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嬴政惦记、赵高妒恨的蒙毅带着一队亲兵刚出彭城没多远。
他骑着马领先在前,脑海中还在思考始皇帝对他说的话。
【蒙毅,朕命你速去西南,为朕寻访不凡神异之迹,不拘为人、为物、为奇珍。凡有超乎常理,皆需细查详录,速报于朕。尤其是......玄鸟。】
始皇帝鲜少以如此严肃的口吻下达命令,蒙毅熟悉始皇帝的性格,深感任务的重大和紧迫,他也明白,这可能绝非一件寻常差事。
西南多数原属楚地,虽然已经攻下并治理四年,但越是偏僻之地,大秦的统治力度越弱。巴、蜀之地早已归属大秦,但更西南的滇、夜郎仍旧是化外之地。更何论他要深入西南,瘴气、蛮夷、恋楚旧贵和复杂的地形,都是他需要克服的困难。
况且,所谓“神异”虚无缥缈,这个任务的艰巨,可以想见。
话尾处的玄鸟,也让蒙毅格外关注。他不禁想起了在琅琊时始皇帝唤太史令、博士和方士给他解梦,那时始皇帝也问了他,他的回答是以为吉兆。
鸟类入梦,是吉使。说不准在哪个遥远的他方有贵客在等着。
这些时日,始皇帝勤勉政务,未曾提过一句玄鸟。他还以为玄鸟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如今始皇帝特地说了,想来是又梦到了什么。也许陛下得到了某种征召,又或者从哪里得到消息,认为西南之地当真有神异之处。
蒙毅不能完全理解始皇帝的深意,但他不会去质疑君主的决定,他会全身心地执行君主的命令。
只半日的时间,他就组建好了去西南的队伍。队伍里,有在楚地战场征伐过的精锐士卒,有记录见闻的文书,还有熟悉西南地形的向导。只是,其中最为重要的通晓西南方言和习俗的通译,因为时间紧迫,蒙毅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边骑马奔驰在驰道上,蒙毅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接下来的路线。
先走驰道至下邳,再从下邳登官船至寿春。到了寿春后向西南行,才算是正式开启始皇帝给的任务。
前方的驰道旁的青松下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人影,不等蒙毅吩咐,他身后的亲卫驱马上前查看。
需要注意的是,在秦代,驰道中间有一条宽三丈的专用车道,这条车道称为御道仅限皇帝车驾使用,不论是谁,都不得在御道行走。蒙毅虽有始皇帝的诏令,出于对始皇帝的尊重,他一直走的旁道。
若是有人敢擅闯御道,横穿而过,一律流放论处。
亲卫很快回来,他道:“蒙上卿,那些人是此前在彭城协助捞取九鼎的役夫,其中有一个是带队的官吏,名唤刘季。”
“刘季?”
“是,刘季如今是沛县县尉佐吏。”亲卫正是捞鼎那日同刘季抓获企图搞破坏的余孽的军士。刘季此人,很擅长打蛇随棍上,亲卫一流露出欣赏他、为他请功的意思,就立时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同亲卫拉近了关系。
他很擅长交友,三言两语就套出了亲卫的信息,眼见是个前途光明的军士,言语之中更是对其推崇。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也算不错。
“蒙上卿,刘季年少时游历四方,对此地知之甚详。”亲卫犹豫片刻,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他将自己对刘季的感受告知了蒙毅:“属下以为,刘季起于市井,识三教九流之术。也许可堪一用。还请上卿定夺。”
蒙毅挑眉,沉吟思索。他们这一群人,缺点很明显,因为出身较高,多少有些不通俗物,也不懂得与民间周旋。
“你且让他上来。”
很快,亲卫带着刘季折返回来。
刘季首先注意到的,是为首之人的神情姿态。他混迹市井之间,非常清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眼前之人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身着玄色深衣,佩玉具剑,举止间透着久居高位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虽然年轻,却不容忽视他的气势。
他深深地作揖,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在心里告诉自己,人生的机会又来了。他四处结交好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机会吗?虽然不知对方的身份,但显然比县令郡守还有气势。必然是自小培养的世家子弟。
“下吏沛县县尉佐吏刘季,拜见足下!”
秦时对官员的称谓,并不称“大人”。大人多指德行高尚或身份显赫之人,或者用于子女对父母的尊称。汉唐以后,“大人”这个称呼才逐渐应用于官场之中。
秦时称呼官员,若是下级官员称呼认识的上司,可以用姓氏加上对方官职的简称。譬如蒙毅的亲卫称呼他为蒙上卿,若是蒙毅称呼李斯,则为李相。若是下级官员称呼不认识的上司,可以用“足下”、“君”等敬称,譬如此时刘季称呼蒙毅为足下。
此外,秦国重军功爵制,还可以用爵位进行代称。
蒙毅的目光犹如实质般扫过刘季。刘季身材高大,面容中带着圆滑和不羁,他穿着下级官吏的褐色布衣,因为赶路风尘仆仆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的眼睛异常明亮。
“起来回话吧。”蒙毅沉声道:“我欲前往西南,佐吏有何能襄助?”
刘季不清楚蒙毅此行的目的,但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亭长秩俸六十石,县尉佐吏秩俸全是二百石,这是三倍之多的差距。县尉佐吏的级别比亭长高,能够接触到郡级官员。他已经尝到了一次升官的甜头了,当然还想要继续往上爬。
楚国还在时,朝政被屈景昭三大氏族把持,重要的官职几乎都出自这三大氏族,寻常士人晋升无望。而秦国取代楚国后,非贵族唯有军功才能上升,六国一统后除北部匈奴何南边蛮夷,几无战事。刘季家中能让他做一亭长已经不易,再往上升只能靠他自己了。
刘季料想蒙毅必有此问,不慌不忙,向前半步,字字清晰:“此去西南一路山川险恶、路途迢迢。下吏生于此地,年轻时曾游历旧魏、旧楚多地,更在砀山间行走,熟知乡野路径、风土人情。足下身边皆是英勇将士,一些琐事,何须烦忧?下吏愿为君效犬马之劳。”
蒙毅的目光在刘季脸上停留片刻,那张带着谄媚的脸堆着笑意,但眼神深处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东西。那是野心。西南的楚地旧壤民情复杂,也确实如刘季所言需要以为熟悉底层、能为他们减少麻烦的向导。
见他不语,刘季再度加大筹码:“下吏混迹市井,贩夫走卒、游侠刑徒、巫觋方士,三教九流皆有所交,通晓各地切口(黑话)。西南百族林立,言语不通,更有仇杀、巫蛊盛行,下吏可为足下免去这些烦忧。”
驰道旁吹来一阵携雨气的轻风,青松也为之摇曳。
“尔之所言,确有几分道理。”蒙毅伸手安抚略显焦躁的马匹,抚摸着爱骑的头,想到此人在捞九鼎时堪破六国余孽的阴谋,心中多了几分信重。他缓缓道:“西南荒服,难保不会有鬼蜮伎俩,确实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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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刘季心下一松。
“允你与同乡告别、交代一二。随后即刻启程,不得有误。”蒙毅见刘季走向前方歇息的人群,又转头对自己的亲卫说:“王奇,匀出一匹马来给他。”
“诺。”王奇应道。
那厢刘季起先还能收得住,樊哙还没张口问,两人一对视他就憋不住了。
樊哙席地而坐,抱着一只葫芦喝水,粗布短褂下虬结的肌肉随着吞咽起伏。
刘季用脚尖踢了踢樊哙的小腿,他喊了樊哙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刻意压制的亢奋。
樊哙抹了一把脸,瓮声瓮气:“咋了?那些人没为难你吧。若是有事,只管呼喝兄弟一声!”
刘季“啧”了一声,身子凑得很近,他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那边那群人,全是大官儿,为首那个衣着品貌不凡,腰间的信物更是见也没见过。”
樊哙瞪圆了眼睛,关切道:“咋?他找你麻烦了?”他下意识蹙眉,握紧了拳头。像是刘季应一声就要冲上去。
“麻烦?”刘季哼笑,刘季异常兴奋:“他看上我了!我就跟娥姁说了,我要发达了!乃公要发达了!”
樊哙不住的惊讶,眼底潜藏着些许的担忧:“看上你啥了?看上你在武负的酒馆中欠的三吊钱?”
“去去去。”刘季笑骂着推搡樊哙的肩膀,力度却不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然是看上了我的本事,三教九流我无所不交,切口行话我无所不通。”
他说着,竟然还模仿起了蒙毅严肃说话的样子。
樊哙反倒是慢慢相信刘季撞大运了,他拍了拍刘季的肩膀,继而振奋道:“你放心同他们去,消息我会带回去的。家中我会替你看顾好,嫂子那边不必担心。”
刘季抓住樊哙的手,重重地握住,说道:“好兄弟。”
樊哙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有些憨厚,却意外地让刘季安心。
风又起了。
青松下,樊哙默默望着刘季加入那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刘季同他挥手,膘肥体壮的黑马驮着他远去。
樊哙直愣愣站在原地,竟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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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
刘季切实地感受到了权力的好处。
还未入城门,王奇拿出符传查验,刘季也是此刻,才得知自己攀附上的竟然是蒙毅。还未到半刻钟,下邳县的县令就带着一众官员前来蒙毅的下榻之处来拜访他。
下邳县令欲设宴席款待一番,被蒙毅以皇命在身不得耽误给拒绝了。
刘季眼睁睁看着下邳县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谄媚地问询蒙毅有何需要,他尽皆可以满足。
蒙毅性情刚直,只说不必麻烦,因天色渐晚才至下邳落脚歇息,补充些许食水即可。说完,又皱着眉说了一路自驰道而来,发现驰道上某些路段修缮维护不足,责令县令今早改正。
三言两语,说得这个年纪比刘季还大的县令都快笑不出来了。
但偏偏因为蒙毅是始皇帝近臣,身份地位颇高,不得不继续赔笑。
虽然蒙毅说了不欲大肆铺张,县令送来的饭食对刘季而言仍旧是异常美味。
刘季也越发坚定,要抓住机会,掌握权力。
不说如始皇帝那般说一不二,到蒙毅这般地位也是不错。
你看,蒙毅再怎么下县令的面子,他也不敢翻脸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