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岸边,油壁车停了长长的一排,还未走近,已听得水畔细碎的人声,湖心画舫飘来断续的笙箫。林潇月和姐姐们下了车,清风徐来,水波潋滟,空气里飘着花香,顿时吹散了午后的倦怠。
林潇月穿的是轻容纱圆领琵琶袖短袄,前襟绣着百蝶穿花纹,一如她性子里的活泼灵动。下面着十二幅月华裙,每幅用不同深浅轻纱叠出烟雨效果,轻盈之余还多了几分飘逸。
林绾容穿着墨绿色云锦织暗八仙纹直领对襟褙子,保持她一贯的端庄娴雅,下面是八破马面裙,每褶裥藏一道靛青缠枝纹,行走时若隐若现。她气质高冷,持重守正,像一株空谷幽兰。
思含选的素雪灰的颜色做交领半臂,穿着简单的双层旋裙,外层是灰绸印浅墨竹纹,清淡温润,不争不艳,典型小家碧玉的样子,更有江南的绵软和秀气。
思含给林夫人买丫鬟的银票,林夫人又还给了她,连同那个丫鬟的身契一起都给了她。且不说林家不差她这点银子,一个许嫁之年的姑娘,寄人篱下,来时就一个小包袱,手里没点钱财太过拘谨。
林夫人说,她的月例银子和绾容潇月一样,另外需要添置什么了只管来和姑妈说,就是怕她太过懂事,所以银票让她自己收好,用着方便。
她会永远记得姑妈轻轻拍着她的手,“思含,我把你带出来,我就会对你负责,你要记着,咱们是连着血脉的亲人。”
那晚她辗转难眠,前半夜想着姨娘在莫府委屈求全,一边呵护着她们姐弟俩,一边处处为善,逆来顺受,同谁都不争。
她离家的那个早上,和姨娘只有半盏茶的时间收拾东西告别,她们知道东西多了根本带不出来,干脆就两件换洗衣服三五不值钱的首饰,姨娘偷偷把两张银票束在她的里衣里。这是姨娘熬夜做绣活一个钱一个钱攒了多少年攒下的,她的匣子里只有三张,两张给了她,一张留给弟弟。
“你跟弟弟一样,都是娘的心头肉,只是娘没本事,与其这样在莫府蹉跎,最后不知要拿清白的一生去填哪个窟窿,还不如出去给自己讨个出路。林夫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以后就忘了娘和弟弟,要把林夫人当亲娘一样服侍,不,要比对亲娘还好,要特别好特别好,懂了吗?”
后半夜想着林夫人,姑妈和莫府有嫌隙,具体原因没人跟她讲过,但那有什么的,再大的矛盾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与她没有一点儿干系。姑妈看重她,自然是她有值得的地方,她不笨,也不懒,她不但不会让林夫人失望,她还要给她争气争脸。
以后,她就一心一意对林夫人,姑妈喜欢的人,她也好好对待,姑妈厌恶的,她也必不靠近,谁让姑妈伤心,她想法子帮姑妈讨回来。
海棠给她买来的丫鬟才十岁,亲娘老子卖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教。但是思含很满意,她是她的第一个主人,从头开始,才能教出自己满意的样子。
她给女孩起名叫因儿,此前的人生她别无选择,如今林夫人给了她一个新的开始,这是命运垂怜给她握在自己掌中的起因,她要努力地修出自己想要的果。
那一晚过后,她新生了一个自己,从这一刻起,别人怎么看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成为想让别人看到的自己。
西湖边很是热闹,欢声笑语,人影攒动,她们在杭州没有什么熟人,所以视线也没往人群处看,只看远处浩渺烟波,绿柳成行,这可是在高墙深院看不到的景色。
林潇月还想着,这么多人,该怎么找陆北辰才好。忽听身旁的平安“嗷”了一声,小狼狗一般冲了出去,把大家伙儿都吓了一跳,紧赶着上前几步,平安停在了一个人面前,跟那人对面而立。两人都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定睛一看,妈呀,任是什么端庄什么温柔,全都拿捏不住了,纷纷笑出声来。
实在是忍不住。
平安和宝音,照镜子一般地打量着对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结果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又撞衫了。
艾绿色半臂罩甲,柳灰麻布灯笼裤,腰间革带,如果说这都是小厮常见的穿着,算不得什么,那两人头上带着的束发巾角缝着的铃铛型绒球,还有腰间荷包上的猫扑蝴蝶图,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别人不顾形象也就罢了,连同林绾容和苏启墨都笑得脸抽筋,越发让宝音和平安互相瞪着眼,再瞪下去就要哭了。
“不得了,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苏启墨把他们两人拉开,一手一个,一左一右,“赶明儿我去茶楼订个房间,请你们两个喝茶吃点心,我要好好给你们断断案,看看到底是怎么这么巧的,还有就是帮你们捋捋身世,说不准你们关系不一般呢,这样我就可以写一个荡气回肠的话本子,卖出去得了钱全给你俩做衣裳,怎么样?”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读书人就是会说话。
宝音和平安真的要哭了,总不能说这衣服只能我穿不能你穿吧,可是满大街这么多小厮随从,怎么就他们俩......就非得一样呢。
“到时候找个名头响的戏班子编成一台戏,以苏公子的文笔,说不准就红遍江南,火爆天下,代代流传了。”陆北辰扬着手里的柳枝说道。
“听起来真不错呢,我往里投点小钱,等着分红,火了就没完没了地收银子。”林昊泽说,商人的基因想忽略都不行。
“那我们只能捧场喽,找两个俊俏的小生演戏里的宝音和平安,我一定多多打赏。”林潇月笑个不停。
“少爷!”宝音和平安挣开苏启墨的手,各自奔到自己的少爷面前,此时无声胜有声,用眼神诉说委屈。
都是主子们在打趣,他们不敢怒更不敢言。
“月儿!”一声清冷让所有人止住了笑,林绾容面容严肃地拉起了笑得蹲在地上的林潇月。
“我开玩笑的,就顺着他们的话说的嘛。”潇月倚靠在绾容的肩头,手在下面悄悄扯她的袖子,“我知道错了,以后注意。”
大家也明白林绾容为什么忽然严厉,刚刚林潇月说的话确实过于孟浪,不是闺阁小姐该说的。好在周围都是自己人,又都嘻嘻哈哈的,可以装作没听清。
林昊泽无视平安可怜巴巴的眼神,走到她们姐妹俩跟前,“月儿笑归笑,但得注意分寸,蹲在地上还要不要形象了,怪不得你姐说你。”
“走吧,咱们去湖边吧,那边搭好了位子,就等着你们来呢。”陆北辰招呼大家。
“大公子怎么没来?”陆北辰问林昊泽。
“他跟我父亲去孤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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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边设了流杯亭,也热闹得很。”
宝音和平安无语地跟在众人身后,还没得一句安慰呢,就这么过去了?
湖边几个挽着高髻的妇人以柳枝蘸水,又将兰草编成的花环放入水中,这是上巳拔褉的古礼,要在春水初涨时洗去旧年晦气;画舫中士人们举杯作诗,不断传出喝彩声;卖花娘子的竹篮里堆着新折的芍药;孩童们追着纸鸢嬉戏,小女孩们踢着毽子裙裾翻飞......
这些鲜活和快乐呈现出来的并不只是节日的一时热闹,这些热气腾腾的洋溢,能融化心里最冰冷的角落,让人真实地感受到市井的热络,以此明白人世可喜,光阴当惜。
林绾容的脸上浮现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笑意,那是从心底发乎情的一份温暖,像落地的一粒种子,春风春雨来了,自然破土发芽。
“没想到下午还这么热闹,本来以为上午人会多些。”林潇月对陆北辰说。
“最开始和昊泽约的就是上午,但是昊泽说府上有事,下午才得空,我想着下午也好,免得人太多。但没想到,一大早锦记接到衙门通告,说朝廷派了人来杭州视察,今天要来西湖边与民同乐。没办法,只能把锦记的地方让出去大半,上午这边严得很,所以很多人下午又过来了。”
湖边设了一个简单的茶寮,但不管是茶还是茶点,都是锦记店铺里送过来的上品。
“放心,这地方我一直留着呢,还有那艘画舫,我谁都没让用。按惯例今晚可以夜游西湖,不设禁,想玩到什么时候都可以。”陆北辰给大家介绍着。
苏启墨一直没有说话,坐下后就拿起篮子里鲜嫩的柳条编成了一个小巧的柳圈,而后很自然地递给林绾容,“戴上吧,有福气。”
林绾容惊愕地接过来,左右看了看,果然,只有她的发髻能戴上。但她也没有戴,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心跳得有些快。
“可惜大小姐没有带琴,否则我们可以合奏一曲。”说着,苏启墨扬了扬系在腰上的萧。
林绾容笑了笑,如果能在西湖边弹奏,不管是晨起还是月下,定不同于宅院的小情小调,她也会疏旷吧,也会洒脱乘风,也会恣意豪放,但是......大概没有这个机会。
“我们上船吧,坐船慢慢逛多好。”林潇月招呼大家,陆北辰已起身招呼画舫的船工。
“坐船啊。”林绾容有些为难,前几天刚从苏州坐船到杭州,一路上她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缓过来,现在一说坐船她还是发怵。
“没事的姐,那你就在这坐着休息,我去坐船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也好。”林绾容松了口气。
“你呢表姐?”林潇月又问思含。
“我也不去了,我陪表姐在这里,一会儿我们可以玩斗草。”思含站起身说。
“要不就都别去了。”苏启墨也站了起来。
“没事,你们玩你们的,那么大个画舫,我掉不下去,不用担心。”林潇月边说边往船边走,路过陆北辰时还拉了拉他的袖子。
苏启墨紧张地看着他们上了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让昊泽跟着,扭头却发现昊泽在远处背对着,正和一个卖东西的姑娘说话,浑然不理会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