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很喜欢他们之间这个距离,因为她不用仰头看他,平视就可以,纵使他是权倾朝野的中郎将,她是世人眼中漂泊无依的罪臣之女,但她感受到了在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
不仅是视线。
“全力以赴。”袁琢又重复了一遍。
祝昭终于笑了,她伸手从随身斜挎的布包里拿出来了有些潮湿名录递给他:“给你。”
出乎她的意料,袁琢拒绝了:“你留着,等我送你出城门那日你再给我。”
祝昭愕然,不解:“为何?”
“这是你的筹码。”袁琢说,“不要轻易交出去。”
说完,他朝她颔首,而后转身离开了。
越过廊庑和雨幕,她在不甚开阔的视野中再度审视着这位人称阎罗郎的青年的背影。
身姿挺拔,一袭苍青色的束袖衣裳,衣角在风雨中轻扬,气质内敛,束起的墨发整齐利落,在廊下风灯之下仿佛丝线浮光。
最后他消失在了廊庑拐角,祝昭收回目光,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录。
“姑娘的意思是中郎将没要名录?”赤华听完祝昭的叙述一脸不可思议,“不是说中郎将救你就是为了名录吗?”
“不懂。”祝昭捞起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拿布巾擦拭。
或许,她还是没能窥见真实。
崔老先生的回书上说,真实与真理不是陈规,无法传授亦无法固守。
赤华迎了上来拿过她手中的布巾,朝一旁热气腾腾的姜汤努了努嘴:“艾水澡洗好了,姑娘快趁热把姜茶喝了。”
祝昭端起姜茶暖了暖手,吹了吹,而后小心啜饮了一口,视线却被一旁的墨色披风吸引了过去:“诶?赤华,你有没有看到那披风上有字啊?”
“姑娘你看书看糊涂了吧?”赤华看也没看,笑着道,“那披风黑的,墨水也是黑的,写不上去的。”
“不是,好像是绣上去的。”祝昭爬了起来将披风拿到跟前,在烛光下银线绣着的字痕若隐若现,“听,之。”
“听谁的?”赤华瞪着眼睛好奇地看向祝昭。
祝昭也睁着眼睛看向她:“阿嚏!”
猝不及防。
赤华连忙把姜茶端到了祝昭手上,又给祝昭拿了床薄布衾盖在了她身上:“姑娘你别不会着凉了吧?”
祝昭一口闷了姜茶,扯了扯唇:“你小看谁呢?”
也对,寻常在濯陵免不了有个屋漏淋雨的时候,她的姑娘可没那么娇气,她想。
想罢,赤华就见裹着被子跳到了床上:“我睡一觉就好了,赤华你也早些歇息。”
翌日清晨,袁琢如往常一样早起上朝,退朝习武,李烛赵楫在他身旁与他一道练习。
微薄的晨曦下,天地一片蓬勃朝气,袁琢一袭花青色劲装,手持长枪,腰身笔挺,周身气场冷冽。
骤然间,李烛足尖点地,手中长棍呼呼作响,大力朝袁琢劈去,袁琢侧身轻巧躲开,长枪顺势回挑起落地的长棍,掀得李烛后退了几步。
赵楫瞅准时机,双刀从旁袭来,袁琢长枪一横,扎地接住了双刀,脚步却微微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禁道:“汝舟力气又大了几分啊!”
李烛趁势将长棍扫过袁琢的双脚:“中郎将莫要分心。”
袁琢立马顺着长棍扫来的方向,以枪杆裹挟住双刀猛地侧身旋转,只听“铮”的一声,刀棍碰撞,袁琢稳稳落地,将长枪顺势收回,枪尖轻挑,枪缨悠悠吹落,他垂眸看着他们二人,笑着摇了摇头:“是不是出其不意?”
赵楫李烛对视一眼,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朝他行礼,赵楫率先道:“晦卿那棍子一来,我还在想我们铁定能赢呢!”
李烛也点了点头,连忙道:“我也以为中郎将应当是躲不过我那一棍子了,故而扫到他跟前还稍稍收了些力。”
袁琢点了点头:“晦卿,这就是破绽。”
正说着,一个小厮跑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主君,二位大人,老太爷吩咐小的来请各位用早膳。”
袁琢将长枪顺手一扔,长枪恰好立在了兵器架上,他拍了拍手:“走。”
赵楫收回双刀搓了搓手:“不知道阿翁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他抬脚就向厅堂跑去,袁琢和李烛相视一笑,也快步跟上了。
“中郎将,我有一事不明。”李烛微微凑近了一些,有些谨慎地开口了。
袁琢脚步不停:“问。”
“为何不要四姑娘给的名录?”
“她乡野长大,虽看着张扬却也是因为自小就没人护着她,故而只能张牙舞爪震慑他人,也是因为如此她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对人戒备,可一旦当她认定这人不会伤害她,她就会捧出一颗真心。”袁琢想到此处叹息摇了摇头,“这样是不行的,如今她就好似没了家人,往后她所有遇到的人都会是外人,是陌生人,他们或许会真心待她,或许不会真心待她,但不论如何我希望她知道与人相处要留底牌。”
等袁琢到了厅堂,就看到自己的阿翁一脸慈祥地看着对面满脸局促的祝昭,而在一旁坐下的赵楫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吃食,见袁琢来了,袁阿翁冲他招了招手:“来阿琢,给阿翁介绍一下这个丫头。”
袁琢有些无奈,拍了拍李烛示意他坐下用膳,这才解释道:“她姓祝,叫——”
祝昭看到了袁琢看过来的眼神,忙接口道:“祝昭,取意无冥冥之志无昭昭之明。”
“好名字!”袁阿翁听完立刻很给面子地点头,又小声念叨着,“昭昭之明,不错不错。”
“阿翁吃饭吃饭。”袁琢坐了下来给他夹菜,又给祝昭碗里夹了一筷子,也不去看她,只是小声说着,“都吃饭吃饭。”
而后他放下筷子,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埋头吃饭。
袁阿翁敷衍着和他道了几句谢,突然间像是反应过什么似的,又问了起来:“丫头姓祝啊?”
祝昭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是祝著作郎府上的?”袁阿翁又追问。
祝昭刚想回答,袁琢就先替她说了:“是,来我府上暂居,阿翁你多吃点。”
“诶,阿翁?”赵楫终于从令他挪不开眼的吃食上挪开了眼,随口一问,“您认识著作郎啊?”
“偶有耳闻,偶有耳闻。”袁阿翁讪笑着摆了摆手,“吃饭,吃饭。”
一顿早食吃得有些狼狈,但好歹是吃完了,袁琢放下了碗筷,吩咐道:“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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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舟,你俩先去天策卫。”
李烛和赵楫朝着袁阿翁和袁琢行了礼后稳步走出了袁府,袁琢正要起身离去,却被袁阿翁叫住了:“阿琢,是练字去?”
袁琢转身施礼:“是。”
“祝丫头,祝丫头。”本来祝昭都打算等袁琢走后自己也行礼走了,谁料袁阿翁却又突然看叫住了她,“听说你写的一手好字,阿琢字总是不能精进,你教教他?”
袁琢眉头微蹙。
祝昭看了眼袁琢,知道他不愿意,故而也就索性大大方方道:“我成,但是不知道中郎将成不成。”
袁琢眉心一跳,这是把问题甩给他了啊,他脑子一热,也学着祝昭的样子:“我也成。”
袁阿翁登时眉开眼笑:“我也成,我也成,你们快些去,昂!”
然后乐呵呵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书房。
祝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袁琢来到了他的书房,秋风迎面吹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试探着问:“方才我是糊弄的,你也是吧?”
袁琢本来也确实是本着蒙混的心思的,可如今被她这么坦荡地一问,他忽然生起了捉弄的心思:“我不是啊,我说过我从不食言。”
祝昭的神情顿了顿,委婉道:“有些事情吧......是可以食言的。”
袁琢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祝昭抬脚上了台阶,借着台阶刚好能与他不偏不倚地对视,她眉眼弯弯:“中郎将可以守自己的本心,我呢,也只能勉为其难看看中郎将的字到底有多么不精进了。”
袁琢嘴角抽了抽,彻底被打败了:“既然勉为其难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四姑娘请回吧。”
祝昭昂了昂头下了台阶正要往回走,却碰到拄着拐杖来的袁阿翁,她大惊失色地又往后挪了几步。
步伐带动的裙裾像荡漾的水浪,轻轻拂过袁琢的皂靴。
袁琢跨步走到祝昭身前看向自己的阿翁:“阿翁你这是......”
“消食消食,随意走走。”袁阿翁笑了笑,朝他们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学习,继续学习,我晃晃就走,不打扰你们学习。”
祝昭笑了笑,这笑容中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袁琢后面进了他的书房。
袁琢的书房和他本人一样冷淡,几幅字画,几架书架,几张书案,一方暖榻。
祝昭随意看了看书案上搁置的几张写着字的宣纸,而后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袁琢见她摇头,忍不住问道:“很差?”
“袁大人,不要灰心。”祝昭回头看他,满眼安慰,“不就是字嘛,多练一练就成了。”
袁琢干笑了几声,没有言语。
“这样,你再写几个字给我看看。”祝昭从一堆废纸中抽出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摊开了。
袁琢解下了护腕,开始研磨,而后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笔,只是盯着宣纸,悬腕不语,亦不落笔。
祝昭等了片刻,仍旧不见他落笔,这才抬头凝眉望着他,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却听到他冷不丁开口:“写什么。”
祝昭敢说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她讪讪笑了笑:“随意写,写自己的名字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