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方式下遇见司雁南。
雁南姑娘穿着月白的衫子,青色布裙,裙边绣着梅花,挎着竹篮,篮子里错落摆了一些上巳节的民俗物件,脸上带着商贩惯有的热情笑容。
当她看到林昊泽时,脸上的笑容凝了一凝,慢慢收了回去,但转瞬她又笑起来,略略点头,“林公子,好巧。”在杭州唯一认识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就撞上了。
林昊泽也笑了笑,往前两步,“雁南姑娘。”
“你知道我名字?”
“前几天苏启墨告诉我司白先生回来了,她的侄女雁南姑娘留在了杭州。他冷不丁说起来的,我还以为你托他还我银两。”
“银两......急不得,我这不是出来挣钱了吗,等我攒够了第一时间还你。”司南说得磊落。
“不急,慢慢攒,时日长了,忘了也罢。”十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记着。
“那可不行,欠人债和欠人情都是负累,总要卸了才好。”该说不说,多亏了那十两银子,让她不仅撑到了伯父回来,还撑到了现在。
“冒昧地问一句,你这是?”林昊泽看着雁南篮子里的东西,五毒香囊、长命缕、竹丝艾虎、缠丝铜铃......
“我有手有脚,总不好让伯父养着,闲来做了些小玩意儿,今天趁节日拿出来卖一卖。林公子可是觉得抛头露面做此营生很是不妥?”
其实,她在从北平赶往杭州的一路上,无数次想象过来到杭州后的生活。有限的几次见伯父,伯父都是白衣无暇,格调高雅,不入俗流,他孑然一身,志趣高洁,难免有性子里的孤僻。她想着怎么也能帮伯父打理家宅,一日三餐,衣食冷暖,帮他养护花草庭院,守在家里做她力所能及之事,也算不吃白饭。
但是等她好不容易等到伯父归来,把她领回家时,她才发现实际情况要比她想象得复杂一些。
怎么说呢,如果林昊泽有机会来司家,他一定会发现司家和苏家极其相似,一个门房老伯,一个粗使婆子,苏靖斌有个儿子,司白有个随从。毕竟他的身份总得跟文化人打交道,门房大字不识确实麻烦,否则可能司白连随从都不要,就孤洁一身,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雁南进门时还觉得挺好,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做饭呀,裁衣呀,她能干的可多了。但是当晚伯父跟她交了实底,她才觉出了形势的严峻。
伯父在书院的束脩是每月十两银子,这在杭州属于高收入了,足以保证生活优渥。一个小宅子,加上府里的开支,二两银子差不多了。这些年,司白先生攒也能攒个丰厚的家底出来。
但是......司白先生他跟普通人不一样啊,他都不成家,自然也不追求妻贤子孝,什么积累三代的财富,他用不着,他就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追的是时令第一鲜,找的是世间稀罕,图的是快乐逍遥似神仙......
当然,以上这些是雁南自己在心里对长辈略有冒犯的一点总结。
那晚,雁南把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一路上的决心,原原本本地跟伯父说了。
“我是不会嫁给那个人当填房的,父亲就是怕他的官帽不稳。”雁南倔强着,说得蜡烛都淌了一片泪,她却忍着不哭。
“来都来了,安心住下。”
“侄女来得唐突,给伯父添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我这么多年离家千里,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你来了我很高兴。”
“我不会成您累赘的。”雁南只说了这么一句,再多没有用,且日日看着就是了。
“你跟家里联系过了吗?这么久了,不得急坏了,你祖母可年纪不小了。”
“我出来前去见过周长史,他把我送出了城,还给了我一点银两,他说他会告知我父亲。”
司白觉得奇怪,如果雁南刚出来不久家里就知道了,怎会不给他来封信告知一声?他的这点停顿,被雁南捕捉到了。
“伯父没有收到书信?定是家里人对我伤心了。”雁南的眼神里忽而黯然。
“也没有来信责怪,放心吧,有伯父在。”司白从年轻时就到了杭州,一家妻儿老小的生活对他来说本就陌生,突然来了个侄女,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更不知如何安慰。
倒是雁南,骨子里就不娇弱,连哭哭啼啼都看不到,言行举止都更加自然。
“我在家的时候,母亲身子不大好,后宅的一应琐事都是我从旁协助她打理,祖母也常常给我指导,所以,很多事我都会做,伯父不要客气,看看我能做什么,只管交代。”
“我知道你的能力,小时候你父亲曾了你当男孩养,以后你就管家,伯父我可就清闲了。”
“伯父放心,我一定不大手大脚,我能帮伯父攒的更多。”
司白讪讪地笑着,那么大个人了,光风霁月的风流才子,忽然有些张不开嘴。“从下个月开始好不好?下个月月底......”
看着雁南纯净的眼神,司白干脆也别藏着迂回了,早说早清楚。
原来,司白没有存钱的习惯,偶尔还会预支,他倒也不是都去满足口腹之欲了,他还喜欢买东西,他只要看到喜欢的,只要他能掏得出钱来他就买,什么茶器啊,石头啊,扇子啊,木头啊,香料啊......主打一个不拘种类。
也是因为他平素不存钱,所以买的这些东西吧,只能算个雅玩,跟古不沾边。
这次去天目山吃雷笋,回来时带了一包天目青顶茶,还淘了一套天目盏,这次不错,能沾上南宋的边,因为他预支了一个月的银子。
然后,钱花得差不多了才回来的。
“你放心啊雁南,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另外我还可以写字画画,让阿古拿到集市上也能换点钱回来。还有,我书房里的东西挺多的,我明天整理一些不要的,可以拿去卖掉或者当掉。”
雁南看着倜傥潇洒的伯父忽而窘迫忽而急切的样子,忽然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伯父本是他们家的骄傲,满腹学识不说,还风神俊朗,正值谈婚论嫁之际,他只身来到杭州,并且扬言此生不娶。这么多年过去了,伯父没有经营出一个家庭,他也没有照顾好自己,若不是还有挣钱的能力,他可能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而且,他并非不想有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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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下定决心,对伯父如对父亲,一定照顾好他。
她拿出了剩下的五两银子,都交给了伯父,“马上就要上巳节了,听闻杭州这边会很热闹,您每日在外面,身上不能没有银钱。”
这不是雁南冲动,她不知道这些年伯父是怎么过的,但是他能成为人人称赞的漱雪先生,还能让学子们敬服,包括他和碗底春的故事,那几天在客栈她也听说了。自然是品性高洁,怀瑾握瑜,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到来,就让这样超脱凡俗的伯父去集市上摆摊子给人写字画画。
反正,她本来就没有钱,这五两银子还是林昊泽不由分说放下的,如今给到伯父,她也不觉得是失去。
只是原本以为能很快还上这债,如今看来,慢慢攒吧。当下第一步,她得想办法挣钱,毕竟,日后也不想影响到伯父的生活习惯,为了她就要抠搜着花钱,伯父即便能做到,也是为亲情割舍了自己的喜好。
就算是伯父愿意,她雁南不愿意。
再说了,她可以挣钱。
但是这钱司白没有要,他一个堂堂做伯父的,没给侄女准备什么见面礼,上来很无奈地哭了一顿穷,侄女不但没小心眼,还把自己省下来的钱拿出来给他......
他怎么能伸得出手去。
司南也没硬给,就放在了桌上,“伯父,咱们是一家人,我是晚辈,您有什么规矩就只管跟侄女说。”
“哪有什么规矩啊,我平日里在书院,有时候一出门就是好几天,家里也不怎么管,以后在这个家,都由你说了算。”司白毫不犹豫地把管家权交给了雁南。
“对了,书房,我的书房不要随便进,其他的都没有。”
“好的伯父,那......我可以随便出门吗?”
“可以啊,随便啊,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哦不对,太晚不行吧,太晚不安全,不过可以让阿古陪你,还有,你要出去时间长了,要去哪还是得跟家里说一下,这样好放心些。”可能是受桌上那五两银子刺激的,司白总觉得扎眼,他好像以前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钱有这么重要,不过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雁南的亲情和关切。
司南看着这样语无伦次的伯父很是自责,肯定是自己突然而至太过意外,打扰到了伯父清净的生活,以至在外谪仙般的人物话都说不好。
司南再一次坚定了决心,以后,她会让伯父的生活比以前更好,更更好。
第二天一大早,雁南一起床,堂屋里堆满了东西,有文房用具,有各种瓷器茶具,有竹雕木刻,还有书画、香具,太湖石、折扇、案头小几......
司白说如果需要用银钱,只管把这些东西送去当铺。
雁南粗粗看了看,送去当铺可惜了,换不得多少银子,但是如果换个方式出手,可能能翻个几倍。
她一个人整理了一天,全都放到库房里了,这就算是以后起家的本钱了。
当□□的家里少不了布匹,雁南起早贪黑忙着做了一些上巳节的小物件,趁节日,拿到西湖边来售卖。
只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了林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