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忠诚?开局让李二罪己诏!》 第43章 天人感应与铁证如山 恐慌中,有谣言悄悄流传,说是因为最近有人搞了什么“新奇之物”,触怒了老天爷,降下了灾殃…… 李世民正为耕牛猝死的事头疼,下令京兆府彻查。 王珪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立刻上奏,奏折里对试验田和苏沐只字未提,却大谈特谈“天人感应”、“敬天法祖”。 “陛下,近闻京郊有耕牛无故暴毙,此乃上天示警!臣以为,或因朝中有人推行‘奇技淫巧’,违背四时常理,以‘污秽’之物强求增产,此举或已触怒神明!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肃正朝纲,以安天心,以慰民意!” 话里话外,矛头虽未明说,但那“奇技淫巧”、“污秽增产”指向谁,满朝文武,谁心里不清楚? 甘露殿内,李世民看着王珪的奏折,又看了看桌上关于耕牛猝死的报告,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片刻,他抬起头,对着内侍省的都知吩咐:“派百骑司的人,便衣去长安郊县,给朕查清楚,那些牛,到底是怎么死的。要快,要密。” “遵旨。”都知躬身退下。 皇家菜园,苏沐指导的试验田旁。 李泰蹲在垄边,看着那片油绿茂盛、几乎挤在一起的青菜,再看看旁边赵方那块地里稀疏矮小的黄苗,咧着嘴傻乐。 “先生!成了!这次看谁还敢说三道四!我现在就去禀报父皇!”李泰说着就要起身。 “殿下且慢。”苏沐拉住他,“菜长得好,是事实。可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您听说了吗?” 李泰脸上的笑容一滞:“什么风言风语?” “有人说,京郊耕牛暴毙,是老天爷发怒,因为有人搞‘奇技淫巧’,用‘污秽之物’催生……”苏沐语气平淡。 李泰的脸腾地红了:“胡说!这是冲着咱们来的!” “所以,光有好菜还不够。”苏沐指了指那两块对比鲜明的菜地,“咱们得让更多人亲眼看到,看到这‘污秽之物’是怎么变成‘滋养精华’的,看到这‘奇技淫巧’是怎么让地里多打粮食的。谣言止于眼见为实。” 京城街头巷尾,茶馆酒肆。 “听说了吗?城外死了好多牛,怪吓人的。” “可不是,有老人家说,是动了土,用了不干净的东西种地,惹恼了龙王爷……” “哪个不干净的东西?” “嘘……听说跟魏王殿下和那个苏县令弄的新法子有关……” 窃窃私语,像无形的毒蛇,钻进人们耳朵里。 王珪府邸。 心腹低声汇报:“……苏沐那厮警觉得很,似乎想搞个什么展示,邀请人去看他的试验田。” 王珪端着茶盏,冷笑一声:“展示?好啊。他想让大家看,那就让他看个够。去安排一下,展示那天,给他们加点料,越热闹越好。” 几天后,皇家菜园试验田。 菜园门口收拾得挺利索,围了一圈人。魏王府的护卫在外头站着,不让人乱挤。 少府监丞赵平翻开个小本本,拿着笔,准备记话。 苏沐往前站了站,清了下嗓子,刚要说话。 “呼啦”一下,人群外头乱起来。 几个穿得像庄稼汉的男人,眼睛却贼溜溜地转,猛地就往里冲,奔着苏沐那块长得最旺的地去了。 “哎!干嘛的!拦住他们!”李泰吓了一跳,跟着就扯着嗓子喊。 王府护卫呼啦一下围上去。 那几个汉子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几把小铲子,瞎抡着,嘴里嚷嚷:“赔我的菜!你们使妖法种地,把俺家的牛都给害死了!” 赵方站在人群里,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乱糟糟的当口,一个汉子看准个空子,抡起铲子就朝着最大最绿的那几棵菜挖下去。 “别动那菜!”李泰叫了一声,想也没想就往前迈了一步,拿身子去挡。 护卫趁这功夫,扑上去就把那汉子摁地上了。 李泰揉了揉胳膊,刚才被那人撞得生疼。 苏沐走过去,看着被护卫死死压在地上的“农夫”,弯腰捡起旁边掉的一把小铲子。 他掂了掂,又低头扫了眼那几个人脚上干干净净、没沾多少泥的鞋子。 他把那崭新的铲子举起来,给四周吓得还没回过神的人看,说话声音又大又清楚:“大伙儿都瞧瞧,这是来地里讨说法的庄稼人吗?这铲子,新得都能照出人影儿了!他们脚上的鞋,比咱们走的路都干净!” 人群里嗡嗡地响起了小声议论。 苏沐走到两块试验田中间,用手指了指自己这边绿油油、挤得密密麻麻的菜,又指了指赵方那边稀稀拉拉、叶子发黄的菜苗。 “大家伙儿看明白!地是挨着的地,种子是一样的种子,管事的人也都在这儿,可结果呢?自个儿瞅瞅!” 他招呼旁边一个王府的小太监:“去,那边拔棵苗起来。再到我这边,也拔一棵。” 小太监照做了。两棵菜苗拿到苏沐手里。赵方那边拔起来的,根须又少又短,蔫蔫搭搭,叶子黄不拉几的。苏沐这边拔起来的,根扎得又多又深,还带着湿土,叶子绿得发亮,杆子也粗。 “哪个好,哪个赖,各位大人,各位乡亲,你们的眼睛都亮堂着呢!” 东西就摆在眼前,一块地绿油油,一块地黄稀稀,手里两棵苗一个壮一个弱。 人群不吵了,都伸着脖子看那两片地,看苏沐手里的两棵菜,再看看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农夫”,不少人脸上露出“哦——”的表情,互相递着眼色。 不远处的阁楼窗户后头,李世民站着,底下发生的事儿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李泰冲上去挡那一下,看见苏沐捡起铲子说话的样子,最后目光落在那两片差别巨大的菜地,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了敲。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展示结束后,关于“妖法种地”、“污秽伤身”的流言不攻自破。 苏沐和魏王李泰的名字,连同他们那神奇的种菜法,在长安城里迅速传开。 朝堂之上。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 “京郊耕牛猝死一事,京兆府查得如何了?” 京兆尹出列,小心翼翼地回禀:“回陛下,初步查验,死牛腹中有未消化的毒草,似是误食。具体毒草来源,还在追查。” 李世民听完京兆尹的话,嗯了一声,头转向王珪。“王爱卿,你前天折子上说,牛死了是老天爷在示警,怪有人弄‘新玩意儿’,用‘污秽之物’催粮食。现在听京兆尹这么说,跟那‘污秽’好像搭不上边儿啊?” 第44章 暗流涌动肥田计 王珪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赶紧弯腰:“陛下,老臣……老臣也是替朝廷着急,看到这怪事,不敢不跟您说。许、许是老臣脑子笨,没看明白……” “哦?”李世民拖长了音调,殿里静悄悄的,“那王爱卿你仔细说说,这‘天人感应’,到底是怎么个感应法?朕也想听听你的高见。” 站在旁边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交换了个眼神,嘴角微微动了动,没出声。 王珪脑门上亮晶晶的,嘴张了几次,话就是说不囫囵:“这个……天意……天意难测……臣……” 苏沐往前站了一步:“陛下,牛死了是大事,得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臣觉得,老说虚头巴脑的‘天人感应’没啥用,不如干点实事。臣在房源县试过新法子种地,加点儿料,收成确实能多不少。臣写了个《农田改良增产策》,想请陛下准了,先在京城左近找块地试试,让地里多出粮食,老百姓也能吃饱饭。” 李世民看着苏沐,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开口道:“准了。把你的册子递上来。这事儿,让户部和司农寺去合计合计。” “陛下英明!”房玄龄几个人立刻跟上。 王珪还躬着身子站在那儿,头垂得更低了,一动不动,手在袖子里攥了一下。 王珪府邸。 “哐当!”一声脆响,上好的越窑青瓷茶杯在光滑的石板地上碎成几瓣。 王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手指死死抠着紫檀木扶手,指节泛白。 朝堂上,李世民那句不咸不淡的“天人感应,到底是怎么个感应法”,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得他老脸火辣辣地疼。 硬碰硬,不行。拿“天意”说事,皇帝不吃这套。那个苏沐,滑不溜手,还有魏王那个愣头青护着! 王珪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瓷片,眼神逐渐变得阴沉。 既然明枪干不倒,那就用暗箭。 你想推行《农田改良增产策》,好得很。这事儿要过户部、司农寺,要落地执行,牵扯的人、环节多了去了。流程,人心,处处都可以是绊马索! 他对着侍立一旁的心腹低声道:“去给户部的刘侍郎、司农寺的郑少卿递个话,就说老夫近日偶感风寒,请他们多加珍重。另外,提醒他们,那《农田改良增产策》,事关重大,务必‘审慎’,不可操之过急,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心腹躬身:“老大人放心,小的明白。” 户部衙署。 几位官员围坐一桌,桌上摊着苏沐那份《农田改良增产策》。 户部侍郎刘洎捻着胡须,眉头微蹙:“此策……想法倒是新奇,‘变废为宝’,闻所未闻。” 旁边一个主事压低了嗓门:“侍郎,下官瞅了瞅,这法子要收那么些人、牲口的屎尿,还要挖大池子沤……这,这要是摊开了干,那味儿咋整?要是招来苍蝇蚊子,闹出个病,这责任谁背?” 几个官员立马跟着点头小声嘀咕,话里话外都是这事儿不好办,难得很。 魏王府。 “先生!你瞅见没?赵方那老阉货脸都青了!哈哈!父皇准了你的策论,这下我看谁还敢瞎咧咧!” 李泰两眼放光,原地转了个圈,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念叨。 “这《农田改良增产策》一推开,粮食铁定哗哗涨!到时候,看王珪那老家伙还能说个啥!” 苏沐稳稳坐着,端着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口热气。 “殿下,皇家菜园那几步地,只是个开头。真要往下干,难的地方多着呢。” 李泰脸上的笑意收了些:“先生这话怎么说?父皇都开口答应了。” 苏沐放下茶碗,看着李泰:“底下的人,鬼心思多。咱们得把眼睛瞪圆了。” 甘露殿。 内侍省都知将一份密报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展开细看,是百骑司关于京郊耕牛猝死案的后续调查。 “……死牛胃中毒草,虽为常见野草,然分布过于集中,不似牛群自行误食。案发地附近村落,数日前曾有陌生面孔活动,形迹可疑,查其落脚点,似与城南某官员府邸仆役有关联……” 李世民手指在密报上轻轻敲击,眼神幽深。 有人在背后捣鬼。 户部与司农寺的联合审议会。 衙署大堂内,气氛有些凝重。 刘侍郎清了清嗓子,率先发难道:“苏县令,你的策论本官与同僚们议过了。想法是好的,但具体执行,难处颇多。其一,大规模收集粪溺,有碍观瞻,京城乃首善之地,岂能处处秽气熏天?一旦处置不当,引发时疫,后果不堪设想。” 郑少卿跟着补充:“其二,场地问题。京畿良田何其珍贵,岂能用来修建大量沤肥池?若选址偏远,运输成本又靡费巨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话语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明白:困难重重,这事儿干不了。 王珪府邸。 心腹再次来报:“老大人,户部和司农寺那边,依计行事,以‘卫生’和‘场地’为由,暂时将那策论搁置了。” 王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搁置?不够。光靠朝堂上的阻力还不够。” 他吩咐道:“你去联络京郊蓝田、泾阳那几家受过我恩惠的乡绅,还有几个平日里最讲究‘风水’的老地主。告诉他们,朝廷里有人要推行邪法,强征各家污秽之物,还要占用好地建什么池子。” “这法子不仅败坏风水,种出来的粮食还会吸走地气,让土地变得虚浮,长远看是祸害子孙!让他们在乡邻间多吹吹风,就说这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是,老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东宫,丽正殿。 太子李承乾听着属官低声汇报魏王和苏沐近期的动向,特别是那份《农田改良增产策》引起的波澜。 “魏王……苏沐……” “密切关注此事进展,所有相关消息,都要报给孤。但……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李承乾最终吩咐道。 皇家菜园。 试验仍在继续,作物需要真正长成才算成功。 李泰派去的两个心腹小太监,对每一批运来的粪料都检查得格外仔细。 小顺子正检查着,忽然,“咔嚓”一声,铁叉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 小顺子扒开粪堆,掏出几片碎裂的瓦片。 第45章 家族徽记就指向他 仔细一看,其中一片的边缘,似乎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特殊印记,像是个简化的家徽或者标记。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几片碎瓦揣进怀里。 魏王府。 李泰听到下人报告市面上关于“肥毒”伤身、影响子嗣的谣言,气得差点把书案掀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帮混蛋!” 恰在此时,小顺子匆匆赶回,将怀里的碎瓦片呈上,并禀报了发现的经过。 “碎瓦片?特殊标记?”李泰拿起瓦片,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那个模糊的印记。 “殿下,奴才觉得这批粪料来路不正,恐怕……”小顺子欲言又止。 “肥毒”的谣言,加上这来历可疑、混杂着特殊标记瓦片的粪料…… 李泰的火气噌地一下顶到了脑门。 “查!给本王查!这瓦片上的标记是哪家的?送粪料的农庄在什么地方?” 很快,有护卫辨认出,那模糊的标记,与京城南郊一个王姓旁支宗亲的田庄标记有些相似。而那批粪料,正是从那个方向运来的。 “王家旁支?是不是王师!”李泰怒火中烧,热血上涌。 他觉得抓住了对方的狐狸尾巴。 “先生那里肯定又要劝我稳妥行事,这次不行!本王要亲自去抓他们个现行!” 不等苏沐得到消息,当天夜里,李泰只带了七八个精锐护卫,换上便装,打马直奔城南那个可疑的田庄。 夜色深沉,田庄一片寂静。 李泰带着人摸到庄子外围,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老实巴交的佃户,对所谓的“特殊粪料”和“瓦片标记”一问三不知。 一番搜查,毫无所获。 李泰气得跺脚,知道扑了个空。 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样气势汹汹地深夜闯入搜查,动静不小,必定已经惊动了对方。 “走!”李泰黑着脸,带着人悻悻而回。 他知道,自己这一冲动,不仅没抓到把柄,反而打草惊蛇了。 魏王府,书房。 李泰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拳头砸在桌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空的!他娘的扑了个空!那庄子干净得跟舔过一样!”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里全是懊恼和不甘,“肯定是王珪那老狐狸!他算准了我会去!”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 苏沐端着刚沏好的茶,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将一杯放到李泰面前。 “殿下,喝口茶,消消气。” 李泰端起茶杯,咕咚一口灌下去,烫得他龇牙咧嘴,火气却没下去多少。 “先生!你说这事儿怎么办?人没抓到,还打草惊蛇了!我真是……蠢!”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苏沐坐到他对面,脸上没什么波澜。 “殿下,对方既然设了个空庄等你,恰恰说明,那批粪料,还有那碎瓦片,确实有问题。” 李泰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他们费这么大劲把痕迹抹干净,还故意引你去扑空,就是算准了殿下你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苏沐语气平稳,“你这一去,虽然没抓到现行,但也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盯上‘粪料’这个环节了。他们心里,现在未必踏实。” 李泰听着,脸上的懊恼稍微褪去些,但还是愁眉苦脸:“可……这下他们肯定防备更严了。再想查,难了。” “无妨。”苏沐轻轻敲了敲桌面,“冲动有冲动的用法。” 王珪府邸。 心腹低眉顺眼地汇报完李泰夜闯城南庄子的事。 王珪捻着胡须,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呵呵,到底还是年轻啊。”他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好,好得很!” 他转向心腹:“去,跟都察院的刘御史说一声,就说老夫听闻,魏王殿下深夜领人,无凭无据,擅闯民宅,惊扰乡里,行事未免太过……急躁了些。身为皇子,如此行径,是否有失皇家体面?再提一句,魏王殿下如此急于求成,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走了歪路啊?” 心腹心领神会:“老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刘御史那边,一直等着您示下呢。” 第二天,朝会刚散。 几本弹劾魏王李泰的奏折,就摆在了李世民的御案上。 奏折措辞严厉,直指李泰行事鲁莽,骚扰百姓,有损皇威,更隐晦地提到,魏王近来沉迷“奇技淫巧”,恐被小人引导,心性浮躁。 李世民翻看着奏折,又听了百骑司关于昨夜城南庄子情况的简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传魏王。”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甘露殿。 李泰跪在殿中,大气不敢喘。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轻轻敲打着掌心。 “青雀,你告诉朕,昨晚是怎么回事?” 李泰把头埋得更低:“儿臣……儿臣听闻有人在粪料中做手脚,意图破坏试验田,一时情急,便带人去了城南庄子查看……” “情急?”李世民声音陡然提高,“无凭无据,带着护卫深夜闯入乡绅田庄,这就是你的情急?你把皇家体面置于何地?把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奏折被扔到李泰面前。 “你自己看看!御史怎么弹劾你的!说你鲁莽!说你被小人蛊惑!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皇我,坐在这龙椅上,是瞎子聋子?!” 李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次真是捅娄子了。父皇最重名声和规矩,他这一下,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回去!给朕好好反省!在你那试验田的事没弄出个子丑寅卯之前,少给朕惹是生非!”李世民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失望和压抑的怒火。 李泰失魂落魄地走出甘露殿,感觉浑身冰凉。 回到魏王府,他一头扎进苏沐的院子。 “先生……完了,父皇发了好大的火,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泰瘫一脸沮丧,“都怪我,太冲动了,把事情搞砸了。” “殿下,挨骂了?” 李泰苦着脸点头。 “骂得重不重?” “差点没把我削爵禁足……” “那正好。”苏沐放下地图。 李泰瞪大眼睛:“正好?先生你没糊涂吧?我都快被父皇……” 李泰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第46章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我们明面上偃旗息鼓,暗地里,才能更好地查。” 李泰精神一振:“那我们接下来怎么查?” “两条线。”苏沐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得弄清楚,这宫里的采买,尤其是粪料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走的流程,谁负责,谁经手,有没有空子可以钻。” “第二,”苏沐拿起桌上那片用布包好的碎瓦片,递到旁边小顺子跟前,“这东西,既然能混进粪料里头,要么是有人故意放进去想坑咱们,要么就是他们弄别的东西时候不小心掺和进去的。不管是哪头,这上面的记号,对他们来说,怕是有点讲究。” 苏沐指着那模糊的印记:“小顺子,你拿着这个,自个儿悄悄地去城里各个瓦窑,还有那些卖砖瓦的大铺子转转,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得这种记号,或者能找到差不多的瓦片。记住,别大张旗鼓的,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接过瓦片,揣进怀里,低头应道:“先生放心,奴才省得。” 李泰看着苏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安排妥当,刚才那股子憋屈劲儿散了不少,身子也坐直了些,眼睛里又有了光。 “先生,那我呢?总不能让我干等着吧?” “殿下您现在的差事,”苏沐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就是把这戏给演真了。” 苏沐笑道,“演一个被父皇训斥后,意志消沉、暂时撂挑子的魏王。给某些人看。” 夜色渐深。 喧嚣了一天的皇家菜园终于安静下来。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菜园深处。 是苏沐。 他没有去自己指导的那片生机勃勃的试验田,而是径直走向旁边,由赵方负责的那片稀疏发黄的“对照组”菜地。 月光下,那些菜苗蔫头耷脑,无精打采。 苏沐蹲下身,借着朦胧的月色,仔细查看垄间的土壤。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泥土表面,动作轻柔。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泥土质感的颗粒。 他捻起一点,凑到眼前。 是白色的粉末,非常细小,混在泥土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沐将那点粉末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一股微弱却独特的碱性气味钻入鼻腔。 他又用手指仔细捻了捻那粉末。 月光映照下,苏沐的眼神骤然一凝。 这触感,这气味…… 是药粉! 赵方那个老阉货,贼心不死! 他还在暗地里用药粉破坏这片对照田,想要加剧两块田的差距,或者……是想制造别的什么事端? 魏王府。 李泰蔫了好几天。 整日待在府里,不是闷头看书,就是对着院子里的树发呆。被父皇当着面训斥“鲁莽”、“被小人蛊惑”,这滋味儿,比挨顿板子还难受。 连带着对皇家菜园那边的事,也提不起多少兴致了。 他这副意志消沉的样子,自然很快传了出去。 皇家菜园。 赵方最近心情不错。 魏王殿下挨了训,蔫了。那个姓苏的县令,好像也没再天天往菜园子跑。 自己负责的那块地,虽然还是半死不活,但也没人盯着挑刺了。 他溜达到那片稀疏发黄的菜地边,蹲下身,捻了点土。前些日子悄悄撒的那些石灰粉末,效果真不赖。这地,算是彻底给“整治”了。 看来,之前的小心谨慎是对的。他瞥了眼远处苏沐那边绿油油、疯长似的菜地,嘴角撇了撇。长得再好有什么用?碍了贵人的眼,照样让你干不成! 他寻思着,既然风头过了,是不是该再“加点料”,让这对比更明显些?免得哪天皇帝心血来潮,真来看了,效果不够“震撼”。 户部衙署。 刘洎和司农寺少卿郑平再次碰头,议题还是那份《农田改良增产策》。 刘洎慢悠悠地翻着册子:“苏县令这法子,想法是好,可这民间的反应……啧啧,都说用了那东西,地气就坏了,将来生儿子都受影响,这谁敢担待?” 郑少卿点头附和:“是啊,刘侍郎。还有这沤肥池,京城左近哪有那么多闲地?挖得到处臭气熏天,万一闹出个瘟病,你我可都是罪人呐。” “再者说,”刘洎放下册子,“这技术瞧着也不甚成熟,皇家菜园那一亩三分地,能说明什么?贸然推开,风险太大。我看,还是再等等,再议议,从长计议,对,从长计议。”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王大人的意思,他们领会得很到位。这事儿,就得拖着,拖到黄了为止。 王珪府邸。 心腹低声汇报着户部和司农寺那边的“审慎”,以及魏王李泰近来的“消沉”。 王珪端着茶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嗯,刘洎和郑平,都是识大体的老成之人,知道轻重。” 他呷了口茶,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那个苏沐,没了魏王这愣头青在前头冲,我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过是个县令,仗着几分小聪明,也想在长安城搅弄风云?哼,强弩之末罢了。” “老大人英明。”心腹谄媚道,“现在只等一个机会……” “不急。”王珪摆摆手,“等那皇家菜园的闹剧收场。到时候,自然有御史会出来说话,论一论这‘奇技淫巧’的弊端,论一论某些人蛊惑皇子、虚耗国帑的罪过。” 皇家菜园,苏沐那片试验田旁。 苏沐正指导着两个小太监,将沤好的、稀释过的肥水,小心地浇灌在菜根附近。 “先生,这肥水闻着不臭了,颜色也深。”一个小太监好奇道。 “嗯,这叫‘腐熟’。里面的‘脏东西’变成了‘好东西’,菜吃了才能长得壮实。这叫‘追肥’,紧着它们长个子的时候,再添把力。”苏沐解释道。 经过追肥的菜地,叶片愈发油绿肥厚,长势喜人。 另一边,赵方负责的那块地,浇水的小太监换了人。 他们提来的水桶里,水色略显浑浊,仔细看,似乎混着些许灰黑色的细末。这是苏沐私下吩咐李泰的心腹,用泡过草木灰的水来浇灌。草木灰含钾,对作物生长有益,虽然比不上苏沐那边的精细施肥,却也能稍稍改善土壤。 这细微的变化,赵方并未察觉。他只看到苏沐那边菜越长越疯,自己这边依旧半死不活。 魏王府。 小顺子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殿下,先生!奴才找到了!”他从怀里掏出那片碎瓦,又拿出一块新找到的、带着类似标记的瓦片,“城西有家小瓦肆,老师傅说,这标记几年前有人定过一批,是个大户人家,好像是在城南那边有个挺大的别院。具体是谁记不清了,但那瓦片样式和这标记,错不了!” 线索再次指向城南,指向了与王家势力范围重叠的区域。 李泰看向苏沐:“先生?” 苏沐点点头:“看来,对方的尾巴,藏得不算太深。”他转向小顺子,“辛苦了,这事先不要声张。” 苏沐沉吟片刻,走到赵平处理公务的偏厅。 第47章 被逮住了 没过几天,宫里头当差的两个小太监凑到墙根底下小声嘀咕。 “哎,听说了不?陛下看了菜园那边的折子,龙心甚悦,嘴上说收成要是真好,没准儿过两天就亲自去瞅瞅。这要是入了陛下的眼,那新法子,怕是真要在京城边上推开了。” 另一个小太监赶紧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嘘!小点声!不要命了?这话能随便传?” 这话儿飘啊飘的,就钻进了赵方耳朵。他正拿着瓢给自个儿管的那片蔫了吧唧的菜浇水,听见这话,手猛地一哆嗦,水“哗啦”一下洒出来不少,溅湿了鞋面。 天黑透了。 赵方怀里紧紧揣着个小纸包,里头是费心弄来的药粉,比上次的石灰劲儿大多了。 他缩着脖子,塌着腰,像个耗子似的,贴着墙根溜进了皇家菜园。 他贼头贼脑地左右探看,耳朵也竖着听动静,确认周围黑漆漆的没人才。 他这才踮着脚尖,快步朝着自己负责的那片菜地摸过去。 到了地头,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纸包,手指哆嗦着刚要解开绳子,把里头的白末末匀匀地撒下去。 “哗啦!” 四周猛地亮堂起来,十几根火把“腾”地点着了,火光一下子把这块地照得清清楚楚,晃得赵方眼睛都睁不开! 赵方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药包掉在地上,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火光中,少府监丞赵平脸色铁青地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几个内侍和十余名手持兵刃的禁卫。 而在赵平旁边,苏沐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再旁边,是魏王李泰,他看着瘫软在地的赵方,脸上满是解气的怒容。 “赵方!你可知罪!”赵平厉声喝道。 赵方看着地上的药粉,看着围上来的人,看着赵平、苏沐、李泰,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全完了。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人赃并获!”李泰上前一步,指着赵方怒斥,“第二次了,你好大的胆子!不仅当差懈怠,还敢在皇家菜园暗中破坏,用药粉毒害作物!栽赃新法!你该当何罪!” 赵平挥手:“拿下!将人犯赵方,连同证物,即刻封存看管!此事,本官要立刻上报陛下!” 两个禁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赵方架了起来。 甘露殿。 灯火通明。 李世民听完赵平连夜呈上的禀报,以及呈上来的那包药粉和沾染了药粉的泥土样本,脸色阴沉。 “好,好一个赵方!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内侍!” 李世民手掌握紧,“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家菜园,搞这等栽赃陷害的龌龊勾当!传朕旨意,将赵方押入慎刑司,给朕严审!务必查清,是谁给他的胆子!背后还有谁!” 慎刑司。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传来赵方断断续续的惨叫和求饶声。 面对酷刑,赵方那点侥幸心理很快就崩溃了。 他哭喊着招供,承认是自己嫉妒苏沐受魏王赏识,又不满被安排做这倒霉的对比试验,丢了脸面,才一时糊涂,用了生石灰和别的药粉破坏作物,想要让苏沐和魏王的新法彻底失败。 至于背后是否有人指使,赵方起初死咬着不松口。 但在又一轮刑讯下,他终于吐露,确实是受了“宫中一位大人物”的提点和许诺,事成之后会有他的好处。 可具体是哪位大人物,赵方却眼神闪烁,一会儿指向后宫嫔妃争宠,一会儿又含糊其辞地暗示是某个权势熏天的宦官头子,总之就是不肯指认具体的朝臣。 赵方在皇家菜园下毒破坏试验田、人赃并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廷内外。 一时间,朝野震动。 之前那些关于“新法邪乎”、“妖法种地”、“污秽伤身”、“影响子嗣”的流言蜚语,顷刻间成了天大的笑话。 傻子都明白过来了,那两块地之所以差距那么大,根本不是什么新法旧法的天然差别,而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使坏! 矛头,一下子指向了那些曾经散布流言、阻挠新法试验的人。 王珪府邸。 “废物!蠢货!”王珪听完心腹的密报,气得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 赵方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这么快就被抓了现行!还把自己牵扯了进去!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宫中大人物”的暗示,足以让有心人联想到他身上。 “立刻!把所有可能跟赵方扯上关系的线索,全都处理干净!尤其是城南那个庄子,还有瓦肆那边!一点痕迹都不能留!”王珪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赵方……哼,他知道的太多了。” 心腹低下头:“老大人放心,慎刑司那边,咱们的人会‘提点’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至于外面的手尾,小的马上去办。” 长安城的夜空下,暗流并未因赵方的落网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宫里头,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慎刑司那边递出来话:罪奴赵方,押在里头,“突然身上不好了”,没挺过去,人没了。 这下,问也问不着了。 甘露殿。 李世民听着贴身内侍小声报上来的话,手里的奏折被他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都鼓起来了。 “突然身上不好?” 他“啪”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跟着颤了一下。 “好个突然身上不好!慎刑司是干什么吃的!一个要紧的犯人,说没就没了?!” 皇帝发了火,殿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世民听完内侍回话,脸色铁青,手里的奏折“啪”一声砸在御案上,震得笔架都晃了晃。 他声音发紧,从牙缝里挤出来,“早不死,晚不死,刚要问出点名堂就死了?!”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胸口憋着气,来回走了两步,猛地停住,指着殿门方向:“传旨!慎刑司那帮看门狗!连个犯人都看不住!管事的,降一级!罚俸半年!百骑司!” 一个穿着深色劲装、脸上没啥表情的汉子,脚步无声地从殿角阴影里走了出来,单膝点地。 “给朕去查!往死里查!赵方自打进宫,跟谁走得近,跟谁碰过头,说过什么话,一根毛都不能漏!给朕把他的底裤都扒干净!看他这病,是真病,还是被人下了药!” “是!”那汉子应了一声,身形一晃,又消失在黑暗里。 李世民盯着空荡荡的大殿,手指头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第48章 新线索 魏王府。 李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步子又快又重,手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嘎巴嘎巴”地响。 “查不下去了!人没了!外头那些手脚,他们早收拾干净了!先生,你说怎么办?真就这么算了?!” “殿下,消消火。” 李泰“噌”地停下步子,扭头瞪着苏沐:“消火?先生,人都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的!怎么消火?” “赵方早点不死,晚点不死,偏赶在刚要吐出‘大人物’名字的时候死了。”苏沐把茶碗放下,看着李泰,“殿下,这不就明明白白告诉咱们,有人在背后捣鬼,而且这个人,心里发虚了么?” 李泰愣住了。 “这说明什么?”苏沐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打到了蛇的七寸。对方慌了,怕了,才会这么急不可耐地杀人灭口,不惜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李泰脸上的暴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可……证据链断了,我们还是拿他没办法。” “直接针对王珪本人的线索,像那个瓦片,城南的庄子,现在肯定都被处理干净了。”苏沐分析道,“我们再去硬查,不但查不出东西,反而可能掉进他们挖好的新坑里。此路不通。” “那怎么办?”李泰有点泄气。 苏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转换思路。既然王珪要在明面上,利用朝堂规矩来阻挠我们的《农田改良增产策》,那我们就从这明面上的阻力下手。” 他看向李泰:“户部,司农寺。这两个衙门,就是我们新的突破口。” 王珪府邸。 心腹躬着身子,低声汇报:“老大人,慎刑司那边已经‘妥善’了,赵方什么都没来及说出来。” 王珪捻着胡须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赵方这颗棋子,废得太快,也太险。 “苏沐……”王珪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此子,心思缜密,手段刁钻,绝不可小觑。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通知下去,所有人,都给老夫把尾巴夹紧了!收敛行迹,最近风声紧,不可再轻举妄动,留下任何把柄!” “是。” “另外,”王珪沉声道,“再给刘洎和郑平递个话。让他们务必在户部和司农寺的审议流程上,把那个什么《农田改良增产策》,给我彻底拖死!卡死!找各种理由,用尽一切规矩,绝不能让它通过!” 他就不信,没了皇帝的明确支持,没了朝廷衙门的配合,光凭一个魏王和一个小小县令,还能把天翻过来! 魏王府。 苏沐继续给李泰出主意:“殿下,您明天可以亲自跑一趟户部和司农寺,就以魏王的身份,去拜访刘侍郎和郑少卿。” 李泰挑眉:“去拜访他们?那两个老滑头,肯定跟我打太极。” “对,就是要他们打太极。”苏沐笑道,“您这次去,名义上,是‘虚心请教’。就说父皇训斥了您,您痛定思痛,认识到自己年轻气盛,考虑不周,所以特来请教二位大人,这新法推行到底难在何处,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演戏?”李泰立刻明白了。 “演全套。”苏沐提醒,“殿下切记,收起您的锋芒和脾气。要演出诚恳、谦逊,甚至可以适当示弱,让他们觉得您被敲打之后,锐气已失,不足为虑。“ “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们,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破绽,或者听出些什么弦外之音。” 李泰眼睛亮了起来:“好!这个法子好!杀鸡用牛刀,本王亲自去会会他们!” 就在这时,小顺子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和兴奋。 “殿下!先生!” 苏沐和李泰都看向他。 “奴才……奴才不死心,又去城西那家瓦肆磨蹭了半天。”小顺子喘着气,“那个记性最好的老师傅,他又想起一点事儿!” “哦?想起什么了?”苏沐问道。 “他说,那种带着特殊标记的瓦片,除了几年前给城南那个大户人家的别院送过一大批之外,好像……好像还有一批,量也不少,是送往了京郊的一个寺庙!” “寺庙?”李泰皱眉,“这跟王家有什么关系?” 苏沐的眼神却是一凝。 寺庙? 李泰眉头皱得死紧:“这哪儿跟哪儿啊?跟咱们查的事儿挨不上边儿吧?” 小顺子摇了摇头,脸上有点犯难:“老师傅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了,实在说不上来是城外哪家庙,就记得说是拉去修屋顶,盖大殿,用瓦不少。” 苏沐抬眼看着小顺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你再去跑一趟,这事儿得辛苦你。还是老法子,悄悄地打听,京城外头哪几家庙,是跟王家,或者跟王家那些走得近的亲戚、门生有来往的?”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再着重问问,这三五年里头,哪家庙里头动过大工程,特别是修过房顶、换过瓦片的,看哪家用料多!” “是!奴才这就去办!”小顺子听明白了,一躬身,掉头又急火火地跑出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没多久,李泰就穿了身普通的衣服,坐车到了户部衙门口。 他让随从递了名帖进去,帖子只说是魏王求见。 里头通报的小吏进去没一会儿,户部侍郎刘洎就快步走了出来。 他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才赶紧脸上挂着笑,快步迎上。 “哎哟!是殿下您来了!下官这儿正忙着呢,没早点出来迎,殿下可别怪罪!” 他声音挺大,笑得眼睛眯起来。 李泰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躬身拱手:“刘侍郎太客气了,是我没打招呼就过来了,给您添麻烦了。” 他头稍微低着点儿。 刘洎侧身让路:“殿下快里边请,快请。” 两人进了刘洎办公的屋子,里头摆设简单。 小吏端了茶水上来。 “刘侍郎,”李泰端起茶碗,声音稚气但有威严,“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跟您讨教讨教。” 第49章 官田风波甘露疑云 “殿下客气了,您说。”刘洎端着茶碗,眼皮抬了抬,看着李泰。 “那个《农田改良增产策》来说,是不是真的……特别难办?” 刘洎放下茶碗,身子往前凑了凑,两手放在膝盖上:“殿下能这么想,还愿意来问我这老家伙,这就对了。说明您是真把陛下的话听心里去了。” 刘洎顿了顿,摊开手,“请人干活,买料备物,哪样不要钱?朝廷眼下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一下子砸这么多钱弄这个新法子,是不是……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 李泰耐着性子听完,脸上还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频频点头,好像真被说服了似的。 但他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这刘洎,嘴上民意民意,污秽污秽,可眼神里头,压根儿就没半点儿对庄稼地的心疼。 反倒是“成本”、“影响”、“前例”这些词儿,说的那叫一个溜。 李泰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家伙,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新法旧法,也不是什么黎民百姓,而是这事儿,动了他的利益,或者说是,动了他背后那帮人的利益。 从户部出来,李泰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司农寺,拜访少卿郑平。 郑平那边,也是一套差不多的说辞,也是苦着脸,说这新法推行困难重重。 不过,在抱怨场地难寻的时候,郑平倒是无意中多了一句:“京畿之地,寸土寸金,那些官田,大多早有定数,有些地方……唉,管理上也是一言难尽。” 就这一句话,让李泰心里头“咯噔”一下,好像抓住了点儿什么。 回到魏王府,李泰把跟刘洎、郑平会面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跟苏沐说了。 苏沐听完,嘴角微微一翘,笑了:“殿下,这趟没白跑。刘洎那边,在意的是利益,郑平这边,则透露出官田管理的漏洞。这就够了。” 李泰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苏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殿下想想,新法推行,他们说没地,对吧?京畿官田管理混乱,效益低下,这也是事实,对吧?” “是啊。”李泰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明白。 “那我们何不将这两件事,合二为一呢?” 苏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殿下可向陛下面陈,就说新法推行苦于无地,而京畿官田又存在弊端,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清查京畿官田,把那些被闲置、被侵占、低效利用的官田,全都收回来,一部分用来搞新法试点,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泰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苏沐的意思:“先生高明!这招妙啊!” “此计有三妙。” 苏沐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李泰眼前晃了晃。“第一,场地的事儿不就解决了?名正言顺,谁都说不出闲话。第二,查官田,碰的就是那些人的钱袋子,里头少不了王珪的人,或者跟他沾边儿的。“ ”陛下心里头早就有数,想整顿呢,这事儿送上门,他高兴。第三,这查官田的风一吹,王珪那伙人,自己个儿就得先乱起来,互相嘀咕,咱们就能瞧热闹,看他们怎么折腾。” 李泰听得两眼发光,猛地一拍大腿,椅子都“嘎吱”响了一声。他搓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停下,“先生,我这就进宫!” 苏沐笑着点点头,端起茶碗:“殿下别急,这事儿还得想想周全,有些小地方,得弄仔细了……” 李泰哪还坐得住,应了一声,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甘露殿里,李世民拿着笔批奏折,眉毛拧着,心里头有点儿不顺。 这时候,李泰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噗通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泰儿?”李世民放下手里的折子,抬眼看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高不高兴,“不在你府里好好想想事儿,跑来干什么?” 李泰也顾不上琢磨父皇的口气,一股脑儿就把苏沐那个主意给倒了出来,说得是眉飞色舞,嘴皮子直冒烟。 李世民听着听着,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模样。 “清查京畿官田?”李世民摸了摸胡子,眼睛里带了点儿赞赏,“好!这主意不错!泰儿,看来你这回挨了骂,倒真懂点事!” 李泰咧嘴笑了笑,伸手抓了抓后脑勺:“都是先生指点的好。” “这个苏沐,”李世民嘴角勾了勾,摇了摇头。 “父皇英明!”李泰赶紧把话接上,“儿臣也觉着这法子好!又能推新法,又能收拾那些占官田便宜的,一举两得!” 李世民心里头熨帖,手在御案上“啪”一拍:“准了!朕下旨,让御史台带头去查,户部、司农寺也得跟着!把京城边上那些官田,都给朕查个底儿掉!” 李泰得了这话,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一躬身,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退了出去。 “清查京畿官田”这消息,跟长了腿似的,没半天工夫,长安城里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些平日里在官田上捞油水、占着地不挪窝的官儿,听见风声,一个个后脖颈子发凉,屁股底下跟长了针似的,坐立不安。 特别是那些平日里跟王珪走得勤快的,更是吓得脸发白,心口窝“咚咚”直跳。 王珪府邸。 书房里头的气闷得很,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心腹幕僚垂手站在下边,身子骨有点抖,说话声也发颤,正跟王珪说宫里刚出来的动静。 王珪两手背在身后,杵在窗户跟前,脸拉得老长,下巴那块肉一跳一跳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王珪猛地回过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幕僚。 那幕僚吓得脖子一缩,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大人,宫里下了旨,要…要彻查京畿官田,说是…说是魏王殿下提议的,御史台的人领了旨,说动就要动了…” “苏沐!”王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腮帮子咬得死紧。 他怎么也没料到,苏沐这小子,竟然能从官田这儿下手。这一下子,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手底下那些人,还有那些跟他有牵扯的门生故旧,十个里头有八个,在官田这事儿上屁股不干净。 平日里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你好我好,都过得去。可这真要查起来,一个都跑不掉。 王珪赶紧把心腹幕僚都叫过来,急着想辙。 第50章 一网打尽瓮中捉鳖 “大人,这……这可怎么办?真要查下去,咱们……咱们怕是……”一个幕僚脸都白了,说话直打颤。 “慌什么!”王珪怒喝一声, 维持镇定,“还没查呢,就自己先乱了阵脚?成何体统!” “大人,不是下官慌,实在是……实在是这次来势汹汹啊!陛下亲自下的旨,御史台也介入了,摆明了是要动真格的!”另一个幕僚哭丧着脸。 “要我说,咱们不如……不如主动舍卒保车?”一个稍微有点儿脑子的幕僚,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舍卒保车?怎么舍?舍谁?”王珪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就……就那些在官田上捞油水捞得太狠的……推几个出来顶罪,也好平息陛下的怒火,保全大局啊!”那幕僚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知道这个主意不太好。 “放屁!”王珪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都跳了起来,“舍卒保车?说得轻巧!舍了谁?谁愿意当这个‘卒’?再说了,舍了一个两个,就能平息陛下的怒火?就能保全大局?简直是痴人说梦!” 幕僚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吭声。 王珪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心里头乱成一团麻。 抵制?硬抗?那是找死! 舍卒保车?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难道……难道真的要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就在王珪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际,小顺子那边,终于传来了突破性的进展。 “殿下!先生!查到了!查到了!”小顺子气喘吁吁地跑进魏王府,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查到什么了?慢点说,别着急。”苏沐看着他,神色平静。 “瓦片!瓦片的事儿!有眉目了!”小顺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京郊!京郊有座甘露寺!五年前大修过!寺庙的主持,俗家姓王!跟王珪夫人,是同宗远亲!而且,那次修缮,确实用了一批特制的青瓦!” “甘露寺?”李泰一愣,皱起了眉头,“寺庙……这跟王珪有什么关系?” 苏沐眼神一凝,心中一动:“甘露寺……寺庙……难道……” “更重要的是!” 小顺子继续说道,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神秘,“奴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一个关键消息!有香客说,甘露寺后山,有个不对外人开放的院子,里面有个大仓库,常年有王府标记的马车,在夜间出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运送什么东西!” “仓库?”苏沐喃喃自语,脑海中飞快地转动着,“夜间出入……运送东西……寺庙……王家……”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离开甘露寺,回魏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 车厢里,气氛有点儿不一样。 李泰脸上还带着刚才拜佛的客气劲儿,苏沐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眼底却贼亮的模样。 “殿下,”苏沐开口,声音不高,“那甘露寺,不对劲儿。” 李泰一愣,扭头看他:“怎么不对劲儿了?不就是个破庙嘛,香火瞧着也不旺。” “香火是不旺,可那后院的格局,还有刚才那主持老和尚看咱们的眼神儿,透着股子怪异。” 苏沐手指轻轻敲着车厢壁,“你想啊,一个偏僻寺庙,五年前大修,还用了那么一批特制的瓦片,这本身就说不通。” “瓦片的事儿,小顺子不是说了嘛,主持跟师母是远亲。”李泰还是没转过弯。 “远亲?殿下,这年头,没好处的亲戚,谁搭理谁啊?” 苏沐嗤笑一声,“更别说下血本修庙了。我瞅着那后山的地形,藏点东西倒是方便得很。再加上小顺子打听到的,夜里有王府马车出入的仓库……” 苏沐顿了顿,看着李泰瞪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甘露寺,八成,就是王师藏赃款、或者别的见不得光玩意儿的秘密仓库!那些瓦片,就是识别,方便自己人找地方,或者干脆就是建仓库用的!” 李泰脑子“嗡”一下,先是震惊,接着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脸都涨红了。 “如此大胆!”他猛地一拍大腿,车厢都震了一下,“拿佛门清净地干这藏污纳垢的买卖!先生,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回宫请旨,调羽林卫,不,调百骑司!直接把那破庙给抄了!人赃并获,看他还怎么狡辩!” 李泰说着就要去掀车帘子,让车夫调头。 苏沐手伸出去,按在李泰胳膊上,力道不小。“殿下,停!现在冲过去抄家?拿什么抄?瓦片?老师傅的话?还是那几个香客说的闲话?这些东西,递到父皇面前,够分量吗?” 李泰抬起的手停在半空,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出来的气带着热风。他瞪着苏沐,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最后把手放下了。 “那……那咋办?眼睁睁看着他没事儿人一样?”李泰脖子上的青筋还跳着。 “硬来不成,咱们得挖个坑,等他自己跳。”苏沐身体往前倾,声音放低,“得让他觉着,甘露寺那地儿待不住了,东西非挪窝不可。等他一动,咱们就扑上去,当场抓住!” 李泰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先生快说说!” 苏沐凑到李泰耳边,压着嗓子,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李泰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嘎吱”叫唤了一声。 “这法子好!先生!让他们自个儿搬!咱们等着,逮他个正着!” 过了没几天。 长安城,官儿们爱去的茶馆,后头的雅间。还有常去的酒楼,二楼靠窗的桌子。有人开始小声说话。 “哎,哥们儿,听说了吧?御史台查官田那事儿,挖出新东西了!” “什么新东西?快说说。” 说话的人左右看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听里头人漏出来的风,说有官儿胆子忒大,把东西藏到城外庙里去了!” “嚯!真的假的?藏庙里?啥玩意儿啊?不要脑袋了?” “谁知道藏的啥!可这事儿捅到陛下那儿了,听说陛下气得拍了桌子,点了百骑司的将,下令去查那些不清不楚的庙,连库房带账本,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这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得跟真的一样,特别是提到了百骑司,好些个官儿私底下碰头的时候,都在嘀咕这事儿。 第51章 风声鹤唳夜转移 长安城里,这几天茶馆酒楼,后院雅间,官儿们凑一块儿的地方,说话味儿都不太对。 “哎,听说了没?查官田那帮御史,咬上就不撒嘴了!” “还能有啥事儿?不就那点东西。” “那点东西?这次可不一样!”说话的人凑近了些,压低嗓门,“听说啊,有胆子肥的,拿庙里的仓库当自家钱箱子用呢!” “啥?藏庙里?哪个家伙路子这么野!不要命啦?” 那人声音更低了,贼兮兮地说:“谁知道藏的啥金山银山!要紧的是,这事儿捅到陛下面前了!陛下气得拍了桌子,当场就点了百骑司的名,下了死命令,要把京城外头那些不清不楚的庙,挨个儿翻!说连耗子洞都得给捅开瞅瞅!” “百骑司都动了?!嘶——这回可不小!” 这话跟风似的,刮进了各家府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指名道姓是哪家庙,哪个菩萨底下埋着东西了。 王珪府邸。 书房里头静得很。 心腹低着脑袋,声音发抖:“老…老大人,外头…外头的传言,是…是冲着甘露寺去的…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连…连百骑司要查抄仓库账本地窖的话都出来了…” 王珪背着手站着,脸拉得老长,眼角底下的肉一抽一抽的。他慢慢转过身,眼睛像锥子似的钉在心腹脸上。 “甘露寺…百骑司…”他牙关咬紧,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苏沐!李泰!好!真是好!” 王珪后背猛地一挺。甘露寺那个仓库,是他放要紧东西的地方,要是漏一点出去,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能等!不能等百骑司真找上门! 王珪在密室里快步走来走去,像一头被关起来的狼,眼睛里冒着狠光。 必须断尾求生! 他猛地停步,眼中凶光一闪:“去!把王忠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没多久,一个面色精明,但此刻难掩惶恐的中年管事,被带进了密室。 这人是王珪的远房族侄,名叫王忠,一直负责打理甘露寺那边的“生意”,忠心是有的。 “老大人…”王忠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甘露寺那边,不能留了。” 王珪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感情,“今晚子时,你亲自带人,把仓库里那批最要紧的东西,给我挪走!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今晚?!”王忠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老大人,这风口浪尖上…是不是太急了?万一…” “没有万一!”王珪打断他,语气森然,“听着,王忠,这批货,关系到王家上下的身家性命!你必须办妥!” 他走近一步,盯着王忠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记住,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出了岔子,被人堵住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忠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他明白王珪的意思。 一旦暴露,他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干干净净,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绝不能吐露半个字牵扯到王府。 “去吧。办好了,亏待不了你家里人。”王珪挥了挥手,重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王忠踉跄着退出了密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魏王府。 苏沐端着茶碗,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李泰坐立不安,在屋里转圈:“先生,您放出去那风声,能行吗?王珪那老狐狸,会上当?” “殿下,这不叫上当,这叫阳谋。” 苏沐放下茶碗,笑道,“查官田是真,陛下震怒是真,百骑司待命也是真。咱们只是稍微‘不小心’,把‘可能藏匿地点’的风声,往寺庙那边引了引。” “现在,王珪就像屁股底下着了火,甘露寺那个窝,他待不住了。不挪,等死。挪,就得冒风险。”苏沐敲了敲桌子,“赌的就是他不敢等。” 小顺子从外面跑进来,压低声音:“先生,殿下,咱们的人盯着呢,甘露寺那边有动静了!后门有马车在集结,看样子是准备装货!” 苏沐眼中精光一闪:“来了!” 李泰也来了精神:“好!我现在就调府里的人,去把他们…” “别急。”苏沐拦住他,“硬冲过去,抓了人,开了箱,万一里面是些寻常香油布匹呢?王珪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怎么办?” “那怎么办?”李泰急了。 “放长线,钓大鱼。”苏沐道,“让咱们的人远远跟着,看他们把东西往哪儿运,跟谁接头。等他们出了寺庙范围,在路上…再动手不迟。” 李泰眼睛一亮:“瓮中捉鳖!” “殿下英明。”苏沐嘴角一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得麻烦殿下动用点关系,请京兆府那边配合一下,找个由头,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个卡。”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本王身上!”李泰拍着胸脯。 子时,月黑风高。 甘露寺后山仓库区域,只有几盏昏暗的风灯在摇曳。 王忠带着几个心腹家丁,手忙脚乱,又怕弄出太大动静。十几个沉重的、用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箱笼,被小心翼翼地搬上几辆不起眼的骡车。 这些车看着普通,但车轴和轮子都加固过,车厢角落里,还有极其隐蔽的王府标记,做了简单的涂抹掩盖。 搬运的人个个满头大汗,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一哆嗦。 “快!快点!都利索些!”王忠压着嗓子催促,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一切准备就绪,车队借着夜色掩护,吱呀呀地驶出后门,选择了一条极其僻静的下山小路。 黑暗中,几个潜伏在远处的黑影,像狸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通过几声模仿虫鸣鸟叫的暗号,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鱼儿出网了。”苏沐站在一处高坡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山下移动的微弱灯火,对旁边的李泰说道。 李泰也举着望远镜,兴奋得脸颊发烫:“跟上去!看看这老狐狸要把赃物转移到哪个耗子洞里去!” 一支由李泰亲卫假扮的商队护卫,早就悄悄缀在了骡车队伍后面,保持着一个既不会跟丢,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距离。 骡车队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前行,王忠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这条路是他精心挑选的,平时罕有人迹。 眼看就要拐上相对平坦但依旧偏僻的官道,前方路口突然火把晃动! “站住!什么人!停车检查!”七八个穿着“金吾卫”服饰的巡逻兵丁,手持明晃晃的横刀,从路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第52章 账本迷踪使节发难 周遭一下子静得吓人,车队里的人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王忠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脑门上立马见了汗珠子。他心里明白,怕啥来啥。 可一想到王珪那不容违抗的命令,他硬是把慌乱压下去,脸上挤出个笑模样,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冲着那伙人拱手:“几位军爷晚上辛苦!这是做什么?误会,都是误会!咱们是城南王记商铺的,车上是些布匹药材,正赶着进城送货呢。”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出来一小块银子,往前凑了凑,想塞给领头的那个“金吾卫”:“天冷,这点小意思,给兄弟们买碗热茶喝,还请军爷行个方便。”他嘴里只说是自家商铺,半个字没敢提王家。 那领头的正是苏沐找来的京兆府捕头假扮的,脸一沉,抬手就把王忠递过来的手打开,那块银子差点掉地上。 他嗓门挺大,语气硬邦邦的:“少跟老子来这套!上头有令,夜里巡查,所有看着不对劲的车队,都得打开箱子看看!打开!赶紧的!” 王忠身子骨都软了,站在那儿,嘴唇抖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箱子里的东西,绝不能见光。一旦打开,他死路一条,王家也完了。 王珪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如果出了岔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电光火石之间,王忠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 他猛地抽出腰间藏着的短刀,面目狰狞地嘶吼一声:“反了!拒捕!跟他们拼了!” 他挥舞着短刀,朝着那捕头就扑了过去。 后面的家丁也慌了神,有的拔刀,有的想跑,场面瞬间大乱。 “拿下!”捕头早有准备,大喝一声。 几名“金吾卫”配合默契,刀光闪动。 王忠本就不是武人,只是情急拼命,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捕快的对手。 只听几声惨叫,刀刃入肉的闷响。 王忠身中数刀,眼睛瞪得溜圆,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气绝身亡。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从王忠拔刀到毙命,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头儿,这…这人拒捕,死了!”一个“金吾卫”上前探了探鼻息。 捕头面无表情:“死了就死了。开箱!” 几个手下上前,用刀撬开那些用油布包裹的箱笼。 箱盖打开,火把光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满满当当!金灿灿的金条,白花花的银锭,珠光宝气的各色玉器、珍珠、宝石,还有许多用锦盒装着的名贵药材,人参、鹿茸、灵芝……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几个箱子的夹层里,还翻出了几本用特殊符号记录的账簿,以及一叠厚厚的地契文书! 物证惊人! 捕头仔细翻看了一下账簿和地契,眉头微皱。 全是暗语、代号和模糊的田亩记录,没有任何直接写着“王珪”或者盖着王家印信的东西。 死无对证。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回了王珪府邸。 王珪听完心腹的回报,得知王忠已死,货物被截,但现场并未搜出任何能直接指向他的证据时,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随即又涌起滔天怒火。 他狠狠一拍桌子,对着空气咆哮:“废物!王忠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死有余辜!” 骂声震天,仿佛真的痛心疾首。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又躲过一劫。 但这次的损失太大了!甘露寺的据点废了,那批财货没了,更重要的是,账本和地契落到了对方手里! 苏沐!又是苏沐! 京兆府尹连夜进宫,把从甘露寺外截获的那批箱笼、连同那几本要命的账簿地契,一股脑儿送到了李世民的御案前。东西摊开,金银珠宝晃得人眼晕,但李世民的目光,只在那几本册子和一叠文书上打转。 “查抄得力。”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手指在账簿封皮上点了点,“东西先封存,账册和地契,让苏沐也看看。” 京兆府尹心里一凛,赶紧应下。皇上这话的意思,是信不过别人,只信那个苏沐能从这堆鬼画符里看出门道? 魏王府。 苏沐拿到了账簿和地契的抄录副本,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暗语、代号,还有模糊不清的田亩记录,一看就是大半天。 李泰在门口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忍不住推门进来:“先生,看出啥来了没?是不是王珪那老家伙的铁证?” “怎么不叫王师了?铁证,难。”苏沐头也没抬,手指在一行歪歪扭扭的符号上划过,“这上面,一个‘王’字都没有,更别提王珪的大名了。 全是代号,‘甲字库’、‘乙字号’、‘江南雨’、‘河运通’……” “这不瞎扯淡嘛!没名没姓的,怎么定罪?”李泰有点泄气。 “没名没姓,但有路子。”苏沐拿起另一张纸,上面是他自己画的简易地图,标注着几个点,“你看,这些代号出现的频率,还有货物种类——‘苏杭锦’、‘越窑青’、‘武夷茶’,再结合这些地契上标注的零散田亩,虽然地名都改头换面了,但隐约能对上江南几个富庶州县,还有运河沿线的一些地方。” 苏沐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我估摸着,这账本记的,不光是贪墨官田那点油水,大头,恐怕是王珪通过某些人,在江南搞丝绸、茶叶走私,利用运河偷偷摸摸建了不少私人货栈,干着见不得光的买卖。“ “甘露寺那个仓库,只是冰山一角,一个中转站而已。” “江南财阀?”李泰倒吸一口冷气,“先生是说,王珪背后,还有江南那帮有钱的大户撑腰?” “八九不离十。”苏沐敲了敲地图上的运河,“这盘棋,比咱们想的还要大。光凭这账本,想直接扳倒王珪,证据链不够硬。但足够让他伤筋动骨,也足够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长安城,鸿胪寺周边,这几天格外热闹。各国使团赖在长安有些日子了,大唐的繁华是见识了,心思也活络起来。 尤其是西市那边,胡商、蕃僧、各色使节随从,挤得人头攒动,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孜然味儿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打探味儿。 在一堆使团里头,吐谷浑那帮人,排场挺大,鼻子也翘得老高。 前两天就在西市跟卖香料的波斯商人吵了一架,话里话外,老大不乐意唐朝管得宽,被巡街的金吾卫弹压了下去,但那股子不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天,苏沐拉着李泰去西市淘换点“新奇玩意儿”,主要是想散散心,顺便观察下民情。 刚走到一个卖皮货的摊子前,就听见一阵喧哗。 第53章 好一招连环计 又是吐谷浑的人。几个穿着吐谷浑服饰的壮汉,围着一个卖毡帽的汉人老头,指手画脚,语气冲得很。 “你这破帽子,也敢要这个价?欺负我们是外乡人?” “几位爷,这都是上好的驼绒,手工做的,真不贵……”老头陪着笑脸。 李泰眉头一皱,刚想上前,被苏沐拉住了。 “殿下,别急,看看。”苏沐低声道,眼睛却没看那几个吵闹的吐谷浑人,而是瞟向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另外两个同伴。 那两人没参与争吵,抱着胳膊,眼神却像鹰一样,扫视着周围的店铺、街道拐角,甚至还抬头看了看附近屋顶的结构。 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子训练有素的劲儿,跟普通随从那懒散样子完全不同。 “先生,你看什么呢?”李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没看出啥名堂。 “看狼。”苏沐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披着羊皮,来踩点的狼。” 王珪府邸。 得知苏沐正在死磕那本破账簿,王珪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他比谁都清楚,那账簿里藏着什么。 甘露寺的损失是小,要是让苏沐顺藤摸瓜,把江南那条线给捅出来,那才是要了他的老命! “备车,去一趟‘玉春楼’。”王珪对心腹低声吩咐。 玉春楼雅间,王珪见了一个穿着普通,但眼神精明的矮胖商人。 这人姓钱,是江南那边有头有脸的丝绸大户,跟王家暗地里生意往来十几年了,也是王珪在江南的重要钱袋子之一。 “钱老板,最近长安不太平啊。”王珪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 “是,是,小人也听说了,官田的事儿,闹得挺大。”钱老板点头哈腰,额头微微见汗。 “有些人呐,年轻气盛,得了点功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王珪放下茶杯,意有所指,“听说,这次来的吐谷浑使团里,有几位跟你也是老相识?” 钱老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是有过几面之缘,做过点皮毛生意,算不上深交,算不上……” “嗯。”王珪打断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吐谷浑的朋友,性子直爽,有时候说话冲了点,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在鸿胪寺那种地方,人多嘴杂,万一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冲撞了哪位贵人,比如……魏王殿下,那就不好了。” 钱老板脑子飞快转动,试探着问:“老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王珪看着他,眼神锐利,“吐谷浑的朋友远道而来,是客。咱们做主人的,不能因为自家的一些小摩擦,就迁怒客人,让人家觉得咱们大唐失了礼数,仗势欺人,你说对吧?“ “尤其,不能让人觉得,是因为查抄了某些‘可能’跟他们有‘旧交’的人的产业,才故意找茬。” 钱老板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听懂了。 这是要他利用吐谷浑人,给魏王李泰和苏沐下绊子,泼脏水! “老大人放心,小人……小人明白该怎么做了。一定‘不经意’地,让该听到的人,听到该听的话。” 鸿胪寺。 夜宴。各国使节齐聚一堂,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吐谷浑的副使,一个长着鹰钩鼻、眼神闪烁的家伙,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唐朝官员那一桌,舌头有点打结,话却不少。 “各位大人……嗝……大唐……确实繁华……就是……这陇右边境……最近……兵马调动……是不是……太频繁了点?我们……我们吐谷浑……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关心……关心邻居嘛……”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了不少。 几个唐朝官员脸色微变,鸿胪寺卿正要开口打圆场。 邻桌的李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他本就因为官田的事憋着火,现在听这吐谷浑副使阴阳怪气地打探军情,还一副醉醺醺的无赖相,哪里还忍得住? “放肆!”李泰厉声喝道,“区区副使,酒后失言,窥探我大唐军务,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谁知,那鹰钩鼻副使听了李泰的呵斥,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醉态全是装出来的。 他非但不退,反而一脸惊愕和委屈,对着鸿胪寺卿和周围其他国家的使节连连拱手,声音提得老高: “哎呀!魏王殿下息怒!下官失言,下官失言!下官只是随口闲聊家乡风物,对比边境见闻,绝无窥探之意啊!殿下何必如此动怒?”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表情: “莫非……莫非是因为近日查抄官田之事?听说有些与我们吐谷浑商人略有旧交的人家,也牵涉其中?殿下……殿下这是迁怒于我们这些外邦之人了吗?我等远来是客,殿下如此,恐失上国体面啊!” 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委屈巴巴。周围的使节们交头接耳,看李泰的眼神都变了。 李泰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咬搞懵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副使:“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但此时此刻,他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在众人眼中,一个是大唐亲王,一个是“酒后失言”反被呵斥、“无辜”提及“旧交”的外邦副使,谁更像仗势欺人,一目了然。 宴会不欢而散。 第二天,长安城的上层圈子里,尤其是那些外国使节团中,流言就传开了。 “听说了吗?魏王在鸿胪寺宴会上发飙,把吐谷浑副使给训了!” “为啥啊?” “还能为啥?查官田呗!听说吐谷浑商人跟王家有点生意来往,魏王这是杀鸡儆猴,公报私仇呢!” “啧啧,这位魏王殿下,年纪轻轻,火气倒不小,连友邦使节都敢打压,吃相太难看了吧?” 魏王府。 李泰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把一个青瓷瓶都差点扫到地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吐谷浑蛮子!还有那个王珪老匹夫!合起伙来算计我!本王要扒了他们的皮!” 苏沐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脸上没什么表情。 “殿下,消消气。”苏沐放下茶杯,“这事儿,透着邪乎。” “怎么邪乎了?就是他们栽赃陷害!”李泰吼道。 “栽赃是栽赃,但手段太糙,也太巧了。”苏沐分析道,“你想想,那副使,从醉酒挑衅,到清醒反咬,中间连个磕巴都不打,转换得是不是太顺溜了?“ “跟排练过似的。还有,他拿什么‘与王家旧交’当借口,这理由牵强得跟临时编的一样。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殿下您发火之后说,目的性太强了。” 第54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苏沐站起身:“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外交口角,这是一出早就写好剧本的戏,目的就是把脏水往殿下您身上泼,搅浑查官田这趟水。” “那……那怎么办?”李泰冷静了些,但依旧怒气冲冲。 “查。”苏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小顺子!” 小顺子立刻从门外进来:“先生有何吩咐?” “动用咱们所有能用的人手,给我盯死鸿胪寺吐谷浑使团的馆驿!他们见了什么人,送了什么东西,收了什么东西,事无巨细,都给我记下来!” 苏沐吩咐道,“特别是晚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本地富商’打扮的人,偷偷摸摸去拜访那个副使。” 果然,没过两天,小顺子就带回了消息。 吐谷浑馆驿,夜深人静之后,确实有几拨穿着讲究、但行踪诡秘的人,乘坐不起眼的马车秘密到访,都进了副使的院子。 而且,使团对外报备的“贡品”清单,跟暗哨观察到的他们私下搬运、小心看管的箱子数量和大小,明显对不上号。 甘露殿。 李世民听完了鸿胪寺卿关于宴会冲突的禀报,又听了宫外传来的那些对李泰不利的流言。 他面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吐谷浑使节失仪,理当训诫。” 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魏王当众呵斥,亦失亲王体度。此事,朕知道了。” 甘露殿,深夜。 烛火摇曳,映着李世民那张看不出太多表情的脸。 殿内除了他和苏沐,再无旁人,连个喘气的宦官都没有。 “苏卿,鸿胪寺那事,你怎么看?”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沉甸甸的。 “陛下,吐谷浑那副使,演得不错,剧本差点火候。”苏沐直截了当。 李世民眼皮微抬,嘴角似乎动了动,没说话,等着下文。 “小伎俩,栽赃嫁祸,想把水搅浑,让查官田的事儿不了了之。”苏沐顿了顿,“但这背后,怕不只是王珪那点家务事。” “说下去。” “外藩使节,敢在长安城里,当着鸿胪寺卿和诸国使臣的面,给皇子泼脏水,还牵扯上朝廷正在查办的大案。这胆子,不是他自己长出来的。” 苏沐手指在空中虚点,“要么是有人给了他天大的胆子,要么是,他觉得这么做,对他自己,或者对他背后的吐谷浑,有天大的好处。” 李世民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殿内静得吓人。 “门阀,外藩……勾结?”李世民吐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带着寒气。 “可能性不小。”苏沐道,“内鬼引路,外贼撞门,想把大唐的水搅浑,浑水摸鱼。” “朕要治本之策。”李世民目光锐利,盯着苏沐。 苏沐笑了笑,那笑容里没多少温度:“陛下,跟一个醉鬼副使较劲,没意思。打他一顿板子,或者把他赶回去,都是治标不治本。下次换个人,换个由头,照样来恶心咱们。” “那依你之见?” “得让他们疼,疼到骨子里,疼到不敢再伸爪子。”苏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咱们不能光防守,得主动出击,给他们上套子,经济上的套子。” “经济?”李世民眉头微蹙。 “对,经济。”苏沐解释道,“大唐的丝绸、茶叶、瓷器、铁器,哪个不是他们眼巴巴想要的?尤其是吐谷浑、突厥这些,离了咱们的铁锅、盐巴、布匹,日子都不好过。咱们得把这些东西,抓得更紧!” 他比划着:“鸿胪寺,还有那个…嗯…市舶司,虽然现在摊子不大,但架子得先搭起来!以后,卖给谁,卖多少,什么价,咱们说了算!“ “特别是对吐谷浑这种有二心的,丝绸茶叶可以给点甜头,但铁器、战马相关的,严格控制!给他们搞配额制!想要?拿东西来换!拿他们不敢不给的东西来换!”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谁掌握着他们的经济命脉!” 李世民眼中光芒渐亮,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苏沐继续道:“光卡脖子还不够,还得玩分化。吐谷浑不是铁板一块吧?总有部落跟他们现在的头头不对付吧?总有其他西域小国跟吐谷浑不对付吧?” “咱们可以‘私下里’,给那些亲近大唐的,或者跟吐谷浑有矛盾的部落、国家,开点小灶。比如,他们的商队来,咱们多给点货,价格便宜点。让他们尝到跟着大唐混的好处,自然就有人不乐意跟着吐谷浑一条道走到黑了。这叫用经济手段,掺沙子,挖墙脚,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以夷制夷…用钱?”李世民喃喃道,眼神越发深邃。 “陛下英明!”苏沐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还有信息战!不能光让他们的人来长安打探,咱们的人也得出去!商队、和尚、扮成算命的、卖货郎的,深入他们地盘,摸清他们的底细,谁跟谁不对付,谁家缺粮,谁家又打了败仗,都得知道!” “同时,还要把咱们大唐的‘声音’传出去!告诉他们,大唐有多强,跟着大唐有肉吃,跟大唐作对死路一条!还可以‘不小心’漏点消息出去,比如吐谷浑哪个部落私下跟咱们接触了,或者他们跟哪个邻居又快打起来了…给他们制造点外部压力,让他们自顾不暇!” 李世民听得入了神,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兴奋。这些法子,阴损,但有效!比单纯派兵打仗,或者在朝堂上吵架,高明太多了! “具体怎么做?特别是眼下这个吐谷浑使团…”李世民追问。 苏沐这才把话题拉回来:“陛下,正好,小顺子他们盯着吐谷浑馆驿,发现点有意思的事。” “哦?” “他们使团报备的贡品单子,跟咱们的人暗中观察到的,他们搬进馆驿的箱子数量、大小,对不上号。多出来不少,而且看管得特别严密。还有,这几天晚上,有几拨穿着像本地富商的人,偷偷摸摸去见了那个副使。” 苏沐眼神一冷:“我怀疑,那批多出来的‘贡品’,根本不是给陛下的,而是某些人,通过吐谷浑这条线,往外偷运的赃物,甚至是违禁品!” “什么?!”李世民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烛火都跳了跳。 贪腐,走私,现在还可能勾结外藩,转移赃物,甚至可能涉及叛国!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世民胸膛起伏,脸色铁青,“苏沐!给朕查!把这批所谓的‘贡品’给朕查清楚!动静小点,别惊动太多人,尤其别闹出大的外交风波!但必须给朕把证据拿到手!人赃并获!朕要看看,这帮蛀虫,到底烂到了什么地步!” “臣,遵旨。”苏沐躬身。 消息传回魏王府。 李泰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听说父皇深夜召见苏沐,还把查吐谷浑“假贡品”这烫手山芋交给了他,顿时来了精神。 但一想到自己在宴会上的“失态”成了别人的话柄,他又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