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最偏僻的这处院子,已在时光里荒芜了许多年。墙外的紫藤挂云木,浓密的绿意几乎要倾泻下来,淹没了院墙上的顶端。墙头上,衰朽的黛瓦间,居然挺立出几簇鲜亮的小黄花,在春阳下摇曳,如几星明灭的碎火,照亮了墙头斑驳的苔痕。
林潇月和杜瑾萱刚刚踏进院子,就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处院子简单至极,一览无遗。说不上是衰败,毕竟门窗整齐,路径清晰,地上也不见枯枝败叶,可见平日里也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的。
可是人站在其中,就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一处荒庭,没有烟火,没有人气。举目四顾,深重的寂静压下来,阳光斜照,暖意里却渗出荒芜的凉气,草木知春,喧哗中又藏匿着无言的凋零。
“你们都说苏叔叔对张惜玉一往情深一世长情,可是你看,真实的表现并非如此,根本找不到视如珍宝的痕迹。而且,他好像从来也没有承认过,只是在别人误会时,他没有否认和反驳。”
“你就这么——直呼她的名字吗?”
“她是我父亲的师妹,我应该叫她玉姑姑。我是为了让您相信,我确实是尽力平和地讲述与分析这些事情,不想让您觉得,我夹杂了情感失去判断。”
“对苏叔叔的这份怀疑,我对谁都没说过,今天看到苏夫人和玉姑姑生活过的地方,加深了我的怀疑。”
“你为何要告诉我?”杜瑾萱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姑娘不仅心细如发,还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您对我有成见,对玉姑姑有成见,这会让您识人不明,看事偏颇。”
被一个小辈毫不隐晦地说自己心盲眼瞎,着实是件让人不痛快的事,但是聊了这许久,她也已经能安顿自己的情绪了。
“苏靖斌不否认便是默认,他故意让人误会,他任由我心中所想,他看着众人在此事上一再偏离,他想藏起真相?”
说起来,杜瑾萱也带了一些怨恼,她以为这么多年与苏靖斌至少已经做到了互相信任互相尊重,他能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她,能把自己的身家积蓄交给他,却惟独没有把过往给她,甚至反过来利用了她。
因为杜瑾萱会永远记得清禾,她知道清禾受的的冷落和委屈,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那个突然入府的张惜玉。
她才堪堪想通的事,林潇月刚一接触便想到了吗?
“我刚才言重了,这不怪你,你只是在年深日久的接触里,卸下了对他的防备。除了这件被他刻意藏起的事,他做人做学问都无可挑剔,他洁身自好,儒雅端方,为人师表,心境泰然。您只是——”
“我只是受他蒙骗,怪我太轻信于他。”杜瑾萱越听越生气,刚稳下来的心又有些压不住怒火,真想到他面前质问一番。
“杜老板您别急,以您的头脑和手段,想惩治一个书呆子那是手到擒来。我们今天先放下情绪,只说事情好不好。”
杜瑾萱越发咂舌,不管怎么说,这林潇月应该就是苏靖斌和张惜玉的女儿,她对这两个人,总该有点爱恨莫明的复杂情感吧,就算没有,那么自己一个富家千金,好端端地生活着,突然被卷进了身世之事,这么大的变故,谁能不惶恐?
可是看看林潇月这宛如置身事外的态度,她能平静地称呼苏叔叔玉姑姑,能淡淡地讲述她知道的那些和她切身相关的往事,能安然面陌生人毫不客气地指责,还能保持清醒,在言语里迅速归拢线索。
若是换一个人,她真想为她鼓掌,可她是林潇月,她又恰好进入草木皆兵的状态,从早上墨儿笑问林二小姐可在的那时起,她就做好了孤身作战的准备,宁可多一份抵御,也不想再有一丝疏漏了。
片刻的沉默,大概两人都各自想起了一些事情。说实话,在这样的环境里沉寂下来是会让人心慌的,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很多压抑着的遗憾和哀怨。
林潇月往院子里走了几步,距门口几步之遥停住了,大门紧闭,她不再上前,只扭头看向旁边的窗户。木雕的纹饰早已模糊不清,被斑驳的青苔和不知何时攀附上去的暗绿藤萝悄然覆盖吞噬。曾经的纹样是什么?喜鹊登枝?福寿绵绵?云水无边?
那个女子,那个和她容貌一样的女子,应该经常站立窗前吧,她又在想些什么呢?朦胧间,林潇月仿佛真看到窗户打开,一只纤纤素手讲窗户支住,而后露出面容。怎么,怎么里面的人竟然是她自己呢?
林潇月惊慌下失了神,脚下一软,刚要跌倒,手臂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拉住,她抬头对上杜瑾萱的眼。
“你没事吧?”杜瑾萱扶着她站好。
林潇月这才发现,刚才沉溺在了想象里,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就抬起了脚步,却不知不觉走偏了方向,直踩到了松软的地里。
果然,入戏容易让人魔怔。
她摇了摇头,又看向卧房的那扇窗,窗下沿着墙根,几丛野竹正疯狂滋长,细瘦的竹竿挤挤挨挨,向天空伸展着细长的尖叶。
忽然间,一只毛色灰暗的夜猫从角落里猛地窜出,身形迅疾如电,无声地掠过疯长的草丛,沿藤蔓爬上屋脊。远去的瞬间,它倏然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这闯入的不速之客,随即隐没于脊兽的阴影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有些回忆注定悲凉,不管怎么想起,都会让人不舒服。
两人无话,只是默契地离开了院子,重又回到了花园。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大费周章,曾经我也想过,假装愚钝,假装不在乎,父母怎么说我就怎么信好了,总归他们不会害我。因为整个事情我听到的讲述里,现在与我相关的,竟然没有一个坏人,他们煞费苦心的隐瞒也是基于对现在生活的保护,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我实在不能死揪着去指责。”
“毕竟,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而且因为我的出现,也影响了他们许多,我对他们,有感激,也有内疚,所以我也想尽我所能去保护他们。”
“可是现在,坏人出现了。”林潇月缓缓地侧过身,清丽的眼眸无波无澜,像一汪清潭,照得人生寒。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怎么?我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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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坏人?”杜瑾萱不悦地说。简直莫名其妙,这姑娘不只是能控制情绪那么简单,她是技高一筹啊,情绪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自幼切换任意得很。刚才她那般小心翼翼地靠近张惜玉的屋子,脸上的复杂表情是遮不住的,性情流露的那一刻显露出了她的年龄,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未经历练的小姑娘,只是她多了一份沉稳,能管束住自己。
这很了不起,有人终其一生难以做到。
杜瑾萱觉得不能小看了林潇月。
“杜老板识货众所周知,识人的本领也是一流,我说句大言不惭脸上贴金的话,我算不上聪明,但也不会笨到野心昭昭,明晃晃到恨不得路人皆知的地步。就算杜老板对我所知尚浅,不愿信我,也当信苏叔叔和苏少爷,他们是何等人物,怎会那么容易被我一个锁在深宅大院的小女子哄得说什么是什么。慢说他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人,再说我也没没机会做戏去哄骗他们,我拢共与他们接触过几次,杜老板应该都清楚吧。”
林潇月一口气说完,刚才心绪激荡,差点忘了初衷,这次来她本就不是奔着这苏府的哪一个人,她就是为杜老板来的。
不对,总觉得哪里别扭,是——苏少爷!他说不记得府里有张惜玉这个人,他淡忘了她的存在,可是张惜玉住过的院子明明也保持着原貌,这处院子的特别之处她一踏进去便能感受到,他生活在此处怎会半点不知?刻意避开从不前来?那就更有问题了!
“林潇月——林潇月——”杜瑾萱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哦,没事,不好意思我突然走神了。”林潇月缓了缓,想想刚才说到哪了。
“那个,我不是说您是坏人,但有人传出关于我的不实流言,用意不明,其心可憎,我不能不究。”
“哈,你得罪了人,有人看你不顺眼,是不是也表明你平日里与人相与有问题?”
“我刚从苏州来杭州,我在苏州生活了十五年,苏州没有我的任何传闻,所有提及具无虚假。”
“野心嘛,总得有条件才能滋长。”
“车轱辘话咱别来回说,还是那句话,我不傻。”
“那也有可能是你父亲得罪了什么人呢?生意场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人手段下作,小人心起防不胜防。”
“这么说您已经相信我说的话了?相信我不是如流言里说的那般。那,您再想想呢?”林潇月嘴角弯了弯,笑得聪黠。
杜瑾萱沉思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只是针对于你!”
杜瑾萱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但那又怎样呢,你没证据证明这是假话。”
“所以才叫谣言啊,造谣一张嘴就够了呀,没证据,没证据怪你自己呀。我要怎么证明我有没有野心呢,就是剖出来了又该如何分辨?您有法子吗?”
“杜老板,今日对您,潇月已是剖心剖肺。”
林潇月立在婆娑花影中,心挚意诚,言语有力,她自己不退缩,亦不许别人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