后,他们可太清楚,戚夫人根本就斗不过吕后,但凡那么容易还轮得到戚夫人出头? 而戚夫人偏还要凑上去,可不就被人当磨刀石了,也许刘邦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用她来打磨吕后,但是随着朝局 的混乱,她又上窜下跳。 加上吕家开始造次,于是她就与吕后对上,无知有无知的好处,这样她就不知道她对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无人敢出头的后宫,只有戚夫人敢上,有彭越下场在前,怎么不是勇士呢? 另一边魏倩的故事今天发表在报纸上,在这个故事极具贫乏的地方,又写的是耳熟能详的名字,周幽王的故事,一下子就闹得沸沸扬扬。 这个时候的小说家,脑洞没有那么大,他们对先王都有敬畏之心,不像后世的野史,造什么谣的都有。 周幽王与褒姒,都是这个时代,耳熟能详的名字,但他们还没有听过这个版本,偏偏还写得这么,嗯,缠绵。 好好的一段历史,写得这么绘声绘色,这不就是造谣吗? 偏偏还说是话本,学子们议论纷纷,但他们没有像以前一样挑刺。 现在的魏倩,在百家里,名声很好,所以都是夸赞之词,但凡这个是在打天下的时候发表的,她估计得被骂死。 现在情况不是不一样了,她成了百家共同的代表人物,所以大家都在猜她的深意。 魏相这么写,肯定不仅仅想这么写,其中定有深意。 然后正逢刘邦想废太子,他们就把目光集中在最后一句。 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裂帛千匹。又废申后,黜太子,最后竟在骊山点燃烽火—— 朝堂也看到了,但朝堂六天才上朝一次,魏相又闭门不见客,于是也纷纷猜测,魏相这是以古论今,不同意废嫡长而立幼。 魏倩只是想写点野史故事,转移一下大伙的注意力,一直这么压抑着,人会抑郁的,此时摆脱了温饱,就需要娱乐。 有一句话很有道理,人在挨饿受冻的时候,脑子里除了温饱没有其他东西。一旦吃饱了,那么烦恼也就来了。 这些烦恼,绘成一个一个的娱乐,绘成三千世界,有需求就有供应,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解决了生理需求,那么人就会追求精神需求,所以看那么多感情,基本上都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 因为当一个人还在为生存挣扎的时候,那么,他是不会有什么感情的,他需要的是求生欲,而不是精神需求。 而这些人摆脱了生存挣扎,他们又会疯狂的需要感情,精神世界需要依托。 女性就是这样被男权社会驯化,女性一无所有,没有家族财产,只能自己挣扎生存,此时旁边递来一根婚姻的救命稻草,让她没有了生存挑战,但需要极度依附于人,就会自我洗脑,这是爱情。 但其实并不是,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 现代的小说,读者喜欢看霸总,倒也不是崇拜强权,而是觉得,这样不需要为现实生存考虑的感情比较纯粹。 就好像,古代女子也喜欢痴情帝王,一闻汉主思故剑,使妾长嗟万古魂,这是相通的,只有不需要柴米油盐的风花雪月,才是纯粹的风花雪月。 所以烽火台的故事一经上报,作者又是魏倩,那么火得非常快。 文学就是这样,也许她写的根本不如很多文人才子,但只要她当政,她受百姓爱戴,那么至少在这一时间点,她的作品就会被捧到天上。 文学作品,从古至今,一直与政治挂钩。 果不其然,这野史小说,轰轰烈烈的掩过了原本的故事。 还衍生了其他的玩法,说书人,很多百姓是不识字的,他们对魏相的一切都很好奇,但从来没有人会说。 而这一次,魏相亲自写了小说,说书人便用幽幽暗暗的语调,讲述了这个诡异故事的第一章。 于是许多人都问,“褒姒是人是鬼?” “我觉得是鬼,那人会是那种模样?” “对啊,人怎么能逃出来,都被勒了,那男的真是胆大,什么都敢捡回家。” 而百家与朝臣们却不像看热闹一样的,看这个故事,他们觉得魏相必有深意,只是不能明说,所以写故事以明志。 魏倩却并没有管他们,她并不想站队,不付出行动,但让新老板知道心意就好了。官场事多,朝臣都在揣摩她的想法,她能有啥想法? 苟过这段时间,吕后不会将战线拖太久了,她现在就是示弱罢了。 魏倩已经在窗边看着外面院子的花草,写其他视角的烽火故事后续了。 —— 我是阿萝,镐京王宫里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宫女。那年初春,我被调去伺候新入宫的美人,那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世间还有这样美的人。 她站在一树梨花下,雪白的花瓣落在她鸦羽般的发间,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我听过她的故事,王后说她在宫外与人有过私情,然大王并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心心念念刚得到的美人。 我成了伺候新妃的贴身人,她赤足踏进殿宇,脚踝上还留着麻绳的淤痕。我不敢多话,只为她洗净,换上了王室的宫装,她穿上华丽的衣物,美得更惊心动魄了。 虢公在她入宫时说,恭喜陛下,得到了褒城最美的女儿。 可我看得真切,当她抬头望向天子时,眼中没有惧色,只有一片死寂——就像那年大旱,我在故乡见龟裂河床的眼神一样。 大王得到了这样的美人,日夜守着,我们这些奴仆伺候得更小心了。 一夜更漏滴尽,骊宫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呜咽。申后就在此时而来,她穿着一身玄色宫装,很是威严。 “大王又未临朝?”她问得很肯定,压抑着怒气,像在问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 守门的虎贲士低头不语,不敢回王后之问,殿内传来丝竹靡音,混着天子的哄求声,申后的手在袖中攥紧,周室衰落,国家危急,天子却哄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我看到这样的申后,只敢像所有人那样低着头,怕触犯到了什么,呼吸都放缓了些。 第99章 烽火戏诸侯(三)她无论何时…… 申后推开殿门的刹那,宿夜的酒气扑面而来。周幽王半卧在玉几旁,并未着冠,露出眼底两轮青黑。而褒姒,那个入宫三月的新宠,正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 “大王。”申后腰背挺得笔直,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的荒唐。“虢公奏报,犬戎已破了大散关。” 幽王懒懒摆手,“让虢石父带兵去便是。”说着去捉褒姒的手,却被她轻巧避开。 而褒姒始终望着窗外,对他们的话恍若未闻,侧脸在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 “大王,自从这女子入宫,大王已有三月不理朝政,何如此荒唐?犬戎入关,多少百姓得惨遭屠戮?到时江山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莫再多言,不然寡人废了你!” 申后突然冷笑,“废了我,让这妖孽做你的王后?”她声音陡然拔高,“大王可记得先王下葬那日?那个红衣小儿唱的歌谣——月将升,日将落,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殿内霎时死寂。 褒姒终于转头,漆黑的眸子望过来,就这样看着申后,不明喜怒。 “她就是那匹从先王陵寝里跑出来的不祥之马!”申后的声音带着愤怒,她恨着这一切,“是刨开黄土来讨债的妖孽!” 案上的青铜爵突然翻倒,琼浆汩汩流出,像极了那日褒城被屠时的血河,幽王终于坐直身子,露出猩红的眼睛, “她是人。” “人?”申后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翟凤钗的珠串剧烈摇晃,“大王比臣妾清楚——若真是人,怎么连笑都不会笑呢?” 褒姒的睫毛颤了颤,窗外飘进一片梧桐叶,恰落在她裙裾上,枯黄如死蝶。 天子听了王后的话,伸手抚上褒姒的脸,那肌肤冰凉如玉,没有半分活人气。 三个月来,他砸碎过无数玉器,只为听她一声笑。他烧尽蜀地进贡的香木,只想看她蹙眉。 可这女子就像骊山上的雪,任你烈日灼灼,我自寂然不化。 “褒姒。”幽王声音沙哑, “给孤笑一个。” 申后看不得他这荒唐的样子,一把推开他,突然抓起案上铜镜,直照到褒姒眼前,“妖孽!看看你这张脸!先王下葬时,棺椁里爬出的人殉都比你有人气!” 镜面反射的冷光里,褒姒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一言不发。 她的长发被穿堂风吹散,像极了正在崩塌的江山。 “够了!你既然不想当王后,那就别当了!” 我低着头,听着殿内这场闹剧,王后走后,得了很长时间的平静。 褒姒总倚在西窗下,看宫墙外那株老树。幽王送来的明珠宝翠堆满漆案,她从不触碰,也许是她的美,让我并不害怕她。 他们都说我命好,能伺候这位天子捧在心尖上的人。可我知道,我的命就像骊山上的杂草,风往哪吹,便得往哪倒。 今日卯时,我捧着铜盆进寝殿时,已经是王后的褒姒醒了。她斜倚在窗边,乌发像一匹缎子垂到的地上,露出半截白玉似的颈子。窗外春光正好,可她的眼睛神色却似化不开的冰雪。 只让人觉得寒冷。 “王后。净面。”我跪着举起铜盆。 她伸手撩了撩水,水纹晃碎了她映在水面的容颜。 我偷眼瞧她,这入宫三年的美人依旧如初来时那般,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霜。大王赏的明珠金钗堆满妆台,却从未见她笑过。 “阿萝。”她突然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大王说要让我见诸侯,你说那些诸侯,长得什么模样?” 我手一抖,铜盆里的水溅湿了袖口。正不知如何答话,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虢石父弓着腰进来,脸上堆着笑纹,“王后万安,大王请娘娘移驾骊山烽火台。” 我替娘娘梳妆时,她的手一直攥着衣带。象牙梳划过她长发时,我闻到淡淡的杜若香——那是大王特意从楚国觅来的,可娘娘从不说喜不喜欢。 车驾出宫门时,我看见守城的老卒在揉眼睛。二十丈高的烽火台,自先祖武王建起至今,只在外敌入侵时点燃过三次。今日既非朔望,又无战事,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骊山的风很大。我扶着王后登上烽火台时,大王正拍着栏杆大笑。他穿着常服,玉冠上的旒珠乱晃,像个突然想到好玩主意的孩童。 “爱妃且看!”他一把拉过娘娘的手,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今日定要让你开怀!” 虢石父在一旁谄笑,“微臣已命人快马通知近畿诸侯,就说镐京告急。” 我心头猛地一跳,褒后的手在我掌心里变得冰凉。 狼烟升起时,像一条黑龙窜向苍穹。接着是第二柱、第三柱——烽火台的柴堆泼了油脂,火舌舔舐着天空,把云彩都烧成了血色。山下传来沉闷的鼓声,那是预警的讯号。 大王搂着褒后的肩,眼睛亮得吓人,“爱妃猜猜,郑伯的胡子会不会急得翘起来?” 当夜,远处扬起尘土,最先到的是虢国的兵车,旗帜歪斜,车上的甲士连护心镜都没扣好。接着是郑伯,果然如大王所说,花白胡子乱蓬蓬地支棱着,各路诸侯陆续赶来,有的甚至未着甲,提着剑就冲上山来。 “犬戎在哪?” “大王可还安好?” 乱哄哄的喊声中,我听见褒姒笑了一声。她素来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唇角微微扬起,然后笑得后仰,她在这时候笑了,那笑声惊碎了这夜的烽火。 大王狂喜地抱紧她,“爱妃笑了!爱妃终于笑了!” 而虢石公扬声道,“犬戎未曾入侵,有劳诸侯跋涉,请回吧。” 诸侯们愣在原地,从未设想过的荒唐事情,郑伯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尚在冒烟的烽火台,脸色比褒后的铅粉还白。 下山的路上,褒后一直抿着嘴,大王的銮驾在前头,笑声隔着帘子传过来。我扶着她微微发抖的手,听见她说,“他们跑掉鞋的样子,真像群鸭子。” 回宫后,大王赏了所有宫人三斛粟米。那晚褒后多用了半碗杏酪,大王高兴得把许多玉器赐给了虢石父。 只有我半夜起来添香时,看见褒姒独自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骊山方向。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背影,像给她镀了层银光。 她无论何时都美得让人害怕。 后来这样的戏码又演了一次。第二次是深秋,褒姒已经能靠着栏杆,看诸侯们狼狈的样子轻笑出声。大王愈发得意,甚至命乐师编了支《烽火调》在宴上演奏。 第三次点燃烽火时,只有三两个小诸侯派了斥候来探。大王很不满,虢石父便建议往更远的诸侯国传讯。 谁也没想到,第三次烽火燃起后的第三个月,犬戎真的来了。 那是个雪夜,我被急促的钟声惊醒时,宫墙上已经能看到火光。我跌跌撞撞跑进寝殿,褒姒出来了,她将她的斗篷披在我身上。 “阿萝,拿上这个。”她塞给我一个锦囊,里头装着几块金饼,“从西偏门走,别回头。” 骊山上的烽火烧红了半边天,可直到我们逃出城郭,都没见到一支援兵。难民像受惊的羊群挤在黄河边,我听见有人在哭喊,“郑伯的军队封了关隘!虢国根本不出兵!” 雪越下越大,我裹着褒姒给的斗篷,突然想起第一次烽火戏诸侯那日,郑伯掉在地上的剑。那把剑的剑穗是红色的,在黄土上格外扎眼,像一滴血。 第二年春天,我在晋国的河边浣衣时,听说大王和太子在骊山下被犬戎所杀。有人说褒姒被掳走,也有人说她跳了烽火台。我摸着锦囊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金饼,想起她站在月下的背影。 河水很凉,倒映着天上的流云。我想,那些诸侯们此刻在各自的封地里,会不会偶尔也想起那场可笑的烽火?想起一个从来不笑的美人,和被她笑声埋葬的王朝? 衣裳顺着水流走了一截,我伸手去捞,却见水面下出现了褒后的脸,我大惊,手也僵了僵,但水面碎开又合拢,像从来没有倒映过任何人的面孔。 —— 笔搁下的刹那,故事也结束,魏倩有些怅然若失,一枚叶子正巧坠在砚台边沿。 初秋的风穿过庭树,吹拂着她桌上的纸张。 她揉了揉手腕,这个时代不适合写长篇,因为没有养成看长篇的乐趣。 魏倩并不害怕刘邦觉得她以古非今,因为刘邦那种极为自信的人,他就是垂垂老矣,他都不会觉得自己被骂成昏君。 别问,问就是自信。 他与普信不一样,他是真的有大能耐,不是那种对自己没有b数的,长得像河童,自认吴彦祖的那种。 他对自我认识非常清晰,对天下英豪眼光独到,什么人在他手上都能发挥特长。 也没人觉得他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他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他的理想就是当皇帝,称为始皇帝那样的人物,且为之奋斗。 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时代,死颜控有多少。 比如陈平,他为乡人为肉,然后吐槽了一句,若我为宰相,治天下就像今日分肉这样,让人心服。 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对。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好看,他说的都对。 第100章 故事大火君王当有君王的杀伐…… 而旧贵族,他们又不像王族那样,楚王娶郑国公主,秦国娶楚国公主,他们的交际圈不够那个格,但他们又不想娶外人,并不想分享权利。 于是多是表哥娶表妹,姻亲加姻亲,然后基因自然不怎么样,结果汉初诸侯有样学样,导致自己自动国除。 这个时代,生下畸形儿,是为不详,他们会瞒得死死的,根本就不会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然后可不就退化。 后面唐代的士族也是如此,多为痴笨呆儿。 她觉得周幽王估计也是,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写的故事,很多都是伏笔,看似都是矛盾点,但她不打算解决,有矛盾点才能让人谈论娱乐嘛。 不然多无聊。 她写完改了一下错字,就让张不疑连载出去了,果然长安肃冷的气氛变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这个褒姒可真是祸水,周就这样没了!” 这话一出,颜控党极其不满意,美人有什么错?她只是美而已!“你可拉倒吧,明明白白写着褒姒不爱笑,不爱说话,姒阳看她美,把她绑了送去王宫,还给自己辩解得那么高尚暧昧,呸,说得褒姒看他一眼仿佛就对他情根深重一样。结果后面侍女明明白白写着脚踝上还留着麻绳的淤痕,这明显是这小子绑的,小人之行!” 颜控党很多,另一个颜狗表示很对,” 褒姒有什么错,她就是美而已,所有馊主意都是周幽王与虢石父出的,他们自己干的。褒姒说要看烽火了?她笑都是笑他们蠢,这种蠢比居然是周天子。” “对,不过褒姒是人是鬼啊?” “肯定不是人,不都写得很清楚了?” 有个学子白了他一眼,“当然是个人了,你也不看看魏相写的,第一章是姒阳的视角,他心里有鬼,看什么都像鬼,他用人去换他父,他心理愧疚,褒姒又不说话,那老巫祝说她能当妃,他就绑着人腿把人送去了,他心里又爱美人,又害怕。写得情深怜惜有什么用,这人没干过人事。” “第二章是侍女写的,她前面写得褒姒都没跟她说过话,最后的时侯又送斗篷又送金,还让她跑,她一点都没客气直接跑,还是以我的口吻诉说,这就有大问题了,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是她抢的,结果说人送她的。她的视角里,周幽王仿佛爱上鬼一样,但褒姒真像她说的那样,身上都冰冷像个尸体,周幽王怎么会宠?最后在湖里还看见人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明显自己有鬼。” “那明显就是个离开故土,郁郁寡欢的美人,就他们自己丑,不允许别人美,以丑人之心,忖美人之心。” 听了有人崇拜得五体投地,“兄台好懂。” 有人不屑,“一家之言,你这不也是以你之心,忖书中人之腹?” “那褒姒明显是犬戎奸细,犬戎屠杀她没死,看着有伤但又伤得不重,就很有问题,说不准里头有内情,你们净关注些什么啊。” 有人翻了个白眼,“边去,你能看出个鬼来,你还不如他们看出鬼的,犬戎那么聪明,周王室早没了,你看现在胡人,匃奴都是一根筋,也就他们首领又坏又蠢。” “此话怎讲?” “冒顿弑父,他儿子就会有样学样,他臣子也会有样学样,你看他来打,十天攻不下来不就得回家,这为什么?还不是前头干的那些蠢事。这种对亲父都下手的,你要是他臣子,你会真心吗?哪怕当了单于,没准以后子孙都想换个祖宗。” 后来越来越歪楼,最后他们都忘了最开始说了什么。“我们最先说啥来着?” “说褒姒是人是鬼?” “褒姒怎么可能不是人?” “我倒是觉得那阿萝说的是真的,她与褒姒其实才是一对恩爱主仆,她一看就是喜欢美人。” 他们讨论故事讨论得兴致勃勃,突然有人感叹,“魏相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怎么什么都会啊,能不能分我十分之一的才华。” 被异口同声的回,“想屁吃呢你!” 照照镜子,什么人也配碰瓷他们魏相。 —— 这个问题纠结程度,她进宫没听到刘邦问她站谁,而是听到刘邦问她,“这褒姒真是鬼啊?这幽王胆子大玩得花啊。” 魏倩的脑门都蹦出了井字,果然是什么人能看什么戏,他看就看到玩得花了。 “人看她是人,鬼看她是鬼,不耽误,反正她又不反驳。” 话都说到这了,那刘邦能承认自己是鬼吗?他有点失望,还以为是人鬼情深呢?“哦。还真是个人。” 魏倩不说话了。 刘邦看了看魏倩,朝上的事魏倩不说话,他也不点破,他也在找平衡点,皇后可以接过江山,但吕家不行。 他又不可能与吕家撕破脸,这不就闹着吗? 他这一年尤感身体疲倦不堪,老之将至,不知有几日可活。 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无人可以托付,老臣都老了,而韩信还年轻。 刘邦其实并不害怕韩信造反,他给人当将军,如果那人没有足够的心胸都不行,更别说芸芸众生,能追随包容他是需要强大的心脏的。 更何况如今的军队,立功的能打的将士,再过些年,就可以领养老金了,韩信他养不起这些人。 他想反只能跟从反贼,就韩信的傲气,他撑死骗人反,给他添添堵,那人要真信了他里应外合,就等到地老天荒吧。 但吕后不是,她是个能人,也是个狠人,这是同类的气息。 人心难测,万一她想不开让吕家分一半江山,他死了也得被隔应得气活来。 钱财富贵都是小事,疆土一但割了,就难收回,到时候又是战乱连连,他作为帝王的功绩,也会被折损。 这才是事啊! 他给自己代入娥姁,将来得势,兄弟姐妹皆裂土,以壮大自身权利,这是很可能的事,然后那些人并没有才能,仅仅只是因为姓吕,那完蛋了,新政,法律皆成摆设。 内外不服,兵革一起,后面如果二世三世而亡,乱世再现,那屎盘子绝对会扣到他头上,像始皇帝一样。 时人用放大镜去评他的过错,要不是他陵墓一挖,水银能把长安咸阳毁了,老秦人说不定真会去挖。 他打下佑大江山,却后继无人。 他看着刘盈老好人的性格,是他不知道幼子更危险吗?但幼子好歹有长大壮大的可能性,刘盈就是已经歪到不行了。 他这样的性格,他会护着他看得见的人,可他看得见的是谁?是兄弟,是朝臣,人家犯了天大的错找他哭一哭,没准他就心软给人放了。 然后呢?那些朝臣犯事而不受惩,就会折磨百姓,啃食汉土,穷奢极欲,就会分崩离析,国将不国。 这就是孱弱的君王,百姓要想安居乐业,江山要太平无事,他就得有他娘的狠劲才行。 他多一点良心,天下就得多出无数惨事来。 可他偏浑身长满了仁慈。 君王当有君王的杀伐。 魏倩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吕后的狠,她的血腥镇压,使得天下官员王侯战战兢兢,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 就像百姓其实很少会被官员直接坑害,他们面临的是有钱人,小吏勾结的迫害。 为什么小吏敢?因为官员不管事,甚至收了好处。 或者看上什么美人,直接送上面玩弄,这些都是权力的为所欲为。 官员为什么敢收好处,因为要给上面好处,然后层层上去,如果最上面的轻飘飘地放纵了,那么百姓的苦难就开始了,因为层层剥削要下来了。 那些小打小闹的试探,最后会越来越大胆,天灾人祸是一起的,百姓活不下去,那就是皇帝的过错,他们就会拥立其他人,乱世又要开局了。 所以魏倩理解刘邦对刘盈的恨铁不成钢,他实在 是没有当皇帝的能力。 阿斗都比他强。 这样的人,汉初的臣子们怎么可能心服,镇不住场子,就坏事了。 “魏相,太子如何能执掌天下?” 魏倩叹了一声,“陛下心中有数,何必问臣呢?臣其实不想掺和,但臣可以向陛下保证,臣活着,这江山定是姓刘且统一的,无人可以篡夺。” 这宫殿内没有别人,刘邦活着的时候,对权力的掌控是很有力的。 刘邦看着年轻的魏倩,张良已辞职告老,游于山水之间,萧何比他还老,身子骨已经越来越不行了,陈平是个没心的浑人,他的朝上都是老臣,哪里熬得过皇后,更别说他们本就怕皇后怕得要死。 “魏相,朕何其有幸,江山有你撑着。” 魏倩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陛下信任臣,屡屡托以大事,使臣的新政融于新朝,臣无以为报,只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个时代一诺千金,刘邦看着她,忙起身双手扶起她。“魏相,汉室江山何其有幸,天下苍生又何其有幸。” 魏倩表明了立场,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她不想多过掺和,毕竟刘邦的时代快结束了,她的新老板不是善茬。 秋猎时,戚夫人主动向吕后敬酒。 “姐姐操劳宫务,妹妹实在心疼。”她盈盈下拜,金步摇映着篝火,“不如让如意去椒房殿住几日?孩子总念叨皇后呢。” 吕后捏着酒爵的手指泛白,冷眼看着戚夫人此时的得意,面上却笑,“好啊,那就送过来,孤也想他了。” 戚夫人顿时安静。 宴席散去时,魏倩看见戚夫人将猎场新贡的狐裘披在刘盈肩上。少年太子笑着,任由那双染了蔻丹的手为他系领口。 “天凉了。”戚夫人柔声说,“太子要多加件衣裳。” 而刘盈,真的认为戚夫人比他母亲温柔,比起在母亲跟前,看着母亲的冷酷与恨铁不成钢的喝骂,戚夫人对他好歹向来好生好气,温声细语。 这也是刘邦看不上他的原因,简直不知所谓,这人傻得连敌我都不分,他都不懂他与娥姁怎么会生出这玩意。 100-110 第101章 君明臣贤她们站上了主牌桌…… 这时代重诺,她自然不会坏了规矩,刘邦如果封她为托孤重臣,今后她站在朝堂,也能让吕后不至于大封吕家人为王侯。 她走一条险路,而且吕雉又不是万历,她原本的权力也来自于刘邦,刘邦一死,她杀谁也不会整到她头上,毕竟陈平周勃他们吕后都整不到。她只要今后不跟吕后抢君权,她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什么骂名。 吕后难道不知道那些功臣是多大的雷吗?她知道,但她没办法,功臣们关系枝盘叶错,如果对上,她执权会更加艰难。 对于统治者来说,功绩可比私德重要多了,像她这样让百姓吃饱穿暖能读上书的,又助高祖平定天下,拿出强兵利刃,火药护住咸阳城,日后再有政绩,这样的贤臣就不能算贤臣了,她出庙堂入江湖就封圣了。 别说吕后,任何一个正常统治者也做不到拿她如何,除非想后世都被骂到死。 所以她并不怕成为托孤重臣。 吕家被诛是大封吕氏王侯,天下不服,封王有兵有什么用?有兵他打得了仗吗?那些将士认吗?结果让功臣们拿着刘邦的白马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给清洗干净了。 魏倩并不需要做什么,她立在那里,就是制衡,就能稳住朝纲。 萧何也可以,但萧何垂垂老矣。 但魏倩没有想到,最终刘邦会给她那么大的权力,完全颠覆了她曾经对未来的规划,她不必再屈膝跪于他人权柄之下。 她当不了吕后的臣子,因为她们分庭抗礼,权利的游戏,她们站上了主牌桌。 魏倩回到了府里,她今年二十五,并不想过多的参与朝庭斗争,她有许多理想还未完成,大梁还在建设,她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这片江山无限好,她想多留下些东西。 百姓还穷困,汉地少马,匃奴宁愿不买汉地的东西也不肯卖马,这是短期战略,明显匃奴贼心不死,想再来闯关。 匃奴都打不赢,她怎么开丝绸之路? 她如果能让吕后开疆拓土之功,那么吕后还不得把她捧起来。 大有可为—— 君明臣贤,功劳是分不开的,到了统治者的位置,几乎是富贵权力都有,但依旧有很多累死的君王与权臣。 有了崇高的理想,就能脱离低级的趣味,古人的崇高理想,就是清名垂于竹帛也。 话说另一边的江湖,被魏倩这种造谣式的故事杀疯了,这个时候可没什么故事,小说家写得很无聊的。 魏倩的故事一出,又写的是离得不远的,东周末年的故事,可不就来了劲了。 这个时候读者的阈值是很低很低的,如经济市场一样,她的品牌概念一砸下去,几乎所有贵妇,能以用得起,穿得起琅嬛阁的东西为荣。 此时也是,对于天下人来说,你要是不知道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就落伍了,就out了,一看就没朋友。 有朋友也能听朋友吹牛听到啊。 魏倩这故事,让说书人小赚了一笔。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入行的。魏倩点了一把文娱的火,加上现在纸张泛滥,买来写故事,也可以嘛。 于是小说家们有样学样,开始找史书杂谈的故事写,那是越写越野。 刘邦看到后面脸都绿了,暗思以后后人不会也这么编排我吧? 于是他也不嫌弃史官了,让人来写起居录,记,“记仔细了,写朕是多么正经的一个人。” 史官都黑线心里呵呵了,面上依旧不变,他是专业的。 刘邦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于是让萧何定文字发行的审核标准,不能什么脏的臭的都写出来,这个时代百姓又好糊弄,再搞什么祭祀鬼神,人殉就麻烦了。 萧何也觉得是这个理,这个魏相是真折腾,每次做点小事都能引起这么大风浪。 如果魏倩知道他这么想,定会不要脸的说,没办法,顶流是这样的啦。 长安深秋,未央宫的檐角挑着几缕残阳,风过时,铜铃轻响,如刀戟相击后的余音。吕后端坐殿中,广袖垂落。 “子房先生,”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安静的殿内显得很是清晰,宫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立嫡立长,自古有制。可如今陛下心意浮动,太子之位,竟有动摇之危。” 张良静坐于对面,一身道袍,身形肃肃如松。 “皇后所虑,良已明白。”他缓缓道,对于他而言,这些都是外物,他两年前已辞官,如今只是帝后座上宾罢了。 他参与不参与,都无妨,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太子仁厚,天下归心。然陛下所忧者,非才不足,而是威不立。” 吕后知道,刘盈不成器,刘邦近来频频召见戚夫人之子如意,言谈间都是易储之意。此事若成,不仅刘盈性命堪忧,她吕氏一门,都危在旦夕。 “求先生帮我!” 张良叹了一声,只得再为帝后画策,“良有一策,或可解此局。” “不知是何策?” “商山四皓。”张良喝了一口宫侍端上的茶,“此四人避秦乱世,隐居山林,德高望重,天下景仰。若能请其出山,侍太子左右,陛下见之,必当改观。” 殿外风声渐紧,卷起落叶萧萧。 吕后起身拱手一拜,“多谢先生。” 张良忙扶起她,再拱手拜之,“皇后客气,良乃汉臣,自当为社稷谋。” 数日后,商山四皓应邀入宫,白发苍颜,衣袂飘飘。刘邦见之,大惊失色,知太子羽翼已成,再难动摇。 对戚夫人说莫再闹事,日后吕后真尔主矣。 戚夫人简直天塌了。 而张良于道观远望终南,山色如墨,云海翻涌。他轻叹一声,转身隐入暮色之中,再不问朝堂之事。 魏倩知道这事其实有些奇怪,她以为吕后会来问她,但是没有,嗯,有些奇怪。 吕后不来问她,是因为她也是局中人,又是开国功臣,刘邦又活得好好的,大权在握。而魏倩的为难她又不是不知道,等刘邦死后,魏倩就是她的能臣。 何必因为这些事把君臣缘份给搞僵。 所以大家都在站队的时候,魏倩开始在想她下一个故事写什么了。 此时长安冬雪皑皑,像她这么写一个短文鸽三月的,依旧沸沸扬扬,只能说这年代的小说家太不能打了,没创意啊。 其他人在站队政斗,而她宅起来酿酒,给侍女们讲衣裳的新思路,引引汉初时尚潮流,顺便做香水。 可惜并没有成功,她擦着香膏很是遗憾。 西筠看她一天比一天闲,忍不住催更,“丞相既然空闲,何不再写个故事?” 魏倩擦着香膏的手一顿,看身边侍女们一脸目光崇拜的看过来,嗯,也不是不行。 成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时代的牛郎织女的故事,与后世的完全不一样,最初的版本是。 天帝之女织女,居银河东岸,司掌天衣织造,平日里勤勉孤清。天帝怜其独身一人,遂许嫁河西牛郎为妻。 孰料婚后织女耽于情爱,因为男色荒废天职。天帝震怒,责其归返东岸,唯许每年七夕渡鹊桥相会。 自此星河为界,岁岁一期,鹊桥成时,方得执手话相 思。 毕竟在宋朝以前,对门当户对比较看重,神仙配对也讲究门当户对。 但这种故事没有爽感,寒门学子代入不进去,牛郎星离他们太远。 然后牛郎星从独享星域的神,变成了人间骑着老黄牛的凡人。 所以故事就很违合,都不懂为什么他偷了织女的衣服,成亲后,就能搭鹊桥了,还住进了银河西,成了牛郎星。 那个时候读者不管,爽就可以了,反正牛郎一听就是放牛的,放牛的,那不就是庄稼汉子。 于是梦就做起来了,牛郎偷了织女衣服,强行囚禁成亲,可谓是爽文的鼻祖。 但这种文得宋之后才能流行起来,因为那个时代,是可以高娶高嫁了,甚至女诫都出来了。在秦汉时期,**一个女孩,是要被阉割,流放三千里的。 如果**加**,比如亲父对女儿下手,是直接死刑的。 这是一个重豪情的时代,他们敬英雄,对只敢朝女流下手的恶心懦弱人渣,多看一眼都嫌弃。 女人也多凶悍,只会被骂立不起来,不会被骂悍妇,这个时代,悍妇壮妇都是夸人的词,吕后年少就烂桃花很多,都看上她的强悍能干,一看就是贤妻。 所以这故事女人也代不起来,她们理解织女一年只有一天假与情郎相会的惨,不能理解被偷衣服,王母找来还爱上犯罪嫌疑人的扭曲心理。 男人对男人的要求其实更高,古代的雄竞是很激烈的,被淘汰掉的就被淘汰了,不可能出现,强了一个女孩,就能逼她嫁给自己。 那不乱套了?不敢跟强者争夺,直接朝弱者下手。 还是后面宋之后对女人的规训越来越严苛,失了清白恨不得那女人以死明志,以证清白。都是屁话,清白是什么?是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到了女人这里,清白就成了身体的触碰了?只是他们变恶心了,因为他们害怕竞争,所以强行把雄竞,变为了雌竞。 明明是更强的男人,可以拥有更多的女人,只要他养得起,给得了庇护。偷换概念对女子非常严苛,让人从这种变态世道憋成变态,立规矩,立贞洁,媳妇熬成婆后变本加厉对媳妇。 男人书读多了,开始对没资格碰书的女子规训,让她们互相残杀,耗死在宅院里,甚至出门都困难。 秦汉唐时期,女子出远门是很常见的,因为律法严苛,可到了牛郎织女故事都变了的时候,就知道那时的社会风气了。 强行把仙女拖入淤泥里,她真的可以变成自己老婆,女儿失去了地,财产,成了娘家的所有物,女方家不想闹大。 为了安全,只有闺宅可待。 这种情况一直到革命解放,女人才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一座座牌坊。 所以明清很多故事都不好抄,因为很多类似于牛郎织女,落魄才子配高官千金的,这个时代的人不理解,对于不理解的东西,别人会索然无味,这都什么? 这不白日做梦吗? 万一真有傻的信了才麻烦,他们从小说里学到去付诸行动,那就完了。 这个社会文化水平基本没有,不要去挑战他们的智商。 儿女情长她也不擅长,魏倩摸着自己良心,觉得良心实在太少,更别说感情。 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是感情淡漠的,然后她就被同龄女同学批评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他那么爱你你却无动于衷。 人家追求你这么久你都不给个态度,太冷血了吧? 擅得她以为自己真的心理有问题,虽然没被pua到接受别人的追求,但也觉得自己有问题,所以向别人学习面部表情表达自己也有深厚感情。 直到她最后发现,呸,恋爱脑才有病,她没感情明明是追求者长得不行,什么都没有想靠对女孩好死皮赖脸追到人,偏偏很多女孩恋爱脑吃这套。 魏倩想,要不写神话故事吧,正得发邪的那种。 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家,这家夫妻两,生了个怪娃娃。 第102章 里应外合陛下,卢绾反了 冬日里暖阳正好,日光斜斜地穿过雕花窗棂,在檀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魏倩端坐窗前,青石砚中墨汁渐浓,她执笔在砚边轻轻一掭,墨色便顺着笔尖晕开。 —— 商末陈塘关,总兵李靖府上乌云压顶。 殷氏怀胎三年六个月,腹中胎儿却迟迟不肯落地。 陈塘关的百姓们早已将这桩奇事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殷夫人怀的是个妖孽,有人说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更有甚者,私下议论李总兵杀孽太重,这是报应。这些流言蜚语如同夏日的蚊蝇,驱之不散,让李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听说殷夫人怀胎已三年六个月,至今未产,莫不是怀了个妖怪?”集市上,一个卖菜的老汉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鱼贩说道。 “嘘!小声些!”鱼贩紧张地左右张望,“李总兵治军严明,若被他听见你议论他家事,小心吃板子!” 一日黄昏时分,陈塘关上空突然聚起一片赤红云霞。那云霞不似寻常晚霞,而是如同火焰般翻滚涌动,将整座城池映照成赤红之色。 殷氏正在后院散步,忽然腹中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她抓住身旁侍女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对方的皮肉。 “夫人!”侍女惊呼。 殷氏额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快,快扶我回房,孩子,孩子要生了——”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侍女们手忙脚乱地将殷氏扶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稳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管家则派人快马加鞭去找李靖。 产房内,殷氏的痛苦呻吟一声高过一声,谁也不敢多言。 “怎么,怎么会这样?”稳婆的声音从房内传出,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夫人腹中——有光!” 确实有光,透过窗纸,下人们惊恐地看到房内正透出越来越强的红光。 “啊——”殷氏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紧接着是一阵死寂。 片刻后,稳婆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沾满鲜血。“妖,妖怪——”她嘴唇哆嗦着,只吐出这两个字便昏死过去。 侍女们壮着胆子探头向房内望去,只见殷氏虚弱地躺在产床上,而在产床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肉球! 那肉球通体赤红,表面有金色纹路,如同有生命般一起一伏。更骇人的是,它正发出“咚咚”的心跳声,每跳一下,就膨胀收缩一次,仿佛在呼吸。 消息传到正在回程的李靖耳中,这位身经百战的将 军竟险些从马上跌落。他挥鞭催马,星夜兼程赶回府中,连铠甲都来不及卸下,便直奔产房。 当李靖看到那个足有西瓜大小、不断蠕动的肉球时,脸色瞬间铁青。“果然是妖孽!”他怒喝一声,锵地拔出腰间宝剑。 “夫君不可!”殷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却被侍女按住,“那是我们的骨肉啊!” 李靖持剑的手微微发抖,剑尖却稳稳指向肉球。“怀胎三年六个月,生下这等怪物,岂是吉兆?今日我便除了这祸害,以免日后为害人间!” 说罢,他高举宝剑,寒光一闪,直劈向那跳动的肉球。 “轰——” 剑刃触及肉球的瞬间,一道刺目金光爆发而出,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巨大的冲击波将李靖震退数步,宝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待光芒散去,众人惊愕地发现肉球已被劈开,但里面既无血水也无内脏,而是蜷缩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那孩子竟然在快速长大,一直到约莫三四岁大小才停止生长,通体如玉,眉心一点朱砂,出生竟自行站起,脆生生喊道,“爹爹砍我做甚?” …… —— 魏倩写的是最初版本的哪吒,他浑身长满了反骨,他的一生就是在反抗,哪吒闹海,后又为反抗孝道,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一刀一刀凌迟了自己,从此他不是李哪吒,只是哪吒。 反抗君王,跟着武王伐纣,他就是这么个决绝的性子,又有神通广大的能耐。 哪吒不愧是在哪都是顶流,一经发出,热度一下子就盖过其他,哪怕魏倩写了故事纯属虚构,不得当真。 还是很多人真心实意相信有一个哪吒。 因为他们都是反抗暴秦过来的,其实很多人是慌的,他们在反的时候逼不得已,安定下来就想给以前的作为找合理的作为,哪吒就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这三岁孩子好帅! 怎么能这么帅! 班玉是最喜欢这个故事的,她兴致冲冲的来到丞相府,如今与魏相熟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礼了。 等到门房去报之,让她进去后,她就直接去魏倩的主院了。 班玉一路轻快地穿过丞相府的回廊,庭院里花木扶疏,远远瞧见魏倩在梧桐树下坐着摇椅晒太阳。 “每次看见魏相,都觉得人生之快莫过于此。” “怎么,你也想躺平不问世事?” 班玉咳了咳,这她还真做不到,她就是个卷王的性子,再说她要是像魏相这般,早就被御史参下台了。 而今陛下身体不好,皇后主持朝政,她是一点也不敢怠慢,她又没有魏相的功绩与能耐,照学不就完犊子了。 魏相这样的遇事就躲,也是一种能耐,起码朝臣们都不敢。 “魏相”班玉笑盈盈地挨着她坐下,“你写的哪吒故事,长安城里连三岁小儿都会讲了,方才我来时,还看见西市口两个总角孩童拿着木棍扮作火尖枪比划呢。” 魏倩哈哈大笑,“正常,小时候我听见仙女故事也非要纱巾来蒙头做仙女样。” 毕竟哪吒嘛,这角色从初创出来就深受欢迎,还有庙宇香火呢。 刘邦也是缺心眼,听说他极爱这个故事,给七岁的如意办了身哪吒的行头,让如意玩了把cosplay,让他在一众皇子里出了风头。 魏倩只能表示,好惨一如意。 那天还邀请魏倩来看,魏倩看着哪吒样的如意,这cosplay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她都忍不住捏捏如意的脸。 如意也不见外,拿起小小的火尖枪就给他们耍起来,引得笑声一片。魏倩在这群孩子里看到五岁的刘恒,他眼睛亮晶晶的朝她看过来,小孩眼里藏不住事,崇拜谁眼里都是谁,他都没这么看他爹。 魏倩忍不住揉了揉小刘恒的头,于是那天她后面就跟了条小尾巴。 想起这些事,魏倩不由失笑,一到新旧权力交替的时候,朝堂就会乱象丛生,她做她份内的事,不然治下百姓受到波折就好。 其余的,管不了管不了。 戚夫人这般去挑衅吕后,什么结局都是她该受的,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这个时候只能苟,苟到他们分出胜负。 母亲给她写信,大梁造好一半了,有墨家子弟帮忙,建得可漂亮了。钱庄在大梁开了一家,民众听说是她的钱庄,有她的官府背书,很多人都存了进去。 他们如此信任她。 魏母问可要再开?魏倩拒绝了,这几年都消停吧,什么都别弄,有什么想法在大梁弄就好,其他的不能节外生枝。 魏母想想也是,就在大魏盯着建设,还搞起了琅嬛阁总部,琅嬛福地。 先把地基打牢,再慢慢散发枝芽。 魏倩就在这悠哉悠哉中看朝堂闹后宫争,他们的厮杀越来越厉害。 魏倩就这样宅着上班,两点一线看了两年的戏,她看着刘邦的白头发越来越多,嬉笑怒骂越来越少,这个布衣皇帝,快撑不住了。 大汉七年,陈豨起兵谋反,这一次他去见韩信,韩信没理他。 他勾结匃奴里应外合,匡骗卢绾放他们进了,等卢绾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他在这局里,被骗成了反贼。 陈豨谋反的事没有刺激到刘邦,卢绾是从犯的消息传回长安,刘邦在朝堂上握拳强忍着,下了朝就吐了口血晕死过去。 把吕雉都吓懵了,倒什么也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啊,匃奴与反贼杀进来了! 吕雉强自镇定,命人将刘邦抬入寝宫,急召太医诊治。她眼中冷酷,对左右厉声道,“今日之事,若有半句传出未央宫,当死!” 她命人去请魏萧二人,待魏倩与萧何匆匆入宫时,吕雉已端坐在宣室殿内,案前摊开的军报上墨迹犹新——陈豨叛军已破雁门,匈奴骑兵长驱直入,卢绾的残部退守代地,烽火照红了半边天。 “陛下如何?”萧何刚欲行礼,吕雉便抬手止住。 “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吕雉的声音像淬了冰,“但匈奴人不会等陛下养好病再打过来。”她看向魏倩,眼中尽是看重,“魏相,如今之事,为之奈何?” 魏倩没想到刘邦直接倒下了,这时情况确实危急,“陈豨勾结匈奴,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匈奴人要的是财帛子女,未必肯为他死战。可令周勃率轻骑截断匈奴退路,再放出风声说卢绾已暗中归降——” “离间计?”萧何皱眉,“但卢绾确实参与谋反,” “正因如此,陈豨才会疑他,陈豨必是欺他傻,骗他了,”魏倩想着先让他们自己闹起来吧,“何况卢绾现在骑虎难下,若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呢?”她从袖中抽出一封奏折,“这是今晨的密报,卢绾亲兵曾与匈奴人械斗。” 此时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皇后殿下,陛下醒了——” 第103章 天地不仁授权柄托孤于魏相…… 吕雉猛地站起身,快步向内殿走去,魏倩与萧何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寝宫内,刘邦半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还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见吕雉进来,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声音嘶哑,“朕……无碍。” 吕雉在榻边坐下,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他的手腕,触到脉搏仍显急促,眉头微蹙,“陛下龙体要紧,朝中之事,臣妾与两位丞相会妥善处置。” 刘邦闭了闭眼,“卢绾……当真反了?” 萧何上前一步,“卢绾放匈奴入关,已生异心。” 刘邦呵笑一声,“这就是朕的兄弟,一个个的,不是背我,就是反我!朕对他还不够好吗?卢绾他凭什么敢反我?!” 说着胸腔震动,又忍不住猛咳起来,他喘了口气,眼中尽是红血丝,他对卢绾可以说是甚厚了,然后呢? 他就敢放匃奴入关!任匃奴人抢掠屠戮侵略汉地! 好一个陈豨,好一个卢绾! 还有他的沛县兄弟,贪污犯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全站皇后身后,怎么,看他要死了吗? 什么兄弟?! 吕后可不能让这时候的刘邦气急出事,忙扶着他,给他顺背,“陛下,消消气,事已至此,咱们得战。”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统领跪在门外,声音紧绷,“陛下!边关急报——陈豨叛军已攻破邯郸城门,守将战死!” 刘邦瞳孔骤缩,猛地撑起身子,却又因眩晕重重跌回榻上。吕雉一把扶住他,转头厉声道,“传令周勃,即刻率军驰援!” 萧何魏倩见他病重的模样,也只得退出去,可打仗怎么能没有统帅,而刘邦一朝,除了韩信外,还能用谁呢? 而韩信,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担责。 刘邦半靠在龙榻上,脸色苍白,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太医刚刚退下,殿内还残留着苦涩的药味。他盯着手中那份邯郸失守的军报,指节攥得发白。 “让太子领兵。”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周勃为副将,即日出征。” 吕雉原本正替他斟药,闻言手腕一颤,她将药递过去,眼中含泪,“陛下,太子年少,从未亲临战阵。” “正因如此,更该历练!”刘邦一口猛喝了苦药,猛地咳嗽几声,胸口剧烈起伏,“玉不琢不成器,他就该这么废物吗?” 吕雉是个刚强坚毅的人,可如今局面,她一把按住刘邦颤抖的手,一边悲泣,然后才道,“陛下虽苦,当为妻子自强。” “陈豨勾结汉中叛逆与匃奴,来势汹汹,非陛下亲征不可,陛下带病,诸将不敢不尽力。” 刘邦在吕雉哭声里吵得头疼,可吕雉决不能退,太子上战场,赢了也是太子,一旦输了,就完了。 刘邦长叹一声,他真是服了。 他这一刻都茫然了,他都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自从当了皇帝,他的白发一日多过一日,谁都要来分食扰他。 他的兄弟背他,反他,他的妻子心中只有权势,与他分庭抗礼,非要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他爱着戚姫,他护不住,他连如意的未来都看不见。 自从当了皇帝,富贵他没想着,经历的背叛,厮杀,夺权,为了皇帝,为了功业,他陷入无休止的权利争伐。可这样战场一遍遍征伐打下来的江山权柄,他连心爱的美人与儿子都护不了。 他这风里来雨里去征战十几年,到底得到了什么? 他到底留住了什么? 他看着哭泣的吕雉,仿佛看到同样的自己,他们都身不由己,他们都被命运控制。高处不胜寒,娥姁,当你站上去了,就再没了退路。 “莫哭了,娥姁,朕去就是。” 他闭上了眼,不可抑制的留下一滴泪来,也罢,他这一生,再赢这一场,就再无敌人了,仗在他这打完,后代就不需要打了。 刘邦被藉孺强撑着上了战车,他撑着病躯,如历史上那样路过淮阴侯府的时候,敲了韩信的门。 问他愿不愿意随他出征。 韩信问他,“为统帅吗?” 刘邦看着他,“不,偏将。” 韩信想了想,梦中的他拒绝了,他想换一个选择,看能不能是不一样的结局。 “好。” 刘邦看着这样的他,露出了欣慰的眼光,仿佛在看一个刚长大的孩子,那些疑忌,又在战场一道散了。 “韩将军,这就是了,不当小将,怎么当大将。” 这一次随军的只有陈平与魏倩了,郦食其死了,张良没了,萧何也眼睛花了,魏倩给他做了老花镜,但他也做不了那样繁重的工作了,于是魏倩一手接了过来。 韩信随军出征,这场战乱不出三月,就平息了,刘邦想去故乡看一眼,大伙都没意见,于是绕道准备启程去沛县。 ——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自斩蛇起义,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扬赤旗于天地,他便与天下英豪一道做了一场名曰逐鹿的美梦。 秦皇征徭役大修宫室,繁刑严诛,赋敛无度,高耸秦皇宫下,宫墙遮天蔽日,是天灾人祸下白骨累累,尸衣不敝体,万万野鬼哭嚎呜咽之声。 十余年暴政苛刑,君王不仁祸及天下,视人如草芥,命如蝼蚁,随陈胜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烽火狼烟四起。 他提着三尺剑一人一骑向天下奔去,大势也向他奔来,身后千军万马奔腾,最初的赤旗也顺着奔涌大势变为如今车舆上的纛。 此时有云如瀑,暖阳自云缝里泄出,熏风拂荡于天地,野鹰长啸于云浪间,芦苇随风而荡,耳侧风声萧萧,王旗烈烈高扬,战马一路嘶鸣阵阵。 他换下厚重战甲,着锦衣狐裘,白玉环佩于腰,伤势见好,人也少几分沉沉暮气,听得藉孺奉迎正值壮年,不觉哑然失笑,眉宇舒展不少。 立国百业待兴,诸王反叛战乱不休,得胜回朝,于长安又日日听着他们争论,萧何边论还边拨算盘,建这修那,恨不得算盘能算出两份国库来,然后再嚷嚷着国无余钱,无一日得清闲。 昔日天下溃溃沸腾,茫茫墋黩,天地离阻,大则有鲸有鲵,小则为枭为獍。他举着三尺剑,攘袂而起,一呼百应,布衣之身先入关中,与诸王分裂山河,宰割天下。 先灭暴秦,再伐暴楚,山川崩竭,几年征伐,在旧国都的废墟之上,山河归一立起了新朝,秦旗折倒,大汉的旗旌高扬宇内。 统一后他未享皇权之威,反被内忧外患,民贫民苦之忧砸在肩,泱泱大国,寸步难行。 天下多事,征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待到黥布败亡,天下已大定,九死一生回转世间,老了总爱回想着过往,叹一声富贵还乡。 沙场点兵声已远,于长安只听得人心诡谲,山河尚新,王却老矣,不如归去。 车马停于沛县,父老乡亲跪地奉迎,熟悉老面孔里添了不少子弟,起身后他们仰首看来,眼里且喜且畏。 他再回故居,土屋已荒败,这个他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无人打理,破旧不堪,他伸手摘了院里枣树上结的果,一口咬下,又苦又涩,靠在梁柱旁,吐出枣核,他抬头望四方庭院上,云如瀑散,大风起兮。 待到开宴之时,乡亲簇拥他于主位,放眼望去,他们举着杯眼里神采奕奕,眼里光仿佛有浪潮奔涌,仿佛视若神明,他亦再举樽酒一饮而尽,击筑而狂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已是深夜酒酣之时,篝火高燃,于歌功之时,众人举杯向他敬来,一如称帝之时,魏倩萧何领着众臣举樽相敬,诸臣颂着天子功绩,四野欢乐之声。 那是最为得意之时,仿佛天地众神在汉旗下都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至此四海皆顺。 沛县少幼皆和习之,听着他们遍遍唱和,他于烈烈大风下,拔剑起势而舞,剑风凛冽,无人和之,尚有匃奴未平,却又大限将至,何其不甘。 醉酒狂歌之时,又忆一道反秦故人与兄弟,甘愿替身赴死的乡人,还有那一根筋的大将,鬓发已白,死日将至。 不禁慷慨伤怀,泣数行下,游子悲故乡,江山如斯大,茫然回顾,不知有谁可依。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望着兄弟乡亲带着野心的眼,将士谋臣的信奉,这一场与天下诸王逐鹿的美梦,经了烽火战乱,他成了赢家,王侯将相,帐下人无不尽得所欲,他们举着樽向他远敬,向权力举敬。 在沛县宴饮意兴阑珊之时,不顾一众劝阻声,在他们引路下,他在故里土房老榻上酣然大睡,梦里天下沸腾,兵荒马乱,尘飞河朔,雾塞荆沔。 慢慢一切都消失了,天地也静得无风无浪,朱门皆倒,他在沛县把玩着竹冠,挣扎于死生疾苦的百姓却向他行来,他们捧上了金玉冠,诸侯又为他换上十二旒,于万众簇拥下登高台,他们拜伏,天地有回音,山呼万岁。 汉有千秋。 大汉七年,夏。 高皇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刘盈继位,授权柄托孤于魏相国。 第104章 托孤大臣魏相,君臣莫相负…… 诸侯王都纷纷赶来,刘邦班师回朝时,大封诸子为王,刘恒过于透明,他得到的最边远的代地,最先到的是齐王刘肥。 作为高祖的庶长子,他虽然无缘帝位,却得到了最富庶的封地。刘肥身材肥胖,面容憨厚,一下车就哭得不能自已,被两个侍从搀扶着才勉强行走。 “父皇啊!儿臣来迟了!”刘肥跪在宫门前嚎啕大哭,声音震得树上的鸟都飞走了。 太后的心腹,新晋宠臣,审 食其出去相迎,“齐王节哀,陛下和太后正在殿内等候。” 刘肥抹着眼泪站起来,“父皇,父皇走时可还安详?” “先帝是在睡梦中去的,没有痛苦。” 刘肥又大哭了起来。 刘邦一走,太后可不是慈母,今后命运何其飘摇。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未央宫就已经忙碌起来。宫人们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为即将举行的葬礼做最后准备。 灵堂内,刘邦的灵柩已经合上,覆盖着绣有日月星辰的锦缎。刘盈身着孝服,跪在灵前,面容憔悴。吕后站在他旁边,一身素缟,神情肃穆。 诸侯王们陆续到来。刘肥眼睛红肿,显然又哭了一夜。刘长刘恢刘友刘建,包括刘濞旁系的诸侯王皆来了。 刘如意没有来,因为刘邦下旨,刘如意封赵王,此生不许入长安。 “吉时已到——”礼官高声宣布。 七十二名壮汉抬起灵柩,缓缓向殿外移动。送葬队伍绵延数里,最前面是手持白幡的仪仗队,接着是灵柩,然后是刘盈和吕后,再后面是诸侯王和文武百官。 长安街道两旁跪满了百姓,许多人痛哭流涕。高祖皇帝虽然出身微末,但在民间声望极高,尤其是在他减轻赋税、与民休息的政策下,百姓生活比秦朝时好了许多。 魏倩一身缟素于百官首位,百感交集,刘邦拒绝了医士治疗,他觉得太累了。 不如归去。 在人间这个苦海里浮沉没意思,可如果对于皇帝来说,这人间如苦海,对于平民又意味着什么。 魏倩不想去细想,她成了托孤重臣,如果吕后十几年后也走了,只能将幼帝也托付于她,她会放权让一个年长的代王来当皇帝吗? 她觉得自己很陌生,但扪心自问,她真的肯放权吗? 她真的做的到吗? 当她拥有握着帝国绝对的决策权的时候,她可以将这帝国完全按她想法改造的时候。 对方是个明君又如何,她不也是吗? 罢了,想未来事没有意义。 当下的她并不能为未来的她做决定。 二十七日之后,守孝守得清瘦的刘盈正式登基为新帝。 韩信立于武将之首,她立于文臣之首,萧何已退休在家,刘邦一去,他的精神越发不好了。 左相由曹参担任,接过萧何的担子。但萧规曹随,这人躺得比咸鱼还咸鱼。 她成了真正的首相话事人,而她才二十八岁,她几乎可以与吕后分庭抗礼,因为刘邦将虎符一半给了吕后,一半给了她。 魏倩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遇事往府里一退,为她挡事的萧何退下来了。 风浪里只能她自己去抗了。 魏倩在魏府,怔怔的看着虎符,她以前没有得到过,所以不以为然。 当她握住虎符时,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说,以她的名望,加上兵权,只要她自己不犯傻轻信别人。 谁也动不了她,她有了霍光那样的权力。 以前是贤相打工人,如今是权相。 她一直想着如何做新老板的臣子,可是先帝将符印给她,她成为了半个老板。 魏倩到现在头脑依旧一片空白,一山不容二虎,刘邦这是搞事啊。 她那个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应下了。 魏倩现在头脑风暴。 让她退,那肯定不行,那不等于她接了枪又主动扔了枪。 这个行为叫什么,这个行为叫找死。 不就是从吕后的臣子变为吕后的政敌,那咋了,大不了她学霍光前期,权一点不撒手,礼一点不僭越。 反正她有兵,她怕个鬼,她还比吕后年轻,只要自己不想死,谁也杀不了她。 嘤,她还是好怕。 她又想起彭越的下场了,靠。 她的这个虎符,与韩信那拿不稳的样子不一样,韩信拿虎符的时候,刘邦活着,天下是刘邦的,韩信在他的平台打工,当高级打工人,他给手下待遇都很好,是个厚道的老板。 他想让韩信当高级领导,韩信就是,他不想了,他可以夺权,没人会说什么,因为江山是他的。 可魏倩拿虎符的时候,是受他遗命,吕雉与她一样,也是接收的遗产。 吕后是夺不了她手里的兵权的,除非她自己犯傻。 宣帝那么恨霍家,霍光在的时侯他动都不敢动,连查都不敢让人查。 是为什么?因为霍光有兵权啊,霍光的兵权比他的权利来的正统,是武帝的遗命。 所以当刘邦给她虎符的时候,她的本能比脑子快,就跟过年小孩收红包一样,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连口袋已经拉开了。 她现在就好像,刘备死后的诸葛亮,她甚至可以独揽大权。 但吕后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这么干不是找死吗? 刘邦也是最后一场豪赌,他与诸侯王杀白马为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然后在最后的时间,私召她,给了她虎符,对她说希望她能守汉室天下。 然后召群臣,她就成了托孤大臣。 刘盈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被托孤给二十八岁的她,刘盈,被父亲嫌弃到死的太子的一生。 魏倩的记忆又回到三个月前,正是春时。 未央宫殿内却炭火熊熊,刘邦躺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狐裘,却仍止不住地发抖。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开国皇帝,如今只剩下一把枯骨,连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他不想治,也不想喝药,苟延残喘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浩浩荡荡的去了。 他这一生,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够本了。 刘邦的声音嘶哑,“魏相,来了吗?” “魏相已在殿外候着。”藉孺回应他 “宣。” 帷帐被轻轻掀起,身着朝服的魏倩缓步而入。清丽无双,眉目如画,腰间佩一枚青玉,她在距龙榻十步处站定,深深一揖。 “臣魏倩,拜见陛下。” 刘邦艰难地撑起身子,藉孺连忙上前搀扶。 “魏相,近前说话。” 魏倩跪坐在榻前的蒲团上,她的目光落在刘邦枯瘦的面容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沛公,如今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身上病能医,心病难医。 “陛下保重龙体。”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她这几年参加太多葬礼了,她已经不想再承受生离死别。 刘邦笑了笑,“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相托。” 他示意侍从退下,殿内只剩君臣二人。炭火噼啪作响,映得刘邦的脸色时明时暗。 “魏相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情景吗?”刘邦突然问道。 魏倩微微一怔,“臣记得,那时臣看陛下是贵人相,邀陛下入府。” “那时你才多大?十五?十六?” “十五。” 刘邦的目光变得悠远,“十五就有那般能耐与心胸。” “魏相,自朕打天下来,功高莫过于你。甚至去巴蜀,你的锦囊都是大功。” 泪水在她眼眶打滚,她低头,一滴泪落在手背上,“臣有幸追随陛下,开创大汉基业。” 刘邦从枕边取出一个匣盒,推到她面前,“魏相,打开它。” 魏倩仿佛知道了什么,她的手有点抖,打开木匣子,里面装的,是半符虎符。 她手抖着关上,猛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刘邦,“陛下,这——臣不能受。” “这半枚虎符,可调北军与五校。”刘邦将虎符放在魏倩手中,“另半枚,朕会交给皇后,今后你不仅是丞相,也是汉的大将军。” 他顿了顿,看这个眼中含泪的女子,“魏大将军。” 魏倩被这一声大将军给惊在当场,握着虎符,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了。 这不仅是兵权,更是一个帝王对臣子最高的信任。 “陛下,”她的声音微微发抖,“臣何德何能?” 刘邦摇摇头,“朕这些老兄弟,萧何年迈,张良淡泊,他们都没几年好活了,朕不强人所难。韩信,不可全信。”他苦笑一声,“唯有你,朕 放心。” 刘邦松开手,靠在龙榻上喘息,他的目光越过魏倩,望向殿外的天空。 “当年朕封你为王,你拒而不受。朕增你食邑,你也不要,这一次,就收了吧。” 魏倩泪再也抑制不住,她想起这十几年来,从沛县到长安,从女子到位极人臣,虽是她主动去投,但刘邦对她,何尝不是有知遇之恩。 “魏相,君臣莫相负。” 他这一场豪赌,赌魏倩那颗赤子之心。 “陛下,”她哽咽难言,她握着虎符,再次叩首,“臣以性命起誓,必不负陛下所托!为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辛苦了,魏相,朕让戚夫人与如意去赵地,此生不能踏入长安,若是可以,若戚姫没犯蠢做出什么谋反的事,就护一护她吧,她是愚笨的人,护不住自己。” “臣尽力。” 刘邦没忍住笑了笑,“魏相,咳咳咳咳!”他猛咳难止,魏倩忙给他一杯水,平息下来才道,“你连个骗人的话都不愿意哄朕了吗?” “臣不能保证臣做不到的事情。” 戚夫人能不能活,在于戚夫人,在于吕后,不在她。 “回去吧,三日后,朕会召群臣宣告此事。” “诺。”魏倩缓缓退下,在殿门口回望龙榻上的帝王,便走了,握着虎符走出宫门。 第105章 是,首相魏大将军安远侯…… 刘邦死前将虎符给了魏倩一半,吕后对此事到现在都心气难平。那个死鬼居然在最后的时候,还要摆她一道。 他怎么不将江山也给魏倩算了,真是岂有此理! 没有人会面对即将到手的遗产,眼睁睁看那快死的人将遗产分一半给另外一人,而不愤怒的。 但吕后并不是历史上那个在项羽那吃了三年苦头的吕后,她偏激的爱权,但她并不是偏执到变态那种。 政治家向来会跟据自身所拥有的东西,打出权力的最优解,好歹吕后还有另一半虎符,与太后的名。 不论如何,在名义上,她们还是君臣。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一个朝堂,又没分家,事情还没当最坏的一步,再说,不知道魏倩是何种心思。 新帝登基,诸侯王各回各地,吕后决定设宴,只邀了魏倩。 魏倩接到消息,简直警铃大作,合着刘邦避过了鸿门宴,韩信避过了鸿门宴。 结果到她这了是吧? 这对吗? 她邀盖公与南仲商议,南仲想了想,看向她,“大将军,你得去,” “别,别这么喊,还是喊魏相吧。” 魏倩还是有些不习惯于大将军,在汉时,大将军的地位崇高,位上公,大将军不仅统领军队、征伐平叛,还负责宿卫京师,权力极大。 比如卫青在汉武帝时期以大将军的身份统领大军,屡次击败匈奴,其地位和权力在当时无人能及。 最典型的就是大将军霍光。 可以说,汉的大将军里,韩信是属于比较例外的例外。 她一直以为自己封无可封,结果老板对她说,还有。 但魏倩拒绝被称大将军,在吕后当政的时候,经常当大将军的人都知道,这不安全,没必要。 吕后专杀大将军。 不吉。 南仲顿了顿,自然而然的说道,“魏相,你得去,这是新朝太后第一次邀请你,你若不去,只怕太后疑心难安。” 魏倩懂,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与吕后如今虽为君臣,实为政敌。 就她这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加首相,她就是想放下一切给吕后当臣子,那吕后也会觉得她必要后招。 如果她真心实意,那完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不关同一性别的事,她要是像以前一样只是个文臣,那该当打工人就当打工人,但当打工人手里有30%的股,老板只有35%的股,其他的股在诸侯王手上。 那打工人还能算打工人吗?请叫她二董事长,毕竟大董事长还是比她多了5%。 这5%叫做君臣名份。 就这她要是缺心眼的对太后俯首帖耳,谁会看得起她?上一个这么干的,叫彭越。 猫撒娇叫可爱,老虎撒娇叫堕落。 别说她与吕后只是同一性别,在政治斗争里,父子母子相残比比皆是。 与政客谈感情,那不是自寻死路?他们在玩权力的游戏时,就没有丝毫人情了。 “不瞒先生,我现今不知用何种态度面对太后。” 南仲笑道,“与往常一般足矣,不过如今魏相既然可以带剑入殿,自然行头不能落。” 魏倩明白了,“多亏有先生,明日我带几人去?” 南仲摇摇头,“魏相不必多带,带盖公一人足矣,太后决不会此时对魏相动手,且不说魏相是托孤重臣,就是一出事这虎符一调动,立刻就有人打着清君侧攻进来。太后决不会冒这种险,只要魏相握着虎符,君王无有办法,除非想亡天下。” 啊,对,虎符,怪不得她握上的时候,匣拿都没拿,死死握手上。 因为它值得。 它比那方玉玺更值钱。 刘盈拿那玉玺有什么用,他一个皇帝,调不了一点兵,他不就是个空架子,还不如傀儡。 还是他爹亲自架空他。 他从被嫌弃的太子一生,变成被嫌弃的皇帝一生。 她要是刘盈,不如原地出家,这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魏倩还是决定明天带上盖公,否则她心理没底,由吕后从她的君主,变成她的敌人,这感觉是能让人头皮发麻的。 盛夏的蝉声在檐下嘶鸣,日光灼得青石地面发烫。魏府的书房里,魏倩搁下朱笔,指尖在太后亲笔所书的烫金请柬上轻轻一叩。 “相国,该更衣了。”阿芷捧着冰镇的帕子进来。 魏倩接过帕子按了按眉心,铜镜里映出一张素净的脸,眼下有极淡的青色。 想到这不得不去的宴会,她分外头疼。 “梳寻常髻便好。” 阿离的手很稳,将鸦羽般的长发挽成简素的发髻。铜镜里的女子眉目清朗,不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极淡的胭脂。紫色罗裙展开时,像一汪深潭水。 阿芷为她穿衣系带时欲言又止。 “放心吧,不妨事,赴宴而已。” 她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原本她以为她会成为吕后的臣子,先前多有示好,谨慎小心。 因为吕后并不像刘邦那样放松,吕后是个权欲很重的人,在她手下当臣子,必然要更小心些,但她倒也平衡,因为百官都得战战兢兢,伏低做小。 而今她与吕后分庭抗礼,与昔日她与刘邦那样,当权力在手的时候,有掀桌的底气时,她自然不需要跪得谨慎。 她睡不着的原因还有一些兴奋。 自虎符在手,她的兴奋一直压不下来,怪不得韩信失了虎符如失了魂。 如今的她是,魏大将军安远侯右相倩,霍光的待遇,居然到了她手上。 想了想霍光被老婆搞得结局,嗯,她没有老婆,没有诛三族的风险。 果然,爱情都是影响人拔剑的速度。 魏倩抚平袖口暗绣的云纹。吕后临朝,未央宫的青砖会浸多少血不重要,总之不会有她的。 “备轿吧。”虎符暂时搁府上,她带着盖公,去赴这一场宴。 蝉声愈噪,轿帘落下时,她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紫色衣袂垂落如静水深流,太后要试探的,无非是她如今可不可拿捏。 她又不是软杮子,干嘛要被人捏。 —— 另一边的萧何快被韩信烦死了,天可怜见,他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忙活了一辈子,刚刚退下来。 就不能让他消停消停,过两年安生日子吗? “淮阴侯,你说东说西的,到底想干嘛?” 韩信气得涨红了脸,他越想越想不通,“汉的大将军不是我吗?” “你是上一任,你先前不是封楚王,后来被贬了,变为淮阴侯了?” “可我一直坐首位呀。” “现在也没让你不坐呀。” 韩信气得拍桌,他是这个意思吗?“我都不是大将军我怎么坐?那我是什么?” “韩将军啊,你看武将们,都默认你坐在上面,也没人否定啊。” 韩信觉得萧何这是故意绕话题,“我是说,陛下是不是生前糊涂了?虎符要给不应该给我吗?” 怎么能给别人呢? 萧何都无语了,谁缺心眼敢给你呀?“将军,现在又无战事,你要虎符干啥?” 人都是这样,在不涉及切身利益的情况下,什么感情都是浓烈的,一旦有了绝对的利益冲突,人心就会不平。 这就好像原本自己干得好好的职位,做得非常出色,因为干得太好,招了老板的眼,下台了。 然后上位的还是外行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对他特别了解,他在其他行业做到顶尖,但根本不通自己的这一行。 这不就懵逼了,凭什么呀? 他的虎符啊!!! 他的宝贝啊!!! “虎符怎么能交给一个文人?” 萧何想了想,“那交给周勃你就心甘了?” 周勃哪里比得上他?韩信极为不屑。 “萧丞相,你说魏相,她丞相当得好好的,当大将军,不合适吧?” 而且还是刘邦的遗命,这种东西为什么他没有?难道跟着去打仗的不是他吗? 匈奴在他手上都没有过两个回合。 他要是得了虎符,又没了刘邦,这天下他岂不能横着走吗? 他不服,在刘邦病重的时候,召集群臣后说这件事情,韩信第二天就去刘邦那里闹了一遍,然后刘邦就不许他进宫了。 眼不见为净。 “她丞相当得那么好,想必当大将军也不会差。” “?这差多了好吧,我是了解魏相的,她的兵法,半桶水的将军,都比她好一点。这不纯误人子弟,耽误将士嘛!” 如果魏倩在这里,非得跟他好好理论理论,关他屁事的道理,她又不用去前线,刘邦把该打的仗都打完了,现在匈奴的地方,是统一的铁板,是不能打的地方。 这与汉武帝时期是不同的,当政权稳定的国家,如果另一个国家想对他发动战争,这种叫侵略战争,兵者不详。 人家稳定的好好的,打进去不怕别人咬死你吗? 再说那不毛之地,有什么好打的? 等冒顿死了,过了几十年他们内部乱起来了,汉武朝一打过去,那不就完事了。 为什么非要在别人最强盛的时候硬碰硬,四十万铁骑是开玩笑的吗? 汉初有马吗? 既然不需要打仗,那些小打小闹又没有关系,她为什么要上战场? 真的要打仗,韩信指挥不动,她可以用李信啊! 她只需要握住兵权就好了,甚至都不必使用它,因为上位者绝对不敢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就算要真争斗,也是笑脸相迎的,中美天天互相国内吐槽对方,但是见面的时候,外交最多不都是,阴阳怪气,难道会指着对方鼻子骂吗? 会兵革相见,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换作政治斗争也是一样的,当两人旗鼓相当,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是亲热的。 李斯需要谨慎,是因为李斯没有兵权,所以不管李斯是对大秦有什么样的功劳,上位者脑子不正常,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她有。 这就是兵权的作用。 韩信写他的兵书去吧,哼,虎符明明是她的大宝贝。 想抢?门都没有! 第106章 鸿门宴凭刘盈想得美吗?…… 长乐宫的漏滴到酉时三刻,吕后一袭玄色衣裳,在烛火下闭目养神。 “魏相国到——” 殿门处传来宦官的唱报声,吕后也从内室走到外殿,她站在阶上,多年执掌权柄,她的面容自带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魏倩听着宦官的唱报声,有种诡异感,想不到她在吕后朝,硬是有了董卓的感觉,呸,曹操的感觉。 魏倩压下心里的敬畏与恐慌,她走入殿中,面色沉静的与吕后眼眸对上,四目相对,她不慌不乱,然后才拱手一礼,作臣子揖,“臣魏倩,见过太后。” 殿中央的女子一身紫色丝绸衣裙,清丽不可方物,躬身时腰间玉珂轻响。吕后看着这样的魏倩,若是以往,她依然会用欣赏的眼光看她,可今时不同往日。 魏倩剑履上殿,腰间所佩,正是先帝赐下的尚方斩马剑。 他们无缘于君臣,又有缘于君臣,吕后唇角已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魏卿平身。来人,看座。” 她不唤她魏相,也不唤她大将军。 魏倩也不介意,就坐于席位上,她身后跟着盖公。 案几上早已摆开八珍玉食,最当中是一道莼羹鲈脍,雪白的鱼片薄如蝉翼,浸在清透的汤汁里。吕后执起箸,状似随意道,“听闻魏卿喜欢这道菜,孤特意让尚膳监寻了八珍阁厨子学了一手。” 八珍阁是她与曹参共开的酒楼,生意很是火爆,如今赚十万钱就得入商藉,商藉是不能从政与穿丝绸的。魏倩执箸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当做听不懂。“谢太后垂念。” 说着却夹起一片鲈鱼,味道还不错,这年头下毒不会下在菜里,因为会变色,会有刺鼻的浓味。其实酒也是一样的,如果是下毒的酒,是一闻就能闻出来的,能让人死的,在现代一闻,也闻的出来。 更别说古代,武侠小说里无味无色的毒药,是不存在的。 不然鸿门宴为什么都是埋伏刀斧手?直接下毒就可以了。 所以她并不害怕,吕后会下毒。 吕后见她一改平日里对她奉承讨好的模样,目色微冷,但转眼又掩去,眼中一片亲切,笑着说,仿佛与她君臣深情厚谊。 “魏卿,陛下已二十有一,先帝病榻时有些糊涂,竟让还未而立的魏卿管束已立冠的新帝,其中有些误会。” 魏倩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这不就来了吗? 直接不承认刘邦的遗命,这可不是太后不认就不认的,除非刘盈能君临天下,干出一番丰功伟绩,联合群臣,逼她还政。 不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想让她递还虎符,还政新帝吗? 凭什么?凭刘盈想得美吗? 别说只是太后要求,就是刘盈亲口跟她说,他要亲政,魏倩也只会让他去洗脑子,想啥呢,孩子。 “太后误会了,先帝对臣说,太子仁弱,不可托以大事,朝堂军国大事,皆由太后与臣共同主张。昔日起兵之时,先帝不以臣女子之身,咨臣以当世之事,臣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只得深追先帝遗诏,纵是陛下,臣也恕难从之。” 魏倩张口就是出师表,情深意切,发自肺腑,陛下是什么,她只认先帝。 吕后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合着魏倩以前的淡泊权名,都是假的,这不就原形毕露了,狼子野心,偏偏扯着忠义的大旗,让人反驳不了半分。 “魏卿,忠义之臣。”她忽然轻笑,“孤的朝堂有魏相,幸甚。” “臣亦幸甚。”魏倩左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剑柄,尚方斩马剑,若宗室犯罪,可斩皇亲。 这剑给了她力量,她并不惧怕吕后的眼神,她这全副武装的牌能打输,她自己去自尽,用不着别人。 殿内丝竹声起,舞姫们翩翩而入,舒展双臂,如一朵朵夜莲缓缓绽放。她们的舞姿轻盈似云,柔美似水。 吕后向她敬来,魏倩也端起酒杯,借大袖遮盖,将杯中酒倒入袖上特意流的蓄水层,不然她大夏天的,穿大袍做甚。 酒中没有毒药,有迷药也不行啊。 吕后其实也只是试探,看魏倩如今的心思如何,她也没想着能三言两语收回兵权,魏倩如果是这样的傻子,刘邦也不会托付于她。 她原以为,至少她能从口头上占到便宜,让魏倩 失了公理大义,结果人家反将她一军,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真是岂有此理。 吕后饮尽一杯酒,与她君臣尽欢。 一曲尽了,吕后拍了两下掌,进来十几个美男子,美的各有千秋。魏倩听到吕后对她说,“魏卿正值当年,枕边岂能无人,这些都是孤为魏卿特意挑选出来的,魏卿尽可挑喜欢的带走。” 6。 但魏倩不接茬,她在危险期张不疑带套都不行,更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有着重重风险的人。 相比权力,她并没有那么好色。 “臣府中人可难搞,管得甚严,太后美意,臣心领,臣不能受之。” 她可太喜欢这样凡事能专断,不用考虑其他人脸色的日子了,吕后再生气又能如何?她就是万事不接茬。 “况且如今百废待兴,臣唯恐不能尽全力,怎能耽于享乐。” 这美男还是太后你自个享用吧。 吕后挥手让他们退去。 —— 魏倩回到魏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背上已经微微汗湿。府中灯火通明,几名心腹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南仲他们看她回来,立刻迎上前,“魏相,可还顺利?” 魏倩点点头,“先生所料不错,太后此次设宴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 她自认礼节到位,要是这不行就是上面的挑刺,爱咋咋地,她又不惯着。 但话虽如此,太后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仍让她如芒在背。 书房内,烛火摇曳,南仲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魏倩接过,感受着温度透过瓷壁传到指尖。 “太后问了什么?” 魏倩轻啜一口茶,回忆起宴席上的情景,“她一张口就说先帝病榻糊涂,否认一切,欲收我托孤权柄,痴人说梦。” 南仲与陆亮臣交换了个眼神。“想必这是试探之言,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只是想釜底抽薪试探一下能越过底线到哪一步。” 魏倩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将殿中所言与他们重复了一遍。 南仲连连称赞,“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魏相这话说得非常好,必留芳千古。” 他们说完哈哈大笑,“想必太后也得咬牙夸魏相一句忠义之士。” “她还真夸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这权力是先帝亲自托付于我的,到了我手,谁也动不得。” “说得不错,魏相不能退,一步退,步步退,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咱们礼节不出错,谁也挑不出一个不是来。” 南仲非常赞同她的作为,如今只能熬,他们奈何不了太后,太后也奈何不了魏相,只是苦了朝臣而已。 夹在两方中间受苦受难,可能还要被炮灰一下,还好当时他来了丞相府。 他就知道魏相大有可为。 “先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南仲笑了笑,“以不变应万变,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如今沉不住气的,应当是太后,如果朝政一成不变,新帝柔弱都能稳下来,她必是不甘心退居后宫的。魏相若一副无为而治的模样,不出一月,太后必出新政,太后一出,咱们就跟着出,总之,不能先手出牌,我们稳操胜券。” 魏倩觉得很有道理,“先生所言极是,反正我还年少,我急什么?太后必是要搞事的,等着便是。” —— 另一边宴席散了吕后砸了一地茶盏,审其食躲开了进来。“太后这是怎么了?” 吕后将世事说与他听,审其食是个心细的人,于是宽慰道,“太后莫急,魏相她拿着兵符也造不了反,如今诸侯王对朝庭虎视眈眈,他们做梦都想朝庭内乱起来,太后怎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朝堂再如何,也是您的天下,功臣们人心向刘。魏相原本就大功于国,纵使没有兵权,咱们也动不了她,太后何必耿耿于怀,她今日并无僭越之处。又何必与魏相厮咬呢?将她逼急了,对我们并没有好处,朝堂功臣们哪个不想做渔翁呢?” 吕后被他这么一说也回过味来了,魏倩危险是危险了点,但她鱼死网破,也只能做到与她同死,那岂不让功臣们与诸侯王天上掉馅饼,笑掉大牙? 要知道,她与魏倩分庭抗礼不假,但功臣们加在一起们份量也是很重的,重到她可以动诸侯王,却难动这些功臣们。 “你提醒我了,魏倩一非汉室宗亲,二非武将帅才,她看似兵权在握,但如果她谋反,哪怕没有孤。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诸侯王与功臣们,也能将她碎了。” 吕后虽然依旧心气不平,但好歹没走入牛角尖,她与魏倩两头猛虎真斗起来,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但让魏倩就此起飞她也不甘,走一步看不步吧,都是那老狗的错,他那半枚虎符若是给盈儿,她现在哪用得着与魏倩相斗。 那时魏倩她敢大声说话吗? 吕后让宫婢收拾残渣,她是真恨刘盈没用,但凡他能立起来,何必她事事为他操心,生怕别人夺了他的江山? 这才刚开始,她的帘子还没到龙椅后,她与魏倩不一样,若想日后正式步入朝堂,得有政绩才行,否则她才是那个‘得位不正’的人。 第107章 欺君皇帝有说话的权利吗?…… 辰时的钟鼓响过三遍,未央宫前殿的青砖地上还凝着晨露。 新帝刘盈扶着玉几的手微微发颤,十二旒冕冠下的视线,正与丹墀下的那道身影无声交锋。 “陛下。” 魏倩执笏出列,“楚地饥荒,臣已令开敖仓放粮。” 年轻的天子突然攥紧了案角。案角的毛刺扎进掌心,这点刺痛却让他清醒—— 这已是本月第三道先斩后奏的诏令,先帝驾崩不过百日,盖着太后印玺,盖着丞相印玺的奉诏行事,俨然成了未央宫真正的钧旨。 “魏相。” 刘盈刻意放缓语速,却掩不住嗓音里的怒气,“朕记得敖仓存粮该用于边关——” “陛下圣明。” 魏倩不待说完便躬身打断,朝服纹丝不动,“然《汉律》有载:灾荒之年,郡守可先赈后奏。” 什么意思,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出来办点正事刘盈想干嘛? 欺软怕硬? 殿中骤然死寂,位列九卿的老臣们纷纷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刘盈感到一阵眩晕,怎么,他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了吗?平日里太后里里外外做主的时候,魏相不是退居一旁吗? 怎么?他当太子时不敢说一句话,他当皇帝也不能说一句话是吗? “既如此——” 天子突然起身,十二旒玉珠哗啦作响,“传诏:朕要亲赴楚地巡视灾情!” 满朝骇然,魏倩的笏板都出现了倾斜,但她很快稳住手腕。“陛下,高祖制诏:天子无故出京,丞相当谏。” “那就请丞相同行。” 刘盈解下腰间玉佩重重按在案上,和田玉撞击檀木的声响惊得侍中们膝盖发软。 魏倩就这么在殿下冷眼看着刘盈,她怎么不知道刘盈还有精神病,这么发? 合着光恶心她是吧? 刘盈是看她平日里太好说话了吗? “传太医,看看陛下可是魇着了没醒过神来!” 这个时候吕后还没有垂帘听政,也就是说吕后的政令,是要经过皇帝的手,才能向外发出。 吕后这个月否了刘盈的决策政令,发了自己的,她觉得刘盈的操作实在太天真,那个脑瓜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所以她否得很快。 吕后是他的亲娘,吕后能那么做,可刘盈对她发疯,她就被动了。 靠,这还不如吕后垂帘听政,起码上面是个听得懂人话的人。 她真的是想当个守礼的丞相,皇帝这么逼她,是想做甚?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霍光当了权臣要一改以前的谨慎,变得大包大揽,不容许质疑。 这一个月魏倩可以说过得憋屈之极,所有人都给她下绊子,她算是知道,刘邦刚称帝之时,他在上面说话,下面人在玩杂耍是什么心情了。 这与她以为的,兵权到手了,权力更任性不同,她得到的,是那些开国之后,甚至没有地方混功绩的功臣们的嫉妒。 他们成了诸侯,却还是小市民的心理,刘邦去世后,他们仗着自己的辈份高了起来,更加肆无忌惮,然后还捧着刘盈,来恶心她与太后。 他们觉得,凭什么朝堂之上,是两个女流之辈做主,而他们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搞得吕后这个月一点都没有针对她,因为她们都被这些人恶心的不行。 而魏倩本来就事忙,萧何一退,那些杂事什么的都挤过来了,曹参萧规曹随是躺得很平,半点多的都不干。 就苦了她的丞相府众人,她都已经搬到丞相府后院去住了,因为诸事繁杂,她必须亲自坐镇。 她这时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好日子,有刘邦镇着,有萧何撑着,她逍遥快活得不行,现在谁都想来踩一脚。 那些功臣们大字不识一个,天天做梦,当年刘邦在位的时候,他们闹,刘邦纵着他们,只言语上训斥一二。 如今她掌事,这些人脑子不行,想法还挺多,而魏倩整整忍了他们一个月,就坐那闭目养神,爱咋咋地。 然后吕后先受不了,魏倩是想干嘛,她好不容易残酷镇压这些人,结果魏倩在朝上摆烂? 功臣们疯狂吹捧刘盈,想要点好处,魏倩是天天在朝堂的,科举上来的新臣都认她。她也不沾什么利,她名下只有大梁,功臣们没法从她那欺什么。 但另一个太后可不是,吕家势力可大着呢,他们想进步,太后就得退,刘盈脑子糊涂耳根子软,还真就信了他们。 那吕后能忍吗? 然后啪啪打脸驳了新帝的二货想法,又连增好几条律令。 刘盈被他亲娘整到下不了台,来找她的麻烦,简直不知所谓。 太医很快被请来,要帮皇帝诊脉,皇帝狠推开他,气得将案上奏折都推了下去。 “魏倩,你要造反吗?!如此欺君!” 魏倩站在中央不动,面上难辨喜怒,“陛下,您如此失控,实不是一国之君所为。先帝有遗诏,陛下不足于谋事,臣原先是不信,如今才知先帝之英明,眼光之高绝。” “臣乃一国之相,天下大事小事皆于案前,臣乃大将军,天下军情,兵马粮草须臣指挥。陛下胡闹也就罢了,还要拉着臣一起,怎么,这天下,陛下不要了吗!” 魏倩只差说他不配为君了,刘盈的脸色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扣住御案边缘,指节都泛了青。殿中侍从早已跪伏在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好好得很!”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几分凄厉,“朕这个皇帝,倒要听丞相训诫了?” 魏倩不避不让,直视天子,“非是训诫,乃是劝谏。陛下可知,方才推落的奏折中,有北境八百里加急?匈奴左贤王部抢掠雁门,千余边民沦为俘虏。”她弯腰拾起一份沾了茶渍的竹简,“而这封,是琅琊郡守泣血上奏,夏汛冲毁河堤,一县良田尽成泽国。” 年轻的帝王踉跄后退半步,冠冕上的玉珠簌簌作响。 “陛下要闹,臣本不该拦。”魏倩忽而放缓语气,将奏折轻轻放回案上,“可您摔的不是奏章,是边关将士的性命,是灾民盼着的救济粮。” 魏倩一顶接一顶帽子给他扣上去,庙堂之上,文武两立,史官在侧,刘盈这才知道他亲娘对他有多好。 至少吕后不会这么打他脸。 她句句占理,劳心劳力,他就这样被架住,成了一个荒唐君王,昏君都没他这么昏庸,还要用先帝的话来让他下不了台。 她的从容自若,显得他那么难堪。 可他才是君王! 魏倩只是一个臣子! 安敢如此欺他! 最后刘盈受不了,他没讨得一句好,反倒是一身脏水,只得大声,“退朝——!” 文武从坐位起身,立在魏倩身后,拱手一礼,魏倩一身黑色朝服,剑履从容而退。 魏倩现在有两套,一套丞相的,一套大将军的,她看心情搭配,她的位子在龙椅下位台阶,典型的权臣位子。 吕后在后宫听了这事,也很无语,刘盈为什么觉得他可以在魏倩手上讨到好处? 她对上魏倩都不敢这么嚣张,他以为天下都是他妈得惯着他吗? 魏倩伸大义于天下的时候,他还在他爹那战战兢兢,还想给人扣帽子。 吕后其实很懂刘邦看不上刘盈,奈何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有啥办法?仗着她拿他没办法,她保住了他的太子位,结果这好大儿联合功臣就想逼退她。 其实是功臣以为她与魏倩联合,他们小心思多,怕这怕那,又嫉恨魏倩如今的权柄,所以想让他们掐起来。 吕后会让他们这些人看戏吗? 魏倩看着正经温和,实则脸皮厚心黑着呢,这些功臣现在这么撺掇皇帝,行事越发无忌了起来。 天欲其亡,必使其疯狂。 吕后看着功臣们纷纷站台皇帝,结果对上她一句话不敢多吭,对上魏倩也闭嘴。 合着就拿皇帝当枪使? 这个朝堂,真是让人看不过眼。 —— 魏倩只觉得这些人有病,她不能与这些脑残在一个朝堂混,她会被气死的。 还好六天去一次,多了折寿,朝臣们想在政事上给她下绊子,魏倩没搭理。 下吧,出事她去追责就好。 难道还指望她上门求他们,说你们不要这么样子,当同心协力吗? 笑话,她正需要傻逼撞上来立威,试试她的刀快不快呢。 刘邦与他们有乡亲旧情,她可没有,想找死直说,绕什么圈子。 年轻的丞相跪坐案前,拂过堆积如山的奏折,墨迹未干的诏令尚带潮气,批阅过的的政务纪要已摞了半人高。 柳细君过来拿奏折收拾。“相国,这些您看过我就拿走写表格了。” “这些是今日各地呈上的奏报,杂事已经处理过了,您看一下,可以的话我也拿走录入。” “嗯,辛苦了,这些日子事多。” “相国哪里的话。” 魏倩想了想,如今事还是太多了, “把民间案子那一块让陆亮臣负责,让他按律行事,凡郡县讼案、赋税纠葛,皆按律裁定,不要逾矩。” “诺。” 她发誓,没有人比她更想念萧何,怎么能这样,太难了。 更难的是盖公向她辞行,盖公已经七十了,他说他要回旧地师门,落叶归根。 魏倩有些难受不舍,拉着他的手直掉眼泪,盖公摆了摆手,他离开尘世,去清净活几年了。 对魏倩说天高水长,江湖缘见。说回师门看看,如果有能打的,给她送来。 魏倩还能说什么,只能赠厚礼让他带走,盖公摆摆手,外物多了,累赘。 魏倩那一日看着他一人一马一剑一壶酒的走了,在城门看了好久好久。 总是如此,相聚时越欢乐,离别时就越感伤。 第108章 立威莫非殿陛之下皆禽兽乎?…… 魏倩在放长线 钓大鱼,就看哪个鱼要上钩了。 魏倩站在丞相府的廊下,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卷旧书,面上清丽温和的模样。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月白色的深衣上,衬得她愈发像个儒雅的读书人。 “丞相,陇西侯府的罪证已经全部整理完毕。”班玉低声禀报,递上一叠厚厚的奏报。 魏倩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刘稷强占民田、虐杀佃农的种种恶行。她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还不够。”她温声道,“再查。把他这些年结交的功臣、贿赂的官员、庇护的豪强,全部挖出来。” 班玉有些惊疑,“丞相意思是?” 魏倩合上证据,抬眸望向未央宫的方向,笑意温和,“天欲其亡,必使其狂。这些功臣,仗着从龙之功,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 她都忍了快两月了,再忍她就成了真孙子。 那群人仗着有功,仗着侯爵位,联合起来整她,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陈平都没敢来惹她! 陈平张苍不知道是看出了啥,他两安静如鸡,一声不吭。 在刘邦朝堂上那么活跃显眼的两个人,开始装死。 班玉有些忧虑,这样与功臣们对上,不是把人往太后那边推吗? 魏倩并不怕,这些拖后腿的可赶紧往太后身后扯着吧。 不然太后觉得权位不稳睡不好觉就要找她的麻烦。 让她也睡不好! 魏倩有些感怀地叹了口气,那一片忧国忧民的痛心模样。“本相身为百官之首,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自取灭亡吧?” 班玉懂了,“丞相放心,下官定必办妥。” 她拱手一礼,便朝外走去。 魏倩看着她的背影,人生无常,以前她谨慎,并不把班玉圈入阵营,她觉得她并不需要党羽。 因为她没有想到,最后刘邦给她那么大一个惊喜,手上有了虎符,那就不叫结党营私,这叫代理朝政。 朝上的官员,并不只是皇帝的官员,她得占上比重,不然怎么辅佐朝政。 而且吕后明显在放任她与刘盈斗,她理解,戚夫人在赵地,不在长安,没法用她来刺激吓倒儿子,巴不得她把皇帝整抑郁。 她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当皇后的时候,还有大半的权利,因为刘邦老了精力不够,又赢不了吕后,就随她去了。 结果她当太后了,想做个什么刘盈给她玩绿茶那套,她气得不行,终究是亲儿子,她下不了手。 结果刘盈在后宫跟她闹吃到了甜头,在朝堂也这么发疯想夺权。 魏倩又不是他妈,惯着他了,可以说他这么一折腾下来,最后魏倩一身光风霁月,他昏庸还恶心人。 与他在吕后那尽得仁慈名声,吕后狠毒留名,可谓是彻底教做人。 天底下能惯着他的蠢的,只有亲妈,亲爹都不行,看不过眼。 在政坛上混,政绩比名声重要,更何况刘盈根本没有有政绩的机会。 因为是魏倩摄政,这段时间天下的功过是挂在她名下的,而不是刘盈。 百姓只知道她在管事,史书也记她在摄政,这就好比,霍光,再热门一点,好比诸葛亮,不可能把诸葛亮大治蜀地的功劳加到阿斗身上。 她在刘邦朝是贤相,功劳是记在刘邦下,老板分大头,她分小头。 比如天渠阁藏书阁那样,她是个干活的人,原本她以为她在吕后朝也会这样,所以她一直很讲究与新老板和谐共生,经常入宫陪吕后说话。 刘邦看她两这样有些愁,她要是从心的入了吕后门下,吕后简直如虎添翼。 这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安稳啊。 结果直接让她越过吕后,当了老板。 说实话,虽然现在有些累,争斗事多,但这样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上的模式,更得她心。 这就是为什么权臣很难善终,但让他们再选一次,还是想当那个权臣。 因为统治者是天生带有剥削原罪的,皇权不是那么好把握的。干不好,会骂死那个皇帝,干得好那是皇帝应该的,只会嫌干得还不够。 除非是那种圣明天子,比如李世民,或道德标杆,刘恒。 不然没用,百姓不可能去拜皇帝,刘备比起诸葛亮都叫一个香火惨淡。 但权臣不是,他们是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这天下不是他的,但他尽心尽力,救民免受水火,免受乱世之苦,这样是会让百姓与后世感怀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她在现代时放假去开封玩,那里全是宋,全是包公,那可是都城,谁想得起来皇帝是谁,能想起来的皇族都是陈世美。 毕竟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那地现在还是她的大梁,新城已经建好,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看。 魏母写信的语气都很快活,一直在夸现在大梁是人间天堂。 魏倩觉得,也许那地会变得像汴京一样。怎么说也是同一个地方。 她若是没有兵权,其实她很甘心当吕后的丞相,不就是老板难搞一点,她谨慎讨喜一些就好。一国之相的权利,能让她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她已经是权臣,能分庭抗礼,为什么要胆战心惊,卑躬屈膝呢? 霍光都做不到。 更何况她这个俗人。 不过魏倩学乖了,上善如水,柔韧与包容,大义与大理,是她立身根基。 她心理再不爽,面上也是温和的,与人吵闹是无用的,她只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国法不容情。 大家都想当戏精,就当呗,她陪他们唱。 —— 刘盈指尖摩挲着那份染血的奏章,他面上犹豫,似乎非常不忍,一片仁慈。“堂叔祖年逾六旬,不过强占几亩民田,何至于” 未央宫前殿,魏倩的位子本就在天子与朝臣的中间,她起身高高在上扫了功臣们一眼,随着执笏一礼,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陛下,陇西侯刘稷,可不仅仅是几亩民田。一罪强占民田三百顷,致使六十四户流离失所;二罪私设刑狱,拷打佃农致死三人;三罪截留赈灾粮饷,中饱私囊;四罪——” “够了!”樊哙拍案而起,气得满脸虬须颤动,“魏相何必咄咄逼人?老刘随先帝征战,身上二十七处箭伤,难道还抵不过几个贱民的性命?” 周勃也拱手出列,“陛下,陇西侯年迈糊涂,不如削爵罚俸——” 龙椅上的刘盈如坐针毡,手指紧紧攥着袍角,“丞相,念在——” “陛下!”魏倩突然厉声打断,一改平日的温良作风,满朝文武悚然一惊。“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呢?” 她居高临下对上功臣们的视线,他们都老了,也开始变坏了。 “莫非殿陛之下皆是禽兽乎?不知公理大义?当年怎么反秦的,忘了吗!今日若饶刘稷,明日就会有十个、百个功臣效仿!” 她犀利的目光扫过满朝勋贵,“诸公难道也强占过民田?家中也有冤死的奴婢?所以这么与犯罪的陇西侯共情?!”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先帝创业时,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魏倩一字一顿,“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如今九律并不曾改。”她就这么在殿上抽出侍御史捧着的尚方剑,铮的一声插在殿中青砖上。“臣请陛下,依高祖旧制!” 剑身颤动,映出刘盈惨白的脸。 刘盈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丞相想如何处置?” 魏倩一改方才的厉色,缓缓神色,将剑收入鞘中,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不容质疑的话,“按《九律》,当斩!” “且慢!”忽然,太仆出列高呼,“陇西侯虽有罪,但念在其年迈功高,请陛下开恩!” 魏倩要的是立威,抄家杀犯事的,效果有,但并不大。 她要的是告诉这些朝中,与她为敌,下场是什么! 她转头看向太仆,语气依旧温和,“太仆如此为陇西侯求情,想必与他交情匪浅?” 太仆脸色一变,“丞相此言何意?” 魏倩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账本。“巧了,臣这里恰好有一份陇西侯府的账册,上面记录着去岁中秋,太仆曾收受黄金百镒。” 朝堂瞬间哗然! 不是为了太仆收礼,而是因为,魏相认真的?那谁家清白啊?! 太仆面如土色,踉跄后退。“这、这是诬陷!” 魏倩叹了口气,摇头道,“太仆何必惊慌?本相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账目也很与实物对上不是?” 她转向刘盈,恭敬一礼,“陛下,既然太仆与本案有牵连,当一并彻查,让廷尉去太仆府上搜查,若无事,也好还太仆一个清白,不能被陇西侯账本给害了名声。” 她的声音温和有礼,仿佛真的只是在提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满朝文武,却在这夏日的烈阳下,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刘盈的目光在魏倩和太仆之间游移,面色很是为难,殿中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响。 魏倩哪句不是肯定句,这是问他?这明明是通知他! “这——”年轻的皇帝迟疑道,“是否太过兴师动众?太仆毕竟是九卿之一” 魏倩眉眼微垂,语气诚恳,“正因太仆位列九卿,更该以身作则。若真有人借陇西侯之事构陷重臣,岂不寒了百官之心?” 她抬眼看向太仆,唇角带着善意的笑,“太仆以为呢?” 太仆额角渗出冷汗,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半月前,自己府上确实收到过陇西侯送来的一箱“药材” “臣——臣——” 她转向刘盈,“陛下,事已至此,为证太仆清白,臣请即刻搜查。” 太仆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哪是什么查案,分明是魏倩早就布好的局!从陇西侯被参开始,自己就已经是网中之鱼了! 刘盈看着面如死灰的太仆,终于叹了口气,他有说不的权力吗?他说他一个天子就成了同党,他都怀疑魏倩敢拿出一封遗诏来废了他,这废他的遗诏是他爹干得出来的。 “准奏。” 她对着殿下候命的廷尉微微颔首,温声道。“记住,搜查时要轻拿轻放,别碰坏了太仆府上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任何东西。” 当夜,太仆府搜出的不止是黄金百镒,还有私藏的军械、与诸侯王的密信。 次日朝会,魏倩看着空出来的两个朝位——陇西侯与太仆的位置,轻轻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对着满朝噤若寒蝉的功臣们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诸位大人,还有谁要为陇西侯求情吗?” 殿外的蝉鸣都歇了,天地仿佛都静了下来。 第109章 讲理我又不是僭越之臣 殿中静得可怕。 现御史大夫张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处新换的官服领口似乎突然变得格外紧勒。他偷眼瞥向魏倩—— 嗯,相国依旧看着如此和善,不过是两家抄家顺带秋后问斩罢了。 不慌。 他还能苟,他不说话,反正他没犯法。 这倒是真的,由于张苍的荒唐一直被人不爽,所以他反而是清清白白的,毕竟只有他彻底活在阳光下。 魏倩听说他府上又多了几个美妇。 啧。 堂堂三公之一,竟成了共鸭。 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在死寂的大殿里竟如雷鸣般刺耳。几个站在后排的郎官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消失在朱漆圆柱的阴影里。 舞阳侯樊哙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位曾对上刘邦该打打该怼怼的猛将,此刻却觉得喉头发紧。 毕竟刘邦对他们有旧情,什么脾气都摆在明面上,魏倩可不是,瞧着好欺负的样子,但一对上太吓人。 他想起最开始是他去驳的。 “樊将军似乎有话要说?” 魏倩声音传来,樊哙浑身一颤,连忙拱手一礼,“老臣只是觉得——”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央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嗓门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非常从心。“丞相,真是明察秋毫。” “是么?”魏倩想了想,与樊哙道,“我记得,将军与陇西侯私交甚笃?” 樊哙忙起身跪于殿下,“陛下明鉴,那仅仅是臣与陇西侯早年是战友,一起打仗相熟。” “将军何必惊慌。”魏倩走下一阶缓步上前,亲手扶起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将,“我也是无心之言罢了。” 殿角,掌管宗正事务的刘贾死死攥着笏板,指节发白。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昨日刚刚退还了强占的民宅—— 年轻的郎官们交换着眼色,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看似温婉的魏相,根本是头披着人皮的猛虎! 怎么现在女人都这么狠——!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魏倩环视朝堂,“那陇西侯一案,就按律处置了。” 没有人说话。 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不可闻。 魏倩终于在朝堂舒心了起来,没有人去触她的霉头。 这一刻,她就理解了,为什么吕后非要把彭越剁了。 小人畏威而不畏德,魏倩虽然也不懂为何总有人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想起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但他们喜欢这么玩,魏倩觉得也不是不行。 开心就好。 朝臣们并不开心,他们是懂了,皇帝根本就不是对手,如果让皇帝一直跟魏倩对上,那他们还玩个锤子。 这战斗力根本就不对等。 于是他们下了朝直接找吕后去哭,那叫一个深情并茂,仿佛先前得寸进尺的并不是他们,吕后看他们的样子,也觉得可笑,但是来了就是朋友。 吕雉斜倚在凤榻上,闭目养神听着他们的控诉。殿中跪着的几个老臣哭得涕泗横流,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太后明鉴啊!”周勃以头抢地,“魏相这般酷烈手段,恐伤陛下仁德之名——” “哦?周勃,”吕雉睁开眼睛瞧他,染着蔻丹的指甲鲜红如血,“孤记得上月,是你说陛下已长,太后干政有碍帝王威仪?” 周勃的哭声戛然而止。 珠帘晃动,吕雉慢悠悠踱到窗前,透过雕花棂,看着殿外有叶飘零,已是入秋。 “现在知道找孤主持公道了?” 满殿死寂。 虽然事实如此,但说出来就很打脸了,原先他们跟魏倩只是同事关系,他们也觉得魏倩好说话。 这整个天下,谁不知道魏相宽仁温和讲理? 就是太讲理了,他们有些受不住。 魏倩一跃成权臣,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两天这一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明明白白就是拿他们开刀立威呢。 还那么大义凛然。 功臣们磨牙。 吕后再怎么狠,也不会对他们下手,一起打天下的老臣,怎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么大的年岁,还得被处死。 魏相不为人子,简直非人哉。 但他们并不敢对上,还是那句话,谁的枪杆子硬,谁说话就有理。 我今天不打你,不是我不能打你,只是我不想。 谁敢对上去给新任掌权人立威啊?! 这么多年,谁的家经得住查啊?如果犯法就要依法处置,功臣们还有活人吗? 不就是欺负功臣们都老了吗? 来一场权力的洗牌。 他们今天才知道科举的威力,因为有了科举,他们甚至没有反抗之力。 毕竟他们要是连合起来不干活,魏倩就敢让他们原地退休,告老领养老钱,给考上了,还在等待官职的人腾位置。 先帝糊涂啊,把江山交给了豺狼。 魏倩回府就被人告知淮阴侯来了。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韩信躲着她很久了。 “淮阴侯啊,有事吗?” 韩信咳了咳,“魏相,我听说你正找人领兵攻打匃奴?” 谁找了?魏倩一脸黑线的看着他,找谁也不可能找他呀,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她的兵还收得回来吗? “是这样,杀鸡焉用牛刀,匃奴劫掠边境,我让人送去了守城利器,下次让他们有来无回,淮阴侯莫要多想。” 这人上回上了战场之后,人又开始活跃起来犯傻了。 “魏相,不给他们一个狠的 教训,他们还敢来犯呀!” 魏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茶盏遮住她抽搐的嘴角,“韩卿,去年征战后,是不是还借走了府库的一百张强弩?” 韩信正激昂比划的手势突然僵在半空。 但凡换了别人,搜出兵甲兵器,这不得谋反罪论? 她不能让韩信入她的阵营,她还想好好活着,她又不走战功那一套。 她拍了拍他的肩,“韩卿,那强弩记得还回来,我就不追究你责任了,毕竟谁都有忘了的时候。” 韩信气得甩袖而走。 魏倩不理,耍什么脾气呢?消停点,打什么仗啊打仗,休养生息。 现在都是和平发展的时候,诸侯王们都想尽办法给福利来多点人,不然全被大汉那边吸走了。 还想来骗她的虎符,做梦呢。 待人走后,她去找人开小会,她拍了拍柳细君的肩,让她也来。 然后在书房开会,南仲,陆亮臣,柳细君,他们四个人坐一张桌上。 柳细君很兴奋,她这是正式成为谋臣了吗? 南仲对今天朝堂的事,觉得功臣们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意思的小皇帝没有还手之力,必定搬救兵。 “他们定会找上太后,让太后来朝堂做主,也许下一次,相国就要对上太后了。” 吕后按历史是刘盈去世后,她抚幼主登基,垂帘听政,从暗处走到了明处。 这一次这么快的吗? 她都心疼皇帝,还在帝位上挣扎什么?不如去后宫摆烂。 功臣们都放弃他了。 大汉的皇帝可不好做,几乎每一个皇帝上位的时候,都外戚权臣当道。 刘盈在功臣扶持下都过不了亲妈那关,还指望别人让着他吗? 没那个能力,就不要瞎掺和。 上面的位子,从古至今都不好坐,越到后面越难,因为帝王心术到最后,都是大臣们在学。 所以每隔一个朝代,皇权就要加强一波,为了防止自己死后,权力到子孙身上就大权旁落。 魏倩是臣子,她希望刘邦统一,却又不太希望他加强君权。 人都是自私的,她在巩固皇权上,没有提过一丝意见,当年周勃在殿下吹锁呐,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她的君臣观念并不强,她幸好是来到汉初,如果在其他的封建帝王下,她这性格估计得抑郁。 不论从商还是从政。 她听着南仲的话既头疼又兴奋,头疼是吕后可不是刘盈那个傻的,兴奋在大汉开国的朝堂上,最高权力斗争,领袖都是女子。 这多么难绷,又想想就开心的事。 “无妨,我又不是僭越之臣。” 她多三讲四德啊。 “不过新帝登基,明年当开恩科,今年就得上秋闱,这关头不要生事,临时考试的消息放出去,让报社下期只登这一个消息,勿必天下皆知,让学子们自愿报名。” “诺。” 魏倩这两个月在长安憋了两个月气,这半月才克制的发疯出来,她需要回家休息休息,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如果刘盈知道她这想法,定会过来理论,到底谁才是憋气那个! 他当了皇帝,却比太子时还憋屈,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憋屈的天子吗?大权旁落的原因是他亲爹生怕他掌权! 魏倩觉得上一任老板可太英明了,不然这朝上看新老板骚操作又无能为力,那可太憋屈了,她估计直接把自己代入胡亥朝的李斯,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我得回咸阳三天,丞相府就麻烦诸位了,有什么就让人来通知我。” 南仲是知道她的,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她连轴转忙两月已是天下红雨了。他笑着拱手一礼,“相国且放心,出不了事。” 魏倩笑了笑,又想到班玉,她这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让班玉小心些,出门带部曲,那些人动不了我,别朝她下手。” “诺。” 魏倩让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张不疑也从报社回来了,他见魏倩在收拾,“怎么了?安歌去哪啊?” 魏倩想起他,但张不疑最近离不得长安,报社事多,还有把控事态,杀一儆百自然要发行天下。 “我回咸阳几天,你在长安配合南仲,报纸记得只许陈述事实,写案子与判决,不要加任何春秋笔法,以免授人以柄。” 第110章 垂帘听政魏相国留步 报纸这东西,一但失去了权威与公信,成了权力的玩具的时候,就握不住了,天下没人真的是傻子,真傻也不会看报,被带偏一回两回,还会信第三回吗? “好,这就走吗?” 魏倩点点头,“嗯,过两天就回来了,下一次朝会还有得忙呢。” “安歌,你变了,你都不带我了。” “乖。” 魏倩的马车过咸阳城门,昨日正逢一场秋雨初歇。长安到咸阳的官道上,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落叶,发出细微的脆响。她掀起车帘一角,让带着泥土芬芳的风灌进来。长安的繁杂,在这一刻终于暂时远离。 “相国,到了。” 车帘掀起,映入眼帘的是朱漆大门上精致的兽首。长嫂带着老管家与侍女早已在门前恭候,见魏倩下车,便迎上来。 “安歌可算回来了,饭食都备好了。” “辛苦嫂嫂了。” 顾芊非常高兴,她也想与魏倩亲近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回来还能让你孤伶伶的?我们进府去,吃个饭,你去泡个澡,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跟嫂嫂说。” 顾芊身边跟着的是老管家,是魏欷的爹,在府里忙前忙后一辈子了,大梁建新城太忙了,他吃不消,让魏欷去大梁,他就来了咸阳。 她笑着应了,府外那颗如火如荼的枫树上,秋来开始泛红了。 这两月伤怀,试探,打压,争夺让她精疲力尽,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这么卷,当她接下虎符的时候,又不得不卷,不然会没命的。不过魏倩在长安的时候,其实是很享受这种主动权的。 忙起来的时候还好,忙过后疲惫感又会上来,这就好像在都市里拼死拼活的高管们,不出去透透气,度度假,一直紧绷着的弦,很容易就断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被吕后杀彭越的冷酷给吓到了,毕竟彭越的军功仅次于韩信,剁成肉酱实在是过于吓人了。 她如果没有兵权,她肯定会谨言慎行,能不出头就不出头,权力是会异化人的东西,她不想拿命去赌上位者的权欲。 魏倩还是很关心自己的身心健康的,她主要是在刘邦朝堂上,摆烂太久了,突然上强度,她又有一点应激,人应激第一个念头就是打压立威。 此时她再也当不了那个仁德的贤相了,她的上面没有人,她成了自己去厮杀的老虎,亲自去角逐帝国的权柄。 她要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威势。 踏入二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府中那株金桂的香气扑面而来,与长安丞相府终日不散的墨香截然不同。 老管家忙前忙后的,忙完跑过来,“相国,老奴命人备好了汤浴,用的是今年弄的桂花露。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栗子糕,刚出炉的。” “辛苦魏伯了。” 泡澡沐浴更衣后,魏倩换上了碧蓝色的深衣。没有沉重的玉组佩饰,只在腰间松松系了条绦带。她踩着木屐踏进后园的听雨轩,木地板被秋阳晒得温暖宜人。 轩外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山水——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垂下几丛兰草,一弯活水引自城外渭河,水上漂浮着几片红枫。侍女们妥贴地呈上茶点,青瓷盏中是今年新贡的阳羡茶,琉璃盘中盛着做成的糕点。 魏倩倚在朱栏边,看着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入水中,抿了一口茶。茶水温热,带着些许苦涩,老管家让几名乐伎在桂花树下奏起高山流水,琴音清越,舞姫腰肢柔软,跳起来与园中秋色相得益彰。 夕阳西沉时,魏倩独自登上府中最高的望楼。咸阳城尽收眼底,远处宫阙的瓦在余晖中发光。她洗完的长发已干,任由秋风拂乱长发。 她想起府里的乐伎,是时候让她们发挥她们真正的作用了,娱乐是人的心灵舒缓地,精神粮食也很重要。她的剧院可以搭起来了,那么多乐伎,结果只服务于权贵,权贵才几人? “相国,晚膳备好了。”魏伯在楼下高唤。 魏倩下了楼,“魏伯,府中乐伎有多少?” 魏伯想了想,“有百余人,她们多年常去琅嬛阁,她们能说会道,主母会按她们卖的价格分点,所以住在府里的只有几人。” 魏倩点点头,这年头美人很少,以前黔首营养不够,瘦巴巴又头发枯黄,哪有什么美人?很多美人都是从小选出来养在府里的,她记得最开始的侍女,青词小昭她们,刚进府的时候长得太吓人了。 养了几年,渐渐长开了,头发变顺了,身上又有了肉,才变漂亮的。 琅嬛阁想走高端,当然需要美人销售,但哪有这么多美人?魏母自然打主意到乐伎身上。她府里的乐伎,是没有签身契的,就当门客养,很多贵族家开宴会,都花重金来魏府求人帮办。 这个时候诸侯都是暴发户,他们哪懂的什么贵族礼仪排场,但魏家的宴会他们都去过,那看起来就很高大上呀。 连王后都请她们办,那他们请一请没毛病。 于是这一块业务多了,她就让身边最美貌的云儿负责了,青词与小昭如今风风火火在各大工厂巡视查察,柳细君如今更是入仕 了。 她身边的人,高薪与权力,总是能占一样的,她们从不让她操心,办事能力一个比一个卷。 柳细君一直是那个知足常乐的姑娘,她在丞相府也从不与人交恶,受了委屈就告状,她是魏倩身边人,也没人会刁难她。 所以魏母问魏倩时,魏倩提出让美人自愿去销售就好,给提点,奢侈品当然要柜姐。 结果这一来,琅嬛阁就火了,那里面都是花一样美的姑娘,衣服都是定制丝绸,里头东西贵到头上,但是好用啊。 攀比是天性,于是琅嬛阁成了奢侈品大头,谁没有新款就是实力不行。 “魏伯,你多寻些歌姫舞姫,我有大用,男子伶人也行。” “不知女郎要多少?” “多少都成。” 现在哪有多少歌姫,把天下翻一翻,散装的都没多少。 吃完晚食,夜幕降临,府中各处点起了精致的宫灯。魏倩坐在临水的亭中,看灯光倒映在水面上,与星月交相辉映。侍女们捧来一坛陈年花雕,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魏倩挑眉。 魏伯笑眯眯地说,“去岁您亲手埋下的,说等来年秋日再饮。” 她恍然,接过酒杯浅尝一口,甘醇滋味直沁心脾。 魏倩望着杯中摇曳的酒液,“魏伯,明日我想去城西的枫林走走。” 魏伯会意,“老奴这就去安排,相国可要人陪同?” “嗯,我身边侍女部曲一起就够了。” “诺。”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三天时间匆匆而走,魏倩回到了长安,长安很平静,静得魏倩都闻到了风雨欲来。 晨钟响过第三声时,魏倩的马车停在了未央宫北阙。 她撩开车帘,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宫门前的羽林卫都是生面孔。为首的统领见她下车,忙过来行礼,笑着问好。 “王统领呢?”魏倩一边整理朝服佩绶,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新统领的笑僵在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回相国,王统领昨夜突发急病……” 魏倩点头应了。 踏入宫门,肃杀的秋风中飘来一股陌生的熏香。这不是新帝惯用的香,而是更为浓郁的苏合香,吕后最爱的香料。 魏倩应下相继而来的同僚的问好,班玉就顺势走到她旁边,想说什么。 魏倩摇头制止她说下去,两侧的宫人虽然低眉顺目,但谁知道其中有几双耳朵是吕后的人?她压低声音,“陛下何在?” 班玉摇头,她也不知。 未央宫正殿前,三公九卿已列队等候。太尉周勃的位置空着,说是告了病,御史大夫张苍站在那,见到魏倩时,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陛下驾到——” 谒者尖细的嗓音响起,殿门缓缓开启。 玉玺赫然陈列案前,而皇帝御座空无一人。吕后于旁边加了椅,垂了帘。 “众卿平身。”吕后的声音不大,却让魏倩一震,那群玩不起的,搬救兵搬得这么快。“皇帝染恙,即日起由孤暂理朝政。” 殿中死一般寂静,魏倩面上不露分毫。她余光瞥见陈平躬身时嘴角紧绷,站在吕后身侧的审食其难掩眼中的得意。 吕后从案上拿起一份奏章,“即日起,凡军国大事,皆需经本宫批红方可施行。魏相国没意见吧?” 魏倩由于站得高离得近,看着吕后手中那封《请太后临朝疏》,落款处赫然盖着御史大夫的印玺。张苍,她记住了。 魏倩拱手一礼,她礼节从不出错,“臣谨遵太后懿旨。” 朝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吕后当众罢免了三名反对她的大臣,宣布由审食其接任卫尉一职。 魏倩感慨,天变得如此轻易,刘盈实在太没用,这么快就被关回后宫造孩子,她还以为能多撑几次,是她高看了刘盈,她的错。 “魏相国留步。” 退朝时,吕后单独叫住了魏倩。宫女们无声退下,殿中只剩她们二人。吕后走下龙阶,玄色衣摆拖过地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先帝常夸魏卿聪慧。”吕后亲手为魏倩整了整有些歪斜的官帽,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自己的孩子,“孤也一直很喜欢魏卿,朝堂有你是大汉的福气。” 魏倩闻到了吕后袖中的苏合香,她恭敬地低头,“臣谢太后赞誉。” “班玉那丫头也不错,管财政可惜了,她断案查案不错,不如让她当廷尉吧,魏卿以为如何?” 廷尉也是九卿之一,后世变大理寺卿,为中央最高司法审判机构长官,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 班玉这种属于平调,很正常,但她愿意给吕后一点情绪反馈。 “这,班玉怕是不易服众。”她有些为难道。 “诶,年轻人就该多历练。”吕后打断她,指尖划过魏倩的官绶,“就像魏卿当年,未及弱冠就拜相,如今不也如鱼得水吗?” 110-120 第111章 家国,家国(一)旧朝量中华…… 魏倩并没有被吕后吓到,她想起吕后说的另一件事,张良的次子,张辟疆,去年的春闱中了探花还未授官,当时打匃奴呢。 而今被吕后点为侍中,也就是秘书,这职不高,但是皇帝的近臣,离最高权力近,就不能以品级论了。 张辟疆才十六啊,他掺和进来,魏倩怕她与吕后之间,他会成为炮灰。 政治的两个强人斗起来,一定是看戏的遭殃,类似于中美之间,阿美恨得咬牙切齿,扇了阿中的小弟一巴掌,指桑骂槐,还得问阿中,你怕不怕? 阿中不语,只是一味的扇他小弟,然后恐喝阿美,你怕不怕? 他两是不会打起来的,除非小弟们彻底都打死了,明显不现实。 魏倩与吕后如今就是这情况,谁也奈何不了谁,魏倩有实权,吕后也有,魏倩有名望大义,吕后是君是太后。 但中间站队的就很惨,容易被互相针对,不站队的更惨,容易被一起针对。 除了动不了的人,比如这些日子做隐形人的曹参,另外周勃,陈平,樊哙,其他的人,都很痛苦面具。 这年头当官好难。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火点完了,吕后要再点一次也正常,只要不触犯到她,她退一步守好臣礼就是。 魏倩准备回府换身衣服去找巨子,她想在咸阳办剧院,把咸阳打造成,经济活跃休闲娱乐的城市。 而今风调雨顺,产量又翻倍,百姓宽裕了很多,达官贵人也有钱没地花。 且让吕后在朝堂玩吧,她先去搞点花活。 魏倩回到府中,褪下朝服,阿芷带人捧着漆盘走近,盘中整齐摆放着几套深衣。 “相国今日想穿哪一身?” 魏倩目光扫过——她点了点那件月白深衣,“就它吧,配青玉带。” “诺。” 梳妆配上首饰,任阿离帮她整理绿松石衣链与环珮。 魏倩喜欢这些宝石玉器,在花期不戴,难道要老了才招摇吗?嗯,她老了也要招摇,这辈子她就要富贵着身。 她从书房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图纸——那是她设计的咸阳大剧院雏形。 具体怎么样墨家自己会知道,她只要让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就好。 “备马。”她卷起图纸,“去墨家学府。” 巨子正俯身调试一架新制的机关弩,听弟子来报魏倩来访,眉头一挑,放下手中铜尺,迎了出去。 “魏相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巨子笑着拱手,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图纸上,“莫非又有什么奇技淫巧要劳烦墨家?” “还真是。” 魏倩也不客套,走进屋内,径直展开图纸,铺在案上。 “巨子请看。”她指尖点向图纸中央,“我要在咸阳建一座可容纳三千人的大剧院,三层楼阁,中央舞台可升降,四周设回廊雅座,顶部开天窗,白日借自然光,夜晚悬琉璃灯。” 巨子眼神微动,看图纸上要求的精巧的机关设计——舞台可旋转,地下暗藏水槽,必要时可引渭 水造景,甚至要能模拟雨雪风雷之效。 每一次魏相要的都是全新的建造模式,虽然有挑战度,但是这种思路实在是太棒了,他们做出来也很有成就感。 “相国这是要把咸阳变成一座**?可玩物丧志呀。” 魏倩笑了笑,“而今风调雨顺,粮仓丰足,百姓手里有余钱,达官贵人更是有钱没地发。他们除了斗鸡走马、饮酒狎妓,还能做什么?” 她曲指敲了敲图纸。 “我要让他们把钱花在雅事上。” 巨子不认同,对于墨家而言,清苦才是硬道理,享乐就会诞生出祸事。节用,非乐是墨家典藉里的封面。 “这不是教他们享乐吗?昔日吴王夫差就是沉迷于此,失了志向,国家沦丧。” “可巨子,如今是太平盛世,只有娱乐才能抹平矛盾,少了矛盾就少了祸事,就不必兵革相见,再说,他们纵是看上了人,那台上人不同意他们也没法,我护着呢。” 巨子其实不能理解魏倩的歪道理,但魏倩是墨家的金主,众所周知,金主都是难伺侯且不好得罪的。“成,正好这建筑也可以让墨家机关道试一试。” “好。”魏倩眸光微亮,“剧院建成后,可演百戏、歌舞、说书、傀儡戏,甚至可设诗会、棋赛、雅集。入场者需购票,而商贾可在周边设酒肆、茶楼、书坊,甚至珠宝绸缎铺。” 她指尖划过图纸外围的市井布局。 “如此一来,咸阳不仅会成为文娱中心,更能带动商贸繁荣,税收翻倍。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巨子深深看她一眼。“相国这是要把咸阳变成第二个临淄啊。” 齐国临淄是战国时期的超级大城,人口达七万户,约五十万人,是当时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当时中国最大、最富庶的工商业都市,很是豪横。 魏倩笑而不语,她要做的,是让咸阳不仅以武力闻名,更以文华流芳。 巨子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好,墨家可助相国完成此业。” 他手指点向图纸几处,“舞台升降可用齿轮与绞盘联动,水景机关可借鉴墨家水龙术,至于天窗采光,可用琉璃与铜镜折射,确保白日无需烛火。” 魏倩眼中闪过欣喜,“巨子果然大才!” “不过,相国可想过太后会答应吗?”咸阳又不是她的封地。 魏倩笑容微敛,随即恢复从容,“太后要的是天下安稳,而剧院不仅能聚财,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减少暴乱之念。” 她敲了敲案几,“更何况……达官贵人的钱,总得有个去处。” 与其让他们暗中结党,不如让他们沉迷享乐。再说,她不去找吕后政令的茬,吕后也不会来找她的茬,不然国家就别治了,互相斗吧。 巨子了然一笑,“相国高明。” 魏倩需要钱,当初承诺的养老钱要发,搞基建也要钱,尤其是水利工程。 这个时候的水利,是真的非常非常不方便,很多地方甚至没有水,水源问题,一直是村庄的痛点,为了水源经常互相打架。 衣食住行,这些问题都是最基础的,不把基础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都是空谈,都是空中阁楼,一推就散的。 慢慢来吧,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 她让南仲与以前一样,处理丞相府的事,反正她门客多,把人调动起来。 设剧院,那剧本就是问题,她打算去收集,哪些人写话本写得好,自从两年前她写了故事,小说家们也写起来了,人一多,故事也就多了,就有脍炙人口的。 魏倩觉得,得给他们写点新奇的,跟风有,创新也会有。 魏倩想写自己擅长的,她其实不擅长写古代故事,要不给古人来一场古穿今吧。 有点大胆,可以! 反正没人能弄死她,说不定未来人会瞳孔地震,也可能历史完全不一样,又真假难辨,只能叹她脑洞大,就算是一场跨越两千年似真似假的故事吧。 ———— 自庚子以来,四海皆秋气,祖国深受夷人外族欺凌,蚕食鲸吞,在旧国颓势里,深信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与其他四人将去往倭国军校深造,旧朝将殷殷期盼皆付于学子。 我与诸君在东京,报纸上所听闻旧国消息,皆瓜分之祸,旧朝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软弱无能至此,诸君悲愤泣血下,当孙先生革命大音震耳,民主自由之论滚烫,几翻周折,终于割去旧朝之辫,将它随腐烂的清政府一道埋进泥里。 我叫陆永熹,我的父亲是大清的百总,他与日本人海战时候丧生,留下我、母亲和尚在腹中的小妹。 彼时朝政荒淫,八旗子弟的军饷尚不能发齐,汉人更是艰难,我们的家中自然没什么银钱。到小妹出生时,连米粮都已见底,母亲不得不在叔婶的介绍下,前往一户姓赫舍里的正黄旗包衣佐领家中,给他们最小的小姐作了奶妈。 幸而这家人官运亨通,我们也就得以留在府内,勉强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尤其是赫舍里的老爷没有男嗣,心中急切,每次看我这个半大孩子便不免多些慈爱。我随府里的孩童一块长大,却比他们在学业上出色得多,老爷看在眼里,夸我日后必有所成。 他将我送了出去,我记得他所说的救世,可是救世,就是要剜去腐肉,才能迎来新生。 我学成归国,老爷葬在了革命的大势公理下,所幸尚有遗珠留存,以续血脉,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在生死徘徊下,病倒休整于府里。 我将她当亲妹照料,却并不擅于与姑娘家闲说,又不愿她独身孤寂,闲暇时我将苏报与各地日报所诉诸事,读与她听,春日病愈,郊游周边山野,便送她前往女校读书,她年幼却写得一手好字,便知她心窍玲珑。 读报久了,她亦有惊人之语,于家中无事,常与她谈论时局。 书房灯下愁眉枯坐时,见她手臂带着衣物,端热茶进门,看着热茶搁放于桌案,热气缭绕,舒展了眉头,我向来不在家里用心事扫家人兴。“这么晚了,肖妹怎还不歇下?” 她展开衣物,披在他的身上,“郎君不是也未睡?” 她在灯下看他,“我见郎君愁眉不展,定是有心事,而今战事多舛,故来宽尉郎君。” 我任她展衣披肩的折腾,她素来会说话,天大的曲折自她嘴里,总是顺着大势奔流的,起身抬手穿拢了她送来的衣裳,为她拉开椅子,笑着与她道,“肖妹不睡,便陪我坐会吧。” 今夜已深,渡过沉沉黑暗,明日亦有朝阳普照。可今中国的夜,虽有萤星之火,却难见黎明,我将北上,为黎明的可能用血色撕裂黑暗。纵使微弱,亦不负诸年军校所学,将各地报纸与她共同翻看。 “八方振奋士民朝上不假,可权力只在袁一人手里,孙先生一退,民主自由名存实亡,政治桌台没有兵权,这些报纸上,诸公大义便是说破天,也是空话。” 第112章 家国,家国(二)肖繁并不是…… 她听了他的话,看了各地报纸,而今时势动荡,旧国已死,可星星之火并没有来。 肖繁并不是此世中人,她是汉时大 梁人,她醒来时,在一个枯井里,然后被乳母将了出来,原来的肖繁,为躲避战争搜捕,躲于井下。 肖繁原就是认字的,自从魏相开学堂后,她就被阿父送往学堂,她有此世肖繁的记忆,发现身处两千年以后。 世道却黑暗至此,国仇家恨,沉沉透不过气来,还不如她在大梁,在魏相治下快活。此世肖繁,她父亲是清朝庭二品大员,他们不是汉人,是满人打进来,占了明的江山,封关锁国,落后愚昧。 落后就要挨打,愚味就会被欺凌,泱泱华夏,周边尽是豺狼。此时中原被列强分食,屈辱之极。 这个时代,女子被看了脚就失去了清白,就得以死明志以保贞节,外头革命声音响彻天地,里头守着破烂捂耳不听。 这里女子裹脚,她这个身体就才将裹脚布扯开,站立都钻心的疼,一半的人口不能行动,不能干重活,自废双脚,禁锢非常,这就是清朝庭。 汉人撕破了清庭,她就活在此时,她出生在公元前200年,高皇帝之时,却在公元1912年活了过来。 她有些伤心,怎么汉人越活越回去了,如此任外族欺压而不愿反抗? 她看着这郎君,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在这个时代,被男人看了脚,抱过了,便是他的人,虽然肖繁并不理解这个思想,但她看着陆永熹俊朗的脸,觉得也很好。 她听着他话里的家国大义,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志向,人间儿郎就该如此。 “郎君,我二人生于此时,遭逢世变,家国离乱。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郎君既无隐于江湖之念,必有留名竹帛之图,额吉与家中琐屑事物,可尽托于妹。” 她向前走了几步,房间幽暗,烛火飘摇,她频频看他,又不好意思主动说出,但他要去战场,此一别不知再见何期。 她心里一团乱麻,肖繁十四,在汉时,这般大的女子,也可嫁人,她今无父母操持,看着陆永熹,她想主动一回。 她回头看向灯下的他,向他走去,眼里的情意便流露出来。 “郎君,虽郎君是为了救我,可郎君看过我的身子(脚),抱我去了房内,妾这清白身子就予了你,而今家族落魄,只剩一人,多亏郎君与额吉救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妾以身相许,为妾为婢,亦无所悔。” 她于灯下,温软柔声里,自有着韧劲,我坐于烛火摇曳下的桌案旁,静听她娓娓道来。旧朝祖宗陵寝之乡亦不能自保,于东京时,思及故国,同学每夜泣声泪下,当同盟会邀他时。将革命二字砸在他心里,他便引我为同志,以实力行革命之事,在他激昂进取声里,一道随孙先生将革命砸向了旧朝。 她父亲便是这旧朝的官员,我的恩公,革命成功的消息振奋四野八荒,北平大乱之时,策马急奔回家,老爷府里只剩孤女病卧。从鬼门关回来,病去如抽丝,她清减得似要随清风去,我与她说话时,总是小心些,免得她伤怀旧景。 却未曾想她怀着这样心思,还如此大胆诉诸于口,她且年幼,以前未出绣房,今遭大难,病体缠绵孤苦仃俜时,难免会找寻依托。一如我于东京得热病,幽恨伤情时,遇清水小姐,亦与她生诸多爱慕。 这些事在如今她心里很重,但会随时间淡在她成长之路,淡在书海与意气相投的同学里。思及哑然失笑,看着她镇重的眼脸,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至于见足便非贞白之身,更是旧谈,她于学校见闻新思想,会慢慢洗刷掉这些旧事。 我并未拒绝她,阿娘也孤身一人,与她正好有个依靠,也不愿此时再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往她敏感伤口洒盐。未来她也许豁达,与情郎爱慕时思及幼时大胆与男子表白,会羞怯生恼,那也是日后的事。 “那家中诸事,便请肖妹多费神了。但思想差了些,共和国中人人平等,平权,这是我将一生所奋斗之事。妾婢都应随旧朝一同葬了,读了这么些书,怎还往回走了。” “肖妹出生名门,又聪慧秀美,日后看上了旁的同学,不论是何种身份,都是配得上,可别看低了自己。” 肖繁听了脸上的红晕退了,她听得出言外之意,他仿佛交待遗愿一般,他将赴战场,他未拒绝她,也未答应她,只道她未来会遇见更好的人。清时的肖繁不理解,汉时的肖繁也不理解,但她还是应下来。 每个世道总有些英雄,在为志向赴汤蹈火时,她不应阻拦,她看着他,“郎君,我纵使去学校,也会照顾好家里的。” 虽然她才是那个被照顾的人,她想去学校,读他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她虽然不懂,但她被人人平等给吸引住了视线。“郎君不必多想,我不能嫁给郎君,能识郎君,得一处容身之所,去学校学习,也是我此生无憾。” 他投身革命之事,不顾家眷尚且不顾,又安得计较生死,乳娘之事,自当有我一力而为,于是肖繁看着他,眼中带泪,又铿锵有力。 “今夕星辉灿灿,安知明夕不黑云漫天邪?家国家国,家国全赖郎君一般志士。” 夜已深重,瑟瑟寒风吹刮着门窗飒飒作响,高大的影子随灯烛摇拽,她面目苍白,还带着三分病色,我思及她身子,又将外裳脱下披她肩上。 “身子既便大好,也比常人弱些,我在军校里练久了,出来后又随革命军奔走,身子骨强硬着,你得好生顾好自己,不然还说什么顾及家中诸事呢?” 她心窍素来比旁人敏感些,却不料通透至此,若世道稍安稳些,纵使她年幼,也能许她琴瑟和鸣。桌上厚重书里,还夹着黄将军的书信,我并非她口中如孙先生般巍巍荡荡的志士,却也非凉薄无血肉之人。 青天白日旗下,孙先生金铁百炼之性,负凤凰千仞之气,而今贤者束手坐困,为军人辈自首当其冲,岂有坐视之理。 “肖妹虽柔弱,然心性坚韧,足以让兄长托付家事。我今北去之地,皆袁腹地,为革命军党隐去名姓,不会牵连家中,可刀枪下诸多艰险生死难料,忠孝难两全,阿娘含辛茹苦养育多年,我不能再侍奉左右,若兄长再不能回,她视你为亲囡,你多看顾她些。” 指腹擦过她尚稚嫩的脸颊,拭去清清泪花,“家里只有阿娘与你,兄长不在,万事当心些,万不能落下学业,读书可以强己可以强国,肖妹刚中柔外,纵是女子辈,亦不输须眉。我不能与阿娘告别,你替我将书信交与她,我不是坚强的人,见不得她悲泣模样。” 听她诉完,夜深露重,起身送她回房,她话语里铿锵有力,却还是个只长到我胸膛的女孩,这般年幼,她在民主共和下长大,学问学得深些,必大有可为。 原本愁于家中女眷无依,在她话语劝慰支持里,云开雾散,作囚数日的心地随之坦然而放。于此乱世,庸碌兢兢终世入棺木,有负于留倭所学,有负于苦难里四万万同胞。 人生事事,虽无长局,历史前行,却存定数,我辈见之,而后践之,纵然死节,亦无所悔。 我今北去。 ———— 夜已深了,烛火在青瓷灯盏里微微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宣纸上,像一抹淡墨晕开的孤鸿。 魏倩搁下笔,指尖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迹。窗外一痕残月斜挂疏桐,阶下秋虫低鸣。 ——原来写故事的人,也会被自己的字句所伤。 就这样吧,魏倩看着写完的故事,北去的将军,走向一条必死的路,家国家国,家国全赖郎君一般志士。 这个故事,这个时代的人可能看不懂,难以共情,不过她是知道那个激昂文字的时代的。 权利从来不是来自于皇冠,而是来自于战场,如刘邦砸碎了秦,皇权,砸 碎了楚,贵族,迎来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清末民国时期,那些志士们在看不见光的时代摸索前行,他们前赴后继的奔向死亡,让那个家国迎来新生。 在慕强的时代,甚至有人质疑诸葛亮北伐的正义性,觉得弱者就应屈从强者,弱国就应归降强国,才能不将百姓拖入战场。 可他们忘了晚清的国有多弱,人人可欺,正是先辈不屈从列强,用鲜血洒出一条路来,才使后人不被欺辱蹂躏,从来没有强弱之分,只有公理正义之分。 她这故事会让汉初的人读起来困难,但也无妨,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看法,也许到了某个节点,生产力爆发,拒绝阶级等级之时。民主自由之论,就会在人们心中发芽,那时的他们就看懂了。 这时就当一个故事吧,毕竟汉时并没有文字狱,怎么都行,墨家宣传的思想,可比她的偏激太多了。 看巨子活得好好的就知道,不过她是宰相,得收敛一些就是了,她也只准备写这一个片段,多了她遭不住。 她还想在官场上混呢。 魏倩搁放晾着墨迹,她有些怅然,坐了许久,其实她有点想家了,想那个人人都有精气神的时代,人心情抑郁,写的东西也就沉闷,原想开解自己,结果把自己写得更郁闷了。 无妨,折磨完自己之后,也折磨看客,她理解了为什么作者喜欢写be,写be确实蛮带感的啊。 这个故事,就发行在报纸上。 写了个小故事,魏倩要开始办正事,如今巨子已经去建造大剧院了,她得培训人怎么玩舞台剧,她只需要告诉他们角色怎么玩,后面诞生出什么剧种是他们自己行业的事了。 人都是很聪明的,举一反三是基本技能。 但她给人做个开头示范很重要,不然全凭人自己摸索,她的大剧院就废了。 第113章 发酵(一)也许是魏相魇着了…… 她得去筛选剧本,然后再去找会写的,给他故事梗概,让他续写情节,大剧院一周一场新戏,就是可以时时演,毕竟那么多人,这个看了还有其他人没看,市场很大。 又没有其他的娱乐行业,正好,后面她可能就没有时间写东西了,毕竟开了头,其余的脑洞让他们自己来吧,他们才知道这个时代喜欢什么的,魏倩是只写自己感兴趣的。 这个时代讲究休养生息,与现代的卷生卷死思想不一样,魏倩看到很多人想去工厂,想挣工钱,但这其实是少部分人。 汉初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讲究躺平,他们在腥风血雨里待太久了,需要最闲适的生活,给自己疗愈,所以该种田种田,让他们农闲的时候再去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打工的,这是汉初绝大部分人的写照。 所以其他人工厂的工资一加再加,才能招到人,毕竟人口少。魏家是有魏倩这活招牌,很多百姓如果寻工作,就冲着魏家去的。 所以大梁是不可复制的,诸侯想学都没有办法学,他们也很认同百姓躺平,他们也是从百姓过来的,生活本来就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该吃吃该喝喝,有个强壮的身体,万事莫强求,才能在起风的时候,有起风的资本。 不然一个孱弱的劳累过度的身体,有什么本钱?哪怕这辈子都是个普通百姓,那有一辈子的好身体,这才是舒坦嘛。 黄老的思想,在汉初的方方面面,配合墨农的工具,于是百姓们躺得更平了。 可有封国的诸侯王可不躺平,他们励精图治呢。 魏倩觉得,这只是因为百姓觉得,没有得到该得到的,所以不想多干活,诸侯们拿鞭子抽他们都没用,更何况这违法。 给得太少,又怕被盘剥,没有保障,当然不愿去忙活,她的治下百姓可积极了。 他们说的一加再加,魏倩看来,咦,你们还能再抠一点吗? 这可是王朝初年,机会都很多,百姓都不愿意动,这事只能从诸侯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大家其实都是自治,人家没犯法,去人家的地方指手画脚就不礼貌了,所以魏倩从来不管。但是人都是往好的方面学,诸侯现在不肯出利,让利于民,他们是没有看到真正的繁华,当咸阳当大梁转起来了。 从税收可以看收入,钱财不动人心,只能说明钱财不够多,当看到足够富的时候,还是可以效仿的富,没有人会不动心。 那个时候不用魏倩说,他们自己会来求指教,而发展需要读书,需要墨农。 墨农都是你想要我的武功,就必须要我的思想。你不要我的思想,就休想拿走我的武功,除非钱给够。 而今墨家的思想,也没有那么偏激了,他们综合了一下,毕竟科举考试,也是要考综合的。 所以诸侯要发展,那么知识的能量就会洒下去,要改变一张画好的纸很难,但在一片空白的纸上做画却很容易。 百家争鸣,他们自己会揉杂出一种他们的思想,都是教化万民,分什么高低贵贱? 她并不需要去刻意教什么,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人是会学习的动物,她不知道什么是适合这个时代的,那么就应该让这个时代自己去探索,她只需要把握住权力,不引发战争,不兴刀兵,就够了。 生产力的提高注定会带来思想上的提高,也注定会带来人权。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百家争鸣,有竞争才有突破,生产力或思想有突破才能面对这地球上轮回的灾难。 不然每一次乱世就像一次末日,无休无止。只有他们自己去选择,去努力,上位者维护法律的尊严与公正。 其他的事情,百姓自己能活好,怎么活,都是自由。 毕竟汉初是没有文字狱的,大家思想都很活跃,也很喜欢谈论辩论。 汉武帝能够废除百家,独尊儒术,原本也是那个时候百家都不行了,不然不可能那么顺利,在汉初就扶持起来,只取他们好的部分用于治国平天下。 细枝末节他们自己去争去吵,朝庭只需要看,不要让邪教发展起来,那种提倡人殉,祭祀活人的,求长生不老的,这种东西,大力打击还得宣传科学,墨家喜欢干这种事,让他们去。 汉武就需要用科学就给他洗洗脑,实在太迷信了,一个娃娃就能引发血流成河。 等以后她做一堆布娃娃,还做晴天娃娃,再做漂亮玩偶。 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娃娃?魏倩磨着牙想,怎么也得让汉武的童年被娃娃淹没。 这么想着,魏倩的干劲就起来了,咸阳,也可以纸醉金迷嘛! 保证就算让秦始皇醒过来,都认不出,那是咸阳。 要引导他们往高雅的玩,别以后娱乐只想到青楼,这种东西,汉初是比较隐晦的,越到后面讲究贞洁,反而越正大光明开妓院,男权社会永远左右互搏。 当生产力上来了,女官女将多了,纺织业,各行各业的女性进场了,什么青楼,敢开女人就敢扬,骂都得骂到死。 这些东西每个时代都不能扫开,但正大光明摆出来,和地下阴暗角落存活,是不一样的,正大光明摆出来就代表,合法。 这就太恐怖了。 话语权掌握在劳动者的手上,生产力薄弱,产出越少,越没有话语权,百姓越如草芥,这是没办法的事。 魏倩兴致勃勃选了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剧本,准备找文人编剧打磨,嗯,第一场戏,就演赵氏孤儿吧。 不过魏倩也很好奇,今天是她那个古穿今故事发行的时候,很好奇这个时代的人看这个故事是怎么想的。 于是她拉着张不疑,两个人并没有带任何部曲,乔装打扮去逛酒楼。 各大酒楼一楼都有个辩台,让学子们去当扛精用的,辩论嘛。 但明显今天没人去辩论,大家讨论得很兴奋,魏相 继哪吒之后,就没有再写过什么东西了,突然写出这么奇怪的,很多人没看懂,但依旧很好奇。 所以酒楼上讨论得很欢,魏倩还让其他人去其他的酒楼,把人家的议论抄写下来,她要看,她可好奇了。 写其他故事的时候,她并没有这个爱好,但民国这个不一样,里面的观点都非常新。 让魏倩没想到的是,她听到的第一句就是。 “两千年后,还有奴隶吗?” “为什么女子被看了脚就失去了清白?别说两千年后,两千年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对呀,为什么两千年后女子进学校仿佛很先进一样?故事里为什么说是先进思想?”他们现在女官女吏也有不少啊,家里的婆娘多凶悍啊。 “也许魏相魇着了?” “可能是,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废双脚?那怎么干活?那不得饿死?那他们被夷族欺凌不是很正常?这都不能算坐以待毙了吧?这是自废武功给人砍呀。” “女子被父母自废双脚,那全部劳力都加在男子身上,互相折磨,导致佑大的国积贫积弱不见黎明,这是谁脑瓜子想出来的?还让外族占了江山,想出这主意的,吹捧小脚的,就是个汉奸!” “这故事还很真,后人都这么蠢的吗?” “可能是没读书?” “哎呦,那还是要读点书。” “一看就是读书人搞的,说不准就是儒家,尤其是鲁儒,他们最喜欢给人定规矩了,早说他们治国不行,还非不服,晦气。” 有人皱眉看他们,“一看你们就不好好看故事,明明写了那个时代是什么外族执政的,外族嘛,肯定对咱们汉人很狠的。” “好啊!我早说了,匈奴人就得打死!” “不过这陆永熹还是条汉子,被欺负了,就得去战场上打回去,不然不得被欺负死,他们外族屠城抢掠从不眨眼。” “对,唉,后人两千年是怎么混的?” “你那么真情实感的干啥?这一看就是个假故事啊,魏相心情不好,写个添堵的不很正常吗?再说,都写出来后果了,再干的不是蠢就是坏!” “那也是。” 后来他们歪了楼,魏倩也就回去了,回到府里,张不疑看她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安歌,怎么了?” “你看我新写的故事了吗?” 听到这冷不丁的话,张不疑想了想,“看了,但这故事太假了,哪有那么吓人的地方?女子为什么会被要求裹脚啊,更何况全天下的女子?敢说这个要求的,肯定会被人打死的,天子也不行啊。” 他想了想,“更何况百家不都说,未来会天下大同吗?怎么被救了还得给人为奴为婢?救人不是应该的吗?不管是秦律还是汉律,见死不救犯法呀,奴籍不是这样来的,因饥饿者卖身为奴都释为平民,她爹是大官,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哪个千金女郎不是鼻孔长天上? “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他的恩人之女,那就更应该了,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傻了?” “安歌,没事的,虽然这个故事写得不好,比起前面两个来说,有点假,但我还是喜欢看安歌写的。” 魏倩懂了,后世的逻辑,对不上此世的逻辑,毕竟这个时代,见皇帝都是不跪的。 王政君嫁一个死一个,嫁了五次死了五个丈夫,不是克夫,是天命贵人,凡夫俗子没有福气,她就得嫁皇帝才行。 就好像现代看一篇名人写的未来文,女子被圈养在家,还被人砍脚,不砍她脚就是对她恩重如山了,现代人会骂那个作者到死。 骂死了都得继续骂。 都畅想两千年后了,就不能想点好的。 第114章 发酵(二)魏相就是恶毒!…… 可是那是真实发生的,魏倩觉得不是她视而不见这个时空就不会发生,因为世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试探底线,她在等故事发酵,然后再细写缘由。 将一切摊开说了,玩的就是阳谋,后人若有人还敢这么干,刚有火苗就得被人骂死。 古代人也是畅想未来的,但他们喜欢问月,唐代有杂文流传下来,在当时肯定是火的,大概是说有读书人在山上迷路,然后遇见了穿奇怪衣服的人,想问路,那个人说他也不知道,他是住月亮上的,他们八千户在上面修月亮,他过来歇歇脚。 唉,思想到底是怎么越来越落后的? 明朝的生产力手工业,已经很厉害了,还有玉米番薯高产量粮食,但统治者却捡起了人殉,而民众是麻木的。 淦!她怎么能成落后的代名词!她改天给他们写个科幻! 魏倩翻看着他们在各大酒楼边听边写的评论,这些评论,如当头一棒,敲在她的头上。 魏倩有些哑然,她甚至还看见有偏激的女子骂她,也有女子反驳。 [魏相怎么回事,她自己也是女子,怎么对女子这般恶毒,这些事在今天都不可能发生,怎么会发生在两千年后,你们不敢骂,我敢骂,她就是恶毒!] [你叫嚣什么!我没说魏相当政处事不公,我说她写故事恶毒,写女子不是祸水就是裹脚,写男子不是反骨就是英雄,这还不恶毒吗?她自己活得舒坦,怎么笔下女子那么凄惨!] [可魏相并没有说这是对的,两千年后,他们因愚昧而积贫积弱,周边小国都可以来欺凌,泱泱大国,还得去小国军校,军校,兵也,兵法还得跟别人学,这不正是他们的愚昧酿下的苦果吗?你不能光看见不好的点,后人们意识到错误,在改变,在看我们现在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 [对啊,这故事也可以看作警示,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大家看了觉得不对,以后肯定不能这样办,哪个女子傻到自缚双脚呢?孱弱的母亲,能生出强壮的孩儿吗?这故事里的后人太无知了。] 魏倩把纸往脸上一蒙,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看,后来看到一句。 [民主自由是什么?] [应该是陆永熹追求的人人平等,没有奴隶婢妾的世界。] [那个陆永熹是墨家人啊,墨家也不行啊,天天在那吹,两千年后还是没进展。] 魏倩想了想,她看到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说的话。 这个时代很割裂的,思想在迸发,先进的特别先进,但落后的是绝大多数,他们连姓氏都没有,木讷不能言,甚至都不能被称为百姓,而是黔首。 她吐出一口气,将这些评论放书桌抽屉里,她觉得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她去放入什么革命思想,她只需要让更多人识字读书。 这个世界的人们,日后会自己写出他们的最优解。当人人识字,他们的后人自然也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后面想管束思想,独尊儒术,就不可能发生。 不过她确实欠女读者一个大女主故事,给人平平心气,看给孩子们委屈得。 于是魏倩复制粘贴花木兰原文,【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花木兰,忠孝两全的大女主。 她背得印象最深的古文。 她在木兰诗下赋上了解说,说了女子拥有力量的重要性,这个时代的壮妇肯定理解。还解释裹脚带来的后果,命运不由人,会被人如何磋磨。 权力不是靠当权者的赐予,她们紧紧握着主动权,她们识字,做活,成为社会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没有哪个时代可以压迫她们。 在人人不识字的时候,可以加强君权,在人人识字的时候,怎么加强呢? 世家也无法形成,百家思想活跃的,当政的好处就在这,他们可以尽情活跃,抢弟子,辩论,直到几十年后拥有话语权,上面的皇帝也撼动不了。 其实汉朝的皇帝也都是第一次当皇帝,他们并 不是很懂君权怎么玩,所以被外戚被权臣操控,到后世人口多了,朝堂各司其职,权力就会被稀释得更厉害。 日后活不下去造反不会是一群吃不饱饭的黔首造反,而是有头脑的读书人,他们会找自己领袖,愚昧才会被人操控,博学可不会。 她不知道以后让人人识字,是打开潘多拉魔盒,还是打开启蒙运动,但她觉得,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在困难面前想办法应对。更何况外面土地很辽阔,树挪死人挪活,她这辈子到了老年可能有机会出海看看。 很多时候这片土地的人很迷恋故土,他们从不看别人的地盘,就在自个家互相伤害,当他们发现外面的资源同样辽阔时,混不下去就带人出去,然后再来竞争。 一如如今的诸侯们为了抢人留人,就是得割自己的血,弄盐弄矿给百姓福利。 这个地方只要儒术,那墨农可以带人去其他地方发展,依落叶归根富贵还乡的想法,回来就得抽统治者一顿,说,我墨/医家,哪里比不上儒家。 越封闭越落后,只要让他们封闭不了就好了,到了人人有思想,能当上统治者的,决对不是傻子,看刘盈就知道了,哪怕他不被她欺负,也会被他妈欺负,就是没有吕后,朝臣也可以玩弄他于鼓掌之间。 她确实不做不错,可大权在握,又年轻力壮错了也能弥补的时候,她若选择什么都不做,到了老年无能为力时,她会抱撼而终的。 下次有机会再给他们写个好玩的,过两天她又得上朝了,太后要办事,只要不涉及她,她避一避锋芒。 毕竟太后要办事得她点头,她大改咸阳也得太后点头,她俩互扛上,那还玩什么?那不给史书留笑话吗? 花木兰一经面世,立刻畅销,女孩们比她想的更爱这个故事,魏倩路过长安街市时,都听见有人在大声边背边演绎。 [天子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功成身退,富贵还乡,是国人心里永远的浪漫,从古至今。 花木兰出场退场都是完美不留遗憾的,那马背上的英姿跃然纸上。 魏倩看着女孩们的精神气笑了笑,放下了掀开的马车窗帘。 她们仿佛新时代最耀眼的星星,她们喜欢强大,讨厌孱弱,她们爱英雄,她们更爱自己是那个英雄。 汉时女子,从来巾帼不让须眉。 魏伯将歌姫舞姫找齐了,给她送了领事的过来,此女叫陆微之。 陆微之,本是吴地没落贵族之女,嫁与当时的王族为妾,父亲与丈夫在楚汉相争时战死,家族败落,她被俘虏,后面被放为平民,给予田地,但她一辈子就没干过农活,她也看不上庄稼汉子。 颜控本控是很难融入底层的,她长得漂亮,当年魏倩在魏国看见她们,让她们入了魏府。她宴会办得很不错,这么多年,够资格来魏府借人办宴的,都是由她带着人去操办的,如今的她三十有二,正是美艳姐姐的模样。 陆微之自幼聪慧,嗓音清越,又因出身,略通诗赋,她不仅善歌,更精于琴瑟,尤其擅长楚地旧调,每每唱起《九歌》《阳阿》之曲,宾客皆为之倾倒。 魏倩觉得她表面温婉恭顺,实则心志坚韧,她并不放过进步的机会,琅嬛阁一开,是她主动带着女子们进去当柜员帮忙,她怕宴会少了,魏府就用不上她们了,她们又没签身契,本就是自由人。 种地实在没那个力气,所以她看到能帮忙,用得上的,都会带着人,因此其他的歌姫舞姫很是信任跟随她。 陆微之真的让她们挣到了银两,而且全是正当来路,她们不需要卖身卖笑。 陆微之来到魏府,她为魏相奏琴,指尖轻拨,弦音如珠落玉盘,清冷中带着一丝哀婉,正是楚地旧曲《阳阿》。魏倩驻足听了一会儿,直到最后一个音散去,才抚掌笑道,“好一曲《阳阿》,不过,从今日起,我们要练些不一样的。” 陆微之抬眸,见来者锦衣华服,眉目间透着几分柔和,于是起身行礼,声音温婉,“微之见过魏相。” 魏倩摆手,径直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展开铺在案上。陆微之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画着一座高台,四周环绕阶梯,台前空出一片场地,形制古怪,不似寻常宴乐之所。 “这是……?” “舞台。”魏倩唇角微扬,“我要建的,不是寻常乐坊,而是能让百人同观、故事成真的剧院。” 陆微之蹙眉,“百人同观?可贵族宴饮,乐舞皆在席间助兴,何须另设高台?” 魏倩笑了,“这并不是贵族的宴饮,这是舞台,只为让人更好的看故事。”她指尖点着图纸,“乐舞不止娱宾,更要演故事。比如——”她顿了顿,“《赵氏孤儿》。” 陆微之一怔。 《赵氏孤儿》乃春秋旧事,悲壮惨烈,深受众人喜爱,在人们口耳相传中流传,何曾有人将它演出来? 魏倩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舞台之上,一人饰程婴,一人饰屠岸贾,再有人扮孤儿、扮门客。台词、动作皆按故事编排,台下观众静坐观之,如临其境。” 陆微之眸光微动,似有所悟,“魏相是说……像优孟衣冠?” “不错,但更精细。”魏倩点头,“优孟扮孙叔敖,不过一人独演,而我想要的是众人同台,各司其职。” 第115章 剧本(一)她们助纣为虐 她说着,又取出一卷新书,是这个时代小说家写的,最畅销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是《赵氏孤儿》的分段台词。 “第一场,程婴救孤,需悲怆激昂;第二场,屠岸贾搜府,当剑拔弩张……”魏倩一边说,一边在简上勾画,“舞台两侧设帷幕,可作换景之用,乐师隐于台侧,随情节奏乐。” 魏倩看她有些迷糊,毕竟是头一次接触这样的剧院,新事物出来,都是一头雾水的,魏倩把人带到后院,那里有一个台子。 “你就想这旁边都是人在观看,感觉到了吗?”魏倩的声音带着兴奋,“站在这里的人,就是全场目光所聚。这不是乐坊里随意的歌舞,而是要让所有人屏息凝神,看一个完整的故事。” 陆微之轻轻摇头,“恕微之愚钝,这故事要如何演?” “就像这样——”魏倩有些纠结,但还是给她示范,她突然转身,衣袖翻飞间,整个人气势一变,“《赵氏孤儿》第一幕,屠岸贾设宴!” 她猛地一拍栏杆,声音骤然阴沉,“赵盾老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陆微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后退半步。 魏倩又快步走到台侧,声音转为凄厉,“这边是程婴,抱着婴儿哭诉——‘苍天啊,为何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倩觉得朝堂果然是最好的戏台,她再在庙堂上跟那些老东西拼演技,以后她妥妥的影帝啊! 陆微之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所以,台上的人,要扮作故事里的人?” “正是!”魏倩眼睛发亮,“不只唱,还要说、要做表情、要打斗——”她突然一个旋身,作势拔剑,“就像这样!” 陆微之听得入神,指尖不自觉地轻叩案几,仿佛已在心中排演起来。 “我明白了,有劳魏相为我等费神,可舞台毕竟是娱人的,若是有人强取豪夺?” 魏倩觉得她很有危机意识,这确实是问题,现代私生饭还层出不穷呢。 “你们是自由人,是平民,汉律不是摆设,剧院是我开的,我会安排好护卫,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我将剧院全权交给你,你负责排演,找人,也可以参演,业绩出来了,我给你分红。账目有魏府的会计与管家去管,他会找人管一切琐事。” 陆微之重重点头,没人比她们更知道剧院代表什么,如果剧院像茶馆一样,每个城都有,那么很多长得好看又贫贱的女孩与男孩,就不会流落淤泥里。 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歌舞赚钱,且不必受人污辱,但凡有一点其他的路,谁又会当娈童,当妓子呢? “这个剧院如果以后被人学了,其他人也开了呢?” 魏倩笑了笑,“开了就开了,这就与酒楼一样,各凭本事罢了,只要正当,不做什么违法的事,都可以。以后如果多了,那只能说明百姓的生活好了,追求娱乐。有需求才有行业,无妨。” 她看着陆微之,给人画一个大饼,“以后多了就成了艺术,也许你管的会成为整个行业的标杆,或者以后你带人自己去开一个,当家做主当老板。只要用心,行行出状元。” 魏倩看着陆微之那充满希冀的眼眸,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的 说道。 “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开剧院本身就是扶持柔弱女子,剧院大门向天下人敞开,贵人,贵妇,百姓,都可以来,用价格把座位用金钱分一个等级就好。这样就没有人会找茬了,贵人位靠前,价格最贵,再贵一些的有座位,便宜一些的就站后面,我会将椅子做成台阶样。再说,有的人是真心喜欢歌舞,这些人不分男女,这世界也需要歌舞来点缀,才能少一些纷争火气。” 文娱很重要,人的时间是需要娱乐,需要享乐的,总不能一辈子苦哈哈的,身上有钱就得花,汉初很多人根本没有地方花钱,所以陪葬品都是金银。 花不掉,只能带下去了。 想当年济公一播出,犯罪率都降了很多,舞台上演的王侯将相,英雄美人,又比如花木兰穆桂英这样的大女主,都是可以发人深省的,学习就会有目标,没有感觉也无所谓,人总需要乐子,能博一乐也很好。 总比仇恨,苦闷,嫉妒,凶恶来得好。 陆微之看着魏倩,她眼中隐有泪光,从来没有人会为她们谋算过什么,她们不会种地,只会觉得她们懒惰,可明明男人们不种地当游侠没有人会说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得种地,她喜欢琴瑟,喜欢歌舞,只是这往往代表娱人,代表低贱,她们出事了也不会有人给个公道。 “魏相前几天写的那个未来故事,很多人不服甚至生气,她们说魏相过于轻视女子,怎把两千年后的女子写得那般低贱残忍。可我得魏相恩惠尚多,知晓魏相不是这般的人,她们生气两天,看了花木兰,也好了。” “我已有三十二,曾经家世尚可,经历过秦皇治下,经历过楚汉,如今又活在魏相治下。当魏相成为汉相后,我们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变好,甚至比当贵女时更快活。没有人欺凌,也不需要去陪客,很多女子走入了学堂,我有一养女,我路过那边,看到那些女孩奋笔疾书,为考试为前程时,我总忍不住流泪。她们何其有幸,生活在太平年岁,生活在有奔头的地方。” 魏倩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指腹触着她的面颊,“以后会更好的,其实那故事,女孩们骂我,我是很高兴的。” “嗯?” 魏倩笑了笑,“她们如此鲜活,明白好坏对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在这个时代人来看,那是杜撰的故事,给一个杜撰的故事把一个性别写得这么惨淡,那当然是会被人骂的。 可对于魏倩来说,这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因为那个时代很多故事更加惨淡,几百年的礼教,贞节,裹脚,让女性跪进泥里。 她们挣扎爬起来的时候,是很艰难的,从来没有什么权利是赐予的,那个时候女性参与革命,参与战争,用劳动,用责任扛起了半边天,才有了讲平等的权利。 权利与义务持平。 所以每次有什么女大学生,研究生,女博士辞掉工作,回家当全职太太,洗手做羹汤,就会被人大骂,既然享有了教育资源,难道只是为了嫁人吗? 结婚后就不能工作了吗?那为什么要读书?只是为了给一个男人当个高级保姆?那读书的机会能不能给需要的人? “她们生气是好事,如果每一代人都生气,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女人们恨裹脚,恨官女子还柔弱低微,男人们恨积贫积弱,被外族欺凌。那么他们应该自己去争取,用热血豪情去学习,去强身健体,我们还有匃奴未灭,边民还常受袭呢。” 一个性别是压迫不了另一个性别的,除非里面出了内鬼,伥鬼。 毕竟生育是掌握在女性的手里,生育哺育都需要母亲,她们生的男孩,如果反过来压迫她们,她们怎么肯生呢? 妻母非母,看现代很多原生家庭就知道了,更别说古代,有一些不正常的母亲甚至会嫉妒仇视自己的女儿。 大明的裹脚就是,原本是江南瘦马,仅因为男人给小脚写诗,夸赞那畸形的审美。很多母亲为了让女儿嫁得好,她们一边骂妓子不知廉耻,一边把自己女儿打造成妓子。 大明中后期性别比到了3:1,三个男人对应一个女儿,女性自杀到达巅峰,这样的性别比,在没有仪器可以看性别的时代,是大量虐杀女婴的结果。 这样的性别比是谁生出来的呢? 当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那一刻,就不配拥有任何同情,这话放到那些宅院里的主母姨娘身上,也是一样的。 到了清代,那种断足一样的裹脚上场,非常可怕。那个时候是规矩最严的时候,贞节牌坊从大明开始盛行,到了清已经入了人心。 可断足式裹脚,除了母亲,奶奶,是没人能这么对一个女孩子的。在四五岁的时候,还是儿童时期,就给女儿裹上了脚,美名其曰,这是为了让你嫁得更好,有夫君疼爱。 清甚至还有禁缠足令,都管不了汉人权贵的民风民俗。 可这只是她们向丈夫投诚罢了,她们也是门当户对的显贵啊,没有做主的能力吗?女儿的痛喊声,痛哭声,在她们那扭曲的心理可能都有扭曲的快感。 不然是怎么做到下手的呢? 封建男权是恶,她们助纣为虐,对自己幼小无法反抗的亲女下手。几个人如此是无知,那么群体贵族如此是什么? 裹脚一直都是贵族专属,起码是地主阶级的小姐,很多逃过小脚的,竟然是因为家里穷,是平民要干活,或是奴仆,或丧母,这真是太可笑了。 清朝宅院的女人不是母亲,她们是宅院的维护者,就像很多宅斗剧一样,那里面的女人,如果看见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主。她们会恨得把女主抽筋扒皮,把她的骨头打碎,成为与她们一样的怨妇。 然后得意洋洋说自己是当家主母。 而现代的古装电视剧,恨不得比怅鬼更怅鬼,他们宅斗剧要维护宅院秩序,他们不允许家里的女子不捡点,那个不捡点仅仅是梳新样式的头发,就可以骂她是勾拦样式,发卖出去。 大清的封建都没她们封建,仿佛在对着封建宅院说,你们不行,训女都不会,来看我怎么弄死她们! 所有的规矩必须到位,必须死死的呆在牢笼里,胆敢跨出去一步,不需要男权社会动手,她先给人撕碎。 多么可怕,这般可怕的人,还披着同性的外皮,披着同为女性弱者的外壳。 她们加害了人,被审判的时候,便说她们也是受害者。可是她们害人的时候,有人拿刀架在她们脖子上吗? 并没有,从古至今她们只是为了得到丈夫与旁人的赞许,说她真是个好女人。 主母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有的时候,内鬼更加可怕,宅院里的母亲,她们只是男人的母亲,如果女儿与儿子的利益冲突了,她们会毫不犹豫卖了女儿。 能背刺伤害的,一定是不设防的人,又亲密信任的人,现代都有很多这种层出不穷的重男轻女事情发生。 当女性团结,是无有办法的,所以他们需要这些伥鬼,他们奖励这些伥鬼,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奖励。 这些伥 鬼也前仆后继。 她写出来只是个故事,可故事半遮半掩,是几百年的苦难。 第116章 剧本(二)太后陛下,臣有本…… 而女性被缠足,或者说断足,就完全没了劳动力,贵族女子都变成了奴婢,奴婢是生不出主子的,所以男人也在大清变成了奴才。 他们禁止旗人女子缠足,但却鼓励汉人女人残杀,女人连走都费劲,别说跑,她们在的地方,他们丈夫儿子又怎么反?这也是清的农民起义永远小打小闹,一扫就没。 可以说大明的贞节牌坊甩出去,砸断了大清时汉人的脊梁。 汉唐根本就比不上明清的生产力,但人的日子,比明清好过很多。 那个时候女性是自由的,社会环境是开放的。这一切的开端,是靖康之耻,是完颜构懦弱无能,不晓得怎么去赢。还杀岳飞献媚,没长骨头,就想着怎么转移视线,弱女子成了他转移视线的靶子。 女子们怎么那么没有贞节是非观?怎么不知道自尽?反而活着让男人们受尽屈辱,被掳被强,死了不就好了吗? 这种恶心的人,偏他是个皇帝。 而很多男人居然赞同他,更可气的是,女性的叛徒伥鬼,捧这些男人的臭脚。 魏倩看着陆微之,她想起了柳细君,青词,这些女子,她们只是缺少机会,哪怕没有机会,他们也会挣扎求生,在自己小天地里,安得其乐。 “我并不为她们骂我而不开心,因为我骂的也是那个样子,我们骂的是同一件事情,所以我只会开心她们的傲气与精气神,她们敢质疑一切的胆量。” 陆微之没忍住抱住她,在她怀里哭出了声,她们那群女子,在魏府,多仰仗魏相大方给予银钱,对她们很公平,让她们很多人都变得富裕。 纵使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有银两护身。 从不为她们指婚配婚,她们中有人与人结发为夫妻,也是自己选的,自己寻的人。 魏倩举起了手,作投降状,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就强抱她。 然后魏倩拍拍她的背,“没事的,未来是光明的,所以道路曲折一些也没有关系,这些曲折的磨难,都会化为能守护自己的盔甲。微之,在舞台上,你会变成万众瞩目的人,去努力吧,打破人们对歌舞的偏见。” 陆微之放开她,退后几步,“嗯,我会的魏相,哪怕以后有其他的剧院开了,咸阳的剧院,一定永远会是最好的。” “我信你。” 陆微之用帕子擦净了眼中泪,她觉得魏相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反而比较温和,让她一时失了礼数。 “其实我们一直在说魏相,为什么得势不养面首男宠,府里只养漂亮的歌姫舞姫,又不让我们签卖身契,又不来看我们。” 魏倩有些懵,啊,她以前不是没时间吗?先前农业手工业的基础都没有打牢,哪里有空管娱乐的事。如今是因为农具都很先进,灌水都有了水车,粮食的产量很高,至少养活全天下人是没有问题的。国库已经装满,并不怕灾祸。 这个时候娱乐就可以上场了,因为百姓手里也有了余钱,等他们通过娱乐知道道理,那么文字就可以上场了,开国之时,萧何就负责,让百姓都取姓,好管理户籍,所以有很多听都没有听过的,姓氏冒出来了。 始皇统一文字,那个时候知识分子很少,他又把很多书给焚了,识字的就更少了。其实语言十几年还是不能融合,各有各的方言,文字,秦管不到太细的地方,但根基已经打好了。 但小篆太复杂,秦时程邈整理了秦隶,隶书明显简单美观许多。 秦吏的含金量还在上升,程邈只是一个狱吏,因为他有了隶书。萧何也是秦吏,历史因为他搬走了典籍,为天下保存了些书籍。 权力以血缘传递过于傲慢,但凡秦打开上升通道,何至于让那帮朽木毁了江山。 她在下次朝会,就是要推行汉隶,以隶书代替小篆,隶书其实与繁体字差不多了,甚至更看得懂一些。 她看着陆微之,咳了一声,“得势为什么要养男宠?他们又没你们跳舞跳得好看。” 陆微之哧的一声笑了,“因为我们都在说,如果我们有魏相这般权势,定是要养几个美男子当面首的,让他们乖乖听话,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捶腿,一个跳舞,一个去挣钱。” 魏倩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不错,原本这也是我的理想生活,只是太忙,没有时间管后宅事了。” 张不疑一个,她忙起来都把人忘脑后了,还好他比较乖觉,看她忙只陪着不打扰。 真那么多人,算计来算计去就累死了,看大汉后宫就知道了,前朝跟大臣争权,后宫跟皇后争权。 累死得一个比一个快。 “微之可有丈夫?” 陆微之摇头,“我是魏王的妾室,薄夫人与我相熟,当初她是魏王妃。魏国一亡,我们与其他美人都命如浮萍,男人靠不住,哪怕他是王,说亡国就亡国了。不如把钱银抓自己手上,我养了一个女娃,她是我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她还在襁褓。” 说到女儿陆微之笑了起来,“我给她取名叫陆枕月,我在咸阳买了房,她已经在学堂认字了,很是用功,那里有好些女娃,她在魏相治下,定会活得很好的。” 魏倩拍了拍她肩膀,“那挺好的,未来会更好的。” “嗯!” 历史上汉惠帝六年诏令,【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算是汉代人头税单位,1算等于120钱,五算是每年600钱,直至出嫁或满30岁。 古代逼婚到三十也是不催了,不罚了,就这么着吧。 那个时候是因为天下只有一千多万人口,吕后才这么干,逼得民众早婚。 但如今可不是,如今的人口总量还有两千多万人,没到那种需要逼婚的地步。 日子好了小孩就多了,所以这个政令并不需要出,十五实在太小,正是读书学手艺的时候。 大部分女人还是选择嫁人,此时对女性的财产保障都不错,法律都不错,女子干着农活吃着无污染的农作物,身体还行,不脆,农家壮妇居多。 她们需要自己的孩子,需要一个强壮的劳动力养活孩子,需要人来保护自己的安全,不被欺负,这是这个时代结婚的意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仅此而已。 爱情是很虚幻的词,是贵族男女才有资格去追求的东西。 毕竟这时代平民活到四十就算长寿了,战乱,疾病,野兽,对于汉初的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陆微之拿着她的图纸与剧本走了,魏倩觉得如今很多行业,手工业,官吏,都有了女子的身影,但有个最重要的地方没有,那就是军队。 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枪杆子里出政权,不去战场,不保家卫国,怎么守住相对平等的权利呢? 如今能看戏的多是男子,用赵氏孤儿开场,先将剧院火起来,以后在里头男女主剧本各一半,就没人说什么,女子剧本现在有花木兰,将来也可以有穆桂英挂帅。 在绝对男权的时代,都有很多女将军,更别说风气开放后,她夹带私货女子个个拿战场大女主剧本,那么自然就有很多女子有样学样,在她们自己努力下挤进去,她顺势而为,可比强行组女子军好。 文娱也是天下喉舌关键的一环,报纸不能夹带私货,但娱乐可以,不服他自己开剧院啊,又没拦着。 晨光透过殿门斜照进来,魏倩坦然坐于权臣的位子,手中一折以新隶书誊写的奏章。 她起身向前踱了一步,声音清朗。“太后陛下,臣有本奏。” 此时吕后垂帘听政,臣子标准喊法是“太后陛下”,不能分开喊,唤太后显得不恭敬,唤陛下不合适,于是就凑一起。 过些日子吕后临朝称制,自称也会从孤,变成朕。 吕雉高坐于帘后,目光微垂,“魏相请讲。” “臣请以‘隶书’为天下文书正体,逐步取代小篆。”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吕雉看着魏倩,“魏相,小篆乃始皇帝所定,天下书同文,沿用至今,为何要改?” 魏倩不慌不忙,展开手中奏折,“请太后陛下细看。” 她将两份文书并排递与内侍,由内侍递与吕后,一份是小篆,工整却繁复;另一份是隶书,方正简洁。 “小篆虽典雅,但书写耗时,地方官吏常因誊写延误政务。而隶书——”她指尖轻点笏板。“笔画简省,易学易写,即便乡野小吏,半月可通。” “民间讼状、田契、药方,因篆书难写,多口耳相传,以致讹误纷争。若用隶书,稚童老妪皆可提笔而记——此乃便民之策!” 她话刚落,太常卿冷笑,“魏相,文字贵在庄重,岂能因‘易写’而废礼法?” 魏倩没有等到吕后质疑,等来了臣子对她冷哼,她看向太常卿,还好,也没多长几个脑袋,于是魏倩转身。 “太常可知楚地简牍仍用鸟虫书?齐地文书掺杂蝌蚪文?秦灭六国却未灭尽文字!”她又拿出一本楚书,摆在明面,“小篆虽统于上,而民间暗行旧体。隶书笔画简朴,反易推行——这才是真正的书同文!” 太常卿默不作声,又接收到审其食的眼神,他硬着头皮对上魏相。“魏相,如此又要大动干戈,藏书也得重复攥写,甚是麻烦,不如就按旧制。” 魏倩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太常,其一,秦制已不合时势。秦以法家治国,故小篆严谨如律令。然我汉家尚百家,重科举,当用更通达之文字,方合与民休息之政。” “其二,隶书早有根基。程邈创隶书于秦狱中,本为官吏速记所用。今朝廷文书,十之六七已用隶体,不过未正其名。” “其三,利在千秋。昔年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文字亦然。与其繁难而束之高阁,不若简朴而广传天下。若隶书通行,庶民亦可识字明理,教化大兴。” 第117章 白渠(一)安歌,我可没说要…… 左相曹参沉吟片刻,决定刷刷存在感,出列附议,“魏相所言极是。老臣近日核验郡县账簿,小篆誊写错漏频出,确需更易之体。” 吕雉目光扫过群臣,见不少官员点头,心知大势难逆,却仍冷声质问,“若改隶书,史官如何记载?典籍如何传承?” 魏倩拱手一礼,“太后陛下,太史令仍可用小篆铭刻钟鼎,以存古意。然日常政务、民间契约,当以隶书为准。如此,古今并存,两不相碍。” “太后陛下,臣子之功绩,亦是您之功绩,君明臣贤,因为您的贤明,臣在您的治下,才如鱼得水,百姓安居乐业。” 殿内寂静片刻,吕雉终于缓缓道。“既如此,便先于三辅试行。若果有便利,再推及郡国。” 魏倩执笏一礼,“太后陛下圣明。” 吕后也在大兴水利工程,她高坐上位,拿出一卷《禹贡》,目光扫过殿中诸臣。 “关中连年旱涝不均。“她声音不疾不徐,“渭水泛滥则毁田千顷,天旱三月则禾苗尽枯——诸卿可有良策?” 御史大夫张苍出列,拱手道,“太后,秦时郑国渠溉田四万顷,今渠堰年久失修,不如征发民夫重修。” 吕雉尚未答话,少府已冷笑,“重修?秦徭役之祸犹在耳!当年陈胜吴广何以揭竿?正因‘失期当斩’!” 殿中一时寂静。 “朕不要征发,要招募。“她顿了顿,看殿中人神色,“凡应募治水者,日给粟三升,钱五十;工匠倍之。愿携家迁渠畔者,授永业田。” “魏相国以为如何?” 魏倩听着太后已自称朕,她还能说什么,不过吕后时期确实修建了关中白渠,开创以工代赈先河,为文景之治奠定农业基础。 “太后陛下圣明。” 退朝时,老臣陆贾低声道,“魏相今日之言,可比李斯当年‘书同文’之功。” 魏倩笑了笑,“陆大人过誉了,再会。” 太后不像刘盈那般好欺,只要她准备充分,太后也拿她没办法,太后也不是什么会在朝庭撒泼的人。 都是刘盈让她有了心理阴影。 她在马车里想起最近张不疑控诉她的眼神,家里的大猫猫还是要哄一下的,不然他生气玩躲猫猫,也是让人很头疼的。 然后魏倩回府换了朝服,穿一套橘红色深衣,梳了汉时松弛的发髻,戴上首饰,化了个妆。去琅嬛阁,给他拿了一个玉带,一身书生大袍,最新款,孤品,没毛病。 她装成一个精美的礼盒,去报社看张不疑,她将礼盒搁马车上。取出另一个装满点心的礼盒,毕竟头一回来这。 张不疑原先对百家贤者入报社很是与有荣焉,但是时间一长,听着他们互相骂骂咧咧,天天对着拍桌子。 他只得与小说家的人一起躲起来,看他们为什么自己学派的文章版块天天吵架,他觉得自己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偏他还是负责人。 魏倩踏入《大汉周报》报馆时,正撞见有人在吵架,拍桌子的声音吓她一跳。 “荒谬!《道德经》云无为而治,岂能妄加干预民生?”一位道家学者拍案而起,案几上的竹简被震得哗啦作响。 “迂腐!若人人无为,何来商鞅变法?何来强秦一统?”法家的人冷笑反驳,掷地有声。 “二位且慢——”儒家博士刚想调停,阴阳家学者已插话道,“天行有常,非人力可改,诸位何必争执?” “放屁!”墨家弟子拍桌而起,“兼爱非攻,方为正道!” 张不疑缩在角落,抱着一摞待校对的文稿,满脸生无可恋。他明明是个负责人,这群人来的时候他满腹豪情,原以为能引领百家争鸣,谁知这群贤者日日争执不休,报纸排版一拖再拖,印坊已催了三次。 魏倩看他们吵得起劲,打开折扇挡着脸,绕着他们走,这个时代的房子,就是大,就是宽,所以还好。 “张公子。”魏倩笑吟吟地唤他。 张不疑抬头,见一袭橘红深衣的魏倩立于他桌前,发髻松挽,眉眼间尽是狡黠。他先是一怔,然后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安歌——!” “嘘——” 但已经迟了,报社的人齐刷刷看过来,他们也是眼睛一亮,围在魏倩身边。 “魏相,他们法家严刑峻法,暴秦之政也!” “呵,儒家空谈仁义,能治天下乎?” 然后围在魏倩身边七嘴八舌的吵起来,魏倩的脸都僵了,这张不疑是过得什么苦日子,这报社咋这样。 魏倩将手中礼盒搁在案上,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慢条斯理地打开—— “诸位,且先歇歇火气,喝喝茶吃点点心,慢慢商议。” 张不疑看大伙消停了拉过她,“安歌,如今报纸分出一个版块,各家文章按议题,比如治国策一栏,儒、法、道皆投稿,围绕同一主题辩论。” 魏倩怜爱的摸了摸他脑袋,这小子可真会给自己找苦吃。 魏倩与贤者告辞,拉着张不疑走,张不疑如蒙大赦,立刻从人群中脱身,快步跟紧魏倩,嘴上却还不饶人,“安歌,我可没说要跟你走。” 魏倩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替他拂去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落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脖颈。张不疑浑身一僵,耳根更红了。 “上车。” 张不疑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上了马车,却在车帘落下的瞬间,偷偷松了口气,这还是魏倩头一回不为公事来报社看他。 车厢内,魏倩从一旁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他,“给你的。” 张不疑一愣,“什么?” “打开看看。”她托腮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意。 张不疑迟疑地接 过,解开丝带,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套崭新的书生袍,雨过天青的色泽,衣料细腻如云,腰间配着一条白玉带,玉质温润,雕工精细。 他怔住了。 魏倩看他的模样,“前几天你说想要最新款袍子去参加文会,我记着呢,我看你没时间去挑,于是我去帮你挑了。” 张不疑的手指抚过衣料,喉结微动,半晌才道,“…谁要你记这些小事,衣物衣柜都放不下。” 可他的指尖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衣襟边缘,像是怕碰坏了似的。 啊啊啊,这是安歌头一回在生辰之外的日子来送他礼物。 其实他的衣物,都是琅嬛阁的新款,但是这盒子是安歌送的嘛,当然是不一样的,就她那么忙,四舍五入可以当她绣的。 啊,他夫人好生贤惠! 魏倩凑近他,故意逗他,“不喜欢?那我拿回去退了。” “不行!”张不疑立刻把盒子抱紧,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后,又强作镇定地补了一句,“既然送了,哪有退的道理。” 魏倩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张不疑,你怎么这么可爱?” “放肆!”他红着脸躲开,却把礼盒抱得更紧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的街道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车帘洒进来,落在张不疑的侧脸上。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礼物,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魏倩望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我们去八珍阁吃东西吧,上回西筠与我说这儿上新品了,我都没来尝尝。” 暮色渐沉,八珍阁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门前青石板路泛着暖光。魏倩与张不疑并肩踏入阁中,跑堂的小二眼尖,立刻堆着笑迎上来,“魏相,张公子,楼上请。” 魏倩在这有独立房间,她在不在都是空着的。 张不疑瞥了一眼大堂里热闹的食客,“这儿一直都很热闹。” “那是自然,这儿的酒自从黄石公一夸,又是我与曹参开的,日日人满为患,他们只能排队预约。” 这江湖的人情世故,就是在一个小小酒楼,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由于她与曹参只开了三家,一家在长安,一家在咸阳,还有一家在楚地,所以人满为患。现在他俩同为丞相,当然不能再开了,而且关系非敌非友,谁也不想多掺和。 雅间内,青瓷碗盏已整齐摆开。 “时鲜三味。”小二一边布菜一边介绍,“头一道是『荠菜鲈鱼羹』,今早刚从渭水捞的鲈鱼,配城外新摘的野荠菜。” 乳白的鱼羹上浮着几点翠绿,热气里混着淡淡的鲜香。张不疑舀了一勺,鱼肉嫩滑,荠菜的清苦恰好解了腥气。 “如何?”魏倩托腮看他。 张不疑抿了抿唇,“…尚可。” 魏倩笑着推过另一碟,“尝尝这个,『香椿拌豆腐』。” 白玉般的豆腐上堆着嫩红的香椿芽,淋了芝麻酱。张不疑夹了一筷,香椿特有的香气在口中漫开,他眉头微舒,“这个时节竟有香椿?” “第三道是『春笋煨火腿』。”小二又端上陶罐,“用的是会稽来的笋,配上陈年火腿,煨了三个时辰。” 揭盖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笋块吸饱了火腿的咸鲜,咬下去脆嫩多汁。魏倩夹了一块放到张不疑碗里,“你近日校稿辛苦,该补补。” 张不疑耳尖微红,低头默默吃了。 魏倩是个典型的,想起人来哄一哄,想不起来忙的时候凑过来,她还会冷着脸怼,可谓是变脸之快无人能及。 “你们报社怎么吵成那样?” 说到这张不疑就痛苦面具,“管不了,只能任他们吵,都是大贤,又是我叔伯辈,反正他们吵完了,他们自己会排版好的。” 魏倩想了想,“你该提拔人了,主编,副主编,记者,再是管理部财务部的人员,可以扩大报社,一周一发,有时报也可以有娱乐报,分工明确,让报社自己去运转,你就可以坐山观虎斗。” “啊?”张不疑明显被这操作惊到了,凑过来,“还可以这么玩?” 第118章 白渠(二)我怎会是那等见异…… 魏倩点点头,“你还可以打广告,我正好要找你打广告,等我大剧院建好了,花千金包报纸的广告页面一周。” “商户们知道玩法,你就富了。” 张不疑惊奇,他高兴的抱着魏倩摇晃,“安歌,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像所有的难事到你手上都很简单一样。” 魏倩被晃得头晕,“好了好了,太后要修白渠,告示明天就会发出去,如果白渠修建顺利,国库又有余存,她必是要推广,让地方上也大兴水利以灌农田方便民生。这功绩她就往前迈一步。” “这不是好事吗?” 魏倩点点头,“这当然是好事,她的威望与民心会更进一步。” 魏倩就得与她卷起来,而水利通了,很多民生上的事,就有了基础。 魏倩这些日子得罪了很多功臣,她立威之后也得缓和关系,不能当朋友,也不能成死敌,不然所有的人都会来找她的茬,用来缓和关系的,当然得是名望。 那么类似于凌烟阁那般的功臣阁,就可以立起来,想让有权的人不做恶事,就得把他们架起来。 而且还能分化,他们怎么能成一个铁板?这以后不结党营私吗?他们的子孙还能蒙荫,不过不够聪明的话,在官场,还不如当富家翁,好歹没有生命危险。 科举进来的是百家弟子,天然思想观念不同造就政治抱负也不同,墨家现在都学乖,去除一些过于不切实际,还绑架人的想法了。 张不疑点点头,他想起报社里百家讨论的,“百家现在可卷了,他们很多小家甚至忙里偷闲去小学堂给男孩女孩们补课启蒙,给他们讲解自己家思想与用途,大家一看,本来学生资源就不多,还来这么抢,但人家做好事,他们又不能拦着,于是他们也派弟子去授课启蒙。” 魏倩咳了咳,小家求生欲很强啊,也是,再不挣扎挣扎,他们哪有活路?孩子才是生源嘛。 自从女孩也能科考,百家就盯上了她们,因为男孩们基本上,聪慧的,天才的,都被瓜分了,但女孩们没有啊,拔尖的多好? 看魏相就知道了,她都不是墨家人,墨家只是沾上了边,就起死回生了。 “卷点好,朝堂上也卷着呢。” 卷这个字,还是魏倩经常用来吐槽,被张不疑学会了。 “我娘说,我都二十七了,再过几年就老了,安歌就要抛弃我了。” 魏倩:??? “胡说,我怎会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 “是吗?” “当然,我们还要一起去大梁养老。” 张不疑开心了,“那以后我当了留侯,留地治理也给安歌,你想建成什么样就建成什么样,咱们不想去大梁,可以去留地。” 6。你爹知道你这么孝吗? 张良的留地与魏倩的大梁一样,都是万户,汉初万户侯就这么几个。最重要的是,陈留挨着大梁,都是现代的开封地区,大梁的基建扩张,陈留这样的周边地区,完全可以做成风景区,适合游乐散心。 魏倩应了这带孝子的承诺,果然孩子是无用的,看子房的逆子就知道了。 “好,我觉得陈留很不错,反正离大梁很近,山清水秀,可以。” 张不疑吃着桌上的菜,如今的菜式跟以前比,他觉得童年都受到了虐待。“好,还好我爹要了陈留,不然封地在其他地方就太不方便了。” 太后大兴水利诏令一出,关中哗然。 渭水畔的告示里,老农摸着招募令上鲜红的太后印玺,喃喃道,“每日现结工钱?这……这莫不是骗人去做苦役?” “阿爹,我去!”少年抢过话头,“隔壁陈大郎三年前建宫殿时应募,不光领了粟米钱银,还学了盖房打地基的本事,我也许能学 学测水的本事!” 老农看着自己有主意的孩儿,连连应声,“那也行,你当心些。” 于是有官吏来解释,“放心吧老人家,这渠建起来,到时白渠既成,溉田至少四千五百顷,岁增粟百万石,你们田地就都有水了,这是大好事啊。” 周边的人一看有官吏来解释,忙过来细问,什么情况? 那官吏笑着说,“太后陛下欲引渭水东通黄河,使山东漕粮直抵长安。所以特设水衡都尉督工,免扰农时,征调刑徒代民夫,征民夫也是银钱给的。” “我们还要凿穿龙首原,解咸阳高地灌溉难题 ,到时候用井渠法,防水分蒸发,这样关中田地尽可灌溉。” “以夯土夹芦苇加固渭水堤岸,沿堤植柳树以固土,兼作灾年备荒粮。反正好处可太多了,大家不要有顾虑,这样就不必为水源打架了,总之都有水。” 虽然他们听不太懂,但感觉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听懂了最后的话,建好了以后就不缺水源了,于是一片叫好声, “太后陛下圣明!” “太后陛下圣明!” 魏倩听闻就知道,太后开始发力了,她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魏倩其实是个比较咸鱼的人,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对面做为国为民的事,那是对面的仁义,她不会干涉。 大家各忙各的呗,治国又不是靠个人就可以完成的。 就好像,大梁建成了,所交的税,几乎是诸侯们的总和,这也是因为商税30,而农税十五税一。 但也还是高得离谱,让朝野侧目,甚至觉得魏倩高风亮节,这么多的税,居然就直接给朝庭了,不带偷一点的。 哪个诸侯不都是意思意思?她怎么这样缺心眼! 但是她的治理方法,怎么让地方变富的,诸侯王们派了不少人去,甚至还装模作样的自己去。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诸侯王治理下卷的程度,他们是对彭越,和英布的下场很有心理阴影的,尤其是英布,这下明明是很好的地盘,却一穷二白,人口都被大汉吸光了。 他们痛定思痛,去抄大汉的治理,去抄梁地的富裕,想着经过代代的努力,看能不能以下克上。 他们也想变成中央朝庭。 这些魏倩看在眼里,卷呗,有竞争才有上进,不然多颓废呀。 有敌人才需要能臣。 所以诸侯地在大兴基建,他们对商业有兴趣,但没那么大,他们更感兴趣农业,因为他们需要粮食,有粮食有钱才能养军队,如果朝庭要削藩,他们有军队才能自治,如果有机会,朝庭内乱,他们也是需要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 不然粮食被别人卡住了脖子,还谈什么奋斗? 古人可聪明着呢。 发展不可能一方往前走,其他人停摆的,眼睁睁看着老大哥一骑绝尘。 人类最宝贵的就是学习能力。 一旦要发展,墨家又成了诸侯地的座上宾,很是快乐,科研经费如今都可以众筹,他们理解了张苍有很多富婆的快乐。 其实张苍那很多的人就是,图个名,做生意的时候说一句,我男人位列三公。再加上他长得也不错,睡也就睡了,所以他人在那里,但是美妇不断地涌来。 这句话效果就很大,毕竟别人也不可能去问是哪一个,市井的人也不通,大家各忙活各的,不招惹就可以。 年轻的女子不理解富婆的想法,见了只会啐一口,死渣男。 —— 魏倩依着陆亮臣给的地址,带人去看望老兵。她抬眸,看向堂下站着的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兵,他们曾是追随高祖刘邦打天下的锐士,如今却衣衫褴褛,腰背佝偻,连站姿都带着旧伤的隐痛。 “许佑。” 站在最前的老兵许佑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沙哑,“丞相。” 魏倩将账本递给他,沉声道,“你也是老兵一员,便由你监察,自今日起,凡汉军旧卒,年过六十者,每岁可领粟米三石、钱三百,以养老。” 没办法,兵卒太多了,这个时代60岁以上的人很少,基本上已经没有生产力了,他们有田地子女,如果国家帮扶,子女的孝道会轻松一些。 堂下老兵们面面相觑,眼中俱是难以置信。 许佑喉头滚动,颤声问,“丞相……此言当真?不是说只有有功之兵才有?” 很多兵卒在战场上抢不到功劳,活下来已是不易。 魏倩唇角微扬,“自然当真,这些只是朝庭的心意,你们这些有功之兵,从四十五开始领,功爵奖励不动。” 她顿了顿,“若有官吏克扣,你们可直接与当地报社找记者,找监察人告上去。” “凡克扣军卒养老钱者,”她一字一句道,“斩!” 许佑怔怔望着手中的竹简,忽地双膝跪地,重重叩首,“丞相大恩,老卒,无以为报!” 身后几名老兵亦纷纷跪下,有人已是老泪纵横。 他们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断骨流血亦不皱眉,可此刻,却因这一纸政令,哽咽难言。 魏倩忙将他们扶起,有些感怀,“不必如此,你们为汉室流过血,这是先帝承诺的,你们拿应拿的,我怎受如此大礼。” 老兵们也很是感怀,这天底下就没有容易的事,应拿的,上面给了,却不会有人像魏相一样在乎到底到没到他们手上。 翌日,未央宫中。 少府先出列,他是吕后的人,习惯性给魏相添堵,高声道,“魏相此举,耗费国库,恐非长久之计!” 魏倩立于殿陛中间,神色平静,“这是先帝的承诺,难道少府要先帝失信于天下将士吗?” 魏倩缓缓展开手中一份奏报,“这是去岁各郡县上报的税赋,仅商税一项,便比往年多收三成。”她抬眸,冷声道,“朝廷有钱,却无钱养功臣?” 第119章 冒顿求婚魏倩一改往日对他冷…… 太仓令忍不住辩驳,“可若开了此例,日后军卒皆指望朝廷养老,岂非……” “啪!” 魏倩猛地合上奏折,厉声道,“若无他们冲锋陷阵,今日坐在这里的,还是汉臣吗?!再说,能活到60都是有大福报的人,又不是如功士一般,45就发。” 吕后坐于帘后,听着魏倩与老臣们争执,忽地开口,“准了。” 一切戛然而止。 魏倩很少自己出头,每次她出头,不是给自己确立威信,就是巩固名望。 如今魏倩在军中名声如日中天,朝庭如果驳了,朝庭成什么了? 吕后不干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况且国库充盈,大梁所交的税赋就很多。魏倩弄咸阳也与她说了,咸阳是朝庭地盘,这样很好,贸易与商赋直接充盈府库。 长安西市 几名关中老兵围坐酒肆,手中捧着新领的养老钱,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们是功士,45就能开始领,他们还有先前领功奖励的田地,小功爵。 “许老哥,你这钱打算怎么花?”有人打趣道。 许佑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咧嘴一笑,“给孙儿买块饴糖,再割条肉,回家炖汤喝!” 众人哄笑。 当夜,未央宫偏殿。 吕后把玩着一枚铜钱,淡淡道,“魏倩此举,收尽军心啊。” 审食其低声道,“太后陛下,是否要……” 吕后抬手止住他的话,眸光幽深,“不必。她做得对。” 窗外,秋风掠过宫墙,卷起一片枯叶。 丞相府魏倩也与手下开着小会,她有些怅然,“如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规章制度立下,兵卒也有了保障,不负当年一诺。” 南仲点点头,“魏相收尽军心,太后怕是心有疙瘩,还是小心为好。” 魏倩却并不在意,一个将军,手上如果只有一万兵马,当朝廷说他谋反,他确实会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如果是大将军,除开诸侯的兵马,拥有朝庭的一半的兵马,可以调用,绝对没有人会说他谋反,只会把他用忠心架起来。 魏倩觉得,只要自己不交兵权,没有人可以在她活着的时候把她弄死,当她对这个天下有治理大功,她死了朝庭也得为她塑像,她便成了帝国的遗产。 她并不在意太后高不高兴,因为无法拿她怎么样,再说太后治理下政令的时候,她也没添乱不是吗? 她甚至都没有结党,不过科举来的臣子,自动站她而已。 她的行为合理周礼就好了,皇帝都不在的朝堂,可以说两权分立了。 “无妨,总归是不会打起来的,太后那咱们礼节到位就行,不必管她的想法,只要我有做主的权力,无论做什么,她都是看不过眼的。” 一山有二虎,就注定她们是相斗的,只要一直保持这种良性竞争就行。 柳细君有些忧虑,“太后玩明的咱们当然不怕,可若是玩暗的呢?” 魏倩想了想,“无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阴谋都是纸老虎。再说,如今诸侯国的发展如火如荼,太后想要大汉富强的心比你我急切。” 大家都在搞发展的时候,朝庭因为内斗耽搁不前,不是自找死路吗? 削藩的前提是朝庭有碾压藩王的能力,实力都被人超过了,一如东周乱世的周王,诸侯僭越,有谁为他执墨规? 南仲看了看窗外,“魏相,不可骄纵,这段时日可沉寂一些。” “嗯?” 南仲笑道,“您总得给太后消化情绪的时间,她若气不过,非要在宫墙里摆个宴,安排刀斧手呢?” 不怕正常理智下的人,就怕情绪上头的人。 魏倩觉得有理,“也是。” 这一年是多事之秋,高皇帝一去世,消息传到冒顿那里,他便派使臣来向吕后送求婚的信件。 吕雉高坐于帘后,手中羊皮信笺被攥得簌簌作响。冒顿的字迹粗犷如刀刻,字字刺目。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殿中文武听后大怒,这贼子安敢如此! 好一个易其所无!吕雉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她压住滔天的怒火与屈辱,并未当着使臣面发泄出来。 可汉臣怎么忍?! 樊哙猛地踏前一步,甲胄铿然作响,“臣请率军五万,踏平匈奴王庭!” 周勃也是怒喝,“蛮夷敢辱大汉国母,当悬单于首级于长安北阙!” 吕后抬手止住众将,她扫过群臣,“打?怎么打?你们是能率军去草原上找到他们打一顿,还是大汉兵强马壮?” 自从魏倩领了大将军,韩信在府里修兵书摆烂,殿中一时无言,这般屈辱,哪不成就任那厮调戏国母吗! 魏倩也是一言未发,如今的大汉,真的需要发展,兵马一动,什么都得为战争让步,一切都是战时模式。 打的还是草原,先不说去草原打游牧民族的难,因为冒顿没攻来,他只是出言挑衅,我方大怒要去打,就很难有赢的可能。 战场有一张sss牌,但不能用,应该说,还没到能用的时候。 当大汉真的成一块铁桶,韩信脑抽造反也起不了水花时,这张sss牌才可以启用。 不然就是颗定时炸弹。 谁也不敢担责。 吕雉眸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魏倩身上,“魏相以为如何?” 魏倩深吸一口气,“太后,冒顿此信,意在试探。” “试探?” 魏倩站于殿陛的中央,拱手一礼,不辨喜怒。“是。若汉室震怒兴兵,匈奴便知我朝内虚;若忍而不发——” 魏倩没有再说下去,吕雉也领悟到了,冷笑一声,“他便当汉家可欺?” 夜深,长乐宫灯影幢幢。 佑大宫室,吕雉独自一人盯着案上舆图——北疆烽燧连天,南越蠢蠢欲动,诸侯王暗流涌动。 先帝基业,不能毁在朕手里。 她忍着屈辱,提笔蘸墨,在简牍上缓缓写下。 “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 大白话便是,“单于不嫌弃我汉室,来信问候,我们诚惶诚恐。我年老色衰,牙齿脱落,走路都不稳,单于错爱了,我实在配不上您。” 写至末尾,笔锋陡然凌厉: “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送你两辆车八匹马,别再找茬了。) 吕后的信送出去,朝庭很是消沉,韩信听说了此事,直接拍了桌子,人都欺到头上了,为什么不打! 别说只有三万骑兵,就是全都是步兵,他韩信也能打过去。 可无人回答他。 刘邦不在,无人敢用韩信。 魏倩对吕后很是敬佩,包羞忍辱才是最难的,她回信表面卑微,实则保全国力,以年老色衰化解挑衅,比直接拒绝更令匈奴无措。 将理字的天秤完全的放在汉的这边,对面显得过于小人。 —— 炉中的炭火噼啪炸响,将穹庐大帐映得忽明忽暗。冒顿单于斜倚在虎皮王座上,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汉室绢帛,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彻帐顶的大笑。 “好!好一个汉家太后!”他抖动着虬结的胡须,将信帛甩给身旁的右贤王,“你们中原人管这个叫什么?‘唾面自干’?” 帐中顿时沸腾,左贤王摔碎酒碗吼道,“既然汉室软弱至此,不如即刻发兵南下!”年轻贵族们纷纷抽出弯刀,寒光映着他们贪婪的眼睛,“对,抢他们的粮食!夺他们的女人!” 冒顿却突然沉默。他伸手抚过脸上那道贯穿眉骨的旧疤——那是十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头曼单于亲手留下的箭伤。火盆里的烈焰将他的影子投在毡帐上,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独狼。 “传令。”他低沉的声音让喧嚣戛然而止,“全军后撤三十里。” 左贤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单于!汉人连这种羞辱都能忍受,分明是——” “正因如此。”冒顿将信帛掷入火盆,飞溅的火星中,绢帛上年老气衰四个字在扭曲燃烧。他盯着逐渐化作灰烬的信帛, “能对着这样的羞辱含笑吞下胆汁的母狼——才最致命。” 帐下右贤王却蹙眉,“大单于,她赠马匹而非公主,是骂您只配驾车呢。” —— 吕后将冒顿的信投于火炉,火舌吞没时,她看着身边的魏倩。 “魏相,记着,今日之辱——” “来日必以匈奴王庭的血来洗!” 魏倩自那次宴后,这还是第一次与吕后独处,她看着吕后那威仪的面目,她们在朝堂斗生斗死,事事都想挑对方的茬,可是国仇家恨,她们都是汉人。 匃奴怎敢如此辱汉? “太后陛下,五年之后,让汉土发展壮大,定让匃奴以血来还!” 四目相对,这宫殿之内,唯有她们。 —— 魏倩回府已是下午,在府门却看见韩信,“将军怎不入府,可是管家不周?” 韩信抿着唇看她,“不,是我执意在这等魏相。” 魏倩一改往日对他冷淡,眉目含笑,仿佛蕴着情意,拉着他手臂往府里走。 “将军这般,可是有要急的事?” 韩信看着她拉他的手臂,他对战事有关的事一切都很敏感,但对人心 实在把握不定,他不知此时魏倩在想什么。 魏倩当然是在想怎么用这张sss卡,他活着自有活着的道理嘛,他这几年还深入研究编写兵书,定是又进阶了吧。 魏相,前倨后恭,把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朝后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120章 五年由我统帅吗? 她笑意盈盈,眼波流转间,仿佛含了三分春水。 “将军既来了,不如尝尝我府上新得的蜀地春茶?” 韩信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她搭在自己臂上的手,又抬头看她,跟着她往里走,“魏相今日似乎心情甚好?” “见到将军,自然心情好。”她笑吟吟地拉他进府,语气轻快,“将军这些年著书立说,想必对兵道又有新悟?” “魏相从前见我,可没这般热络。”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讽意。 魏倩心里已经疯狂bb,但面上笑意不减,反而更显亲昵,“将军,你我原本就是好友,有一二误会,不是早就说开了?” 魏倩亲自斟茶,推杯至他面前,笑吟吟道,“将军的兵书若成,必是国之重器。” 兵仙还是活着好,匃奴要是再恶心,祭出这一张王牌又如何?和亲是不能和亲的,这辈子都不能和亲的。 女子被送去外邦,只能有一种身份,那就是“汉使”。 韩信非常不爽朝庭软弱,怎么就不能打了?“匃奴如此放肆,岂能让他们笑话!” 魏倩叹了一口气,“将军,不是太后愿意咽下这口气,而是无有办法。” “怎么就没有办法了!让我领兵,我让匃奴这辈子不敢多看汉一眼!” 年轻人,就是气盛! 魏倩只得与他讲道理,“韩将军,今岁多事,先帝一走民心不稳,又多风雨灾祸,诸侯王包藏祸心,百姓好不容易安稳下来。难道是太后愿意忍下这屈辱吗?民疾民苦,他们无有余粮,大汉需要休养生息。” 魏倩已经是老演员了,她眼中含泪,对上他的眼,韩信还是第一回见魏相如此悲泣模样,他浑身不自在起身呐呐道。“可以前天下更为艰难,不照样打了吗?” 魏倩从坐位上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对上他的眉目,眼中泪珠打着滚,“将军,以前是什么样的世道,人如草芥,命如蝼蚁,关中也有人相食,何论天下。如今好不容易填饱肚子,大汉要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 “这——” 魏倩放开他的手臂,转身踱了几步,她的身影清瘦,有些单薄,这单薄的身子所扛的又太多,她看着窗外秋风瑟瑟,枯叶败落。纵有阳光,亦无暖意。 她站在窗边,背光回过头看他,韩信见她明明在盛光下,面目却陷在阴影里。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坚韧。“这天下定有将军横刀立马之时,却决不是现在,大汉需要休养,将军,此时不能动刀兵,最起码,不能我们去攻伐。” 韩信上前几步,与她对立着,他们离得很近,斑驳光影在他们之间流转。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魏倩看着少年眉目依稀如当年,半点不曾改变,她给了一个答复,“五年。” 她看着他眼里的战意,“五年之后,当匃奴再来挑衅时,大汉将问以弓箭!” 韩信抿了抿唇,“由我统帅吗?” “由你统帅。” 他曲臂抬手,“一言为定!” 她抬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成了这一约定,“一言为定!” 魏倩把韩信哄走后,长舒一口气,再在朝堂待几年,她都快进修成影帝了。 魏倩想着以前确实是对韩信太过分了,多赤子之心一兵仙啊,关系怎么能搞僵呢?怪不得刘邦咬牙捧着,到了关键时刻,才能想起他的用途。 哄韩信怎么也比忍外族欺辱好啊,不在冒顿活着的时候把他牙打断,她就白当这个权臣首相了。 毕竟如今的功绩与屈辱,大部分是挂她名下的,辱太后,与辱她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项羽都没这么恶心过人! 韩信的车马走的路上,张不疑正好回来,他们狭路相逢,他让车夫去问,是哪家的马车,怎从未见过? 车夫过去问了下,马车上的车夫瞥了他一眼。“让路!” 于是车夫让了,让他们先过,对上张不疑的视线,只得说,“是君侯的马车。” 张不疑笑了声,“长安城丢个人都可能是君侯,哪个?这么嚣张。” “淮阴侯。” 张不疑的笑缓缓止了,抿了抿唇,把车帘放下,“走吧。” “诺。” 张不疑管报社,消息是最灵通的,如今群情激奋,如果要打仗,淮阴侯就会复起,这个时候惹不起。 再说,淮阴侯眼睛长头顶上是正常操作。 不过,他为什么走这条路? 魏倩召了南仲陆亮臣柳细君开会,她忙过那段时间就搬回魏府,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可以996一时,不能996一世。 陆亮臣对匃奴事件也叹了一声,本来前段时间,他们来偷袭抢掠就很恶心了,那些匃奴人抢边民去当奴隶,抢粮食,这种边塞就很难,他们还在商量如何防御,冒顿居然这般恶心。 “如今我们得让边城进入战时,送去最锋利的刃,战时物资,安抚人心。最重要的是,我们得买马。” 柳细君常年理事做表格,她是很清楚实际情况的,“怎么买?匃奴不仅不与我们交易,他们还不允许附属国与我们交易。想与我们开战,卡战马卡得很死,卖来的马只能运输,当战马完全不够格。” 陆亮臣叹气,“只能越过匃奴买马。” 魏倩目光扫过在座三人,“既然要越过匈奴买马,就得走阴山道。” 陆亮臣皱眉,“那条商道去年就被匈奴的巡骑截断了,商队十去九不归。” “所以这次不走商队。”魏倩忽然开口,“让马自己走过来。” 陆亮臣猛地坐直身子,“魏相是说?” “春季牧场转场时,漠北三部会在阴山北麓交换种马。我们扮成高车人混进去,在饮马槽动手脚。” 陆亮臣突然笑出声,“魏相何故拿我们开涮,给匈奴的战马喂巴豆?” “不是巴豆。”魏倩从袖中抖出个皮囊,倒出几粒暗红色种子,“漠北的‘醉马草’,混在盐里让马匹舔舐。三日后发作,跑不出二十里就会腿软倒地。” 陆亮臣想了想,“有如此奇效,届时我们的人扮成马贩子,他们定会将这些病马快速出身,怕有马瘟,肯定有多少卖多少!” “病马治好了就是战马。”魏倩将种子一粒粒拾起来。“匈奴人只当是疫病,等发现马群流向边城——” “他们还能打进来吗?墨家改进了火药,如今已成炸弹,伤人威力不小,我们有最快的刃,是不怕抵御作战的,只是不够支撑去草原找他们罢了。我们再联系西域诸国,大月氏,我们有五万骑,就不怕与匃奴开战。” 南仲很是支撑,“魏相这办法可以一试,兵不厌诈嘛。水利已经开凿,墨家农事物拾可以全面推广,明年必是个丰年,五年后,确实可以给匃奴来一次狠的。” 魏倩点点头,因为五年后,匃奴就要大汉献公主和亲了,和什么亲,先打了再说。 “到时候看看,如果韩信无有反心异动,他领兵自然很好。” “可如果他有呢?” 魏倩笑了笑,“这五年,军队的制度与福利都会到位,思想建设必有推行,很多文人,我会让他们去军队历练。当军民同心只认汉,韩信有没有异心,根本不重要。” “他总不能当光杆司令,人人都有父母妻儿,打仗是为了建功立业,不是为了自灭九族,叛国与谋反,不能发生在军队里。” 魏倩说五年后,也是为此做准备,国家政权稳下来,她又掌握笔杆子,野心家就毫无办法。 她得给韩信洗洗脑,以前懒得管是因为刘邦在,他的大将军他自个管,别人去插手算怎么回事? 如今她是大将军,韩信成了她手下的将军,还是得哄哄,起码不能撒手没啊! 散会后魏倩在写着边关的计划,她过段时间得去一趟云中与代地燕地。 到时候带上韩信,一直软禁长安写兵书,可别宅傻了。 她回自个院子的时候,张不疑坐她摇椅上睡着了,她摇摇他,“外头风大,小心着凉,风寒可不好受。” “我身子骨好着呢,安歌,用上你的办法,果然耳朵立刻就清净了,还得是法家,他们管事很专业。” “怪不得今日你回来这么早。” 张不疑想了想,“安歌,我二弟入朝了,我娘在张府看顾我二弟,报社稳定了,我爹一人在终南山问道,我得去照顾陪他一段时间 ,免得他云游之时出事。” 他娘昨日回来,说与他爹吵架了,不想搭理他,让他们当儿子的自己去照顾,他除了应下还能怎么办? 他爹一把年纪,非往山上跑,修道修仙,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搁那,有下人照顾也不放心啊,原先他娘在,结果两人吵架了,他弟弟又有官身,事就到他头上了,谁让他是继承人,还是得去。 “这么突然?” “嗯。”张不疑抱着她腰蹭,“让他回长安他不肯,说只想清修读书,不想踏入是非之地,他太固执了。” 隔着衣物肚子被他蹭得有些痒,她按住他脑袋,“行,我让人帮你看着报社,回来你再接手,留侯总不能一年四季待上面,他总得下来吧。” 说到这张不疑才气,“就是因为冬天山上冷,我娘受不住,让他一起下去他不肯,眼看着马上要入冬了,只得上去照顾他,明年春日后他不下山,我自个下去,哼!” “那也行,冬日山路滑,你确实得看顾一点,不然出了什么事,你是嫡长子,天下的流言能把你吞了。” 汉以孝治天下,要是张良出事时,儿子不在身边,上山还大雪上不去下不来,那就完啦,不管是谁的错,定是儿子不孝。 这种不孝是得被钉耻辱柱上。 张不疑承担不了这后果,他也不想承担,虽然平时经常生反骨怼亲爹,但他还是爱他爹的,人老了轴了点有什么办法? 120-130 第121章 麒麟阁吕后图穷匕见 魏倩抱着他,张良还好,身子骨还健朗,修仙问道都是小事,老了能找到兴趣爱好有这心境才是大事。 看萧何一退下来,依旧闲不下来,她去看他时,萧何对着国事细细叮嘱,生怕她冲动出错,上面决策错了,都是民众买单。 魏倩一直应声,魏倩想到萧何,觉得汉初也可以有一个功臣阁,起码得让萧何看看,让他主持这事,既不费眼睛,也让人心服,主要是调整心情。 他越发老了,魏倩怕再不建就没机会了。 张不疑明天便走了,这一晚他们好生温存了一翻,她抱着张不疑,“不疑,我等你回来,你明年春天,对你爹说,要整理编作大典,他定会回来的。” “明年?” “嗯,今年要修功臣阁,你爹肯定名列在前,不想掺和,明年就可以了。” 张不疑埋她怀里,“嗯!” 未央宫前殿,魏倩整了整玄色绶带,玉组佩随着她的走动在朝服下轻响。 “陛下临朝——” “太后陛下千岁。” “众卿免礼。” 宦者令的唱喏声中,吕后垂帘升座,那双凤目扫过丹墀下的众臣,魏倩执笏板出列时,吕后的眉头跳了跳。 “太后陛下,臣有本奏。”她的声音清越,在空旷的大殿回响。 “魏卿有何事要奏?” “高皇帝创业艰难,诸将披荆斩棘。臣请建麒麟阁,图画功臣形貌,使后世知我大汉开国之艰。” 帘后传来玉器轻叩的声响,吕后腕间的玉镯撞在龙椅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功臣们一下子就精神了,眼睛都快发光。 “哦?”吕后的尾音微微上扬,“魏相国倒是念旧,不知当如何建造,如何排序?” 殿中空气骤然凝滞,魏倩看见曹参的笏板微微发颤,而站在武官首列的韩信,也盯了过来,论功绩,第一不是他是谁? “臣与萧相国总领百揆,当共居首功。”魏倩执着笏板很稳,她大言不惭给自己定功。“然韩信将兵,彭越转饷,皆——” “魏卿。”吕后突然轻笑,金步摇的垂珠簌簌作响,“你漏说了一人。” 她掀开纱帘,露出保养得宜的面容,眼角细纹里藏着锋芒,“若无留侯画策,何来今日未央?” 魏倩顿了顿,她当然知道吕后要抬举张良——那个如今在终南山修道,却始终如阴魂般笼罩朝堂的谋圣。 但张良功排前面,这就让人不服了吧,凭啥?他排陈平前面陈平没话说,他排她与萧何前面,就纯粹是搞事。 怪不得张良不肯回长安,吕后过于怀念他,她若有子房,安能让魏倩天天搞事。 “陛下圣明。臣请增建凌烟阁,专祀谋士之功。留侯当居其首,陈平次之。” 朝堂上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她抬眼时,正对上吕后似笑非笑的神情。 文臣立刻骂起来了,“凭什么?子房有功,但如此偏袒,臣不服,也难以服众。” “对,太后陛下未免过于偏袒。” 吕后看了看他们,“朕说可行了吗?魏相这是想将子房放到火上烤啊。” 是谁想捧的啊?这么倒打一耙! 但她还是柔和了眉目,恭敬道,“太后陛下明鉴,臣年少,实不能为诸臣论资排辈。” 吕后的表情凝固,魏倩又高声道,“但匃奴犯边,正值用人之际,若功臣阁速成,必能激励三军!”她故意看向武将行列,“臣请以战功最著者为先。” 韩信直起了身子,随着武将们此起彼伏的附和声,魏倩看见吕后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手掌,青白一片。 “着少府即日动工。”吕后终于松口,却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倩一眼,“魏卿如此体恤老臣,不如由你亲自督造?” 魏倩拱手一礼,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太后陛下,臣年少,且事忙,以臣的年纪以定排列,诸将定是不服,萧相年老功高,又退出朝堂,最是公正,由他来拟定,必朝野皆服。” “准奏!” 朝会一散,功臣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议论,韩信大步上前,拦住了正欲离去的魏倩。 “魏相国!”他声音不避人,引得周围众臣纷纷侧目,“这功臣阁一事,究竟是何用意?” 魏倩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周勃、樊哙、灌婴等人,缓声道,“功臣阁,自然是为表彰功绩,以传后世。” 魏倩环视众人,目光在韩信面上多停留了一瞬,继续道,“诸位将军当年追随高皇帝征战四方,如今四海升平,正当将诸位功业镌刻金石,使后世永记。” 周勃捋须沉吟,“相国此言固然有理,只是”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宫墙上的侍卫。 魏倩会意,“周将军可是担心排序之事?此事已交由萧相国主持,必当公允。” 韩信突然冷笑,“萧相国?他如今闭门不出,如何”话未说完,便被灌婴扯了扯衣袖。 樊哙粗声道,“俺老樊不在乎排第几,只要能让子孙后代知道俺跟着高皇帝打过天下就成!” 总之他话放下了,他必须入阁。 魏倩笑了笑,樊哙一直粗中有细,“樊将军快人快语。不过”她话锋一转,开始挑事,她要让萧何热闹一下,“这排序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关系后世对开国功业的认知。排在前列的,自然会被视为开国首功。” 众将闻言,神色各异。韩信眼中精光闪动,周勃若有所思,灌婴则悄悄握紧了拳头。 “诸位放心。”魏倩提高声调,“我当奏请太后,凡列入功臣阁者,其子孙可荫补入仕。”此言一出,众将顿时面露喜色。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宦者尖细的嗓音,“太后宣魏相国即刻入宫议事!” 魏倩向众人拱手,“诸位且安心,待阁成之日,必当邀诸位共襄盛举。” 魏倩来到兰池殿,如今太后坐这,她听到传话便进去,“见过陛下。” 吕后看着她,“魏相坐。” 她脱靴踩在地板上,与吕后相对而坐,“今日要谢太后成全功臣阁。” 吕后扯了扯嘴角,她已经不想说啥了,“朕思来想去,如今确实用人之时,魏相思虑周全,当赏。” “谢太后陛下恩赏。” 吕后图穷匕见,功臣阁是名,撒出去就撒出去了,只是让魏倩与众功臣缓和了关系,她有些心塞,但这不是大事。 大事是她想办的事。“魏相,匃奴屡犯燕国,燕王是守不住疆土,还是与匃奴勾结呢?” 二人目光相接,似有寒芒在虚空中交锋,魏倩笑了笑。“臣于长安怎知?不过燕王年幼,想来勾结之词有些过。” —— 吕后权势稳下来,就盯上了藩地,不能让藩王这么发展,但她也不想让人过于害怕提防,那么就以旧怨为突破口。 她盯上了赵王刘如意,可刘邦为了防她,将周昌派到赵国为相,当年周昌为了不让刘邦废太子,可是做了许多事。 周昌对她有大恩,她要越过周昌才能对刘如意与戚姫下手。 吕后盯上了赵地,这片肥沃的土地如果并入中央朝庭,那么朝庭就能彻底稳住,反之,如果刘如意长大。 再是个优秀的王,她儿子刘盈这样子,到时候她再年老,这让她睡不好觉,还有戚姫,她必须死,才能解她心头多年憋闷之气。 未央宫的兰池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吕雉冷峻的面容。她目光落在面前的地图上——赵地,富庶辽阔,兵精粮足,如今却由那个贱人的儿子刘如意占据。 “陛下驾崩前,特意让周昌去赵国为相,就是为了防我。”她冷笑一声,眉目俱冷。 审食其低声道,“太后,周昌当年力保太子,对您有大恩,若直接对他下手,恐遭非议……” 吕雉缓缓抬眸,声音很冷,“恩情?呵,他保的是刘盈的太子位,不是我的命。如今刘盈懦弱,若让刘如意在赵地坐大,日后必成祸患。” 她指尖重重按在邯郸的位置上,一字一顿,“赵地,必须收回。刘如意,必须死。” —— 魏倩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与萧何商量功臣阁的事,萧何对功臣阁其实很是高兴,他老了,精力不济,看奏折看了会就头疼,但要他建这个就很好了。 “魏相的想法很好,如今帝业已成,建此阁,既可彰显功绩,又能安定人心。” 魏倩却不只打算建功臣阁,“不瞒萧相,我还想建烈士碑。” “烈士碑?” 魏倩点头,这是顺带的,就在功臣阁广场上,竖一个大碑,为昔日战场而死只能就地掩埋的兵士们留个纪念。 “昔日楚汉相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甚至连姓名都无人记得。他们虽非王侯将相,但若无他们浴血奋战,何来今日大汉?” 萧何沉默,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那些无名士卒,倒在泥泞中,再也没能爬起来。 “魏相想如何做?” 魏倩指向图样,“就在功臣阁前的广场上,立一座巨碑,刻上敬马革裹尸的同胞们,烈士英雄,永垂不朽,供后人祭奠。天地英雄气,需要被歌颂,不止是王侯将相,还有那些前赴后继在战场赴汤蹈火的人们。” “魏相啊,这个算不算夹带私货?”萧何想了想,“无妨,我这把老骨头,不怕事。” “萧相大义,这千秋功业,舍您其谁!”她大吹彩虹屁。 然后有人来报,萧何收到了吕后召赵王回长安的旨意,与魏倩面面相觑。 萧何叹了一口气,“魏相,为人臣,君王的角逐就别管了,明哲保身。” 魏倩点了点头,这个真管不了,她要管吕后绝对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一个开大的太后,对她来说还是太危。 她不作这个死,她与戚夫人不熟。 第122章 忠臣皇帝,这就是权力…… 不久,长安使者至赵,宣读诏令,“皇帝思念幼弟,特召赵王入京觐见。” 周昌立刻警觉,沉声道,“赵王年幼,路途遥远,恐染风寒,臣请代王入朝。” 使者面露难色,“这是太后的意思……” 周昌冷笑,“先帝遗命,命我辅佐赵王,若赵王离国,出了差错,谁来负责?” 使者无奈,只得回禀吕雉。 吕雉站在殿内,案上有一奏折,那是从赵国送来的奏报——赵王刘如意勤习兵法,周昌辅佐有方,赵国仓廪充实,民心安定。 她的目光渐冷。 “如意……戚姬……” 这两个名字像毒蛇般缠绕在她心头多年,当年刘邦宠爱戚姬,差点废了刘盈,改立刘如意为太子。若非周昌在朝堂上以死相谏,甚至不惜触怒刘邦,直言“臣期期不以为可”,太子之位早已易主。 周昌对她有大恩。 可如今,他却成了她最大的阻碍。 邯郸,赵王宫内。 十岁的刘如意正在习剑,周昌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自刘邦驾崩后,他日夜警惕,生怕吕后对赵王不利。 “相国,您为何总是忧心忡忡?”刘如意收剑,天真地问道。 周昌勉强一笑,“大王年幼,臣只是担心国事。” 他望向长安方向,心中暗叹,“先帝托付我保护赵王,可太后……岂会善罢甘休?” 数日后,第二道诏令下达:“周昌辅佐赵王有功,特召入长安,加封御史大夫。” 这一道调令,若周昌抗旨,便是大不敬;若他离赵,刘如意便再无屏障。 邯郸城内,周昌攥着诏书,手指微微发抖。 “太后这是要,要逼我离开赵王。” 他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对刘如意深深一拜,“大王,臣,臣不得不去长安了。” 刘如意不解,“相国为何要走?” 周昌苦笑,“臣若不去,便是抗旨,恐连累赵国。” 他紧紧握住刘如意的手,“大王切记,无论长安来何诏令,绝不可独自入长安!” 周昌入宫述职,跪拜行礼。吕雉端坐于上,缓缓开口,“周相国,赵地治理有方,朕心甚慰。只是如意年幼,久居藩国,朕甚思念,不如让他回长安小住?” 周昌面色一沉,立刻叩首道,“陛下,先帝临终前嘱托臣辅佐赵王,臣不敢懈怠。赵王年幼,若离封国,恐生变故!” 吕后眉目俱是冷色,“周相国,你是在教朕做事?” 周昌额头渗汗,但仍挺直脊背,“臣不敢!只是先帝遗命,臣不敢违!” 吕雉冷笑。 “好一个忠臣。” 周昌回到赵国,立刻加强戒备,严禁赵王刘如意离开邯郸,甚至减少他与外界的接触。 但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吕后的爪牙早已渗透。 赵国臣子被收买,暗中向长安传递消息。 赵国边境驻军将领悄然更换,新调任的将领是吕氏亲信。 长安派来的使者频繁出入邯郸,名为慰问,实则监视。 周昌察觉异样,却已无力回天。 终于,吕雉等不及了。 她以“太后思念幼子”为由,再次下诏,命刘如意入朝。 周昌怒极,直接上书,“赵王体弱,不宜远行!” 吕雉震怒,直接派使者持诏书至赵国,当众宣读,“周昌抗旨不尊,即刻押回长安问罪!” 周昌被强行带走的那一日,刘如意惊慌失措地拉住他的衣袖,“相国,我该怎么办?” 周昌老泪纵横,跪地叩首,“大王……务必保重!” 周昌被囚禁于长安,吕雉亲自召见。 “周昌,你可知罪?” “臣无罪!先帝托付赵王于臣,臣只知尽忠!” 吕雉盯着他,缓缓道,“你当年保太子,朕感激你。可如今,你保的是 谁?” 周昌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臣……只保汉室江山。” 吕雉挥手,命人将他押下。 ——数日后,周昌病逝于狱中。 此时已大雪纷飞,魏倩看着太后与赵国磕上,她对赵王,是泄愤般就要他命,其他诸侯王不敢沾染,因为吕后打的明牌是旧怨。 众所周知的旧怨。 她并不是要削藩,虽然结果一样,但过程不一样。此时诸侯王按礼法都是儿子,远一点的也是亲戚,吕后是嫡母。 别的帝王削藩能闹是因为本身那帝王不占理,也不占身份,你再是中央皇帝也是小辈,比如汉景帝。 吕后削藩要他们来尽孝,这个孝,就让人很难受。 咸阳大剧院在搭建,过些日子,宣传就要跟上了。 并不是她袖手旁观刘如意的事,而是刘家宗室自己都不敢劝,这根本不是臣子该管的事,如果是刘盈要弄死刘如意,她还可以插手,吕后占了礼法的母亲身份,她能怎么办?对面只会怼她手伸太长。 周昌真是个实诚人,真的用命保啊,可惜保不住。 戚姫不肯来长安,也抱着如意不来,可是哪是她肯不肯的,如今赵国,尽是吕后的人,他们被逼着来了长安。 刘盈得知消息,刘如意入京后,刘盈心软,怕他出事,亲自接他同住,日夜不离,吕雉一时难以下手。 一月后,吕雉终于找到机会。 一杯毒酒,送入赵王寝殿。 当刘盈归来时,只见到弟弟冰冷的尸体。 他崩溃怒吼,“母后!为何非要如此?!” 吕雉面无表情,只淡淡道,“皇帝,这就是权力,权力之争,从来都是鲜血铺就的路,他不死,将来死的就是你,就是我。” 赵地,终归中央。 戚姬的命,也到了尽头。 她被白绫赐死,这一次,好歹有个全尸。 魏倩做了个恶梦,她梦见刘邦问她何不护一护赵王,她梦见在未央宫cos哪吒的赵王,活灵活现的耍着火尖枪。 醒来黑夜沉沉,她手往床榻里头模索,张不疑也不在,她心跳得很快,外边寒风呼啸如裂帛般,壁炉的火星直炸,细碎的响动在寂静空荡的房内更可怕,她伸手拉开床帷,张口唤人。“来人!” 阿芷在值夜,忙醒来问她,“魏相,等等,我点一下灯。” 火石擦动,烛光渐亮,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角黑暗。 阿芷端着烛台走近,见魏倩脸色煞白,担忧道,“魏相可是梦魇了?” 有了活人魏倩才缓过神来。 她摇了摇头,“无妨,做了恶梦而已。” 权力最是能异化人,她不知道怎么想起了第一次见吕后的时候,那时的吕雉是个明艳的御姐,摸着她的脑袋,生怕她被沛县人的玩笑话气着。 魏倩长叹息,赵国国除,吕后威势越发大,她不能坐以待毙。 明天携美酒去看看韩信吧。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与张不疑的对话,张不疑提出质疑时,她果断道。“胡说,我怎会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 “是吗?” “当然,我们还要一起去大梁养老。” “那以后我当了留侯,留地治理也给安歌,你想建成什么样就建成什么样,咱们不想去大梁,可以去留地。” 魏倩将长发撩至脑后,又丝丝缕缕散落下来,也许被权力异化的人,不只是吕后,还有她。 她明知道韩信对她有意,当初因为危险,她拒绝了,如今也是因为危险,她要拉拢。 她单枪匹马对吕后与功臣们,她实在独木难支。不说别的,陈平站偏向吕后,就很吓人,她需要韩信这张卡。 她突然想起刘邦吕后对上的局面,好像也是如此,吕后身后有太多了,而刘邦身后只有韩信。 兵权,在政治斗争里,很重要,但是势均力敌时,又没那么重要,因为是都不能动的东西,那就只剩权力的角逐。 科举进来的臣子,位子都太低了,张苍还怂,他与陈平就站中间。 第二天魏倩醒得有点晚,侍女捧来温热的兰汤,洗漱净面后,以丝帕轻拭面颊,洁面擦膏乳后敷一层珍珠粉,使肌肤莹润如玉。 她今日准备去淮阴侯府,她还没去过呢,形象很重要,她去将旧情圆上,渣女渣得明明白白,自然得云鬓花颜。 眉如远山黛,抹了胭脂点降唇。阿离为她将长发挽至头顶,分股盘绕成凌云髻,以玳瑁簪固定,簪首垂金链珠玉,行则摇曳。 她的侍女,除了柳细君,都已成亲,物质好了男方人品不差,也算琴瑟和鸣。 柳细君已经没救了,那傻丫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她甚至还不懂情为何物。 无妨,反正丞相府能管她养老问题。 陆亮臣家有贤妻,至少他天天996,妻子没来闹,真的很贤了。 她选了曲裾深衣,将长长的衣襟绕身体数周,再用腰带束紧,既能凸显身材曲线,又增添了几分含蓄内敛之美。 由粉白二色蜀锦织成,上面纹路图案,她十分喜欢,腰间佩以玉组环佩。 发饰也以玉饰为主,她戴上玉镯与美玉耳珰时,看着镜中的模样,很是高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打扮得这般精致了。 镜中人儿眉目如画,清丽非常,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阿芷看着这样的女郎很高兴,“魏相真是越来越美,这镜照旁人都是昏的,唯独映出相国时清明如秋水。” 魏倩被她逗笑了,“我们阿芷越来越会说话了,相国很高兴,赏!” 阿芷笑着应声,“谢相国!” 她携了美酒与点心,去了淮阴侯府,让宋庄递去拜帖,李左车扮的老管家接过,看着魏相国,简直升起了一百警惕心眼。 他回府中与韩信说魏相来了,韩信在修兵书,一听猛的抬头。 “谁来了?” “魏相。” 他忙道,“快,快把府里收拾收拾,我去换件衣裳。” 李左车忙拉住他,“君侯,你这衣裳今日才穿的,不必换,人都在府门口,你迟迟不去,还以为您慢待魏相呢。” 第123章 能饮一杯无他这样看着她 韩信听了李左车的话,点点头,他很是高兴,一边往外走一边嫌宅院大,到门口都得走这么久,他高兴的与李左车道,“这还是十几年来,头一回魏相来找我,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他打开府门,就看见魏倩的背影,于风雪中很是娉婷袅娜,他很久没与魏倩私下见过,朝会上她都是一身黑色官服,与朝堂上据理力争,杀伐决断。 他看见魏倩缓缓转身,一如初遇般,如花似玉在枝头绽放,他求而不得多年,她如天上人,从不肯朝他回顾一眼。 长安的风雪很大,魏倩手放袖中,握着暖炉,披着狐裘,寒风瑟瑟,吹乱她的散发,还是觉得有些凉。 他站在阶前,玄色深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眉宇间的锋锐一如当年,眉目灼灼,几乎要将这漫天风雪都融化。 他这样看着她,像是看了许多年。 魏倩微微怔住,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竟觉得那温度有些烫手。 风雪簌簌,长安的冬总是这样,凛冽又缠绵。 她眉眼清丽柔和,唇边呵出的白雾柔化了轮廓。她望着他,忽然一笑,“这么冷的天,君侯打算让我一直站在雪里?” 韩信这才如梦初醒,忙侧身让开,“……魏相请进。” 魏倩抬步迈过门槛,狐裘擦过他手臂时,带起一缕冷香。韩信下意识伸手虚扶,却见她足下一滑—— “小心!” 他一把扣住她手腕,暖炉从她袖中跌落,炭火滚在雪地上,嗤地腾起一缕青烟。 两人皆是一怔。 魏倩的手腕冰凉,而他的掌心滚烫。 “多谢君侯。”她并未在意,笑着与他四目相对,却没急着抽回手。 韩信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于战场大胜被天下人吹捧时,曾隔着人群望见她。那时她并不在意他的功绩,笑着看汉王吹捧他,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而此刻,她的指尖正蜷在他掌心里。 “魏相的手炉……”他嗓音低哑,“我让人再备一个。” 魏倩却摇头,“不必。” 她忽然反手握住他,指尖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既然将军打翻了我的暖炉,就帮我暖着手吧。” 雪落无声。 韩信怔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向那交握的掌心。他低头看她,却见她眼底映着雪光,明亮得惊人。 他们仿佛一对壁人,李左车看见韩信被这直白的美人计给迷得不知东南西北,简直陷入头脑风暴,啊啊啊,能不能正常点,在朝堂玩什么恋爱脑! 人家明显干不过吕后了,过来拉垫背的,好不容易出了死局,怎么能就这样被人带 沟里。李左车在心里疯狂bb,啊,缺爱的孩子好可怕。 但此时的韩信是看不见他的眼神的,他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他追了魏倩多年,自从第一回被取笑后,他不敢再明着表白,唯一一次让媒婆去问,还被人告了谋反,差点丧命于此。 梦中也无这般美梦。 别说如今只是风雪菲菲,就是狂风骤雨,在他眼里也是天公作美。 他任由魏倩牵着他进府,明明是他的府邸,魏倩像是来了自个地盘一样,她放开他的手,走入院中,有腊梅已开。 厅内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噼啪轻响,驱散了满身寒意。魏倩解开狐裘,阿芷接过退于一旁。露出一袭粉白深衣,腰间环佩轻摇,衬得人如新雪初霁,清冷又明澈。 韩信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纤细的颈线上——那里有一枚小小的红痣,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瓣梅,灼眼得很。 “君侯这府邸,倒比我想的雅致。”魏倩环顾四周,指尖轻抚过案几上的一枝腊梅。 “不过是些寻常摆设,不及魏相府上万一。” 魏倩若无其事地转身,望向窗外那株盛放的腊梅,笑道,“君侯这梅树倒是养得好,风雪里还能开得这样艳。” 韩信将她的狐裘挂好,目光却仍落在她身上,“梅耐寒,越是冷,越是开得烈。” 魏倩回头瞥他一眼,眼尾微挑,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韩信轻咳一声,抬手示意侍从离去。 侍从领命退下,厅内一时只剩他们二人。炭火噼啪轻响,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魏倩走到案几旁,随手拿起一卷摊开的竹简,扫了一眼,挑眉道,“君侯的兵书还未编写成吗?” 韩信走到她身侧,低头看去,纸上正是他昨夜批注的《六韬》。他的字迹凌厉如刀削,却在某一处微微停顿,墨迹稍晕—— “我与子房共编的,早已完成,如今不过闲来无事,随便翻翻。”他淡淡道,目光却落在她执书的手指上,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粉色。 “兵书一道,常翻常新,便将新的批注写上去,魏相对兵法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李左车在屋外廊下看着漫天风雪,听着韩信的话语,他一边鄙视韩信的恋爱脑,一边鄙视他的情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魏相谈花谈雪,他神tm教人兵法,活该单身一辈子。 其实韩信这些年无妻儿主要是,人家觉得他活在长安,也很是危险,有彭越在前,大家不敢成为他的三族之一。 而韩信也对那个没有魏相的梦耿耿于怀,他死在长乐钟室,夷三族。 这就导致了他位高,却无人敢沾惹,有反心的都被刘邦弄死了,剩下的,哪怕有想法,也得看眼睛长头顶的韩信看不看得上他,这才是致命问题。 韩信很强,但同时他又是个极度慕强的人,看他在项羽那儿待了三年,受了三年的冷眼,依旧坚持不懈的献计,就知道了,让他为之效命,不光得有权,还得足够强,能让他看上。 项羽个人实力很强,刘邦综合实力很强,所以韩信只在楚营与汉营待过,又对刘邦虽死不易。 由于萧何是那个伯乐,所以生死由他。 韩信肯当一个将军,或者肯当一个王,而不是自己当老大,是因为他就是耳根子软,过于自信又过于自卑,还慕强甘为臣子,导致依赖性很重。 同时因为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忽悠,他当臣子又显得三心二意,因为他实在太强,强到让别人有错觉,有他肯定能成事,所以造反纷纷摇他。 野心家又希望他自立,他被说动了,开始行动,做决定的时候想想又不太对,迟迟做不了绝断。 他在战场之外就是一个糊涂人。 而魏倩的强,让他觉得势均力敌,他们一文一武,将相两和,难道不是千古佳话吗? 所以他对魏倩过于关注,被拒绝又不敢再去,因为他的自尊心很强,他可以一直暧昧,但他听不得拒绝的话,那会让他非常内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魏倩听了他的话,笑了笑,“我记得前一阵子,将军对萧相说,我拿了虎符,是误人子弟,耽误将士——” 然后韩信的情商就断层了,“这是实话,魏相治国理政无人可比,但兵法实在半桶水,有半桶水还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打法,还是比常人强些。” 魏倩笑僵在脸上,门外的李左车也翻了个白眼,他再说一遍,活该单身! 魏倩很快收拾好表情管理,“不知将军,欲如何将我兵法?” “这很容易。”韩信话音一落,厅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迸溅的声音。 “魏相看看这沙盘。”便见韩信往沙盘模拟上走,用树枝往沙盘一划。“此为渭水。”又划一道,“此乃骊山。” 魏倩挑眉,拔下鬓边玉簪往渭水南岸一插,“我屯兵于此。” “错。这你就没了。”韩信突然握住她执簪的手,魏倩的衣物常年熏香,身上亦有香膏,他顿了顿,并未放开她。“半渡而击之策需占北岸高地。” 他掌心温度握着她的手,教她地形,“就像这样——” 玉簪尖端在沙上划出凌厉弧线,恰似当年他破赵的背水阵。 魏倩忽然翻腕挣脱,反将簪子刺向骊山,“若我偏要声东击西呢?” 韩信盯着沙盘上歪斜的簪子,职业病瞬间发作,“骑兵岂能翻越山脊?辎重——” “……” 窗外雪落无声,李左车绝望地捂住眼睛——这傻子居然真的开始逐条批驳: 粮道布置违反《孙子兵法九地》第十一条 疑兵分队数目犯《六韬犬韬》大忌 连斥候轮换时辰都算错三刻 —— 其实魏倩并没有李左车想的那般尴尬,她其实很是兴奋,这可兵仙耶,兵仙教她地形,教她排兵布阵。 后来还是李左车敲门进来说到饭点了,韩信才停止了兵法教学。 但带兵打仗,这玩意靠天赋,如果光靠兵书能学会的话,那么世家子弟,贵族子弟,一定是最会打仗的,但并不是,他们是最会纸上谈兵的,真打起来就无了。 尤其是在古代,通讯设备基本为零,一个将军,指挥十万以上的兵力,还能打出胜利,一直爆兵,都是统帅级别。 这种能力,并不是学几天就会的,比如三国的战场,基本都是以少胜多的,曹操一到大型战场,数十万人,就指挥不动了。 韩信做为统帅的能力,是很少有人可以比肩的,大汉几百年,可能只有一个卫青能比一二。 魏倩看着韩信,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属于绝对的强者,这种魅力是很吸引人的,比她一开始想的需要化解尴尬,才能好好相处,实在顺利很多。 “将军于兵法一道,难逢对手,今日教倩实在辛苦了。幸而倩带了美酒,君侯又有美食,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124章 风雪你怎敢栽赃魏相! 李左车这一声饭点喊得恰到好处,韩信这才从沙盘上收回目光,看着烛火摇晃,恍然惊觉窗外已是暮色沉沉,细雪簌簌。 他抬眸看向魏倩,见她唇角含笑,眼底映着未散的兴奋,像是雪夜里亮起的星子,熠熠生辉。 ——她竟是真的在认真学。 韩信心头微动,喉结滚了滚,嗓音不自觉地放轻,“魏相……不嫌枯燥便好。” 魏倩轻笑,指尖点了点沙盘上尚未讲完的阵型,“枯燥?将军讲得这般精彩,我倒嫌时辰太短。” 李左车在一旁听得直摇头——这俩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倒是绝配。 膳房很快布好酒菜,炭火煨着的羊肉羹热气腾腾,配着几样时令小菜,虽不奢华,却极合胃口。 “我带了美酒,将军品品。” 魏倩执壶,亲自为韩信斟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瓷杯中轻晃,映着烛火,像是融了一汪碎金。 “将军方才讲半渡而击,我尚有一问。”她举杯,眸中带着狡黠,“若敌将 狡猾,偏不渡河,又当如何?” 韩信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带起一丝微妙的战栗。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而后轻笑,“那便诱他渡河。” “哦?”魏倩挑眉,“如何诱?” 韩信目光灼灼,看着她,“示之以弱,骄其心志。” ——譬如魏相此刻,明知故问,不就是想让他多说几句? 魏倩被他看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只轻抿一口酒,笑道,“将军果然深谙人心。” 韩信的情商一直是个谜,看着好像很高,扒开一看既是倒着映的,洼地。 但他在战场上的情商很高,这就是天才,从来不屑于理会人情方面,他懂,他又并不想懂,因为凡间没有人值得,他与他们推杯换盏,商业互捧。 大概就是,俗人,不配。 不俗的人,也并不会在意,他的快言快语,刘邦每次被他气得要死,但还是原谅了他。魏倩以前不与他来往,是因为他过于危险,而不是其他。 她很爱惜羽毛,毕竟以前与他纠缠在一起,刘邦也不可能把权柄交到她手上,那比吕后更让他睡不着。 酒过三巡,窗外雪势渐大,簌簌落雪声衬得屋内愈发静谧温暖。 韩信难得放松,话也多了起来,从漠北风沙讲到垓下围剿,眉宇间的锋锐被酒意柔化,竟透出几分少年意气。 魏倩托腮听着,偶尔插话,更多时候只是含笑看他。 这样的韩信,鲜少有人见过,世人只道他桀骜,他狂浪不羁,傲慢非常。 李左车早已识趣地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炭火噼啪,酒香氤氲。 “魏相。”韩信忽然停下话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今日来,真的只是为了学兵法?” 魏倩指尖一顿,杯中酒液晃出一圈涟漪。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轻笑,“难道不是将军只拉着我说兵法吗?” 给她机会说其他的了吗? 韩信沉默片刻,“这是我的不是。” “无妨,我来只是觉得今日风雪正好,找将军喝喝酒罢了,无他事。” “雪大了。今夜……不如留下? 魏倩呼吸微滞,脸上一僵,却见他已起身,神色坦然,“我让人为魏相收拾房间。” 魏倩怔了怔,随即失笑,“不了,府里还有些琐事,不过我的咸阳大剧院要开了,第一场,将军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有最好的位子。” “魏相相请,安有不从之理?” 窗外,雪落无声,一枝腊梅探入廊下,暗香浮动。 魏倩看天色已晚,便与他告辞了。 魏倩拿过他府上的暖炉,便上了马车,回魏府。她回到主院里,壁炉的火燃着,暖意扫了一身寒凉。 天气太冷,狸奴也不在院子里跑,跑进她房里,缩在壁炉边,火光隔着玻璃映在它干净的皮毛上,显得毛茸茸的。 它被侍女们照顾得很好,而它从小被人养着,也很是温顺,安心被魏倩抱在怀里,魏倩坐在壁炉边的蒲团上,她因酒上头,脸上通红,头脑也昏沉。 魏倩一边抱着狸奴,帮它梳着毛发,然后将通红的脸埋进猫猫的毛里,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 酒意上涌,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 韩信府上全是宫里的眼线,太后应该收到消息了,不知她能不能睡个好觉? 她与吕雉如今关系非常复杂,她们互相拉拢,她们防备彼此,她们又互相伤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因为吕后想要一个无害的她,她想学刘邦对韩信,将她下狱,夺了她的兵权,到时朝野为她鸣冤,她顺水推舟再放她出来,与她互倾衷肠,让她成为一个无害的丞相。 回到她最初的位置,贤相打工人。 这套玩法刘邦已经玩过了,她可太懂这操作了,因为就是她给刘邦递的梯子,她告韩信谋反。 上面的把戏魏倩已经不想玩了,她拒绝被吕后绞杀,撕了她长出来的利爪,她会告诉她,她可以有更强的利爪。 当一个人手握重兵,只有在明知道你不会反的情况下,那人才敢动手,如果她会反呢?吕后只会将獠牙收回去,再待时机。 君臣名份占了君可真好,她收拾诸侯王像收拾儿子,哦,本来也是收拾儿子。 收拾臣子,她甚至可以冤杀,历史上韩信功劳不也一样大吗?失去了利爪,只能束手就擒。 壁炉里的火焰轻轻跃动,木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玻璃映出的火光将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魏倩半倚在蒲团上,怀里的狸奴蜷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被炉火烘得惬意的叹息。她指尖梳理着它柔软的皮毛,指腹蹭过温热的绒毛,触感如同抚过一团晒饱了阳光的云。 她的脸颊仍有些发烫,索性将脸埋进狸奴的背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猫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一丝炭火的暖意,莫名让人安心。 “你这小东西……倒是会挑地方。”她低声嘟囔,声音闷在猫毛里,含混不清。 狸奴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手腕,像是在回应。 窗外,雪落无声。 偶尔有风掠过檐角,却更衬得室内静谧。炉火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悠长,与猫的影子叠在一处,像是融成了一团温柔的剪影。 魏倩闭着眼,酒意和暖意交织,思绪渐渐沉入一片混沌。恍惚间,她似乎听见远处更漏的滴水声,一滴、两滴——缓慢而清晰,像是时间的脚步被拉得绵长。 阿芷带着侍女端热水进来,“女郎,该休息了,咱们洗漱更衣吧。” 魏倩睁开眼,她还是有些混沌,“好,阿芷,今晚你把小床搬进我房里,免得我昏沉做了恶梦。” “诺。” 另一边未央宫。 吕后看着送上来的情报,丢进了炉火里,她有些气闷魏倩的不择手段。 “魏倩这是想干嘛?与韩信图谋反事吗?” 人总是这样,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她可以不择手段夺取赵地,但魏倩要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她又愤怒。 审食其为吕后捏着肩膀,“陛下,是你将她吓到了,魏相没有造反的理由啊。” “她是第一功臣,一代贤相,百姓追捧她带来的丰足,带来的美物,千秋功业里,她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人,她又无子女,又怎么会抛起战乱,让野心家起势,让百姓陪她一起沉沦呢?” “她也不可能成全韩信的反心,否则,她为何去军队宣扬忠君爱国?凭心而论,陛下,你有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愿意重新辅佐一个男人造反吗?亦或是哄一个男人为自己谋反?不到万不得已,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魏相必是怕陛下逼她交权,所以她在找同盟,如今陛下必须沉住气,可以向陈平问计,不能以强权压逼她,不然容易被贼子钻了空子,挑拨君臣之谊。” 吕后睁了眼睛,“这些孤当然知道,先帝就是脑子出了问题,给人这么大权利,朕稍微做点什么,她就敢对我呲牙。” “陈平有什么用,那老狐狸一句不吭,天天踩点上朝踩点下朝,半点正事不干, 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说着,殿外传来了,“报——” 吕后与审食其对视一眼,“怎么了?” “吕禄将军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 吕禄很是兴奋,“姑母,事儿办妥了!” 吕后心中一咯噔,“什么事?” 吕禄很是奇怪,上回姑母对他说,让他去查魏家,查出犯了大罪的人,她一道削了魏倩的权,让他执掌北军的啊。 吕后指尖掐进凤座扶手,面上却浮起慈蔼笑意,“禄儿且细说。” 吕禄浑然不觉,兴冲冲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魏氏子弟魏阙,上月在大梁强占民田致死人命,证据确凿!还有魏倩府中长史,竟私贩朝廷管制的精铁给匈奴——” “砰!” 审食其手中茶盏突然翻倒,热水泼在吕禄靴面上。 “啊呀!”吕禄跳脚,“审大人你——” “老臣手滑。”审食其慢条斯理擦拭案几,眼皮都不抬,“这些罪证……可是廷尉查的?” 吕禄得意洋洋,“我亲自带人埋伏半月,在阴山道上截获匈奴商队!” “行了——”吕后打断他的话,不想看他那死样子,北军很远,但魏倩可是还能调动长安五校,她都不用想,如今这罪证甩出去,魏倩就得打清君侧的牌。 魏倩她真的敢!她必与羽林军对上,逼她清理门户。 “你怎敢栽赃魏相!这事不能透出一声风声!” 吕禄有点懵,“可是我回来的路上,消息就放出去了,明日必是沸沸扬扬,姑母,何需怕她,魏相不过一女流,她就算有兵又能成什么事?” “滚——”吕后猛的用手中茶杯砸向他,“蠢货,自寻死路!” 第125章 沈寂吕禄,真乃贵人也 瓷杯在吕禄额头炸开,飞溅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 “姑母?!”吕禄捂着渗血的伤口,满脸不可置信。 吕后胸口剧烈起伏,凤眸中寒光凛冽——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魏倩手里握着的不仅是北军,还有长安五校。 最可气的事,就算栽赃,也应该秘密行事! 而他生怕事不密,居然到处宣扬,她告诉他要慢慢查,四五年之内,总有铁证如山的东西,这个蠢货却心急如焚,盯着魏倩大将军的位子上窜下跳。 栽赃用上也就算了,还在如今这微妙的时候,本来魏倩只是些微警惕,这么一来,她的警惕心怕是直接拉满! 吕家人怎么能办这样的蠢事! “来人!”她突然厉喝。 殿外立刻涌入四名禁卫,铁甲碰撞声令人心悸。 “把吕禄押下去,关进永巷暗室。”吕后一字一顿,“若走漏半点风声——你们提头来见。” “诺!” 吕禄被拖走时还在叫嚷,“姑母!我是为了吕氏啊姑母——” 不应该是如此啊,他在来的时候,已经幻想他当了大汉的上将军,执掌北军,这明明是姑母自己的承诺! 这究竟是为什么—— 审食其也被这骚操作弄懵了,兵权确实可以撸,但不能撸一个已成防御姿态全盛时期的猛虎,就算要干,也得慢慢来,先抹黑,再拔了爪牙,然后那个栽赃才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得是软刀子割肉好几年用上阴谋才能慢慢做到的事,哪能这么天真的办事? 历史上吕禄确实拿了虎符当了上将军,还当了王,有了封国,但他的虎符很好撸,他没有一点名望,军队上下不服这裙带关系,拿着虎符也是个摆设。 他轻而易举被弄死。 魏倩可不一样,魏倩持有大汉原始股,她一直随军与高祖征伐天下,老兵老将她都认识,她给老兵发福利,让新兵也俱是认她。她还拥百家名望,天下喉舌,这么一个人,逼得功臣纷纷站太后以求保全大汉江山,保全富贵。 要是这么轻易能弄她下来,用得着他吕禄去吗?难道嫉恨魏相的不够多吗? 仿佛对付大魔王,掏出一把连皮都扎不破的小刀一样,都能让人看笑了。 魏倩此时什么也不知道,她醉了,在雪夜里睡得正香。 魏倩是拒绝天下再陷入乱世的,因为此时的天下,诸侯王都在发展,兵刃都很锋利,都是以前的汉臣。 她不可能去造反,因为这意味着,她要哄着人与她一起谋反,要恩威并施,还可能翻车,比如她用韩信打天下,对方打完天下直接把她囚禁关后宫,她向谁说理去? 一如她当年骂过韩信的话,为了一己私欲,将天下人拖入地狱,天下何辜? 就像她要用韩信,也得先防他,而且这世上忠高皇帝的太多了,不然诛吕之后,功臣们为什么要推一个刘家皇帝呢? 很多事情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刘邦不曾负过天下人,他让所有人尽得所欲,天下人也都用命偿。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白居易这句诗,用来描述古代君臣关系,也很是合适。 她想当的,是那个千古名臣,大汉第一首相,不是一个疯批,说造反就造反,落得个司马懿那般的臭名。 司马家可以说把天下信义败光了,从此开启弱肉强食地狱版人间。 她不可能干出这种傻逼事,她又不想生孩子,她要皇位干吗? 但是她不想,她说出来吕后并不敢全信,因为不想代表着不可以。 她可以做到,只是不想。 刘邦赌的,就是她那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 魏倩早上醒来吃完早饭,听见传她通敌的消息,缓缓打了个问号? “我勾结匃奴?” 陆亮臣点点头,“谣言是这么传的?” “有人信吗?” “这倒没人信,但他们抓的匃奴商队确实是我们买战马的那批,定是栽赃。” 魏倩怎么想怎么不对?“栽赃会提前告知我吗?” 大伙也都沉默了,“也许只是给您泼脏水,还是魏氏子弟魏阙在大梁犯事,确实出了人命。” 魏倩更懵了,“魏阙是谁?” 陆亮臣想了想,提醒她,“魏尚的弟弟。” “他弟弟关我什么事,这都出五服的关系了吧?”她曾祖父兄弟的儿子,诛三族都算不到他身上。 魏倩大早上差点被这些事呕死,就是一些完全无法拿她怎么样,但可以恶心她的事。 “不要大梁自查,我父那个人心软糊涂,告廷尉,让班玉去查,不论在大梁查出什么案子,皆大公于世,依法处置!” “诺。” “还有,把魏尚停职,查清楚了若真魏阙出了那等事他不上报,就是纵容包庇,到时候停职查办。” “诺” 魏倩想不出来这谣言哪来的,就算要整她按流程不是先制服她,她没有反抗之力,然后把罪证往她头上一套吗? “细君,让人去查,流言出处,是从哪传出来的,谁查匃奴商队。” “诺。” 阿芷问魏相,“早食都凉了,给魏相换一换吧。” 魏倩哪里还吃得下,“撤走,不吃了。” 后来柳细君带回的消息,让她都笑了,是吕禄带人去查的,吕家人在这等着她呢?觉得她挡了他们上位的路了是吗? “吕禄呢?” 柳细语凑近她低声道,“听说进宫了,再没出来。” 魏倩侧头看她,将事情原委想清楚了,原来太后摊上猪队友了。 他们开会的时候,南仲了解清楚原委,倒是笑了笑,“魏相,这是好事啊。” “?” “魏相,待事情查清楚,尘埃落定,吕家捅这娄子,太后必得让步宽慰于相国。相国不是正愁朝野无人可用吗?我们可以调人。” 魏倩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好主意啊,这些年科举的人都在地方上,我想升他们都没法升,太后压着呢。” 她哈哈大笑,“是我想茬了,吕禄,真乃贵人也。” 班玉领命去大梁查事,魏倩对她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魏倩因为这事心里也升了警惕,有的时候,不是她想结党营私,而是上面的逼她这么干,如果不是吕禄太蠢,心太急,说不准还真能让她摔一个跟头。 她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除了刚开始时,功臣们不服管,她杀鸡儆猴,这半年,她可消停了,任吕后大操大揽。 结果却这么玩,她只是懒,又不是好欺,安敢如此欺她? 魏倩想了想,她确实应该发力了,她的罪证若有若无,但吕家罪证还不好找吗? 魏倩没想到,与吕后剑拔弩张来的这么快,可人都欺她头上了,她不反击,日后只会得到更过分的欺凌。 他们真的敢栽赃。 这件事在民间一片骂声,骗鬼呢,魏相会通敌吗?哪个王八犊子传出来的! 魏倩手握报纸,自然第一时间做澄清,她并未说谁污告,直接把锅甩给匃奴就可以了,平了这莫名其妙的谣言。 朝会时很 是安静,朝臣也意识到太后与魏相的交锋开始了。 他们站在了太后身后,因为魏倩身上的利可太多了,她在这个帝国,如一个庞然大物,一鲸落而万物生。 魏家实在太过富有,诸侯王卷生卷死的学习大梁,可朝堂上的功臣们只想安享富贵,他们无才能,甚至不识几个字,他们只盯着魏家的富贵,想着魏相倒台去分食一口。 但魏相权势太大,他们敢动,魏倩就敢提刀,他们缩在吕后身后,指望这场乱局能分个胜负。 “启禀陛下,”魏倩手持玉笏,声音清朗,“臣有本奏。” 今日吕后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和善,“魏卿请讲。” “蜀郡太守沈寂,治水有功,使蜀地大治,臣请调其入京,任大司农一职。巴郡太守陈适,使巴地富饶大治,亦可升入中央。”魏倩话音未落,朝堂上已是一片哗然。 “荒谬!”审食其立刻出列反对,“沈寂不过一郡守,还是一女子,岂能一跃为九卿?此例一开,朝廷规制何在?” 魏倩冷眼看向他,“审大人所言差矣。班玉也是女子,先帝提拔她,我也是女子,依旧为汉大将军。” 她并没有说汉相,一句大将军让审食其有些咬牙,但是这决不能退,谁都知道,因政绩而升职,不过是一个空谈,满朝文武,谁不是当年的功臣?哪个政绩卓然了? 一旦让魏倩扯起虎皮,真的玩上公正政绩的,他们还玩什么?满朝都得被科举出来的学子挤走,大换血。 魏倩可不管他,老虎不发威,总是容易被当成病猫。“沈寂虽为郡守,但其治水之功,实乃国士之才。去岁蜀地大水,她率众筑堤三百里,救民二十万户;今春河洛水患,她又献策分流,保住了三郡粮仓。此等功绩,难道不值一提?” 她将图纸呈上,继续道,“这是蜀地百姓联名上书,请朝廷褒奖沈寂的万民书。陛下明鉴,如此能臣,若不用之中央,实乃朝廷之失。” 审食其脸色铁青,“魏丞相此言差矣!沈寂虽有微功,但大司农主管全国钱粮,责任重大,岂能轻授?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倩一眼,“此人乃魏丞相故吏,恐有结党之嫌。”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魏倩的反应。吕太后在珠帘后微微前倾身子,显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魏倩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审大人此言,是在质疑本相为国举贤的用心吗?这样的功叫微功,满朝文武又叫什么?诸臣自从开国就躺在功劳薄上,可立过寸功?” 第126章 依法处置大汉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 魏倩的声音在未央宫大殿内回荡,字字如刀,句句见血。满朝文武被她这一番话刺得面色青白交替,几位老臣的胡须都气得微微发抖。 “魏丞相此言未免太过!”新任太仆张泽颤巍巍地出列,手中笏板直指魏倩,“我等随先帝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如此轻侮?” 魏倩不慌不忙,“先帝曾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沈寂在蜀地十年,开渠百里,灌溉良田万顷,使一郡赋税翻倍。更何况远不止于此,此等功绩,若还称微功,那敢问张太仆,自开国以来,您除了躺在朝堂之位领取俸禄,可曾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 张泽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殿中几位年轻说不上话的官员忍不住低声喝彩,又赶紧噤声。 审食其见状,冷笑一声,“魏相好一张利口!但大司农一职关系国本,非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沈寂不过三十出头,资历尚浅,如何服众?” “资历?”魏倩突然提高声调,“先帝立国时,韩信不过二十有六,臣不过二十一,审大人当年追随先帝时,也不过是个小小县吏吧?”她环视满朝文武,“若论资排辈就能治国,那不如直接按年龄大小来封官好了!” 珠帘后传来一声轻响,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吕后最终开口。 “魏卿所言不无道理。朕记得先帝常言用人唯才,沈寂既有实绩,不妨试用。” “太后陛下!”审食其急道,“此例一开,恐怕——” “恐怕什么?”魏倩截口道,“恐怕寒门才俊都有机会出头?恐怕尸位素餐之辈再难安坐?”她转向吕后,拱手一礼,“陛下明鉴,如今国库吃紧,各地水旱频仍,正需沈寂这等实干之才。若因循守旧,恐误国事。” 治水是历朝历代都免不了的事,如今几年黄河还很温柔,母亲河不曾发怒,再过几年,大汉就会被母亲河鞭打,沈寂陈适是墨家子弟中的佼佼者,是最初打天下时被巨子送到她门下的。 她从相府长史变蜀地郡守,她去的时候,蜀地是不毛之地,一去十载,成天府之国,她治的,何止是水利? 她被压着出不了头,在蜀地也自得其乐,投奔她的墨家子弟很多,她与陈适暗中较劲,硬是让穷苦蜀地头一回压了巴地一头。 魏倩不可能坐以待毙,吕后想拔了她爪牙,逼急了,她先把那些吃干饭的老臣给弄了,与朝野为敌罢了。 有多少人吹捧她,就有多少人嫉恨她,这个世界从来一体两面,阴与阳,白与黑。 魏倩的张扬权势与富贵,让同为功臣的恨得咬牙,他们不光恨魏倩,也恨张苍陈平,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魏倩并不怕事,既然要争,就争个明白,这大汉朝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只能是她。 —— 一连数日,很是平静。 “丞相,班廷尉有要事求见!” 魏倩忙起身,“快,请进来!” 班玉疾步入了府,额头沁汗,官袍下摆沾满尘土,显是匆忙赶路所致。“魏相——” “班大人何事如此匆忙?”魏倩声音清冷,如珠落玉盘。 班玉面色凝重,“相国,我此番前去大梁,魏家子弟,实过矣。大梁城外三十里村里发生命案。魏氏宗族子弟魏阙强买强占民田建造别院,村民阻拦,竟遭杀害,死者一人,伤者五人。” 魏倩都懵了,“他怎敢如此大胆?”魏倩声音已带肃杀之气,真是狗仗人势。 “是魏阙,族长之子,魏尚之弟,是相国您的堂弟。” 魏倩面色不改,但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魏府在大梁几百年,根深蒂固,他们作威作福习惯了,魏倩只以为他们好享乐,结果还无视法纪,这也太恶心了,他们在她的羽翼下,不思报国,还要仗势欺人,用她的名声去盖他们的恶行。 “详细道来。” “魏阙看中人村里临水之地,欲建别院,村民不愿出让祖田,魏阙便命家丁强拆房屋。农夫魏大率众阻拦,被当场刺死,其妻上前理论,却被打了回去,出了人命,他知道闯祸,就跑回府里。” 魏倩闭目片刻,似在平息胸中怒意。当她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涉案人等可曾拿下?” “魏阙及其家丁十余人已收押,”班玉想了想,“这案太后陛 下亦在关注。” “班大人,只管秉公处理,魏氏出了这等败类,他做错了事,犯了法,就得受制裁,我绝不偏坦。” “诺!” 魏倩想了想,一同去了廷尉府,在昭狱与魏阙对质。魏阙仍是锦衣华服,犹自倨傲,他看见魏倩,忙握着牢房木栏,大声喊她,“倩姐!何至使我受辱于小吏之手?” 魏倩眉目俱冷,冷眼看他,“你夺民田,杀无辜,还敢言辱?那日下杀手的,是不是你?” “倩姐,那只是一贼民罢了,若是昔日,魏氏要田,他们早就呈上了,而今他们还敢反抗,魏氏于大梁大治,这些贱民不念半点好,小惩大诫,又怎么了?” 魏倩听着他的话,脑瓜子嗡嗡的,她在想那些平日里奉承的叔伯,背后里如何欺压民众,不然小辈怎么会有这般思想? 他们竟还把自己当魏国王族,把百姓看做奴隶?他们仗她的势,用她的富贵,还要挖她的根基。 什么宗族,她不砸了魏氏,她就白活了! 她冷眼看着魏阙,不接他的话茬,径直走了,她不想与死人理论。 他只需要用命偿就可以了! 魏倩命班玉将所犯之事一一读来,她听着,压着心里的火气,怎敢如此大胆?魏阙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也不足以平她的怒,“按《汉律》,强占民田致死者,弃市!” 族长魏冉终于按捺不住,从大梁赶来,一改往日和善,露出本来面目,怒道,“魏倩,你一个女子,若无魏氏根基,岂能出头掌朝中大权?今日你若执意处置阙儿,便是与整个魏氏宗族为敌!” 魏倩不怒反笑,那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好一个与魏氏为敌。伯父可还记得,魏氏今日仗的谁的势?你脑中里被屎糊住了吗?我在朝中需要魏氏什么根基?今日魏阙草菅人命,原来是你这当爹的耳濡目染啊,魏冉,你最好干净,让我查出什么来,你别说儿子,你这脑袋也难保!” 魏冉哑口无言,脸色铁青。他不敢再多言,转身离去。 魏阙母亲崔氏闻之,她嫌魏冉不成事,自个率仆婢闯丞相府,见魏倩端坐案前,指着她便骂,“魏倩,你也是魏氏女,不念血脉之亲,反助外人害我儿!他才二十有四,汝竟忍心?” 魏倩简直服了,骂了爹来了娘,无法无天了是吧,他们这群人是不是看她往日太好说话了? “你儿子魏阙杀人伤人,罪证确凿,我为什么要庇护?他配还是你配?” “魏倩,你位列三公,竟不念骨肉之情!阙儿年少,不过误伤一老农,何至于死?你若念家族恩义,当速救之!” 魏倩发现他们的脑子里有屎,“魏家到底对我有什么恩义,你今天不说个四五六出来,就别走了!” 崔氏哑口无言,她一女子,能做这么大的事,当然是家族庇护,魏倩不吃这套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涕泗横流,扑上欲扯魏倩衣袖,被钱棠带壮妇拦住,她大哭,又哭又骂,“你今贵为丞相,一言可活人命,何吝啬至此?” 妈的,有病,魏倩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长了啥,保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恶心过。 正纠缠间,魏母也带人赶来,“崔氏!安敢欺我女!” 魏倩就看见她娘,锦衣高髻,疾步入内上前,扬手便是一掌,掴得崔氏踉跄后退。魏母看着这荒唐的人,“你儿子犯法,自当伏诛,凭何要我女儿以仕途清名相抵?他一个禽兽之徒也配!” 魏倩不想让他们这些人纠缠,拉过她娘,让宋庄钱棠把这些人赶出去! “不,叉出去!” 真是够了,她特么想不通,他们怎么敢口口声声说她沾了魏氏的光,沾了魏氏什么光,有病啊! 魏阙的判决传遍天下,皆拍手称快,魏氏族老硬着头皮来,或劝魏倩网开一面,魏倩不理,他们斥其不顾宗族。 魏倩看着这些人,声如金石。“我魏倩一路行来堂堂正正,未受家族半分恩义,皆沙场随先帝打天下,治国安邦为汉相,法者,天下之公器也。我只持国法,不徇私情。魏阙当斩,以慰冤魂!” “依《汉律户律》,强占民田十亩以上者弃市;依《汉律贼律》,杀人者死!” 是岁,关中大寒,唯法度森严处,犹存暖意。刑场之上,魏阙伏诛。百姓观者如堵,皆叹魏相大义灭亲,真信陵君之后也! 经过这事,魏倩必须要魏无知与魏家切割,自己这一脉自己出来,跟这群傻逼搅和什么! 魏倩懒得与他们纠缠,直接掀桌,这桌布上面一片和乐,下面全是污垢,翻一翻就恶心死她了。 魏母住在长安,只得宽慰她,“安歌,你在朝堂为官,魏家人科考没有一个有功名,他们以为是你在长安位及人臣,显赫贵重,魏氏子弟便不得寸进,心里有怨。” 魏倩都笑了,“母亲,你觉得他们这么想对吗,考卷都是糊名,考官皆是大贤,他们自己考不上,那是他们不行,怪天怪地,怨上怨下,就是不反省苦读。他们难道以为在试卷上写他姓魏考官就应该给他们过吗?天底下还没这样的事。” “六国旧贵族,谁被用了?我能青云直上那是我魏倩的本事,与他们何干?碰什么瓷?这已经是隔空碰瓷了吧!分家,立刻分,他们要是违法的事,我绝不姑息!” 第127章 成网铺开青史将为她书写这一切 古代宗族观很强,尤其是汉初这种还没脱离奴隶制的,基本上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魏倩得势魏家只有钱财上的好处,其他半点没见着。 当了权臣都不推荐自己族人,他们心里肯定有异议,有怨气。但作为魏倩立场,凭什么啊,她那么艰难的维护科举制,功臣们子女长大了,使劲拖她后腿,希望掀了科举,因为功臣们子女不行,他们竞争不过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 于是魏倩只有加上封妻荫子,最开始公正无私,那么退一小步旁人也会觉得不容易,是占大便宜了。 这个时候她循私到自己宗族头上,那公正荡然无存,前面的承诺仿佛就成了笑话。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重塑,唯信义不可重塑,一但失信于天下,把人的三观毁了,那么朝堂就不是这么讲理讲信了。 看看后世就知道了,自魏晋之后,什么阴谋玩什么,天地英雄气散了,就难找回来,有了人心隔肚皮,江湖险恶。 魏倩看着魏母,“母亲,我已仁至义尽,如果父亲不分家,我自个从魏家分出去。” 魏母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一个未嫁的女儿,怎能分出去,再说也没说不分,大家都撕破脸了,干嘛还掺和。行了,你也别说气话,母亲过两天回大梁,与他们彻底分家,不图他们魏氏宗族的一分。” “再说,他们还有什么啊,魏国都亡了,还自诩王族,自诩嫡系,你小时候他们还敢嘲讽信陵君之后已不能称公室之后。谁稀罕啊,庙小妖风大,他们没像其他六国王室公室被洗劫一空,那都是沾信陵君与你的光,你也别气了,阿母回大梁就分。” 魏倩脸色才好起来,“这就对了,母亲,时代变了,什么王室公室,当他们看不上的泥腿子成为了帝国主宰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了。” 汉初阶级翻天覆地的变,那些人不习惯,还做着往日的春秋大梦她理解,她也没不让他们做,秦的妖言令未废。 但到了汉初,妖言令就纯粹是拒绝迷信人殉的妖言惑众,刘邦是个不信邪的,天命迷信这种东西,只是为了达成他当皇帝的理想,给他的野心套一个天命贵人的壳。 但其实他别说迷信,他连中医都不信,都快死了喝什么药,拿走拿走。 张苍能活那么久,纯粹是他的长寿基因,活到104岁,如果靠外物能长寿,比如人乳,那么最长寿的肯定是皇帝显贵,很明显他们活过六十就是其中很长寿的了。 后世造谣罢了 ,谣言并不是女子才会被传,行事让人不理解的男人被传也是很正常的,张苍如果人品真那么差,一百多个妻妾都把人当工具人使,他不被人弄死是长了三头六臂? 不要说汉初这种壮妇风气,就是大明嘉靖一个皇帝差点被宫女勒死,人都是有尊严脾气的,更别说妻妾这种近身的人。 慈禧都知道罚了一个宫女一巴掌,就得调离自己身边,人都是有脾气,有报复心,有阴暗面的。 妖言令的好处就在此,不然这时代农人傻,很容易被邪教钻了空子,自焚以升天什么的,人殉可以如何之类的。 魏母叹了一口气,又想到钱庄的事,“你说的钱庄如今钱库的钱都堆不下了,贷款远的不敢贷,近的需求没多少,倒是很多其他地方的,非要来大梁钱庄存。我都上重兵把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算了算,我们亏着走的,贷出去的利息根本就回不了本,都不够开工资的。” 魏倩觉得也是时候了,如今时局稳了,“母亲,现在全国铺开吧。” 魏母闻言,她抬眼看着女儿,缓缓道,“你可想清楚了?这铺开不是儿戏。” “全国银钱汇于一处,到时候出了批漏,不行不行,我想想就害怕。” 魏倩扶着她的肩,“母亲,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 “那怎么铺?” 魏倩想了想,她脑子转的快,“咱们这样,在大梁、长安、咸阳等地设总号,各配精锐护卫,金库按“三进三锁”规制建造。” “然后每州治所设分号,与当地官仓比邻而建,借官府威势震慑宵小。县镇等地委托信誉良好的大商号代办存取,钱庄每月派账房巡检。” 她向旁边踱了几步,“这般分级设点,网状布局,除了诸侯王地盘,都可以建。我们钱庄存兑凭证分存根、对牌、飞票三部分,需三证合一才能支取。所有票据用特制桑皮纸,浸醋可见大梁暗纹。” “再设黑名单制,各分号每日快马通报可疑账户,曾有欺诈者永不得开户。” 魏倩想了想,不能让钱庄脱离政治存在,这样太危险了,她可以以此与军队深刻绑定,把她的势深扎入这片土地。 “咱们与军队合作,在西北三镇试行军饷钱庄代发。士兵凭特制腰牌,腰牌上有编号,可在任何分号支取,钱庄收取1%汇水。” “外地贷款要铺户互保,要求五户联保才可贷款。让墨家开发传信系统——各地分号每日用传递主要商户交易清单,三日一次用驿站汇总至总号。” “还有培训人员,往年学徒学的《九章算术》,我写的会计学外,这一批人可以投入,咱们再训练仆从组成稽查队,定期突击检查各分号库银。采用四柱清册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账本用靛青染料书写防篡改。” “训练仆从就招身体有疾的,以聋哑人优先,天下残疾人有了可用武之地,他们定会保住饭碗。再设孤儿院,让那些因为缺陷被遗弃的孩子,或女婴,都有活下来的地方。” 魏倩想了想,先这样吧,等钱庄稳定,五年之后,她设养廉银,让官员强制性存30%,然后给予利息,他们退休或养老的时候,可以用,中间有危急事,打个报告也可以全取出来,这样他们在贪污犯事时也会谨慎,不要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如今刚开始,先这么办。魏母听着头晕,“你等等,你这样说我肯定是记不住,这样,你写给我,每一样都写细一点,怎么个章程,我按章程办事,你这也太考验母亲的脑力了。” 魏倩应道,“好好好,晚上我就拟出来。” 魏母想了想,“你这样投资就太大了,那收益呢?这个怎么算?我们会血本无归的呀。” 魏倩点点头,古代的钱庄不能按现代的银行算,钱庄可没有系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存钱是必须交钱的,就像托管一样,这样让很多商户省了很多事。 “这样,我们前期定个标准,收保管费,3厘,聊胜于无,就当钱庄运行,这样也能让钱庄松快一点,没有那么多钱进账。” “我们主要是放贷,粮商秋收贷款,可以抵押当年新粮,利息2分。商队贷,需联保与抵押,利息1分8厘。工厂织造贷,由当地衙门作保,或以物抵押,利息1分2厘。” “这样前期投资大,但后期方便大家,而且这样一来,如果顺利,我就卡住了帝国经济命脉,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她拉拢韩信,就无人敢动她。等她老了,要退下来,她直接将这些上交国库,本来就与官僚系统军队深绑定的东西,流于私人手上,没有那个皇帝可以忍,她到时候直接上交,免得她死后魏家被那刘小猪清算。但她活着的时候,就可以是一言堂。 魏母忧心忡忡,“这样是不是太嚣张了?” 魏倩咳了咳,“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魏母想了想女儿的能耐,咬牙认了,“成,那你写出章程来,写精细一点,不然哪个环节出了错,母亲可不担责。” 魏倩听她答应下来了,忙道,“好好好,我这些日子就给你搞定。” 魏倩想了想,这要是做成了,权倾朝野一世,老了又还政于帝,没有引起动荡,死后保全家族,她简直是达成权臣最高境界,功成身退。 果然,她就说大汉朝未来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现在不行,现在还有两,吕后势力大着呢。 而且照这样的情形,吕后绝对不会立幼子,那江山与送给她有什么区别?她老了定会拿个壮年皇子按上去恶心她。 唉,那也没办法,她也不想卑微谨慎示弱,就这样吧,她能把控一切的时候,就不会慌。到老了该退休退休,她总不能老了用老骨头去碰瓷。 现在这些人,就给她受着,而且粮食很重要,肉类也很重要,她未来需要与匃奴打一场立威之战,打到他们心服,然后打开贸易通道,草原的牛羊,外邦的物资物种,如今贫瘠的汉地很是需要。 从来没有什么祖宗严选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是一代代改良过来的,历史上光黄河有明确记载的大改道,就有六次,更别说密密麻麻的小水利工程。 她集中力量是为了干大事,她在朝中与这些功臣们扯皮,不就是因为想做实事?不然她不直接躺了,她躺在功臣薄上,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字。 叶卡捷琳娜二世在她与伏尔泰的书信里说,“如果我能够活到200岁,整个欧洲都将匍匐在俄罗斯脚下。” 魏倩觉得,在这个时空,她不需要活到两百岁,她也能让东亚大陆匍匐在大汉的脚下,青史将为她书写这一切。 第128章 还有惊喜?不愧是你!…… 开春之后,她咸阳的大剧院也建好了,巨子让她去看,同意了就交接了。 她邀韩信一起前往,反正他宅在府里也无事,不如陪她走走。渭水河畔的咸阳大剧院终于落成。魏倩带着他踏着新铺的青石板路走近,远远便见这座三层楼阁巍然矗立,黑瓦朱栏,飞檐如翼,檐角悬着的风铃随风轻响,隐约可闻。 巨子早已候在外面,见她来了,抬手一引,“相国且看,这剧院可还满意?” 魏倩点点头,墨家在她这个无理的甲方鞭策下,真是越来越牛了,她一如既往地挑剔,“看着外面还不错,不知里面如何?” 巨子哈哈大笑,墨家也很得意,做出这样的作品。人都是这样,精益求精,如果能突破自己,都会非常高兴。 一时间巨子都忘了,当初怼魏倩,这是一座娱乐之城,让人丧志失意。他高兴的带人往里走,“魏相,君侯,且随我来。” 巨子走在前面,他的脚尖踩踩这个地,“这整个的地基,深挖三丈,以夯土混合糯米灰浆夯实,再铺青石板,以达到防潮抗震的效果。” 魏倩点点头,听着还行,“这主梁与柱呢?” “主梁我们用了三十六根柏木巨柱,外裹防火泥浆,柱身暗刻防虫咒纹,这是墨家秘方,不细说。”说罢他们都相视哈哈大笑,巨子指着楼的瓦片,“上面都是双层黑瓦,中空夹竹篾,冬暖夏凉,雨落无声。” 魏倩连连点头,这确实已经是尽到全力了,主体细节都不错。 他们来到剧院里头,巨子指给他们看,“这看台依相国的意见分三层,底层石板座,这是给平民的,价钱可以低。这二层木榻雅座,可以让富商豪绅坐,价格与三层一样贵。第三层是纱帘包厢,权宦贵胄专属,更为奢华一些。” 这个年代,商人都没有穿丝绸的权利,他们有钱没有地方花,剧院如果给他们雅座,再贵他们也会买单的,不过是与贵胄的一个价而已,这是小事。 魏倩觉得巨子开始变通了,这不是办得挺好,果然人是需要进步的, 为进步舍弃一些乌托邦的幻想,是求存。 巨子给他们量了量阶梯坡度,“这个座位每阶高六寸,宽一尺二,确保后排视线无阻。魏相再看这通风设计,我们在墙内暗藏陶制风管,借渭水凉风调节厅内气温。”他说着有些得意,“天气再热也不会影响里边。” 这个就很牛逼了,这是什么天然空调,魏倩很给面子的吹彩虹屁,“巨子实乃大才也,这都能面面俱到。” 巨子哈哈大笑,觉得魏相甚少见识,这算什么,他还有大招没放出来呢。 “魏相来看看这舞台机关,这可是我们墨家巧技的巅峰,再没有更出彩的了。” 魏倩很给面子的当了捧哏,“哦?愿闻其详?” “魏相看这中央舞台,这里头有一个升降台,以绞盘齿轮驱动,可沉入地下三丈,升起时能换景,比如从宫殿变战场。里头有旋转盘,舞台底部嵌轨道,八名壮汉推动暗杠,可缓缓转动,如演仙乐或需要时能现“仙宫飘旋”之效。” 巨子越说越得意,小样,还不迷死你。 魏倩已经为他鼓掌,很好,她这个挑剔的甲方,也挑剔不下去了。 “很好,我看巨子意犹未尽,想必还有更多惊喜,不知可否一一道来?” 巨子喝了口弟子倒过来的水,他声音都高了起来,指着这天花板,“这上面的细节很是考究,相国说剧院每日的剧种不一样,那自然要兼顾雅俗。于是我就在照明系统费了心思,这白日,穹顶可开琉璃天窗,阳光透入如碎金铺地。” 他说着有弟子打开了天窗,如碎金般的阳光,就洒在魏倩身上,仿佛回到了旧时光,如梦如幻。 他笑着眉目间有些得意,“到了夜晚,更是美不胜收,穹顶可悬三百盏羊角灯,有机关点燃,易更换,灯油掺松脂,无烟耐燃。” “我们还做了雨雪模拟机关,舞台顶棚暗藏竹制导水管,引渭水细流,可控雨势大小;雪景则以白砂代雪,灯光映照下莹莹如真。” 他说着张开了手臂,沉寂在里头,弟子们给他配音效,这个可他装到了。“还有舞台的风雷之声,我让弟子在后台设牛皮风箱与青铜薄片,摇动即生雷音,铁器刃刀随风碰撞,恰似金戈铁马之响。” 魏倩目瞪口呆,是她输了,她的想象力居然输给了两千年前的理科生,不愧是你,巨子,她为她曾经的桀骜不驯道歉,果然你祖宗还是你祖宗,不愧是热爱科学的墨家,这个机关她是服气的。 “魏相,最美妙的是声音设计。” “哦?”还有惊喜? 臣子踩了踩地下,“这下面用了陶瓮共鸣,观众席下埋百口大瓮,使说书人的低语也能传至最后一排。还有这屏风反射,舞台两侧立可调角度的漆木屏风,确保琴瑟之音不散。如此这般,就是墨家打造的剧院舞台。” 魏倩为她鼓掌,很好,以后多为难墨家一下,可以让他们更快的进步。她都是为了科学的进步呀! “巨子实在大才,墨家让我刮目相看。” 巨子还为她指,“还有先前魏相说的安全设计,我们弄了逃生暗道,舞台下藏三条地道,直通剧院外树林,遇火险时可速撤。还有防火措施,梁柱涂阻燃药泥,后台备十口大缸,常年蓄水。如何?” 她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那我不知该如何夸赞巨子。” 他开始了谦虚的凡尔赛,大笑着说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最后他们逛完了里面,在外面的市井配套看了看,剧院外围已自发形成街市。茶肆支起青布棚,卖杏仁茶与胡麻饼。书贩摆摊租话本,一文钱可读半日,甚至还有代写情诗代写书信的贫寒学子,专赚公子女郎的赏钱。 魏倩绕场一周,指尖抚过栏杆上防磕碰的圆角,忽然笑道,“巨子连孩童乱跑会撞头都想到了?” 巨子傲娇得轻哼一声,“墨家之术,本就该利民。”虽不赞同享乐,但既接了这活计,便要做到极致。 夕阳西下时,剧院内点亮灯火。琉璃光影透过雕花窗棂,在渭水河面投下斑斓碎影,恍如天上宫阙落人间。远处已有百姓探头张望,窃窃私语着何时开演。 魏相满意颔首,“三日后首演《赵氏孤儿》,让天下人开开眼界。细君。” 柳细君应声,“在,” “报纸报导了三月,票被抢完了吗?” “抢完了,但许多人没有,都来问。” 魏倩笑道,“无妨,他们以后慢慢抢就是,让微之一定要排练好,第一场不可辜负这舞台。” “诺。” “去罢。” 魏倩看向跟在旁边的韩信,又看向巨子,“首演的时候我邀君侯一同观看,巨子建得如此好,得一同来看看舞台效果。” “魏相相邀,岂有不遵之理,魏相便在那最好的位子,看一看。” “好,就这么说定了。” 回程的路上,韩信终于说了话,他其实在被贬淮阴侯之后,变得很是内向,后人称之为怨妇信阶段,与相熟的人才打起精神气。 “魏相这座大剧院,所耗资花费不小啊。” 魏倩不以为然,“总得先有投资才有回报,巨子能做出这样的效果,也是我没有想到的,真是厉害。” “是啊,这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矣,年少时总是太过桀骜。” 魏倩哈哈大笑,“将军是在说自己吗?” “嗯。” “将军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我还记得,在赵国的时候,将军说起战事来,也是如此眉目灼灼,口若悬河。每个人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都是天之骄子。” 他有些高兴,“是吗?” “嗯,三日后要陪我一同去看看,这个舞台,定会让所有人都惊喜的。” “魏相相邀,我岂有不去之理。” 她看着这样的韩信,也很是高兴,他年少而立下不世之功,却一波三折,只因为情商不足,磕磕碰碰。 “将军,这就是天下太平的意义,人们不再需要惊慌与逃亡,他们可以看戏,可以听曲,劳作可以温饱,努力可以改变自身。这一切,是你带给他们的,太平本是将军定。” 不许将军见太平,而今韩信见到了太平。 韩信微微一愣,“我?” “对,你灭代破赵降燕攻齐围楚,让大汉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天下,建起大汉的地基,从此天下归一。将来你百年之后,百姓会歌颂你,史书会赞美你,不要为了一些他人的怂恿之词,毁了自身的根基。” 韩信听了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魏相看待问题,总是浩浩荡荡的,韩信受教矣。这天下已太平,难道就不需要将军了吗?” “需要,”魏倩看着他,“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守住这样的太平,满朝上下,只有将军可以,匃奴与杂胡,鹰视狼顾垂涎中原,我们以后就要将他们打回去,只有战争,才能让他们长记性,才不敢轻视汉土。” 韩信听了眉眼中的意气再藏不住,“魏相放心,就他们那种野蛮打法,我对付他们,实在是杀鸡用牛刀,赢了也不值一提。” 魏倩笑着看他,声音都带了些高昂意,“赢了怎么会不值一提呢?如果将军赢了,青史会大书特书,这比灭国之功更拿得出手,这是驱逐胡虏,平定边患!” 毕竟匈奴经常犯边,抢夺边民,让他们变成奴隶,让边境防不胜防,苦不堪言。 边境也是大汉的地方,寸土不让,这是原则问题,犯边,伤的是大汉威严。 第129章 剧院首演韩信就得开发战场以外的兴趣…… 春日的晨光透过窗台洒进内室,魏倩坐在檀木妆台前,身后的侍女青黛正执玉梳,细细为她篦发。 魏母走的时候,又把她身边的侍女,都调走了,她身边的侍女,各个心灵手巧,在她身边基本都耳濡目染识文断字,还精通算术,还有手艺。 魏母觉得用来照顾人,实在是大材小用,她又调走了,如今办这 么大的事,她有她的用处。 于是给她梳妆的,变成了青黛,给她留了一个贴身侍女,阿芷,西筠当着长安丞相府与魏府的管家,管着大大小小的琐事。 “今日去咸阳看剧场首演,相国想梳什么髻?”青黛轻声问道。 魏倩轻点妆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眸光微转,“嗯,我想想,既要端庄,又不能太拘束,咱们就梳个惊鸿髻吧,缀几支金丝步摇,走动时要有好看。” “诺!” 净面后先以花露润面,再薄敷珍珠粉,使肌肤莹润如玉。青黛为她用琅嬛阁做的螺子黛勾远山眉,胭脂轻染樱唇,不浓不淡,恰似春晓之色。 青丝挽成惊鸿髻,髻心斜插一支累丝金凤衔珠簪,凤口垂下的东珠随动作轻晃。两侧各簪蓝色点翠蝴蝶钗,蝶翼薄如蝉翼,颤巍巍似要飞走。额前贴一枚花钿,形如初绽的芍药。 魏倩看了觉得不错,青黛也是好手艺,妆发不浓不艳,却自有一股矜贵气度。 她上穿雪青色云纹罗衫,下穿月白百迭裙,裙裾层层叠叠如花瓣舒展,行走时似踏云而行,外搭一袭天水碧的广袖外袍,衣摆绣着暗纹,腰间缀白玉禁步,行动时环佩轻响,清越动人。 魏倩拿过妆盒里一对明月珰戴于耳上,美玉雕成,莹润生辉。她抬手时腕间细镯轻响,青黛捧来手镜,给她照出后背的模样,魏倩侧首端详,点了点头,“不错,赏。” 青黛笑着道谢,狂吹彩虹屁,“谢相国!这镜何其有幸,映出相国倾城色。” 魏倩按着她额头一抵,“我看啊,不是相国倾城色,是你小财迷。” 魏倩有钱,平日里手就很松,金叶子或珍珠小赏赐开心就发,她的侍女们被魏母调走办事时,一个个可伤心了。 阿芷走了进来,“相国,君侯已到了府门口,说是来接相国。” 魏倩在戴玉石项链,“你把他请进来,将早食摆出来,我一会就来,让他一起吃了早食再去,去咸阳也远,怎能空腹。” “诺。” 阿芷领命退下,魏倩指尖轻抚颈间玉坠,温润的触感让她微微勾唇。青黛见状,麻利地取来一件绣鹤的披风,轻声道,“如今还在倒春寒,晨间风凉,相国出门加件外裳吧。” “不必,我还不冷,带上就好,冷了我自会披上,走,去厅房。” 她们到时韩信已经到了,魏倩只见韩信立在廊下,一袭墨蓝锦袍,腰间玉带缀着佩玉,整个人锐利又内敛。他目光在魏倩耳畔的明月珰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唇角却微微扬起。 魏倩看着他,扬眉道,“君侯今日来得早,”她抬手示意侍女摆膳,“既来了,便一同用些早食再走。” 青瓷碗里盛着新熬的粟米粥,点缀着枸杞与莲子。桌上一碟金黄油亮的胡麻饼,还冒着热气。还有几样小菜,醋芹、酱瓜、腌梅子,爽口开胃。 韩信执筷,同样是侯,为什么他觉得魏倩比他精致太多?不过他不是喜富贵的人,开始没话找话,“魏相这剧院首演,排的是《赵氏孤儿》?” “嗯。”魏倩夹了一筷子醋芹,“君侯可听过这话本故事?” 这是时人小说家改编的话本,场景,语言,神态编写的很到位。 “略知一二。”韩信抬眼,“不过韩某好奇的是,魏相为何选这出戏?” 魏倩慢条斯理地搅着粥,唇角微勾,“忠义复仇,大快人心,百姓爱看。” 复仇爽文里又夹着恩怨情仇,挺好的,人这一辈子,不能太顺,会无乐趣,不能过于虐,会失了平衡心态。魏倩还是比较喜欢纠葛纷争的情事,给她天天伤脑细胞的工作来点刺激,否则她会失了打扮的乐趣。她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狗血虐悲来着。 有些女孩认定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了,少了激情,也没了打扮自己点燃荷尔蒙的欲望,很明显她不是,毕竟当年刘邦哄她造反时,第一句就是与她说,美男子,日后想娶几个娶几个。 可惜她一个也不想娶,她实不想与人绑死,与人谈情说爱没问题,绑死成为她丈夫就算了,她不需要这种关系。 韩信坐进了她的马车,一路前往咸阳,正值春好,草木都发了嫩芽。韩信侧目看她,日光透过纱帘,在她精致的侧颜上投下淡淡光影。他笑着与她言,“魏相为这剧院费尽心思,今日必能名动天下。” 魏倩转眸,与他四目相对,笑意更深,“那便借君侯吉言了。” 车外,春光明媚,咸阳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而今日的大剧院,注定将成为天下人瞩目的焦点。 咸阳大剧院灯火通明。 未至酉时,剧院外已是人潮涌动,持票者验过木符,依次入场。无票者围聚在街边茶肆,翘首以盼,只盼能隔墙听到丝竹之声。商贩趁机兜售果脯、蜜饯,更有伶俐的小童叫卖手抄剧情梗概,三文钱一份,转眼抢空。 魏倩与韩信、巨子同坐二楼中央的纱帘包厢。案几上摆着新摘的枇杷、冰镇的葡萄酒,以及剧院特制的酥皮点心。透过轻纱,舞台全景一览无余。 她这一天一直在后台待着,给那些演员们打气,毕竟是表演,不是他们熟悉的歌舞,表演以演为主,有歌舞,但不多。 不过他们已经排练无数遍了,男女演员都有,但由于男演员少,戏少不必说台词的,用女子代替。 鼓声骤起,帷幕拉开。 舞台上,晋国大殿以朱漆梁柱、青铜鼎器布景,百官分列两侧。灯光忽暗,唯留一束冷光聚焦于奸臣屠岸贾。 舞台的声效开始展露,低沉的雷音自穹顶滚过,青铜薄片震颤,如刀剑出鞘。 舞台机关极为配合,屠岸贾挥袖间,舞台地板突然裂开,露出血池,实际是红绸翻涌,象征赵氏满门被诛。 下面的观众不知道啊,他们哪见过这阵仗,反应很大,底层座席的百姓惊呼出声,有人甚至吓得站起来,被人拽下来坐好,挡什么道啊,正精彩呢! 程婴怀抱婴儿,夜行于风雪中。 而雪景就由洁白细砂自顶棚簌簌洒落,琉璃灯折射出凛冽寒光。 风声起,后台风箱鼓动,纱幕起伏如暴雪肆虐。舞台旋转,程婴身影渐隐,场景切换至公孙杵臼的草屋,茅草顶竟是真的干草铺就。 非常讲究细节,其实用细盐更好,但这样太浪费了,汉初百姓才吃上盐多久啊,他们要是知道不喷才怪。 巨子仔细看了他们对他机关的用法,“这草屋……是用了活榫?拆装倒方便。” 魏相轻笑,“巨子好眼力。” 到第三幕时,二十年后,赵氏孤儿率兵杀回。 舞台也应景出了火攻特效,舞台两侧暗槽喷出松香粉,遇火即燃,刹那烈焰冲天,实则可控范围极小。 屠岸贾败退时,无实物表演衣袂沾水用舞蹈表演狼狈,魏倩没想到他们几个月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最后终局,孤儿一剑刺出,屠岸贾坠入血池,红绸翻滚如浪,鼓声戛然而止。 全场静默很久,演员一起谢幕时对这场景面面相觑,有的当场就流了泪,但观众们反应过来,继而爆发出震天喝彩。 汉子们起身跺脚叫好,差点掀翻条凳。雅座的文人击节赞叹,“这景!这火光!比《左传》原文更撼动人心!” 巨子盯着仍在滴水的舞台,终于叹服,“墨家机关,被如此用,还相得益彰。” “巨子,文娱能让人开怀,在苦闷岁月里,得一份开怀有何不可呢?” 窗外,渭河月光洒下如碎银。而咸阳城的夜,才刚刚开始。 这年头没娱乐,所以剧院的自来水很多的,一时之间,诗赋跃于纸上,吹赞之词让看客争相涌来。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咸阳,大剧院打响了第一战,有人请魏倩换个风雅的名字,被魏倩拒绝了,简单粗暴才是最好记的。 咸阳大剧院,把地名做什么的交待的多清楚,魏倩觉得挺好的。 韩信很喜欢这个演出,他仿佛回到少年热枕 时期,回长安的路上,拉着魏倩高兴的说着台上的剧情,魏倩笑着听着,还与他接一二话,他们说得很是高兴。 年轻人就是喜欢新事物,韩信就得开发战场以外的兴趣,不然他哪天造反别人都不知道缘由。 魏倩回府上与韩信告别,把披风取了,青黛在她坐下来就把发髻给她取了,平日里是不会这么繁琐的,一般是中分松松垮垮往后一绑就好了。 魏倩收到了沈寂的书信,她与陈适已在打马而来的路上了。蜀地巴地如今虽然好了一点,但对比其他地方,还是贫困交加的。很多官员是拒绝去那里的,一般都是被贬过去,不然那穷山僻壤,让刘邦去做王他都恨得第二年就造反了。 根本呆不了,而他俩居然在那十来年,还一点点治理得可以住人的样子,他们离开的时候,巴蜀百姓极为不舍,他们带来了安定,抹去了赤贫。 但他俩来了,朝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当场告老还乡都不肯去的样子。所以只能派新人去巴蜀,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新人都是怪物,相信他们的实力。 第130章 沈寂归朝那可是挚爱亲朋,得加钱…… 晨雾未散时,一骑快马已踏过灞桥。 马背上的女子未着官袍,只一袭靛青劲装,腰间悬着青玉印,发髻高束,不饰珠翠,唯耳畔一对珍珠耳珰随马背起伏轻晃。她眉眼大气,三十余岁的年纪,眼角已有风霜细纹,却掩不住那股锐气——像是淬过火的剑,沉静而锋利。 长安城门刚开,守城士卒见来人手持大司农印信,慌忙行礼。她却未停,马蹄踏过大街,惊起一群早起的麻雀。 “那是谁?很是嚣张啊,”街边卖胡饼的小贩揉着眼睛问。 “蜀郡太守沈寂,”旁边的老儒生捋须,“墨家出身,魏相一手提拔的能吏。如今回京任大司农,掌天下钱粮。” “听着有些厉害。” “当然厉害了,她可是老巨子的关门弟子,最开始去魏相身边的人,去年春河洛分流,就是她给的图纸细节,卖你的饼吧,如今朝堂是神仙打架。” 沈寂并非生来就姓沈。 她本名阿丑,生于胶东渔村,七岁时海寇屠村,她被藏在腌菜缸里逃过一劫。流浪至曲阜时,因在雪地中默写出《墨子尚贤》篇,被墨家老巨子收为关门弟子。 是如今巨子的师妹。 她与陈适在那千名墨家弟子里,很是出类拔萃,被魏相直接拔完长史,那个时候一般她看到什么能耐的人,都会分享给萧何,毕竟当时的萧何是真的一人奶全军,忙着呢。 但这两人魏倩留在了相府,当了自己的亲信,他们也不嫌蜀地与巴地贫困,一去十余载,不抱怨一声,倒是功绩屡屡传来。 沈寂赴蜀第一年,就重绘李冰旧图续建,以墨家机关术改良鱼嘴分水堤,旱时引七分水入内江,涝时倒泄外江。 沈寂回长安先来了魏府,魏倩大早上看见她,蜀地风水养人,她除了眼角细纹暴露了年龄,其他与十年前别无二样。 “沈大人英姿不减当年。” 晨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她望着阶下风尘仆仆的沈寂,忽然笑出了声,“怎么,蜀地的太阳没把你晒黑?” 沈寂解下佩剑扔给侍从,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台阶。她身上还带着渭水边的晨露气息,闻言挑眉,“相国是盼着我变成烧火棍回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青城山的雪芽,身无余财,特地挑最好的来赠魏相。” 魏倩接过茶包,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执笔绘图又握剑留下的痕迹。 “沈大人有这份心就好,快进房休息。” 沈寂很不客气,她穷得很是光棍,“原本就是准备在魏相这里住着,长安的房价已经不是我能买得起的了。” “你堂堂大司农,朝堂还是会给你留地方住的,放心吧。” “那就好,不然我只能在魏相府里打地铺了。” 魏倩哈哈大笑,看这十年未见的老友,“放心吧,你就算在这里住,也是不必打地铺的,一个院子,本相还是有的。陈适呢?” 沈寂想了想,“他要带来的行李太多了,我就干脆让他帮我一起带了,到时候蜀锦到了,再送来相府,我自个快马来了,他拖家带口,哪像我啊,常年就一人。” “那怎么不找个知心人?” 沈寂露出牙疼的表情,“别说了,蜀地那地方,好看的美男子,总感觉吧,他们不对劲,实在没感觉,毕竟我是个北方人,审美还是有差异的。” 魏倩点头,沈寂属于青岛那边的,南北差异确实有点大,而且,蜀地gay得一脉相传从古到今,确实很难。 “今晚好好给沈大人来个接风宴,吃顿好的,十年未见,一看就瘦了。” —— 曹参的中立过于中立,那是半点闲事都不掺和,气得吕后牙痒痒,然后就让他当太尉,把陈平调左相的位子上。 陈平本来摆烂摆得好好的,一下子突然被人拽起来的感觉,陈平这个人,其实比较懒,但他对于一点比较热衷,那就是搞事。 他觉得去年光看戏了,眼睁睁看见吕后压倒魏相,如今又看见魏相发力,东风又压倒西风。 这么热闹,怎么能没有他呢?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跟韩信有旧怨,众所皆知他每次给刘邦下的耳药都是,韩信必须弄死。 结果现在韩信没死,还有复起的可能,居然还与魏相勾搭上了,这能忍吗?这不能。 于是下一次朝会,魏倩看着身旁的左相变成了陈平,她抽了抽嘴角,算了,陈公半老,风韵犹存,坐旁边也挺养眼的。 她拉拢韩信就注定与这货对上了,不对上陈平也不会帮她,所以无妨。 朝会之上,魏倩立于文官之首,陈平虽已年近五旬,却仍风度翩翩,宽袍大袖间自带一股慵懒贵气。他慢悠悠地整理着袖口,偏头对魏倩笑道,“魏相今日气色甚佳,可是昨夜睡得安稳?” 魏倩唇角微扬,不动声色地回敬,“托陈公的福,睡得极好——毕竟,有些人不在朝堂上蹦跶,本相自然清静。” 陈平笑意更深,“那可真是遗憾,我都到身旁了,魏相怕是要睡不好了。” “呵。” 两人对视一瞬,眼底皆是一片刀光剑影。 果然,廷议刚开,陈平便率先发难。 “太后陛下,”他执笏出列,声音温润如玉,“臣闻魏相近日整顿军纪,颇有成效。然……”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魏倩,“臣以为,魏相既掌五校,又兼领北军,恐权柄过重,宜分其职,以安朝纲。”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魏倩神色未变,只是指节微微收紧。该死的老狐狸,她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出列,“陈公此言差矣。臣乃奉先帝之命,何来权柄过重之说?莫非陈公以为,先帝用人不当?” 陈平摇头叹息,“魏相误会了,臣只是忧心国事。毕竟……”他目光扫过魏倩,“如今魏相握的东西,实在过多了不是?怎能让我等心服呢?是否有欺主之嫌?” 陈平出来就放大招,但此时的魏倩党羽正需要羽翼,而太后那边樊哙重病,难活矣。她不介意放权,“既如此,以功劳论,以能力论,臣也愿意放权,北军由韩将军掌管,不是正好?” “好了——”上面的吕后发话,“魏相领先帝之命,怎能将兵权许以他人,这事就到此为止,勿要再谈。” 给韩信,那谁可以拿回来?这不是搞事情吗?韩信功高震主,昔日有谋反之嫌,事还没算呢。 兵在魏倩那,是帝国权柄的摆设,魏倩能用的,最多就是长安的五校,她军中的亲信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去呢。 韩信就不一样了,兵权在他那里,这谁睡得着觉?这最根本的原因,是魏倩是一个有理智的好人,韩信常人不能理解他,就会有恐惧心理。 陈平是有点恶心人了,他并不像刘盈那般好糊弄,也不像吕后那般怕逼急了她,与她拉扯。他上来以同事的名义掀桌,无视她托孤重臣,将她的身份扯到了跟他一样的位置,丞相,说她的权柄过重。 最生气的事她还不能反驳,因为她就是丞相,名义上的臣子,可不是君王。 不过如今她并不怕分权,现在的朝堂,韩信还立在这,如果非要她分兵权,她直接给韩信,也是一样的,但是上面的人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待这场交锋定下,沈寂执笏出列,声冷如霜,“臣沈寂,有本要奏。” 吕后微微抬眼,“讲。” 沈寂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臣自领大司农,奉旨核查各郡盐铁税赋,发现陈平陈相国——”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向陈平,“私受吴国盐商贿赂,黄金五百两,明珠十斛,更借其弟陈安之名,侵占关中良田 千顷。” 朝堂霎时哗然,他们就说,陈平这小子富得不同寻常! 陈平面色不改,反而轻笑一声,“沈大人此言差矣,这些田产皆是先帝赏赐,何来侵占之说?至于盐商贿赂……”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帛书,“这是他们的亲笔证词,证明那些黄金实为赈灾捐款,本相代为转交国库。” 沈寂冷笑,“是吗?那为何这批‘捐款’至今未入账册?” 陈平叹息,“沈大人初任大司农,或许不知——这类款项需经三司核验,流程未走完罢了。” 这回合制的游戏,互相奈何不了对方。 陈平的贪污,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但也是上面的人纵容,陈平又握着天下的黑料,不光是满潮上下,他甚至连匈奴冒顿的黑料都有,所以没人去惹他,谁没点不能见人的事情?这多吓人? 古代的社死可就真的死了。 沈寂不一样,她光脚不怕穿鞋的,她身无余财,连个情人都没有,她怕陈平个鬼。 —— 朝会之后,他们在丞相府开小会,南仲听了觉得还好。 他笑了笑,“丞相勿忧,陈平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嗯?” 南仲看她,“相国今日可有伤分毫?” “那倒没有。” 南仲点点头,“这就是了,你看其他人,一对上陈平,如果他真的发力,可谓是非死即伤。哪有全身而退的呢?” 魏倩想了想陈平的受害者,范增,冒顿,韩信,还有以后的吕后。确实是出手最少非死即伤,吕家都被扬了。 如果陈平真的想对上她,定会联合朝臣,联合所有的联合的人,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围困弄死她。 而不是像今天这般,这跟提醒她军中没插亲信有什么区别?魏倩笑了笑,“先生言是,我多虑了。” 陈平出手很贵,吕后给他的,估计只能让他做到吓唬她一下,别的,不好意思,那是其他的价位。 这得益于她爹,是陈平仅有的朋友了,不然还真不好说,嗯,爹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用的。 毕竟挚友亲朋,价位还是不一样的。 130-136 第131章 讲和(一)我们互许了终身…… 夜色沉沉,兰池殿内只余几盏宫灯摇曳,映得吕后眉目半明半暗。她斜倚在软榻上,让人给她涂着蔻丹。 审食其跪坐在下首,“太后,今日朝上,魏倩与陈平之争,总觉得似乎不太对。” 吕后冷笑一声,“陈平这些年,是都梦游去了吗?办事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当年他跟着高皇帝可不这样。” 吕后觉得自己被演了,陈平什么时候办事能力这么差了?这不组队来演她吗? “陈平这人最是阴晴不定,跟个王八一样,推一下动弹一下,怎么朕朝上全是这种人?” 审食其抬眼,想了想,“陛下,魏相国自从沛县起兵时就跟随先帝,与朝中臣子相交甚厚,很多朝臣,哪怕不认同她,也不会与她对上。比如曹参,周勃,灌婴等手里有兵的将军,周勃自己不与她对上,来请太后临朝,他们半点事不肯沾。文官比陆贾张苍等可用之才,又受她皆多恩惠,地方上的官员多出于科举,他们感念魏相。” 吕后眸色一寒,她当然知道魏倩的势有多大,不然她急什么?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水之声清晰可闻。 审食其沉吟片刻,又道,“她的门客,比如沈寂此人,她无亲无故,无财无势,偏偏敢与陈平硬碰硬。” 吕后指尖一顿,缓缓道,“正因她一无所有,才无所畏惧。” 她抬眸望向窗外晦暗的月色,声音低沉,“这天下功臣们不到关键时刻不肯站队,诸侯王又垂涎中央,发展势力渐猛,朕实敢力不从心,我需要魏倩,又害怕她反,她若反,谁可阻挡?” 审食其低声道,“太后陛下,魏相不会反的,她若想造反,她应该在军队汲汲营营,而不是一心扑在建设民生福祉,娱乐享乐之事上,正是如此,朝臣们从最开始的惊慌退去,才越来越偏向她。太后,魏相只想治国,何不放手大干一场,这也是您的功绩?您也正好从她身上抽身,收一收诸侯国之地,况且不做不错,多做多错,您放手不管,在后边瞧着,也许她自己就犯错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况且她又拉拢韩信,我们对上毫无胜算。” 吕后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你说的很有道理,魏倩终归是我的臣子,她只要无反意,不妨让她折腾,这朝庭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她缓缓起身,凤袍曳地,声音冷如寒冰,“就这样吧,朕累了。” 审食其躬身应诺,退出殿外。 夜风拂过,吹动殿内纱幔,吕后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绝。 魏倩第二天让人给陈平送一箱大梁特产,自先帝走后,她都给忘了,要想陈平安分不搞事,得砸钱,无妨,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钱,买个清净,挺好。 历史上鸿门宴,子房将刘邦送他的两大箱金银珠宝,一箱给项伯,让他帮忙救人说好话,一箱给陈平,让他不要说话。 魏倩突然觉行,每个行业顶尖的人才,赚钱都蛮容易的,看陈平,把阴谋玩成花,多的是人花大价格让他躺平。 不要求君助我,别给人干活就行。 如今吕后重修关中漕运水道,疏通渭水至长安段河道,加固郑国渠部分堤岸,为了保障关东粮赋西运,巩固长安粮储,这一大事萧何揽了过来,他退休在家闲不住,看不惯其他人做事慢吞吞的。 他还在修功臣阁,一大把年纪柱杖走,办事也是风风火火的,他不掺和朝中事,只当耳聋眼花了。 开春后钱庄如魏倩计划的那样,风风火火在大汉朝遍地开花,如今大汉有了纺织机,不愁衣,有了很多便利农具,不愁食,家家打井,水也足,还清澈干净。还有大梁工厂工艺品,肥皂香皂也走进寻常百姓家了。 再攒几年家底,就可以去草原搞事情了,那片土地,魏倩觉得,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大汉的国土,没毛病,就算草原收不回来,起码西域(新疆)得是啊。多丰富的资源产地啊。 不过,韩信正是当打之年,应该可以的吧? 当以后中原产量过剩,大炮架起来,把匃奴地打下来当倾销地是可以的。当人习惯了吃饱穿暖,他们再在草原上如毛饮血,真的做得到吗?她不信。 不过前提是吕后把一半诸侯国并入中原,让其他不能动的也不敢搞事。不能前面开疆扩土,里面诸侯王捅一刀吧。 魏倩收到了宫里明日宴会邀请函,嗯,她有些不敢去,毕竟她没有盖公那个挂了。 于是她找人来商议该怎么办,柳细君也觉得这个时候太后邀请,那铁定没好事啊,这至少得带几个人吧。 南仲叹了一声,“不妥,太后是君,魏相是臣,难道还能带一众部曲进宫吗?如今太后不会动手,她承担不起后果,魏相如今在朝在野的威望,难道还用得着心虚害怕吗?况且兵符在握,相国与韩信私交甚好, 不需要北军,韩信调动五校这后果太后也承担不起,无妨,这定是准备与魏相讲和。我们也需要与太后停战了,内斗最耗精神气。” 魏倩想了想,觉得有理,养谋士的作用很大,看南仲就知道了,谋人心,谋天时,能人入府还是挺好的。 魏倩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宫中宴会最是恼人,不过是好事是坏事去了才知道,太后如今并不能拿我怎么样。” 南仲应和,“如今天下安定,百姓思定,魏相活着权柄再大,也难以撩起战火,成不了事。但如果魏相在宫中出事,人心就会恐慌,天下义愤填膺,韩信拿过兵权,那对于太后才是真的出了大乱子。陈平让魏相交出兵权,分权与他人时,周勃曹参灌婴手里都有兵,分权只能再分韩信,太后就叫停了,她是知道事情缓重的。” 魏倩笑了笑,“那是因为吕家太废,根本挤不进朝堂,朝臣们精着呢,天天上朝跟个捧哏似的,谁势小就站哪边。他们认科举进来的,但不想认裙带进来但,太后硬是让吕台入朝,结果什么事都办不好,让人边缘化,但凡吕家有人能用,太后必得与我厮杀,如今只不过形势比人强罢了。” “捧哏是什么?” “就是应声的。” 南仲听了哈哈大笑,“这比喻倒恰当。” 柳细君还是有点焦虑,“可是宫中没有我们的人,万一有事可怎么办?不怕大事,小事也是恼人的。” 魏倩摆摆手,“无妨,我到时候叫上班玉一起,她是廷尉,也是魏相党,一身好武艺,一起吃个饭,太后能理解的。” “班廷尉确实挺好的。” 散会之后南仲并没有离去,反而笑吟吟的,魏倩有些疑惑,“先生怎么了?” 南仲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是这样,臣想为一女子向魏相提亲。” 为一女子,提亲,不是,她不娶女子啊。然后魏倩转了半天回过神来,哦,他提亲啊,南仲来相府的时候三十岁,如今也三十八岁了,光棍到现在,确实不合理。 “先生看上了我府上的谁?” 南仲想了想,决定交底,“青词姑娘。” 魏倩闻言,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作笑意。她搁下手中的茶盏,饶有兴致地看着南仲,“先生说的是陈青词?” 南仲难得显出几分局促,轻咳一声道,“正是。臣与青词姑娘相识已久,性情相投,互许了终身。” 你俩都互许终身了,与她说什么提亲事。魏倩似笑非笑,“先生来我府上有八载,但青词一直东奔西走的为我奔忙,你们何时这般熟稔了?一点风声都不透。” 南仲面色微红,“前年中秋时节,青词姑娘在府内,那几日大雨,在一起避雨时就认识了,她是个通透的姑娘……”话到此处,竟有些说不下去。 魏倩恍然,陈青词,最开始的四人里的一个,最是内敛多才,学什么都很快,一直帮她忙,婚事拖到二十八也没着落。 魏倩还记得,她那年帮了青词一个很小的忙,青词后退半步向她跪下,她青涩美丽的脸尽是动容,俯身深深一拜,抬起头来,魏倩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听着她说,“女郎恩德,无以为报,日后有用奴之处,奴万死不辞。” 就这般,她成了所有侍女里最卷的一个,貌美如孙云儿,吴昭,都早早成妻生子,魏倩在她们订婚时,也将身契送还,让她们如百姓一般嫁娶,乃是聘用她们。 她们最为熟悉魏府,都是当的财务,也为她培养会计,身家甚富。 但青词没有,魏倩送还身契时她还拒绝了,说这样家人定会催她成亲,她宁愿在相府待着办事,此身安处就是家。 “青词今年二十有八,确实该许人家了。”魏倩沉吟道,“不过先生也知道,她虽是我的侍女,实则情同姐妹。这事,我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南仲郑重行礼,“理当如此。” “好,正好青词这几日来长安了,”说着魏倩怔了怔,“先生该不会就挑在这个时候与我说的吧?” 南仲失笑,“再不说,过几日,她又要回大梁去了,我听说她来为魏相送账薄,这才问了她的意思,魏相莫怪。” “我怪什么,你俩能成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这可是第一对肯吃窝边草的,她们成亲的时候都是找的外人,我也不认识,也不好问,所幸都是良人。” 魏倩笑着说,府里人过于竞争过于卷,比如陈适沈寂,以前她还挺看好他两,觉得般配,人家就是看不对眼,也能理解,谁会喜欢同事啊。 第132章 讲和(二)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夜,魏倩将陈青词唤至书房。 烛火摇曳,青词垂首而立,素白的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她已从府中侍女口中得知南仲提亲一事,此刻心绪翻涌,却不敢贸然开口。 魏倩瞧她这副模样,不由轻笑,“怎么,平日替我查账、训人的时候雷厉风行,如今倒成了锯嘴葫芦?” 青词耳尖微红,低声道,“女郎莫要取笑奴……” “还自称‘奴’?”魏倩摇头,“你的身契我早还了,如今是自由身,想去哪儿、想嫁谁,全凭你自己做主。” 青词抿唇,沉默片刻,终于抬眸,“女郎,我并非不愿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若离府,女郎身边便少了个得力的人。”青词声音清柔,一如昔日的内敛性子,“这些年,我看着孙云儿、吴昭她们一个个出嫁,心里虽羡慕,却更怕女郎身边无人可用。南先生与我提起时,才一二推托,下不了决心。” 魏倩闻言一怔,随即失笑,“傻丫头,我堂堂丞相,难道还缺人使唤?”她起身,走到青词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为我劳心劳力这么多年,该为自己打算了。” 青词眼眶微热,“我舍不得离开相国。” 魏倩揉揉她脑袋,“这话说的,你与他成亲了,难不成还要把他拐跑出相府不成?他待你如何?” 青词想了想,“南先生是个好人。” 魏倩怔了怔,这话下一句一般都是,他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魏倩咳了咳,“挺好的,南仲人品我们是有目共睹,你与他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是一件喜事。他是相府司直,属官里位最高,负责协助我处理各种不法之事,监督各州事务,并指挥其他人。相府是离不开他的,你要是喜欢,就在一起,我为你们办婚礼。” 说着魏倩笑了笑,“保证这婚礼风风光光的,今后万事喜乐。不过他比你大十岁,你介意吗?” 青词摇摇头,“南先生是个能人,我听说他有过妻子,但乱世里早早去了,他也无儿女,他身上不缺金银,但这些年洁身自好,并未沾惹什么,他是个良人。我早早听过他的名字,是相府的能人,但都未说得上话,要不是前年那一场困住我们的大雨,兴许也无缘分。”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一直深以为然,本来不打算嫁人,但遇见他,相国,我愿意试一试。” 魏倩很是为她高兴,“好,他要是欺负你,你自小生活在魏府,魏府就是你娘家。” 青词哧的笑开了花,“嗯!” —— 魏倩坐在铜镜前,由着青黛为她梳妆。发髻挽成高雅的凌云髻,簪几支金丝嵌玉步摇,耳坠明珠,衬得她眉目如画。 “女郎今日气色极好。”青黛轻声道,指尖沾了胭脂,在她唇上细细晕开。 魏倩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扬,“太后设宴,总不能灰头土脸地去。” 她换上黛青色深衣,正戴着几层绿松石的项链,就听到, “女郎,班廷尉到了。”侍女轻声禀报。 魏倩抬眸,见班玉已立在廊下。这位廷尉大人难得未着官服,一袭绛紫曲裾,腰间玉带轻束,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素银步摇,腰间悬着 短剑,眉眼里有股英气。 见魏倩出来,她抱拳一礼,“相国。” “班玉何需多礼。”魏倩拉着她,“太后设宴,咱们正好一同前往。” 班玉笑着邀她,“玉何其有幸。” 马车行至长乐宫北阙,早有黄门侍郎候着。见魏倩下车,那宦官堆着笑迎上来,“相国可算来了,太后陛下念叨多时了。” 魏倩笑着应了,穿过重重宫门,魏倩问宦官,“今日宴设何处?” “回相国,椒房殿偏厅。” 魏倩眸光微动,偏厅而非正殿,看来吕后确实存了私下和解的心思。 椒房殿内,吕后端坐主位,见魏倩入内,竟亲自起身相迎,“魏相近日劳苦,哀家特意备了楚地佳酿,今日可要尽兴。班廷尉也来了,不必多礼,入坐吧。” 魏倩行礼如旧,“蒙太后厚爱,臣愧不敢当。” 吕后拉着她入席,叹道,“这些日子辛苦魏相了。” “太后言重,臣不过尽本分。” 楠木案几上摆满珍馐——炙鹿肉、蒸羊羔、鲈鱼脍、蜜渍梅子,还有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盛在玉杯里,映着烛光潋滟生辉。 “蒙太后相邀,臣不胜荣幸。” 她们入坐后,吕后举杯,他们亦举,一饮而尽。 殿内烛火摇曳,灯台上的火光将满室照得煌煌如昼。丝竹声起,十二名舞姬踏着编钟的韵律翩然而入,广袖如云,裙裾似水,在地砖上如花绽开。 “此舞名《楚腰》,魏相可曾见过?” 魏倩执杯浅笑,“臣孤陋,倒是头回得见,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吕后笑了笑,“班廷尉啊,瞧瞧,听魏相说话,如饮美酒,不饮自醉矣。” 班玉笑着应和。 酒过三巡,吕后忽而抬手示意乐师止音,舞姫退去,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她微微倾身,目光落在魏倩面上,笑意不减。 “魏相去年整顿军务,听闻颇有成效?” 魏倩指尖轻抚杯沿,神色从容,“托太后洪福,将士们勤勉,臣不过略尽绵力。” 吕后轻笑,眼尾扫过班玉,又转回魏倩,“哀家听闻,淮阴侯近日频频出入相府,倒是少见他对人如此热络。” 班玉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魏倩却依旧含笑,“淮阴侯精于兵法,臣不过请教一二。” 吕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魏相与淮阴侯相交甚笃,将相两和,倒是好事。” 吕后执起玉杯,亲自为魏倩斟了一杯,“听闻魏相近来在关中推行便民之道,颇有成效,本宫甚是欣慰。” 魏倩双手接过,恭敬道,“全赖太后圣明,臣不过略尽绵力。” 吕后轻笑,“你呀,总是这般谦逊。” 两人对饮,吕后似不经意般问道,“陈平近日可有为难你?” 魏倩眸光微闪,笑意不减,“陈相国德高望重,对臣多有指点,何来为难之说?” “是吗?那便好。” 侍从端上一道炙烤得金黄酥脆的乳鸽,吕后笑着看她们,“二位尝尝,御厨新研制的做法。” 魏倩含笑谢过,细嚼慢咽后赞道,“外酥里嫩,果然美味。” 宴席将尽,吕后赐下一对翡翠玉镯,亲自为魏倩戴上,“你年轻有为,朕甚是欣赏。” 魏倩垂首谢恩,“臣定不负太后厚爱。” 出宫时,夜风拂面,魏倩望着长乐宫高耸的宫墙,眸色渐深。 这重重宫闱,说话做事真累得慌,多思多虑,不过这算吕后向她妥协放权了吧,挺好,至少这争斗能先放一边了。 半月后,南仲备齐六礼,郑重登门。 魏倩坐在主位,看着这位素来沉稳的谋士难得显出几分紧张,不由好笑,“先生这般模样,倒像是来赴考的学子。” 南仲轻咳一声,正色道,“魏相说笑了。今日纳彩,臣备了薄礼,望青词姑娘不弃。” 说着,他亲手奉上一只紫檀木匣。青词接过打开——里头竟是一卷手抄的《诗经》,字迹工整隽秀。 “这是——” 南仲温声道,“自相识起,每逢闲暇,我便抄写一篇。如今终于凑齐了这一整部。” 青词指尖微颤,抚过纸页,忽见《关雎》篇的夹缝处,写着一行小字—— “窈窕淑女,吾心所求。” 她蓦地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魏倩瞧着这一幕,心中感慨,笑道,“既如此,这亲事我代青词应下了。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先生若敢欺负我家青词,可别怪我翻脸。” 南仲郑重一揖,“仲此生,绝不负她。” 他们其实没有太多礼节,过了两天,青词拉着细君去看婚房,是他们买在长安的宅子,南仲无双亲,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来办。 青词拉着细君穿过熙攘的街市,拐进一条清净的巷子。巷子尽头,一座新漆的朱门小院静静伫立,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在春风里轻轻摇晃。 “就是这儿了!”青词眉眼弯弯,从袖中掏出钥匙,铜锁“咔哒”一声轻响,门扉缓缓推开——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 细君眼前一亮,院中一株老梅斜倚墙角,树下石桌石凳古朴雅致。东侧一溜三间正房,窗棂上雕着并蒂莲,西边则是一间小巧的书斋,檐下悬着竹帘,风过时簌簌作响。 “这梅树是南仲特意移栽的,说是我喜欢煮茶赏花……”青词脸颊微红,拉着细君往内走,“细君你看,这正堂的屏风——” 细君抬眼望去,只见一堂四扇的素绢屏风上,竟是手绘的《诗经》名篇——关雎、桃夭、汉广、淇奥,墨迹清隽,显然出自南仲之手。 “他竟有这般心思!”细君忍不住抚过屏风,感觉对领导刮目相看,是她以貌取人了,忽又促狭一笑,“看来咱们青词姑娘,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青词羞得去捂她的嘴,两人笑作一团。 转过回廊,便是内室。 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洁却处处用心—— 床榻是楠木雕花,悬着青纱帐,妆台上铜镜旁摆着个陶罐,插着几枝新摘的桃花。箱笼整整齐齐码着青词的嫁妆,最上头是魏倩送的首饰。 魏倩在她结婚时,嫁妆办得丰厚,有京郊良田百亩,还有长安西市两间绸缎庄,赤金头面一套,翡翠镯子两对。 细君忽然咦了一声,从枕畔拾起一物,“这是……” ——竟是个绣了一半的香囊,针脚细密,图案是交颈的鸳鸯。 青词慌忙去抢,“这个、这个还没做好……” 细君却躲开,举高了细看,笑道,“咱们青词姑娘,女红都做得这般好了?” 青词耳根通红,“南仲说,他腰间总缺个配饰,我寻思,闲着也是闲着。” 逛至厨房时,灶台边摆着几个陶罐。细君好奇揭开,顿时香气扑鼻—— “腌梅子?酱瓜?还有,这是肉脯?” 青词点头,眼中是热恋时的温柔,“他总熬夜著书,容易饿。我提前备些吃食,免得他夜里腹饥。” 细君怔了怔,她伸手替青词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日落时分,两人携手返程。 细君忽然道,“青词,你会不会……舍不得相府?” 毕竟魏母有规定,若是高职互结连理,有一方是要退出的,也就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不然就乱了套了。 青词脚步微顿,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自然舍不得。可女郎说过——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回。而且我也想自己办厂了,这么多年,我很熟悉,这样我亲人也有地方做点轻省活。女郎说,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我如今办厂入市,将来一定会成为富婆。” 暮色中,她的侧脸温柔而坚定,窗外,一树梨花纷纷扬扬,落满阶前。 第133章 深夜文学空气都变得黏稠 春日的庭院里,梨花如雪,簌簌落满石阶。韩信拎着一只青鸾纸鸢,大步穿过回廊,衣袂带起几片花瓣。 魏倩正伏案批阅文书,忽听窗外一阵轻 叩。抬头便见韩信倚在窗边,手里那纸鸢的尾羽在风里摇晃,映着日光,斑斓如霞。 “丞相日理万机,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他挑眉,指尖一弹纸鸢骨架,发出清脆的竹响。 魏倩搁下笔,笑道,“莫不是淮阴侯的寿辰?” “嗯,能邀魏相赏脸,一道去放纸鸢吗?” 魏倩点点头,南仲要筹办婚事,请了一个月婚假,她有点忙,不过休息一天还好。这韩信往她这跑都已经轻车熟路,无人拦阻了。 城郊柳堤,新绿如烟。 他们放了一会纸鸢就没了兴致,春风吹拂衣袂翻飞,魏倩用指尖拨正被风吹乱的散发。 踩着青绿的草地,魏倩指了指前面,“那边草地挺齐整的,我们去那坐会。” “好。”韩信拉过她的手,往那边行去。 魏倩任他拉着,并没有甩开,她觉得不讨厌,韩信在淮阴侯府宅了那么多年,不复以前的怼天怼地,离开战场让他的自负散去,苦闷与自卑心理挥之不去。 兵仙并不适合人间,他仿佛一把为战场而生的刃,当战场硝烟散去,他便如蒙尘的宝剑,锋芒仍在,却无处可栖。 魏倩与他并肩坐在草地上,远处灞水波光粼粼,柳枝轻拂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她侧目看他,见他眉宇间仍凝着一丝郁色,便笑道,“怎么,放个纸鸢还放出愁来了?” 韩信摇头,兵书甚至都编完了,“只是觉得这太平盛世,反倒不知该做什么。” 魏倩了然。他这样的人,生来就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今却困于长安一隅,连纸鸢都放得心不在焉。 “你可知这柳树为何年年抽新枝?”她忽然指向河畔垂柳。 韩信:“自然是为了生长。” “错了。”魏倩轻笑,“是为了等风。” 柳絮随风轻舞,落在魏倩的肩头。韩信伸手替她拂去,指尖却在触及她衣料时微微一顿。 “这些年……”他望着水面,声音低沉,“我总梦见过去。” 魏倩侧目看他。春日的阳光透过柳枝,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眼角已有了细纹。 “梦见什么?”她轻声问。 “梦见背水一战,梦见四面楚歌。”他自嘲地笑了笑,“梦见汉王拜将,也梦见你站在城墙上,对我说将军,你又赢了。” 一阵风过,柳枝沙沙作响。魏倩忽然握住他的手,那握惯了剑戟的掌心,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茧。 “韩信。”她声音有些低,她想起了那年她告他谋反,“你恨我吗?” 他沉默良久,反握住她的手,“不恨。魏相,我不是一个讨喜的人,自钟离眜后,也再没有人愿意当我的朋友。他们言语里是韩信自作自受,我也不屑于他们相交,我不怕旁人看低我,可我怕魏倩看低了我。” 魏倩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有牧童骑着黄牛经过,笛声悠扬。韩信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是只草编的蚱蜢,青翠鲜活,仿佛下一刻就会蹦跳起来。 “小时候在淮阴,我常编这个。”他将草蚱蜢放在她掌心,“后来拿惯了剑,就再没编过了。” 魏倩低头看着掌心的草编小虫,再抬头看他,魏倩说不出的感觉,她靠近他,韩信仿佛感觉到什么,他呼吸都放缓了,她直起身子,俯视的看着他眉眼,他们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她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韩信心跳得很快,且震耳欲聋,他仰着头,喉结情不自禁滚动,春日灼灼里仿佛是一个梦,唇瓣的触唇离开,他们离得极近,他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魏倩,还未来得及说话。魏倩按着他的肩膀,就这般近的对上视线,看着仿佛引颈受戮的韩信,再度吻下去,她的贝齿轻咬了他的舌头,便吻得纠缠难分,她的手隔着衣物游走在他背上,他们唇齿相依。 花瓣因风而落,落英缤纷。 韩信听着她说,“将军,要做我的入幕之宾吗?” 越是干燥的压抑,越会催生毁灭性的燃烧,他看着她,“我早已是魏相的裙下之臣。” 魏府 已是月上柳梢头,魏倩一件紫色丝质吊带,外搭一层纱衣,披散着已经干透的长发,看着韩信如惊弓之鸟般紧张,她有些觉得好笑,明明是他一而再的表白于她,怎么显得她在巧取豪夺良家妇男一般。 韩信下午在魏府洗澡的的时候,想起魏倩很是坦然的问他,愿不愿意与她共赴良宵,他身体比脑子快,脑子还在卡顿的时候,头已经点了。他泡在水里的时候,脸红得把自己没入水中。 魏倩拿了抽屉里的套出来,然后向韩信走近,韩信坐在床边看她走过来,眼中有些无措,她握着他肩膀欺近,她总觉得这样的韩信一推就倒,不愧是一力士可擒的柔弱大将军。 烛火昏沉,映着人影重叠,灯台晃着怯生生的火焰,她望着他,烛火摇晃在她乌黑的眼睛里,韩信被这样的眼睛蛊惑住了,他们近得呼吸可闻,他被她的欺近微仰着头,这暗示的欲念在他脑中徘徊了一整天,以至于喉头有了苦涩感。 他追逐着她的目光十余载,他第一次闻到她沐浴后身上的香气,他们用的同一款,仿佛这般亲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种灼烫的东西。 她就这般站在床边,俯视的看着坐着的他,一缕湿漉漉的香气缠上来,和他身上如出一辙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沾染了谁。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她睫毛细长,近到呼吸交错时,空气都变得黏稠。 韩信撑着床榻的手顿了顿,再这般慢慢搂上了她细软的腰,手掌隔着丝绸摩挲在她腰背,带着不确定性的不真实感。 看着这样的韩信,魏倩仿佛是那个被妖孽引诱的神灵,没克制住低头吻上他仰着的唇瓣,舌尖碰触了下韩信仰着头深吻上去,他们呼吸交缠,互相陷入这一吻抵死相缠。 亲吻过后带来的酥麻触感令人骨头松软,热烘烘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一吻终了,她用发带蒙住了韩信的眼睛,魏倩的头发丝丝缕缕散落下来,他们都长发及腰,发丝交缠在一处。 “将军,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魏倩感受着他因这话变得有些僵硬,哧的一笑,“无妨,我喜欢青涩的将军。” 她解开他的亵衣,指腹游走流连在他紧实的肌肉上,她触上他的胸膛,他仿佛一推就倒,魏倩顺势压倒他。 灯昏昏,帐深深。 她在他身上,看着任她为所欲为的人,韩信的眼睛上还蒙着发带,她取下红烛,蜡油滴在皮肤上又迅速凝结,红通一片,让他喉头都发出了低吟,如此几回,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多了丝欲味,魏倩将红烛放回原位。 韩信扯下发带,握着她的腰,将她反压下,他眼里的火熊熊漫延开头,指腹游走在她肩膀上,慢慢探下去,激烈吻着她的唇。她如此让他着迷,她如此让他不可思议,这一刻,压抑了多年的欲望与十几年的感情再也压不住。 被晒卷边的荷叶突然接满雨水,不堪重负地摇晃,将积蓄的银珠倾泻进更深的漩涡。如暗流涌动激荡的水,如一点就燃,熊熊燃烧浇之不灭的火,最暴烈的燃烧,往往诞生于最窒息的潮湿里。 —— 烛火燃尽,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阳光照进来,魏倩睁开了眼,被子下他们赤身裸体躺在一起,侍女们并没有进来打扰,她的动静惊醒了韩信,他顺势抱紧了她的腰,肌肤如玉般触感温热。魏倩觉得胡闹一晚的代价实在有点大,她全身酸疼,想了想决定摆烂,她继续躺着睡会。 泡了澡洗漱完毕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韩信凑过来看着镜中人,他揽着魏倩的腰,“瞧这镜里鸳鸯成双。” 魏倩梳着长发,笑了笑,“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定是将军着相了。” 他们像是打开新世界,白日里各忙各的事,夜里厮混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魏倩对着韩信,总有破坏欲。她仿佛成了游于其声色犬马中的寻常客,配上一副好皮囊,于情场向来无往而不利。飘于耳里浓情蜜意的声音多了,便格外喜欢刺激些的门道。 这般的日子很快,快到韩信以为他们成了最纯粹的人间夫妻。直到一个下午,他们靠在一处读书,张不疑清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他很是兴奋,侍女拦他都拦不住。 “安歌,我回来啦——” 魏倩一瞬间人都傻了,偏房间内又没有暗门,她拽着韩信躲进衣柜子,自己也因为紧张一起躲了进去,还好衣柜够大。 韩信一脸懵逼,“我们为什么要躲这?” 魏倩反应过来,但心虚不敢出去,“将军,咱们这奸情当然得躲着人了,我与不疑十几年的感情了,当然他更重要一些。” 她渣得非常坦然,坦然到韩信竟然反驳不了。 张不疑急冲冲的跑进来,阿芷带人拦着他,“张公子,魏倩不在府里。” “胡说,我都问门卫了,再说你们都在,她怎么可能不在,她还会一个人出去吗?” 张不疑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在她左挡右拦之下,张不疑推开她,“你拦我干啥?” 他溜过去推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阿芷长舒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是吧,丞相不在院里,她去了外面赴班玉姑娘的约去了,拦是因为今日身体不舒服,惫懒了一些,还未收拾房间呢?” “是吗?” “嗯嗯!” 第134章 柜子里的人他仿佛一个被渣男骗了的失…… 檐角铜铃偶尔轻响,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菱形,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游。 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沉香的气息在暖风中缓慢扩散,与书案上摊开的奏折墨香交融,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张不疑看着空荡荡的房内,捡起地上的书,将它放回原位,“安歌不在就不在,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阿芷扯出一抹笑,“没有,没有紧张,我是怕你找不着人,怪罪奴婢。” 张不疑莫名其妙,“我是这样的人吗?他们约在哪里?我去找他们。” 阿芷瞪大了眼睛,“好像,好像在酒楼,魏相不许我们跟着。” 张不疑觉得不对劲,向外行去,魏倩正准备推开门,刚拉开一点缝,他又转身回来,吓得魏倩忙关上,发出了一点声音。 张不疑进来的时候有点奇怪,“刚才是什么声音?” 阿芷欲哭无泪,“刚刚,刚刚是奴婢踢到了桌子。” “是吗?” “嗯嗯。”阿芷忙点头,“我们正准备收拾房间呢,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我风尘仆仆想着换一件衣裳再去,安歌的柜子里好像有我的衣服。” 魏倩在柜子里听得清清楚楚,眼睛都瞪大了,什么鬼。 阿芷忙拉着他,“张公子,你的衣裳我们早就清理出来放你房间了,那里没有。” “为什么要清理出来?” 阿芷格外真诚,“因为魏相又裁了许多新衣服,放不下。” “好吧,那我回房换一件,帮我打一盆水过来,我得洗把脸。” “好好,您先去。” 待他离开,魏倩与柜子里韩信眼睛对上,他抿着唇,“我就这般见不了人吗?” 魏倩免得被他发现,暂时不想出来,他们挤在柜子里,幸好这个柜子很大,又高,她的衣物多。 “将军,我们在一起不过几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要生气也当是他生气,你这个抢了人的怎么还生气上了。” 她的歪理很多,韩信听了憋闷的心情一点也没好,反而更是酸楚。他仿佛一个被渣男骗了的失足女子,满腔怒火,心中好似滚油浇,在衣柜狭小空间里,他壁咚强吻了她,不想再听她说的孟浪之词。 魏倩自知理亏,也没生气,在黑暗的柜子里抱住他精壮的腰身,仰头任他深吻主导,房里侍女在连忙收拾痕迹,甚至在换被子,一室之内两不知。 待张不疑出府寻她,她靠在韩信怀里,阿芷进来敲敲柜门,他们才放开。 “相国,张公子出府了。” 她在里头应下,阿芷退出去,房内空无一人,他们才走出柜子。 魏倩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与衣襟,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韩信拿过床边的剑,眼神有些晦暗,魏倩在镜子旁背对着他,他将剑穗取下,丢进收拾好的床榻内。 然后就哼了一声,仗剑走了出去,魏倩回头看他眼,有些莫名,她说的多清楚,怎么还生气了,他们本就是无名无份的厮混,他自个乐意当她的入幕之宾的。 过了一个时辰张不疑又回来了,“你们骗我,那掌柜的说,安歌根本没去过酒楼。” 魏倩看着他,“不疑。” “安歌。”他笑着跑进来,“你去哪了?” “我与班玉原本是要去酒楼,后面看春色正好,去了外面踏青,但身子不爽利,早早回来了。” 张不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没多想,“原来是这样,”他扑上去抱着魏倩,“安歌,我在终南山上好想你,那个鬼地方连传信的人都没有,我给你写的信,一封都寄不下去,我爹任性答应黄石公,他以后还去。” 张不疑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磨难,就是他爹,太惨了他也。 魏倩抱着他埋在怀里的脑袋,“好了好了,没事的,这不就回来了吗?” 张不疑挺兴奋的,“对,还是南仲书信传来,他要成亲了,我爹下山参观婚礼,这才一起下来了,不然他非说,如今的朝堂一团乱局,不能下山。” 魏倩点点头,不愧是子房,料事如神,可不就一团乱局吗?他要是掺和进来,绝对会被吕后拉进来对上她。 “你爹修道修心,挺好的,你吃东西了没,我让人给你煮点汤,瞧瞧都瘦了。”魏倩捧着他的脸,张不疑的娃娃脸一直这般秀丽,他与子房很像,眉目带着女气。 嗯,遗传得很到位,貌若美妇。 他抱着魏倩的腰,“嗯,不说还好,一说真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嗯嗯。” 魏倩长舒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傍晚张不疑洗完澡,洗去一身赶路的风尘,披散的头发还湿润着,看她在批阅文书,就没有打扰,往榻上一倒,结果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隔了一下,他摸了摸后脑,往后看了看,“这是什么?” 魏倩回头看他拿起一个剑穗,心跳到嗓子眼,反应很迅速,“这是我为你买的剑穗,你不是常配剑吗?不过它不好看,我准备丢了,下回咱们定个好看的。” 魏倩咬牙,这韩信,这么摆她一道,下回她非弄死他。 张不疑看着上面的玉, “这个挺好看的呀,这美玉还挺细致,不过怎么感觉穗有点旧了?” 那玉是刘邦赠与韩信的,毕竟君子佩玉,这么久了,织的穗当然旧了。 魏倩从匣子里取出一个新的,“原来送你的在这里,这个尚方宝剑上的,我给取了下来,顺手丢里面了,侍女们不细心,就没有注意到。” 张不疑抿了抿唇。“真的吗?安歌是不是在骗我?” 西窗棂格将落日分割成菱形,一寸寸爬上青砖地。镜子反射的余晖投在帷帐上,晃动的光斑如游鱼,随着暮色深沉渐渐隐没。 室内很是昏暗,侍女们进来点着灯,烛火燃了起来,在昏暗的黄昏,光与影交汇的地方,魏倩将新的剑穗放他手上,将旧的取回来,起身到桌边用剪子剪碎,留下其中的玉,下回她要用来砸人的。 “我怎么会骗你呢?”她笑得很是坦然,回到榻上坐握上了他的手,“这只是一个误会,我离得远,没看清罢了。” 张不疑对上她的视线,慢慢放下心来,“嗯,明天我们去逛一逛长安吧。” 魏倩点点头,“明天可以去咸阳,那里的大剧院新开了,听说明天唱的剧是梁祝,还是我写的剧本,头一回演,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反响怎么样?” “剧院?” “嗯,你在山上不知道,我们去咸阳走一走,你就明白了。” 张不疑还是喜欢新事物的,“好!” 这么一折腾,张不疑头发都干了,魏倩梳理着他的发,免得他胡思乱想,将他推倒在榻,放下床帷,里面黑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扒了他的衣服。 —— 她带张不疑游乐两日,公务堆放着要处理,就让他自个去找朋友玩,她精力不济了。 这般过了几天,南仲的婚礼总算是到了,喜字排成双,张良做他们的证婚人。 婚礼并没有大办,而是只请了相熟的朋友,也就是相府这些人,还有青词的家人。 喜堂设在长安城南的新宅,庭院里红绸轻挂,桃树下铺了青毡,案几上摆着合卺酒与五色丝缕,简朴却不失庄重。 张良立于堂前,手持竹简婚书,眉眼含笑。他素来清雅,今日却难得着了绛色深衣,衬得人如松柏,风姿卓然。 青词一袭红色曲裾,发挽高髻,簪一支金步摇,耳畔明珠轻晃。她平日素净,今日薄施脂粉,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明艳。 南仲站在阶下,难得有些局促。他向来沉稳,此刻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直到青词缓步而来,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他才定了心神。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张良的声音清朗温润,如春风拂过满堂宾客。 魏倩坐在席间,看着青词低眉敛目,唇角却掩不住笑意。南仲素来从容,此刻却连耳根都泛了红。她不由想起当年初见青词时,那个瘦弱的小丫头跪在雪地里,仰头望着她的模样。 ——如今,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处。 合卺酒饮尽,红线缠绕。 席间觥筹交错,连素来寡言的韩信都多饮了几杯,难得露出几分轻松神色,然后侧目看向他们。张不疑坐在魏倩身侧,偶尔与她低语几句,目光却总不经意间落在她执盏的指尖上。 暮色渐沉时,宾客散去。 南仲站在廊下,望着满庭红烛摇曳,忽然对青词道,“我年少时读《诗经》,总觉得‘宜室宜家’不过是虚词……” 青词抬眸,眼中映着烛火,“那如今呢?” 他低笑,将她指尖拢入掌心,“如今才知,古人诚不我欺。” —— 晨露未晞,张良一袭素袍立于庭前,手中竹杖已挂上行囊。他望着终南山方向,眉目间尽是疏淡,似一片随时要随风而去的云。 魏倩匆匆赶来,广袖被晨风吹得翻飞,“子房当真要走?” 张良回首,眼中含着洞悉世事的平静,“山中松子正熟,再晚便赶不上了。” 魏倩却不急,只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徐徐展开,“先生且看看这个。” 这是魏倩要办的《文渊大典》的纲目,朱笔勾勒的条目浩如烟海,从六艺经典到百家之言,甚至还有西域传来的农书、算经。 张良眸光微动,“这是……” “正好长安大贤云集,我已向太后陛下请奏,她应下了,我欲修旷世大典,纳天下学问于一炉。”魏倩轻抚纸张,“然满朝文武,能总领此事,让人信服相助者——”她抬眼,“唯有子房。” 春风忽起,吹得纸张哗啦作响。 张良沉默良久,忽然轻笑,“魏相好算计。留不住人,便拿千古文脉来绊我。” “那留侯应是不应?” “恭敬不如从命。” 魏倩听后拱手一礼,“多谢留侯,留侯当年圯桥受书,得太公兵法而佐汉室。如今再受一次天赐,为后世留一部治世宝鉴。” 第135章 魏倩挂帅风!风!风! 张良留在了长安,最高兴的莫过于张不疑了,虽然他又回到了报社忙死忙活,但好歹不必去深山了,还能与安歌在一起。 他爹要干大事,总算是消停了,修仙非要去那么深的山里做甚,本来府里就布置得很仙,没一点世俗之物,仿佛穷得一贫如洗,他总觉得他家这侯府过于惨淡。 魏倩的钱庄在长安也设好了总部,这一年大家各自忙活,时间过得很快,因着那个剑穗,这两年她都没理韩信。 都是成年人,怎么还搞小动作,多吓人,魏倩收到许多韩信的书信,看完就烧,吕后听说汇报上来的,很是呵呵,他俩偷情整得跟要造反似的。 看着大汉国力一日强过一日,所有人都认魏倩一手把持朝政,不认也没用,如今魏相的权势,太后已经动不了了。 皇帝又在后宫作乐,岂图玩死自己,太后已经摆烂,爱咋咋地。 惠帝三年的时候,匃奴来信,让大汉送公主和亲。 公主是谁不重要,公主的嫁妆很重要,冒顿还恬不知耻的给了吕后他要的明细表。 冒顿遣使入长安,呈上一卷羊皮书信,言辞傲慢,索要大汉公主和亲,并附上一份嫁妆清单—— “黄金万镒,锦绣千匹,精铁十万斤,粟米三十万石,盐五万斛……” 朝堂之上,吕后捏着那卷羊皮,指尖几乎要将其攥裂。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诸位爱卿,匈奴单于如此欺汉,该如何?” 沈寂怒道,“当伐!” 殿内群臣哗然,周勃怒而拍案,“蛮夷无礼!此非求亲,实乃勒索!” 魏倩立于文臣之首,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冒顿这是觉得,我大汉软弱可欺?” 满朝震怒,魏倩都笑了,她还没准备去找人呢,这就送上门了。 退朝后,吕后独召魏倩入椒房殿议事。 “魏相以为,此事当如何应对?”吕后沉声问道。 魏倩执起案上那卷羊皮清单,轻嗤一声,“冒顿胃口不小,可惜——”她抬眸,眼底锋芒毕露,“他高估了自己的牙口。” “太后陛下,我们当虚与委蛇,先派使者回信,言大汉公主金枝玉叶,需择吉日备嫁,嫁妆之事可再商议。” “然后暗备兵锋,令韩信秘密调北军精锐至云中、代郡,加固边关城防,广布烽燧。” “再用经济扼喉,断绝与匈奴的盐铁互市,尤其是冶铁之术,绝不可再流入草原。” “最后可外交离间,遣密使联络东胡、月氏旧部,许以重利,共击匈奴。” 吕后听罢,点点头,是谋国之言,“若冒顿不耐等待,提前南下劫掠,又当如何?” 魏倩微微一笑,“那便让他来——臣已令边关骑兵备好三万张强弩,专候匈奴铁骑。” 如今他们兵强马壮,还有利刃有强将,怕啥子匃奴哦,冒顿是穷疯了吧,这几年他们来边地抢劫都抢不到了,还想来朝庭明抢? “相国既有准备,便挂帅出征吧,魏大将军。” 魏倩拜之,“臣当不辱使命。” 魏倩原本就是大将军,她要战,都省了拜将的环节。 —— 魏倩立于长安北郊大营,身后玄色大纛猎猎作响,上书一个铁画银钩的【魏】字。 十万铁甲肃立,戈矛如林,映着塞外初春的冷光。 她未着帅袍,只一身玄甲,腰间悬剑,发髻高挽,利落如刃。 魏倩还是记得霍光怎么无的,说到底,就是霍光没有军功,没有实实在在的军队影响力,所以有挂帅的机会,魏倩不会让与他人,她打仗不擅长,但她可以用人,她有虎符,有军心,能稳大局,肯放权就够了。 将士服与不服,这挂帅的是她,成败她都一己担着,比起功劳压在韩信头上,吕后更愿意压在她头上。 魏倩握紧了剑,她此次 是来动员,要将将士的血气动员起来,她特意拿上了墨家做的扩音器,十日之后,他们就要出征。 而其他的兵马调集还在后面,由曹参负责。 魏倩立于点将台上,目光如刃,缓缓扫过十万将士。寒风卷起她身后的玄色大纛,猎猎作响,仿佛战意已凝成实质。 “将士们!” 她的声音被扩音器扩大,字字如铁,穿透朔风,清晰传入士卒耳中。 “冒顿遣使入长安,向我大汉索要公主,索要黄金万镒、盐铁十万斤——他以为,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抢劫!以为我汉家男儿的刀钝了!以为我汉家女儿的命,可以任他拿捏!” 台下铁甲微震,戈矛顿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魏倩冷笑一声,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寒光映日,直指北方—— “可我要告诉冒顿——汉家的土,一粒都不给!汉家的金,要用来铸你们的箭镞!汉家的铁,要锻成你们的刀戈!汉家的盐,要腌他们的头颅!” “此战——不要降卒!不要和谈!不要俘虏!” “凡持弓者,杀!凡佩刀者,杀!凡踏过我汉土者——一个不留!” “我们要冒顿的王旗作踏脚布!要匈奴的鸣镝永远闭嘴!” “要让草原上的狼——从此听见汉家的鼓声,就吓得尿裤子!” 十万大军轰然应诺,声浪如山崩海啸,震得云层四散。 “风!” “风!” “风!” 魏倩看着他们坚实的甲,锋利的刃,血气方刚的战意,这些年的发展与存粮,大练精铁利刃,矛尖锋利穿石如泥,她几乎将汉军武装到牙齿。 就是为了今天,怎么也得成全她汉大将军的战名! 经过她的动员,将士们热血也起来了,他们很多都是新兵,汉的军功制福利很好,魏倩又给立了小功的保底,所有儿郎都渴望建功立业。 明军不满响,满响不可敌。用在汉军也是一样的,军功爵到位,汉军杀意腾腾,况且白登之围在前,辱孤儿寡母在后,汉军本就恨透了匃奴,必须让他们以血来祭旗! 马上要出征了,魏倩很忙,她让陈平南仲沈寂随军,拜韩信为上将,周勃,灌婴,班玉为将。 她回府的时候宋庄一脸尴尬,“怎么了?” “相国,我传命于韩将军,他说——” 魏倩脚步一顿,这韩信关键时刻敢给她掉链子,她必得——“他说什么?” “他说要相国亲自去请。” 魏倩听了点点头,还好,就是傲娇犯了,不过她确实有两年没理人了,还是去看看吧,都到这时候了,懒得与他犟。 “我知道了。” 魏倩得带上自己的部曲,关键时刻哪怕是传信也很是用得上,反正有宋庄钱棠领着。 魏倩握着这把尚方斩马剑很久,它终于展示出它的锋芒,它的权力! 它终上战场,它需要饮血! 她命南仲与沈寂准备粮草与战前物资准备事宜,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她脱掉甲衣,洗漱换了一身曲裾,未梳发髻,虚虚用簪子扣住散乱的发,让其垂在腰背,她便出门去了淮阴侯府。 韩信也在擦着剑,他等来了风,剑也发出阵阵剑鸣。 魏倩看着这样的韩信,仿佛在看着她的军功,韩信当年为刘邦打天下时,她有参与感,但不多。她只敬佩他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如今到她挂帅,她看着这样的韩信,只觉得热血腾腾。 是他的辉煌战绩又添一笔,也将是她的功绩跟着再画一笔。 她不知道穆桂英挂帅是什么心情,但她知道她挂帅时,看着她的魏字大纛,只觉得人生得意不过如此! 她而今三十岁,周郎得意之时,也不过与她一般年岁。 “韩将军。” 人在得意之时,也笑得意气风发。 此时正秋,风也带着肃杀气,吹拂着她的散发,吹拂着她的眉眼。 韩信收了剑,挑了挑眉,“稀客呀,我还以为魏相这辈子不肯私下见我了呢。” 魏倩向他走近,拉着他的手就回房,“胡说,我怎会如此,明明是将军先摆我一道在先,差点家宅散了,还不允许我生气了?” 韩信的房里很简单,除了兵书还是兵书,他冷哼一声,“散了不是正好?原本不过一无是处乳臭未干的小孩,让他回去找爹去。” 此时魏倩应和着他,“说的对,怎敌我韩大将军雄姿英发。” 他咬牙,“不是说好由我统帅吗?” 魏倩想起好像是有这承诺,无妨,她可有扭曲事实。“韩将军,我也想放权于你,可太后不让,否则便不同意你出征。我只得挂帅,不过拜将军为上将军,五万精骑皆由你统率,你所出之计,我无所不应。将军已功高盖主,从古至今无出其右,日后若想镇守沙场,不可再揽尽功勋了。” 韩信是一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 “好,我就领下相国的上将军。” 魏倩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臂膀,“将军真乃无双国士也!” 说完公事,他们又到了说私事的时候,两年前他们厮混那么多天,说断就断,“一日夫妻百日恩,魏相实在过于无情。” 他们还不止一日,他还任魏倩为所欲为。 魏倩是个渣得浑然天成,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对的,她向来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明明是将军违规在先,我差点被将军误了,怎到头来还是我无情?” 韩信一身素白儒袍,身形清瘦如竹,却自有一股铮铮铁骨之气。阳光透过窗斜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他冷哼了一声,没搭话。 魏倩拿出哄情人的劲哄他,“将军,你也说了,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大战在既,你与我计较这些做什么?” 第136章 大军开拔我们要踏破长城!…… 她花言巧语搞定韩信后,就拉着他去丞相府了,此时陈平沈寂班玉南仲已经到了,看着一起进来的他俩。 魏倩咳了一声,“咱们人到齐了,就开个小会吧,这次冒顿为什么这么冒进?咱们又要怎么打?” 丞相府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凝重的脸上。 陈平先开了口,“冒顿这次派使者来求娶大汉公主,嘴上说着‘永结盟好’,实则是冲着嫁妆来的!” 魏倩看向陈平,“草原上有什么消息吗?” “探子来报,草原今年大旱,牧草枯死,牛羊饿毙。匈奴各部已经开始宰杀战马充饥,冒顿这次求娶公主是假,索要粮食、布匹、金银才是真。” 魏倩听完点点头,这几年他们与匃奴是互市的,牛羊换粮食物资,但匃奴人不肯卖战马,朝庭也需要发展,并没有管,如今他们没了牛羊,可不就只有抢一条路了。 魏倩冷着脸总结道,“若我们不答应和亲,他正好借口‘大汉无信’,发兵南下劫掠;若答应和亲,那些嫁妆,根本填不饱匈奴的肚子!” 班玉很是生气,“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要么给粮,要么打仗!” 沈寂应和,“所以,冒顿根本不在乎和不和亲,他只是在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要么我们乖乖送粮,要么他‘被迫’南下抢粮!既然如此,我们何必陪他演戏?” 陈平点头,“草原有四十万骑兵,他们若倾巢出动,只为抢劫,这般狠劲对边城来说,压力很大的,如今正是秋收。” 韩信抱臂而立,“饥饿的狼,最凶残,也最急躁。麻绳总挑细处断,越急越容易被人针对,对付这样的匃奴,很是好办。” —— 散会后他们各忙各的事,过几天就要出征,报纸要为这场出征的名头大书特书,以激起民众对匃奴的愤怒,所以也很是赶工忙活,各写各的文章。 张不疑过来寻魏倩时,魏倩拉着韩信说着话,她听着韩信给的计谋,兴奋的握住了韩信的手,还得是兵仙啊! 这不就撞上了嘛,张不疑脸上的笑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时,就消失了,魏倩背对着他,但韩信不是,张不疑还收到韩信挑衅的眼神时,想刀一个人的心再也藏不住。 他走上前拉开两人交握的手,然后就准备揍韩信,魏倩脑子都卡壳了,忙拉着他,宋庄钱棠也来帮忙拉架。 打架早一段时间晚一段时间都可以,这个时候真不行。 然后宋庄就忙把准备说话的淮阴侯送出府,拒绝两人有对口供的机会,魏倩表示,很好,这个月加奖金。 然后魏倩拉张不疑的手,张不疑甩开,她再拉,他再甩,然后魏倩就放弃了,她开始抱着手臂摆烂,爱咋咋地。 张不疑:??? 张不疑瞪大眼睛看着魏倩,最后魏倩心虚了,拉着他的手,“怎么了嘛?” “什么怎么了?你与他双手握双手,我不拉开你们都抱一起了,他还挑衅我!”他越说越气,“他还挑衅我!” 魏倩拍拍他的背,“没有,绝对没有,你肯定是看错了!” “安歌,你是不是见异思迁了?还国士呢,跟狐狸精有什么区别?!”张不疑越说越气,他早看这韩信不顺眼了,每次都往魏倩身边挤,挤就算了,还仗着身份把他挤开。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魏倩否认三连,死不认账。 张不疑气得要炸毛,魏倩哄着人,“我这挂帅呢,韩信今为我麾下大将,那不是他出言献策合了心意,才握手的吗?” “你敢说你们没有私情吗?” 魏倩面不改色,“绝对没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不是国事繁忙才颇有交集,你看先前,我是不是都不带搭理他?” 张不疑平复下来,抿着唇道,“你没有骗我?” “绝对没有!我像是那种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人吗?” “像!” 这不就把天聊死了吗?魏倩不说话了,张不疑抱着她,头蹭她肩窝里,“安歌,我们都在一起十五年了,那家伙一直不成亲,他暗槎槎使坏也十五年了,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张不疑对韩信咬牙切齿,还有他爹要他正常娶妻生子,说什么魏相身边追捧者众多,现在是,今后更是。他这样的资质在以后的爱慕者那排不上号。 这是亲爹说出的话吗?安歌明明从来没理过那群想吃软饭的小白脸! 结果张良爱怜着揉着他脑袋,“那是因为那群人不够格,以后她有知己知心人了呢?” 魏倩抱着他,“我保证,不疑,我们还有下一个十五年。” “你保证?” “击掌为誓!”魏倩抬起手。 “击掌为誓!”张不疑击掌上去。 魏倩拍拍他肩膀,“好了,不疑,我头一回挂帅出征,你在报社要与以前一样,要把控好舆论,绝对不能让朝庭造谣生事!” 张不疑点点头,他最近也忙得团团转,“嗯,这个当然不会,我都领报社怎么多年了,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魏倩对终于糊弄过去长舒一口气,感情事先放一边,她这次挂帅不能出任何问题。 南仲很是靠谱,事无巨细,皆处理得井井有条,此次魏倩率军三十万,真正的野战精锐只有8万,这是主力决战部队,由韩信周勃率领,弓弩手由班玉率领。 剩下的二线驻军有7万,主要是守城与运输线。民夫杂役12万,是粮草运输人员。还有随军人员3万,包括工匠,医者等人。 后勤线由沈寂与南仲共同负责,可惜萧何去年故去了,不然还可以看见汉军血耻之时!魏倩这场战要打,她就要把控好细节,绝不能出现大军在前面走,后勤不给助力反拖累的情况。 骄兵易败,小心驶得万年船。 军书点兵每个人都开始,曹参还在积极征调,现征调的都是民夫杂役,精锐是日日训练着不能懈怠的。 关中的百姓在为他们的儿郎送行,战争变数太大,此一去生死难料,军功不是那么好挣的。这时报纸的好处就来了,天下尽是慷慨激昂之词,燕赵又有了大量参军者。 几日后,秋风凛冽,枯草翻飞,苍茫的旷野上,魏倩率三十万大军出发,其中十万铁甲森然列阵。 战旗猎猎,黑底金纹的魏字帅旗在风中怒展,烈烈翻覆!长矛如林,铁甲碰撞,铿锵之声如闷雷滚过大地,战马嘶鸣,蹄声如潮,震得脚下黄土微微颤动。 号角声起,低沉雄浑,穿透云霄。鼓点如雷,一声一声砸在心头,催动着热血沸腾。将士们肃立如山,刀已出鞘,弓已上弦,只待一声令下。 “开拔——!” 魏倩令旗挥落,大军如洪流般涌动。韩信率前锋铁骑率先踏出,马蹄翻飞,卷起漫天烟尘。周勃率重甲步兵紧随其后,步伐整齐,大地随之震颤。灌婴领着战车隆隆,碾过枯草与冻土,留下深深的辙痕。班玉率着弓弩手列队而行,箭囊饱满。 长风吹过,卷起落叶与沙尘,混着将士们的肃杀之气,在天地间弥漫。高山低谷,皆沉默地注视着这支浩荡之师。天空苍茫,几只孤雁掠过,鸣叫声淹没在行军声中。 大军如龙,蜿蜒数十里,旌旗蔽空,刀光映日。铁蹄踏碎秋霜,脚步震彻荒原。此去千里,血火将燃。 沈寂负责粮草事,早早先行,魏倩身边一起骑马并行的是陈平南仲。 陈平笑了笑,“大将军,此战若胜,魏倩乃千古一流人物,上马安天下,提笔定乾坤。” 魏倩哈哈大笑,“此次战事,皆仰仗陈叔叔,匃奴欺人太甚,就算不为名,不论此番挂帅的是谁,都会竭尽全力,以血耻尔!” 陈平笑而不语,这还是头一回魏倩不带调侃的喊他一声叔叔,政客的变脸,就是这么轻巧又艰难。 —— 朔风卷动狼旗,苍茫草原上,四十万匈奴铁骑静立如山。 冒顿高踞祭坛,身披大氅,腰悬金柄弯刀。他鹰目如电,祭坛下,四十万双眼睛灼灼如炬,铁甲映寒光,战马踏蹄低嘶。 巫师高举祭刀,割开白牦牛的喉咙。热血喷溅,染红狼头图腾。 “长生天在上!”冒顿单于的声音如雷滚过草原,手中金杯盛满血酒,“汉人拒绝和谈,辱我使者,今以四十万苍狼之师——” “轰!”四十万铁骑同时以刀击盾,声震九霄。 “我们要踏破长城!”冒顿将血酒一饮而尽,摔杯于地,“凡破关者,黄金任取!凡斩将者,奴隶任选!凡先登城头者——”他猛地抽出弯刀,寒光划破长空,“封王!” “嗬!嗬!嗬!”四十万喉咙迸发战吼,声浪摧折枯草。萨满鼓声骤起,万千弓弦同时绷紧。 单于刀锋南指。“三月后,我要在未央宫饮马!” 铁蹄如雷,草原开始向南流动。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阵如潮水般涌来,遮天蔽日。四十万匈奴铁骑,马衔枚,人束甲,刀映寒光,弓如满月。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铁蹄踏碎草浪,轰鸣如雷,震得大地颤抖。 烟尘滚滚,遮蔽天日。马蹄踏过之处,草屑纷飞,尘土飞扬,如一条巨龙在草原上游弋。远山沉默,苍鹰盘旋,似也被这浩荡军威所慑。 冒顿单于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是汉家山河。 “儿郎们!”他振臂高呼,声如雷霆,“随我——踏破长城!” “吼——!” 四十万铁骑齐声应和,声浪排山倒海。大军如洪流倾泻,向南奔腾而去,誓要吞没一切。 第137章 最后的最后【正文完】 第137章 最后的最后【正文完】她正式…… 匃奴在小打小闹一直输,被汉军埋着的地雷炸得都有了胆怯,但火药这种东西在于它的未知,真正知道了,它就不可怕了,因为这玩意能杀的人并不比刀枪多。 但这么下去也挺恶心的,冒顿觉得再输下去,他的铁骑都要闻汉旗而逃了,此时的匃奴并没有退路,草原大灾,他们只能去抢掠中原,那里 有丰足的粮食。 所以匈奴发起了总攻,成败在此一举,不能再耗下去了。 漠北草原,寒风如刀,枯草翻飞。匈奴四十万铁骑铺天盖地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冒顿单于立于战车之上,狼头大纛猎猎作响,他目光如鹰隼,扫视着远处的汉军阵线。 “汉军不过十万,今日必破之!”冒顿高举金刀,匈奴骑兵齐声咆哮,声震四野。 对面,魏倩身披赤甲,立于战车之上,神色冷峻。她手中令旗一挥,汉军阵型骤然变换—— 他们在外面埋的雷都已经炸完了,这一次战场,要正面对个输赢。 魏倩早已料定匈奴必会以骑兵冲阵,遂使用韩信教她布下的铁壁合围之阵, 班玉领前锋三万强弩手,列三排轮射阵,箭矢如雨。 韩信领中军,五万重甲步兵,长戟如林,盾墙如山。 周勃与灌婴领两翼,各两万轻骑,藏于丘陵之后,待机包抄。 再让一将军压后阵,八千车兵,武刚车连环,由韩信传令,可随时变阵锁敌。 “匈奴善骑射,但破阵必乱。”魏倩与陈平道,“今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冒顿单于令旗一挥,他自己一马当先,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前锋轻骑弯弓搭箭,箭矢如飞蝗般射向汉军。 “举盾!”魏倩令下,汉军盾墙高举,箭矢叮叮当当砸在铁盾上,伤亡甚微。 匈奴骑兵见箭雨无效,立即变阵,重骑兵持长矛突进,试图撕开汉军防线。 就在匈奴重骑冲至阵前百步时,魏倩令旗再挥—— 火攻,汉军弩手换火箭,点燃预埋的地雷,干草,顿时火墙冲天,爆炸开来,匈奴战马惊惶乱窜。导致前排匈奴骑兵冲入暗坑,人马栽倒,后续骑兵收势不及,自相践踏。 而韩信也在此时发力,武刚车突然移动,将匈奴前锋锁入阵中,长戟兵从两侧刺出,匈奴骑兵如困兽般被绞杀。 冒顿见状大怒,亲率金帐卫队冲锋,试图破阵。 魏倩早已盯上冒顿,令精锐弩手集中射击。 “嗖!”一支鸣箭破空,直取冒顿咽喉,冒顿侧身闪避,箭矢擦过脖颈,带起一道血痕。他怒吼着继续冲锋,金刀连斩三名汉卒,但座下战马已被长戟刺穿! “单于小心!”亲卫大喊,但为时已晚—— 汉军校尉周亚夫还是一少年,他率轻骑突袭,一矛刺穿冒顿右肩。冒顿咬牙折断矛杆,反手劈死两名汉军,但失血过多,步履踉跄。 最终,五名汉军长戟手围上,冒顿单于血战不退,直到长戟,终于贯穿他的胸膛。 冒顿单于跪地,金刀拄地,不肯倒下。他望着草原的方向,嘴角溢血, “长生天——终未佑我——” 风止,云散。 匈奴溃兵如潮水般西逃,而他们的王,永远留在了这片血染的战场上。 这是一场大胜,汉军就这样沸腾了,魏倩握着令旗的手都在颤抖,天知道这场大战她站上指挥台有多紧张。 可她不能不站,她一个三军统帅,这个时候露怯,不是成了笑话吗? 战后魏倩让人收缴匈奴王旗、金刀。清点战果,歼敌七万,俘获三万。 此战后,匈奴元气大伤,魏倩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她赢了这场战胜,仍是叹道,“兵者,凶器也。” 战后魏倩让人开会,所有人的笑意都掩不住,魏倩看着主帐中的众人,笑道,“今日之功,全赖诸将!” 周勃领着次子周亚夫哈哈大笑,今天周亚夫可太给他长脸了。“大将军过誉,实乃皆赖大将军的兵器火药与统帅啊。” 他们在寒喧中落座,在一片兴高喜悦中,魏倩与他们道,“此番大胜,我们要痛打落水狗,我已让人联系匃奴部族,可以归顺汉庭,他们在草原受灾,没有粮食,没有牛羊,是没有反抗于地的,只要他们献出左贤王与右贤王的脑袋。” 韩信也是意气风发,“我们可以在大雪前突袭过去,饮马瀚海,让匃奴失了王庭。再怀柔于匃奴平民,释放匃奴奴隶,将草原一统,没有匃奴,顺势就将西域收入囊中。” 沈寂皱了皱眉,“收入囊中我们也没人去治理啊?” 魏倩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草原广袤,匈奴虽败,但若治理不当,不出十年,又会有新的冒顿崛起。” 她的声音清越,“我们当分而治之,以胡制胡,匈奴部族众多,并非铁板一块。”魏倩看着王帐地图,指尖划过漠北草原,“左贤王部与右贤王部素来不和,我们可以扶持亲汉部落,选择几个较小的匈奴部族首领,赐予汉印、粮草,让他们替汉庭管理草原。” “再要分化贵族权力,要求归顺的匈奴贵族送子弟入长安为侍子,实为质子。” “挑拨内部矛盾,暗中资助较弱部落对抗强部,使其互相消耗。” 韩信点头,“妙啊,不愧是魏相,这可真够阴的,比陈平还狠,如此一来,匈奴人自己就会内斗,无力南侵。” 然后魏倩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与陈平一同看向他,韩信对上他们的目光很疑惑,他说的不是大实话吗? 魏倩磨牙,“陈公是足智多谋。” 陈平点头,“魏帅是有勇有谋。” 众人:6。 魏倩咳了咳,不理他继续道,“我们要对他们经济掌控,断其根基。” 沈寂沉吟,“草原人逐水草而居,若想长治久安,需控制其命脉。” 魏倩笑着应了,“正是。我们可以垄断盐铁贸易,在边境设立互市,但严格管控盐、铁、茶叶的流通,使匈奴依赖汉庭供给。” “要以粮换马,用粮食收购匈奴战马,既削弱其骑兵实力,又可充实汉军马场。还要限制牧区,划定放牧界限,越界者视为叛逆,联合其他部落共讨之。” 最后她说出绝杀计,“我们要用汉文化同化,潜移默化匃奴人。” “武力征服只能一时,文化浸润方能长久。我们要在长安设立草原学堂,让匃奴贵族送子女前来,但限制人数。教匈奴贵族子弟汉字、汉礼,数十年后,他们的子孙将以汉化为荣。” “还有通婚政策,鼓励汉人与匈奴人联姻,所生子女可获汉籍。派遣方士入草原,将长生天信仰与汉地神祇融合。” 魏倩用最简单的话,说出最狠的计策,这样可以使匈奴人,过几十年直接变为汉人。 她继续道,“我们要用军事威慑,韩将军,你有什么建议?” 韩信想了想,“魏相想法很好,但兵强马壮才通威慑,我还需建立三大要塞。” “设都督府,驻精兵三万,震慑漠北。再设燕然都护府,控制西域商道。最重要的是设瀚海烽燧线,每隔百里设烽火台,匈奴异动,顷刻可知。这样方可让魏相的谋有用武之地。” 众人皆夸矣,韩信在军事上的天才,是真的非常天才。 对于方才沈寂说的无人治理的担忧,魏倩成竹在胸,“西域不用直接统治,只需屯田养兵,在轮台、楼兰等地设军屯,汉军且耕且守。册封城主,承认当地统治者地位,但必须接受汉印绶。” “我们以上都是为了丝绸之路,所以要把控全局,将西域商人纳入官方贸易体系,利尽则自来。” 帐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魏倩说完便目光灼灼看着帐下将军与谋臣,她的话语坚定,“十年之后,草原上将再无持刀南望的匈奴,只有为汉廷牧马的顺民。” 魏倩话音方落,帐内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一片赞叹之声。 陈平率先起身,长揖一礼,“魏帅此策,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分化匈奴、垄断盐铁、文化浸润,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已成老将军的周勃抚掌大笑,声如洪钟,“老夫征战半生,今日方知何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魏帅不仅善战,更善治,此等韬略,纵是淮阴侯,也要叹服!”说着,还朝韩信的方向瞥了一眼,似有调侃之意。 韩信不以为忤,反而朗声笑道,“周将军此言不虚!魏相之谋,已非单纯的兵家之道,而是囊括经 济、文化、外交的王道。假以时日,西域诸国必如百川归海,心甘情愿臣服我大汉!” 班玉激动得面色涨红,她真为魏相高兴,“妙啊!以商道控西域,以学堂化胡虏,此乃釜底抽薪之策!当年管仲治齐,也不过是以盐铁之利称霸诸侯。魏帅此计若能施行,十年之后,草原上的匈奴孩童恐怕都要争诵《论语》了!” 灌婴虽不善言辞,却也重重抱拳,铠甲铿锵作响,“末将愿为魏帅马前卒!您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沈寂原本微蹙的眉头早已舒展,含笑叹道,“先前是下官短视了。魏帅这一套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方略,当真令人茅塞顿开。掌控商路而不耗兵力,教化蛮夷而不费刀兵,这才是真正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帐内炭火噼啪,映得众人面色发红。不知是谁带头,所有文臣武将齐齐起身,向魏倩躬身行礼,“魏帅高瞻远瞩,我等心悦诚服!” 魏倩稳坐主位,目光如水。她已经被彩虹屁包围了,好好好,她爱听,她死压着上扬的嘴角。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话语带着笃定,“既如此,明日便起草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 魏倩凯旋班师回朝的时候,已经春和日丽,她在长安城外,远远看巍峨的城楼下,早已是人山人海。 听闻魏倩大破匈奴、斩杀冒顿单于的捷报,百姓们自发涌上街头,翘首以盼。街道两侧,彩幡高挂,红绸飘扬,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手中挥舞着新编的柳枝,兴奋地踮脚张望。 他们听到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魏帅回来了!” 人群顿时沸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汉军玄色战旗,猎猎作响,旗上魏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铁甲方阵,战靴踏地,铿锵如雷。士兵们昂首挺胸,铠甲上还残留着漠北的风沙与血痕,却掩不住眼中的骄傲。 而后,是此战缴获的匈奴战利品—— 被斩断的狼头大纛 冒顿的金刀、王印 成群垂首的匈奴俘虏 百姓们指指点点,惊叹连连。 终于,魏倩的身影出现了。 她一身赤甲,未戴头盔,一改往日的柔美,乌发高束,英气逼人。花木兰似乎有了原形,她**汗血战马踏雪通体如墨,唯四蹄雪白,步伐沉稳而威严。 “是魏帅!真的是魏帅!”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浪如潮,一波高过一波。 老翁颤巍巍跪地,高呼,“天佑大汉,天佑魏帅!” 妇人怀抱婴孩,泪流满面,“我的儿啊,记住这是魏相!她带来了一切。” 少年们挤到最前,眼中满是狂热,“我长大也要跟魏帅打仗!” 更有百姓将早已准备好的花瓣、彩帛抛向空中,漫天纷飞,如雨如雪。 城门处,天子已率百官相迎。 “陛下口谕——”特使高声宣诏,“魏卿此战,扬我国威,朕心甚慰!赐金千斤,锦缎千匹,加封食邑万户!” 百姓闻言,欢呼更甚。 魏倩下马接旨,神色沉静,吕后不在,她向刘盈深深一揖。转身时,她望向道路两侧的黎民百姓,眉眼终于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温和的笑意。 这一笑,引得人群再次沸腾。 “魏帅万岁!” “大汉万胜!” 欢呼声直冲云霄,久久不散。 此时一群孩童从人群中钻出,手捧野花,仰着小脸高唱新编的童谣。 魏家女帅披红妆, 不输男儿镇四方。 马蹄踏破匈奴胆, 从此边关无狼烟! 魏倩重回马上,听后勒马,她俯身接过一个孩子手中的野花,别在鞍前。这一举动,瞬间点燃了更热烈的欢呼。 “大汉万年!魏帅万年!” 声浪震天,惊起城楼檐下的群鸟。白羽纷飞中,魏倩看着一旁的天子,又抬眸望向巍峨的未央宫。 此时的大汉,正式迎来她的时代,百姓当着天子面呼她万岁,她战功赫赫,军队由她掌控,她文治天下,百姓为她唱和。 无人可以质疑她,她的政令就是大汉的政令,她有了霍光的权利,还有霍光没有的军功,她终究应了刘邦最开始的那一句。 卿非吾之李斯,而是吾之姜太公。 她达成了出则挂帅,入则为相的最高成就,她才三十一岁。 文臣武将向她举杯称贺,她向众人回敬,这是大汉,将来人人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