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盛，偶有风过，便簌簌抖落几片熬过寒冬的枯叶。
与谢野晶子和夏油杰分别坐在回廊两端，间隔数米远。
夏油杰靠在白墙上，连一片一角都没沾染日光。
与谢野晶子倚在向阳的栏杆上，细细欣赏在日光下刀身明亮的“妖刀幻刃”。
他们两人脸上俱是一片冷意，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样严阵以待呢？
与谢野晶子指尖敲击着晒得暖和的栏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得送他们去学校。”
与谢野晶子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生活在盘星教的枷场姐妹和伏黑惠。今年年初，伏黑惠觉醒生得术式【十影术法】，这让讨厌猴子的夏油杰对他有了一点怜爱之情。
她打破沉寂，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附近就有一所不错的。”
“附近”这个词她说得轻巧，仿佛那所坐落在数百公里外、需要穿越喧闹街区的小学，不过是盘星教延伸出的另一个安全据点。
夏油杰原本半阖着眼，闻言倏然睁开，灿金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冰冷的情绪。“他们都是天分极高的咒术师，”他声音不高，“为什么要去接受猴子的教育。”言下之意是他想要亲自教导他们。
与谢野晶子微微侧头：“夏油君，我记得我们是在初中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我没见你那么抗拒上学。”
“那不一样！”夏油杰的语气陡然强硬，他盯着与谢野晶子说，“那时是没有条件，而现在……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菜菜子和美美子去外面上学。”
“为什么？”与谢野晶子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视线，“难道你想让她们变成禅院直哉那样？被畸形的等级观念泡得发胀，除了目中无人，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枯叶落在草坪上的沙沙声。
正当夏油杰出声反驳时，忽然后面和室的障子门被“砰——”的一声拉开。
禅院直哉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了进来，向来打理整齐的和服下摆凌乱地翻卷着。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视线如同淬火的钩子般直直锁定与谢野晶子：“那个小崽子在哪里？！我要宰了他！”吼声震得纸门嗡嗡作响。
与谢野晶子慢条斯理地将视线从夏油杰脸上移开，斜斜地睨向门口暴跳如雷的男人，眼神冷得像冰：“你想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他有【十影术法】！你懂不懂？！”禅院直哉几乎是在咆哮，对与谢野晶子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感到极度愤怒和背叛。他焦躁地原地踱步，木屐踩得地板咯咯作响，“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哪天脑子一抽回到禅院家，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你答应过要帮我的！你忘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喊出来，带着被愚弄的委屈。
“他不会回禅院家，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解释道，“第二，你和禅院直毘人同为一级咒术师，如果你想得到家主之位，完全可以打败他，取代他。”
“他是我爸。”禅院直哉弱弱道。他对禅院毘人还是残存着一点敬畏之心。
“伏黑惠是你的堂侄，难道欺软怕硬是你们禅院家的传统？”
“我那是对强者的欣赏！”禅院直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梗着脖子强行辩解。他不是怕，是敬畏！
“行了。”与谢野晶子抬手，做了个终止的手势，脸上忽然绽开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但这笑容落在禅院直哉眼里，比刚才的冷脸更让他脊背发凉。
禅院直哉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女人又要使坏了。
“伏黑惠的命，你动不了。趁早歇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与谢野晶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不过眼下，正好有个小问题，想听听禅院少爷的‘高见’。”
“……什么问题？”禅院直哉警惕地眯起眼，直觉告诉他没好事。
“枷场菜菜子、枷场美美子、还有伏黑惠，这三个孩子该上学了。你觉得……”与谢野晶子好整以暇地抛出选项，“是让他们继续留在盘星教里接受‘特殊教育’好呢，还是……送到外面的普通学校去。”
与谢野晶子一边说，一边眼风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沉默的夏油杰。
禅院直哉的脑子飞速转动。如果只有枷场姐妹俩，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让她们来禅院家上族学。可现在加上了伏黑惠，这个拥有【十影术法】、威胁他家主之位的堂侄……他陷入剧烈的挣扎。眼角的余光瞥见夏油杰周身散发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寒意，再看看与谢野晶子那看似无害实则充满威胁的笑容，理智的天平在恐惧中倾斜。他内心激烈交战了十几秒，最终把心一横，两眼一闭，赌一把吧！
“出去上学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森然的压迫感陡然降临。
夏油杰缓缓抬起眼皮。他那双狭长的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落在禅院直哉身上，像在看一件死物。“呵，”他极轻地嗤笑一声，“我不觉得一个外人的建议有参考的价值。”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杀意。禅院直哉瞬间感觉血液都冻僵了，他猛地一缩脖子，几乎是蹿到与谢野晶子身后。他毫不怀疑，只要再多说一个字，自己今天可能就出不去了。
与谢野晶子却仿佛没感受到这凝滞的杀气。她轻轻拍手，缓和气氛：“这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具体还要问他们本人不是吗？你不是一直说要当一个尊重孩子的家长吗？”
客观地讲，在盘星教里，能勉强称之为“家长”角色的，也只有两位。而“孰好孰坏”这个问题，几乎是明面上的答案。
夏油杰对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倾注的耐心与温柔，是任何人都能看见的。
夏油杰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他沉默了数秒，最终，极其矜持地、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这顶高帽，也暂时搁置了争执。
“……嗯，那就晚上问问他们的想法吧。”
与谢野晶子握住刀柄，刀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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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光映亮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计划得逞的笑意。
禅院直哉的出现是个意外，但是意外带来的收获也还不错。
晚宴上，灯光灿烂，人影绰绰，精致的饭菜泛着诱人的光泽。
与谢野晶子施施然走到伏黑惠身旁，施施然蹲下，平视伏黑惠。
伏黑惠身子抽长了一些，坐在榻榻米上挺拔地像一株青竹。
他怀里抱着一只黑色小狗，脚边伏着一只白色小狗，乖巧地看着与谢野晶子，深蓝的眼睛里有一抹淡淡的疑惑。
与谢野晶子心底一软，柔声问道：“惠，想出去上学吗？”
伏黑惠对学校的记忆，只有那个冰冷的幼儿园。他讨厌放学后大家都被爸爸妈妈接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幼儿园。他以为自己又要被送走了，当即委屈地瘪嘴，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
“别哭啊，”与谢野晶子抬手用方巾擦掉伏黑惠的眼泪，她猜出他失落的原因，耐心安抚道，“只是上小学，不是不要你。”
“爸爸会在放学后准时来接我吗？”伏黑惠抽噎着，抹掉泪水。他转头偷看了一眼伏黑甚尔，又飞快地转回来，期期艾艾地看向与谢野晶子。
“肯定会准时接你，”与谢野晶子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但不一定是伏黑君，因为你会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上学。到时候，夏油君也会去接你们，我也会，禅院君也会，所以不用担心这个。”说完，她笑着揉了揉伏黑惠的头顶。她准备先说服惠，再用惠劝说菜菜子和美美子。毕竟，夏油君的话对她们来说可是相当的有分量。
“好，”伏黑惠眼睛滴溜转了一圈，也不再感到害怕，奶声奶气道，“都听晶子姐姐的。”
与谢野晶子的形象在伏黑惠心中，比起不靠谱的老爸，实在是伟岸的没边儿。
晶子姐姐说过的话，给出的承诺，她都有好好地做到。
至于老爸，老爸的厨艺也还不错。
伏黑惠把自己怀里的黑色小狗放在与谢野晶子手里，两眼亮晶晶：“晶子姐姐，这是小黑，”他又抱起脚边的白色小狗，揉搓着它的耳朵说，“这是小白。”
感到手中的柔软，与谢野晶子问：“这是惠的术式吗？”
“嗯，”伏黑惠重重点头，小嘴张合着，把他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它们是玉犬，爸爸说等我变强了，还能召唤出更多的动物。晶子姐姐，你喜欢它们吗？”
“喜欢。”
“嘿嘿，”伏黑惠雀跃地笑出声，“菜菜子、美美子也很喜欢。”
“没有人会不喜欢小狗哦。”坐在对面的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听到伏黑惠的话，欢呼道。
小黑小白兴奋地摇动尾巴，呜呜地低叫着。
坐在一旁的伏黑甚尔，看见自己傻儿子这么轻易就被人哄骗得团团转，冷哼一下。
他盯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鬼，狠狠咬下一口肉，像咬下她的肉一样，囫囵咽下去。
他真的后悔，再次碰见这个小鬼的时候没有立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