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飞溅,成了几道空中划过的血痕,溅在三人的衣袍上、地上,还有秋灵蕴的脸上。
祝九怔怔地站着,她修为太低,又一直在秋灵蕴身后躲避张峰的视线,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根本回避不及,在反应过来时,已被剧烈的疼痛贯穿了皮肉。
“祝姑娘——”
秋灵蕴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自己丹田受损尚未恢复,掌心骤然凝聚出强大的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张峰的手臂,狠狠一拧!
“嗷啊啊啊啊啊——!”
张峰惨叫出声,手臂虽没有折断,但皮肉之上也骤然被灼烧出几个黑红色的血窟窿,贵重的衣袍也因此而破破烂烂,整一派气势全无的模样。
可这人受伤后,竟没有劈头盖脸地打回来,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冲着秋灵蕴跳脚骂人,似乎有些发怵般看了祝九一眼,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的皮肤。
衣袖遮挡住他的手,而在他沾上祝姑娘鲜血的地方,黑色的痕迹如同细小的蛇,在他的经络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秋灵蕴没有看到。
她在同一时刻,迅速护在了祝姑娘的身前,忧心忡忡地扶住对方的身子:“你的伤……”
很重。
重到肩头的伤口与布料黏连在一起,血肉模糊。本是浅黑色的粗布衣衫,都洇出大片大片的深色,看上去狰狞极了。
再看祝九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因疼痛而轻咬着下唇,却也没能为脸颊增添几分血色。
“祝姑娘!”秋灵蕴心疼不已,从储物袋里摸索着疗伤用的丹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无妨……”祝九虚弱着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靠在秋灵蕴身上,气息也变得微弱不堪。
她的眼睑缓缓向下垂去,“是我功力太弱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秋灵蕴惶急得很,她储物袋里东西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摸索到了一颗上品止血丹,立刻塞到祝姑娘的口中:“快,运气!”
对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却又很快收敛。秋灵蕴看得揪心,又无奈帮不得什么,便眉峰一转,扭头去找这般惨剧的肇事者。
再一看,不远处哪儿还有张峰的影子?
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溜之大吉,徒留下一串红色血迹,末端淋到草丛,消失不见了,大概是朝着后山百草谷的方向逃跑的。
爹的。
她忍不住朝着这混账东西的方向骂了一声,这人闯了祸扭头跑了,可祝姑娘的伤……
看上去依旧很严重。对于修为较低的修士来说,需要较长时间调养才能逐渐好转。
她着急的很,又不会什么治疗,只好走到祝九身后为之护法。又从储物袋中选了两瓶疗伤固气的药液以灵力引至对方的周身,看着对方身上浮现出灵气的透明色雾。
那雾状的灵力缓缓聚集,在即将形成一个圆满的圈时,却骤然发生意外!
“呃……!”
灵力的屏障顷刻间碎裂开来,祝九单手捂住嘴,鲜血却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襟。
为什么会被打断?莫非是张峰留了什么后手?
“祝姑娘!”
秋灵蕴焦急万分,连忙将疗伤固气的丹药用功力切成粉末,外涂在对方的伤口处运功,又手忙脚乱地朝着对方输送灵气,却于事无补。
她只能看着对方无力地倒在她怀里,小声道:“仙君,不必了……”
“不!”秋灵蕴一把扶起对方,双手并做几处手势,正欲调动功力给对方输送灵气,经络处的气流在却下一秒骤然停滞,险些造成严重的内伤。
她忘了,她丹田受损,尚未恢复!
“对不起……”祝九轻轻道,“我浪费了你的丹药……”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无力地闭上眼睛,鲜血从唇角溢出,喉腔里有微弱的咳嗽,却已经气息奄奄。
调息愈伤之时,灵力在经络内周转循环。若是被外界强行打断,相当于炸弹在体内爆炸,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性命!
“不要!祝姑娘,你不能放弃!醒醒,你要活下来……”
她连忙封住对方的经络,阻止伤势扩散,可对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微微张口,却只是咳出一大口鲜浓的血,甚至连捂住口鼻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胸口微弱地起伏。
不……
祝姑娘……是因为自己才会死的。
如果她挡住了张峰的进攻,如果她不执意邀请对方来剑宗做客,又或者……如果她不在南荒野林里遇到对方,那祝姑娘,还能活得很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息奄奄地等待天谴的降临。
她第一次这么懊恼自己修行的心法是以攻击著称的剑术,而不是救死扶伤的治疗心决。
如果她会治疗,她就能把祝姑娘救活……如果她在陈物阁里用历练点兑换了高级疗伤药,如果……
可没有如果。
她惶急地将对方扶至平躺的姿势,徒劳无功地输送着些许的灵力。
偌大的逍遥剑宗里倒是有救死扶伤的医修,但必须以剑宗门人的身份接受治疗,严禁外门散修来蹭本地的资源。剑宗内地不允外人进入,她私下里带人进来,本就违反规定……
师尊又在闭关,她的同门也都不是修习治疗心法……还有谁能求助?
“咚……咚……咚。”
识海中似乎出现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响,秋灵蕴连忙回神。
这是师尊出关的醒神钟!
一旦钟声连敲三声,就代表着师尊召集门下所有徒儿于武道峰长生殿内面见!
这声音尚未结束,又忽地传来声响。一道呼唤从耳边传来,是来自师尊的千里传音,只有青云剑尊的亲传徒儿才能听见。
“蕴儿,任务可曾顺利?”
秋灵蕴喜不自胜:“师尊!你是说蛇魂草的任务吗?是很顺利,就是我进阶……呃……”
云舒筠道:“孤已知晓。失败乃成功之母,进阶之路上与挫折乃难免之事,不必放在心上。”
呜,师尊真好。
秋灵蕴心虚地挠挠脑袋,又低头看了一眼生死未卜的祝姑娘,讪讪开口道:“谢谢师尊……我还有一个请求,我在任务途中偶遇一名散修,与她相逢结下缘分,但眼下她来报名失败,却在宗门内受了重伤,是二长老门下张峰所为,我想请您能不能帮帮……”
“……”
听着师尊那边陷入沉默,秋灵蕴心里一凉。
“罢了,你先带她过来。”
对方说完,便单方面切断了千里传音。秋灵蕴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又忿忿瞪了一眼张峰逃窜的方向,这才搂住祝九的身子,将对方抱在怀里,倾听对方的心跳。
还好,虽然微弱,但胸口尚有起伏。
她不再犹豫,连忙运转起丹田内的功力,带着对方朝着武道峰长生殿的方向飞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她怀中本应重伤昏迷的女子,唇角竟轻轻勾了勾。
像是胜券在握。
-
与此同时。
在相距甚远的后山,百草谷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一个矮壮的身影,竟是那害人的张峰。
他一路踉踉跄跄地打了好多个滚,华丽的衣袍竟被各种枯枝树藤划得烂七八糟,不像个修仙之人,倒像个逃命的小啰啰。
“百草谷……百草谷……就快了,进去之后,就能活下来了……”
他的衣角破烂不堪,脸上的嚣张已经彻底被浓浓的恐惧覆盖,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的腿抖得不成样子。
“姑奶奶……求求了,别追了……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秋灵蕴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么可怕的存在……啊!”
地上的藤蔓像是长了眼,无数狰狞可怖的蛊虫从灰暗的泥土地里爬出,如同一道浓黑的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救命啊……救命啊!*的!巡逻的人呢哪去了——啊!!”
一条狰狞黝黑的藤蔓迎面而来,缠住了他短而胖的四肢。
接着,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那藤蔓的末梢张开成了五指形状,末端是尖锐而可怖的凸刺。
只不过,这藤蔓的五指贯穿的并不是他的肩头,而是他的胸口——
“啊啊啊——!”
矮壮的身影倒在地上,顷刻间便被扑上来的蛇虫蛛蚁覆盖,乌泱泱的一片漆黑。
又过了一会儿,那地面上,连片衣袍都不剩了。
……
秋灵蕴到达长生殿的时候还尚早。
同门的师姐都没有来到,她抱着祝姑娘,忐忑着走入了长生殿的正殿内。
云舒筠正端坐在主位上,一身不染凡尘的白衣,素白的细绳将发髻盘成不规则模样,却不显凌乱,只觉神圣不可侵犯。
一边师尊的灵鹤翩翩正伏在案边,细细地打理着自己雪白的羽毛。
“师尊!”秋灵蕴扑通一声跪下,“您有没有办法……”
“坐好。”云舒筠道。
秋灵蕴不敢造次,她的师尊平日里对她甚是宠爱,甚至宠溺到几个师姐都有些吃味的地步。但对方一旦端起架子,面容冷峻,便一定是生气了。
她乖乖坐好,又先发制人开始认错:“对不起师尊,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这点小事麻烦您,但……”
“灵蕴。”云舒筠的嗓音平缓,但其中透露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你知道修真世家公章的第三条吗?”
秋灵蕴点点头:“我记得……任何门派皆需对自己宗派门生之举负责,若一旦有背信弃义、作恶多端之人,修缮维护的后果需所属宗门承担……”
“正确。所以,你知道为何宗门不可随意接纳散修吗?”
“……”秋灵蕴知道答案,却答不出来了。
一旦救治、或是接纳的散修犯下罪过,其后果是由宗门来承担。像是现代社会里喂养流浪猫,若是抓伤了人,便会追究喂养之人的责任,
逍遥剑宗身为修真界三大门派之一,定然要以身作则,为众多中小宗门树立标榜。
也因此,无人敢开这个先河。剑宗的资源,无论是修炼、晋升还是医疗,都只能为内部门徒享用,甚至杂役都没法拥有。剑宗内门区域,也只得允许门派内部之人进入。
云舒筠厉声道:“你和她究竟如何相识?是否知根知底?你能保证,她终其一生都不会背叛我宗、犯下错误吗?”
“我……”
秋灵蕴嗫嚅着开口,回想起自己在南荒野林里与之的初遇,又想起对方曾经的举止,还有那份房.中.术的残页。
能保证吗?知根知底吗?
她和对方,也不过只是相识数月有余,总共相处时间不足一日,甚至对方才刚知道她的名字。
可是……可是对方也是她引入正途,也是她邀请来剑宗逛逛,也是因她而受了这般严重的重伤!
“我能保证。”秋灵蕴斩钉截铁道,“我以道心起誓,若她未来犯下罪过,我定会负责到底!”
云舒筠摇了摇头:“蕴儿,她既非门派之人,若想救她,便要有与门人的血脉关系。可你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此人不能救。”
秋灵蕴一滞,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另一道声音从案边传来。
是师尊的灵鹤,之前在开山大典上代替主持的那个:“是啊,嘎嘎,既非母父,又非姊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系呢?”
云舒筠眉头一皱:“翩翩!”
翩翩单脚站立,还用爪子抓了抓自己羽毛末尾处的红梢,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散道:“小灵蕴,还有哦,你好好想想。”
秋灵蕴虚心请教:“翩翩师姑,可以告诉我吗?”
“道侣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