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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送行

作者:一只闲小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澜城,城西。


    “对不住,客官,今日小铺歇业。”


    霸气小铺当值小厮站在门口,从身旁木架上给一行车马拿了几份点心当做赔礼。


    “我们官爷从帝京南下巡查,听闻澜城霸气小铺美名,专程绕道而来,你就拿这一盒破点心打发?”车马上的侍从有些不服气。


    “实在抱歉,今日确有不便,大伙儿恐招待不周,怠慢官人。官人可出了巷口直走,槐花路口兼济楼极富盛名,他家新品荷花鱼包  、冰盏鱼生都是夏日新品,特别是荷花鱼包,鳜鱼肉茸肥美鲜甜,定让官人回味无穷、不虚此行。”


    见车马无动于衷,小厮有些尴尬,赔笑,“这样吧,下回您来,小店酒水七折,算是赔罪了。”


    车帘微动,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冷峻的脸。那官人约莫三十出头,眉目如刀削般锋利,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哦?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天大的不便,连朝廷命官都进不得这间小小铺子?”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小厮额角渗出细汗,腰弯得更低了:“官爷恕罪,实在是东家今日……”


    话音未落,铺内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碰撞声,紧接着是女子的笑声:“胖子,抓它!!我靠!别摔狗吃屎!”


    空气瞬间凝固。


    “不便?哪家贵人这么大阵仗?比帝京的官人都有脸面!”侍从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讥讽。


    小厮老实本分的脸上凝固着先前的堆笑,尽显僵硬,显而易见地面露菜色。


    左右为难时,他身后冒出一暴戾粗犷的吼声出来“救场”:


    “官人不巧了,今日这贵人排面确实比您大!”


    江酒酒踉跄几步走了出来,她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上攥着一只炸了毛的公鸡。那公鸡被她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但从它疯狂扑腾的翅膀来看,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首先,今日的客人比您‘贵’。”她咧嘴假笑,露出两颗不算尖的虎牙,“霸气小铺迎修真客,不按朝堂规矩办事,天下皆知。”


    “其次,”她晃了晃手里的鸡,“今日客人比您排面大——足足一百人!脸加起来比这澜城的城墙还厚!”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马车里的人,“我看官人也算是懂礼仪、识大体,何必跟我们这帮修真寻道的农民计较。”


    江酒酒意思很明确了,言下之意,里面坐着一百位会术法的修士,寻常人族,哪怕你是帝京的人,也莫要不识相,万一真动起手来,误伤了官人,这帮莽夫也只会拍拍屁股走人。


    她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坚毅,不容退让,抱拳,“官爷海涵。”


    僵持半许,拉着门帘的手微动,里面男人轻笑低语,“罢了,改日再访。”他脸上挂着的假笑和江酒酒不相上下,扣了扣门檐,身边的侍从听令,马车驶离。


    徐子非看江酒酒迟迟不进来,也走了出来,他朝她眼光方向看去,“车上坐了何人?”


    “没什么,来了个找茬的。”江酒酒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打发走了。”


    徐子非探头好奇再望,刚好瞧见马车的尾影,“嗯。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手里的鸡。”


    江酒酒反应过来,“啊,好。走。”


    今日的霸气小铺不对外营业。


    整个宗门整整齐齐一百零一人都来了。由于一百人太过惹眼,所以大家分为四队,一队约莫二十五人,江酒酒带一队、徐子非、鹿宣之、吕不糊各带一队,大家整整齐齐去城墙处钻狗洞。江酒酒和徐子非两拨人先到,和胖子一起负责前期的生火备菜做饭事宜,而之后的两拨人自然负责洗刷碗筷打扫厅堂的善后工作。


    “一进狗洞就可以吃席喝酒,真好!”吕不糊从城墙里探出头,感叹。他是最后一队,傍晚才到。


    “怎么狗洞没把你如此英俊的面庞卡住——”徐子非嘲讽,“来这么晚”。


    “等你等得花都谢了!”江酒酒摇了摇手上了梅子酒,扒开了它瓶口的红绸。她动酒前特意询问了白无常意见,本以为白无常肯定会一口回绝,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恍惚片刻,竟然答应了,就是让江酒酒许诺要给他和黑无常各留一瓶。


    江酒酒担心有人贪杯动酒,将答应给黑白无常的两瓶酒埋进了院子的大树下。


    埋好了酒,万事俱备,等待人齐,势必要大醉一场。


    黄昏已至,暮色渐沉。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暖黄的光晕洒在院中每个人的脸上。


    招娣的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好几包用油纸裹着的桂花糕,放至桌口;王大娘和几个孩童挎着或大或小的竹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百来个染红的喜蛋;李大爷抱着自家酿的米酒,坛口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这些平日里在村头巷尾常见的面孔,此刻都聚在了这小院里,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俱是不舍。


    院中央,几口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胖子系着围裙,额头上的汗珠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


    “老赵,把那边腌好的羊肉递过来!”


    老赵刚要去取,却见鹿宣之已经端着盘子站在锅边。他今日难得没犯洁癖毛病,还碰了生肉,一袭素色长衫衬得眉目如画。见老赵惊讶,他轻声道:“既是要走,总该尽份心意。我记得当初咸鱼宗聚在一起的第一顿饭也是羊肉,我尝尝胖子的手艺比那日厉害几分?”


    徐子非蹲在角落默默添柴,火光将他修长的手指轮廓映得柔和了几分。这样在胖子身边燃火弄柴已是常态,只是这次里面没混着杂七杂八的古怪仙丹。


    “起锅!开饭——”随着胖子一声吆喝,众人呼啦一下围桌而坐,气氛热闹,情绪浓烈。老赵拍开酒坛的泥封,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江酒酒举起盛满梅子酒的瓷碗,对齐着这百双眼睛,里面有乞丐、有流民、有散修,也有魔族人,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各位,这一去……”


    “这一去定要夺个魁首回来!”吕不糊突然高声接话,撞了下她的酒碗,“到时候让仙盟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都来我们宗门种地!”


    “对!不仅种地,还得喂猪!”招娣情绪上头附议。


    “要我说,宗主,你们只管放心去打!打不赢没关系!回来我们养你们!”李大爷高喊。


    “啧啧啧,就你家那片西瓜地值多少?”另一人回怼,“宗主,算我一个!我养你们!霸气小铺又研制了新的菜肴,不出三个月,保准和对面的兼济楼流水平齐!”


    此话一出,多多少少的人都喊了一嗓子,情真意切。


    “诸位……”江酒酒目光流转,她看着咸鱼宗的每个人,或多或少声音有些哽咽,七嘴八舌的喊声里她不易察觉地转换音调,朝天空扬声,“今朝有酒今朝醉!”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干杯!”众人哄笑着碰杯,酒液溅起,满场热闹。


    百只酒碗在空中相撞,酒液飞溅,笑声、喊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整个院子沸腾起来。有人仰头一饮而尽,有人呛得直咳嗽,还有人干脆抱着酒坛子相互灌着,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却笑得比谁都畅快。


    暮色四合,霸气小铺的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夜深了,星子渐密,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靠在一起,醉意微醺。不知是谁先哼起了一首乡间小调,渐渐地,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歌声悠扬,飘过院墙,惊起了枝头栖息的雀鸟。


    江酒酒望着满天繁星,心绪格外平静,她手里的梅子酒酒液醇香,在萤火的映照下泛着微光,忽地眼睛一瞥,看到了屋顶上还有一人在看星星。顿时眼睛一亮,爬了上去。


    “喂!”她朝他喊着。


    他转了过来,是谢无咎。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找来,握着酒壶的手指微微一顿。月光下,他的轮廓比平日更显清冷,唯有那双眼睛映着灯火,像深潭里落进了星星。热闹是他们的,和他无关,于是他很早便坐到了屋顶的砖瓦上,望夜独饮。


    直到江酒酒上来找到了他。屋顶的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声响。


    哦,他没在看星星,在看月亮。今夜的月亮格外圆。


    “一人独饮多无趣!我来陪你!”江酒酒步伐飘飘然,抬眼便走到他跟前,用手里的酒瓶狠狠撞到他的手里。


    咣——两瓶相碰,撞出好听的酒音。


    她……醉了?


    梅子酒后劲大,她早已醉得厉害。发间的红绸带松松散散,披下她干枯松散的发丝,脸颊泛着桃花色,睫毛沾着酒气轻颤。


    谢无咎刚想要开口,就被她突然揪住了衣襟。


    “这第一杯,我敬你!”她手腕一翻,酒液直接灌进他嘴里,“敬你当年在澜城西市的巷口撞我,撞完就跑,连句对不起都没有!”梅子酒的甜香混着她指尖的温度一起扑来,“我的肩膀因此疼了三天!”


    谢无咎被呛得咳嗽,喉结滚动间酒渍顺着下颌滑落。


    “这第二杯,我还敬你!敬你上回在鬼市还撞我,撞得我晕头转向,傻到花二百五买了两颗练气丹!”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她衣袖猎猎作响,衣摆翻飞。


    “这第三杯,我还是敬你——”她突然凑得极近,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过他鼻尖,“敬你够霸气,为了弥补过错,出手就是一把沉渊剑,”月光在她眼中碎成粼粼的波光,“但它现在是我的了,我给它取名昭雪!沉冤昭雪!‘沉渊’晦气!它叫昭雪!”


    檐下人声喧嚷,衬得屋顶这一隅格外安静。谢无咎望着她亮得出奇的眼睛,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所以?”


    “所以……”江酒酒松开他的衣襟,摇摇晃晃地举起酒瓶,“看在这份上,前两次的账……”她打了个梅子味的酒嗝,“一笔勾销!”


    江酒酒说到兴头上,酒兴正酣,灌完青年后开始灌自己了,不曾停下。


    “现在我问你答!你!”她音调上扬,“你叫什么名字!”


    “谢——”


    “谢——”江酒酒眯着眼,面色红潮,朝他挨近了些许,鼻尖相碰,“好兄弟,不言谢。”


    “我知道!你叫谢无咎!”她意识模糊,但还是精准捕捉到关键词。


    “哈~”她对着空气吹气,“你叫谢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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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无咎,名字不错!好名字!”说到“好名字”的时候,她声音明显又高了几个度。


    “你叫谢无咎!我叫江酒酒!”


    “我有个师兄叫鹿宣之!还有个妹妹叫招娣!还有吕不糊、徐子非、周半仙、老赵……”她无意识地念着,眼神模糊。


    谢无咎轻笑,扶住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无所谓应答,“江酒酒,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何为命运?”江酒酒模模糊糊看着他,一愣,打了个轻轻的酒嗝,忽地眼光明亮一瞬,“命运……命运就是把我带到这里,不问来路,不问归途。”


    谢无咎一怔。


    “谢少主,你一出生就是魔族少主,你为兄追凶,暗中调查魔族势力,有执念,日子也算有盼头。而我,我的盼头,是过了今天再想明天,万幸我不算孤单,一路也多多少少认识些人,更好在……”江酒酒高举酒罐,“我有美酒月亮作陪!”


    所谓命运,就是把一株野草吹向不知名的远方,让它自生自灭,祝它生根发芽。


    “你会找到他们的。我也会。”江酒酒轻语。


    最后一字刚落,整个人就歪倒下来。谢无咎下意识接住,酒坛骨碌碌滚下屋顶,在泥地上摔得粉碎。怀里的人已经闭着眼睛嘟囔起胡话,发丝间还沾着不知哪来的桂花屑。


    他望着天边那轮满月,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确实太亮了些。亮得让人……避无可避。


    ——


    屋檐下的红灯笼在晨雾中轻轻摇晃,照亮了横七竖八躺倒的身影。


    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灶台边,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坛;吕不糊枕着半只没吃完的烧鸡,嘴角油光若隐若现;招娣蜷缩在徐子非怀里,小手还紧紧攥着个染红的喜蛋……


    晨露打湿了屋瓦,江酒酒翻了个身,屋间砖瓦发出细碎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谢无咎投来的目光。青年抱剑而立,肩头落着几片桂花,眼底映着将明未明的天光。


    “醒了?”他声音带着晨露里的凉意。


    院中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只见老赵把整桶井水浇在地上,把所有人挨个拍醒。


    “去吧,他们都在等你。”谢无咎说着。


    “你……不和我们一起?”江酒酒还是问了出来。


    “我先回魔族处理些族内事务,随后便至。”他看着正在拍打袖口露水的江酒酒,补了句,“你们记得……给我留个位置。”


    “好。”江酒酒迅速应下,生怕他到时候反悔,嘻嘻笑着,没给他回复的机会,翻身下梁。


    “记住!”胖子挥舞着锅铲站在院门口,“打完比赛就回来!我们惹不起但躲得起!新研制的醉仙鸭还等着你们试菜呢!”


    吕不糊揉着太阳穴嘀咕:“比起鸭子,我现在更需要醒酒汤……”


    江酒酒一跃而至,一拍他的脑袋,疼得吕不糊嗷呜一声,转身看着霸气小铺,晨光中那棵埋酒的老树正抽出新芽,“清醒点,走了”。


    “宗主!打不赢就立刻回来,我们宗门几十号人养你们!”李大爷喊了两嗓子,众人睡意稍散。


    “第一轮认输也行!这样安全一点,”文嫂也补了两句。


    “打不赢别勉强啊!虽然你在外面是废材,但我们就喜欢养废材!”人群里又冒出一句。


    “没错,废材我们也爱养!”就这样,左一嘴右一嘴,还停不下来了。


    七嘴八舌的叮嘱里,远行的五人只记住一句宗旨:打不赢别勉强,他们有人撑腰。嗯,怎么说呢,格外安心。


    ……


    送走江酒酒一行人,咸鱼宗剩下众人才恢复冷静。文嫂已哭红了鼻子。


    “都别愣着了,收拾吧。”老赵哑着嗓子打破沉默,弯腰拾起地上歪倒的酒坛。瓷片相碰的清脆声响中,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宗门欠款……他们是不是还以为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嗯。”老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点头。


    “伙计们,这段时间加油干,等宗主回来。我们也能给他们兜底。”


    “我算过了,”霸气小铺的账房拨着算盘从后院走来,“等东边那十亩水田秋日收成,卖给兼济楼的价钱能抵上两成利息。”


    蹲在井边洗刷碗筷的大娘抬起头,“改明儿我做些绣花女工去澜城街上卖,说不定也能贴补。我记得醉香铺前段日子也在招会针线的女工,王大娘,咱们可以一起去试试。”


    “要是……”小女娃抱着摞干净的碗,声音突然哽住,“要是酒酒姐他们第一轮就回来了……”


    “那敢情好!”黄十三嗓门洪亮,“第一轮平平安安回来,就不用在刀尖上卖命挣钱了。什么仙门大比,哪有咱家灶台烧的饭菜香!”


    正在扫地的老农也直起腰,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竹扫把,“反正他们仙族的事情,我们这帮农民也不懂,”他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我只知道,咱们也好好挣钱,给他们托底。”


    “没错!”众人异口同声。他们,要做他们的底气。


    毕竟,咸鱼宗,可是这世上最好的宗门了。


    晨风拂过老树枝桠,沙沙作响,院子里的人们各自忙活着,每个人,都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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