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墨家巨子(二)女郎怎么能耽……
魏倩不喜交际,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如今的声名有多么盛,刘邦又势如破竹,尽得民心,这一方沛县势力还未上桌已被人摆上了菜肴招待。
天下知先入关中者为王,关中也在议论,她的情报网没有铺开,消息迟缓,她收到项羽出兵的消息时,巨鹿已经在对恃阶段了。
天地间的大风刮起来了,魏倩在准备着与巨子下午的见面,其实这个时间不是她理想的与墨家见面时,秦亡后墨家无处可去时,那么思想上就容易说服很多。
毕竟对别人她可以画饼,但墨家人自家画饼一直是最大的,再给他说啥他们都觉得人类欲望肮脏,他们有自己崇高的理想。
昨日的暖阳似昙花一现,今日风雪再度飘洒,魏倩披着厚实的披风,双手合于袖,握着做得精巧的手炉,入关中者为王,这一次,也许可以不用退守汉中,关中百姓何辜,要承受项羽的屠刀呢?
巨子与元青从风雪中走来,在宋庄的带领下来到待客厅,房里燃起了炭炉,偶尔炸起火星,在安静的室内能听到木炭燃烧的声音,部曲上了茶与糕点,巨子从府外走进来,面色便淡了下来,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陈留只是魏倩暂时待着的地方,却无一不精致,冬日大树也凋零,魏府却有竹栽于盆中,置于房内,如果巨子知道后世的诗的话,必是能为他如今的心情找上依据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魏倩帮扶百姓,让他们少受饥寒,天下传她美名。
但她也耽于享乐,喜富贵之物,他也去过沛公住处,那里很简陋,收拾出个办公地方就行,魏倩做为人臣,部曲从门口一直立到房门,排场远胜人主。这样的人,真的会听他的墨家之道吗?这样的人,真的对得起这名声吗?
巨子的偏见魏倩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很吐槽,刘邦只是在陈留随便收拾出了,待两天就帮张良复国去了,都没住两天,怎么可能花钱装扮?况且她的绿植也是部曲们训练之后从山上挖下来的。清廉正直的人对别人也是苛求的,不清苦就是贪婪,就是邀名作派,非圣人君子之为,乃小人之心。
百姓称赞她,是因为她让百姓有了更好的生活,哪怕只是饭桌上多几味菜,多些油,多些工钱,那也是其他贵族从不示人的东西,就是百姓自己,也是珍藏当自己谋生的东西。
刚开始也是夸她的慷慨,然后名声越传越远,三人成虎,也将她的行为捧上天,毕竟凡是帮过她忙的,都富了,一些精巧玩意一改,这些设计魏倩从不威胁他人不准外传,就成了匠人自己的手艺。就连纺织厂的纺织机,工人们在家里也自做了一台,为了罪不责众,他们与乡邻也说了,还夸是主家魏女郎仁善,然后今冬布匹泛滥,百姓少有冻死之人。
这些名声,随着布匹与吃食,传进天下人耳里,他们从未见过她,但无人不谢她。盛名之下,嫉妒者也成堆,哪个文人贵族,不恨她败家卷他们,显得他们为富不仁。
他们做做样子,也会拿出一二手艺教治下黔首,博个好名声,但他们高高在上的作派,于是百姓更爱戴魏女郎。她投奔刘邦治下,刘邦的仁义作派也在百姓心里流传。
天下都知刘邦与怀王曰,先入关中者为王,关中百姓已经在等着了,比史书上的唯恐沛公不为关中王更为热烈。他们苦了太久了,关中百姓离咸阳最近,在秦国基建里,他们是最为苦痛的。
功在千秋,罪在当代,他们就处在当代,苦难是秦人的代名词,严苛的秦法管不到六国,但严苛的秦法管束着秦人的世世代代。
天下之毒,最毒不过商君书,民强国弱,民弱国强。商君的治国之道,重法之下,还贫民,愚民,虐民,辱民,疲民,弱民五法深入各个秦王的心里,始皇帝依旧依此治国,才肆无忌惮的使用民力,因为秦就是这样得天下的。始皇帝与百官不认为这是错的,这就是立国之本。
六国贵族的眼里,也从来没有过治下百姓,黔首疲弱至此,还算是人吗?草芥而已。
陈胜吴广得势就飘,手下与盗匪无异,攻城略地,烧杀抢掠,约束不了手下,自
然无人帮他们,秦的大军一来,他们就碎了。
这个时候刘邦起仁义之师,约束将士,秋毫无犯这个成语就是因此得名。得尽天下人心,他还是黔首中的一员,天下人每每念之,热泪盈眶。所以后面他对上项羽,越输人越多,无论前面死了多少人,后面的百姓唯恐他放弃,越输地盘越大。他的天下,是天下人的血肉堆砌的,人心在刘。
魏倩被部曲在衣食住行上娇惯又如何,她这些富贵,是她付了工资奖金,她所赚利的大头,也是贵族豪富。
是香皂,洗头膏,牙膏牙刷,还有护肤品与丝绸,这才是她的利润来源。纸是利润项刘两家占大头,她就是个生产商,获利虽有,但不足言道。纸的价值不在赚利,在使用,在为她所用。
卖给百姓的粗布价格,与百姓自己织的成本一般无二,不然纺织机都走入千家万户了,她的布还能这么畅销?
她问心无愧,所以从不在乎他人所想,刘邦时不时都来她这蹭饭,每次想要身边人过来学学,又念叨大业未成,岂能耽于享乐。
明显是战国故事卧薪尝胆看多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这个时代人的思想烙印。所以她的排场衣食住行,一直是沛公军营里的富贵花,他们也习惯了。
这些东西巨子不知道,人只看他所看到的表现,也许墨子能懂,但死守理想的巨子们,是厌恶这些富贵的,他们只认为这是虚伪,这是富贵的傲慢。
当魏倩一身锦衣出来时,巨子坐在椅子上,心里已经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此时他已不能像以往那样拂袖离去,他是来寻求墨家未来的,再崇高的思想,也需要孕育的地盘,以及金钱。
毕竟墨家与现代科研很像,科研哪有不花钱的?巨子的青衣还是他好不容易翻出的没补丁的衣物,只是陈旧一些,毕竟他们研究利器与匠艺,都是自给自足的。
有的能换钱,有的是无底洞。
魏倩看着人到中年的巨子,站起来削瘦的身子却显得挺拔,她喜欢这样的精神气,于是也笑着寒喧。
“昨日听巨子来访,我喜不自胜,今日得见,实乃平生幸事。”
又看向元青,想起了与大梁的那两年,她初来秦末,一身反骨,教她的老师被她天天怼,偏是个老实人,见不过就生闷气,于是她更为猖狂。
“老师一别两年,看起来面色比在大梁时好多了。”
不说还好,听在元青耳里,气得他冷哼一声,魏倩也不在意,笑吟吟招呼巨子坐下喝茶。
巨子与她相对跽坐,柳细君煮着茶,招待贵客自然是按时代的礼仪走,这个时代茶就是花里胡哨的加这加那煮一壶,以显贵气。魏倩只用干菊花加一些药材,煮出来也清爽,
两人都正襟危坐,沉默不语,柳细君煮好茶倒完便退去,元青也一道出去,室内只留下魏倩与巨子。魏倩拿起茶杯饮了饮,她还是更喜欢泡的。
“巨子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若有需帮忙之处,我必助之。”
巨子喝了一杯热茶,比她还豪爽,可以看出两人都不是什么高雅之人。
“魏女郎聪慧,怎不知我之所求?自阳城君之后,墨家为百家所厌,为各国所弃,别无出路。我听闻魏女郎自称师从墨家,虽不是弟子,亦崇尚墨家学说,我前来相投,可魏女郎衣食奢靡,有负盛名。”
不愧是你,来投奔先骂人,不为人弃就怪了,也就是她脾气好。魏倩并未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眉目有神,清苦中亦有信仰。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尴尬起来,但巨子毫无愧色,亦无怒气,安心坐等她的态度。
“我听过墨家巨子的名声,却不知巨子的名字,巨子的名声是墨子的传承,这样得来的名声如何能评判我的盛名是否有负?”
魏倩说话一向是非常狠且直的,巨子气愤不己又哑口无言,因为她说的是实话,以魏倩的名声,巨子无资格评说她。魏倩毕竟是来与巨子合作,而不是来吵架的,于是未等巨子拂袖而去,便再道。
“巨子既来相投,如何还看人表面富贵奢靡?难道我为天下的付出是假的吗?百姓哪一个不是拿到了我的好处才夸赞于我?他们没有实在的获利吗?我若一穷二白,巨子会来相投吗?我便是说得大义凛然,然无钱又如何能让墨家在新朝立足?”
巨子被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无言,魏女郎的付出是实实在在,不容辩驳的。魏倩看着面色好转的巨子,笑了笑。
“孟子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很认同这句话,如果我身出穷苦,那么我得先救自己。因为我的富达,所以我有能力兼济天下,何乐不为?”
巨子叹了口气,“魏女郎虽言师出墨家,却句句是儒家思想。如果天下人都靠达者兼济,像魏女郎这样的达者,几百年才出了一个。贵族豪强大多口中仁义道德,但让他们放出鱼米帮扶黔首,不过痴人说梦。”
这不能怪她,她自幼活着儒家文化圈,从汉武到现代,这片土地被儒家腌入味了,她想弃儒家,脑子里总会有儒家思想冒出来,几千年了,天性不是她说改便改的。
“我师从墨家,并不妨碍我看其他的书籍。墨家为什么会衰弱,巨子知道吗?明明儒家也无王侯用它治国,却越发壮大,连并非是其弟子的我都听过它的言说。”
巨子冷哼,“不过是儒士巧言令色,博求美名,高捧王侯罢了。”
“这只是表象。”魏倩断然道,“墨家的衰落是因为固步自封,不适用于时代自然会被时代所弃,如果墨家为大同。王侯弃墨家,黔首为什么也弃墨家?是他们不想兼爱过上幸福生活吗?”
魏倩用上在学校辩论赛里淡然语气,向固执的巨子慢慢讲述。
“王侯亦不用儒家,但黔首们却听从儒家,只是因为他们的道理符合天下人心中的公道罢了。儒家被百家骂抄,抄袭他家思想言论,可这何尝不是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儒家抄道家抄得最多,道家虽然骂骂咧咧,但是也是认同的。”
“那巨子带领下的墨家为什么一步步脱离人群,变成曲高和寡之物,墨家学派衰败,墨家众人无用武之地?为什么不能改变呢?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学问要发展,怎能举步不前?”
巨子听着她的话,每一句都响在灵魂深处,有时候思想家走进牛角,他们自己是发觉不了的,当有人去点醒的时,他们才恍然大悟。
战国秦末还是思想萌发的时候,汉武才定型,而魏倩的思想,是几千年的精华,她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是一代代人琢磨了千百年才想明白的事。
刘邦张良萧何等人看她,是看贤才,可巨子这样传播思想的,是最能知道她的话语思想是什么,于是巨子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得实在过分的女郎,如看一轮新出的太阳,刚刚打破黑夜,散发着光与热。
第22章 墨家巨子(三)墨家居然还有……
室内很是空旷,秦时地广人稀,府邸屋舍都十分大,如不是炉炭日夜燃着,室内是无一丝暖意的。
巨子听着魏倩的反问,他张口欲反驳,但理科生也是有壁的,古代认死理的理科生是辩不过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现代理科生的。
所以一时之间安静得出奇,炉炭炸出几丝火星,魏倩正襟危坐,握着袖里的手炉,并不着急与巨子继续谈论。
毕竟她本就握有优势,她有资源,巨子来投,主客攻守之势很明显。她一昧的给人洗脑,未免太过咄咄逼人,过犹不及,魏倩突然觉得,她也需要一个谋士,脑子多一些想事情更顺利些。
可聪明人就那么些,识字的人就这么多,而且多是小人。聪明人比如陈平之流,人家敢来她也不敢用,很明显她没有刘邦的能耐。
她连治家都治不好,全靠躲,今年新春又能留在陈留,躲过一年春节,挺好。她管理下属的方案就是现代的管理,她给钱,人家办事,她入股,人家给她分利。
古代的驭人之术,她并不是很懂,听过就听过,根本做不到,受了二十几年教育洗脑的人,不可能到了古代就杀伐决断,会杀鸡儆猴,学着酷刑弄死人。
她能平静的看着人头只在心里尖叫,这已经是极大克制了。她在现代倒是一个劲的说,只要我没有道德,谁也绑架不了我。
可现代,就是处理死刑犯,也是会给一个体面的。古代是不小心得罪什么人,全家当场横死,最重要的是,从幼儿园开始的思想品德课到大学的马列主义,她以为她可以没有道德,但是该死的,她有,且烙在灵魂上。
她刚到奴役人是治国道的秦末,她连奴役别人都得在心里给自己行为洗脑,但仍旧有强烈不适,还没有心理医生可以诉说,魏国已亡,她又是落魄的权贵阶层,这种情况从她开始有钱付工资后,才舒缓下来。
旁人以为是她年幼,是女子心善,仁德处世,实际情况是她在世界寻到一种她能接受的人与人之间相处。她只有一个人,所以世人怎么处世她管不到,只能管好自己,问心无愧才能睡个好觉,毕竟她连应届生都没当上,寒窗苦读还没来得及当社畜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在生产工作,可以兼济,但在政治领域,她还处在独善其身的穷困阶段,当然这主要是老板还没当皇帝。老板不进步她怎么进步,老板不集权她怎么改革?
刘邦当皇帝很快,但统一太慢了,亡秦灭楚后天下的权利依旧是分散的,这时候的刘邦与周天子无异。还是又八年,扫除天下异姓王后,才将权利收回朝庭。
对比其他乱世,依旧很快,但她是个急性子,一次性能做到的话,实不必三次扫平天下,百姓的命也是命。
她不知道自己能将天下变成什么样,但不会比历史上的更差了,至少这么大土地,两三千万人,实不必人相食。
而且刘邦这样的老板,是最适合她的,从不在自己不会的专业上指手画脚,这天下是刘邦打的,却是萧何治的,后面的丞相甚至萧规曹随,连变都不变的懒惰。
职场太松懈,一看就是缺人卷他们,这她不得去卷卷。
巨子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女郎,思想通透至此,但他不又甘心。
“女郎话得轻巧,当年墨子创墨家,欲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孟子也言孔席不暖,墨突不黔。”
他又叹道,“墨子为救世以自苦为极,生活清苦。墨者为追随墨子,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墨家以此为荣,推行天下,万民效从,天下兼爱相亲,难道不是最好的道路吗?”
很好,她就知道,这些人说不过的时候就喜欢来咬文嚼字,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怪不得刘邦一听就想骂人,她听她也急。
还好她是恶补过的,听得懂大概意思,说的是墨子的思想,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表面意思孔子、墨子四处周游,每到一处,坐席没有坐暖,烟囱没有熏黑,又匆匆地到别处去了。形容忙于世事,各处奔走。
深意便是后世的阅读理解,圣人为什么成为圣人,自然是以圣人们不怕蒙受耻辱去接近君王,并不是为了贪图利禄、羡慕地位,而是为了谋求天下百姓的利益,消除万民的祸害。
再形容墨子与墨家人的艰苦朴素,衣食住行皆自苦至极,还好她不是墨者,在这种艰难困苦的世道还得往艰苦上靠,她还是觉得没有手机人生已经很苦了,再难不如重新投胎。
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也很有意思,是说墨者认死理,至死也不后转脚跟后退。看出来了,不缺心眼怎么能入墨家。
毕竟初中的时候就学过百家争鸣,教科书上说过墨家是一个有领袖、有学说、有组织的学派,他们有强烈的社会实践精神。
墨者们吃苦耐劳、严于律己,把维护公理与道义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墨者大多是有知识的劳动者。
她虽然不能理解在古代建乌托邦的爱好,但她实在需要有知识的劳动者,况且,谁说她这不婚不孕一心为国为民,要自由人权不是建设另一种乌托邦呢?
如果是战国时期如日中天的墨家,她还真说服不了,但此时的墨家,自己都迷茫了,不然也不会四分五裂各寻出路。
“巨子自认比得上墨子吗?”
“自然不能。”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魏倩笑了,还带着几分嘲讽,“巨子都不能比墨子,墨家却要求墨家子弟皆苦行,无私欲,一心为天地大爱。又想天下百姓皆为墨子,一起做到绝对的公平与正义,不论男女老幼,一起互帮互助,兼爱相亲。还妄想权贵皆是圣人,节俭勤劳,国家之间不欺凌不战乱不仇视。”
你家是不是太超前了?人人识字的现代也做不到啊,绝对的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如果勤劳的人与懒惰的人得到的东西一样,勤劳有什么意义?还有兼爱,现代人让坐是美德,但你强行让我让坐,就别怪我骂你老逼登了。
汉是儒皮法骨,主靠儒家思想治国,顶多是宋那德性,软弱可欺。但要是用墨家治国,在这种年代玩乌托邦,那就是在上演恐怖片,至今没人实验过。也没人敢去这么挑战人性,让人人当圣人。
巨子可以听得讲道理,但哪能听这嘲讽,当即就暴怒,骂道,“天下之所以兵戎乱世,困苦不堪,都是因为有尔等这些硕鼠吸食,用天下之力满足私欲。”
“权贵都是硕鼠,那天下百姓为何供养呢?因为硕鼠能办实事,能召集兵马守卫家国,让他们不被外人欺凌。能用智慧帮人解决问题,让他们可以买卖聚集嫁娶,所以人们放弃了茹毛饮血的野人生活建立了国家,听从了权贵。真不想交税,往深山一跑谁能征得到?”
魏倩看着哑口无言的巨子,他怒极却也无法反驳,可墨者百年都是这么过的,为何百姓们不行?
“天下战乱频频,百姓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儒家谈说道德世人还能听听,但要世人去当圣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衣食足而知荣辱,知礼节。墨家第一步都做不到,却想一步登天,是否太为难世人了?”
她知道墨家想做什么,无非是投奔于她,让她也变成墨者,然后让她当巨子,让墨家再次伟大。不可能,她只想要打工人而已,用不着进传销组织。
“巨子,我言尽于此,我师从墨者,却绝不会加入墨家。我不认同墨家思想,但我认同墨家的德行与工匠精神,如果巨子看得上我,可令弟子前来当我的门客。”
“当然,”魏倩看着面前的巨子,她要办事有人更好,无人自己找无非慢一些而已。“我并不是任何学派的弟子,也无意与谁抱团,治国之道法家太严苛,儒家太理想主义,道家太懒散,墨家过于偏激。在我看来,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治国自然得取众家之长,去众家之短。”
巨子被魏倩的狂妄气笑了,“在女郎眼里墨家居然还有长处?”
“自然是有的,墨家的思想治不了国,但墨家的机关工具可以,农家亦是,不止可以固城,也可以让人生活变得更好。比如我做的纺织机,还有肥皂香皂洗护用品,都是工具,却可以让百姓们度过寒冬,远离脏污。这难道不是生活的希望吗?巨子想要一个公平的世界,起码得先让百姓们摆脱穷苦,不然黔首们去向谁要公平?”
当她说到理工专业时,她刚开了头,巨子是里头的行家,吵架吵不过,专业知识还比不过吗?然后两人开始论长论短,论算学工学还有科学,巨子发现魏倩的学识如海一般广阔,他简直惊呆了,这
就是元青说的才识字不久的人?
她明明生而知之,原本吵架吵不过差点翻脸,又在理工科面前握手言和,她得到了巨子的投奔,然后她听到墨家会来了不少于千人。好家伙。这些人原本就是你家养不起了过来啃我的吧?
但总的来说,她表达了她的立场,巨子也有巨子的立场,但不妨碍合作,拉她入组织就别想了,巨子连夜让她上黑名单。上上班就行了,解决一下墨家的存亡问题,其他的墨家自己搞定。
魏倩要这些人到岗,越快越好,毕竟她要兴办企业了。从旧贵族完成大资本家的脱变,不然怎么养活不下千人的团队。
刘邦也带着张良郦食其回到陈留,在萧何的黑脸里坦然自若的继续往关中进军。而魏倩留在陈留,毕竟继续跟着她也出不了主意,不如留下来治理,顺便搞事情。
她的第一任务,就是火药,大炮她是暂时搞不出来,但拿出火药还是很简单的。但火药的制作,必须是严格保密的,所以她只要几个人来搓,够她装神弄鬼就行。这得她亲信来,墨者主要是机关道,搞投石机的改进,变成投弹机。
毕竟保住关中,刘邦先入关中,成为秦地新王,是符合道义的。而项羽要打的话,她玩天降陨石吓吓楚军不过分吧?大魔法师刘秀用这招两万打四十万,她不过就是让项羽撤兵而已。
第23章 关中(一)听说你们还剁了鸡……
刘邦打韩国很快,进取关中同样很快,关中八百里秦川他半打半接降,上一封信在攻城,下一封信就是与赵高谈判了。
魏倩有些遗憾这热闹她没去凑,主要是她太忙了,她给来投奔的墨家子弟找住处,开展培训,主要是说她地盘的规矩,她称之为企业规章制度,墨家认死理,先让他们知道她的理在哪。
但墨家是真的困难,他们的穷苦是肉眼可见的,然而精神状态却很饱满,她不理解,但她尊重理想主义者,尤其是墨家这种还有献身取义的牺牲精神的,她表示,也就是秦末,现代看见一个她都得打报警电话,有人进传销了。
可能是因为她就是个俗人,然后她让一半的精英改良机关,攻城利器,一半的人烧窑研究瓷器,她需要暴富,瓷器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然后她去挑了几个部曲里的亲信制作火药原材料,到了最后制作关头,挑了几个死刑犯组装,当一声巨响传来的时候,亲信们都有些惊疑不定。但魏倩并不满意,连石头都没破损,这不就是炮仗吗?这能干啥,给楚军热闹热闹?
一硝二硫三木炭,她的配比没毛病啊,怎么这德性?不过好歹够响,在没有防护服的时代,她没有为科学献身的爱好,她不会亲自去弄,顶多远远看着。
然后魏倩让人制作成颗粒状,放铁球里,捣腾好多次,监狱的狱卒看她带走死囚,都是伤的血肉模糊,然后解除了他的罪责,如果再犯绝不轻饶。
以为她是什么大变态,死囚也不能这么折腾,魏倩在争夺时间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下子她在搞巫术的谣言四起。
这罪名在汉武朝确实让人害怕,但汉初无关紧要,刘邦是个唯物主义者,他不信鬼神之说,其他人对她构成不了伤害。
但她还是封锁消息,实验活下来的人并不知道制作过程,这是她第一次用人命去做事。
她也在拼命给自己洗脑,如果想要秦人不被屠,咸阳留存,有些代价不得不付,他们原本也是做了大恶的死刑囚徒。
这种实验需要场地与人,在彭城她肯定不会折腾,这不是自个地盘可以整整。最后终于被她弄出有杀伤力的火药了,火一点,巨石都炸开了,可以,这很合适。
刚好刘邦来信说他打入关中,过段时间秦王就要出城归降,让她过去看看咸阳宫。
当天魏倩就收拾好东西,连着制作火药的原材料都装箱带走,她得到了确切数据,并不需要冒险将弄好的火药带在身边。
从陈留到咸阳很快,而刘邦已在咸阳城外,看到她扬了扬手,沛县将士的脸上都很兴奋,个个与她说一路打来的痛快,她被这氛围感染,看着一群人虽狼狈但精神奕奕的样,也是哈哈大笑。
对于魏倩,沛县人都是非常客气的,毕竟一路走来魏女郎一路帮扶,她爷爷是信陵君,但她却与他们一起创业打拼,沛县人实在,他们听过魏女郎大局谋划,得过她资助,将这胜利大头给了她一份。
“沛公怎么在咸阳城外?”
按理说都这么些天了,早应该进去了,毕竟那信来到她这,到她至咸阳,大军兵临城下,三日前就应该入咸阳了。
“等你啊,魏卿,这可是入咸阳称王,史书定有一笔,你怎能缺席?”
魏倩看着刘邦意气风发的眼神,听着这句话,她实在有些感动,毕竟她汲汲营营是想收获的,当张良郦食其来投,她感到自己被同事卷得边缘化的时候,内心还是气闷的。老板情商高,且愿意照顾到她的情绪,就将这气闷抚平了。
刘邦看着年轻的女郎,拍了拍她肩膀,一路行来因为性别缘故,待她肯定不能似萧何张良那般亲密,不然岂不是结仇?先前他也无高位相送,他这种人精自然知道小孩的心路变化。
“魏卿一路相随,这种大事怎会不等等你,不过你也是,最后关头离队躲陈留那地做甚?我已让人去让秦王来降,魏卿坐战车上,一道看看。”
魏倩知道刘邦误会了,以为她在陈留摆烂呢,于是哈哈一笑。
“我在陈留可干了件大事,过几日再与沛公说,我去寻萧大人。”
大军扬起刘字旗,刘邦带着两万多人从彭城出发,一路打到咸阳,不过数月,已有十余万兵马,浩浩荡荡。从她亲眼看见刘邦单枪匹马入会稽借兵至今,不过两年而已,她很迷信,这天地间的气运在一人身上,自有天命所归的道理。
顺时而为,那么老板的气运就是她的气运,她还年少,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萧何已在战车上,看她过来,朝她扬了扬手,右边樊哙周勃他们挤一辆,左边曹参卢绾,她走上了萧何的战车,张良郦食其带着骑兵在后,沛公一人在前,夏侯婴驾车。
浩浩荡荡往咸阳去,秦王子婴带着百官着白衣出城,皆跪拜乞降以迎沛公。
秦的旗帜倒了下来,天下膏腴供养出的秦官侯爵,他们享受着始皇给的富贵,无一人为秦赴死,他们杀了赵高,推出了子婴,将锅全部甩掉,以求下一朝的富贵。
刘邦下了战车,走到子婴面前,将他拉起来,子婴有些迷茫的跟着他一起上了战车。骑兵先入城中开道,沛公与秦王一道入了咸阳城。
城中百姓很安静的躲在家里,他们从窗户往外看,新王入了城,有些胆大的跑了出去,看着车上的沛公与秦王,他们问,是沛公吗?
刘邦哈哈一笑,朝秦人扬手,看着他们瘦弱惊惶的脸,与街边胆大的人道,“乡亲父老放心罢,我刘邦的军队,绝不会烧杀黔首,滥杀无辜。”
他们听到口头上的承诺,连忙让家里长辈出来,刘邦到了市集,走下战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许诺免徭役,税十五,关中父老看着无架子的沛公,仿佛只是他们的乡亲而不是统治者,他们热泪盈眶,唯恐沛公不当秦王。
魏倩跟着刘邦后面,见证着约法三章,见证着民心依附,可枪杆子里出政权,史书上刘邦不得不屈从项羽,去巴蜀称王。
可如今不一样,兵强马壮,他有最锋利的刀刃,还是魏倩在沛县献上的淬火法。他可以露出獠牙,展露他的野心,魏倩想,这次还有火药,八百里秦川,烽火燃不过来。
她与沛县众人一同走入阿房宫,宫殿八百余座,尽显巍峨,她看着这座新修不久的宫殿,里头旧的秦王宫也翻了新。
沛县众人也懵,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得都惊呆了,沛县那穷地方,哪里见过这等富贵?
魏倩也没见过,她觉得大秦
亡得不冤,看这阿房宫,长城,与后世出土的兵马俑,还有未敢挖的秦始皇陵。以天下之富供一人,天下怎么可能不锤破他头,在刘邦有些晕乎的上阶梯时,魏倩拉住他。
“沛公,你还没安排将士们呢?他们要是烧杀抢掠该如何?”
萧何也点点头,“对,沛公,我们才入了咸阳,如果出了问题,失信于天下,以后可就难办了。”
刘邦看着魏倩萧何,与张良,“我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不止约束百姓,也约束将士,但兄弟们也不能亏待了,曹参,带着沛县兵马去咸阳王侯府上抄家,秦王没了,那些个贪官污吏也尽数去了,如有犯事的,杀了,没什么问题,赶出咸阳。萧何把他们的家财与众将士分了,这么累的打进来,自然要分一分。”
萧何点头,不能亏待百姓,那就亏待一下这帮人,新旧更替,总得清理干净。“沛公,只能三日,三日之后事情办完,曹参的人马就得回兵营,其他新进来的直接住进兵营,不许进城。沛公,我们必须把弟兄们关进营内,才能真正做到与民秋毫无犯。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行,那便交与萧大人了。”
“等等。”魏倩与刘邦言到,“贪官污吏范围可太管了,沛公是准备这天下不治了吗?秦吏听上头的管事,并无过错,沛公要赶,一定要讲个分寸。毕竟我们这一赶,是认定了自己当王,否则项羽若来,必要沛公性命。”
刘邦脑子也清醒了,但他想到了他的兵马与兵器,心中定了下来,毕竟兄弟反目是必然的,项羽若打进来,天下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那就按着品级,秦吏与地方官不管他们,但咸阳城的这些个王侯将相贵族高官,一个别放过。”
“诺。”
刘邦一步步入了阿房宫,这座今后属于他的宫殿,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位,他一步步走上去,坐了下来。有几个小太监看到他,跪迎了上去,一口一个陛下的奉承着,刘邦哈哈大笑。他新奇的看着内侍,想到了什么,戏说的问。
“你们就是宫侍?听说你们还剁了鸡儿?”
内侍们陪笑,脸上无一丝不悦,他们还跟刘邦诉说着秦王一天的行程,刘邦坐在皇位上听着,不以为然的笑道。
“秦皇孤家寡人,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有一帮好弟兄,岂用得着称孤道寡?”
他坐了会就去后宫,内侍们为风尘仆仆的新王倒了热水,刘邦沐浴更衣,任宫婢擦拭着头发。内侍们带来一群胡亥的后妃们,始皇帝后妃儿女早就被胡亥送去见他们亲爹,达成自灭满门。
魏倩与萧何进入藏书阁,先将天下户籍收藏起来,魏倩看着如山堆的书籍,六国亡后,天下书籍皆在咸阳,与天下奇珍异宝一同皆入宫殿。
魏倩与萧何忙活了三天,张良找了过来,沛公这么一个大活人,入了后宫,三天都看不见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顺便来说了项羽破釜沉舟巨鹿大胜的消息,沛县众人一同赶了过来,毕竟这事太大,项羽赢了,下一步自然是往关中来,这时候沛公人哪去了?
魏倩想了想刘邦的德性,那狼入了羊窝,他进去能挪动脚就怪了。不过阿房宫确实舒适,她沐浴更衣睡觉还薰香,柳细君外榻守着,让她享受了一把。
樊哙是个急性子,就看不得老板沉迷享乐摆烂,火都快烧眉毛了,是到了享富贵的时候吗?魏倩还没说话,他冷哼一声冲进后宫,寻到内侍找出刘邦睡哪,然后直接踹老板门,人床上还躺着三美女,他很是不管不顾的喊。
“沛公已无志乎?”
第24章 关中(二)我为万世开太平……
刘邦被樊哙一嗓门吼醒来,从安乐窝惊醒,意识到问题,但脸上挂不住,把樊哙骂了一顿,让人滚出去。然后换好衣服出门,看众人都在等他,笑着向众人赔了礼,大伙也顺势给他台阶下。
阿房宫上的雪积得厚厚一层,前段时间落的,关中冷,一直未消融。
魏倩将墨家子弟尽数带往咸阳,天气寒冷,这时候绵花稀少,冬天主要是窝在家里用炭火柴薪熬过去。魏倩画出了北方的炕,再过半月就过年了,她准备让关中父老过一个温暖的年。
图纸直接贴公告栏上,人人可以看,墨家人本就一心为他人,他们带上魏倩的部曲与周勃手下的兵一起去帮老秦人盘炕。
兵卒并未说什么,就是顺手的事,他们还知道了怎么弄,女郎说学到手上就是手艺,日后他们建房子了也得盘,他们又不会当一辈子的兵。
老秦人拿出家里还存余的粮食,兵卒们摆摆手,他们这段时间分的不少,没必要图黔首的东西,东西太少,不值得他们冒险拿。
城里家家户户盘炕一时间也是弄得风生水起,炕上温暖,还省柴火,魏倩准备在咸阳把纺织厂与其他厂房都弄起来,毕竟日后这里地皮肯定是长的。
旧时秦官就惨了,他们面临抢掠与驱逐,阡陌田地尽数充公,被分割给将士,他们只能去投奔外头的亲戚,对刘邦恨得天天骂。
这片土地很广阔,只是缺人开垦,魏倩只能将很多想法都放下,她得先躲过了项羽的大军。
沛县众人劝刘邦暂避项羽锋芒,屯兵灞上,这个时候不宜结仇,巨鹿之战一过,显得刘邦入关中都小打小闹起来,项羽完胜,坑杀秦军二十万。
她听着这数字都头皮发麻,而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如果刘邦退了,关中父老就得承受项羽屠刀,随后便是百分之五十的税,辛辛苦苦忙活,还得饿死。天下的苦难就真正开始了,三年而已,少了近一半人口,末日不过如此。
樊哙看着沉默不语的刘邦,“沛公,咸阳城守不住,项羽兵马朝着关中而来,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屯居灞上,听从分封,还能保住基业。”
此时的张良与萧何不发一言,默认了这个方案,毕竟拿鸡蛋碰石头,确实没必要。项羽的能耐摆在那里,力能扛鼎,勇冠三军,他们刚刚兵势才起来,这些兵都是新加入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面对楚军的战力。
魏倩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失望,她看着刘邦,她当然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按原有轨迹刘邦也会得天下,可千疮百孔的天下又要多久抚平?
她信天命,这天命既然在刘,那么豪赌一下又如何,如果输了不过就是退守巴蜀从头再来,还能比屠杀咸阳火烧阿房更坏吗?
“沛公,我们不能退。”
她话一出,所有人向她看来,皱起眉头,那些眼神开始变得不认同,魏倩坦然受之,不躲不避,继续说道。
“沛公,我们已经入了咸阳,还驱逐了旧日王侯,此时再说屯兵灞上,项羽会信你吗?范增会放过你吗?”
她看了看刘邦的脸色,诉说着此时的优势,“老秦人善战,沛公与他们言说形势,项羽坑杀秦军二十万,入关中烧杀抢掠,他与秦有死仇,若让他进入咸阳,咸阳会发生什么?百姓们会拼死以助沛公的。况且秦国有良马,阿房宫有甲冑,我们有利刃。”
众人安静的听着她道,一如最开始在沛县,她在县衙里与沛县众人画饼,说未来局势一样,而且当初她说的话不过两年多,尽兌现了,所以众人并未反驳她。
“况且沛公与怀王曰,先入关中者为王,沛公入了关中,自封王有何不可?如果项羽为此讨伐,我们反击叫做自卫,公道在沛公这里。民心在沛公,这是人和。关中苦寒,咸阳易守难攻,楚军难以适应,这是地利。沛公先入关中入主咸阳,这是天时。天时地利人和尽占也,我们为什么要退?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她说的很稳,语气却很坚定,况且她还有一张王牌。
“项羽要复仇,他坑杀秦军二十万,于关中作恶,还不够吗?秦已经亡了,项羽不过想来撒气,如果战事胶着会动元气,范增自然会让他退,楚国还
有怀王呢,巴不得他在外头伤筋动骨。我们并不需要赢,只需要守住,然后有谈判的条件。他一退,这八百里秦川,沛公就守住了,弟兄们可以安顿下来。”
她缓缓对上刘邦的眼睛,不躲不避,她少有如此大胆的时候,但她还是看见了,那眼睛里藏着的野心。
“况且,沛公真的敢将生死放在项羽的一念之间吗?哪怕活下来,沛公真的甘心只在小地方当一个王吗?”
刘邦看着下方坐着的女郎,她很少主动说什么,至今为止,这是第二次发表意见,但每次发言,都拨云见日,让他看清未来的路。
他已经入了咸阳,为什么要退呢?项羽要打就打,他不再是在会稽的小势力,已经成为一方诸侯。况且他利刃的锋芒还未展示呢,昔日淬火炼烧的兵刃,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昔日看着始皇排场,他言大丈夫当如斯,如今已经住进了阿房宫,他如何能退呢?项羽会允许他退吗?
他对上女郎清澈的眼睛,他忽然想起她说在陈留做了件大事,昔日锻烧兵器她都未自夸一句,于是他安下心来,笑着问。
“女郎所言甚是,女郎话语笃定,应是早有退敌之计,为之奈何?”
魏倩也笑了,她想起火药,这种杀伤力的东西她还是藏着些。
“我有一物可助沛公无忧,但我不能说,诸位且放心,项羽打不进来。”
萧何渐渐放下心来,毕竟阿房宫里的书籍匠艺实在太多,根本搬不走,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想离开。但他主内政,对打仗出谋献策的事,他不太懂,所以从不掺和。从刘邦入关中开始,战场上的事他就不管了,他主管后勤补给,让前方万无一失。
“女郎既有如此之物,也能安三军之心,咸阳城的百姓沛公去说道,三军将士的衣物从女郎的工厂也运了过来,后勤无忧。”
张良郦食其看着魏女郎,很难没有危机感,纵使是陈平,也没有让他有这么大的压力过,幸好此人是队友,如果是敌人,简直不敢想。
刘邦觉得,魏倩真是他天命的证明,如果不是天意,这世间怎会有一个魏倩给他如此大的助力,如果魏倩不是这般年少,又是女子,她若有野心,岂有人敌?
随后刘邦又想了想她那养兵的作为,行吧,他收回那句话,如果她作为主帅,好像也不难打。但她作为谋臣,过于牛逼。
开完会刘邦留她下来,一起逛着阿房宫,这宫殿实在太大,里头的主人都被赶了出去,新主人又未站稳脚,导致非常空旷,明明很新,却有衰败感。
刘邦过于好奇她藏着的底牌,“魏卿,不知是什么东西,有退敌之威?”
魏倩手里有火药,很飘,她咳了两声,刘邦让内侍给她倒水来,走在宫墙下,喝了口热水,“这个嘛,到时沛公就知了。”
刘邦看她这德性,也拿出重利,“魏相,不能先说与寡人?”
好家伙,当场拜相是吧,魏倩也不矫情了,带着刘邦上马往外走,她让人拿一个火药,往城外荒地去,然后当着刘邦的面点燃引线,让刘邦捂住耳朵,他们离得远,一声爆炸地动山摇,**的威力让刘邦目瞪口呆,受到冲击。
他走上前,看爆炸的地方,石头都粉碎,沉默了很久。魏倩看着这威力,颇为自傲,“沛公,可能退敌?”
刘邦觉得魏倩野心太小,“这只用于退敌,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此物难弄吗?”
“不难,反而很轻易。”
刘邦觉得,天下近在眼前,“日后天下一统,我与魏卿共天下。”
魏倩脸都绿了,好家伙,我给你打天下,你要弄死我?也许此时的刘邦是真心的,因为他还没有天下,但魏倩知道他的未来,韩信封个齐王就要了命了。
“沛公如何能说得这般话,这天下一统,沛公却想着分,难不成又想让江山受风尘之惊?”
“魏卿何出此言?”
“我并不想沛公共天下或分天下,我没有当掌权者的能力与兵马,投奔沛公,是因沛公有统一的心力,几百来年这天下连年战乱,因为各自为王。”她想了想还是表达她的立场,“我父也妄想复魏,可我弃他而投奔沛公,是因为不想天下再分封。始皇帝滥用民力是为罪,但统一不是,相反,功在千秋。我只希望沛公打天下更为顺利,再不必分封诸王,天下归一,万世太平。沛公拜我为相,我为沛公治平天下,沛公不拜,我功成身退,寄情山水,当个富贵闲人,甚好。”
刘邦听着魏倩表达她的志向,他有些哑然,所有人都想封王求利,她却与世人背道而驰,他有如此贤才,天下近在眼前。“魏卿真君子也,虽是女郎,却有圣人之心,又有圣人之能。你若不为相,那便是我的过失,有负千古。”
魏倩对当王的兴趣不大,她还是喜欢做实业,求清名,当然她不会苛待自己,她也没有子房的清风自在。毕竟躺平,她现在也很有钱,她不需要刘邦给她什么,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富贵。
话说到这了,她也想装个逼,毕竟已经入了咸阳,秦皇的史官现在还跟着刘邦的后面,应该是说,从入咸阳那一刻,史官就来了,所以她无愧的口出狂言。
“沛公,我本就有富贵,为沛公打天下,也是在实现我的抱负,自离开大梁时,我便已有志向。不为功名利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的横渠四句一出来,几乎就成了文人们的相向志向,放在秦末也一样。她的话震耳欲聋,响在刘邦的心里,也写在史官的笔下,而且她不仅是说说,她却是身体力行的在实践。
刘邦终于知道她的慷慨,她走到哪,富贵祥和就到哪,一切有了解释,他向来钦佩英雄。他崇尚信陵君,更为信陵君有这后人而高兴。况且明君贤臣,有此良臣,更能证明他是明君。
“卿必将得尝所愿。”
“有沛公之言,我必为之。”
第25章 关中(三)魏女郎真是大才……
咸阳很冷,寒风凛冽,老秦人在此生活了千百年,但头一回这么清闲,还有暖和的炕,一人还能便宜的买一套冬衣。听说魏女郎说,明年她办纺织厂,到时候咸阳城黔首们买多少都行。
沛公与他们说,项羽不守怀王之约,从关外杀进来,坑杀秦兵二十万,一路烧杀过来,咸阳城如果守不住,他们得面对项羽的屠刀,他们当然知道。得知沛公愿意死守咸阳,他们也拿出家里的利器,秦人太知道与项羽有什么仇恨了,他们如果守不住,秦人必定凶多吉少。
他们听着沛公的许诺,看着自己的家,他们还有幼子,青壮们已去填战场,外头秦将赵佗逃往百越,带走秦兵二十余万,还有其他将军,跑得跑,散的散,咸阳城尽是老幼妇孺,但他们仍旧想活,沛公还在前面顶着呢。
宫殿内燃着炭火,宫室温暖如春,萧何进来看见刘邦一边看书一边眉头紧皱,他头上都有了个问号,这都火烧眉毛了刘老三还看书啊,不去整顿军队,干啥呢?
“沛公这是?”
刘邦想起前几天魏倩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惭愧,一个十六岁的女郎,有如此高洁的理想与志向,但他却只想要始皇的排场,显得他这年近半百的人,很是中二。
“萧大人来了,坐这,别客气。”
萧何有些噎住,也顺势坐下,看着一身锦衣的刘邦,他穿着用阿房宫内丝绸制成的锦衣,杀伐果断,攻城略地打了这么多仗,眉宇里已有王气。
他都不敢想刘邦能带着他们走到今天,而刘邦此人,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关中父老尽爱之,所以他对于刘邦的任何决定,都是尽最大力去支持,从不去泼冷水。除非刘邦沉迷酒色摆烂他会骂几句,不然他不会多言,有什么事办什么
事。
“项羽兵马正在赶来,沛公怎在此无动于衷?这仗怎么打?”
刘邦将手里的纸报递与萧何,萧何满头问号的接过,却是从未见到的纸样,却写得非常清楚。上面写着咸阳月报,上面无有晦涩难懂之言,都有大白话写得言简意赅,写的是这个月咸阳发生的是,有巨鹿之战,有坑杀秦军二十万,中间有大字体标明的,先入关中为谁?沛公也。
每一个都是大新闻,尽数写在一张大字报上,萧何看得有些懵,“这是?”这也写得太平淡,太无文采了。
“这是今早魏女郎送来的,她要办报纸,这是第一报,要传发天下,以后每月如此。而且她并未骂项羽,她只写了事件起因经过结尾,诉说着缘因,不评判对错。我看了问她,她说公道自在人心,她只需要如实讲诉便可。她要办的是报纸,得有真实与严谨,才能让天下信任。”
萧何这才认真看下来,他只觉后生可畏,魏女郎总有新奇的思路,况且报纸一发,沛公入主咸阳,便有了公理,对于楚军来说,不可谓不诛心。
“魏女郎真是大才。”
“是啊,”刘邦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向她许诺王侯爵位,她拒绝了我,对我说她的志向。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萧何也被这句话震住了,一时无言,在他眼里,魏女郎能耐却也不着调,但事总办得漂亮,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心性。
“这话一出,王侯爵位都成俗物了,魏女郎是个国士,天下百姓何其有幸。”
刘邦顺着萧何的话点点头,“何止百姓有幸,也是我之幸,自从魏卿来投,天命仿佛就加注在了我身上。顺风而起,时来天地皆同力,萧大人,我们会赢的。”
刘邦并不着急,有了火药,他就是与项羽实打实的打上一仗也不虚,别说只是挡在城外了。他并不着急,反而在想魏倩的事,然后想到魏无知,有这么个能耐女儿,却混成这样,真是丢人。
“沛公有数就好,归营吧,将士们人心惶惶,沛公得去安抚下来。”
另一边魏倩无限压榨张不疑,给了他雕版印刷,让他印刷报纸,还让联系关系网,让小孩子们到处卖报,甚至还卖往各国。他一个人被当成一个团队在用,魏倩全权交给他,沛公手下只有两人家世好点,一个是张良一个是她。她事情多,张不疑又是张良长子,他办事自有门路,他就是为了表现自己,也得给她弄好了呀。
张不疑还是有些能耐的,再说他第一次接到重要的任务,事情是多了些,但这说明他被重用了啊。于是这个少年发挥十五岁独有的充沛精力,干得风生水起,还联合师门与亲戚好友一起帮忙。
于是本就枯燥的时代,被报纸这么一砸,天下都沸腾了,他们看着主要消息与咸阳小事,议论纷纷魏倩不止在报纸上说新闻,还说咸阳真实的苦难,引得天下唏嘘。
项羽得知刘邦先入关中,竟真的敢入主咸阳,还发报纸让天下皆知,气得立刻要发兵直往咸阳。范增没拉他,他一直觉得刘邦是心腹大患,项羽先前非不听他的弄死他,还非结拜成兄弟。
此时魏倩在让人制作火药,改良好远程的投石机只有三台,但这东西做到用来投掷炮弹并没有这么容易,火线一燃投到一半天上炸了,跟大炮不能比,但她也没其他机器,也不准备研发,过于危险,倒也不必她如此拼命,她看了看各种试验,终于放弃了投石机,她准备看楚军在哪,提前布置好火药,投掷火球,也能起到效果。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宋就有火药,打仗还是不行,这东西没有现代革命变成枪之前,明的红衣大炮也就听个响,主要还是看刀剑的锋利。
战场上敌人不知消息还能吓一吓,知道炮弹缘由顶着炮火冲上来,大炮的机器又笨重,十有八九被人抢了,她把这事与刘邦一说,刘邦不以为然,这东西用来装神弄鬼就行了,能让楚军人心动摇,项羽就不会跟他死磕。他们又没有仇怨,不过地盘之争,这东西就够了。魏倩放下心来,而项羽大军也兵临城下了,这嗜过血的兵马与昔日彭城的,面貌大不一样。
项羽先是派使者来谈,刘邦在离城门不远的将军府接待使者,毕竟战场在前面,阿房宫离得远,他得坐镇前线,魏倩看着来人,有些怔愣,刘邦也被使者用美貌冲击到,项羽手下何时有的这等人?
来人是陈平,他有一副好皮囊,又满腹毒计,混到项羽身边,范增向来看不顺眼这等人,大概是两人都擅长搞阴谋,撞号了,自然互相伤害。
魏倩想了想,好像再过半年,陈平就要投奔过来了,挺好,冲这脸她也不介意,毕竟上班的时候谁不喜欢有个帅哥呢,哦,帅叔叔,差辈了。
“陈平见过沛公。”
“不知项羽此为何意,当初说好先入关中者为王,他怎能失信于天下?”
“巨鹿一战,是项将军大胜秦军,秦降在沛公手里,但实亡于项将军,沛公却抢夺咸阳,难道不是背义吗?”
魏倩看着剑拔驽张的刘项之争,郦食其与陈平争论道,“我主入主咸阳,秦王子婴亲自迎进,怎叫抢夺?如今项将军前来大军围城,才是抢掠之举。”
“沛公,项将军让我前来告知,如若沛公降,还能做兄弟,分封之时王位仍予。项将军与秦王有血仇,不可不报,如若你执意如此,大军攻城之时,就无兄弟情分了。”
刘邦拒绝了项羽的劝降,若是前些日子屯兵灞上,投降还真可能保住性命,此时已不可能,也不会信任项羽会放过他。
刘邦前些日子就让将士传谣言,大概意思是,天下在刘,赤帝子下凡,自有天助之。他的兵马都换上了最利的兵刃,魏倩想,这淬火还是刘备那时代领先的锻造之法,领先时代数百年,守个城实在不成问题。
项羽听陈平回来告知的话,觉得刘邦在找死,他并未把刘邦那点兵力放在眼里,他直接带兵马攻城,却不想遇到硬茬。经过墨家改良,城门过于坚固,爬楼的人也受到利刃冲击,死伤无数。这时候魏倩看了看埋炸弹的方位,离城门有些远,但正好是兵马集中地,她用投石机用投掷火球,是石球外有层石油,点火燃烧,火焰点燃了引线,楚军里爆炸四起,看着战友们血肉模糊的炸飞。从未见过的楚军吓傻了,后军动乱,项羽见势不对往后撤军,第二波火球袭来,又是一番爆炸四起。
楚军直接跑走,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是无限恐惧的,这过于吓人,这场动乱难以平息,楚人只想跑回营帐逃命,将军们控制不住,毕竟这时候又没喇叭。
楚军灰头土脸回到营帐,首先整顿军纪,但罪不责众,惩治几个过分的,其他以安抚为主。但随后将军们很沉默,很明显刘邦不是一般的硬茬,他龟缩在咸阳不出,如果非要弄死他的话,攻城楚军得用人命堆。
秦兵二十万不值钱,但楚军每一个都是项羽的根基,他不可能为了刘邦把自己折腾进去,便宜了诸侯与楚怀王。
他沉默了很久,才看向范增,“亚父,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范增长叹了一气,“将军,势不可为,不如握手言和。刘邦只有咸阳,而将军有天下,不能因小失大,大不了按怀王约,将关中一半分与他,另一半封与章邯,司马欣董翟封塞翟制衡,让他与秦将们互相攀咬吧。”
于是项羽又派出了陈平,这一次两人握手言和,刘邦也就坡下驴,给项羽送去了和氏璧雕成的传国玉玺,与几样称世珍宝,以示臣服。毕竟他只有咸阳,如果项羽非要犟,他也头大,他还得猥琐发育呢。
项羽收到传国玉玺,心态稍微好了一点,起码他还是天下共主。由于这事一出,加上流言四起,说刘邦是天命所归,天降雷霆助他,项羽发觉事态不对,不宜多留,他以最快速度分封完,这次刘邦
地盘在关中,项羽依旧是西楚霸王,其他是老样子不变。然后王不见王,带着楚军走了,走前为了给刘邦找麻烦,将关中屠了一遍。
魏倩收到消息异常愤怒,项羽也是个贵族,尽干屠夫的事,那些人命,他说屠就屠了?这些贵族狂傲至此,实在令人作呕。
张不疑给她倒了杯水,拍着她背平平心气,“事情没想象中那么槽,乱世有乱世的生存之道,大多百姓定是跑深山躲兵祸了,项羽屠杀听着吓人,但主城这里不倒,就没有大碍。魏倩,项羽暴虐会付出代价的,你莫要一般见识,实在气不过,要不你骂他,我给你写报纸上,骂得天下皆知?我们掌喉舌不就是为此?”
第26章 命名为汉(一)请叫我魏相……
魏倩被张不疑的话噎了一下,“报纸如果想走得长远,咱们就不能只写一家之言,只需写出事实,公道自在人心。”
没听说过谁写新闻把评论区一起写了的,小孩子还是太过中二。
子婴看着咸阳城众志一心,与昔日完全不同,悲从中来,他本应随旧国同死,可又怎忍心让赢家就此湮灭。
他深秋即位秦王,烽火连天国破家亡,戴上秦王王冠,无丝毫喜悦,只觉万籁沉沉,北风潇飒过耳,参以寒虫断续之声,山川寥寂,望远举目苍凉,牡丹菟丝同死地头,芝兰野蔓共衰谷间,不觉悚然。
不过数月,咸阳城便迎来新主,他亲自命人按沛公尺寸所制王冠与王袍。
亲自在风雪里捧进阿房宫,刘邦看到他,接过了王袍,拍了拍他肩膀,子婴实在年少,与他长子刘肥一般年岁,却面临重重恶耗,换心性差的,早郁结而死。
刘邦没有为难过他,就是投降那日,也给了他秦王的体面。如今能保全自己,自然能护住这个年少的子婴,他想起始皇当年,不禁唏嘘。
“子婴勿忧,项羽也退了,我不会为难于你,无需太过拘谨。”
子婴没有反驳,只是言道,“我并未忧虑,自我即位,日夜惶恐不安,二世无德,李斯走后暴政苛法更甚以往,百姓恨透嬴氏,不听召言。如今沛公已来,秦人喜迎,人心尽在,沛公可为秦王。”
刘邦点点头,却未表态,子婴退了出去,他走在富丽的阿房宫却喘不过气,出了宫门才觉得顺畅。始皇帝走时阿房宫还未建完,陵墓与长城才是主要,剩下的人不多,建得自然有些慢。后来胡亥上位,胡亥才十几岁,天真残忍只知享乐,首要目标就是继续建阿房,这里的血泪更甚长城。
他能明辨是非,所以在这秦人血肉堆砌的阿房,他连呼吸都难受,恶梦连连。他仍旧住公子府,是旧时扶苏的宅院,不像阿房宫的富丽厚重,却自得清闲与安心。
第二日开会,刘邦说了子婴献王冠王袍的事,萧何笑了,他点点头,“是该当王了,但暴秦这国名不能再要,天下百姓听到秦,怎会有归附之心?”
刘邦觉得有理,“那该称何字呢?”
“称汉。”
清脆女声响起,众人皆看向说话向人。魏倩无所畏惧,谁也不能让她现代身份证改换个民族,汉这个字,多好。
“是为汉王。”
她与刘邦眼神对上,“诗经有言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而关中亦是汉水养育之地,汉又有星汉,天汉的词意。沛公有天命,自称汉王,是顺应天命。始皇能立大秦,日后汉王亦能立大汉。”
刘邦听后喃喃道,“汉王,”这个字出人意料让他喜爱,仿佛真如魏倩所说,有天命般。“就如魏卿所言,立汉。”
众人皆起身一礼,称诺。
另一边项羽归楚,楚地自然比秦地富裕,魏倩又在会稽彭城开那么多厂,楚地经济直接盘活。项羽亡秦这么大的功劳,自然不再需要楚怀王这个碍眼的楚王,于是他让英布杀了怀王,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让陈平失去了待在楚营的兴趣,项羽可以逼怀王禅位,却非下这么狠的手,项家世代为楚将,项羽却背上叛逆之名。
这不是长久之道,陈平心想,虽然如今项羽之势袭卷天下,无人不臣服,但失了正统公理,便失了公道人心。刘邦虽只有一半的关中,但日后可就难说了,于是陈平便想从咸阳跑路了。
这时候跑路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投奔项羽的实在太多了,这年头识字的当然有出身,有出身的人是看不上刘邦这种草根王的。
打刘邦的时候,韩信去献计,然后又双叒叕被赶走了,数次献计,羽不用,韩信的愁闷已到极点。钟离昩看出他的心态不稳,想转移他注意力。
“韩信你还记得魏女郎吗?”
“自然记得。”
“她在陈留口出狂言评百家治国短处,儒家过于理想,法家过于严苛,道家过于懒散,墨家过于偏激。治国应取之长处,弃之短处,唯利是图把墨家巨子气个好歹,这些话传入百家耳里,也是气得学子们纷纷骂她。
也有很多人认同,天下文人就吵起来了,后来她又道她学成当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下学子看着她写的报纸,一字一句的找茬,说她文笔粗略,却狂悖至极。但大儒却为她叫好,闹得沸沸扬扬,街上都是为她争吵的。”
韩信听着钟离昩之言,沉默了许久,问道,“她这样的狂傲,为什么会在会稽时就投沛公?那时沛公一无所有。”
钟离昩也不知道,天下人都疑惑呢,“她初时才十四岁,虽有贤名,但无人理会她,理也是想为她做媒的。兴许当时还是泥腿子的刘邦就把她哄骗当了军师,她是女子,昔日诸侯看不上,今日诸侯攀不起,只能给她泼脏水。刘邦重用她,她也不会离开。”
“诸侯看不上……”韩信喃喃道,是啊,项羽看不上他,他为什么要跟项羽死嗑呢,这天下不止有项羽一个英雄。
他仿佛拨云见日,笑了起来,钟离昩推了推他,“魔怔了?”
“没事,我守门去了。”
韩信打定主意换个老板,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他深夜出了楚营,把一身楚甲脱下来,换上树下他白天放好的行李衣物。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楚甲,似重新找到了光,眼睛里又有了神采,握着手中的剑,看向关中,重新前往关中之地。项羽不用他,可天下这么大,自然有其他人想要这天下,魏女郎能风生水起,那么他这样的将才,岂能没有用武之地。
那日楚军走后,魏倩先让士兵用水泼埋炸弹的地方,免得一脚下去,把自己人给炸死了,那就闹笑话了。而且这场大战,死亡无数,听说关中有村落还有了疫病。
魏倩让尸体尽数焚烧,这个时代火葬也盛行,百姓接受良好,后面儒释道盛行,让百姓们只能接受入土为安。
魏倩为了安人心,让将士去关中收敛尸骨,集体火葬之时让巫师跳傩戏,以安亡者魂灵。关中哭嚎一片,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项羽来时烧杀抢掠,人们带着食物逃往了深山,后来项羽走后才出来,所屠的百姓,是都跑不了的老人与秦兵。
刘邦即位汉王,拨了款,魏倩去安抚百姓,她得人心,百姓们信她,她传刘邦的话,向关中父老许诺,今天让项羽再也不能来犯。秦旗自关中各地降下,升起汉旗,章邯成了新的秦王,拉足了关中父老的仇恨。
秦人就此自称汉人,汉王许诺他在位不对关中父老再征徭役,税赋十五,废除其他人头杂税,商税与匠税三十,开垦荒地免税三年,来就送房送地。
将士们去信接家中父老来关中,毕竟日后都是汉人,不肯来也不强求,来几个算几个,八百里秦川,人口慢慢在恢复。乡亲去找躲在深山的人出来,人们或惊或疑的过了新年。
魏倩处理完交待下去就回咸阳,与众人一起过了除夕。新年之后她接过相印,她为右相,位次第一 ,萧何为左相,位次第二。
她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相印,她想,现在是汉国相,日后便是大汉相国,开国第一功臣,她的嘴角有些压不住。而且日后吕雉上位,她必还是丞相,也许是独一个的丞相,运气好的话,文帝在时,她也还是。哪怕不是,文帝出了名的圣明天子,又不会要她的命,大不了退休。
她的前途,真是越想越光明,魏倩握着相印,这权利让她的清丽更添几分美貌,果然对于女人来说,权利是最好的补品,没有之一。
然后为依刘邦的话,为他写下第一封汉王召书,求贤令。
魏倩搓了搓冷风中有些冰凉的手,今日第一天当右相,她有些激动,忘了拿手炉,钱嫦跑回去拿了过来,她握着温热手炉,热量漫延开来,她才感觉活过来。
她有些高兴,但首要的,是要让关中运转起来,她让还活着的秦吏写如何治理的,秦上面烂成一片,秦吏倒是都比较出色,魏倩让他们新年齐聚咸阳,她说着法三章,汉的治理之道,废除了严苛的律法,秦吏还能保住饭碗,自然无不顺从。
魏倩还制作了许多军功章,让刘邦军队授奖之用,就是普通士卒杀敌也可得奖,毕竟军队要归心,该有的尊重与仪式感必不可少,魏倩建议,“汉王,有军功章的将士与兵卒,四十五岁以后,由国家发养老金,如若看病,可报销寻常药费。”
这年头人死得快,四十五岁已经是老人了,孙子都大了。
刘邦皱眉,“我们只收极少的税,日后哪来的钱给将士们发呢?”
“大王勿忧,臣自有办法,大王何时看臣为钱财之事忧愁过?日后国库必是满盈的,况且想让将士为国为民,自然要保障他们的体面,不然他们怎么会奉献呢?”
刘邦看魏倩既然接手了此事,就应了,他得民心,又不用费心操持,那何乐而不为。新年他首次召集军队,按照军功薄一一将军功章发了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士卒,他也亲自将章戴在他胸前,随后大声向将士们承诺。
“弟兄们,我们来到关中,关中父老奉我为王,给予你们衣食,我们将来在关中立功扎根,我给予你们军功表彰,你们要收好,不仅是一份荣誉,亦是你们年老时保障。我向你们承诺,就算你们退伍归乡,年老后,四十五岁以后,拿着这军功章,只要大汉在,就为你们养老,金额由功章大小区分,发的钱定足够你们衣食,寻常药费报销。”
将士们,尤其是拿到军功章的士卒们,瞪大了眼,有些颤抖着手抚上了奖章,当他们走向前,汉王为他们戴上奖章时,从未受过关注的他们,已经决定为汉王效死。但是汉王还说这奖章能让他们老有所依,他们持着矛的手紧握,大声吼道。
“愿为汉王效死!”
“愿为汉王效死!”
呼吼声撕破天地,让咸阳城百姓都为之侧目,军营是什么情况?
刘邦打了静止手势,待呼声停了下来,他又重新道,“当然,前提是不许犯军纪,我汉军纪律严明,如有犯事,欺民扰民,偷跑出营,目无法纪,也定斩不饶!”
军营里依旧很兴奋,包括新兵也是,他们还没有军功,他们现在比以往更想打仗,无他,汉王太厚道了。
韩信就是在这热烈的氛围里,加入了汉军,他对汉营的热烈摸不着头脑,后来了解士兵的军功奖章,与将军以军功封侯分地的制度后,缓缓打了个问号?汉营这么富吗?
张不疑也遇到了麻烦,又找不到魏倩的人,于是深夜蹲她,回府之时,魏倩差点被这少年吓一跳。
第27章 命名为汉(二)把阿房拆了……
魏倩自从当上右相,一改往日的懒散,非常的忙碌,柳细君都有了正经的官职,丞相秘书,跟着她忙前忙后。
宋庄钱棠也被封为了偏将军,由于她前段日子太拉仇恨,宋庄对她周围安全都全力排查,钱棠对她的生活饮食也查得紧。
主要是因为章邯那边传出了投毒案,钱棠对她的细节安全就更仔细了,毕竟最近骂她的学子过多,老秦人给新秦王投毒,让刘邦笑话了好些日子。
章邯纯粹是背锅,如果不是章邯带着郦山囚徒二十多万去迎敌,陈胜吴广早打进来了,秦的十五年寿命还得再减两年。
巨鹿输了他能有啥办法,后勤断了,打着打着后面秦王降了,自从出征就没钱没粮,项羽还如天神下凡般吓人。
能坚持两年,全靠信念,但秦人可不理会缘由,他们的恨尽数转到了章邯身上。他们只知道,章邯带出去二十万,死完了只有他一人回来,还成了秦王。
那么秦人的仇恨自然尽数转嫁到他身上,一想到他,胡亥赵高都没那么遭骂了。
秦人不感谢章邯,反而憎恶迁怒于他,惨还是章邯惨,如果列举楚汉最惨,魏倩绝对把票投给章邯。
国家初立,刘邦又是个甩手掌柜,事情样样需要她与萧何去操持,魏倩哪怕再会分配任务,需要亲历亲为的事情依旧很多。
她每日清晨出门,披星戴月而归,一边还与柳细君说明日需要准备的事。
柳细君帮她制行程表,帮她搞定一切琐事,帮她拒一切想来辩论的学子,郦食其想来给她找事来论道都被她拒了,这些人以为她跟他们一样贤吗?巨子那是为了让他出人,他们能给她带来什么?她忙着呢。
刚入府门看张不疑立那,在月色下人影幢幢,大半夜吓得宋庄刀都拔了,仔细一看是他,宋庄收了刀却想揍人。
魏倩看着他黑眼圈都出来了,终于良心发现,“张郎可有要事?”
张不疑气得磨牙,那报纸事他一个人负责,原以为简单,让他年纪轻轻压力大到掉发,“我要人,识字的。”
魏倩终于发现她让一个人去干一个团队的事有多缺德,咳了两声,“下个月,下个月给你弄几个人,张郎无需苛求,把消息写准备就好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张不疑气得都炸了,“女郎说得轻巧,要发行天下,写得差了我爹都不放过我,他光怼他还不帮忙。我要收集消息,要编排要写还要去结识打听,这怎么写?”
魏倩拿出哄孩子的劲哄这崩溃的打工人,张不疑可不能甩摊子,她当然知道事情琐碎,于是劝道。“张郎可在这一月报上写邀众人投稿,好的消息文章写在报上,然后给与稿费。这样文人名也出了钱也赚了,你还不必费心力。你爹不肯帮你写,你让他挑投来的稿子,他得空自然愿意帮你翻翻。”
张不疑没想到还能这么玩,他觉得困难的事被魏倩三言两语解决,他从腌哒哒立刻变精神了,眼睛还亮亮的,也不堵府门了,他回他的房间去了。
魏倩看着打工人满血复活,她也很高兴,她最近太卷了,需要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放松一下,不然这日子怎么过。
刘邦与曹参周勃带着兵马戍边,这个边不长,他主要是去安抚人心,兵马一安顿,他就回咸阳。秦川八百里,他所控制的地方仅五百里,但刘邦发现,他以为大得不行的阿房宫,二世已经住过,装点得奢华异常,毕竟他在里头得骑马,太大了。
但其实根本没建完,沿着阿房宫有个驰道,巨大木材堆了三百余里,他走近看了看,都是已建好的地基,木材搁上头,没来得及建好秦就亡了。他说不出话,毕竟他的地盘总共五百里,八百里秦川,三百里阿房,这太吓人了。
他占有这座宫殿的新鲜劲过去,他想到了他是如何反的,因为徭役,因为修建宫殿,他的乡亲们一次次去送命,终于沦到他时,他依旧带人前往,中途跑了人,他才带着弟兄们反的,因为郦山,因为阿房。
秦亡于此。
他到了关中城池,项羽烧杀之后满地疮痍,黔首们挤在一起,他原本是来与他的子民说些话,今后安稳了,看着那些黑烟未熄的房屋。他想
起这些日子他住的阿房,身上的丝绸,他从少年时便是游侠意气,造反时亦觉天地宽。
他轻看王侯,钱财有多少给弟兄们用多少,他没有当富家翁的喜好。他向往着始皇的威风,自然不会被钱财之物卡住志向,一路行来,却更爱民众的推崇,但他如今回过神,富贵着身,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难受得紧。
北地春寒正盛,尤有残雪未消,唯有一路官道分外难行,或以大火焚烧,或以滚木堵塞。他去的时候不发一言,回咸阳路过的时候,对着路过的黔首们说。
“关中父老,今我为汉王,秦地变为汉地,关中遭此大难,我必不会不管你们,放心吧,关中这些屋舍府衙重建,交与我身上。马上就春耕了,木材我会运过来,春耕前就会弄好,明日我回去,就将阿房拆了,以助父老兄弟们。”
黔首们听见汉王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从来没有王为他们奉献什么,只有他们死在帮统治者修建宫殿的路上。
可汉王又说了时间,春耕之前,这就很快了,余存的老秦人痛哭跪地,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他们想跟新王说说话,想感谢他。
但他们哭嚎不止,控制不住,许是哭以往的惨烈,又哭他青壮而死的孩儿。
刘邦带着人马回了咸阳,并未回宫,来了两丞相办公的地方,魏倩萧何看过来,他面色依旧不好,对着他们二人道。
“明日我调兵把阿房拆了,那地方我住不惯。你们去看看里头有什么用很着的东西,给它放国库。”
魏倩头上打了个问号,老板日常发疯,建好的宫殿为什么拆,日后需要又建吗?
咸阳宫很大,占地四千米,但是太老了,一代代秦王住一代代翻新,秦皇为什么想建阿房,不就是不建也得翻新咸阳宫,毕竟先王之宫廷。可以当王室,但不好当大一统的宫室,总不能以后开国又重修长安,置长安未央吧。
魏倩没有立刻反驳,总得先知道老板发什么疯,走上前与汉王并立向外走,“大王为什么想拆阿房,秦人为了建好它,付出了多少血泪。大王拆了,岂不是让这些血泪都化为乌有了吗?”
刘邦让人牵来马,魏倩与萧何的马也牵来,他没有回魏倩,骑马带着她去阿房宫的驰道,跑了两个小时,魏倩腿有些受不住,停了下来。
刘邦停下来看着魏倩与萧何,他回头望是一片打好的地基,往前看亦是绵延的地基,上面是建造宫室所需的材料。
“我以为咸阳里的阿房就是全貌,可是我从这条道路一直往前走,我看不到尽头,这里是阿房,下面是焦黑的屋檐,百姓连木头都找不到了,只能盖以茅草,寒冬腊月已过,立了春却开始冻死人。”
刘邦说完看了看阿房,他当了近五十年的黔首,当王不过数月,他还未有心安理得的享受心态。他看着只觉得愤怒,他觉得秦人过于好欺,如果他不是出生沛县,而是出生在关中,他看一眼阿房就得造反。
“我算是知道无休无止的徭役是怎么来的了,修完长城修郦山,修完陵墓修阿房,一个阿房,三百余里!秦才多大啊?”
魏倩一直忙碌,她并没有时间出来逛阿房,但被这么一点醒,也有些哑口无言。她知道阿房宫未建成,这是她初中之时就知道的事,南至沣峪口,北至渭河,只是阿房的中心线。
但听说是听说,实地是实地,她脑子里没有概念,她以前活在现代,住的地方是按平米算,两百多平就是大豪宅了。
哪里见过住的地方按里这个词算,看着立在咸阳的阿房时,她也走不完,她甚至逛咸阳宫都觉得太累,占地三千七百多平方米呢。
“可已经建了小半了,再拆的话前面的作为岂不是无用功?”
刘邦冷哼一声,“那是秦的作为,确实是在作无用之功。”
魏倩一噎,但是这还真不能拆,拆了以后萧何强迫症一犯他要修长乐未央,那也大得吓人,为了区别秦的徭役,他还得付工钱,硬是把汉造得比陈平家还穷。
“汉王,不能这样算,宫殿立起来花了无数心力与工匠,对于秦地来说大了些,日后立国统一天下后我们需要它,难道汉王只要八百里秦川吗?”
刘邦欲驳时,萧何接过了话头,他刚才走近看了看阿房5.8米的地基,咳了咳,他与刘邦一起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怎么了,不过是愤恨上来了而已。毕竟刘邦给自己的定位角色,一直是那个沛县的刘老三,闯荡的游侠儿,他们年过半百,一时的富贵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特性与愤怒。
“汉王说的没错,可魏相亦没有说错,今曰看阿房是大了些,日后却未必,不过汉王自关中回来,必是为百姓忧虑。汉王要拆,咱们就拆,将这些木材与未修完的宫殿拆了,已经建成的咱们且搁着。况且我早就查探过,前殿与磁石门,兰池宫,上天台,祭地坛与上林苑,这些已经修好了,以后可以祭祀朝会都用得上,我们暂且搁着,其他的后宫还未建,建了一半的咱们就拆了。咸阳宫也能住,日后作为寝宫与后宫,拆完的木材皆送往关中为父老重修焚烧完的房屋,”他顿了顿,看向刘邦缓和下来的面色,“大王这样如何?”
刘邦点点头,他觉得萧何的主意不错,“那萧相就负责拆除,魏相负责关中的修缮罢,还有月余就春耕了,这之前办好,不可误了百姓春耕。以后把地基也填了,日后子孙后代谁敢再建,九泉之下我也打断他腿。”
“诺”
魏倩手头上的事得全部搁下,老板一张口就给她派了大任务,她又得往关中各郡出差,这一次是修缮房屋。魏倩先前去过,她当然知道惨状,但她想弄砖,再把水泥弄出来,这样会坚固很多。但那工程量更大,老板说修就修,木头房子也成,先遮风挡雨再说,这时候森林大着,不够再砍树。
第28章 韩信拜将(一)汉王,有眼无……
一鲸落而万物生,这个时代百姓们住得简便,搭建起来也方便,当魏倩把阿房的木材运去修缮关中城郡的时候,墨家子弟自发来帮忙。
魏倩看了看他们朴实的脸,突然觉得羞愧,她在心里嘲讽墨家的乌托邦,可是墨家几百年都是身体力行的去为他人,兼爱不切实际,却是他们存活的意义。
她嘲讽墨家偏激不知变通,却不知何为圣人,墨子如果知道变通,那么他能建墨家学派,让人信服吗?
天下没有那么多蠢人,他们只是不屑汲汲营营罢了,天下不需要那么多自作聪明且自私的人,墨家人为百姓为理想世界的付出并不是虚的,儒家为了传道受业教授黔首学识与德行不是虚的,道家无为而治修身养性与民修养生息也是确实盘活了汉初。
她从未来误入,站在伟人的肩膀上,轻视了这时代学者们的思想与能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蠢笨,而是她幸运的吸收了几千年来中西化文化的结晶,她才知道何为科学,何为进步。
可诸子百家正在探索,他们用他们缓慢且坚定的方式,为这时代拨开云雾,去寻生机。
魏倩想,也许她该向巨子道歉,她怎么也不能嘲讽,何故如此自大?魏倩思索反省着,许是她太顺利了,她站了高位,想奉承她的人多到她闭门谢客,所以不自觉的就沾上了傲慢与偏见。
她抬头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她有些难受,她说出来,定会有人安慰她且夸耀她的德性。可那样会让她更为羞愧,于是她将这些情绪放在心里,她想,她得学会如何去处理这些情绪。
毕竟她要入的是天下局,如果连情绪都克制不了,她如何去实现她的理想。毕竟巨子再生气,依旧将人给了她这竖子,她的心气太高,过于理所当然了。
天下学子对魏倩骂骂咧咧,但大儒大能们并没有驳斥她,并不是认同她,而是觉得十六岁的孩子,能有这般见识,已是牛逼之极。
就像大学生们并不会去跟小学生辩论,更别说辩了却
没辩过,无论那孩子的观点多离谱,你都会觉得他牛逼。大儒们也是这么想的,她才十六啊,已有如此见识,未来成就不同凡响。
墨家人对于刘邦拆阿房以助百姓,是非常感动的,他们觉得这是圣明之举,所以他们自发的带了干粮,帮魏倩去修缮,毕竟城池工地,还有人比他们更懂吗?
魏倩给他们发工资,他们也接着,毕竟墨家是真的缺钱,墨家不止缺钱,还缺人,黔首们对加入儒家感兴趣,对墨家无感,他们拉人就只能按户口拉,墨者基本都是一家几口人,不论男女老少,如果是就全是,能有一家算一家。
魏倩发现,这些木材与其他材料,还真的刚好够修,毕竟此时天下人口不多,才两千多万人,而且每天都在锐减,因为战乱,因为饥荒。
史上汉初立国时人口就一千多万,现代人不能理解宫殿能有三百余里,也不能理解这么大土地只有一千多万人,毕竟现代一个一线城市都有两千多万人。秦地人口才三百来万,被项羽这么一整,如今只剩两百多万,况且资源丰富,材料不够原地取材也方便。
由于楚汉历史耳熟能详,魏倩记得汉初立国时刘邦的一系列与民修养生息的政策,奖励军功劝民归田。入关灭秦的关东人愿留在关中为民的,免徭役12年,回关东的免徭役6年。
归农的军吏卒,按照爵级高低,也就是军功大小,分给田宅。命令在战乱中聚守山泽的人各归本土,恢复故爵、田宅。凡因饥饿自卖为奴婢者,一律恢复庶人身份。
重农抑商,限制商人对农民的兼并。农民可按人力多少开垦荒地,减轻田租,十五税一。鼓励生育,增殖人口。规定庶民生育子女者,免徭役两年。
这些政策措施,有力促进了人口增长,才让汉人从秦末乱世里缓过来,她想,大部分可以从现在就开始施行,等回咸阳开会的时候可以提一提。十五税一实在太低,战争期间是做不到的,但是分田宅什么的都可以先弄,毕竟关中土地广阔。
秦汉女子是分田的,桑榆田20亩,出嫁再分20亩,十五未嫁就得罚税,因为人口过于稀少,这条得改改,过于强制性要求,况且早孕小孩也不健康。
农业社会女子很少有不嫁的,毕竟嫁汉,穿衣吃饭,田地庄稼,是需要男人去耕耘的,家里兵役徭役,女子总不能自己去。
还有最重要的儿女养老,不能以现代标准看古代,古代人没有科技树,朝庭不苦一苦百姓已经是不错了,他们的老年,全指望儿女孝顺。
况且古代人真的想过现代生活,放弃他们宽阔的宅院去挤钢铁森林?
她觉得未必,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流民。古代人口稀少,汉人尚武,寡妇是很难过日子的,要独自养儿女,还要防盗贼,所以村妇泼辣。
宋明之后要求女性温顺,汉唐的女人可不什么好惹的。
她幸运的来了汉,而不是宋明清女性的恶梦时代,唐代时女性连田地都不分了,失了立身之本的女性,恶运就开始了。
魏倩看了看马蹄,她想水泥地也不能弄,驰道泥地是最适合马蹄与牛蹄的,不然太坚固伤蹄子,牛马不乐意走也废,但是水泥可以用来建房子与堤坝,这样更为坚固。这些木头房子修起来容易,但烧毁更容易。
砖瓦房挺好的,但是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先让人们不饿死。幸亏人少,这片土地资源充足,也没到灾年,黔首们没有压榨,活下来并不艰难。
魏倩每到一座城池,不仅帮忙修房子,还将设计好的农具,炼好的铁器农具分了下去,因为她先前献上的炼铁术,刘邦虽然没钱粮可分,但他有铁,能让黔首们不那么辛苦。
墨家人看了她的图纸,做好曲辕犁,魏倩将图纸送了他们,“这个以后百姓们要买你们就做,价格不能过高,但也不能过低,卖的时候你们再将我说的施肥之法告诉他们。”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时候地广人稀,房子与土地就是用来住的,家家户户院子还不小,大家都无所谓,汉王要的是人,房地送起来很是大方。给士兵们都规划好新地了,但水稻田地是稀缺的,因为水源稀缺,楚地富裕也是因为水源富裕。
农具送也是放村老那里,一个村送几个,可以借用,有钱就买,县衙里能买,价格很低,只是为了百姓能珍惜,因为免费的东西发了,黔首们是不会爱惜的,发多了以后不给还会怪上。
升米恩斗米仇,她不能图一时百姓的感恩戴德,就把锅往后面甩,刘邦能是因为他相信后人的智慧,他得前人的名声。但魏倩才十六,后人也是她,她不想给未来的自己找麻烦。
其实在魏倩把面食做法教给世人后,秦人对稻田就没那么深的执念,毕竟秦地找水并不容易,才一年就get到面食的老秦人。
非常喜欢,于是水稻只有水源地种,主粮已种了粟麦,豆食一直是老秦人的主粮,魏倩的豆腐,豆油,豆腐渣给老秦人添了不少味。
她去修缮时关中父老还给她煮上了臊子面与油泼面,还有发过酵的肉夹馍。以前秦人的肉夹馍是没有发酵的,很硬,现在味道好太多了。
而且这些主食好种,并不像水稻那么麻烦,魏倩不知道,她一个小举动,真的做到了活人无数。老秦人很欢迎她,她去哪百姓都为她捧上花环,魏倩忙得很累也很有成就感。
春耕就要开始了,并不是每一家都买得起牛,富农很少,但也不是每一家都种水稻,所以曲辕犁在秦地销量一般,但秦人也爱。
反而是锄头衙门卖得很好,黔首们看价格很低,他们是知道铁有多贵的,以为是汉王补贴他们,咬咬牙怎么也挤出钱来多买几把锄头。
但曲辕犁在楚地迅速火起来,楚地稻田很是好用,墨家人给天下黔首价格都一样低,不分国界大小。锄头只有汉地县衙可以靠户籍买,因为铁器不能流通,尤其是乱世。
魏倩在关中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修缮过去,她甚至把士兵与沛县的将士们都动员起来了,关中父老对修皇帝的陵墓有意见,但对修自己家是很热情的,纷纷拿出了专业的基建水平,他们手上有了冻疮也不在乎,魏倩修缮的时候把火炕修进汉地每一户。
他们听说汉军的军功制,想要自己孩子参军,魏倩摇摇头,她不知道军队的事,如果需要士兵,自然会在关中招募的。
魏倩想这时代人实在太朴实了,刘邦只是画了个饼,当兵人大多是十八至二十五的青壮,有了军功等到四十五才有钱粮拿,平时只有吃穿,与退伍时的一起结的极少军响。他们竟丝毫不怕汉王不兑诺。
这是因为魏倩被现代狡诈的饼整多了,这时代别说百姓没想到刘邦不兑现,毕竟说了汉在他们就有,刘邦也没想过不兑现,这时代对许诺,誓言都怀有敬畏,且都讲信义,如果只说不做,会被人往死里骂的。刘秀指洛水为誓,再离谱也遵守。后来司马家把天下人的信义都败完了,洛水为誓也成了笑话。
此时的关中没有外来人口,秦人排外又被六国排外,除了关中,无处可去,所以并没有逃难,加上秦人觉得汉王厚道,为他们修缮屋舍,重新分田地,把贵族们占有的民田还给他们,于是他们还是在关中生活,从深山里搬出来。
咸阳的萧何最近被一个叫韩信的少年人烦到头大,这人犯事找上夏侯婴,滕公看他是个壮士,说话又有条理,免去了他的刑罚,带给萧何。结果可给萧何摊上事了,天天被问什么时候带他去见汉王,啊,汉王是他说见就见的吗?忙着呢。
但萧何还是带他去见刘邦,刘邦灯下一边看书,一边泡着脚呢,看了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有几分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刘邦想了一会,哦,那年被项羽嘲讽为胯夫的韩信,淮阴人士。
“我记得你,你不是在项羽那当执戟郎吗?”
“项羽不识英雄,信数次献策而不用,故而来投奔汉王。”
刘邦看了看这实在人,想了想,“既然壮士慕名远来,那就在丞相那,做个治
粟都尉吧。”
“……”
“行了,你出去吧。”他泡脚呢,不是刘邦勤奋看书,而是他在恶补,他都当王了,要是被人知道字没认全,岂不是被外人耻笑?
韩信出了主帐,想了想这是个什么官,“治粟都尉,这不是管粮草的吗?”
而且汉王未免太过轻蔑于他,天下诸侯一般黑,都是有眼无珠的玩意。
第29章 韩信拜将(二)这就是一夜暴……
张良被韩王召回韩地当了丞相,张不疑留在丞相府当长史不肯跟着他爹走,韩王有什么好的,胆小无用之人,他才不去,他忙着事呢。
韩信在汉营当治粟都尉,被杂事磨得没脾气,开始撂挑子,找上萧何,大吐不满,把萧何给气笑了,看着韩信年轻的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还是头一次见这德性的。
“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还天天跟我说要做大事,有大能耐,怎么给你大事?”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治粟我不行,但我能率兵东进,为汉王与诸侯争权夺天下。”
萧何这两月也听他说过很多,有些虽然夸大,但确实是个将帅之才,至少比沛县这帮兄弟们能耐,但能耐是一回事,他心性也太差了,魏女郎也是博古通今全能之才,谁像他这么傲了?
“干你的活去,想做大事,先把小事做好。”
韩信锤了锤萧何桌子,起身出去了,看着士兵们问他清点粮草之事,他长呼一口气,这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魏倩看关中各郡各城春耕稳步进行,男耕田女种桑,她觉得这局势老板暂时是挑不出毛病了,就回往咸阳,一路上民众给她与将士送这送那,都被她连连拒了,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也不能给汉军带个坏头,自然什么也不能要。
魏倩回来的时候萧何在清查军队后勤事宜,魏倩不想给自己再揽活,她去向刘邦复命,刘邦看了她明显累瘦了的脸,拍了拍她的肩膀,送给她一个大箱子。
她疑惑的准备打开,刘邦按住了,“辛苦魏相了,放两天假,这箱子回府里再打开吧。”
“谢汉王。”
魏倩往府上走,她这宅子是李斯的豪宅,李斯当年儿子娶公主,女儿嫁秦公子,豪宅也是富贵异常,后面李斯被夷三族,这里就空了下来。这宅院光是大门都被雕琢得极尽奢华,彰显着显赫地位。门楼高耸,飞檐翘角,气势恢宏。上等的紫檀木,质地坚硬,色泽沉稳,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每一寸都透露着不凡。
门楣之上,悬挂着鎏金的匾额,上面题写着苍劲有力的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大门两侧,还设有石狮,形态威猛,目光炯炯,门槛高耸,雕花繁复。
刘邦原想给她重建府宅,李斯府上满门被诛,虽不错,但多少有些不吉利,古代人迷信,觉得这与鬼宅没什么区别。但魏倩看着李斯的大豪宅走不动道,她表示,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这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好的宅子。光是大门就富到她了,更别提里面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华丽的家具和丝绸帷幔。
她看到时已经走不动道,李斯被诛三族,又不是在这宅子里死的,关她什么事,李斯是秦相,她是汉相,谁也不能跟她抢这宅院,谁也不能!就是在这宅子里看见李斯,她都能笑着打招呼!
于是把鎏金的李府匾额取下来,魏倩觉得这匾额太张扬,姓氏也不对,于是换了个魏府匾额挂上去。心安理得的住进大豪宅,她头一次感觉到她的富,还有权。她每次回府下了马车,看见她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她都万分自得,多美的雕刻工艺。
魏倩泡了个热水澡,解了一身乏,柳细君事太多,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又多了两个,一个名叫西筠,一个名叫吴离。她泡澡时,西筠另拿了一桶水与木盆,趁她躺在水里,靠在浴桶时帮她洗头,她很堕落的享受着这相国生活。
沐浴完,她换上轻便的绸衣,室内炉火烧得旺,魏倩又搞出了壁炉在房内,烟从烟囱从外走,房间里无有烟味,只有暖意。吴离为她擦拭着长发,按摩着头皮,她忽然想起来刘邦送的箱子,头发已不在滴水,她让侍女左右都出去。
待门关合,她打开大箱,她被金光与珠宝闪瞎了眼,她蹲下拿起一颗宝石,放在手心,哪怕是暗淡灯光下,宝石也光华夺目,流光溢彩。她拿起金簪与玉镯,这些都是咸阳宫内的珍宝,世人看是宝物,她看不仅是珍宝,还是古董,也许其中还有八子或华阳夫人珍藏。
她知道历史上刘邦给张良满满两箱珠宝,但张良清风亮节,不喜这些,一箱送给了项伯,一箱送给了陈平。项伯为刘邦解了鸿门宴的杀局,陈平看了那一箱珠宝,觉得张良日子过得太爽,于是来投了刘邦。
万万没想到,这事轮到她时,被一箱珠宝砸的感觉居然这么爽,这次她帮刘邦守住了关中,魏倩想,这是她该得的。但眼睛里金闪闪的再也控制不住,她兴奋的想嗷呜一声,但是为了她宰相的脸面,她忍住了。于是她去拿了几个中等大小的木箱,把里面东西都倒出来,亲自给箱子里的珠宝分了类。
金簪玉簪金钗步摇金笄都是头饰,放一箱,玉镯戒指耳环放一箱,玉玦琐圈绿松石玉佩放一箱,珍珠与其他饰品放一箱。魏倩收拾好再看到压箱底的三层金饼,她每放一样都夸赞汉王的大气,她就爱这样的老板!
她细数着精细的首饰金石宝玉,越数越精神,一夜暴富不过如此,毕竟这些是秦宫里的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着,她可以天天换着来,真正做到金玉着身。她才不怕别人骂她奢靡无度,她有她为什么不能穿戴?奢靡怎么了,那是她奋斗的意义!她的头发在数着数着不知不觉中晾干了,她将她的木箱收起来,把金饼也封存,收拾好叫侍女们进来,把地上的杂物扫了丢出去。
另一边汉营内,春已至暮,帐下翳翳,兵卒取笑声又如那年自屠夫**寸寸钻过时市井中贩夫走卒们一般,钻进韩信耳朵里,刺得耳麻心寒,口干舌冷。三次举荐王不用,有何面目留汉营。
四方天地如此宽广,又如此狭隘。
书谢得丞相再三举荐,便将铁剑绑于背,韩信再度跨上马,马蹄溅起尘土飞落,满腔愤懑不平,扬鞭一路疾行。
出了咸阳,连奔一夜,月下路难,又无灯火,夜风过古木哀嚎,韩信讥讽声听了十余载,此心从未有如今日之悲凄。他勒马跓足,寒溪水涨不得过,下马静立许久,回头再看来时路,怔愣仰头望天,黑夜沉沉。树叶丛中月光透出斑驳陆离,虫声鸟鸣山更幽,蹲在溪边见水面的倒影,不免扯出几分讥笑,这天下何其荒唐。汉王招贤书传得天下皆知,韩信远道而来居然落魄如斯。古来大贤之才皆出自寒门,他汉王也是泗水亭长起家,竟如那些庸碌贵族诸侯一般,有眼无珠。
项羽有意迁都彭城,关中虽有一半为章邯等秦将镇守,楚将屠刀下血迹未干,降楚之将民心丧尽,有汉王秋毫无犯进关中在前,约法三章与民为善在后,养精蓄锐,八百里秦川便如空室易得。
关中难行,靴底淤泥已厚,韩信在溪边处理干净便牵马沿着溪边慢行,心如寒溪水凉,一步步脚印下,脑里闪过淮阴时,大诉壮志时众人的哄笑声,市井**四面讥笑声,最后是项羽代表贵族不屑一顾的嘲讽。
胯夫韩信,你怎敢在我面前搬弄兵法?
寻得一土堆,将马绑于树旁,粗布麻衣也耐脏,躺在土堆上缩靠着,将铁剑紧抱在怀,望着林木之上皎皎明月光,眼中阴翳抑郁难消。楚不容我,汉不用我,天下何处是韩信归处?
那些酒囊饭袋的诸侯又岂有识人之明,韩信半拔出剑,看着剑刃寒光,他尤如这把剑,无往而不利,却无人识宝剑锋芒,缩在剑鞘内郁郁不得志。
思着他遇汉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原以为是遇明主,弃楚千里投汉,一路披星戴月,不想竟见了一面便又走。剑归鞘内,延颈长叹息,离汉匆忙,如今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处,难不成要回淮阴钓鱼吗?不是怕庸人耻笑,那东西着实挺难上钩的,比打仗难太多了。
“往哪里逃了?”
第二天萧何听见韩信逃了,脑子都懵了,他牵上门,带着几个亲卫就纵马狂奔。他沿着韩信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寻。他对那个少年很是看好,不然是不会一直为他引荐的,哪里想得到这人如此急躁。
月色明亮,萧何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月色照路的夜晚,追上了,看着韩信要淌水过溪,拉住他。
“韩信,你要去哪?”
韩信看着追来的萧何,大受感动,又满腹委屈,他与萧何道,“汉王不用我,我做不了治粟都尉,那韩信在汉营,就是无用之人,自然得离去。”
“韩信,你随我回去,我保你做大将军,三军统帅。”
韩信猛的抬头紧盯着萧何的眼睛,“丞相此言当真?汉王会同意吗?”
“我朝这寒溪向你担保,你必为大将军!”萧何看着他的脸,也许能耐的人多是狂傲的,魏女郎在他人眼里不也傲着吗?
“为丞相月下追来之恩,我信丞相一回。”
“回去吧。”
可早上萧何一言不发的跑出咸阳,到了中午时分,下属二愣二愣的来报,刘邦与魏倩正吃着午饭,她特意让厨师做了顿大餐邀请汉王来,收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能不请老板吃顿饭。
“汉王——丞相跑了——”
刘邦吃到最后关头,硬是被这声嚎给呛到了,魏倩脸上的笑容也僵了,
“汉王勿急,臣不跑。”
刘邦气得骂他,看是沛县人,骂得他狗血淋头,来报的人也有些委屈。
“是萧丞相,萧丞相逃了。”
“说什么屁话,萧何怎么会跑?乃公跑了他都不会跑!”
魏倩静静听着老板飚脏话,她想原来是上演萧何月下追韩信了,但她不能说,她一个刚出差回来的人,怎么能知道兵营里发生的事。不过刘备求个贤才还得三顾茅庐,韩信一个兵仙自荐三次都被退了,在人才流失的当口,竟还有萧何帮忙去追,不愧是你,邦邦。
结果到了晚上萧何还没回来,刘邦有点慌了,萧何怎么能跑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魏倩去兵营,看着情绪急躁的刘邦,张良走了,萧何跑了。此时他像个老婆跟小白脸跑了的倒霉蛋一样,谁撞上来就骂谁。魏倩很是光棍的阴阳同僚,与刘邦道。
“汉王放心,您还有一个丞相呢。”
刘邦被噎了下,听着好有道理,呸,有什么道理,他原先有两个丞相!
等第三天萧何终于把韩信带回来时,刘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萧何你个王八犊子跑什么!”
“我没跑啊?”萧何想起自己还没与他人说一声就跑出来了,“我是去追韩信,他不受重用跑了,我将他追了回来。”
“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你怎么能跟着跑路呢?”
第30章 韩信拜将(三)人的野心有多……
人的野心能有多大呢?
大风吹得旗旌烈烈,当秦王率着百官跪伏捧上玉玺时,车马滚压过咸阳,刘邦望着宫殿高长的石阶,咸阳宫殿巍峨壮阔,关中百姓的拥戴,相士所言隆准而龙颜,魏倩所说天下贵人的命数。
此时有云如瀑,风云翻滚得激荡。
大风将旗旌扬起,在权欲的美酒里酩酊大醉时,酣然梦里的天下纷纷扰扰,攘袂而起尽入囊中。自斩蛇起义,势如破竹,百姓望而迎之,似乎最初的帝皇仪仗触手可及。项羽巨鹿的威势将这美梦敲得尽碎,冷汗湿衣,头脑也清醒过来,野心疯长的同时,将兵的刀也磨得更利,将帅才更是难遇。
“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
刘邦听着萧何笃定的话语,负手思着浩瀚苍茫天地,望着阿房宫壮大的前殿。他失子房已是心痛,听急报萧何前日逃走,一时气急攻心张口怒骂兵卒胡言扰乱军心,长烛烧尽之时,萧何带了个人回来。
初听韩信之名,毛头小子毫无建树,若真有能力能在楚营做了三年执戟郎?连个小将也捞不着,巧言令色之人他见多了,像他这么缺心眼的,还真难遇。一来便要做三军统帅,一无名士荐书,二无作战功绩。关中秦将跑与散,有他也不敢用,就难寻将才,萧何也不能看见个人就说行。若是真有才学,用他也无妨,赌了才能有输赢。相士既言我刘季天命之子,关中寸地,岂容真龙?
刘邦将心气平顺,便笑着拍拍萧何的衣裳灰尘,“丞相一路替我追将才,我若不允,那不是有负丞相拳拳之心,便依丞相之意,授大将军,如此,他韩信能满意了?”
“既是授大将军,大王就不能草率。”
萧何从古比到今,恨不得写本书来教刘邦怎么礼贤下士,刘邦耐心听到最后,点头应允。斋戒沐浴,筑台祭天,赐印拜将,这道理他懂,不就是要个排场面子,大将军他都给了,人情自然是怎么重怎么卖。
魏倩看着萧何风风火火的准备着拜将,仿佛对韩信有千般信重与喜爱,她知道这场命定的兰因絮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有些唏嘘。但当她得知,这次拜将并不是搭建高台,而是在阿房宫的上天台祭祀拜将,她就心态嫉妒,这是上天台第一次启用啊。
阿房宫壮阔,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而用的上天台更是完美。大风烈烈,上天台的汉旗也烈烈招展,魏倩看着这排场,与身边的汉王道。
“我觉得人不应当如此偏心,拜将这般排场,为何拜相不行。”
刘邦瞥了她一眼,“我封王也无这般排场,这证明没拿魏相当外人。”
魏倩想了想刘邦封王好像就是大年初一带他们一起去祭天地鬼神,自封的汉王,确实没什么排场。魏倩想了想史上刘邦对韩信的捧杀,行吧,拜将这仪式感还得韩信来承受,她看看就好了。
拜将那日,刘邦理好王袍衣冠,便与魏倩一道驾车出门,于拐角处,便遇上韩信的戎车,见那车卒避让,刘邦挥手停了王车,与魏倩对视一眼,了然于心,下车大步向前,将牵马的车卒挥开,握住了戎车的马绳,眼含笑意仰头看着站在戎车上的将军,“今日拜将,大将军岂能退。”
将军出马,首当立威,他不躲不避,揖礼受之。刘邦看他眼中神采奕奕,眉宇间有不凡之气,心便定了三分。
刘邦牵着马行过拐角,让戎车先行,便将马绳递与了车卒,回了王车,看着前面戎车上韩信身姿挺拔如苍松,不禁点头与右边车上的萧何笑道。
“萧大人眼光不俗,那韩信看着是有个贤士的样子,不枉你月下追之。”
“能让大王得偿所愿者,必是此人。”
刘邦立于王车上,看四方浩荡,有云如瀑,大风卷得汉旗高扬,兵卒望之不尽,肃正了容态,学着那秦皇的威仪,与魏倩萧何对视,眼中的野心贪欲一览无余。
“魏相,我刘季不会让你在关中委屈太久的。沛县弟兄们皆是厉兵秣马思归心切,士气如虹,项籍远在彭城,天下有何人能挡自天而降的汉军。”
韩信的车马在前,穿过市集,穿过军帐,一步步走向高台,少年眉目灼灼,刘邦看着他一步登天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似看到了展现在眼前的千里江山。
这场拜将,魏倩都嫉妒的排场,汉营的将士们在下面看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沛县人冷着脸都要开骂了。但刘邦并没有管他们的心情,他并不想窝在关中当个王,他带领弟兄们一路打过来,水平他都知道,刘邦拉着他们走,他们
给予刘邦助力。但要想让他们把刘邦推上高位,他们能力不够,也办不成大事,刘邦很清楚,所以才下的求贤令。
魏倩萧何张良郦食其都是大才,但也都是治国谋略之才,他有将无帅。六国旧贵族他并不想再用,更别说重用,他有洗牌的能力,为什么要缝缝补补呢?如果去除了这些旧贵族,天地间规矩都可以任他改写,魏倩与张良虽是贵族,但一个是信陵君之后,为他治国理政,一个是身怀大义的张良,仁人君子之风,皆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刘邦看人很准,他看韩信的面相知道此人不是庸才,再说他需要出兵了,春耕都开始了,出兵还能远吗?
魏倩听刘邦的话,她没觉得委屈,这么点地感觉都能累死她,天下倒也不必打那么快。但汉王很急,他觉得打天下还是得尽快,他都51岁了,趁着年轻他得奋斗。
拜将仪式开始了,魏倩也站在高台之上,捧着剑。上天台上,刘邦亲操钺持首,授韩信其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从魏倩那拿过剑,授将军以剑,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君王看着年轻的大将军,依古礼叮嘱,“今尔为大将军,汉营三军尽相付,战场之上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
韩信受命,向君王一拜复告君,“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
刘邦接过萧何捧着的虎符,看了看虎符,又对上韩信望过来的眼睛,他看了良久,将虎符递与韩信。
韩信接过虎符,刘邦依古礼向大将军跪拜,以谢将军,以授国运。
魏倩才知道,原来拜将是真的拜啊,那拜相岂不是,嘿嘿,算了,汉王比她爹年龄还大,她不跟老人计较。电视剧误我,毕竟剧里是将军向君王跪拜,这确实不合理,毕竟这时代讲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君王趾高气扬,臣下低三下四,明显不合理。对君臣而言,礼就意味着君要谦卑,拜将也是扎实的下拜,不然将军登高台有什么意义?这时代儒家并非主流,君臣父子那一套还没有上场,那是汉武之后的事,这个时代讲信与义。人家君王谦卑下拜,恳求您帮他做事,如果您答应了,难道不应该好好完成吗?您要不以忠事君,那又何必答应?
她觉得这样很好,这证明确实不能让儒家独大,儒家独占思想之后,三纲五常,奴性就开始滋生了。
拜将刚结束,汉营将士就开始给大将军找茬了,樊哙已经骂起来了,然后被韩信立威压入狱中。魏倩看了看吵闹的军营,看了拿到虎符气场就变了的韩信,她就随汉王离开了,将纷纷扰扰都甩在身后。
“汉王,这韩信都没打过仗,您给这么大的排场,万一信错了人,可如何是好?”
魏倩还是不懂为什么刘邦信任一个二十四岁的少年人,还托付三军,这都已经是身家性命了,主要是韩信连仗都没打过。她知道韩信能打是因为她开了历史天眼,刘邦怎么会这么下注一个少年呢?
“我登台拜将那是求贤若渴,敬重大将,他要是打不了,夸下海口的是他,登上高台的是他,那下不了台的也是他。”
不愧是你,老流氓。
“不过魏相不必担心,我瞧那韩信非庸碌之辈,定有一翻作为。再者我们要得天下,大将军必须要拜。”
正值春好,草长莺飞,刘邦准备东出,那自然会与项羽对上,夏侯婴早早就去了沛县,将所有人的家眷都带了回来,吕雉便是此时带着老太公来到咸阳,住进了咸阳宫。她家只是小富之家,她住进宫殿之时也是分外欢喜。刘邦唤着娥姁,让她住主殿,握着她手道辛苦,她的心情很好,直到戚夫人大着肚子柔弱无依的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嘴角也从笑着抿成一条线。
魏倩还备着礼物过几日准备去看望吕雉,她都忘了有戚夫人这号人,毕竟她对老板的后院不感兴趣,但她对老板后院起火很感兴趣,毕竟宫斗戏她以前也挺爱看的。
此时的吕雉刚入长安还没封后,戚夫人虽然愚蠢,但实在美丽,于是很自然的成了刘邦真爱,吕雉想教训人居然被这死鬼怼了一句,她还怀着孕,你大度点。气得吕雉当场发飚,刘太公都拦不住,刘邦的脖子脸上都有了血痕。他骂了句悍妇,背后摆手让戚夫人走,然后听着吕雉说刘母去时她一人操持,刘邦便无了话。毕竟刘母死在他打关中之时,母亲死后他都不能去拜一拜,也使他悲痛难当。
他将王后印给了吕雉,叹了口气,“你今为王后,何必去理会柔弱女子。”
吕雉拿过后印,看着她的丈夫,她与他贫贱之时,两人相濡以沫,出去送徭役也会帮她备好一冬的柴火。可冠冕着身之时,却在她面前细声细语的护着他人,说什么戚姫柔弱,何其可笑。
吕雉比刘邦小近二十岁,刘邦长得好会来事,两人是有过浓情蜜意时候的,他有担当负责不忘糟糠是真,历史上吕雉从项羽军营里出来,流言蜚语四起,他并没有在意,封后给权共江山他都做到。喜新厌旧也是真,他宠幸戚夫人,爱着她的美貌,歌舞与身段,想过废太子立如意。
第二天朝会上,刘邦罕见的戴了冠冕,搞得大家都正式起来,但魏倩眼尖的看见衣领上的血痕,看来老板后院起火,昨日上演了一场大戏,她幸灾乐祸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