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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我瞻四方(二)

作者:陈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考虑什么啊姑娘?”赤华又抓起了没吃完的半块月饼,还好心地问道,“姑娘你真不吃这月饼吗?还怪好吃的呢,这可是大公子特意送来的!”


    祝昭摆了摆手,再次趴在了书案上:“我不爱吃月饼。”


    月饼是中秋夜阖家共食的佳肴,是为团圆团聚之意,可如今家人皆赴宫宴,只有她一人独坐月下,吃月饼又有什么意义呢?


    月华如水,竹帘被晚风吹得稍稍动,筛进了院外一条条如水的月华,她侧过头望着面上食盘里余下的几块月饼,迟迟未移开视线。


    望着望着,她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不禁皱眉。


    可是......可是以往在濯县,她与赤华在小院子里分食月饼也很快活,此刻为何会生出吃月饼没有意义的想法呢?


    她这才钝钝地,切实地明白了袁琢说的那句话,他说,因为她终究对她的家人们还抱有期待。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却原来心底仍存着一丝奢望。


    她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她连忙再次仰起头来,发出长长的“啊——”声假装发泄烦恼。


    果不其然,吓了赤华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祝昭站起身走到竹帘边拂开它,于是一条一条的月光变成了一片一片的月光。


    赤华看到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韧。


    “我要写话本!”祝昭下定了决心。


    “姑娘你方才在烦恼这事啊?”


    “不是,我方才只是在思考......”她停顿了片刻,最终找到了合适的语句,“人的真实。”


    “人的真实?”赤华摸不着脑袋,


    祝昭满腹心事,没有接话。


    袁琢此人于她而言是模糊的,她看不真切。


    人尚且看不真切,那历史呢?


    是真切的吗?


    是完整的吗?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还会有人真正想去通过史书中的只言片语探寻真理吗?


    史书浩如烟海,倘若无法记载真实的人性,史书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她惊恐地发现,史书......好似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赤华!”祝昭转身喊了一声,“准备纸笔,研磨,我要给崔老先生写信!”


    “哎!”赤华一口吞下了剩余的月饼应了一声,立马去准备了。


    不多时,她便将宣纸,毛笔和一方端砚准备在了书案上,她将宣纸铺开,用镇纸压好,拿起墨块,在砚台上研磨,她一边研墨一边问:“姑娘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崔老先生写信了?”


    “有问题实在不解,想要向先生请教。”


    祝昭执笔蘸墨,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


    “敬禀先生......”


    “学生祝昭,心有积疑,欲求解惑,故修书一封,望先生不吝赐教。”


    “此前因家中急事,学生匆忙归家,未及向先生告别,归家后,又因琐事缠身,未能及时修书致歉,心中惭愧难当。今日稍得闲暇,特此致书,以表歉意。”


    笔尖游走,却在此处一顿,祝昭思索片刻,继续落笔。


    “学生近日读史,心生疑惑。史书所载,能映照古人真性情乎?若史笔难尽其实,吾辈以至后辈何以自浩渺史海见先人之真实?若史书难免偏颇,何以仍需书写?岂非使后人陷于迷途乎?”


    “学生愚钝,望先生指点迷津,传道解惑,愿先生身体康泰,学问日进。”


    祝昭搁笔,轻轻拿起信纸吹干墨迹:“濯县与元安相距甚远,也不知道先生何时能收到我的书信。”


    “姑娘,不若再写一封给青麦阿姐吧?”赤华眼珠一转,提议道。


    “不用。”祝昭将信纸装到信封里,“崔老先生看到了信,青麦也会看到,再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赤华不解地歪了歪头:“赤华愚钝,这词能这么用吗?”


    “要学会适当变通。”祝昭笑了笑,将装上信件的信封交给了她。


    “诶对了,我那本《拾徽录》从濯县带回来了没有?”


    赤华知道《拾徽录》,那算是祝昭的随笔,里面记录了诸多有趣的事情,只是她许久不见这本《拾徽录》了,故而她偏头想了想:“先前理书的时候我似乎都未曾见到过,我现在去翻翻看吧。”


    “也好,但愿不是遗漏在濯县了。”祝昭叹了口气。


    在那本《拾徽录》中,她记了很多。


    或记春雨连绵,茅檐倾塌,与蛛鼠同眠,或写秋夜盗邻翁菊醪,醉卧坟茔,或些路闻狗吠,与之对诗......


    不薄不厚的一本,记录的是她无拘无束的十年,或许在再次翻阅的时候,她能回忆起细枝末节,可能这能为她要写的话本添色。


    不一会儿,赤华哒哒哒地从阁楼上跑了下来:“姑娘,真的没有。”


    “许是落在濯县了。”祝昭也不纠结,“无所谓,等以后回去了再找便是,来来来赤华,坐我旁边来,我们聊聊在濯县发生的事情!”


    赤华一听,提着裙裾乐呵呵地过去了。


    月头一点点地斜了过去......


    此后数日,祝昭每日所做不过是在郁离院中,捧着一卷书,坐在廊下负暄。


    赤华则每日将府中来拜会的宾客一一告诉了她,赤华好奇心总是重的,免不了要问她为何要宾客名录,祝昭只模棱两可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然赤华不知要知的彼是谁,但还是懵懵地点头照做了,后来祝择现看祝昭安分便解了她的禁足,倒让她更加方便记录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院里的桂花开得愈发茂盛,香气也愈发浓郁,阳光透过枝叶在书卷上投上了斑驳的光影,风起时,几瓣桂花落在书页上,染得书卷尽是桂香。


    这些时日,府中还发生了四桩喜事,一是长兄娶妻,二是二姐出阁,三是三姐定亲,四是她的话本赚了不少银两,如今就算是祝择现再断她银两,她也能乘车归乡了。


    一日午后,祝昭望着窗外清爽的秋色,她有些出神,忽喃喃然:“若是在芙蕖,我定是与你还有青麦一道登高,摘柿子,晒山楂的。”


    赤华则是拿着祝昭写的话本看得起劲:“姑娘,你这写的华三叔不就是隔壁村的孙伯儿嘛!这些就是他做的事情啊!当年帮着嬷嬷那般折辱我们,昨儿我上街采买,听到有人在议论这华三叔呢,说他猪狗不如,就该遗臭万年!”


    祝昭点点头,得意道:“这叫取之于人,还之于人。”


    “姑娘当真是好手笔。”赤华啧啧赞叹,接着又打趣道,“今晨上街,姑娘是不是又碰到崔世子啦?”


    祝昭拣了面前果盘里的橙黄橘子,随手剥开,清香四溢,她随口答道:“是,过些时日圣上寿宴,万邦来朝,前来相贺,世子是北漠使,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说他先前是西逻使,他说西逻人可比北漠人难伺候多了,数月前,圣上将他调职至北漠,属实是君恩眷顾。”


    赤华刚想说些什么,庭院外却隐约传来了争吵的声响,祝昭还没站起来,祝择现就出现在了郁离院,宋夫人一脸无奈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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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话不说就招呼身旁的小厮将赤华押了起来。


    赤华手中的话本落地,祝昭霍然站了起来:“父亲,你又做什么!”


    祝择现冷哼了一声,将它从头看到脚,缓缓道:“方解了你的禁足,你便去大街上与崔世子私相授受?”


    “父亲你莫要口说无凭,我授受什么了?”


    祝择现自上次与祝昭对战后,反省了很久,自觉在与祝昭对话时,自己万不可情绪上头,要适时控制情绪,放缓说话速度,以免露出破绽,言快失意,故而如今他已然不似之前那般狂躁,反而是看了眼地上掉落的话本,居高临下道:“不在那里吗?”


    祝昭愣住了,她今晨上街去书局拿银子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崔协正带着北漠使者游历街市,不小心撞到了祝昭,于是祝昭手中拿着的话本落地,崔协弯腰替她捡了起来,二人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也不知怎么传到了祝择现耳朵了,还传成了私相授受。


    祝择现见她不言语,眉目上扬:“无言以对?”


    祝昭嗤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解释从来没有用,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对我用家法吧。”祝昭放弃了抵抗。


    “不。”祝择现笑了笑,指向赤华,缓慢开口,“我要对她用家法。”


    祝昭眼神一凛,她立马张开双臂护在了赤华前面:“罚我。”


    祝择现没有理睬她,转身就叫了人:“把四姑娘抓紧了。”


    于是又来了两个小厮按住了祝昭的肩膀,她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让四姑娘跪下。”祝择现轻飘飘地吩咐。


    那两个小厮又用力将她往地下按,祝昭咬着牙不肯跪,祝择现抬脚对着她的膝盖来了一脚,祝昭失力跪在了地上。


    “父亲!”祝昭昂起头来看着祝择现,虽是叫着敬称,却是怒目而视,“您罚我,我认罚,我认错。”


    祝择现死死地盯着她,过了半晌才轻蔑一笑:“你原来是会认错的啊?”


    他瞥了眼身后小厮,道:“赤华未尽看顾之责,罚二十鞭。”


    祝昭奋力挣扎,却被两双铁钳似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肩膀,动弹不得眼见行鞭之人已至赤华身后,她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嘶喊:“住手!我让你们都住手!”


    混乱间,她一口咬上了一个小厮的小臂,小厮痛得一激灵,祝昭找准时机,猛然起身快步上前,将赤华护在了身下。


    长鞭刺破凛冽的秋风,呼啸着狠狠地抽在了祝昭身上,她身子猛地一颤,咬着牙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护住赤华,没有挪动半分,她忍着疼痛抬眼望向祝择现,依旧是那两个字:“罚我。”


    轻如鸿毛,却又重于泰山。


    赤华整个人抖如筛糠,泪水决堤,鞭声重重地落在身上就会变成沉闷的声响,而沉闷的声响又化成重锤砸在了她的心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赤华哭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是用力推着祝昭的肩膀,想要把她推开,可祝昭却是紧紧圈着她,就像她们幼时那样。


    幼时,狠毒的老嬷嬷常殴打她们二人,每次,每一次,祝昭都冲出来一把将她护在身下,就像现在一样。


    宋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她双手颤抖着,却依旧端庄:“主君,昭昭已经认错了。”


    祝择现本就是个文人,也狠不下心来,他望着祝昭困兽似地盯着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竟然升起了本不该有的怜爱之情:“祝昭你可知魏国公府的世子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


    祝昭淡淡地笑了笑:“世子的来历就是世子,世子的身份与我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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