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其中一片的边缘,似乎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特殊印记,像是个简化的家徽或者标记。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几片碎瓦揣进怀里。
魏王府。
李泰听到下人报告市面上关于“肥毒”伤身、影响子嗣的谣言,气得差点把书案掀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帮混蛋!”
恰在此时,小顺子匆匆赶回,将怀里的碎瓦片呈上,并禀报了发现的经过。
“碎瓦片?特殊标记?”李泰拿起瓦片,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那个模糊的印记。
“殿下,奴才觉得这批粪料来路不正,恐怕……”小顺子欲言又止。
“肥毒”的谣言,加上这来历可疑、混杂着特殊标记瓦片的粪料……
李泰的火气噌地一下顶到了脑门。
“查!给本王查!这瓦片上的标记是哪家的?送粪料的农庄在什么地方?”
很快,有护卫辨认出,那模糊的标记,与京城南郊一个王姓旁支宗亲的田庄标记有些相似。而那批粪料,正是从那个方向运来的。
“王家旁支?是不是王师!”李泰怒火中烧,热血上涌。
他觉得抓住了对方的狐狸尾巴。
“先生那里肯定又要劝我稳妥行事,这次不行!本王要亲自去抓他们个现行!”
不等苏沐得到消息,当天夜里,李泰只带了七八个精锐护卫,换上便装,打马直奔城南那个可疑的田庄。
夜色深沉,田庄一片寂静。
李泰带着人摸到庄子外围,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老实巴交的佃户,对所谓的“特殊粪料”和“瓦片标记”一问三不知。
一番搜查,毫无所获。
李泰气得跺脚,知道扑了个空。
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样气势汹汹地深夜闯入搜查,动静不小,必定已经惊动了对方。
“走!”李泰黑着脸,带着人悻悻而回。
他知道,自己这一冲动,不仅没抓到把柄,反而打草惊蛇了。
魏王府,书房。
李泰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拳头砸在桌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空的!他娘的扑了个空!那庄子干净得跟舔过一样!”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里全是懊恼和不甘,“肯定是王珪那老狐狸!他算准了我会去!”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
苏沐端着刚沏好的茶,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将一杯放到李泰面前。
“殿下,喝口茶,消消气。”
李泰端起茶杯,咕咚一口灌下去,烫得他龇牙咧嘴,火气却没下去多少。
“先生!你说这事儿怎么办?人没抓到,还打草惊蛇了!我真是……蠢!”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苏沐坐到他对面,脸上没什么波澜。
“殿下,对方既然设了个空庄等你,恰恰说明,那批粪料,还有那碎瓦片,确实有问题。”
李泰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他们费这么大劲把痕迹抹干净,还故意引你去扑空,就是算准了殿下你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苏沐语气平稳,“你这一去,虽然没抓到现行,但也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盯上‘粪料’这个环节了。他们心里,现在未必踏实。”
李泰听着,脸上的懊恼稍微褪去些,但还是愁眉苦脸:“可……这下他们肯定防备更严了。再想查,难了。”
“无妨。”苏沐轻轻敲了敲桌面,“冲动有冲动的用法。”
王珪府邸。
心腹低眉顺眼地汇报完李泰夜闯城南庄子的事。
王珪捻着胡须,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呵呵,到底还是年轻啊。”他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好,好得很!”
他转向心腹:“去,跟都察院的刘御史说一声,就说老夫听闻,魏王殿下深夜领人,无凭无据,擅闯民宅,惊扰乡里,行事未免太过……急躁了些。身为皇子,如此行径,是否有失皇家体面?再提一句,魏王殿下如此急于求成,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走了歪路啊?”
心腹心领神会:“老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刘御史那边,一直等着您示下呢。”
第二天,朝会刚散。
几本弹劾魏王李泰的奏折,就摆在了李世民的御案上。
奏折措辞严厉,直指李泰行事鲁莽,骚扰百姓,有损皇威,更隐晦地提到,魏王近来沉迷“奇技淫巧”,恐被小人引导,心性浮躁。
李世民翻看着奏折,又听了百骑司关于昨夜城南庄子情况的简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传魏王。”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甘露殿。
李泰跪在殿中,大气不敢喘。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轻轻敲打着掌心。
“青雀,你告诉朕,昨晚是怎么回事?”
李泰把头埋得更低:“儿臣……儿臣听闻有人在粪料中做手脚,意图破坏试验田,一时情急,便带人去了城南庄子查看……”
“情急?”李世民声音陡然提高,“无凭无据,带着护卫深夜闯入乡绅田庄,这就是你的情急?你把皇家体面置于何地?把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奏折被扔到李泰面前。
“你自己看看!御史怎么弹劾你的!说你鲁莽!说你被小人蛊惑!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皇我,坐在这龙椅上,是瞎子聋子?!”
李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次真是捅娄子了。父皇最重名声和规矩,他这一下,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回去!给朕好好反省!在你那试验田的事没弄出个子丑寅卯之前,少给朕惹是生非!”李世民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失望和压抑的怒火。
李泰失魂落魄地走出甘露殿,感觉浑身冰凉。
回到魏王府,他一头扎进苏沐的院子。
“先生……完了,父皇发了好大的火,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泰瘫一脸沮丧,“都怪我,太冲动了,把事情搞砸了。”
“殿下,挨骂了?”
李泰苦着脸点头。
“骂得重不重?”
“差点没把我削爵禁足……”
“那正好。”苏沐放下地图。
李泰瞪大眼睛:“正好?先生你没糊涂吧?我都快被父皇……”
李泰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