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妖皇道侣疯魔了》 1、后悔 黄沙。狂风。厉吼。哀嚎。 窗外的天色漆黑如墨,泥土与沙砾卷在空中像是裹了油锅里的滚滚黑烟。暗沉的景象触目惊心,仿佛天劫已至,世道将倾。 屋内一贫如洗,只有一张磨得透亮的石桌,一张光秃秃的床板。床板上躺着个血迹斑驳的人形,也不知是否一息尚存。 “什么时辰了?”那人忽地轻声开口,气息微弱,血染朱唇,如瀑的黑发沾染上黏稠暗色的黑血,茅草堆似的黏成一团,是个受了重伤的剑修。 可她的身边空空荡荡,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秋灵蕴并不意外于这般死寂,只是盯着窗外看了许久,目光从窗外移至自己的手中。那里握着一个计时用的沙漏仪,下方漏斗里的星砂已经没过大半。 她自嘲地笑了笑。 肉.体已经仿佛承载不住灵魂般沉重,连基本的掌控四肢都做不到。她能感受到灵力与生机从自己体内缓缓流逝,又疼痛使然,短暂地抽了下气。 即使她不是本世界的原住民,但在这段时间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她也知晓了无数修真世界的常识。 金丹破碎,肝肠寸断——修者必死无疑。 手中的沙漏仪中漏的是星砂,同样也是她寥寥无几的生机。 “咳咳……咳……” 秋灵蕴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她已经没有抬起手的力气。她只是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沙漏的外壳。 这小小的沙漏并非仙器,而是她为了计时,模仿现代的沙漏自己做了一个小玩意。 而她亲手做出这一小玩意儿的最初原因,也只是为了博自己所爱之人一笑罢了。 她是从现代穿过来的。在她来到修真世界之前,也只是个胸无大志虚度光阴的女大学生。 可是谁家穿越,能混到她这个下场呢?为了早点回家,她一改自己平日里的懒散,修炼画符一个不落,每日早起贪黑勤学苦练,甚至比她高三一年还要努力,只想着能够得道成仙,早日飞升。 只不过她在遇到祝九辰时,忽地变了主意。 在现代社会中,她的性向是为世道不容的存在,一辈子都只能在黑暗中惶惶度日。可在修道的修真社会,女修与女修的结合竟随处可见。 她有点想谈个光明正大的、可以与对方待在阳光下,在光天化日之中为众人祝福的恋爱。 祝九辰是个如同天使般的女子,符合她对另一半的所有追求,她一见钟情。她们在一起后,对方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美好到像梦一样。 她的修炼目标,从得道飞升,变成了白头偕老。 哪怕同门背地里对她造谣抹黑,哪怕宗门掌门将她视为不详之人,哪怕师尊对她心生嫌恶,哪怕她被宗主从门派里赶出……她都不怕,因为她有祝九辰的陪伴。 可在几天前,修真界降临了一场巨大的灾祸。妖修所在的秘境与修真大陆连通,无数妖兽纷至沓来,庞大的数量将修真界扰得天崩地裂。 几个时辰前,或许是顿悟使然,她第一次对祝九辰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祝九辰,似乎与这诡异的妖兽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消息宛如天崩地裂。 可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和祝九辰对峙时,祝九辰只轻轻一瞥,便用磅礴的灵力将她压制。 她眼睁睁地看着祝九辰化形出妖族本相,是庞大无比的黑鳞蛇身,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气场,滔天的修为可遮天蔽日,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高深莫测。 她微不足道的修为,在对方面前,也只是蚍蜉撼大树罢了。 对方冷冷地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幻象,活生生、血淋淋地剖开她的丹田,将她的金丹剜出,又一把将其吞噬。 原来,祝九辰并非她所认识的那个一穷二白的散修女子,而是在数万年前,被渡劫仙人禁锢在地下的妖族之首,上古妖皇。 对方接近她、陪伴她,保护她,却又在最后的时候杀了她,吞噬了她的金丹。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祭品,是妖皇大人恢复修为、报仇血恨的垫脚石。 在对方心底,算不得任何重量。 她知道,她要死了。 身死道消,魂魄溃散。 死在自己深爱、并且从相识到方才,依旧深信不疑的道侣手中。 怎么会呢……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室内潦倒破败的屋顶,脑海中却不争气地回忆起祝九辰姣好柔美的面容。 那么温柔,那么体贴的祝九辰……永远会陪伴她,会包容她,会与她结下永生同契、相濡以沫的约定的祝九辰。 怎么会杀了她呢。 怎么会辜负她呢。 怎么会是……那样遮天蔽日的恐怖、那般众生皆颤的,与人族修士不共戴天的上古妖皇呢。 她不愿信,不敢信,不相信。 可浑身撕心裂肺的疼痛仍在继续,破损的丹田朝着空中溃散着她寥寥无几的灵力,血液从血肉里流出,流淌在深灰色的石板上,洇成深色的痕迹。 “祝九辰……” 她无意中呢喃着对方的名字,眼前一片虚无,神识也开始无条件发散。 “我怎么会……” 秋灵蕴并不知道,随着她无意识的低语,周围的血迹也仿佛点点星光,萦绕在她身边,组成了一处复杂的图案。 破损的金光从她的体内飞出,一道符纸悄然浮在空中,那金光很快便吸附在上面,却只书写了寥寥一笔,便因缺乏墨水而停止书写了。 那金色的墨迹忽地闪过耀眼夺目的色泽。这光泽势如破竹,甚至穿透了她的视觉,达到她识海的最深处。 秋灵蕴迟疑道:“这……是什么?” 脑海中一道声音悄然出现,像是苍老的叹息:“如你所见,这是你的气运。” 接着,浅黄色的符纸“嗖”的一下在空中增加着长度,但新生的符纸部分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符号痕迹,只是空空荡荡的纸张。 “身为世外之女,你的生机……本该绵长延续。” “然而妖邪再度降世,邪祟反噬苍生,竟将你的生机与气运悉数剥取,吞食殆尽。” 唰—— 随着话音刚落,那长长的符纸骤然在空中化为灰烬! 暗黄色的符粉扑朔着落下,带着沉甸甸的光,正如沙漏仪中的点点星砂。 “秋灵蕴。”那苍老的声音忽地高了一拍,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你可后悔?” “……” 秋灵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符粉,顿了很久。 邪祟…… 祝九辰在她的身边……她的生机、气运她的一切…… 她本就破败的身体越发得僵硬,恍恍惚如停滞的水,一时间失了全部的力气。 在看到祝九辰妖相的一霎那,在被祝九辰贯穿丹田的一瞬间,她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愿相信。 对方是带着利用的目的来接近她,却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储藏箱。她与祝九辰曾经的一切,对方曾经海纳百川的爱意,曾经举世无双的温柔…… 都是为了妖族的复兴,才潜伏在她身边,做的虚与委蛇之事。 她在宗门里受的无数委屈与欺凌,也都是因她的气运被夺,而产生的连环效应。 ——你可后悔? 她闭上眼,露出一个残破的笑。 “后悔了……我后悔了。” 不知何时,周遭变得很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如果,如果能够重活一世……”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缓慢,最后的气息从七窍中散开,变得细不可闻。 “我希望……再也不要遇到祝九辰……” 窗外的黄沙仍在继续,屋内的金光似乎连成了一片,成了强大到遮天蔽日的力量。 那声音在她识海中留下最后一句话。 “如你所愿。你的过去,我便收下了。” 强大的吸引力自四周的虚无而来,秋灵蕴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双手触碰在她眉间的灵台处。 这便是记忆的储存点。触碰其中,便能神识扩散,是修者最重要的本源之一。 那便再看一次吧。 而后,借着前世记忆,规避所有相遇的可能。尘归尘,土归土。 祝九辰乃妖邪之身,与之接近实为劫难。纵然心生复仇之意,却也不得快意恩仇。 她只想与祝九辰、还有与曾经虚情假意的宗门,再也不见。 她要好好地、认真地活一世。 循大道,渡天劫,不负此生,不动凡心。 2、初识 几年前,南荒野林。 这也是秋灵蕴自进入筑基大圆满境界后,首次单独出门执行宗门历练任务。 秋灵蕴本是个女大学生,好在穿过来之后,大学学历给她换算成了筑基期,以她十八岁的年龄来说,在修真界也算得上是一代佼佼者。 只不过,不同于她看过的穿越小说,她没有系统,只得到了一份有效信息:若修者成功得道飞升,便能在三千世界穿梭轮回,自由选择世界。 她找了个宗门,每日勤勤恳恳刻苦修炼,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到了筑基大圆满。 但无论再怎么努力,她距离突破金丹期,仍然总是差了一步。 于是,在师尊的指导下,她接了个危险系数低的戊级任务下山历练。 戊级任务属于宗门历练难度的第五档。多半是采药、寻物,或是巡查地形之类的简单事务,多半也是无需战斗的,伤亡概率极低。 她接到的任务,更是简单中的简单——南荒野林外围盛产蛇魂草,是一种中级解毒丹药必备原料,只需要采集十株,便可完成任务。 因此,秋灵蕴丝毫不害怕,兜里揣着个任务卷轴,提着前不久刚认的本命剑就出门了。 分明是在植被茂盛的森林外围,可燥热感依旧席卷着大地,日光照射在许些干枯的树梢,周遭的植被已经卷起层层叠叠的叶茎。 与往日的森林相似,但又有些许的不同。 秋灵蕴正在丛林间穿梭,她目光坚定,迈着已经修炼娴熟的轻功翩然优雅。身后是一把泛着尘光的冷剑,与明亮的道袍交相映衬。 “呲啦——” 裂帛的声音格外刺耳,她目光瞥到自己被枯树枝划烂的衣角,皱了皱眉。 她对自己的闪躲身法有信心,为什么还会出现被树枝划烂衣服的事? 只是天色正朝着日落的时辰,她顾不得多想,从兜里摸出个卷轴形状的文书,展开便是一张奇特符文的地图。 “方向是错了吗?地图显示就是这里了,可这哪儿有蛇魂草……真是奇了怪了。” 她在大树墩上坐下,准备展开神识调查一番。可就在她闭眼的瞬间,好像耳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低声波。 隆隆……隆隆…… “什么人?” 她鲤鱼打挺似的跳起来,提剑银光横扫,几道锐利的剑气萦绕在身边,宛如护主的神兽般伴其左右。 可在她直起身子的一刻,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是我幻听吗。” 她揉了揉耳朵,一屁股坐回树墩上,右手撑着身子扶在树皮上。 隆隆…… 那声音变小了,但似乎还存在着。并非是修者的脚步引起的踩踏声,也并非是丛林的野兽靠近产生的动静。 但那声音,却仿佛直击灵魂,毛骨悚然。 什么声音。 她后背泛起一丝凉意,重新利落地跳起来,当机立断掐了个隐匿诀,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紧张地四处观察。 声音又消失了,空气中凉风吹拂,像是在笑话她的一惊一乍。 只不过,方才坐过的大树墩上,竟留了一抹她的血迹,应是被树枝不小心划伤的。 伤口已经愈合了,是很小的一处伤,却不知为何能留下那么大一摊血迹。 应该……不要紧吧。反正她修为也不高,这点血液除了滋养下树木,也做不了什么。 惊魂未定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她撇了撇嘴,放弃了摸鱼的念头,干脆顺着地图上的位置,朝着目标走去。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那血液竟顺着苍老黢黑的树皮缓缓向下,顺着盘根错节的老根直指地下,流入南荒野林的最深处。 树皮上的血迹已经悄然淡去,仿佛那处从未有过任何痕迹,也从未有过任何人到访。 …… “呼……呼……” 秋灵蕴抹了把汗,她绕了一圈的路,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再也不顾及自己身为修者的身姿是否挺拔,气质是否卓群,跌跌撞撞朝着树林远处的断崖走去。 怪不得她走了这么久,原来是她迷路了,她跑了大半个冤枉路! 这是她来时路过的地方,本就离目的地很接近了,可不知为何地图指错了方向,她傻乎乎地进了森林深处,幸好没遇到可怕的凶兽。 手中的地图仍是坏的,直勾勾地指向认野林深处,她曾短暂停留的地方。 她索性不去管这地图,终于在这茫茫林海中,找到了蛇魂草的生长区域。 眼前是一片偌大的水泊,岸边长满了郁郁青青的水草,而在众多绿光点缀其中的,是莹莹白白的莲朵,蕊心包裹成蛇吐的形状,在水泊的岸边发出幽幽的光。 天色已晚,落日映在水中染红了一片火光,璨白的蛇魂草折射出本不属于它的红,宛如一朵朵悦动的火焰,又像是飞腾的篝火,在森林的边缘分外夺目。 “好漂亮!……” 秋灵蕴看呆了,痴痴地注视了许久,欣赏着湖泊里不属于水色的鲜红。 ……不对。 许些涟漪从水泊里渐渐散开,并非是落日的倒影,而是从水底扩散而出的…… 水下似乎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有人落水了? 在儿时,她也曾落过水,也因此患上了对大面积水域的恐惧症。自从来到修真大陆,她尽可能地在陆上修炼,很少有主动下水的情况。 可她只是定睛一看,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朝着那处水域迈开脚步。 她念了道避水诀护身,轻功骤起,足尖在水面轻盈点触数下,便跃至那处血迹之处,灵力凝于双臂,朝着水下聚集狠狠一捞! 哗啦—— 下一秒,水中之人因她的举动应声而出,带着湿漉漉的水流,静静地躺在秋灵蕴的臂弯中。 她看着自己臂弯里双目紧闭的女子,目光触碰在对方的脸颊上,心中不觉漏跳半拍。 那无疑是一个格外漂亮的女子,杏面桃腮,柳眉如烟,哪怕是唇色因失血与落水寒冷而生出虚弱的白,也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美。 只是对方虚弱地靠在她怀里,面色惨白,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双目紧闭,气息奄奄,长长的睫毛上显着水中残留的细珠,看上去分外可怜。 一滴露水顺着对方的发梢滑落,流进秋灵蕴的袖口,唤回了后者的神智。 秋灵蕴迅速回过神来,慌忙地将对方抱到岸上。 先是用法术烤干了两人衣物上的水,想到对方失足落水,又去检查了一遍对方身上的伤口。对方并无巨大的创伤,只是在手掌处有少许的伤痕,竟和她方才划伤手指的位置格外接近。 创口很小,凡人也能很快愈合,并非性命之忧的伤。 秋灵蕴松了口气,将对方的手臂放下,又忍不住偷瞄对方雪白的皓腕,像是宗门的雪山上常年不化的雪,触碰时又格外的柔软,还带着湿淋淋的水色…… 好湿。 青粉色的指甲,很细腻、柔软的皮肤,带着水光中的滑腻、潮湿,却不会令她反感。 好想再碰一下…… 也没有怎么过分嘛,就检查一下对方手掌的伤而已,哼哼。 她眨了眨眼,做贼心虚似的重新握住对方的手,一股灵力从指尖聚集,指腹重新按上了那女子的手心。 “……嗯?” 她探入的灵力,竟在一瞬间化为虚无,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只有两种情况:其一,这女子的修为功力高到极致,可比及上古神魔,与她乃大树与蚍蜉之间的差距。 其二,这女子是尚未觉醒灵根的初学者,修为很低,可忽略不计。 前者嘛,在末法时代可以堪称是不可能。只有可能是后者,对方大概是个刚刚步入练气期的散修。 秋灵蕴不疑有她,轻轻握着对方的手,指腹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对方细嫩的皮肤,像是大海中绵柔的丝絮,轻得仿佛触碰不到。 她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对方醒了,又该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不对,这般低弱修为的人落水,轻则寒凉,重则致命! 她习的是征战御敌的功法,对救死扶伤之术则是一窍不通。翻遍自己的口袋,终于找到了一颗宝贵的丹药,只不过她平日里不喜欢随手带这些东西,手中也只有一颗。 “印象中此药口服即可。”秋灵蕴半坐在女子身边,“张嘴……” 可那女子不知为何,齿关咬得紧紧,若是在不使用暴力手段的话,便无法将这枚丹药推入对方的口中。 但若是做不到,这女子便会丢了命…… 看着对方紧闭的眼睛,还有越发惨白的唇色,对方凌乱的发丝黏在一起,虚弱地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秋灵蕴犯了难。 此人之躯柔弱得很,稍有不慎便会出惊天意外。可她既然将对方救上来,便不能放任其不管。 还有什么方法,能喂给这女子丹药,让对方苏醒呢…… 她站起身,大脑中灵光一闪。 ——以口渡气。 只是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她的脸有些发热,平静的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丝异样的冲动,又跳得很快,仿佛是声声战鼓在耳边久久地敲。她看着对方的唇,那里很白,被水泡得有些肿了,却不会给她以怪异的感官,只会觉得肉嘟嘟的…… 这是救人,没关系的。 别多想。 她将这救治的丹药含在自己的口中,双手捧住女子的脸颊,深吸一口气缓缓向下,准备对着对方的口腔渡气。 可就在此时,变故发生。 那丹药还在她嘴里含着,尚未推过去,可同一时刻,她脸上像是被羽毛轻轻地蹭剐过。 对方睁眼了。 3、引诱 秋灵蕴瞠目结舌,疗伤的丹药还含在口中,表面的糖衣都快要被秋灵蕴含化了,糖汁顺着动作滚落,连带着她的唇瓣,都带上了一层甜甜腻腻的糖浆。 她和那双眼睛咫尺相对,对方的瞳色很黑,像是万丈悬崖后的深渊,偏偏又带了些五彩斑斓的色,像是天空中的余晖映在眼里。 让人迷醉。 身子和大脑皆在一瞬间宕机。理智似乎告诉她要赶快放开对方弥补过错,行动上却慢了一大截。 “……?”对方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质问。 秋灵蕴终于回过神来,她连忙松开手,惊慌失措地起身。 口中的丹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远了,最后咚的一声滚入水泊,归于沉寂。 那落水女子仍然看着她,眼神净澈见底,带着一丝质疑,像是在等她解释。 “对不起对不起!哦,不,抱歉,我并非有意如此……” 秋灵蕴说着,时时刻刻观察着对方的脸色,生怕那女子误会了自己是个乘人之危的好色之徒。 见对方一脸平静,看似并非因为她冒犯的举动而愠怒,她情不自禁松了口气,从现代人切换成古代人斟酌着说话。 “……我乃逍遥剑宗门下之徒,外出游历路过此地。见姑娘落入水中,便将你救出。宗门里有药名补气丹,可生阻气之人,见你昏迷不醒,我只得采取下策……姑娘可检查此丹,乃补气之用,并非乘人之危!” 对方在听到“补气”二字时,皱了皱眉。 秋灵蕴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她正在四处张望,企图找到那补气丹自证清白,可十米之内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好像……掉水里了。 秋灵蕴的脸色瞬间煞白,眼下唯一可以自证清白的物品掉入水中,而她又不喜入水寻物,这…… 对方依旧躺在地上,平静地看着半坐在身前,一脸窘迫羞愤的秋灵蕴,仿佛这辈子冒犯的人并不是自己。 完了,要被漂亮姐姐当成色狼了。 她尴尬至极,开始冒白话文:“我以道心发誓,真的没有对你做出非分之举的想法。我只是想救你,呃,虽然你也醒了,好像不需要我救……” 她急得不行,脑子里之前学过的什么法术都想过了,可就是没有一个能用的上。 “噗嗤。” 那落水女子盯了她半晌,欣赏了她从尴尬,到稍作平静,到再度尴尬窘迫,静静地对视了几息后,忽地笑了出来。 “你是想说,你方才的举止,是为了递丹药给本……给我?” 秋灵蕴听见对方开口,大喜过望:“嗯嗯,是的。” “好哦……” 那落水女子浅笑一声,忽地一把拽住秋灵蕴的领子,趁着对方尚未反应过来,将其硬生生拉到自己面前。 而后,轻柔的触感再度袭来。 那是一种丝绒绸带般的触碰,又仿佛是洁白的冰沙,带着灵山上虚无缥缈的云,轻轻厮磨着自己迟钝的神经。 秋灵蕴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对方放大的脸颊。那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是独一无二,她的眼瞳中的女子几乎要将整个天际给挡住,仿佛只能容得下对方一人。 对方的舌尖轻飘飘地刮过她的唇瓣,卷走了她唇上的一抹残留的糖浆。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耳畔中传来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勾魂夺魄的磁性:“阁下宗门的丹药……莫非是甜的么?” “不是,只不过我不喜欢苦的,我都裹上了糖衣。”秋灵蕴道。 那女子哑然失笑,眼瞳直勾勾撞了上来,深潭在眼底拨开氤氲的黑,又沉沉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嗯……很甜,很美味。” 秋灵蕴嘿嘿一笑,正准备客气,又听到对方补充道:“你也……甜甜的。” 嗯? 她眨了眨眼,一句话传导到大脑里,一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她抬起手象征性地搓了搓脸,习惯性回之赞美:“哪里哪里……过奖啦,你也是你也是。” 对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不知是不是从水泊中染上的荷香,但味道又萦绕在鼻腔周围,挥之不去,令她回味无穷。 还有,那一个若有若无的……应该算吻吧。 她在现代时,就察觉到自己对于同性的那份情不自禁的吸引。而现在,一个无论是相貌身材声音,都完美地点在她审美上的女子,主动与她有这般亲密触碰…… “你流血了。”女子道。 秋灵蕴下意识捂鼻子,抬手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有细微的疼痛。 原来不是流鼻血,而是手上的旧伤复发。 是之前在树林中,被树枝划伤的伤口。该是方才她与女人拉扯的过程中不慎二度受伤,竟然又流血了。 她的手悬在空中,僵住。可接着,手上传来轻柔的、滑腻的触感。 纤细的腕子被女人握住,拉扯,朝着另一个方向伸递,然后……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对方的眼瞳像是没变过一般,眼底不含任何一丝情绪。 可那樱桃一样红润的唇瓣中,探出一截小蛇般灵巧的舌,轻轻地、缓缓地,卷走她手上溢出的鲜血。 女人饱满的唇瓣染上她鲜血,变得殷红,宛如点绛唇般镀了一层鲜艳的朱砂,夺目,迷人,让她不可直视。 手上的触感仿佛密密麻麻的小虫,顺着经络四肢,直勾勾地游到她心里。秋灵蕴不觉手脚发麻,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对方像是没有避嫌的意思,又或者不知只是对距离感稍有薄弱。那艳色的小舌不满足于伤口的一点,开始顺着她的掌心纹路舔舐…… 好晕。 是悸动……还是失血过多……? 想睡下去……好想睡下去哦。如果现在倒下,是不是就能躺在眼前女子的怀里,枕在对方的肩上,那该有多幸福…… 秋灵蕴几乎就要迷失在这份美好的幻想中,道德感却忽地站了上风。 既然她的性取向是女性,那么在确定关系之前,她这份突如其来的的想象若是成真,又怎能不算乘人之危、算占便宜的混蛋色狼呢! 她好似醍醐灌顶般醒悟,双目在一瞬间回神。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垂到对方身上了,她一把推开身前的女子,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望向对方漆黑的眼瞳。 “抱歉,姑娘。在下修为不高,一时失血过多,还望海涵。” 那女子没有说话,无辜地低了头,碎发遮挡住双眼。 不知为何,秋灵蕴感觉身边的风有些冷,对方身上仿佛有莫名的气场,引得凉意在她后背展开。 她打了个寒颤,看向对方,那诡异的疏离感却又消失不见。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处,长长的影子拉成一条线,天要黑了。 情况不对。 秋灵蕴沉下眉头,背在身后的右手掐出一个护体的剑诀。 “你是何人?” 对方不答。 她心念一动,长剑从储物袋中挣出,出现在她的身后,成了一道虚幻的光影。 方才似乎着了妖邪之道……但她同样不是好惹的。 凌厉的剑光从她周身展开,刺眼又夺目。锋利的气势从剑光展开,每一寸都像是反射出月光的照拂,冷冽,刺骨。 哪怕对方相貌再合她心意,可修真世界险恶至极,若是妖邪祸害假扮一漂亮女子,那她…… 唰。唰唰唰。 在剑光脱手而出的瞬间,被一声尖叫打破。 “仙君,不要!” 那女子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一步,摔倒在地。像是被她的阵势吓到了,眼睛里的妖媚消失不见,成了有些水汪汪的、又带了些畏惧的胆怯。 “……不要杀我!小女本是尘世之人,有幸引气入体步入修真界,却一无修为支撑,二无宗门庇护……” 说到这儿,她又停了停,担惊受怕地看了眼秋灵蕴的神色,才怯怯道:“只好出此下策,想寻个道侣双修提升修为……” 秋灵蕴并未放下戒心,沉声道:“既然是散修,那方才法术又是何物?”毕竟她险些失了神智,不得不防。 女子怯道:“是我偶然捡的失传残页,上面有几个字是‘房.中术派’。我见秘籍口诀并非作假,便寻了……” “打住!”秋灵蕴听到那四个字有点害羞,她清心寡欲惯了,却又偏偏知道这几个字代表什么意思,耳根稍稍泛红。 房.中术派,乃是合欢宗的前身,自上古世纪便存在了。该派也曾以合欢之术名满天下,甚至延伸出炉.鼎、双修、魅惑等修炼方式。 只是后来派系有所变化,只有合欢宗继承了本派的正统,就此易名,归属魔教宗门。 但江湖之大,仍会有少许失传残页流传在山林乡野间,不为人所知。 若是这样,对方的一切行为倒是也合情合理。 尘世便是人间,对方偶尔引气入体来到修真界,却又修为浅薄,只是为了生存才出此下策。况且,这女子也并非合欢宗门人,而只是捡到了残页,算不得魔教中人…… 不得计较,她身为正道之徒,应教化改正,引入正道才是。 “残页在何处?”秋灵蕴道。 女子怯生生递过一张破破烂烂的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但也能看得出是魅惑之术,年代已经久远了,大概是从上古世纪埋藏下来的。 “从何处拾得?” ”在中州南岭……”对方道。 中州南岭,于古籍上显示,的确是房.中术派的发源地,只是后来因修真界变动,成了一片荒山。 这段秘史,也是从师尊偶然得知,并不为世人所知。若对方有心编造谎言,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用这法术害了几人?” 女子轻声道:“你是第一个,也没有成功……抱歉,仙君……” 秋灵蕴并不回答,两指并紧念了个法诀,气流围着对方转了一圈,安然无恙地回到她手里。 是真话。 秋灵蕴收了长剑,将周身凌厉的气势收拢,正色道:“以后断然不可了。心性不移乃是修道之本,断不可急于求成。” 她顿了顿,又严厉开口:“那份秘籍乃是魔教宗门之法术,是为人不耻的歪门邪道,姑娘莫要再用了。” 对方迟钝地点了点头,像是似懂非懂。 也罢,对方毕竟是出生于人间的百姓,在这广袤无垠的修真界,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形单影只,被一纸秘籍蒙骗再正常不过。 她身为正道修者,又和女子有缘,定然要将其带入正道的。 秋灵蕴站起了身,正色道:“想修入正途吗?” 女子惶然:“可以吗?” 秋灵蕴点头,刚想开口,又在大脑里过了一遍修真世界里的各个宗门,她肯定是要向对方推荐去处。 理智告诉她,她推荐几个对修为要求较低的门派是最好,先引入正道,再教化改正。 她自己的门派似乎是修真界排行靠前的大宗门,门下徒儿皆是百里挑一的天赋选手,入门条件严苛得很,并非适合眼前之人。 可她看着对方的脸,却鬼使神差地道了句。 “可愿随我前往逍遥剑宗,拜入我师尊门下?” 4、100营养液加更 逍遥剑宗,修真界最悠久三大门派之一,无论是实力、传承还是对门内生徒的待遇,都是首屈一指的好,令修真界无数修者趋之若鹜。 可入门条件之苛刻,又是众人难以达到的高度。眼前这女子的资质看上去并不符合,但秋灵蕴有办法。 逍遥剑宗下有五大主峰,而她秋灵蕴的师尊正是其中排名第一的武道峰之主,亦是宗门内首屈一指的长老。 平日里,她又属于师尊器重的徒儿之一,备受宠爱。哪怕眼前的女子修为再低,她也能通过内部引荐其入门。 秋灵蕴邀请的话说出去,又有些赧然。 师尊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给人揽活,还带了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回去……不行,回去得找师尊编个什么理由。 她既然遇到了眼前的女子,便是一种修真途中的缘分,若是能带对方改邪归正,一心向道,不失为一种修行。 可约莫几息内的时间,秋灵蕴并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她以为自己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可她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好”,而是越发安静的沉默。 那女子向后退了一步,礼貌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犹豫着,轻声道:“不了,多谢仙君。” “啊?” 秋灵蕴瞠目结舌,直接呆住了。 她发出邀请,便没想到,这天上掉馅饼之事,对方竟然婉拒了? 莫非是不肯放弃合欢宗的秘法,还是想不劳而获提升修为吗? 她心里有些恼意,却又不好说得严重,还没出声,便听到对方又补充。 “多谢仙君邀请,只是小女修为低微,若是以此入门,实属心道不正,难免会对仙君的名声有不好影响……”对方俯身行了个礼,缓缓道,“仙君之恩,铭记于心……” 秋灵蕴一下子就没脾气了。 这么好的一步登天机会,别人都会抢着来,可眼前的这人竟如此善良,还在为她着想…… 秋灵蕴道:“那你有何打算?” “仙君放心,既然受了你的恩,便会脚踏实地,不会再重蹈覆辙。我准备去附近的宗门看看,或许有些门派愿意收留外门门客,也能耳濡目染些仙法口诀,提升修为。” 那女子的眼底很是真诚,没有任何杂念,是端的堂堂正正的墨黑。 是啊,对方心甘情愿接受她的感化,又体恤地不为她添麻烦,本是一举两得之事。 可秋灵蕴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或许是方才那个吻,或许是对方相貌完美落在她的审美之上,令她有些怦然心动,或许是对方舔舐她掌心时一份莫名的心悸,自从来到修真世界后,她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却又要很快地分道扬镳,江湖不见。 “你叫什么?” “小女姓祝,家中排行第九。”女子道。 秋灵蕴又是一阵的难受。在这个修真世界里,尘世的穷苦百姓之子多半是姓氏加上家中排行,对方傍身的姓名,大概也只是潦草的一个“祝九娘”,没有长辈精心准备的、承载着美好期望的名字。 “祝姑娘,我在逍遥剑宗的武道峰。”秋灵蕴从腰上系着的储物袋中掏出块上等灵石。对方手无寸铁,给些修真界通用货币也能武装自己一番,不至于受人欺负。 “这是……”祝姑娘眼神动了动,着急道,“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秋灵蕴不由分说,又从内兜中磨出一枚浅黄的符纸,咬破指尖,抹了把血上去。 “若姑娘有事寻我,可撕碎符纸,以明火煅烧,你说的话我能听到。” 她将符纸和灵石放在祝姑娘手心,又退后几步,朝着对方挥了挥手。 未等对方回答,她扭头便走,脚下轻功迅速施展,一瞬间便行至几米开外的地方,生怕对方要把东西还给她。 这是荒无人烟的南荒野林外围,除去茂盛的植被外人迹罕至,对方在这儿也遇不到什么危险。 就是以后,大概遇不到了吧…… 秋灵蕴已经窜出去老远,又忍不住停住,用神识远远地探了探。发现对方似乎正顺着出去的路缓缓走着,步履似乎有些蹒跚。 她方才出招时,似乎有些剑风擦身而过,误伤了祝姑娘。 她要回去吗? 嗯? 她又感受到,祝姑娘朝着另一处地方走去,采撷了些止血草,敷在伤痕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 对方也是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那就离开吧。或许,以后还能再相见呢…… 秋灵蕴收了神识,足下轻功再度施展,朝着逍遥剑宗的方向奔去。 …… “师姐。” “师姐好。” 秋灵蕴从逍遥剑宗大门前的通天阶上慢悠悠地走着,引得周围同门纷纷问好。 这宗门里等级分明,几位长老门下徒子优先排序,亲传徒儿辈分大于普通徒儿。秋灵蕴虽然入门时间短,但师尊地位崇高。哪怕别人不认识她,也看在她身上穿的武道峰内门校服的份上,尊称她一声师姐。 有个眼熟的小师妹凑了过来,大着胆子问她:“师姐你是出去执行任务了嘛!我也想去,但是修为太低了,一直无法突破筑基期……师姐修炼有什么窍门吗!” “嗯……勤学苦练,稳扎稳打?”秋灵蕴迟疑道,她不是修炼突破的,而是穿越过来学历自动转化的。真要算的话,高考该不会就是她晋升的标志吧?那突破得好好学习了。 她决定把自己高三经验传授出去:“每天早晨五点起床,每天晚上十二点睡觉,不破不立,苦心人天不负……” 师妹一脸受教地走了。又有师妹见她好说话,连忙围了上来,“师姐,我经络不通,能帮我看看哪儿出了问题吗?” “好说,你先运功,我帮你看看……嗯,这儿,以内力冲击此处障碍……” 秋灵蕴从山门口忙了许久,才疲惫地回到武道峰,正掏出来任务卷轴检查情况,忽地听见身后有人见她。 “哦,秋灵蕴?” 秋灵蕴一回头,正好撞见一红衣女子从山峰下来。这人眉间点了红钿花细图案,眼角抹了朝天扬起的赤红,嘴唇更是涂了饱满艳红的口脂,一副明艳之色。 看上去颇有傲气,眼神半停在空中,下巴抬起,用上挑的眼角眯着瞅她,不紧不慢。 “宫师姐!”秋灵蕴连忙俯下身,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师妹的任务已完成,多谢师姐为我提供机会!” 对方名为宫木栖,是修真第一世家宫笙殿的族人。宫笙殿门规特殊,门下长女传承家门,其余儿女则需外出历练,拜入其余宗门接受传承。 宫木栖身份高贵,灵器法宝装备齐全,拜入逍遥剑宗的时候又很早,便一直平等地瞧不起任何人,在找不到人的时候,经常把师妹们当杂役使唤。 别人都不怎么乐意接近她,但秋灵蕴在现世里就是个热心帮忙的性子,面对宫木栖的使唤也能帮就帮了,因此和对方相处还算愉快。 此次下山历练的任务本是宫木栖的,但她嫌南荒野林日晒,再加上路途遥远,不愿意去。看在秋灵蕴平日里总帮她些零零碎碎的跑腿,便将这任务扔给了秋灵蕴。 秋灵蕴很感激。 戊级任务会给一到十点宗门历练点,可以去宗门的陈物阁里选取晋级用的法宝和药液。 寻常采集类戊级任务都是五点以下,而这个蛇魂草的任务给10点!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师姐这儿捡漏,也是运气很好了。 “嗯。完成了?”宫木栖见她回来,下巴放低了些,眯起眼睛诧异道,“这么快?” 秋灵蕴挠了挠头,她这个师姐虽然看上去高傲不近人情,但她知道对方也是冷面心善,不然也不会把这种好处便宜她。 她嘿嘿一笑,“这个任务来去也方便,多谢师姐给我这个机会!我还从南荒野林里采摘了一些草药,您……” “不用了。”宫木栖撅了撅嘴,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嫌弃,鼻子哼了一声,“那种低级草药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秋灵蕴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对了师姐,师尊还在闭关吗?” “是啊。”宫木栖傲然道,“赶紧修炼晋升,别给师尊丢脸。” “嗯嗯,一定!”秋灵蕴道,她也不再多言。这次的任务交上之后,就可以去陈物阁领取历练点,按照她的库存,应该已经够她换洗髓液,去冲击金丹期了。 - 辞别师姐后,秋灵蕴很快便到了陈物阁。 今日值班负责的人是个生面孔——不过秋灵蕴也脸盲。对方大概是个别的长老门下的师姐,打着哈欠懒懒散散的样子。 “秋灵蕴,丁级任务-采集十株蛇魂草,已完成,发放一百点历练点,目前已积累……” “诶!”秋灵蕴诧异,“我不是……” 丁级任务的标准贡献值确实是一百点,也包含一些采集任务,但多半是有一定的危险性,是属于较高难度的采集任务了。 她这一个轻松至极的小任务,发布的时候还是戊级,现在竟然成了丁级?总感觉是识别错了,但是……这种不想努力的滋味,嘤。 白捡九十点历练值,好心动…… “历练点已发放至宗门身份牌中,请收好。” 还没等秋灵蕴从诚实与否中纠结出来,负责人便已经结束了手续,打了个哈欠开始催人:“快点,值完今天的班我还要去修炼呢。” 她只好迅速换了个洗髓液,看着自己账上余下九十多的历练点,又忍不住挑挑拣拣,选了一些平日里舍不得买的零碎物件。 临走前,她看到角落里有个奇怪的小黑瓶,里面的东西其貌不扬,像是黑色的砂土,只要一个历练点,功效未知。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想要的冲动,便随手拿了过来,一块结账。 这次,师姐的恩情也太重了…… 她肯定是要再挑些礼物给师姐的,返给宫木栖一些回扣,便于人情往来嘛。 只不过对方什么也不缺,又是贵族世家出身,这送礼的事……以后再想,先修炼! 她回自己寝居内收拾好了物品,朝着闭关修炼的武道峰后山走去。 这处便是一个天然形成的五行磁场,任何修者都能在此地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环境。 念着金丹期需锻体洗髓,她便去了火山离群的岩浆口,感受强大的爆炸般能量在身侧聚集,形成强大的压力。 周围无人,正好适合她闭关冲刺金丹期。 在修真界中,灵气的积攒多半是盈满则溢,而境界晋升带来的影响,便是能将体内的灵力压缩至密度更高的存在,也就是说,在同样的空间内储存更多灵力。 她的灵气已经满了,眼下,正是突破的关键期—— 秋灵蕴双目紧闭,随手打开洗髓液的瓶口,从自己的百会穴处一股脑地浇下,灼热的液体顺着皮肤缓缓向下流淌,每一寸毛孔都仿佛在燃烧。 “呃啊——!” 灵光在她四周发散,从四肢到躯干都变得发出鱼白的光泽,最后凝聚在丹田之上,锻体完成。 趁此机会,她又端正坐了许久,将四散的灵力从体内扩散,再回收压缩,再扩散,再回收压缩…… 反复多次,灵力终于被压缩成实质,一颗闪烁着金光的金丹从她的丹田处悄然浮现。这金丹尚未成型,还需最后一步。 接下来,便是晋升金丹期与先前不同的地方——悟道论心。 只要破了心中之魔障,便能顺利晋级,将金丹彻底凝聚成实体,为己所用。 她的识海开始周转,周遭的一切不再是身边沸腾的岩浆,而是一处玄之又玄的幻境。 水。 好多水。 “有人落水了——” 她抿了抿唇。虽然她本能地讨厌水,但她心知这是问心幻境,身为修道之人,定要心怀慈悲,救苦救难。 周围无人,水面上星星点点地长着许些莹莹白白的蛇魂草,花瓣中的蕊芽吐出鲜艳的蛇信子,却诡异地,同时朝着她绽放鲜花。 有些反常。 她并未理会,行至岸边,迅速掐了个避水诀,又轻功点水,飞到有水花扬起的地方,俯下身去。 哗啦。水花溅起,归于无声。 可她的胳膊刚伸入水中,却被一只湿腻柔滑的胳膊搂住。 那指甲透着微微的青粉色,手腕白皙如玉,却格外有力。分明是潮湿的,是光滑的,时很轻易就能滑走的,但对方却牢牢地、牢牢地攥着她,向水底一点一点地,坠下去。 好大的力气。 秋灵蕴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与之较劲,她目前还在水面之上,可那力道大得出奇,紧紧地缠着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拖入水中…… 扑通—— 5、大典 水下的世界,与秋灵蕴所认知的常识并不相通。 沉重、劳累,身上的衣物仿佛都在一瞬间坠上了最重的玄铁,无数双水底伸出的透明的手,将她狠狠地朝着水底坠去。 那双手忽地不见了。 接着,她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轻柔的纱布,顺着她两侧的脸颊缓缓向上攀爬,捧住了她的脸。 有什么轻柔的触感,好像在企图触碰着她的唇。 她忽地发现,分明是在水底,可她仍旧能够呼吸。 而她没有念避水诀。 ——这是幻境。 “放开。”秋灵蕴冷声道。 那双手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发放纵,从她的脸颊经过,顺着她的侧腮一点一点地摸去,动作幅度从轻柔,变成放肆,再变成堂而皇之的征伐。 “你不是喜欢这样么……”是女人的轻笑,她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声音,却和以往遇到的人都不同。 秋灵蕴不答,幻中妖物手段诡计多端,常诱人于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她能够分辨得清。 那声音继续道:“不要抗拒自己的内心……你喜欢我,你喜欢女人……不是么?” 你喜欢女人。 “这是你心底的声音,我听到了……你喜欢女人,你害怕被同性当做异类,你畏惧被歧视,你只好……” “住嘴!” 对方的话音未落,秋灵蕴双手掐出一个狠戾的剑诀,灵力凝聚成剑气,狠狠朝着那身后的人影刺去! “你喜欢女人,可你不知道她们心里究竟如何待你,你小心翼翼……” 秋灵蕴剑气越发凌厉,那声音开始一顿一顿的,“不如,遵从自己的内心、与我,在水下共度……” “放——开!” 她在掌心中凝聚了万千力量,灵力于一瞬间从丹田内爆炸开来,瞬间压缩于无形之中,而后,伴随着她迎风骤起的举动,轰然炸开! 四周的水汽开始爆炸,开始升腾,开始变成无边无际又烟雨飘渺的水色。缥缈的白烟从周身发散,从掌心,从丹田,从四海,遍及四处。 一刹那,气势凌云。 强大的能量仿佛无边的炸弹,那双手的主人似乎也被吓到了,一瞬间松开了她。 消失了。 秋灵蕴长长舒了口气,重新闭上双眼,将灵力重新压缩至自己的丹田之中。这也是修行的一种,将庞大的灵气瞬间扩散而后回收,不仅能够吐故纳新,还能锻炼自己对灵力的掌控程度。 但她仍旧在幻境里,若是想要成功炼心,则必须依靠自己打破幻境,成功离开。 可这是她最不喜欢的水域……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学过游泳。 “……避水诀,起!” 法术施展得很顺利,只是在她起身而出的最后一瞬间,一道强大的力量重新将她拖入水中。 依旧是那双手。 而那青粉色的指甲顶端,是长长的、尖锐的刺,像獠牙,像镰刀、像一切尖锐的事物,像蛇蚺张开的血盆大口…… 要将她吞噬。 “五行令!” 五行令,乃是秋灵蕴从师尊处传承的独门绝技,可召唤阴阳五行之元素作战,巧妙克制周身遇到的危险。对方显然是水鬼一族,木克水,她召唤出木元素辅助作战,断然能…… 撕拉—— 破碎的不是那双水色的手,而是召唤来的寥寥无几的荫木。 就在那一个瞬间,秋灵蕴打了一个寒颤。 好像她,被一双漆黑的眼神盯上了。 那双眼睛带着愠怒,仿佛来自无限深渊的最深处,里面泛着漆黑的骨泥、森森的白骨和斑斑血迹。 她莫名有种直觉,如果她被对方拖下水,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这个诡异的幻境里。 “剑来——!五行令!” 她顾不得别的,一瞬间用灵力凝出本命剑,将杀伤力最强的曜火和铄金叠加在剑锋上,狠狠朝着那变得格外凶戾的手腕砍去。 轰!轰!轰! 强大的爆炸声从四处蔓延,一瞬间席卷到了整片水域。无论是风平浪静的水面,还是流水潺潺的水下,皆被极其强烈的能量所支配。 火光骤起,水面从地平线被卷上万丈高空的天,四处变得暴风骤雨,满天风沙。 而那双手,依旧牢牢地抓着她的脚踝,力度大得仿佛将她撕碎。没有了最初的柔情似水,像是沉重而暴戾的君王,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大概是怀柔欺骗她沉沦不成,又被她的剑气伤了些元气,到手的猎物飞了,才会如此愠怒。 唰……唰……唰。 秋灵蕴的体力渐渐不支,她刚半步金丹尚未定型,本身并不属于实力强横的修真者,却遭受如此强大规模的战斗,丹田内压缩成自身的灵力也渐渐供给不足。 再加上身处幻境,无法借助身上的法宝和外物。 好累……灵力要用完了。 在秋灵蕴挥出下一道剑光时,她敏锐得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已经空空见底、弹尽粮绝。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自爆未成形的金丹。 金丹未成,不会伤及性命,加上于幻境中自爆,对宗门修炼之地周围的伤害也极其有限。 唯一的后果,大概是需要再重新修炼,会被宗门众人鄙夷,会被师尊和师姐恨铁不成钢地责备好久吧…… “破——” 她没有纠结很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许只是她本能的动作,在灵力亏空的那一刹那,她的法诀便已经念出。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极其强烈的能量瞬间撼动整片水域,一瞬间地动山摇。水面呈现出巨大的浪花,却又对凌空而起的她退避三舍。 那双手松开了——或许,是被庞大的能量撕碎了,被炸成粉末,失去了实体。 只是秋灵蕴没有看到。 她晕了过去。 …… “唔……” 秋灵蕴睁开眼,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巨物碾过一般格外的疼痛,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进阶失败了。 虽说是已经知道的事,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依旧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岩浆的热气从每一处毛孔传递进她的皮肤,缓缓地修复着她皮下受损的神经。 但这也太安静了些。 就算是在岩浆口修炼的人寥寥无几,但整个五行磁场的修炼之处里也会有旁人。周围不该这么安静,就仿佛修炼之地已经被关了门,严禁进出一般。 好奇怪…… 秋灵蕴皱着眉头看了一圈,不动声色将外褂穿好,猫着腰,沿着灰暗之处的小道朝着门口走去。 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她收敛了气息,安静地走着。自爆金丹的痛苦虽然延续,但好在体内仍有可供支配的灵力,她大概跌落至筑基前期,和自己刚来这儿的修为差不多,也勉强算个好消息。 一直走到修炼之地的入口,她听见门口有两个人说话。 一男修道:“你有没有听到声音……里面不知道好了没有,怪吓人的。” 另一女修声音传来,中气十足:“师兄莫慌。那妖邪之物早已伏诛,不会再损害到同门修炼了。你看,我们手中的五行宝鉴上面发着亮光,这说明修炼之地不会有事。” “我还是有些怕……”男修道,“里面没人吧?今天从早到晚都没人来。” 女修安抚道:“嗯,应该是没有的。自从妖邪之物爆炸,修炼之地关了好些日子,最近才重新开放。只不过啊,今天是开山大典的日子,同门们都去前山了,正好乐得清闲。” 开山大典?妖邪之物爆炸?关了许久? 秋灵蕴一拍脑袋,震惊得说不出话。她错过了好多! 开山大典,便是宗门开山迎新,招纳四方英才广收门徒的偌大场面。相当于现场报名考核的开学典礼。 在大典上,每名修士要经过灵力测试、灵根测查,入门试炼等,最终再由五大峰峰主、宗门长老们整评钦点,收入宗门之中。 据说,开山大典十年一届,在她闭关之前,距离这大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没想到,她竟闭关了一个月整。 方才那师姐所言,修炼之地有妖邪入侵,又已经解决。加上其他师姐师兄们也说在晋升金丹时,并没有可怖的炼心幻境。 那大概就是指她遇到的可怖幻境,入水,鬼手,天雷与瓢泼大雨。 还好她用惨痛代价解决了。 她心里有些小骄傲,虽然自己晋升失败了,但也算是为宗门除害,她的牺牲也算是有价值的! 开山大典的话,师尊应该不会缺席。她得赶快去找师尊,或许还有什么恢复功力的方法。 她又看了一眼门口两个同门,想了一下,还是念了隐匿诀,稍稍出了去。若是大摇大摆出门,怕不是会把那师兄吓到尖叫了。 修为下跌,轻功水平也倒退了部分。秋灵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朝着逍遥剑宗的山门飞去。 山门前是久违的热闹非凡,强大的五大峰光柱从天穹朝着地面展开壮阔的宏图。爆炸般浓郁的灵气蓬勃而至。 周围吵吵嚷嚷,有同门的喝彩,有长老们中气十足的传音,还有前来拜师问道之人的声音,一片欢声雷动,气势万钧。 好多人…… 秋灵蕴是她师尊外出游历时私下收的,并未经历过这般宏大的场面,她震撼地观察着这壮阔的场面,费力找着师尊……没有,应该是还在闭关。 武道峰的峰主之位空着,旁边站着一只仙风道骨的灵鹤。此鹤是师尊的灵宠,已开化神智,是她们武道峰的临时代表,代替师尊主持事务。 灵鹤很忙,大概是忙了一天累烦了,正朝着处于入门试炼中的修者讲话: “天赋之差宛如天堑,非得天独厚之人不得感悟。武道峰乃剑宗第一峰,只收调整卓越之人!十八岁前筑基,单灵根或五行纯体灵根,没达到以上要求之一,便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武道峰前面停留的修者最多。听闻此言,有不少人垂头丧气地走了,但还有很多人等待试炼。 秋灵蕴对试炼一窍不通,过去也帮不得什么忙,她默默地走了一圈,忽地在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姑娘?! 6、再会 秋灵蕴不由得呆住了。 祝姑娘既然选择留在武道峰的试炼人群中,很可能说明已经有了宫木栖所言的实力——十八岁前达到筑基水平,单属性灵根或是五行灵根。 可上次两人见面时,对方也只是引气入体没多久,算是练气前期的修为,怎么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快? 莫非,对方还是找了…… 秋灵蕴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恨铁不成钢?因为好心当做驴肝肺?还是因为……她也不知道。 “秋师妹?”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秋灵蕴回过头,看到是一个矮她一头的姑娘,黑亮的头发长至脚踝,人如其名叫韦青黛,亦是她的同门师姐,为人安静高冷,常为师尊称赞是修仙的好心性。 在她没来之前,对方也是师尊眼中最看好的徒儿。在她来了之后,韦师姐经常担负起为她指点迷津的责任。 “韦师姐,好久不见啊,想我了吗?”秋灵蕴道。 很多人都说对方不理人冷淡无情,但对方对她还挺好。 之前,韦师姐和二长老门下的一徒弟张峰起了冲突。那人色胆包天,竟与糟粕神话里的牛郎不谋而合,趁韦青黛沐浴时,偷走她的衣服。 彼时的秋灵蕴刚入门不久,路见不平,竟直接那气势嚣张的张峰打了起来。或许是在公共地域,张峰也不敢太过造次,两人的斗争闹得并不是很兴师动众。 把人赶走后,秋灵蕴又从一处暗角找到韦师姐的衣服,送了过去。 从此以后,虽然老有些人觉得师尊偏心,但韦师姐也会维护她,有什么事都经常想着她,两人处得还挺愉快。 “师妹莫要打趣了……等等。” 韦青黛依旧不喜欢开玩笑,只是她走过来,却敏锐地察觉到秋灵蕴的变化。 “师妹,你……”韦青黛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硬,随后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秋灵蕴。 “嗯,师姐,就是你感受到的那样。” 秋灵蕴没说什么,只是摊了摊手,大大咧咧地开口。她的修为降低已经是既定之事,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泰然处之,总比一天到晚自怨自艾、或是悲愤于命运不公的好。 “师妹……”韦青黛失落地看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惜……” 秋灵蕴拍拍对方的肩,笑道:“无所谓啦,进阶失败我还活下来了,又没有丧命,已经是很好的事了!不就是重新修炼,再来一次嘛。” “……嗯。”韦青黛轻声道,“师妹若是以后需要我护法,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啊,谢谢师姐!”秋灵蕴笑着答应,她不需要怜悯,但也不排斥任何朋友的善意。 她又和对方聊了几句,眼珠子随手从对方脸上移开,余光又扫了一遍武道峰的试炼之地。 韦青黛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师妹是在看本届报考的门生吗?嗯……这个也刷下去了,不知道下一个如何。” “我感觉这位或许可以……。啊,失败了。” 两人津津有味地点评了一会入门报考之人,秋灵蕴刚觉得有些困了,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登台了。 祝九姑娘。 秋灵蕴忍不住带了些心思,偷偷地瞅过去想看看对方的修为。尚未感知到具体的,一边的韦青黛已经充当她的人体广播,碎碎念叨: “这姑娘好生漂亮…但她的修为不足。天赋尚可,可惜。” 秋灵蕴本就修为不如身旁人,加上境界下跌,感知不到,只好开口询问:“这姑娘什么修为?能让师姐点头的天赋可不多。” “修为很低,仅有练气前期。单属性水灵根,对灵力的反应程度也凑活……算了。” 韦青黛补充:“咱们武道峰要求向来苛刻,没有招收十八岁以上练气前期的修士一说,哪怕别的主峰,最低要求也必须达到练气中期。只能待她下次开山大典再来了,不过十年太久,她或许会拜入其他门派之下……罢了,只能说机缘未至。” 秋灵蕴听着,不由得出神。 一块大石好像落了地,是她无端猜测了,祝九姑娘并未走入歧途。 她看着祝九姑娘平静地从试炼出口离开,朝着武道峰深深地鞠了一躬,直起身子,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又很平静地朝着山门走去,没有再看其他主峰的招人试炼。 那靓丽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考核失败离开剑宗的大军里。 是她错怪祝九姑娘了。对方分明也有不错的天赋,却因为修为的原因而错失良机…… 还有,祝九姑娘来逍遥剑宗,是……是因为她吗?对方只选择了武道峰,加上南荒野林距离逍遥剑宗并不近,若是练气前期的修为,大概真的要走一个多月的路程,时间也正好合适…… “台上这个还不错,有望成为排在你后面的师妹……灵蕴?秋师妹?” 耳边韦青黛的声音将秋灵蕴唤回,她晃了晃脑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哇,我也要有师妹了吗,太好了。” “你有心事?”韦青黛问。 秋灵蕴连忙摆手,可在对方的追问下,她终于招架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真的没法招收了吗……” “谁?” “刚才那个姑娘,是我朋友。”秋灵蕴想了想道,“她是因为我的劝说才前来报名,我想,就是……” “不太好,”韦青黛道,“宗门有些规则是不能被打破的。但你若是有心叙旧,倒不如趁着师尊尚未出关,留她在宗门暂住一日叙叙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谢谢师姐!”秋灵蕴打起精神,回了个致谢的礼节,匆匆向韦青黛辞了别。 祝九姑娘都来寻她了,就算她只是尽地主之谊,也该留对方几日,送些防身用的法宝给对方。 - 在通天阶一直下到最末时,秋灵蕴才追上祝九姑娘的步伐。 这天阶上山难、下山容易,来时需要耗费好大灵力的路,在下山时也不过是短短几刻钟。 “祝姑娘——” “仙君?”祝九回了头,看到秋灵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实力太弱了,不自量力来了阁下宗门,被刷下来也是意料之中。” “……”秋灵蕴想安慰一下,只是张口的瞬间,翻腾的气血在胸腔中点燃,硬生生阻隔了气流。 祝九轻轻地笑了笑,柔顺地低了头,朝着秋灵蕴行了礼:“仙君,我要走了。谢谢你来看我,我只想着远远看看,没想到还能有如此殊荣……” 如此殊荣。 她一个晋升金丹失败,被打回筑基前期,只能承受着同门的怜悯或是不屑的……失败者,在祝九姑娘眼里,却是仙君,是身份高贵的代名词,是对方敬仰着的存在。 她什么也不是,却又是另一个女子眼中了不起的人。 “祝姑娘,我叫秋灵蕴。”秋灵蕴小声道。 “秋……灵蕴大人。”祝九扬起脸,柔媚的眸子里带着许些忐忑,又很快地低下头,轻声道,“谢谢秋仙君为我指明引路,我不会坠入魔道的。” “你要走了吗?” “嗯。我与逍遥剑宗并无缘分,便不再久留了。我再多游历些日子,或许能遇到命定的宗门。” 祝九退后了一步,看得出已经很疲惫了,却没有任何初次见面的越界举动,一举一止都行得端庄。 像是在很努力地与过去误入歧途的自己割席,很怕给秋灵蕴增添一分一毫的麻烦。 “你——” 行动比大脑更快,秋灵蕴脑子还是乱乱的,行为上已先行一步,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她想让对方留下。 她想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给祝姑娘最大的帮助。 “祝姑娘,你千里迢迢赶来,若是行程不匆忙,要不在此处住几日,修养一下?” 对方转过身,眼睛亮了一下,“会打扰到你吗?我听说,很多门派禁止外人进入……” “不会!”秋灵蕴连忙撒谎,虽说宗门禁止外人进入内门区域,但她短时间留几日,也不会对门派造成什么威胁。 说着,她朝着对方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我带你飞上去。” 祝九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手搭了过来,依旧是体温偏低的凉意,软糯又滑腻的触感。 “起——”秋灵蕴道。 伴随着她轻功悄然运作,两人离地而起,周围的环境骤然下降,一瞬间,两人便离开了山脚处的通天阶。 她的衣袖随着空中的气流而猎猎生风,在空中舞动,仙气飘飘,宛若神祇。 凉意吹拂,在高空中鸟瞰逍遥剑宗,整一派气势恢宏的盛大场面。 “好漂亮……”祝九睁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云层在脚下穿行,鼓起的风吹拂在两人身边,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秋仙君好厉害。” 秋灵蕴心里也如同浇了蜜一般,刚想说什么,却感受到丹田内气血有些紊乱。她修为跌落,丹田受损,不养伤反而强行运功,竟一时有些不适。 似乎不能硬撑了…… 她找了一处无人之处将其放下,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凳上。 还是不能过度运功……丹田里仿佛在漏气一般,应该是受损的伤口尚未修复,灵气在这破损之处乱窜。 疼,早知道不该强行运功的。 “稍等。”她对祝九解释了下,正准备自行疗伤恢复下,忽地听见对方说话。 祝九本是站着,却忽地坐在她身边,轻轻道,“好像有人来了,我是不是需要回避……” “呦,这不是秋师妹吗?” 一个矮壮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山道上闪出,身上的赤色长袍绣着盘锦之图,腰间别着一把图纹宝剑,只可惜相貌实在丑陋。这人一脸傲慢地走了过来,“听说秋师妹进阶失败了,师兄找了你好久,特意过来安慰你呢。” 秋灵蕴哑声道:“谢谢,不必了。” 此人便是先前曾意欲调戏韦青黛不成的张峰,是隔壁二长老门下徒弟。因韦师姐一事,他总觉得秋灵蕴坏了他好事,平日里素来与她不合,时不时找她麻烦。 张峰鼻孔嗤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忽地落在秋灵蕴身后之人身上,讥讽道:“哦?哪儿来的女的,这么低的修为,应该不是我们宗门的人吧?你偷偷带过来的?那可是违反门规的重罪啊!” 秋灵蕴强忍着丹田翻腾的气血,噌的一下站起身,完完整整地挡在祝九身前:“师尊新收的杂役门生罢了,与你无关。” 杂役门生的修为要求可放低些,她也只能以此蒙混过关了。 她单手将祝姑娘拉在自己身后,直挺挺地站着,用身子挡住那猥琐的视线。 剑宗活动区不允许内斗,那张峰也只是呈口舌之利,要不是她今天状态不好,她定然要伶牙俐齿嘲讽回去。 祝九大概也心知不妥,悄悄地站在秋灵蕴身后。只不过她手指握成团,谁也看不见她在做些什么。 “呵呵,护的这么紧,难道是你姘头不成?张峰冷笑着走了过来,目光朝着祝九瞥了几下,“啧啧啧,长得不错,可惜修为太低。当杂役委屈了这漂亮脸蛋……啧啧,你跟着秋灵蕴干啥,你跟着我呗,哥哥进阶金丹可是一次就成功了,不像你前面这人,占着大好的资源放着不用,连金丹期都能进阶失败,给宗门蒙羞!” 听到“金丹期失败”几个字,秋灵蕴眸色黯淡了下。 她竭力避免的事,还是被这人公之于众地揭发出来,在她最想隐瞒的人面前。 只有祝姑娘把她当成仙君,当成可以依赖的、强大的人,而不是一个失败者。 那祝姑娘会走吗…… “不跟。”祝九看了张峰一眼,皱着眉头,“滚。” 秋灵蕴有些发怔,她看着祝九辰不再躲在她身后,而是以练气的低阶修为,勇敢地挡在她身前。 祝姑娘…… “这么漂亮的脸蛋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真让人心寒……”张峰丑陋的脸庞挤在了一起,却还不死心地想贴近两人,嘴里啧啧啧地嘟哝着什么。 “还过来!”祝九道。 秋灵蕴一愣,她还没了解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见祝姑娘高声地、咬牙切齿道:“把你手里东西还给秋仙君!” 听祝姑娘的话,秋灵蕴蓦地一惊,立刻开始运功警戒。丹田内的气血越发胀痛,强行运功带来后遗症仍在继续,她才意识到,受伤降低了她的感知力,而她自己的储物袋,不知何时已经被张峰偷走了。 她瞬间凝聚灵力,一招朝着张峰的袖子狠狠刺去! 刺啦—— 对方的袖子应声而裂,一个淡黄色的小包从里面咕噜噜滚了两圈,滚到秋灵蕴的身前,正是她的储物袋。 “*你*的!*******!”张峰面容一瞬间阴沉下来,仿佛被戳中了痛脚,宛如阴森的恶鬼一般,身形忽地一闪 接着,突然瞬间移动到秋灵蕴身前,五指成爪直冲面门! 剑宗内门区,这人竟敢动手? 电光火石之间,秋灵蕴来不及运功,肌肉却先一步形成记忆,朝着一边稍稍闪躲—— “不——” 遭了。 那五爪在她的视线中成了慢动作,擦过她的发丝,狠狠地、暴戾地,刺穿了她身侧之人的肩膀。 一瞬间,血流如注。 7、道侣 血花飞溅,成了几道空中划过的血痕,溅在三人的衣袍上、地上,还有秋灵蕴的脸上。 祝九怔怔地站着,她修为太低,又一直在秋灵蕴身后躲避张峰的视线,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根本回避不及,在反应过来时,已被剧烈的疼痛贯穿了皮肉。 “祝姑娘——” 秋灵蕴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自己丹田受损尚未恢复,掌心骤然凝聚出强大的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张峰的手臂,狠狠一拧! “嗷啊啊啊啊啊——!” 张峰惨叫出声,手臂虽没有折断,但皮肉之上也骤然被灼烧出几个黑红色的血窟窿,贵重的衣袍也因此而破破烂烂,整一派气势全无的模样。 可这人受伤后,竟没有劈头盖脸地打回来,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冲着秋灵蕴跳脚骂人,似乎有些发怵般看了祝九一眼,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的皮肤。 衣袖遮挡住他的手,而在他沾上祝姑娘鲜血的地方,黑色的痕迹如同细小的蛇,在他的经络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秋灵蕴没有看到。 她在同一时刻,迅速护在了祝姑娘的身前,忧心忡忡地扶住对方的身子:“你的伤……” 很重。 重到肩头的伤口与布料黏连在一起,血肉模糊。本是浅黑色的粗布衣衫,都洇出大片大片的深色,看上去狰狞极了。 再看祝九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因疼痛而轻咬着下唇,却也没能为脸颊增添几分血色。 “祝姑娘!”秋灵蕴心疼不已,从储物袋里摸索着疗伤用的丹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无妨……”祝九虚弱着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靠在秋灵蕴身上,气息也变得微弱不堪。 她的眼睑缓缓向下垂去,“是我功力太弱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秋灵蕴惶急得很,她储物袋里东西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摸索到了一颗上品止血丹,立刻塞到祝姑娘的口中:“快,运气!” 对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却又很快收敛。秋灵蕴看得揪心,又无奈帮不得什么,便眉峰一转,扭头去找这般惨剧的肇事者。 再一看,不远处哪儿还有张峰的影子? 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溜之大吉,徒留下一串红色血迹,末端淋到草丛,消失不见了,大概是朝着后山百草谷的方向逃跑的。 爹的。 她忍不住朝着这混账东西的方向骂了一声,这人闯了祸扭头跑了,可祝姑娘的伤…… 看上去依旧很严重。对于修为较低的修士来说,需要较长时间调养才能逐渐好转。 她着急的很,又不会什么治疗,只好走到祝九身后为之护法。又从储物袋中选了两瓶疗伤固气的药液以灵力引至对方的周身,看着对方身上浮现出灵气的透明色雾。 那雾状的灵力缓缓聚集,在即将形成一个圆满的圈时,却骤然发生意外! “呃……!” 灵力的屏障顷刻间碎裂开来,祝九单手捂住嘴,鲜血却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襟。 为什么会被打断?莫非是张峰留了什么后手? “祝姑娘!” 秋灵蕴焦急万分,连忙将疗伤固气的丹药用功力切成粉末,外涂在对方的伤口处运功,又手忙脚乱地朝着对方输送灵气,却于事无补。 她只能看着对方无力地倒在她怀里,小声道:“仙君,不必了……” “不!”秋灵蕴一把扶起对方,双手并做几处手势,正欲调动功力给对方输送灵气,经络处的气流在却下一秒骤然停滞,险些造成严重的内伤。 她忘了,她丹田受损,尚未恢复! “对不起……”祝九轻轻道,“我浪费了你的丹药……”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无力地闭上眼睛,鲜血从唇角溢出,喉腔里有微弱的咳嗽,却已经气息奄奄。 调息愈伤之时,灵力在经络内周转循环。若是被外界强行打断,相当于炸弹在体内爆炸,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性命! “不要!祝姑娘,你不能放弃!醒醒,你要活下来……” 她连忙封住对方的经络,阻止伤势扩散,可对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微微张口,却只是咳出一大口鲜浓的血,甚至连捂住口鼻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胸口微弱地起伏。 不…… 祝姑娘……是因为自己才会死的。 如果她挡住了张峰的进攻,如果她不执意邀请对方来剑宗做客,又或者……如果她不在南荒野林里遇到对方,那祝姑娘,还能活得很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息奄奄地等待天谴的降临。 她第一次这么懊恼自己修行的心法是以攻击著称的剑术,而不是救死扶伤的治疗心决。 如果她会治疗,她就能把祝姑娘救活……如果她在陈物阁里用历练点兑换了高级疗伤药,如果…… 可没有如果。 她惶急地将对方扶至平躺的姿势,徒劳无功地输送着些许的灵力。 偌大的逍遥剑宗里倒是有救死扶伤的医修,但必须以剑宗门人的身份接受治疗,严禁外门散修来蹭本地的资源。剑宗内地不允外人进入,她私下里带人进来,本就违反规定…… 师尊又在闭关,她的同门也都不是修习治疗心法……还有谁能求助? “咚……咚……咚。” 识海中似乎出现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响,秋灵蕴连忙回神。 这是师尊出关的醒神钟! 一旦钟声连敲三声,就代表着师尊召集门下所有徒儿于武道峰长生殿内面见! 这声音尚未结束,又忽地传来声响。一道呼唤从耳边传来,是来自师尊的千里传音,只有青云剑尊的亲传徒儿才能听见。 “蕴儿,任务可曾顺利?” 秋灵蕴喜不自胜:“师尊!你是说蛇魂草的任务吗?是很顺利,就是我进阶……呃……” 云舒筠道:“孤已知晓。失败乃成功之母,进阶之路上与挫折乃难免之事,不必放在心上。” 呜,师尊真好。 秋灵蕴心虚地挠挠脑袋,又低头看了一眼生死未卜的祝姑娘,讪讪开口道:“谢谢师尊……我还有一个请求,我在任务途中偶遇一名散修,与她相逢结下缘分,但眼下她来报名失败,却在宗门内受了重伤,是二长老门下张峰所为,我想请您能不能帮帮……” “……” 听着师尊那边陷入沉默,秋灵蕴心里一凉。 “罢了,你先带她过来。” 对方说完,便单方面切断了千里传音。秋灵蕴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又忿忿瞪了一眼张峰逃窜的方向,这才搂住祝九的身子,将对方抱在怀里,倾听对方的心跳。 还好,虽然微弱,但胸口尚有起伏。 她不再犹豫,连忙运转起丹田内的功力,带着对方朝着武道峰长生殿的方向飞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她怀中本应重伤昏迷的女子,唇角竟轻轻勾了勾。 像是胜券在握。 - 与此同时。 在相距甚远的后山,百草谷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一个矮壮的身影,竟是那害人的张峰。 他一路踉踉跄跄地打了好多个滚,华丽的衣袍竟被各种枯枝树藤划得烂七八糟,不像个修仙之人,倒像个逃命的小啰啰。 “百草谷……百草谷……就快了,进去之后,就能活下来了……” 他的衣角破烂不堪,脸上的嚣张已经彻底被浓浓的恐惧覆盖,仔细看时,会发现他的腿抖得不成样子。 “姑奶奶……求求了,别追了……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秋灵蕴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么可怕的存在……啊!” 地上的藤蔓像是长了眼,无数狰狞可怖的蛊虫从灰暗的泥土地里爬出,如同一道浓黑的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救命啊……救命啊!*的!巡逻的人呢哪去了——啊!!” 一条狰狞黝黑的藤蔓迎面而来,缠住了他短而胖的四肢。 接着,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那藤蔓的末梢张开成了五指形状,末端是尖锐而可怖的凸刺。 只不过,这藤蔓的五指贯穿的并不是他的肩头,而是他的胸口—— “啊啊啊——!” 矮壮的身影倒在地上,顷刻间便被扑上来的蛇虫蛛蚁覆盖,乌泱泱的一片漆黑。 又过了一会儿,那地面上,连片衣袍都不剩了。 …… 秋灵蕴到达长生殿的时候还尚早。 同门的师姐都没有来到,她抱着祝姑娘,忐忑着走入了长生殿的正殿内。 云舒筠正端坐在主位上,一身不染凡尘的白衣,素白的细绳将发髻盘成不规则模样,却不显凌乱,只觉神圣不可侵犯。 一边师尊的灵鹤翩翩正伏在案边,细细地打理着自己雪白的羽毛。 “师尊!”秋灵蕴扑通一声跪下,“您有没有办法……” “坐好。”云舒筠道。 秋灵蕴不敢造次,她的师尊平日里对她甚是宠爱,甚至宠溺到几个师姐都有些吃味的地步。但对方一旦端起架子,面容冷峻,便一定是生气了。 她乖乖坐好,又先发制人开始认错:“对不起师尊,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这点小事麻烦您,但……” “灵蕴。”云舒筠的嗓音平缓,但其中透露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你知道修真世家公章的第三条吗?” 秋灵蕴点点头:“我记得……任何门派皆需对自己宗派门生之举负责,若一旦有背信弃义、作恶多端之人,修缮维护的后果需所属宗门承担……” “正确。所以,你知道为何宗门不可随意接纳散修吗?” “……”秋灵蕴知道答案,却答不出来了。 一旦救治、或是接纳的散修犯下罪过,其后果是由宗门来承担。像是现代社会里喂养流浪猫,若是抓伤了人,便会追究喂养之人的责任, 逍遥剑宗身为修真界三大门派之一,定然要以身作则,为众多中小宗门树立标榜。 也因此,无人敢开这个先河。剑宗的资源,无论是修炼、晋升还是医疗,都只能为内部门徒享用,甚至杂役都没法拥有。剑宗内门区域,也只得允许门派内部之人进入。 云舒筠厉声道:“你和她究竟如何相识?是否知根知底?你能保证,她终其一生都不会背叛我宗、犯下错误吗?” “我……” 秋灵蕴嗫嚅着开口,回想起自己在南荒野林里与之的初遇,又想起对方曾经的举止,还有那份房.中.术的残页。 能保证吗?知根知底吗? 她和对方,也不过只是相识数月有余,总共相处时间不足一日,甚至对方才刚知道她的名字。 可是……可是对方也是她引入正途,也是她邀请来剑宗逛逛,也是因她而受了这般严重的重伤! “我能保证。”秋灵蕴斩钉截铁道,“我以道心起誓,若她未来犯下罪过,我定会负责到底!” 云舒筠摇了摇头:“蕴儿,她既非门派之人,若想救她,便要有与门人的血脉关系。可你二人并无血缘关系,此人不能救。” 秋灵蕴一滞,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另一道声音从案边传来。 是师尊的灵鹤,之前在开山大典上代替主持的那个:“是啊,嘎嘎,既非母父,又非姊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系呢?” 云舒筠眉头一皱:“翩翩!” 翩翩单脚站立,还用爪子抓了抓自己羽毛末尾处的红梢,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散道:“小灵蕴,还有哦,你好好想想。” 秋灵蕴虚心请教:“翩翩师姑,可以告诉我吗?” “道侣啊,笨蛋。” 8、喜欢 道侣。 一句话声毕,屋子里一瞬间寂静。秋灵蕴睁大眼睛,而云舒筠眉头拧得越发厉害,是少见的愠怒之色:“翩、翩!” 翩翩将爪子放下,突然张开翅膀,扑腾到云舒筠的身边,长喙贴在后者的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只见云舒筠紧皱的眉头,也在听后逐渐放了下来。 “……罢了。” 见状,翩翩飞回了原位置,重新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的羽毛,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云舒筠站起身,俯瞰着跪在地上的秋灵蕴,目光扫过祝姑娘,厉声道:“你可能对自己的天赋不甚了解——你并非是普通的五灵根,而是先天五行灵体,体内自行孕育五种灵根相生互制,乃是天生修炼圣体。既有单属性灵根的修炼事倍功半,又有多属性灵根的招式众多,你这种天赋,和任何一修者结合,都是对你的拖累!” 云舒筠的声音严厉苛责,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只剩下冷冰冰的审视。 “你可知孤为何收你?天道有劫,非五行灵体之身不可抵抗。孤上穷碧落下至凡间,才找出你这一个天资卓群的!可你却……” 她缓了缓,朝着翩翩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语气稍作缓解:“若是你选择了她这种天赋修为皆平庸者为道侣,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道侣…… 秋灵蕴怔怔地听着。师尊言辞虽然严厉,但对方也是出于对她浓浓的关切,是她听惯了的老师的谆谆教诲,她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 但祝姑娘一事,她同样需要承担责任。 道侣一词所代表的东西,她清楚。 修真界常以本心、道心起誓,循因果轮回之律,明大荣大道之善,自然也循规蹈矩、不负任何人之所为,行善明德。否则,便会滋生心魔,结下恶缘,有损自己的修行大道。 因此,修真者穷其一生,只会拥有一名道侣,相伴一生,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永远不会背弃对方。若背弃誓言,代价极为严苛。 每人在选择道侣时,都会慎重又慎重,又因道侣乃携手修炼之人,世人多半会选择门当户对,天赋、修为相近者,才会对自己的修炼有所帮助。 草率选择道侣者,多半会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平心而论,你的未来将会是九天之上的青云平步。身为你的师尊,为师不想你如此草率结下共度道侣。但一切源于你的本心,孤无权干涉。” 秋灵蕴听着,目光落在祝九的脸上,对方已经晕过去了。 在修真界里大能大为的尊者中,道侣一词,其实更像是一种终生队友。 可她身为现代人,身为一个性取向为女性的现代人……道侣一词,不就是爱人、就是自己的伴侣吗。 在现代社会中,她的性向为世道不容。可在修道的修真社会,女修与女修的结合竟随处可见,她不会为众人鄙夷、耻笑,不会被身边的同僚用有色眼镜看待,不会因为性别被母父刁难责骂赶出家门,不会因性向被朋友疏远、议论纷纷。 如果她在这里结下双修道侣……她也曾经想过这件事。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同样也喜欢自己的女人,共度一生,与子偕老。 那她喜欢祝姑娘吗? 喜欢的,她见到第一面就有心动的感觉,她心中的悸动不经意间闪过无数次,她破天荒地为对方留下自己的符文,将对方引入门派,也确实是暗中存了一份私心。 那祝姑娘……喜欢她吗? 她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两人的初遇,对方舔舐自己掌心血迹的那一幕。 若是对她反感,祝姑娘也不会主动与她……是吧。 但总有种未询问对方意见的不配得感。祝姑娘最初是因残页而误入歧途,经她纠正,也不再执着于双修一事,而是经她教化心向大道。 那么…… 或许是见她许久没说话,翩翩在一旁梳理自己的毛累了,一股脑地趴在自己软垫上。 “我就说嘛。主人,你别紧张,谁会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就算你把道侣这个选项摆出来,她也不会选。正好借着机会,和她讲明这个道理,咱们小灵蕴可不是笨蛋,肯定知道孰轻孰重的——” 它话音未落,秋灵蕴道:“我确定,师尊、师姑。” “——嘛?嘎?小灵蕴?” 翩翩噌的一下跳起来,两只偌大的翅膀展开,单脚站立,竟多了分难以忤逆的威严:“你可确定?” “确定,师姑,我与祝姑娘情投意合,我已经与她……有过道侣之意了。” 砰! 桌上的砚台砸在地上,声势巨大。 云舒筠赫然站立,冷声道:“秋灵蕴!” 秋灵蕴双膝跪地俯下身子,两手撑住前身,将脑袋磕在地面,砸得砰砰的响:“师尊,求您了!徒儿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好,今后徒儿一定会加倍努力,修炼绝不落下,绝不辜负您对我的殷切希望,还请救救祝姑娘……师姑,我不会落下的,我一定会好好修炼,我不会因为道侣一事而产生任何杂念。祝姑娘一事因我而起,若是她身陨,徒儿也会产生心魔,难成大事……求求您救她……” 翩翩收敛了双翼,看向云舒筠。 “……” 许久,云舒筠背过身去,广袖一拂,冷声道,“翩翩。” 秋灵蕴睁大双眼,还欲再问什么,又很快意识到了。她连忙再度俯下身子,给云舒筠、翩翩各磕了一个头,没有再多说话。 翩翩飞至秋灵蕴、祝九之间,单翼长伸,忽地啄下一片羽毛。那羽毛在一瞬间,忽地变得澄澈而透亮,从尾部的末梢,到羽尖的最上,像是被姻缘的红线染成透底的殷红,又化成无数丝缕交织的透明的线,缠绕在秋灵蕴与祝九身上。 它不情不愿地耷拉着鹤脑袋,有气无气地吟唱:“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仙途漫漫,不离不弃。道侣之契,永结同心。”【1】 礼成的一瞬间,秋灵蕴手腕上的一处宝剑的纹身,如同复刻般,也落在了祝九手腕的同一位置。 这便是武道峰门生的专属烙印,身为秋灵蕴的道侣,至此往后,祝九便可同样拥有武道峰亲传徒儿的殊荣。 “好了,接下来我会救她。”翩翩道,“从此以后,你的命运就和她绑在一起了,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秋灵蕴恭敬地行了一礼,又被黑着脸的云舒筠轰走去修炼了。 …… 陈物阁。 宫木栖两手抱臂,仰着脸向前走,身后跟着一气喘吁吁的姑娘,一手揣着个行囊袋子,另一手展开书卷,边走边看。 “木栖姐,那个任务你怎么给别人了呀……” 宫木栖看都没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太远了,懒得去。扔给底下一个还算顺眼的师妹了,怎么,你不乐意了?” “没有!姐姐,只是这个任务是我前不久找到的捡漏任务,给的报酬很多,我一时激动,就连忙汇报给你了……好像给了不少历练点呢。” 这说话的女子相貌与宫木栖有着五分的相似,身材却不如宫木栖高,而是有些娇小的身材,眼珠子很大,鬼精鬼精的。身上衣着也是奢侈之布帛,只是不如对方的华贵。 看上去也应是宫家之女,只是身份不如对方尊贵。 “一个破采集任务,没点技术含量,老娘才不去。”宫木栖没声好气,“宫火姚,你这么稀罕,自己怎么不去?” 宫火姚大惊,连连道:“我以为姐姐会想去散散心嘛……不说啦,下次有高难度任务我再告诉姐姐。对了,你们武道峰这届开山大会收了几名新门生呀?” “没收,一群歪瓜裂枣,废物。”宫木栖撇了撇嘴,虽然嫌弃,嘴上倒是还在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但是师尊不知道从哪儿突然收了一个,和秋灵蕴有点关系,还是最没攻击力的水灵根……不说了。” 两人说着,朝着陈物阁里面走去。宫木栖随手拿了好几瓶疗伤丹药,又任由妹妹挑了一件低品法宝,一块拿出去用她的历练点结账了。 “姐姐,你拿这么多疗伤丹药做什么呀?” 宫木栖清点了一下数量,想到这同家族妹妹总给她递任务情报也有功劳,又随手扔给对方一瓶:“宗门的灵轨仪探测出来,近在南荒境内可能会有秘境,预计金丹期以上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可以进入,你加油吧,争取赶上。” “好哦,谢谢姐姐的消息~”宫火姚甜甜地笑了一下,又跑过去,像只小狗一样跟在宫木栖身后,“姐姐,我听说你师尊宠爱的某个徒儿晋升失败了!想必云长老很快就回心转意,看到姐姐才是最努力的一个……” “哼。” 宫木栖没说什么,一张总板着的臭脸倒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一声哼也没那么冷了,反而多了两份嗔意,“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呢,姐姐,我正要和你说。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师尊宠儿的传闻……” “嗯?” “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宫火姚踮起脚尖,趴在对方的耳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9、谣言 秋灵蕴又去闭关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总之从师尊殿内出来的那日,她看着自己学不会的治疗法术的光芒呈波浪壮一层层地散开,嗅到空气中清心和煦的灵气,然后,又感受到自己紊乱的丹田内伤痕被缓缓抚平,她的受伤得到了有效的医治。 她知道,祝姑娘有救了。 翩翩乃是千年守护神兽,自然也拥有着治愈的力量,能够治愈绝大多数的伤、救活一切命不该绝之人。 这份力量只能施加给逍遥剑宗的门人,而在她的努力下,祝姑娘……成了她的道侣,也算是剑宗门下之人了。 只不过,她这般草率地决定了两人的命运,她还没问过对方的意见…… 不想见祝姑娘,或者说,不敢见对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怕对方恭恭敬敬地跪谢她救命之恩?怕对方生疏又客气地叫着她仙君,说自己不配做她的道侣? 或者……怕对方得知两人已经命定终生后,露出失望的眼神? 她不知道,她选择逃避。先闭关把丹田养好,重新恢复到筑基大圆满,再心无旁骛地晋升才是修炼之道——她答应过师尊和翩翩,如果她不好好修炼,师尊定然会对祝姑娘不满,她可不能成为害了祝姑娘的人。 静心,平气,宁静,气沉丹田…… 她慢慢地将周身灵气压缩至自己的内息之中,双手合十,在经络内巡过一圈。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不要乱想……秋灵蕴,不许乱想。你现在已经是有道侣的人了,你要好好修炼,赚历练点养家…… 灵气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层天然的透明屏障,仿佛与世隔绝。身旁备好的灵丹玉液也随之开展,缓缓融入她每一寸毛孔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的修炼。 秋灵蕴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丹田内重新恢复了充盈饱满的感觉,自己身上每一处肌肉也都变得矫健,仿佛身轻如燕,有使不完的力气。 太好了,在师尊开小灶的丹药宝库帮助下,她终于又恢复筑基大圆满了!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衣袖从胳膊上滑落至手肘。 还没等她站起来,身后似乎传来一阵轻灵的脚步声,一双手忽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很凉,又有些……细腻、湿滑。 秋灵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她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凉意,好像自己曾经也经历过,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在窜出些什么要紧的提示,只是那感觉淡的也快,稍不留神,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那双凉凉的、柔软的手,覆在她温热的脸上的触感。 “谁呀?”她问出的一瞬间,脑子里想到一个人,又变得有些期待。 “秋仙……”对方说了两个字,又很快意识到不妥,像是羞怯地打了哏,连带着手指的温度都提升了些,“灵蕴。” 很亲昵的一声呼唤,像是带了婉转的情谊,叫她流连忘返。 “祝姑娘!”秋灵蕴喜不自胜,“嘿嘿,你来看我啦?” “嗯……”对方放开了手,轻笑道,“谢谢你。” 秋灵蕴终于直面了对方,只见祝姑娘不再是斑驳的粗布衣料,而是与她同款的上等云布制成的雪白道袍,一处小巧的“武道”纹在侧襟,腰封收紧,长发束起,集修者的英气与特有的柔媚于一身,别有一番亭亭玉立的美。 “你换衣服啦!”秋灵蕴喜道,“你因为我的缘故受了伤……我本来就想将你引入我们门派嘛,你不必多礼!而且我们还……嗯……”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 之前脑子里一直淤积着乱七八糟的心念,她畏头畏尾,她选择逃避。但此时,终于直面了对方本人,她看着对方的态度是这般毫无芥蒂,心里的不顺仿佛也被捋平。 她扬起一个大大笑脸,敞亮道:“你不介意吧?那也是情急之下,我怕你不愿意……我是说,我其实很喜欢你!” 俩字一出,她又忍不住害臊了个大红脸。这是她两世以来谈的第一个恋爱,两人确定关系的方式也非她认知中的表白答应,而是一种情急之下的选择。 她又忍不住找补:“呀……她们问我道侣一事的时候,我是真心的,我很希望未来我们能同心同度,共同成为修真界的神仙侠侣。” “噗嗤……” 祝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和先前一样春风拂面,“好呀,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这就完了? 秋灵蕴心里有点闷闷的,有什么话堵在心里头说不出来,或许在祝姑娘眼里,两人像是古代指腹为婚的妻,从头到尾,都不曾问过那人的意向。 可她又在等什么…… 她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耳边又拂过一道轻柔的力度,是祝姑娘纤长的手指贴了过来,为替秋灵蕴整理凌乱的发髻,理顺她无端翘起的几根碎发。 好像对方眼中,也没有什么讨好,没有刻意为之,而是一种亲昵又自然的、新婚妻妻的动作。 秋灵蕴又有些释然了,祝姑娘没有反感并且主动适应,可比她在这儿乱纠结要大方多了! 对方捋了几下,忽地抬起头,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了新的名字,祝九辰。” “哇!好好听!是师尊为你选的吗?”秋灵蕴道。 “是的,师尊让我从掌门殿外的万字墙上寻一字,作为名字的最后一字。若是单单“祝九,为修者之名则不妥。” “诶,那你见到掌门了吗!”秋灵蕴一拍脑袋。 她自从外出执行任务后,还没有回来向宗主报到。平日里,或许是看在师尊的面子,或许是念在她天赋异禀,掌门对她也算得上是器重,甚至允许她在剑冢中打造出本命剑——这是金丹期修士才能拥有的待遇。 结果她回来匆忙,忘了找掌门打招呼了。 祝九辰摇头:“没有,或许掌门也在闭关吧。” 两人并肩向着外走,秋灵蕴走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得知祝九辰在宗门里没受什么委屈,秋灵蕴也彻底放了心。 “大家都很好,都在期待你闭关出来,好整以待,再次冲刺金丹期。” “肯定的!”秋灵蕴信心满满。 她们从修炼之地内间的小路向外走,其他逍遥剑宗里修炼的门人三三两两地走着,人数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杂乱。 一开始,秋灵蕴并没有在意。 只是人总是对与自己相关的事物格外的敏感,在第三次听到与“武道峰”“内门”“秋灵蕴”有关的话题时,她的脚步停住了。 祝九辰诧异道:“灵蕴?” 对方的声音并不大,但身边一个擦身而过的男修听见了,一瞬间打了个激灵,本来趾高气扬昂着的头突然缩了回去,吓得连忙变了道。 “诶——” 秋灵蕴疑惑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在她叫了一声后,那人跑得更快了。 什么情况? 她满心疑虑地向前走着,再次向前走的时候,听见又有人在压低声音说话。 “快闭嘴吧!后面有个武道峰内门的人,可别给她们听见了——!” 秋灵蕴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祝九辰——祝九辰穿的是武道峰校服,她没穿。 “九辰,你披上这个。”她从储物袋里翻出来一件薄样的修长外褂,正好遮住武道峰明显的纹样,后者虽然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又路过一处修炼室,秋灵蕴收敛了脚步,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怕什么?嘁,我就没怕过她!人命关天的事,她莫非身为大长老亲传徒儿,就能逃脱责罚了?” 大长老亲传徒儿…… 另一个声音:“师姐你快别说了……据说她也在这儿闭关,万一遇到她,她再使出她那妖魔功法,将我们害得渣都不剩怎么办……” “哼,我就不明白了,她们武道峰,怎么这么包庇一个草菅人命、残害同门的恶魔!她定然是魔族派进来的卧底,修炼才这么快,前一阵子修炼之地的暴乱肯定也是她搞的鬼!” 武道峰……魔族?这些人到底在造谣什么? 秋灵蕴横眉一挑,大步拦在几人身前,怒喝道:“你们在说什么?修士为身需得堂堂正正、不违天和,造谣生事可是要受罚的!” 领头的那个是个生面孔,翻了个白眼,骂道:“武道峰的狗腿子?呸!就是因为你们峰主护短,一直不肯承认,才害得我们提心吊胆的!我就直说了,你们武道峰的那个秋灵蕴,她就是个魔族的卧底,私下里竟残忍杀害了我宗同门,现在谁都知道了,你还在这儿狡辩!” 秋灵蕴?她? 她做什么了? 旁边的另一人盯着秋灵蕴的脸,嘴唇颤抖了下,半天没说话,两腿不知为何发起抖来。 祝九辰向前一步,单手拦在秋灵蕴身前,“空口无凭,在未经真实证据确凿之前,请师姐莫要乱说。” 说着,祝九辰的袖子垂下去,盖住了她和秋灵蕴的手。在衣袖的遮挡下,祝九辰悄悄地握了握后者的手,轻声道:“没有的事,不要听。” 秋灵蕴点点头,心里的火气消了些。莫名其妙的,宗门里众人她都还认不全,哪个神经病搁这儿造谣到她头上了? 对面刚才那个盯着秋灵蕴看的人已经移开了目光,甚至以袖遮脸,连连冲着领头者说些什么。见对方不听,突然向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是无辜的!是她造谣你的,你杀她,你不要杀我啊!” 这一跪动静不小,对方的嗓音尖锐,震耳欲聋,一瞬间,周围人纷纷侧目。 “秋灵蕴!你听到了吧!你行行好,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她是秋灵蕴?” “她就是那个,……的嫌疑人?” 周围直接炸开了锅,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秋灵蕴,周围不乏有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魔族”,“恶魔”,“大长老包庇”…… 祝九辰挡在她身前,高声道:“空口无凭,请大家明鉴是非,莫要相信留言!” 可周围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剧烈,一声接着一声。 秋灵蕴睁大眼睛,茫然失措。 仿佛被仓皇地推上一处聚光灯照射的地方,却不是表演,不是嘉奖,而是公开处刑。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这段时间勤勤恳恳地修炼,为什么突然就被污蔑、被人强行加以杀人者的名声? “是她吗?看着不太像吧……她之前还帮过我呢,人也挺好的,你们怎么知道是她干的……” “我听我师兄说的。而且,都说秋灵蕴天赋那么好,怎么可能啊?没准是大长老入了魔,才带回来了个魔族徒儿!” “真可怕,我还以为她是好人呢,之前和她搭过值勤任务,还好她没对我出手……” 一声声言语砸在她身上,众人的议论声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很小,大家只是用余光匆匆地看她,又快步地、小跑着离开,对她避之不及。 周围十米内,除去祝九辰外空无一人。 对方的掌心本是温热的,此时在众人的鄙夷中,染上一层薄薄的凉意。可即便如此,祝九辰仍然站在她身前,用并不宽阔的肩膀挡住她的视线。 “不要听。”祝九辰说。 方才最先讥讽她的两人也匆匆走了,领头的那人分明说着不怕她,但得知身份后也噤若寒蝉,逃也似的离去。那求饶之人更是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周围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带着无端的恐惧与惊愕。 只有秋灵蕴怔然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10、最好 回武道峰的路上,秋灵蕴一直一言不发。 身边有着些许迎面走来的同门,或是偶尔目光瞥过一眼,或是匆匆忙忙赶着去修炼,只是在秋灵蕴眼里,却都与先前不同了。 是在畏惧她吗?是在避讳她吗? 她只是闭关了数日,为何……会沦落至此? 这么多同门都是如此,那她最亲最近的师尊、师姐们,又会是怎样的看法……? “九辰,你知道这事吗?”她轻声道。 “……嗯。”祝九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前些日子,总能听到些流言蜚语。说是二长老门下有个人出事了,死在灵草园之外。但尸身毫无踪迹,空口无凭,不知为何会将其联系到你身上。” “你知道……他们都说是我做的?”秋灵蕴闷闷道,“那你还愿意来找我,还愿意护着我……” “知道。但在我心里,你绝对不是这般草菅人命之人。是非对错,总要亲身经历才可得到定论。” “嗯……” 稍微好受了些,可心里却又是别样的郁闷。 别人找了道侣,都恨不得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十全十美,就算再不堪之人,也都想在对方面前露出最好的一面。 可她刚结了道侣,对方听闻到的她,竟是一副凶神恶煞、草菅人命之徒。 她也想给祝九辰留下最好的一面,她也想被祝九辰用赞叹的、崇拜的眼光看着,她也想成为祝九辰的引以为傲…… 可她却要依靠祝九辰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秋灵蕴低着头,踢着一块小小的石子,沉默了半天,才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口中那个被我杀了的同门,会是谁呢。” 她想不出,她平日里与同门从未结过仇,又何谈杀人一说? 祝九辰苦笑:“……我初来乍到,认不太全。” 秋灵蕴也只好作罢,她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面纱,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戴上了。 事到如今,唯一庆幸的是逍遥剑宗的门人实在太多,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她又稍加遮掩,回去的路上倒也没有被打扰。 一直走到武道峰亲传门人的寝居,秋灵蕴示意祝九辰先回去,只是还没说出什么,祝九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走吧,我陪你去找师尊。” “我……” 一声回绝卡在嗓子里,秋灵蕴低了低头,小声道,“你先休息吧,我再想想……” 想去找师尊。想弄清这件事的原委。 可又怕遇到了师尊后,看到对方失望的、谴责的眼神,或是更可怕的刁难与问责。 她轻轻地推了推祝九辰:“你先进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不必了。” 这声音出现时,惹得秋灵蕴一惊。这话并非是她说出来的,而是…… 云舒筠的身影从院子的回廊里出现,白衣飘飘宛如神祇,从远处幽幽转近。 “师尊!!”秋灵蕴看到对方正襟端庄地从远处走来,但对待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没有嫌恶,没有责骂,没有她害怕的刁难问责。 而是依旧慈祥的、温和的。 “师尊,你来找我……” “嗯。”云舒筠道,“子虚乌有之事,莫听他人谣言。” “……”秋灵蕴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头顶,是温暖的、是慈爱的。 云舒筠摸了摸秋灵蕴的头,柔声道:“好了,师尊知道你是无辜的,不要被无关之人扰乱了心绪。修为多少了……恢复到了筑基大圆满?不错,稳一下境界,可以择日准备下一次结丹了。” 对方后面说的话秋灵蕴一句也没听清楚,她脑子里只剩下了头顶上温暖的触感,像是催眠曲,又让她鼻子忍不住发酸。 她还是有家、有人撑腰的。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或者说,在有长辈撑腰时,才能无条件变回一个孩童。 “师尊……”秋灵蕴用力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 “傻孩子,你我还能不了解?身为五行灵体之人,最是至真至性至纯,绝无半点修魔可能,至于残害同门更是无稽之谈。” “谢谢师尊……” 幸好有师尊。幸好在这偌大的修真世界,她能被师尊捡回去,有了一个家。 她一定、一定要好好孝顺师尊,成为师尊的骄傲。 云舒筠是特意留下来等她出关的。没待多久,对方便有事离开了。 临走前,对方还特意安慰她:这桩我宗徒儿疑似被魔族杀害一事,已经传至宗主耳朵里,后者正在派人组织调查,定然会还秋灵蕴一个清白。 秋灵蕴悬着的心又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恭送云舒筠离开后,她又总闲不住想做些什么。 她转头看向祝九辰:“我闭关的这段时间,你有去宗门里哪儿玩了吗?” 祝九辰摇摇头:“没有。我身份特殊,修为不高,便只与本峰师姐们打了照面,这段时间就待在你的住处,哪儿也没去。” 在她的住处……这地方什么也没有。她过去的一年里一心修炼,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床榻桌椅连点软垫子都没有,除去书柜里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便也不剩什么娱乐方式了。 她自己苦可以,可不能让自己的道侣跟着自己过寒酸日子! “走!”秋灵蕴一把拉住祝九辰的手:“我带你去陈物阁!” 祝九辰推脱不下,被她一把拉起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陈物阁里,领了个序号便进去挑选生活用品。 正好上次的采集任务多了九十点,她也是在那场任务时遇到祝九辰的。这九十点用在祝九辰身上,天经地义嘛。 “乙级储物袋一个,凝血丹,补气丹,固本丹各十份……筑基丹一枚,起死回生丹一枚,丁级法宝水龙剑,初级定身符箓五十张,初级止血符箓三十张,再买几件上等灵布所制的披帛防身……” 给对方凑了一身必备品和法宝,秋灵蕴在地板浮灰上算了一下,大概用去了七十多历练点。还余下十几,倒是可以留着以后有什么备用。 她刚起身,迎面而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子,一身上品华服,约莫是数年前流行的款式,腰间的玉佩光彩照人,显然是仙家之物,只是悬挂的绳子褪了色。 容貌很熟悉,秋灵蕴想了想,认出来对方是自己亲师姐宫木栖的同族妹妹,宫火姚。 她礼貌打了个招呼:“宫二师姐。” 虽说她这些日子名声不太好,但她相信,她与宫师姐相处这么久,宫师姐一定相信她,也会告知其同族妹妹。 宫火姚本是没有认出她,眯着眼睛看了几秒,才恍然大悟:“你是我姐姐的那个小师妹?” 说着,宫火姚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带着一种异样的探寻,甚至还有点警惕,像是把她当成什么洪水猛兽。 与其说是畏惧她,倒不如,是畏惧她身后代表的什么…… 秋灵蕴被看的有些发毛,摸了摸脸:“怎么了?” 正好祝九辰从后面的一排陈物栏上逛过来,朝着秋灵蕴走来:“灵……” “……蕴?” 她走过来时,宫火姚已经不见了。 秋灵蕴也觉得奇怪,宫火姚平日里比宫木栖好相处得多,为人处世也挺周到的,今日这般反常,她也不知为何了。 回去问一下师姐吧,她不喜欢随便揣测别人。 她不再理会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准备去门口结账。 路过转角的瞬间,秋灵蕴再次看到角落里,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色小瓶子,里面有半瓶黑色的粉末。 上次她来陈物阁时,便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了这东西,也顺手买了下来。回去她也打开瓶口看了看,就是非常普通的黑色砂土,没有什么特殊的外形。 一个宝贵的历练点买一个普通瓶子,似乎是有些贵了。 “灵蕴,你在看什么?” 秋灵蕴指了指小黑瓶:“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没什么用。可能是与之无缘吧。” “但是它的颜色很漂亮诶。”祝九辰端起小黑瓶,细细地观察着,“你看,虽然它是黑色的瓶身,但里面的砂粉似乎有颜色,像是特意用黑色的瓶子遮住里面的颜色。” “……?!” 秋灵蕴端起来小瓶子,转了转,又将灵力凝聚于双眼,果然看到在黑色的瓶身里面,砂粉露出流光溢彩的光芒,是五彩斑斓的色泽,看上去分外夺目。 像天上的星辰划破天空,落下来形成的砂土粉末。 她忽地想到,自己曾经在藏书楼里,也曾看到过有关于此的记载,而这粉末,有一种格外好听的名字——星砂。 修真界的星砂,多半是用于占星台、衍天卦等的场景,彩色粉尘色泽美丽,玄妙无双,触碰到星砂本源,更是能聆听天地,感悟苍生。 然而,这些彩色的星砂,实则已经褪去了绝大多数神力,只留下一丝微乎其微的天感。而真正的、饱含神性的星砂,在星辰的守护作用下,会呈现出透明的色泽。 真正的星砂,可通天门、博古今,逆时流、转命运。 陈物阁里很大,也很静,静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正逢午夜时分,窗外的星辰似乎从空中划过,光芒也只是虚虚一刹那。 秋灵蕴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连忙低下头,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自己上次在陈物阁,用历练点换的瓶子。 黑色的小瓶,老旧的瓶口。标签被不知什么液体侵蚀成泛黄的纸,看不到上面写的任何字眼。 “我们换个地方。”秋灵蕴道。 祝九辰不知所以,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位地跟着她的行动,不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她带着祝九辰用历练点兑换了物品离开陈物阁,脚下踏着猎猎夜风,一路向北,一直飞到一处自然形成的峡谷。 这峡谷却不同于其他山涧,而是呈现出断裂的虚幻,最高的峰顶高耸入云,却无时无刻不处在银河幻境里。而断裂的峡谷中,无数七星连线的小型星符飘散在空中,四处尽是万象更迭的盛貌。 这是她在逍遥剑宗最喜欢的地方,万象渊。 只不过,此地灵力稀薄,并不适合修士在此处修炼,因此,这儿常是一处荒凉之地。 周围只有她们二人,秋灵蕴将对方放下,两人坐在山顶,看着周围群星流动,袅袅烟尘在身边环绕,美不胜收。 “好漂亮……”祝九辰感慨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星空。” 秋灵蕴仰着头,眼睛在看星空,脑袋却因为这话甜丝丝的。 她想起来,当她第一次偶然来到这处山峰时,第一反应便是若以后有了道侣,一定要与对方来这里约会。 现在,她真的有了喜欢的道侣,过去灵机一动的幻想也在此时成了真,又让她有些飘飘的。 “还有更好看的。” 她向里注入一股灵力,拔开瓶塞,将里面的砂土倒在自己的掌心。 瓶身悄悄倾斜,在漆黑的瓶口中,透明无光的粉末静静地流出,聚成一个圆锥形的小峰,躺在她的掌心。 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星砂,但她看到的这一瞬间,便知道这是了。 但这小小的透明状颗粒,真的有古籍里所说的那么神奇? 她尝试着注入一丝灵力,牵引着一抹星砂在空中飞舞,旋转,成股的透明色本源星砂环绕在她们身边,她的识海甚至有些玄妙的感知,像是在冥冥之中,有股开窍的顿悟。 “九辰。”秋灵蕴轻轻道,“你喜欢吗。” 祝九辰看着她手中翩翩悦动的透明沙砾,赞叹道:“喜欢。” 那便好了。 秋灵蕴张开五指,成股的星砂一瞬间凝聚成倒三角的形状,她丹田悄然运动,无声无息地发动了本命心法,五行令。 金黄色的固体在她手中悄然成型,她精准地操纵着自己的灵力,缓缓凝聚出一个铄金的沙漏骨架,再用上水纹与火炼,将沙漏的侧面灼烧至薄薄的透明一层。 一个精巧的沙漏便做好了。半边注入透明的星砂,半边注入五彩斑斓的星砂,两者放在一起,交相辉映。 这漂亮的星砂,制成精巧的沙漏是再合适不过了。 传说中真正的星砂太过玄妙莫测,也不是常人所能接触的神物,她对此不置可否。但这小粉末的外形却是确确实实的好,随手把玩也很舒适,甚至还能起到开神智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祝九辰说喜欢。 “送给你!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秋灵蕴嘿嘿一笑,补充道,“不过,肯定不是最后一件,以后只要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竭尽所能。” 祝九辰睁大眼睛,眸光闪闪地看着她,像是在无声地问。 她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所以她回答了。 “因为你是我道侣嘛,我想给你我能做到的最好的。” 11、妖皇 那一天,星辰格外得多。 在漫天星辰的照耀下,祝九辰轻轻接过星砂沙漏,郑重地放在手心。 “谢谢你,我很喜欢。”对方道。 秋灵蕴也分外的满足。 见对方似乎一脸好奇,像是从没使用过这种沙漏玩具,她又忍不住给对方讲这物件的用法。 “我们可以这样,倒过来……这边彩色的星砂和另一边透明的星砂重量不同,所以会出现分层的色彩。我们倒过来,可以看看大概漏多久,我来计时……” 她看着祝九辰拿着这小玩意摇来摇去,竟会露出孩童般稚嫩的笑容。银铃一样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她听着对方的声音,也露出幸福的笑。 这大概就是送礼的意义吧。 能够让身边的人,连带着自己,露出幸福的笑颜。 “灵蕴。”祝九辰叫她。 “什么事?” 祝九辰重视地收起了沙漏,并没有再继续把玩,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其貌不扬的小木头,又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并不锋利的小刀,将小木头削成一块圆形木牌的形状,再从中间呈太极图一样分开。 随后,仿佛施了什么法术一般,祝九辰竟在两边的半圆上,刻上了她们二人的名字。 秋灵蕴并不知道这种木牌有什么意义,大概是一种月老树下的同心结一样的吧。她和祝九辰的名字一并刻在木牌上,长相厮守,永不分开。 她看着祝九辰半跪在地上,哪怕用并不灵敏的小刀在木牌上刻字,也是端正又秀丽的字迹。 “你读过书?”秋灵蕴忍不住问。 “嗯。在很小时,我还没来到这修真大陆,我也偷听过私塾的几节大课,不过也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这识得可不少,连她的蕴字都能写对,可不是识几个字就能概括的。 但秋灵蕴并没有说。这修真界对应的人间尚处于古代,大致又是平民不得读书认字的时代,祝九辰又是偷学,也不敢自称读书。 大概是她脸上的同情过于明显,祝九辰笑道:“其实旁听,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有一家的小姐总不喜欢誊录文章,便给我几个铜板儿,叫我帮她写。我又得了钱,又可以学些东西,划算得很。” 难得祝九辰打开了话匣子,秋灵蕴认认真真地听了许久。 对方在人间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在幼年时尚且有个安逸的童年,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在人类世界的意外引气入体,她开始逐渐被周围之人当成异类、当成妖魔鬼怪。 再后来,祝九辰才被游历人间的散修捡到,带回了修真界,却又分道扬镳。 说了一会儿,祝九辰才懊恼地回神:“啊,抱歉,我一时激动,多言了。” “没有,我很喜欢听!”秋灵蕴连忙道,“我之前一直没了解过你的过去,也总担心你会不会不喜欢说这个……今天我放下心了,以后,我随时都可以做你的听众!” “那你呢?”祝九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时候感觉你似乎捉摸不透,听不太懂你的语言……” “那是因为,嗯……”秋灵蕴想了想,决定坦诚相待,“我是穿越的!这个词可能你比较陌生,其实就是和你类似,从人间过来,只不过我们的人间是不同的时代……” 不同于其他穿越者,她能将这个秘密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但之前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但或许是因为两人本源都不属于这修真世界,祝九辰竟能理解她。 从上下五千年,到现代的各种发现。秋灵蕴讲了很多很多,祝九辰听得也很认真。 “穿越……?”祝九辰道,“这便是世外之人的缘由么。” 秋灵蕴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她继续说:“其实刚穿越过来时我很害怕,我总是嘴上说说想穿越,但实际上刚来这儿,看到真的有灵力,惊到我了……” “我也是。”祝九辰回应道,“我刚意外引气入体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是!哇修仙好难,我以后再也不看修真小说了,我真的不是那块料子嘛……” 秋灵蕴很少有过这般满足的时候。 好像过去只身一人在修真世界的惶恐感一扫而光,她竟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像是如释重负,她心中的一份沉重的阴霾也消失不见。 她和自己的道侣互换了自己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像和另一个不同时光的人在四维的爬虫里相遇,她们的意念在第三世界里交织,又获得灵魂的共鸣。 祝九辰理解她。 祝九辰和她一样,有着对这修真世界,最惶恐的畏惧。 她仿佛找到了知音。 她很庆幸,自己选择救了祝九辰。 …… 回去之后,秋灵蕴也睡得格外得快。 或许是连着一周多不眠不休的修炼,或许是在修炼结束后经历了大落大起,又或许是在道侣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心中所念,总之,从万象渊回来后,秋灵蕴躺在床上,没多久睡着了。 她的睡相并不是很好,总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睡。正巧手边有个柔软温暖的东西,似乎正在她的颈边,她一把抓住,抱着继续睡。 祝九辰在思索片刻后,放弃了原先的想法,任由秋灵蕴抱着。 她盯着秋灵蕴的脸。 在黑暗中,她的瞳孔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如同白天一样乌黑发亮的人类眼眸,而是在无边的墨色里,呈现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竖瞳。 那竖瞳宛如一道金线,将漆黑的深渊撕裂成深不见底的黑。金光幽幽,却毫无祥瑞之气,而是黯淡的沉光。 祝九辰静静坐着,静静地观察着身边美梦正酣的人。不再是如白昼时那副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神情,她此时的表情,是对世间一切生灵漠视的淡然。 自然,也包括身边这个。 “现在的人类……”祝九辰干脆利落地从秋灵蕴怀中抽出了手,下一秒,硬质的鳞片如同泛着泽光的孔雀石,从手臂上缓缓浮现,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都是这般话多么。” 她的指甲也变得很长,青粉色的甲片透着混沌的影子,却仿佛吸噬了反射过来的光泽,暗沉得仿佛如同大地的苍茫。 桌子上的储物袋上绣着几颗明亮的星星,这是今日秋灵蕴硬塞给她的礼物之一。这人类修士平日里缩衣节俭,却又在她面前一掷千金,给她的行囊塞得满满当当。 她不能理解。她也不需要。 今日在万象渊的话,都是假的。可能是借鉴了她曾吞噬的某个人族的记忆,也可能是一些误入南荒之人灵魂中的碎片。 她不是什么脆弱的人族上升来修真界的一员,真正的她,是上古世纪的妖族尊皇。 只不过,在与修士的暴乱与反抗中,妖族落败,而她作为统领者,被故人以血肉封印在南荒血阵里数万年。 漆黑的锁链贯穿她脆弱的七寸,锁链粗大黝黑,仅仅一处铁扣,便有凡人的大腿般粗细,拼力挣扎只能徒劳地听着沉重的碰撞声。无数层层叠叠的符箓加之于上,用重达数吨的镣铐将她禁锢在地下,一锁便锁了几万年。 而这阵法的咒法镇压之物,是她的子民,被屠戮的残躯和血肉。 最初,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渴望挣脱而出,去寻找她幸存的子民,去找仇人报那生生世世的血海之仇。 后来,时光成了陈旧的留痕,地壳随着修士的活动而演变,空气中的灵气变得稀薄。可唯独她,却数万年被压在血阵之下,被自己子民的鲜血镇压着,永远镇压着。 本会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却被一滴来自世外之人的血唤醒。世外之人得天独厚,更是同天命之女般,有着福祚绵长的绝佳气运。 鲜血流到符箓上,将镣铐与符纸烧了个一干二净。 她竟自由了。 宇宙洪荒周转,生命轮回不息,灵力演变更迭。既然找不到当年的仇人,那么…… 整个修真界,都给她的子民陪葬吧。 眼下,这唤醒她的世外之人,其气运、鲜血,乃至整个人丹田里的灵力,都是她恢复巅峰的上好补品。 若悉数吞噬,或许能助她恢复大半的功力。 她只需伪装成对方接纳的样子,潜移默化地吞噬着对方的气运。过不了多久,对方身为世外之人的机缘便能为她悉数剥夺。 只是她不理解,这愚蠢的世外之人,竟如同一个婴童般的心智,一心一意地对她示好。 真是无知又可笑。 更可笑的是…… 祝九辰抖抖袖子,从广袖中取出两个连着的漏斗形状的小物件,外形与上古时期计时的器皿相似。 是啊,呵,计时。 她在南荒血阵中待了多久?待了每天每秒,看了沧海桑田,数了几万年的风沙尘砺,她每时每分都在度日如年,神识却永远清醒又折磨,她还需要这可笑又荒诞的计时沙漏? 这究竟是一件所谓的礼物,还是对她几万年囚牢生涯的羞辱? 她从看到的那一瞬间,就恨不得将其打碎成沙土尘埃,将其踩在脚下,作为对这冒昧的女人的丧钟! 流光溢彩的星砂沙漏被她单手攥在手中,掌骨凸起紧绷的结,腕子上青筋爆起,狠狠用力—— “九辰……” 女人的手猛地卸了全部的力道,沙漏掉在床榻上,滚了两圈。 秋灵蕴并没有睁眼,而是翻了个身,梦呓道:“等我修炼到了金丹期,我就能掌控明火了……到时候我要给你做饭吃,我做饭可好吃了,葱爆羊肉,麻辣小龙虾,番茄肥牛盖饭……” 她嘟嘟哝哝了几个祝九辰听不懂的菜名,梦里甚至吧唧了几下嘴,似乎是又梦到了什么。 只留下祝九辰依旧坐在原地,修长的手指抓紧星砂沙漏的顶,又冷笑了下,随手扔到了床头。 罢了,只是一个小物件,她犯不着计较。 窗外的明月高悬,亮得透切,天色宜人。 祝九辰看着外面,抿着唇冷冷地瞥了一眼身侧沉睡的少女,又轻轻勾了勾手指。 一瞬间,大雨倾盆。 …… “昨天夜里外面竟然下雨了诶!” 秋灵蕴保持着辰时起床的习惯,大早晨的便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自己院子里的积水淹没了大半个菜圃,心疼得不行。 不过更让她心疼的,是祝九辰竟比她起的还早。而且对方没有休息,反而正在院子里,利用自己的水灵根天赋,一点一点地帮她把菜圃里的积水抽离出来,避免积水淹了老根。 脚下的泥土弄脏了对方黑色的靴裤,甚至连袖子上都沾染少量泥块。 “九辰!”秋灵蕴慌乱道,“你快放下,这菜不要也罢,我本身也没种得很好,淹了就淹了……” 祝九辰笑笑:“但若是不将水抽离出来,会浪费的。再加上,这样的做法不失为一种水灵根的修行。” 秋灵蕴急匆匆手忙脚乱地套上一身干练的衣服,连忙赶到院子里,将活分担过来一些。 五行灵体的她同样可以操纵水灵根,将这些淤积的水从地里运出,浇在院子里盛水的大缸里。 待两人完成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秋灵蕴擦了擦汗,往一边大大咧咧地一坐。祝九辰则是坐在院里的软垫上,开始运功调息。 今日的活动对于祝九辰这个境界的修者来说,倒不失为一种锻炼灵力的方式。之前翩翩为其治疗时,助其将丹药的灵性加以炼化,修为竟一路到了练气后期。只待一个契机,便可突破练气,达到筑基的境界。 眼下,正是对方突破的上好时机。 秋灵蕴往旁边一坐,给祝九辰护法。她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结束。 看到对方呼出一口气,一道金光闪闪的雷劫劈了下来,而祝九辰的运功并未被打断。 成功了。 秋灵蕴松了口气,正欲结束护法状态,却敏锐地感受到不对劲。 似乎……是一道微乎其微的黑气,从祝九辰的掌心处流转。 又很快消失了。 12、诅咒 这是什么? 秋灵蕴暗中发力,悄然运功,在周围的空气中凝聚成几道探寻之气的灵力,从四面八方靠近那股意外出现的黑气。 随后,她五指一伸,在空中撕开一道强大的气流! 那缕黑气见状不妙,立刻朝着四面八方惊慌失措地逃窜,从周围的孔窍中悄然散去。 秋灵蕴松开了手,看着自己掌心上一道并不明显的黑印记,揪心地低下头。 她认得这是什么。 这是命数的诅咒——或者说,是一种对修士施加的、足以决定其命运的诅咒,此法术需要耗费功力心神极多,施咒者多半为功力高深的大能修者,或是邪恶至极的妖魔鬼道。 可祝九辰……为何会沾染上这般可怖的诅咒? 是谁给她留下的?祝九辰又经历过什么? 对方的身世……真的如同她所言那样吗? 她还来不及细想,祝九辰就已经睁开了眼,瞧了下她的神情,便已经得知了她心中所想。 “灵蕴?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秋灵蕴不愿说谎,但又不肯放弃希望:“是的,是诅咒的气息。你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祝九辰却并不是被看穿了的恼羞成怒,而是捂住胸口,失魂落魄地向后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按照他们说的,我也在努力修炼……” 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哽咽着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有对你说真话。我小时候第一次引气入体,是因为在丛林里抓了一条奇怪的蛇……” “那天我被地主赶出去,实在是饿极了,也顾不得有没有毒,便将其烹了填饱肚子,可吃完之后,我好像获得了一些意外的力量。” “当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欺压我的地主儿子,竟莫名七窍流血而亡,似乎是因为中了什么蛇毒,可他明明一切照旧。” 一口气讲到这儿,祝九辰才幽幽叹了口气。 秋灵蕴问道:“是你身上的诅咒吗?” “是。”祝九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也闷闷的,“或许是我天生便带着不详吧,这诅咒会伤害所有对我有恶念之人。一开始,我沾沾自喜,以为命运在护我平安,可有一日我遇到了一位散修,她说,诅咒之所以为诅咒,是因为终有一日会反噬自己与亲近的人。” “她还说,这只是最基本的蛇魂缠,修炼到筑基就会消失。我跟着她来了修真大陆,可这诅咒,怎么还要缠着我……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未来我也会反噬与我亲近之人吗……” 说着,她竟在空中划出长长的一道水痕,凝聚成冰刺的形状,对准她自己手臂上的一处并不明显的蛇纹,仿佛依靠着这般的自毁,便能获得心中的安宁—— 轰! 情急之下,秋灵蕴连忙出手,冰刺在空中被火焰灼烧成气态的水雾,挥发在空气中。只有那冰尖速度过快,在祝九辰的胳膊上划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这不是你的错!” 秋灵蕴着急道,“这明明是好事!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伤害你的坏人得到了惩罚,这诅咒哪是什么诅咒,明明是天赐的祥瑞!至于那什么反噬,真有这种反噬吗?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哪里来的反噬!” 祝九辰摇了摇头,轻声道,“可是,有时候,这诅咒真的是诅咒……” 秋灵蕴急道:“何以见得?它既然能让伤害你的人暴毙,那……” 她忽地住了嘴。 前一日,在修炼之地,她被众人千夫所指众口铄金?时,她被众人指责的罪名是,以邪魔外道之术,残忍地杀害了某位剑宗门人。 而就在她闭关之前,她带着祝九辰在宗门里游玩,遇到了二长老门下徒弟张峰。 对方与她早日结仇,趁着她境界跌落之时阴狠出手,没有伤到她,反而险些将祝九辰害得命丧黄泉。 莫非…… “九辰,”秋灵蕴斟酌道,“我闭关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说那个传闻——就是我杀了一个同门的传闻,所谓的被害人究竟是谁?” 祝九辰摇了摇头:“我这些日子除去面见掌门外,也没有出去过。在武道峰内,云真人严禁徒儿讨论这些东西。” 虽然没有得到进一步确定,但秋灵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在整个逍遥剑宗的同门中,除去张峰外,也没有结仇之人了,断然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诬陷一说。 她又有些百味陈杂。 前些日子的无妄之灾终于水落石出,张峰之死是其咎由自取,她固然高兴,甚至想分享给韦师姐庆祝一番。 可现在,嫌疑人是她,而且,真的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因为那张峰与她结仇,这人也不会伤害到祝九辰,进而这份诅咒,也不会连带着报复到他的头上。 “灵蕴,”祝九辰大概也猜出来了,轻声道,“莫非,那日我们遇到的那名暴躁息怒的男子,便是传闻中的被害人?” “十有八九了。”秋灵蕴叹了口气。 “对不起……”祝九辰刚刚好转了些的脸色再次灰败下去,她动了动唇,从喉咙里挤出语言,“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的诅咒,那人不会死,你也不会遭受如此污蔑横祸。” “……” 秋灵蕴颓劳地坐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被千夫所指、被无数人造谣抹黑成魔族,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那么多张嘴咄咄逼人地唾骂着,给她安上的还是个子虚乌有的罪行。她从未做过,她从未狠过,她一直坚守自己的道心她一直比其余人更加更加地努力,可这份脏水,仍旧劈头盖脸地泼下,浇得她体无完肤。 没有人会轻易地释怀。 可这份委屈、这份污蔑,这宛如万剑噬心的无妄之灾,竟然真的是由自己的道侣带来的无心之灾。 昨日之相犹在眼前,她还能看到路过的同门惊慌失措地看着她,跪地求饶的、出言不逊的、一边逃窜一边用恶毒的语言唾骂的。 她…… 秋灵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祝九辰苦笑了一下。 “九辰。” 她向着对方张开双臂。 “……你抱抱我吧。” 她闭上眼睛,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等了大概几秒钟,温热的体温触碰而来,凉凉的发丝擦在她的脸上,腰上箍了一个轻柔的力度,还有耳畔的一句道歉。 这就够了。 她秋灵蕴既然生的得天独厚举世无双,便是一点小挫折又怎么难得倒她? 她可是师尊钦点的天赋异禀人才,自然也包括精神方面的抗压能力。只不过是几句唾骂,几个眼神,非亲非故之人,又哪里比得上她的道侣? 她的道侣会在她最脆弱时挡在她身前,会为她们两人刻下全心全意的平安木牌,会与她有灵魂的共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懂她的人。 孰轻孰重,她又怎会分不清? “九辰,”秋灵蕴喃喃道,“今天这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你没有携带任何诅咒,你只是个幸运的、偶得引气入体的凡人女子,你被心善的散修带来了修真界,你什么也不知道。” “……嗯?嗯。”祝九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又在下一秒立刻醒悟,轻轻嗯了一声。 “张某一事,你我二人一概不知。我们只不过是受害者,是他在外中了魔族的什么咒语印记后,无辜被牵连之人。你被他打伤,你是受害者。” 她的语气很是正式,很稳,很笃定,斩钉截铁。 “张峰此人本就是心术不正之徒,先前与我结仇也是他心怀不轨。他坠入魔道、或是为魔族所害,是因为恶人自有天收,与我们无关。” 宗主是守旧派之人,并不赞成接纳特殊之人,尤其是祝九辰这般,身中魔族的异样诅咒,还间接害了宗派门人殒命。 若对方知道此事原委,那祝九辰,大概会被对方赶走了。 她要保下祝九辰。 “我同你说的话,是我们道侣之间的秘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祝九辰一开始只是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感动到不知所云。 “拉……勾?,一,嗯,多少年不许变?” 秋灵蕴伸出小指,带了些顽劣的笑,一下子勾住对方的手:“就是这样!一百年,不,我们都修真世界了,一千年!” 她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院子里,夹杂着祝九辰的几句笑声。旁边菜圃地里又开始发干了,秋灵蕴卷起袖子,指尖灵力聚集,凝聚出几滴水痕的形状。再看向祝九辰,果然英雌所见略同,又开始准备浇水来修炼灵根了。 “对了九辰,这株草喜水,我们可以给它多浇——” 秋灵蕴走到一块地前面,才发现那盆灵草的花盆湿漉漉的,显然是浇过大量的水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刚问完就发现不妥,对方大概是在她这儿住了些时日,已经熟悉了。 “我在这儿练习呢……”祝九辰不好意思道,“我也想试试,能不能与草木通灵。” “这是木灵根修士才有的能力啦,九辰,你是水灵根,可能做不来这个。” 秋灵蕴有些啼笑皆非,扭头忽地想到一件事,祝九辰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尝试,所以…… 对方很无聊,无聊到甚至在修习之余,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你……从没出去走走过吗?” 祝九辰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修为太低了,出去总惹得引人注目,一人待着也清净,姑且算着你出关的时间,前去找你。” 秋灵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她只图着自己逃避,却把自己的道侣晾了这么久。 更何况,她也猜的出来,修为低也只是个借口,祝九辰在武道峰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 她以后一定要带对方见见自己的同门,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不能让祝九辰一个人孤零零的。 正乱七八糟想着些什么,她突然听到这个声音:“秋灵蕴。” 庞大的传音在空中回荡,声音震耳欲聋。 秋灵蕴恍惚了下,意识到这是在师门内部的千里传音。她的师尊语气格外严厉,甚至带了些恼怒。 “秋灵蕴,速速前往玉中殿。” 玉中殿,乃是掌门所居住之处。 她师尊突然叫她,又是何事? 13、冤屈 这是秋灵蕴印象中,云舒筠第一次对她用这般严肃的语气说话。 平日里的师尊对她甚是照顾,就像在初高中时期,总是无条件偏爱优等生的班主任一样。她当惯了好学生,也习以为常。 所以当她听到对方这么严肃的话语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灵蕴,你怎么了?”祝九辰听不到千里传音,疑惑地问她。 “哎,师尊叫我。”秋灵蕴摇了摇头,不想把这份焦虑传给对方。但又本能的控制不住精神的紧张,小声絮絮叨叨,“她第一次这么凶。” “她要你去哪儿?” “掌门的住处,玉中殿。”秋灵蕴道,“杜掌门对我挺好的,有她在的话,师尊也不至于会对我怎么样……” 逍遥剑宗的掌门名杜玉廷,对待宗门里众多徒儿皆严厉万分、铁面无私。但唯有她,能得到特例。 甚至因此她还招致了些同门的妒恨,也曾有人暗中给她使过绊子,不过她也都迎刃而解。 也正是因为掌门的器重,她身为五行灵体之身,每隔着些时日,会帮着掌门加固宗门内部的天柱烙纹。虽不知此举有什么意义,但此事唯有五行灵体才能做,她便欣然接受,不求回报地为宗门做出这份贡献。 反正掌门待她好,是她尊重的长辈——类比成一个慈祥的校长姨姨,她一个普通学生被如此器重,是一件光荣的事嘛。 “可是灵蕴,既然你师尊在掌门殿中唤你过去,那此事定然非同小可。或者说,云真人与杜掌门在商议过后,才会做出如此决定,那么能让她们二位都重视的事情……” 祝九辰没有在说下去,她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天前的不愉快。在一天之前,云舒筠还特意来到秋灵蕴的寝居安慰其谣言一事。末了,还要同掌门禀报此事,还说要派人调查,还秋灵蕴一个清白。 眼下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她又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但是,那是我师尊和尊敬的长辈,我必须去——放心,我有办法。诅咒一事,只要我们不说,她们就不知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秋灵蕴说着,换了武道峰校服便出了门。 临走前,她将祝九辰留在了寝居里。以掌门的修为,或许会对诅咒有所察觉,她要避免这种可能性。 玉中殿外森严寂静,几名巡逻傀儡正在偌大的云层上徘徊,周围的夜明珠在房檐四角发出幽幽的光,红砖碧瓦别有一番风味。 大殿的正门开着,帷幕卷起,层层叠叠的轻纱被一边的门卫傀儡拉开,空气中云烟缭绕,地砖上的香炉发出袅袅烟香,看上去美不胜收。 这不是秋灵蕴第一次来到这里,她轻车熟路地一路快走,在入门处跪了下来:“师尊,徒儿来了。” “秋灵蕴。” 主座上正端正坐着掌门,云舒筠坐在旁侧的客位上,两人神情皆严肃万分。 “灵蕴,孤且问你,近日喧嚣至上的流言事关于你,你可曾听闻?” 秋灵蕴本是在对方面前不用行这种礼数的,但气氛实在紧绷,她行了个礼:“回掌门,徒儿听闻。但此事并非是我所为,徒儿也是无妄之灾,还望掌门明察。” “当真非你所为?” “当真。”她确实没干。 只是掌门的语气、态度,为何如此严肃? 过去的两人,哪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施压啊。 云舒筠在旁边,语气严肃。仔细看她的手,似乎还能看到在微微颤抖:“灵蕴,门人之死、魔族之侵,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没有!” 云舒筠皱了皱眉,语气放软了些:“灵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若是诚实认错,便予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若是拒绝教化、顽固不灵,纵然身为你的师尊,也护不住你了。” 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 昨日的温柔慈爱消失不见,仿佛只是记忆里的错觉。现在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指责。 怎么会这样? 那个把她当成骄傲、一心为她的师尊哪去了? “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师尊,昨日你还说你会找掌门还我一个清白,你是知道我的啊!我怎么可能会做出来那种事!” 她没有听到回答,只看到云舒筠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把那个召唤出来吧。” 随后,沉重的机械碰撞声在地面上阿嗒阿嗒地奏响。 似乎是掌门一直维缮的金属傀儡,关节会因摩擦发出声音。 这不是门口的门卫傀儡吗?刚才确实少了一个,怎么在里面…… 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秋——是她!就是她!我没认错……就是她杀了我!她残忍地杀了我……” 那门卫傀儡普通一声跪在地上,两条简陋的金属胳膊抱住窄小的脑袋,傀儡并无眼泪,可它的动作却像是悲恸至极、情不自禁地、胆战心惊地哭泣。 “你是谁?”秋灵蕴道。 “我是……我是……啊!!你这个恶魔!我是你手下的亡魂,你怎么会不记得……” 说着,那傀儡丁零当啷地爬起来,像是无法掌控这局身体,歪扭着朝秋灵蕴走过来。 “是你……是你!秋,秋,秋……” 秋灵蕴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退,随后迅速抬脚,趁着对方即将扑到她身上时,狠狠地朝着那傀儡的下盘而去—— “住手。” 云舒筠拂尘一挥,制止道:“你当真认不出他是谁?” 秋灵蕴踢了傀儡一下:“你是谁?” “你……你这个恶魔!聚、贤广场,你,你……你杀了我,你害得我被妖魔蚕食,可你又不杀我,让我死在绝望之中,只因为你与我结仇……” “谁和我结仇?” 张峰。 秋灵蕴终于从这金属制的傀儡脸上,看出几分相似的神色。 她忽地想起,掌门有一独门法宝名为唤灵坛,能够将逝者魂魄重新召唤,短暂地附体在其他器物之上,从而从后者口中,问出一些未知事情的真相。 同样,若是魂飞魄散之人,其魂魄也能重新被召唤修复。只不过,在几抹残魄重新拼凑之时,可能会记忆有着些许的模糊,只记得一些模糊的印象。 但对于找出真凶、发现真相而言,也已经足矣。 眼下这张峰,前后说话语无伦次,甚至神智也跌落至三岁幼童,显然是已经魂飞魄散、又重新拼凑成的几抹残魂。 不过只是过去几日,那害人不成反伤己的张峰,就已经变成这样…… 当真是有些唏嘘了。 “秋……啊!!……你这个恶魔!你是妖族,你是魔族!你不是人,你是妖魔——!” 那傀儡又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发出响亮的“咚”。 随后,整个傀儡像是承受不住这强行拼凑的灵魂,眼中的光骤然消失,重新拼凑召唤过来的魂魄再次散去,彻底魂飞魄散了。 云舒筠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秋灵蕴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变故,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她被这惊变吓到了,只不过是隔了几日,眼前的场景,便超出了她的认知。 云舒筠站了起来,在她站起的一瞬间,长剑出鞘。 冰冷如水的穿云剑有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破空而出,直指秋灵蕴眉心! 秋灵蕴慌忙躲闪:“师尊!” 云舒筠冷声道:“孽障,你为何顽固不化!掌门既以唤回师侄魂魄,连续三次皆指认于你,证据确凿,你怎能……” 她停住了语言,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强行压抑着满腔怒火。 “秋灵蕴,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过去你心智未开,为师这般器重你,你信誓旦旦答应诚实为本一心向道,却在背地里偷学魔族功法,甚至以同门师兄为试验品、犯下这滔天罪行!” 秋灵蕴跪在地上,只觉膝盖很凉,地面很冰。 她看着盛怒中的师尊,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 她知道,师尊一直把她当成骄傲。 她还知道,师尊之所以一直是长老而非掌门的原因,是因其愱恶如仇、万事万物都会是非分明地论于道心。纵然资历长于别人,也无缘圆滑处事的掌门一职。 不滥杀无辜,不习魔族功法,是师尊的底线。 师尊疼爱她这么久,一直相信她、一直无条件为她辩护。现在“证据”确凿,对方一定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但她还不想放弃。 “师尊,请听我一言!张峰为人嚣张跋扈,与其结仇之人不在少数。他已是魂飞魄散之人,重聚魂魄心智不全,所以才会认错。至于那所谓的魔族,或许是张峰在外无形中了魔族之招,只不过回了门派才会发作……” “大胆!” 云舒筠更加怒不可止:“欺上瞒下、滥杀无辜,现在证据昭然若揭,还在嘴硬?说,你是从哪儿习得魔族功法!你是不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师尊,我没有!我从未学习过魔族功法!” 秋灵蕴咬着牙,不屈地跪着。她是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将祝九辰身中诅咒供出来,师尊这般失望,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她在出门前答应过祝九辰说有方法,也并非无稽之谈。 “师尊若是不信,徒儿愿意去戒律堂,受神魔鞭十五仗之刑!” 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人都脸色一变。 戒律堂中的神魔鞭,是建宗之初留下的宝物,用来分辨门下徒儿是否与魔族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鞭便可辨魔修,七鞭可将修习魔功之人打得肝肠寸断,任何沾染过魔族一丝一毫的修者,断然不可能承受十鞭以上。至于十五鞭,哪怕心性坚韧无比、一心向道的纯正修者,也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云舒筠的眉头皱起来,从头到尾重新审视着她,嘴唇颤抖着:“你,你……” 一直尚未说话的杜掌门看着云舒筠的脸色剧变,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直持着的折扇忽地展开,在空中轻轻挥了一下,便把云舒筠的穿云剑收了回来。 “云长老……”杜玉廷慢条斯理地开口,又眯着眼睛笑了笑,“灵蕴师侄既然敢提出神魔十五鞭,便是心中自有底数了。身为掌门,孤更愿意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云舒筠道:“但愿如此。只是若非灵蕴所为,那又会是谁嫁祸于灵蕴?” “既然如此……”杜玉廷沉思道,“想必此人,应尚在逍遥剑宗之内。不如先将灵蕴师侄关起来,静观其变。” 她转了下语气,不紧不慢道:“那么,这段时间……” 云舒筠重新看向秋灵蕴,眼神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秋灵蕴也看向对方。 她好像能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但她又怕自己一厢情愿。只是在修真界这种师为徒纲的重教之地,贵为师尊,鲜少之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 她想,她听不到是正常的。 果然,对视了一会儿后,云舒筠率先瞥开了目光,背过身去,轻声道:“那便将灵蕴关在问心堂吧。” 秋灵蕴再次跪拜下去,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谢师尊愿意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问心堂是类似于小黑屋一样的堂室,只有一间寻常人家一室大小的屋子,犯错的门人可对着室内的墙壁自问自省,在长时间高强度仙者灵力的压迫下,魔修会陷入灵力崩溃的境地,但对正常修真者来说反倒是件好事。有时候,一些门人为了正心修身,也会来到问心堂修行心性。 她在翩翩的陪同下离开了玉中殿。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屋外一片细微的阴影也随之而动,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瞬间隐匿在黑暗中。 14、污蔑 与此同时,院中躺着的祝九辰动了动,从入定的状态醒来。 那抹细不可闻的黑色残影,便是她以妖识投放在秋灵蕴身上,一直跟着对方到了玉中殿。 她的功力尚未恢复,为避免被杜玉廷二人发现诡异之处,她只将神识停留在玉中殿门外,但也足矣窥探殿内的情况了。 一开始,她满不在乎。 只是张峰附身的傀儡的出现,令她着实稍稍震惊了片刻。 身为万年诅咒滋养的妖皇,她的能力足矣让任何一个金丹以下修者魂飞魄散。只是她没想到,万年过去,修真界竟也出了些种类繁多的法宝,能将被她生生撕裂的魂魄重新聚集,还能短暂投放在一处无生命的物体身上。 眼下,这些愚蠢的修真者,怕是要查到事情的真相,她也无法在这儿暂留了。 这该死的逍遥剑宗…… 她冷笑了下,功力在体内周转了片刻便迅速起身,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虽然此地防守甚严,但她贵为上古妖皇,哪怕功力尚未恢复,区区一个宗门的内部防护阵也不在话下。 只是可惜了这世外之人。 罢了,在剑宗派人抓捕她之前赶快离开,至于这世外之人,虽说是大补的养料,但上一次对方冲击金丹期时,她也借着机会,将对方表层的气运夺了个干净。加上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她更是在暗中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这上等的养料,修为也在逐日恢复着。 哪怕离开这世外之人,她只需要寻个洞窟修炼些时日,便能恢复巅峰实力,择日向所为仙门正派复仇。 行了,贪多则细,欲速则不达。身处仙门正派之中,务实为本。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听到秋灵蕴的回答。 ——“师尊若是不信,徒儿愿意去戒律堂,受神魔鞭十五仗之刑!” 神魔十五鞭?这是宁可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把她供出来吗? 真是愚蠢至极。连金丹期还没到,别说十五鞭了,就是十鞭都能打得她经脉寸断、逆行断流,这人究竟是怎么敢的? 她皱起眉头,上万年的孤寂与折磨在心里刻下不灭的阴影,在她尚未被压在血阵之下时,她也曾轻信过所谓正道的“和平”、“结盟”。 可换来的,是眼睁睁地看着族人的惨死,还有活生生地被压在同胞的断肢下,生不如死地屈辱了数万年。 秋灵蕴说,她一定会保住她。 她祝九辰从来都不信。 神魔十五鞭……呵呵,大抵是仗着其师的宠爱,口无遮拦吧。 不过,哪怕表面上做的功夫,倒也为她争取了时间。 她该提前部署些计划了。 —— 逍遥剑宗,问心堂。 秋灵蕴一屁股坐在地面的干草席上,好在这上面并不算很脏,她对卫生条件的要求也不高,能忍得过去。 “翩翩师姑,你知不知道,我要在这儿待多久啊。” “嘿你这小子,老云她把你关这儿,手下留情了好吗?她明明可以照你所言,把你拎到戒律堂给你打到皮开肉绽,也好平息底下那些人的嘴。可她却下命令将你扔来问心堂,这待遇,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秋灵蕴连忙道:“师姑,我知道。” 的确,方才那句话说完,她也一阵后怕。 神魔十五鞭之刑她也曾在旁边看过,当时师尊正审问一个被魔修引诱过的同门,那同门只挨了三鞭,便嚎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破损的身体里流出腐烂的黑水,腥臭、令人作呕。 但那人确实是入了魔。若是换作她,那十五鞭……她能忍得下来。 肯定很疼,但为了自己的道侣,她一定没问题。 翩翩而在耳边喋喋不休:“小灵蕴啊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叫什么?我刚看过不少山下的话本子,你这就叫恋爱脑,还是一种无解之毒,就连本鹤都治不好!” “……没有。”秋灵蕴小声回应,“这是一个道侣该做的。” “气死本鹤了!不管你了!给我从这儿好好修炼,老云特意嘱托我,让我给你挑了一个灵力最浓郁、最适合修炼的屋子。你要不从这儿突破金丹期,好堵住那群人的嘴知道吗!嘎!” 说完,翩翩便高昂着头飞走了。秋灵蕴尝试着运功,发现空气中蕴藏的灵力果真如同翩翩所言,是饱满又充盈的。 师尊还是宠爱她的。 那她一定要趁着现在好好用功,突破金丹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阖上眼睑开始运功起气。 …… 不知过了几天,灵力在体内周转过几十个轮回之后,她终于睁开眼睛,稍稍休息。 只是这一睁开眼,才发现在紧闭着的门外,似乎有个人影倚在墙上,不知等了她多久。 “九辰?”秋灵蕴尝试道。 “啊,灵蕴。”祝九辰似乎是等了太久,方才正在打盹。在秋灵蕴的呼唤下,她才清醒过来,“你练功结束了?” “你怎么来看我……” 秋灵蕴眼睛有些发酸。她被师尊关过来时,第一反应是该怎么告诉祝九辰。自己这段时间不是修炼就是小黑屋,真正与祝九辰共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如果她太久没回来,祝九辰会不会担心她……对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不是开朗外向的性子,如果她不在,对方该怎么办呢…… “嗯,我听有人说你的事情,便过来了。” 秋灵蕴惊慌道:“啊?那人怎么说的?” “也没什么。嗯……只是在说,你在玉中殿里与师尊发生了着争吵,顶撞师尊,被关在问心堂里面壁思过了。” 祝九辰的声音有些漂浮,前后在衔接上,间隔不短。 秋灵蕴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为了她的心情,特意安慰她。 那么,外面……到底是怎么传她的? “九辰,你告诉我吧。” 祝九辰依旧拒绝:“没有什么的。你先修炼,等你到了金丹期,你就能成功打开这扇门,用实力让她们闭嘴。” 闭嘴? 秋灵蕴愕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玉中殿外的广场上,无数逍遥剑宗门人相继而坐。掌门站在最前面,神情严肃,身旁是白发苍苍的二长老,沟壑分明的脸上呈现出悲伤的神色。 那二长老悲恸道:“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本座门下弟子在宗门内残忍遇害,宗门疑似被魔族奸细入侵!” 说着,他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空着的位置——那是属于云舒筠的。 他又继续道:“我们不能冤枉每一个徒儿,但目前的形式十分严重,魔族奸细可能存在于宗门之中,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请大家回忆以下,自己身边的同门,有没有出现过反常之兆?有没有人曾出现过疑似入魔之相?” 掌门向前一步,接过了话题:“诸位徒儿,若有知道任何蛛丝马迹,请畅谈所言——” 武道峰之徒位于正中间的区域,这片人群里,众人在窃窃私语。 宫木栖看了看后面的人,她身为武道峰大师姐,为了能护住武道峰名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最好还是撇清嫌疑人秋灵蕴与武道峰的关系。但是一想到那师妹总替她跑腿,还傻乐呵,她总有点不忍心。 只是她还在斟酌词句,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竟赫然站起! “掌门大人!”那女子一身素白的道袍,长发用素簪挽起,一身如雪的气质宛如冰雪降临,孤高清冷。 “韦青黛,你做什么?”宫木栖在武道峰的最前面,有些不爽自己身后的师妹在这个节骨眼上硬要出风头。秋灵蕴那倒霉蛋没真正受刑,她们一切照旧,师尊还破天荒地指点了几次功法,若是维持现状,应该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韦青黛并不理会宫木栖的管辖,她竟施了功力,向前走了几步,跪在杜掌门身前。 “掌门大人……自从张师弟出事,徒儿一直担惊受怕,心中也有一个无端的猜测。但今日,面对所有同门,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恶人逍遥法外了!” 杜玉廷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好,说吧。” “诸位同门!”韦青黛深深吸了口气,高声道,“我一直有个疑惑。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修士更容易入魔?” “天赋低的吧?每天都想晋级,走火入魔了。” “应该是天赋高的!天才不都容易疯吗?” 韦青黛静静地环视了一圈,听到“天才”“疯”几字时,淡淡地笑了笑,随后再次鞠了一躬,轻轻开口。 “依我之见,应是心中有执念而未得之人。日思夜想,走火入魔。修为不深却天赋异禀者,更是稍有不慎,便会坠入魔道之渊。” 此话不假,台下的同门纷纷点头称是。眼见气氛按照她的预设有条不紊,韦青黛微微一笑道。 “执念,可以是某件法宝,可以是某个丹药,也可以是心中的所念所衷。” “张师弟曾心慕于我。只是我一心追求大道,对道侣一事并不热衷。” 她语气一转,带着一丝的不解,声音颤了颤:“秋师妹自入门后,也……直到有一日,她在遇到了张峰师弟,不知怎的,两人便打了起来,从此便势如水火、关系恶劣……” 适当的留白更惹人遐想,一时间,人群中的讨论人声鼎沸。 “所以凶手还是秋灵蕴?” “这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确,情能让人怒发冲冠、道心破碎……” “哦!原来她之前喜欢韦师姐,所以和张师兄结下梁子!结果被拒绝了,从此入了魔……” 眼见形式朝着一边倒的方向发展,宫木栖几乎要站起来,上去替秋灵蕴说两句话。门人和主峰一荣俱荣,这不仅仅是秋灵蕴的名声,更是她们武道峰的名誉,这韦青黛怎么黑白不分啊! 可她的肩膀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 宫木栖诧异地抬起头,竟发现杜掌门,微笑地看着她。 ——所以,韦青黛的发言,竟被掌门默认了吗? 台上的韦青黛静静地笑了笑,待声音稍稍降下之后,她又鞠了一躬,缓缓开口。 “我一直想劝阻她们,但徒劳无功……秋师妹总是这般我行我素的,做事也有些匪夷所思。身为师姐,也不好说些什么。” 下面的议论再度开始,多半是附和她“匪夷所思”的,还有人高声叫骂:“怪不得她那么奇怪,原来是早早入了魔!” 韦青黛没有停顿,趁着众人目光还在她身上的时候,一锤定音。 “但近些日子,我也许久没有和秋师妹说过话了……她前些日子晋升失败,从那天起,不,或许更早,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小师妹了……” “什么?我那时候还见过她!天哪,我不会被她暗中下毒吧?!” “好害怕啊!!她既然能杀第一个人,会不会也杀了整个宗门,……那可是魔族功法啊!” 韦青黛看着下方的高呼,并不制止,只是轻声道了句:“兴许是我识人不清吧……又或许是秋师妹在外出历练后,被什么影响了。” 她深深鞠了一躬,便退了回去。只留下广场的众人,有人愤怒,有人惊愕,有人恐慌。 杜玉廷将韦青黛挡在身后:“青黛所言亦只是猜测,此事事关重大,还望诸位徒儿时刻观察身边同门,若有异象,请向几位长老禀告。” 15、不懂 “就是这样。”祝九辰道,“因为韦师姐的所言,现在……唉,你又成了众矢之的。” 秋灵蕴一激灵,噌的一下跳起来:“我不喜欢她!她……她,九辰,我和那个混账起冲突是因为张峰偷韦青黛的衣服,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打开门朝着祝九辰自证清白,可室门被设置了权限,只有她突破了金丹期才会打开。 “九辰!你信我,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你不要误会,她就是在造谣……她怎么这样,觉得我对同性表达了一点善意就是喜欢她?这是污蔑!” 祝九辰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你。没想到你第一反应,竟然是向我表明这个……我倒觉得,她话出此言,居心叵测,并非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听到对方一往如常的语气,再加上对方态度也没露出过一丝质疑,秋灵蕴这才从方才着急自证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不事关己身利息,韦青黛没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说出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 “你是说,她的目的,实则是为了将怀疑的中心重新拉回到我身上,让我背上骂名,让所有人仍旧以为我是罪魁祸首。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的话……”祝九辰道,“虽说张峰之死因我而起,但她此举,或许可以证明一些事——她与张峰,同样有些不为人知的因果结。” “首先,既然张峰曾非礼于她,她对其应是厌恶。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在暗中给张峰下毒、诅咒,亦或是些积年累月才发作的东西。只是这人暴毙事发突然,若你的嫌疑排除了,她过去的所为,可能会随着调查显出水面。” 秋灵蕴应了声。 她和祝九辰不谋而合,韦青黛或许在以她为挡箭牌,暗中遮掩些什么。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祝九辰继续道,“她忌妒你。” “怎么可能!”秋灵蕴立刻反驳,“她平常对我也很好,有时候还会送我一些丹药,还会经常帮我指点修习,她还经常说,期待我修为大乘,飞升的那天……”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韦青黛对她好,也是真好。 她刚入门时还是个生面孔,去陈物阁领取逍遥剑宗门人每月补助的丹药,被拒之门外,是韦青黛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她。 有时候她修习时偶尔想偷个懒,被师尊罚跪在广场上,也是韦青黛为她求情,才免了一场责骂。 她是个路痴,初来乍到逍遥剑宗时人生地不熟天天迷路,是韦青黛带她认全了整个宗门的路,在她走丢时放下手上的事,去找她,把她带回来。 最初的她确实也曾产生过一些微妙的错觉,只不过很快她又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幻觉。她便把对方当成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她亲近、尊重,她以为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听到对方所言的那一瞬间,她难过,也是真的难过。 “九辰……”秋灵蕴闷闷道,“还好有你。” 还好有祝九辰,会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着她。 她好想要个抱抱。但门打不开,她抱不到,她便不说了。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祝九辰诧异道,“我在呢。” “……呜嗯。”秋灵蕴鼻子有些酸酸的,“你真好,你还愿意来找我。” 祝九辰道:“你现在的处境,分明是我造成的。我却只能做到在这儿陪你,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已经够了。九辰,已经足够了。”秋灵蕴背靠着室门,缓缓坐了下来,抱住双膝,“若非此事,我也不知道她们是这样的人,以后我也可以多留个心眼儿……” 祝九辰道:“好,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大概是察觉到秋灵蕴的坐姿,祝九辰也同对方一样,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隔着一扇短时间开不了的门,两人背靠背坐着。秋灵蕴没有说话,祝九辰便也没有继续,空气中只剩下不知哪处的滴水声,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祝九辰没有再继续韦青黛的话题,她也隐瞒了一些真相。 比如,那一句“忌妒”,并非空穴来风。或者说,这才是韦青黛当众自爆的重要原因。 本是师尊最宠爱的徒儿,无论天赋能力还是性格,皆是师尊最为看好的孩子。 然而,偶然一日,师尊却领来了另一更加天赋异禀的小徒儿。 那小师妹却又天性开朗,无论做什么事都热烈欢快,无时无刻对世界释放朝气蓬勃的善意。 师尊怎会不偏爱,同门怎会不喜欢,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又怎会不失去。 又怎么可能不忌妒。 只是修仙之人克己戒欲,她将一切见不得光的心思藏在心底。在对方气运被夺、跌落谷底后,那滋长的数不清的负面情绪,足矣成为泼天的、能够毁掉一个人的恨意。 两人静默无声,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隔了一会儿,祝九辰突然开口。 “其实我今日来,也有事情想问你。”祝九辰顿了顿,继续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秋灵蕴:“啊?“ 祝九辰道:“在玉中殿里,掌门与云长老问起你时,你为何宁可受神魔十五鞭,也不肯将我供出来?” 自从她从血阵里挣脱,她势必要知晓一切因果逻辑,动机,心思,人心相背。可这个问题她不明白,困扰了她好几天。 她此次前来问心堂来寻秋灵蕴,并非是在原住处待不下去,也并非是迫于压力。 她只是无法理解这愚蠢又天真的世外之人——她并不想称之为道侣,那只是她短时间利用人的虚以委蛇而已。 可这蠢货,像脑子里缺了些神智,像犯了疾的病人,丝毫不考虑自身利益。 “为什么宁可受刑,也不愿说明真相?” ——被污蔑抹黑、被众人谩骂屈辱,甚至被关到这种地方、沦落到这种境界,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秋灵蕴,你为何还顽固不化、为何不见风使陀、投机取巧,为何不肯把我这个相识不足几月的始作俑者招供出来? 对方明明怀疑过她,明明有着基本的警惕心,明明自己有着光明坦荡的前程,为何要自毁前程、执意相护? 她想不明白。 “笨蛋。” 一声轻飘飘的声音,祝九辰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声是在说谁,但秋灵蕴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过来,就好像细细流淌的音符。或许是这段时间两人朝夕相处太久,她对秋灵蕴的性格已经分外熟悉,她甚至都能想象到,秋灵蕴会是怎样的表情。 “你再这么说,我也就要生气了!你相信我,我可是你的道侣啊!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哪儿,竭尽所能护着自己的道侣,这是我应该、并且一定能做到的事!” 对方大概是在笑吧,明明方才还难过得要流泪,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对方好像又重新撑起了精神,像是体内的元气全然恢复,又容光焕发起来。 “因为你是我道侣啊,维护自己的道侣,这可是是天经地义。” ”……” 祝九辰没有动,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里一处虚幻的蛇纹,那蛇魂缓缓吐了吐信子,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这是她身为妖族的天赋能力,随着自身修为的恢复,也逐渐激活了沉睡中的本能。在释放出蛇魂时,她能根据蛇体的状态,来得知对方有无说谎。 若是说谎,蛇魂会放大无数倍,露出狰狞的血盆大口。若是没有谎言,那小蛇便会维持原本的形状。 而她的掌中,细小的蛇纹盘起,没有任何变化。 这不可能。 她的心也好似郁郁然不得志,又仿佛像是想要再争取些什么:“你不怕我是魔族?你不怕我会为你带来更多灾祸?” “我怕什么。”秋灵蕴郑重道,“你不要自暴自弃啦,诅咒体质并非你的错,你只是受害者!若以后我变得更强,那这个世界就没人可以伤害你,你这体质就不会引起灾祸了嘛。” 蛇纹依旧盘在掌中,并不移动。 祝九辰默然无声。 过了许久,她又道:“你……” 算了。 秋灵蕴好奇:“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最近在怀疑自己?不要不自信啊!也不要怀疑!你真的很好,你比我身边的许多人好多了,你也有天赋、还努力,我们都能成功得道飞升的!” 在最后半句话发出时,那蛇魂忽地从祝九辰的掌心窜了出来,张开猩红的血盆大口。 秋灵蕴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在里面断断续续地说着些美好的畅想。 祝九辰瞥了眼掌心的蛇魂,五指合拢,右手重新攥成拳,将那虚幻的符文重新收回掌中,显示不见。 不可能。 得道飞升……呵,这曾经也是她率领众妖族的毕生追求,也是她听到过的,最可笑的一句话。 修士与妖族从来都只会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二者只是双向的猎物与捕食者,万年前是,万年后也是。 灭族之恨,不共戴天。前人既以身陨,那么,全族当诛。 方才动容的那一瞬间,她可真是愚蠢啊。 16、探望 那一天,祝九辰在问心堂外并未待很久。 她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她想不明白,在修真世界推演了万年之后,在她腐烂的恨意几乎能将整片世界灼烧殆尽后,她竟还能遇到这么……愚笨的人。 她在夺取对方的气运、灵力乃至生机,在以对方为挡箭牌,暗中谋划自己族群的复仇,给那人带来了天塌一般的麻烦。可在她面前,那人仍旧乐观得像个三岁幼童,散发着阳光。 呵,天真。真是愚昧无知,很快就会被残酷冷漠的世道敲打锤炼,最终定然会伤得体无完肤。 之前她只想着待时机成熟后,将这世外之人叫人带骨吞噬殆尽。 现在……罢了。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蛇纹颜色越加突出,稍稍运功,沉稳浓郁的黑色雾气就已经盘桓在空气中,蛰伏成毒蛇猛兽的形状。 她吸取的气运已经够多,功力已经恢复到了一定的阶段,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 武道峰内门的山脚,宫木栖抿着唇,看似平常不奇,实则身上揣了几个容量大的储物袋,脚步慢得惊人。 “姐姐,姐姐,你走这么慢要做什么呀?” 宫木栖一回头,看见宫火姚不知何时又溜到武道峰,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没什么。”宫木栖撇了撇嘴,她本能地不想让对方来,暴露武道峰的那些破事。 韦青黛回去之后便去找了师尊,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修炼之地,似乎从师尊那处得到了什么。 师尊把问心堂的其他人都赶了出来,在问心堂外面设置了结界。问心堂不再是用于提升心境的地方,而是在魔族一事水落石出之前,隔离魔族嫌疑犯秋灵蕴的处所。 除非是师尊亲自授意,或是其他大能修士,否则没人可以打开这扇门。 随后,师尊叫宫木栖派人,把长生院落里秋灵蕴的东西给收起来,然后扔了。 长生院落是武道峰众徒儿聚众修习功法的地方,秋灵蕴身为排行最小的师妹,位置却在师尊主位的正前方,是当之无愧的宠儿之位。 现在,这个位置空了。 宫木栖平日里干什么都要带一堆侍从,这次却破天荒地没让家丁帮她,而是自己一个人把秋灵蕴的东西收到储物袋里,朝着那小师妹的寝居走去。 她带了三个储物袋,却连一个也没装满。 秋灵蕴的东西少得可怜,并没有她以为的法宝灵器琳琅满目——她修为已经过了需要去长生院落听讲的境界,总听底下师妹师弟反映,说师尊偏心秋灵蕴,可此时眼见为实,发现此乃虚言。 或许是秋灵蕴把法宝全带回寝居了吧,她想。反正她也只是奉师尊之命收起来,又大发慈悲,给那小师妹带过去,也算是尽了同门之谊。 “姐姐,你这方向是要去秋灵蕴的频率吗?”宫火姚道。 “……嗯。” “姐姐,昨天韦青黛说的话,是真的吗?” “不知道,反正和我无关,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更不喜欢她们仨。” 宫木栖翻了个白眼,谈个破恋爱干什么,影响道心。 宫火姚委屈道:“姐你怎么是这个反应……你可不能只听八卦呀!本派门人残忍被害一事还没有结束,大家人心惶惶,你们武道峰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你身为师姐也应该重视呀!” “闭嘴吧你,这几天快烦死了。”宫木栖额头一黑,心里郁闷的情绪喷发出来,“我得给秋灵蕴送东西去!师尊让我去送的好吗?” “哦!”宫火姚道,“我有个师弟说,秋灵蕴是魔族,给云长老洗脑了……她肯定还贪了不少,你要去她寝居的话,还可以去里面看看……” 说着,两人走下一条小道,小道的末端就是秋灵蕴的住处。对于长老的亲传徒儿而言,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院落,也算是独特的福利了。 只不过,在靠近的时候,宫火姚停止了脚步,走到一处不甚明显的地方。 宫木栖瞥了一眼宫火姚:“你这么好奇,不跟进去看看?” “不了,姐姐。我不是她的亲师姐,自然也不能进……” 宫木栖没等她说完,哼了一声便进去了。 没过多久,她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宫火姚诧异道:“姐姐!你怎么还……” 她很快便闭了嘴,又迅速转移话题:“姐姐,你怎么没拿东西呀?秋灵蕴既然是魔修,那就该把宗门给她的东西收回来!” “没有。”宫木栖懒得解释,“她住处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宫火姚立刻问道,“里面她道侣也不在吗?” “什么道侣??呃,好像师尊确实收了一个人……叫什么来着,祝……不记得了。” 话音未落,宫火姚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脸上浮现出张皇失措的表情:“姐!你不要叫出来!” “……?” 宫木栖眉头皱成一个死疙瘩,用从未见过的表情,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妹妹,像说什么,嘴唇抿了抿,说不出什么好话,又拧了拧眉头:“你这么怕,又做什么亏心事了?先说好,这次我可不给你兜底了。” 说罢,宫木栖冷着脸色,扭头走了。 宫火姚在原地气得一跺脚,想解释什么,但又挣扎了片刻放弃了,只是闷闷不乐地瞪了一下秋灵蕴的寝居。 她讨厌宫木栖这个姐姐很久了。 宫笙殿门主为长女,其余族人皆在各大宗门修炼成长,其中最优秀的两人,会成为未来的副门主。但她和宫木栖都被派来逍遥剑宗。她无论是身份还是天赋,都远远比不上对方。 前不久,她根据卦象衍算出南荒野林里有着极为可怖的天降灾祸,本想撺掇着宫木栖去,却被其小师妹秋灵蕴抢了先。 那秋灵蕴还带回来一个女的……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她远远地见过,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一股极为强大的压迫气场,就仿佛她的血脉在无形中被生生折断,令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畏惧,她太畏惧了。她不知道对方是具体是什么,但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她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了对那女人的异样感知。 她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对那女人习以为常,或者视而不见,但她身为宫笙一族的后人,血脉里铮铮然地流淌着上古真仙的血,她对一些妖物的感知也非同寻常。 或许,那是一位被上古封印下来的可怖妖魔!一头被困了几万年的困兽,一旦放出,天地不容。 但令她诧异的是,这恶魔竟然没有杀秋灵蕴,甚至还跟着秋灵蕴过来,在仙宗里堂而皇之地走动,恐怖至极…… 更要命的是,其他人,竟没有任何人感觉到不对。就连她的姐姐,与她有着相同血脉的宫木栖,都对此毫无察。 她快要疯了。快要被吓疯了。 或许是魔鬼需要与人建立誓约?秋灵蕴天赋异禀,那妖魔选中也是意料之中。 听说妖魔会与誓约者共享生命…… 宫火姚从储物袋里摸了摸,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小瓶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随后,她不再犹豫,一路朝着问心堂的方向走去。 宫火姚到来的时候,秋灵蕴刚修习了一阵功法,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 “九辰……你来了?最近是在修炼吗?”她习惯性地以为是祝九辰。后者自从那日离开后,并未再来看她。 她以为对方正在勤奋用功,便也全心全意地修炼。这次突破金丹期,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现在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是我,宫木栖的妹妹。”宫火姚道,“姐姐让我给你送点仙丹药品,帮助你突破金丹期。” “天哪!”秋灵蕴一瞬间跳起来,连忙走到门口,“谢谢,谢谢!宫二师姐,替我向师姐道个谢……太感激你们了,我还以为外面会把我当成杀人凶手,把我从武道峰除名呢……” “没有的事。”宫火姚和蔼可亲道,“姐姐比较忙,她特意让我来告诉你,武道峰的大家都没放弃你,大家都在等你突破呢。” “谢谢你。”秋灵蕴小声道,“我想问问,韦师姐那天说的……” “没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有道侣,和韦师姐也不过是同门之谊。至于她说那种话,很明显就是想陷害你,大家分得清。” “呜……”秋灵蕴眼眶有点湿,伸手摸到从外面递进来的小瓶,看到里面突破的丹药,感动得一塌糊涂。 “还有,姐姐还让我告诉你。据说,最近有个上古秘境的痕迹出没,地点大概是在南荒附近。秘境的开放应该也快了,据说修为要求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方可进入,姐姐特意叮嘱你,快些突破,好准备随大部队一起进入秘境!” “哇!秘境!好好好,谢谢师姐!今天你来真是雪中送炭啊……太感谢了!” 宫火姚在门外看不清秋灵蕴的脸,但根据对方那没脑子的天性,应该喜不自胜。 她暗中笑了笑,表面上仍是客客气气地:“没什么,这些都是身为同门该做的。秋师妹天资卓越,定能在秘境里大方光彩,也是宗门的福气。” 她话音一转,又忍不住道:“师妹,现在便服下丹药吧,我姐姐可期待着你突破金丹期的那天了!” 秋灵蕴闻言,也不再推脱,抱着小瓶子盘腿坐了下来:“是这颗粉色的吗?” “嗯,对。此药名为固丹聚气丸,我之前也是靠着这颗丹药,才顺利突破金丹期,凝聚上品金丹的呢。” “好。” 秋灵蕴不疑有她。正好她修为也到了该突破的时机了,便把丹药含在嘴里,又低声道:“好苦……“ 听到秋灵蕴服下丹药,宫火姚自觉目的已经达成,敷衍了两句,便离开了此地。 随着脚步声的远离,秋灵蕴长舒了口气,把口中的丹药吐了出来。 说实话,她不太想吃。 她的修为是自己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丹药的堆叠,她自己也不想成为依靠仙品丹药法宝叠上来的仙二代,她还是想靠自己。 而且,仙侠小说里都说,药罐子的战力一般不如别人嘛。 只是浪费了宫师姐一份好意。虽然她含了含,但如果再次利用……呃,以后再说。 她用手帕包好,放在自己的广袖里。 但对方的心意她也领了,她要做的是修炼……修…… 呃? 那一瞬间,她舌头好像麻了。 灵力在体内的周转也突然碰了壁,仿佛淤积在丹田的一处,将大量的灵力阻塞不通。 丹药……有毒? 17、断绝(下章火葬场) 下雨了。 秋灵蕴躺在草席子上,看着窗外透明色的雨滴噼里啪啦砸落下来,擦过她旁边一扇打不开的窗,从万里高空中一遍又一遍地落下。问心堂处于主峰偏高的海拔之地,周围也没什么能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在此处的修士只能苦练。 祝九辰已经很久很久没来了。 她百无聊赖地张开手掌,透过自己的指缝去观赏外面的雨雾,又回忆起自己还没有被关起来的那日,和祝九辰一起在院落里舀水。 那是她最不讨厌的一个雨天。 可对方已经许久不来看她了。是出了什么事?是被禁足了吗?还是,在宗门里,因为她的原因,被众人欺负? 她不知道。 自从宫火姚来过的那日,她吞服了对方带来的毒丹,经络已经阻塞好些日子了。 她并不知道,那不是固丹用的仙丹,而是化丹丸。金丹期以上修士,金丹会因此逐渐溶解。而筑基及以下修士,灵力会在毒丹的作用下溃散无形,再也凝不成金丹。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并未吞之入腹,只是在口中含了一小会儿,少许丹水顺着食道流了进去。只不过她也运不了功,只能等待自己身体的自动修复,慢慢靠着时间恢复丹田了。 这日子可真是漫长。空气中馥郁充足的灵力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她总有种不太妙的直觉。 最初她昏迷了几日,醒来变成了这副状态。没有储物袋,没有仙丹灵药,没有秘籍书册,甚至没有几张纸能让她画点什么打发时间。她只能躺着数星星,数雨滴,然后给自己数得眼花缭乱。 想必宫火姚口中的秘境……那些金丹期以上的师姐师兄们都已经动身了吧。 什么时候她体内的灵力断流才能修复好呢……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她看不清下面的风景建筑,看不清在宗门山口的广场上进出的同门。 雨天,山门口的人并不多。 在秋灵蕴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一滴雨水顺着呼啸的风朝着地面落去,穿越了数千仞的高空云层,滴在地面的那一刻,被来人的血色吞噬,混入了猩红的浊液。 “救命啊——” 一名修士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身上是属于逍遥剑宗的校服,鲜血染红了她腰部的道袍,整个人仿佛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半身都是浓郁的血色。 她逃出来了……逃出那个吃人的地方!逃出那片…… 这修士后怕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破破烂烂的地图,甚至不敢回忆几个时辰前发生的场景。 她早就听说了此次秘境的消息。丁级秘境,危险系数极低,但里面蕴藏的能量十分丰富,想来进去后一定会收获颇丰。 她只是筑基修士,却舍不得错过这百年难遇的机遇,便胆大包天地趁着师尊没有留意,混入了前往南荒的队伍,又在秘境开启时,悄悄拉住几个金丹期同门的衣角进入了秘境。 可她们迎来的,不是一处刺激又好运的寻宝之旅,而是一场防不胜防的灭顶之灾。 那不是秘境。 所谓宗门的“灵轨仪”检测出来的秘境波动,并非是秘境的开启而爆发的能量,而是一场万年前封印的血阵的……彻底爆发。 她亲眼见证了只剩下骨头的尸骨重新长出血肉,竟变成了活生生的妖族张开血盆大口,地上的断肢残骸重新拼接,凑成了一只又一只狰狞可怖的兽群。 无数可怕的兽群纷至沓来,从炼狱中杀出,形成如潮水般的攻势,在秘境中……不,不只是秘境,那可怕的、恐怖的如修罗一般的兽潮,正以南荒为中心,逐渐扩散! 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在如此庞大的大军中,也毫无招架之力。 一同前去的同门早就死伤惨重,全军覆没。唯有她运气实在太好,因为自个修为低,未被那些可怖的妖兽当成首要攻击目标。再加上她身上有着家族祖传的神器可供其空间转移,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那魔气实在太强。仅仅只是皮外伤,毒素便已经侵入骨髓。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传递情报…… 她能把消息传递给谁?师尊呢?为什么天在下雨!为什么今天的山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前往南荒秘境的队伍走后,留守宗门的人呢?巡逻队呢?快来啊,快来救人啊,她要…… 又是一声惊天霹雳的雷声。 滔滔不绝的江水从天而降,天上分明没有云层,可这雨却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这不是雨。也不是山洪。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突如其来的天降大雨,其中蕴藏着数不清的灵力,却不是修士所能提炼的范畴,而是…… 上古妖魔。 妖族没有灵根这一概念,只有天赋驾驭五行万物的能力。上古卷轴中记载的御水邪兽,只有所谓的九命滕龙,诛辰。 据说,诛辰乃蛇类本族,历经蛇九蜕而成蟒,食九蟒生为蚺、吞九溪以为蛟、再百炼九劫而成龙。龙骨既成,百妖为尊。 那么,地上的蛇状黑雾是…… 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得很大很大,眼珠子几乎都要跳跃出来。她脸上的血和风雨中的水滴混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好像有个女人,又好像不只是女人,长发飘飘,美得惊心动魄。 武道峰校服……?是同门!太好了!虽然前一阵子秋灵蕴事件沸沸扬扬,她觉得武道峰全是包庇魔族的伪君子,还经常和师兄一起地图炮武道峰。但现在能遇到同门,真是太好了…… 那同门看过来了!好美的女人,可是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啊——!!救!!救…… 雨继续下着。 蛇状黑雾散去,那人的尸骨已经悄然不见,只剩下一滩貌不惊人的血迹,很快便被瓢泼大雨冲散了。 …… 啪——! 掌门所居的玉中殿内,坐在主座的杜玉廷满面怒容地站起,一把将案台上的卷轴狠狠地拂下,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在众长老面前缓缓摊开。 “秘境评级严重低估,全军覆没……你们人呢!” “掌门,您消消气,消消气……”一名长老第一个伏低做小地跟在其旁边,连声劝道。 杜玉廷怒不可遏,广袖狠狠一甩,将那长老摔得人仰马翻:“平日里你负责讯音堂的联络派遣工作,此次门徒出行却遭此意外!半个月了……她们进入秘境半个月了!一概不知、一概不问,只觉得徒儿们能在这么危险的秘境里畅通无阻是吗?” “可一个月之前,灵轨仪测试的等级是丁级秘境,并不危险。有云长老的大徒儿宫师侄带队,她已经元婴巅峰,出不了什么意外……掌门,或许那消息是假的,我宗徒儿还能在此次秘境中满载而归……” 他终于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内容,陷入了沉默。 宗门有一处剑铭碑,每名剑宗门人到了金丹期便可锻造出属于自我的本命之剑,然后,便可在剑铭碑上刻下自己与剑灵之名,以祈福剑仙庇护。 石碑上的名字也会随着门人的生机而呈现出不同的光泽。若生机勃勃精神饱满,则名字光芒亮起,若气息奄奄,则光亮微弱。若是身陨毙命,则这名字会彻底暗去,最后堙灭在石碑上。 现在,石碑上半数姓名,有的黯淡无光,而更多的,彻底失去了最后一抹光芒。 “云长老,依你之见,或许这便是天降大劫之时,又当如何是好?” 云舒筠这些日子一直很沉默,甚至辞去了武道峰峰主一位。她黑着脸,待叫到自己时,才哑声道:“我们这些长老也应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南荒救援,另一派留守宗门保全实力,开启护山大阵防止敌军突袭。宗门内幸存的徒儿,不能再出意外了。” “南荒……”二长老阴狠地动了动眸子,冷不丁道,“云长老,本君可曾记得,你那修魔的徒儿秋灵蕴,之前不就去过南荒野林吗?” 此话一出,在坐的长老都不禁一惊,云舒筠面露难色,咬紧了后槽牙。 “南荒野林,丁级任务,采集蛇魂草……”二长老身为陈物阁最高管事,从袖中掏出一长长的法器,刺眼的光芒在空中折射。 “没错,是她,这任务本是分配给宫木栖,但不知为何最终上交者为秋灵蕴。可见她居心叵测,执意从同门中索要此任务,意欲何为!” 云舒筠道:“或许只因为木栖瞧不上。” “呵呵,云长老,你也不用为你曾经的走眼而难过。她一个大好的修仙苗子,回来后竟突破金丹失败!扪心自问,她这种顶级天赋,怎么可能失败?云长老,你身为她的师尊,你最清楚她的天赋——!” 二长老的双眼灼灼夺目,几乎要释放出逼人的气力,其余几人的目光也直视过来,好似无数的探照灯。 她已经被这种目光照拂了数日,而原因自然也广为人知——因为她是秋灵蕴的师尊,是她把秋灵蕴带回宗门的。 带回来,万分宠爱,也不是因为她师者仁道,而是因为别的…… 现在,看来那个预言,或许是并不准确吧。 秋灵蕴没有用了。 杜玉廷见势,缓步行至云舒筠身前,语气舒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相劝:“云长老,我们相信你也是被贼人蒙蔽了双眼,或许你收徒时,她的确是那个天赋异禀的好孩子,但很有可能在你闭关之时,她被妖祟附身、或者说,夺舍了!此人,可能就是那南荒的邪祟,潜伏在我宗的卧底!眼下兽潮将至,我们必须铲除内应,正如你所言,保全宗门其余门人!” 云舒筠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人也向前,附和着掌门:“掌门说的是啊,云长老……” “云长老……” “我意已决。”云舒筠沉默了许久后,缓缓站了起来。 她轻声道:“秋灵蕴目前被关押在问心堂里,我已在那处设下禁锢结界,又抽走了那处的自然灵力,她只能束手就擒。” 杜玉廷道:“所以,云长老是准备……” 云舒筠转过身去,丢出一枚钥匙。 “我已与她断绝师徒关系。至于魔修秋灵蕴,任由你们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