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众点评上都没门脸的苍蝇馆子里头今天没什么人,见来客人,正刷剧的老板才忙了起来。
这一行七八个人,都不是本地的,说话的口音天南海北的。
和叶满打过招呼,交谈几句,大概是见他不是热闹性子,也不难为他,去说自己的了。
叶满乖乖巧巧坐在韩竞身边,捧着手机装忙碌,来掩饰自己的不善言辞。
他是这一群人中的外来客,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的内容,才知道他们是去大兴安岭自驾游,路过这儿,顺便参加泥林的越野比赛的。
泥林就在冬城旁边。
他们聊车、聊比赛、聊生意,叶满听不懂,他就像一个土包子,这么多年读书、工作,也就是围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太遥远陌生。
韩竞也没怎么跟他说话,这让叶满靠着“千万富翁”堆砌起来虚假的自信快要漏没了,他像一棵流逝水分的草叶儿,瑟瑟发抖,就要干巴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让韩竞注意自己?总不能对他说自己是千万富翁吧?
别丢人了,叶满。
别痴心妄想了,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你这个层次的可选择范围里。
他开始考虑先离开,又有点不甘心,装作低头摆弄手机,余光里观察身旁这个陌生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眼神儿也不分给自己一个,看他喝一口凉茶,又看他拿起了手机。
他不想偷窥别人的隐私,于是规规矩矩收回目光。
嗡嗡——
手机振动两下。
正假装忙碌的叶满终于有事做,连忙点开消息。
“怎么不说话?”
——信息来自“竞”,他还没来得及给他改备注。
叶满有种被揭穿的窘迫,硬着头皮回复:“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发出消息,余光看到韩竞点开了屏幕。
韩竞:“麻烦你带我们过来,没耽误你的事吧?”
叶满一遍遍看那条消息,眸色渐渐黯淡,他觉得对方的潜台词是要赶自己走。
过分敏感的人总是会很痛苦,脑补到自己遭受嫌弃、对方觉得他寡淡、对他没有一点兴趣,他已经因为这句话如坐针毡。
他抿唇回复,主动说:“那你们先吃,我先走了。”
韩竞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即离,轻飘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嗡嗡——
韩竞的消息:“忙着去约会?”
叶满的脸一下就红了,心脏扑通扑通,右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相互搓了两下,回复:“我单身。”
然后,他再起一条消息,鼓起勇气在对话框输入:“你呢?”
消息还没发出,他忽然听到韩竞开口:“你认识他?”
叶满比一般人反应都慢,他脑子笨,所以读书读不好、社交搞不好,大多数时候,有点复杂的话他都理解不上去,他听不懂弦外之音、不通人情世故,像个误闯这个世界的懵懂小动物。
他茫然地转头看韩竞,见男人的身体微微向这边倾,手臂撑在他的椅背上,靠得有点近,所以声音也格外清晰。
叶满眨眨眼,困惑地轻轻“嗯?”了声。
凑近了看,瓦数不高的白炽灯下,他发现韩竞的五官比一般人更加立体,高鼻深目,眼睛挺大,却是单眼皮,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显得有那么点凶悍,眼睫毛也比一般人长……他有点像少数民族。
那双锐利的黑眸在叶满那双圆溜溜的眸子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低低开口:“不看人呢?”
叶满连忙小声解释,说:“我在看你呀。”
叶满的咬字不是很清晰,习惯性拖着声线,有种黏滞和潮湿感,很无害。
韩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唇角笑容更加明显,显然被他逗到了。
“我说那边那个。”韩竞抬抬下巴,冲旁边桌示意。
他身材太高大了,叶满只能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向那边瞧。
这一眼,让叶满那张苍白的脸迅速冷了下去。
脸皮像是被掌箍了,火辣辣的,他觉得精神被污染,情绪瞬间跌到谷底。
有时候叶满觉得,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去年和今年一样,七年前也和现在一样,以至于看到故人,他好像从来没从曾经那段难堪又难熬的时光里出来。
那张只隔着一条窄窄过道的桌子旁坐着三四个人,正在点菜,几张脸都有点眼熟,是刘权的大学室友。
而正盯着他的,就是曾经说他不是正常人的前男友。
叶满看过他对自己厌恶的目光,那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反复梦见、用那句话来惩罚和厌恶自己。
而现在,那种眼神不见了,只是添了惊讶和打量,像是正评估一件儿是否打算回收的旧货。
就在这时,他的室友也看到了叶满,特别热情地打招呼:“叶满,好久不见了!”
他们都是知道曾经的事儿的,也曾跟着嘲笑叶满,现在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掺了什么心思。
冬城真小,小到转角就能遇见故人,他又一次对这个城市感到厌烦。
叶满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这点细节被韩竞收入眼底。
“朋友?”韩竞目光扫过那几个人,低声问。
大学毕业很多年了,人们都在变,那些曾经阳光开朗的体育生,现在都油腻腻的,或者大腹便便。
而刘权的也非常不善地盯向韩竞,这未必都是因为叶满的缘故,更多的或许是见到一个优秀太多的同性,导致男人的自尊心受挫,更何况他在自己曾经的恋人身边。
叶满喉咙干,他一激动就这样,容易发不出声儿。
“我……”他咬唇,废了挺大劲儿说出来:“我大学时候、认识的人。”
韩竞大概误会了,伸手拍拍叶满的肩,对走过来的服务生低声说:“那桌算我账上。”
“叶满!”隔着一个走廊,那边的几个男生嘻闹着地叫道:“过来一起吃啊!”
动静有点大,韩竞这一桌的人都看了过去。
而叶满低着头,整张脸烧得发麻,那是羞耻和自我厌恶导致的,他像个做错了事的罪犯一样,缩着脖子,强迫自己不要想以前的事,那些丢人的事直至现在还会频频闪回,提醒自己曾经是多糟糕的一个人。
韩竞非常敏锐,低低问:“这是有过节?”
叶满绷着嘴唇,小声说:“他们……都不是好人。”
韩竞皱皱眉,往那边扫了一眼,没吭声。
叶满是一个怂包子,遇到事情只会逃避,刘权他们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已经气得手脚发麻,回句话都费劲。
“叶满,”刘权开口了,他挺温柔地说:“好久不见了。”
叶满猛地攥紧手机,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一边是对于过往记忆的耻辱,一边是极度的无助,他缓缓转头,注视着身旁的韩竞:“哥,我……先回了。”
韩竞:“……”
沉默两秒,韩竞说:“看来是仇人啊。”
叶满嘴唇掀了掀,轻轻说:“不共戴天。”
韩竞一愣,没忍住乐了。
他把手在叶满的鸭舌帽上压了压,动作随意又温柔,叶满被迫低下头时,听到身旁的男人说:“认错人了,我们这儿没人认识你们。”
叶满瞪大眼睛,那只大手还停留在他的帽子上,隔着夏季帽子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暖融融的温度,有种宽厚安抚的态度。
为这样罕见的安慰,垂下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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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不舍得动,他怕自己一动韩竞就把手挪开了。
小酒馆的灯投落下影子,映在叶满的眼底,韩竞的影子几乎将怂包叶满笼罩。
韩竞还是把手拿开了,同时叶满听到刘权的声音:“你谁啊?跟你说话了吗?”
叶满只要听他说话就觉得一股子劲儿涌上了头盖骨,整个人要爆炸。
他猛地抬头,瞪过去:“你、不要和我说话!”
他生气时舌头会发麻,说话断续,气息也不稳。
尤其两桌人都在看他,他的压力太大了,想要凶,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气弱。
叶满知道没人会帮自己,这一桌都是陌生人,没人会惹麻烦,不看笑话都不错了。自己又是一个人陷入尴尬局促的不安里,就像从前的无数场景一样。
刘权挑挑眉,语气戏谑,竟然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宠溺意味:“还记恨那会儿的事呢?咱俩都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放下呢?”
叶满眼眶一下就红了,他发抖的手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韩竞忽然开了口:“我说,这里没人认识你们,听不懂话是吧?”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气质变得完全不一样,语气懒懒散散,声儿也不高,但是叶满觉得周边的气压都低了。
他特别怕凶悍的人,心里发怵,一时都没敢吭声。
韩竞调整了下坐姿,半侧向那边,脸虽然没面向刘权他们,但是那气势却十分压人。
而他那话说完,这桌上六七个高大的男人都往那边看,目光很直接,似笑非笑的,天也不聊了,整个小酒馆就静了下来。
话落下有五秒,刘权硬是一句话没说,皱眉坐在那儿,一个室友给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嘀咕一会儿,竟然收拾东西走了。
叶满眼眶泛红,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气还是有点促。
“那么个怂蛋也犯得着你生气。”
韩竞那双过分长的腿随□□叠,贴头皮的青茬儿显出一种不羁的野性。
他慢条斯理说了句“坐下”,轻飘飘的,但很像命令,让人腿弯发软,忍不住就跟着他的指示动。
叶满咬着嘴唇,听话地坐下,缓了会儿,还是难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觉得特丢人,低着头闷闷说:“我先回去了。”
“别啊,”桌上的人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小众取向也没啥有色眼镜,对面那个四十出头的胖大哥憨厚笑笑,站起来隔着大半个桌子把果汁放在他手边:“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胖哥给你介绍十个八个的,一天换一个玩,不重样。”
另一个瘦高个儿也说:“长得这么帅还怕找不着好的?等我把我那些飞行员学弟都叫到面前让你挑。”
这是把他当小孩儿哄了。
叶满勉强笑了笑,没吭声。
“喜欢长得嫩的?”韩竞也插嘴,随口开玩笑:“我昨天看你拿着一打钱给那小模特,喜欢那样的?”
叶满连勉强的笑都撑不出来了。
他扭头直勾勾看韩竞,把韩竞看得都有点不自在了。叶满越看越觉得这人不太像能喜欢男人的模样,本就不多的自信心都散了。
他垂头揉揉眼,没精打采地说:“哥,我真回去了,困了。”
看他脸色实在不好,韩竞沉默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叶满没多话,起来就直接走了,没有一点留恋。
他累得慌。
去觊觎不属于自己层次的人很累、遇见给他留下浓重心理阴影的人很累、从家里踏出门很累,他再待会儿,这泪失禁的毛病就要暴露了。
走出餐馆的瞬间,叶满还是掉了个眼泪豆子,他随手抹了,抬步,跨下了台阶。
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失去念想后,他像咸鱼一样放松了。