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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维桑与梓(二)

作者:陈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外面突然炸响雷声,诏狱之间一瞬间亮如白昼。


    “不孝女祝昭——”她顿了顿,最终下定决心一字一顿道,“与祝大人,亲缘已尽。”


    “好!好一个亲缘已尽!”祝择现突然狂笑起来,徒劳地抓起脚下的稻草狠狠砸向她,自是没砸中,“你这逆女!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


    他是矛盾的。


    他有清晰的认知,他知道自己不待见这个女儿,甚至惧怕她。


    可真当她说出要与他一刀两断之时,他却觉得不甘,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控制,像是他握于指掌间的线偶,今番线断偶走,徒留掌心空茫。


    他原是惯于执缰之人,纵是劣马亦能勒得服帖,偏这祝昭如崖边劲草,风愈疾则身愈挺。


    此刻她跪如孤松,眉目间尽是决绝,倒叫他这惯做泰山的人,忽生垒卵之危。


    “你……”祝择现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祝昭望着他,神情冷淡。


    暴雨卷着狂风从诏狱天窗灌进来。


    “我敬重祝大人史官铁笔,直书青史而宁折。”祝昭的声音被雷声掩去大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却也厌恶祝大人听信术言,以疑猜将我弃逐乡野,这些恩恩怨怨在此刻断掉了也好。”


    她再次伏地叩拜祝择现,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后一次抬头时,她看见祝择现扶着墙摇摇欲坠,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怒。


    应当是被气坏了吧。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怕诅咒,我不信虚无缥缈的谶言。”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最后说,“我一定会过得比你认为的好!”


    但她没有停留,利落地起身离去,将身后的咒骂彻底隔绝在黑暗中。


    祝昭搬回了祝府后,袁琢又遣袁府的家丁将祝府打扮了一番,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张贴了红纸,冷清清的祝府一下子变得喜气洋洋的。


    转眼就到了嫁娶日。


    天空还未亮透,浅浅的蓝染上了淡淡的鹅黄,像是一幅水墨画,祝府已经开始点灯了。


    祝暄来敲门唤祝昭起来梳妆。


    侍女为她沐浴、更衣,为她换上嫁衣。


    郁离院还从未来过这么多人。


    祝昭端坐在梳妆台前,等待侍女为她上妆。


    云宿将木梳递给祝暄,同她说道:“夫人,请为四姑娘梳发。”


    祝暄接过梳子,同她解释道:“母亲不在,便由我代劳。”


    “多谢二姐姐。”


    祝暄笑了笑,抬手替她梳头。


    “一梳,梳到头。”


    “二梳,梳到尾。”


    “三梳,白发齐眉。”


    侍女上前来给祝昭绾发,祝暄被云宿扶着坐到一旁。


    祝昭透过铜镜看到了坐在他身后的祝暄,微微示意了一下赤华,赤华立马领会,拿了一个锦盒给了云宿,祝昭道:“前番二姐姐言及有孕,我思忖多日备下这份薄礼。”


    祝暄接过云宿递过来的锦盒,盒面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又听到祝昭道:“这对羊脂玉平安锁看着讨喜,盼着姐姐的孩子能承玉温润,顺顺当当落地。”


    祝暄掀开盒盖,里头卧着两枚刻着“长命”的玉锁,羊脂玉在光里泛出暖润的光。


    “如今我出嫁,可身旁却无长辈,二姐姐一大早便来看我梳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平安锁是我的一番心意。”祝昭透过铜镜望着对方指尖划过玉面的动作,“二姐姐不嫌简素就好。”


    祝暄指尖刚触到玉锁便顿住,抬眼望向自己的妹妹,声音轻柔:“我很是喜欢,多谢四妹妹。”


    侍女为祝昭带上金冠玉钗,冠上的流苏垂到肩,嫁衣华美。


    祝暄起身站在了她身后,镜中两人的影子并在一起,实际上却隔着不远不近空隙。


    就像她们姐妹二人一样,幼时姐妹相得,共戏纸鸢,分食糕饼。


    及祝昭被弃乡野,再逢已是少女,中间十载光阴,如线断纸鸢各飞。


    祝昭于乡野知草木,她在深闺习女红,彼此岁月两不相干。


    纵以薄礼相赠,言语相问,亦难补中间空缺,永失当年同坐檐下之情。


    “幼时你总同我抢樽楼的糕点。”祝暄笑靥如旧,“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你幼时最想要的那份糕点。”


    祝昭看着她,难得开怀地笑了笑。


    侍女又开始给她上妆。


    口抿唇脂,青黛画眉,白玉耳铛微微晃动。


    做完这些,天已亮透,今日的天格外寒冷却也澄澈。


    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侍女叩了叩门,道:“中郎将来晨迎了,四姑娘该出阁了。”


    祝暄点点头,望了望窗外的天:“怕是要落雪。”


    说着,她将遮面团扇拿给祝昭,低声说:“二姐姐祝愿你案头烛火长明,岁岁有良人共剪西窗。”


    祝昭微微一笑,道:“姐姐莫念。”


    祝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把祝昭交给了一旁的赤华,轻声说:“好,去吧。”


    接亲队伍已经在门口了。


    为首的正是袁琢,身着华服,骑着白驹,玉冠束发,意气风发。


    一路行来,衣襟上落了几瓣沿路的雪花。


    他跨下马来,肩上的落雪也随之倾下。


    祝府的大门缓缓打开,祝昭身穿嫁衣,手持团扇,被几个侍女搀扶着走出大门。


    又是一长段令人难熬的繁文缛节,不知不觉一日就过去了一半。


    最终,一段红绸递到她手中,她握住了。


    “跟着我走,小心脚下。”一道干清冷干净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好。”


    祝昭被他拉着进了花轿,待她进去了,袁琢便放下了轿帘,而后上马。


    祝昭坐在花轿里,手举得实在有些累了,待轿帘一落下她便迫不及待地放下了手中的团扇,转动了僵硬的身躯,轿帘被风掀起一角,祝昭就看到了袁琢驾马的背影。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沿路发放喜钱、喜糖,好不喧闹。


    祝昭觉得有些新奇,这是她头一回成亲,大抵也是最隆重的一回了吧,濯陵的郎君哪能将婚事如此大肆操办呢。


    嗯......濯陵的郎君,她应当不久就能回濯陵了吧......


    这样一段路就在她胡思乱想中度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轿帘被掀开,那段红绸又递了过来,那道声音又响起:“我带你进去。”


    在袁琢的牵引和提示下,她走得很稳当。


    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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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她也不是很需要,虽然团扇遮面,但是眼前的路还是看得明朗的,而且她对袁府很熟悉。


    暮色里的袁府一下子更加热闹了,红毯从府门蜿蜒至喜堂,石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礼官开始唱和:“吉时到——新妇入门——”


    她任由由红绸引着,跨过了火盆。


    喜堂里,袁阿翁端坐在高堂,今日的他格外精神。


    礼官高喊:“新人拜见高堂长辈!”


    两人一步一步进入正堂,跪下叩首。


    “一拜天地——拜——”


    “二拜高堂——拜——”


    “三拜——夫妻对拜——拜——”


    “礼成——”


    婚礼之事,礼部尚书亲为主持,皆依古制,迎亲、拜堂、祭祖、换信物诸般礼数,无不周全。


    礼成后,前院席面上,新郎官在前院招呼宾客,新妇被送入了洞房。


    房内烛火摇曳,房外廊下的红灯笼在晚风中轻晃,簌簌落雪不紧不慢地飘落在地。


    绸缎被面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祝昭等旁人都走了,屋内只留下了赤华,她便放下了团扇,仪态也放松了许多。


    “举了一路,手都酸了。”她旋转着自己的手腕,不满地说。


    “我才不信姑娘举了一路呢。”赤华最为了解她的姑娘,旁人看来柔和乖巧,实则叛道离经。


    “傻子才一路举着。”祝昭环顾了一下屋子,“好饿。”


    她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清晨一醒就被拉去上妆,繁复的礼制直将她拖到暮色四合,如今他们男人们倒是吃上了,就留她在这里饿肚子。


    赤华刚拿出祝暄给的糕点,忽听到有人敲门,她拉开了门。


    “主君让奴婢送这些吃食给夫人垫垫肚子。”


    祝昭眼睛一下子亮了。


    祝昭刚被侍女带走,袁琢的身边就围了一群人,一杯接一杯要敬酒,酒杯相碰,高朋满座中,他吩咐了一旁的侍女几句,最后看了眼离去的祝昭,随即应付着来者。


    他在行伍中的年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行伍众人最是豪迈善饮,他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所以想了不少挡酒的法子,没想到如今可以派上用场了。


    赵楫和李烛今日高兴,抢着要去帮他挡酒。


    这样一桌一桌敬下来,李烛先倒了下来,捂着头靠着赵楫直呼头晕目眩。


    赵楫是喝酒的好手,直到敬完还只是觉得肚子有些撑。


    袁阿翁今日气色很好,喝得也很尽兴,看到袁琢挨个的敬完才来到袁琢身边,笑呵呵道:“今日可真是热闹。”


    袁琢笑着点了点头。


    “想当年我与你阿媪成亲的时候,她阿弟凶巴巴地对我说,若我敢对她阿姐不好,他便打上门来。”袁阿翁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和缓慢坠落的白雪,不禁追忆往昔,而后又语重心长地说,“昭丫头无亲无故,没人给她撑腰,你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袁琢望向袁阿翁,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阿翁是醉了还是没醉,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许诺:“孙儿谨记。”


    不知不觉,前院宾客宴饮渐歇。


    有人踏月而来,前方提灯的赵楫一回头,看到袁琢那宠辱不惊的脸。


    “中郎将,今日你成婚,怎么不见得你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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